《暗涌》 第1章 《暗涌》作者:姬末【cp完结+番外】 简介: 纪满终于意识到,陆一寒是真的不要他了。 【新文古耽《如岳临渊》cp540844连载中(真太监攻x王爷受)】【古耽正剧《箫声玦》cp322620连载中】 陆一寒(攻)x 纪满(受)【11.12入v】 陆一寒是作为陆予晗的影子长大的陆家二少,也是陆氏的继承人。 尽管是异母同父,他却和陆予晗无比相似。 t大的校园庆上他认识了陆予晗的学弟纪满。 他向往着阳光,于是也深深地喜欢上对他来说像天使一样的纪满。 但他不知道,纪满也喜欢他,他一直以为,纪满只是把他当成陆予晗的替身,就像他敬爱的父亲一样。 【——满满,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文案废,就这样。上卷是虐的,下卷是甜的。 背景部分架空,同性婚姻合法。主攻视角。 一个处处是误会但你不问我也不问,前期谁都没长嘴的狗血爱情故事。 由始至终1v1。全员有问题,作者谁都不控。 副cp疯批渣攻,受方有过婚姻有孩子。强制爱非he。 谁都不完美,因为不完美才会去寻找能互相成就的另一半,所以此处也不存在完美的攻受。 一切设定为剧情服务,如有不合理处,作者本人坚定背锅,但不接受写作指导。 弃文不必告知。 楔子 那份已经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被放到书桌上时,陆一寒有片刻的恍惚失神。 还不够吗?他已经容忍退让到毫无底线的地步,依旧还是没法把那人留在自己身边。 面无表情的抬头,幽蓝的双眸沉郁如冷潭,定定地看着站在书桌另一端的人,陆一寒沉声开口:“什么意思?” 放下离婚协议书的人一身白衣,打理妥当的短发有些自然卷,略带书卷气的秀气五官,细细拧起的眉心让莹白的脸庞透露出几分纠结,他迟疑了一下,低垂着眼帘并没有看陆一寒,只是轻声答道:“我们,离婚吧。” 陆一寒放下手中的钢笔,双手在身前交握,他沉默良久,目光始终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似想要从那张沉静的脸上找到一丝留恋,可是没有,无论他怎么努力寻找,都无法找到一丝自己期盼的情感。 “纪满,三年前是你说要和我结婚。”陆一寒说道。 这三年,明知道你心里最爱的人不是我,明知道你眼里并无我的存在,我还是努力把最好的都放到你面前,尽我所能的对你好,即便如此,你还是更想要那个如今再度空缺并不属于你的位置吗? 纪满唇色褪了色,他双手握拳,说:“所以,离婚也由我来说。” 温润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教陆一寒冰冷彻骨。 陆一寒闭上眼,几乎无法相信眼前人竟能残忍至此。 几不可察地苦笑一下,陆一寒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冷静地说道:“离婚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我是商业联姻,陆氏与纪氏如今是利益共同体,无法轻易分割。” 纪满没有马上回答,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垂下眼帘说道:“陆一寒,你一直都在避免我们两家有更进一步紧密的合作,最近的合作案和项目都不肯让步,你真的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在你心里,陆氏和纪氏还是利益共同体吗?你放心吧,我已经和哥谈过了,他不会为难你的。但你这么有能力有手段,大约也不怕继续跟哥分庭抗争吧。” 何况,如今的陆氏已不是三年前资金链断裂,欠债累累濒临破产的陆氏,只要有利可图,相信他的父亲和哥哥也不会因为他和陆一寒离婚,就彻底切断和陆氏的合作,本来在商场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陆一寒再次沉默。 多么可笑,本以为眼前的这个人能理解自己,可结果却是在长久的避而不见后,向他递来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他还竭尽所能想要稳住局面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铁了心要和他离婚。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今晚开始,我会到客房去睡。”纪满说完,像是无法再继续在书房中多待一刻,转身便走。 可走到了书房门口,又听到陆一寒的声音。 陆一寒话语声轻和:“满满,这三年委屈你了。”明明不爱我,却一直配合我对外做出恩爱的假象。 “陆一寒。”纪满站在门口,却连回头也不愿意,只背对着陆一寒说道:“别再叫我满满了,我不是你的满满。” 于是他也没有看到,在他说出这句话那一刻,陆一寒脸上露出了怎样痛楚的神色,像是被人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捅进一利刃,那刃上还带着倒钩,于是拔出来时又凶残地带出一大片血肉,动手的人毫不留情没有一丝犹豫,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却看也没看一眼就走了。 看着纪满匆忙离去的背影,陆一寒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一分分惨白下去。 其实他刚刚想说的不是那句话。 满满,其实我想问你,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哪怕一秒,曾经把我放入你的眼底? 然而,即使没有把话问出口,他也已经得到了答案。 把离婚协议书给了他,便一刻也不愿在他身边多待,更不愿听到他喊出那般亲昵的称谓。 从前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他总把纪满唤作“满满”,后来两人关系一再发生变化,他便再没有用过这个称谓,直到两人结后,他才重新开始用这个昵称叫纪满,无论人前人后,纪满都是他的满满。他们结婚三年,也曾有过一段时光和好如初,但近这一年间他们再度爆发矛盾,私下相处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相敬如宾,他也渐渐只在两人亲密时,才会一遍又一遍肆无忌惮地把这个称谓喊出来。 “满满,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陆一寒低声叹谓,重新拿起钢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大抵真的很恨他这个儿子,所以才会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 陆一寒。 一寒。遗憾。 大约,是盼望他这一生都不得圆满。 作者有话说: 来了~隔日更 咳咳,如果哪天我没有准时八点更新,不用怀疑,就是存稿用完,要开始裸奔了t_t 第1章 那里有一只小满满 陆一寒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叫陆予晗。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两兄弟性情相近,相处也十分融洽。 陆一寒在z大读大二时,陆予晗正在t大读研究生,两间大学都是国内的顶尖大学,而且都在s市。所以t大校庆时,陆一寒和同学一起去看了,因为陆予晗有表演节目。 于是在t大的校庆上,陆一寒第一次见到纪满。 陆予晗的表演节目跟在纪满后面,两人是同一个专业的前后辈,又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因此关系很好。 纪满的表演节目是吉他弹唱,歌曲选的是王菲的《暗涌》。 陆一寒和同学一起来,觉得不是太方便也就没有去后台找陆予晗,只和同学一起在观众席上坐着。他们来得早,坐下时正好轮到纪满上场。 于是陆一寒看到,留着短发头发微卷,眉目清秀的少年穿着白色毛衣和浅色休闲裤,肩上背着吉他走到舞台中央,坐上高脚椅后调整好面前的托架和麦克风,然后少年朝台下弯唇一笑,右边脸颊上出现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直接就开始弹唱。 少年嗓音清亮中带点温润,粤语发音标准咬字清晰,歌声竟出奇的好听。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陆一寒坐在台下仰头看台上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明明在自弹自唱,他却觉得少年身周有种岁月美好的宁静氛围,恍若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将少年和嘈杂纷乱的俗世隔了开来。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一个抬头转眸的瞬间,少年漫不经心的视线与陆一寒专注的凝视撞到一起。 陆一寒其实并不确定少年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只是觉得少年似乎朝自己微微笑了一下,便转开了视线。 ——啪嗒。 ——嘭嘭。 ——噗通,噗通。 第2章 脑袋里有一根弦突然被拨动了,原本平稳的心跳似跳漏了一拍,又似跳快了好几拍,嘴里甜甜的,像有人喂给他一颗软糯的棉花糖。陆一寒愣愣地看着台上的少年,刚刚那一笑带来的悸动过于特别,他竟产生了一种束手无策的紧张感。 一直到少年唱完了歌下台,陆一寒都没能从少年那一笑中回过神来。 纪满没有回后台,而是来到了台下,坐在了第一排观众席的空位上,和其他人一起看陆予晗表演。 陆一寒在后面隔了几排的观众席上,看着那颗小小的后脑勺。 纪满看陆予晗表演看得很认真,微仰着头没有往别处转开过,也没有跟旁边的人说话。然后等陆予晗下台后,纪满就起来走了,似乎是要回后台。 过了一会陆予晗给陆一寒发来微信,让陆一寒到后台来。 犹豫了一下,陆一寒还是带着同学一起去了后台休息室。 “阿一,什么时候来的,不给我消息以为你不来了。”陆予晗正在收拾东西,也没留意陆一寒身边跟着同学。 “哥,我跟同学一起呢。”陆一寒说着让了一下身子,替身后的女生做介绍,“这是方娅,我同班同学。” 陆予晗回过身,这才留意到陆一寒带着旁人一道来的后台,遂礼貌颔首微笑:“你好,我是阿一的哥哥,陆予晗。” 方娅长相秀美,性子却很爽朗,朝着陆予晗灿烂一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你好呀,陆予晗,你还是单身吧,我可以追你吗?” 此言一出,陆家兄弟二人都愣了一下,拿着饮料推门进休息室的纪满刚好也听到了方娅这句话,一时间站在门口不知自己该留下还是出去。 陆予晗最先反应过来,仍是笑着,说:“单身,但我们今天刚认识,进度条别拉太快了。”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让女孩子难堪,一旁的陆一寒表示自己学到了。 方娅笑得很开心,还想说什么,纪满走上前来,把手里那瓶绿茶递给陆予晗,说:“哥,我先回系里了。” 陆一寒觉得不对,笑问:“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兄弟?” 陆予晗接过绿茶,迅速看了纪满一眼后替他解释道:“别贫,这是纪家的小公子纪满,我学弟。他之前总叫我陆学长,后来我觉得太生分了,才让他喊我哥。” 然后跟纪满介绍陆一寒,“阿纪,我弟弟真人陆一寒,今天认识了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大约是觉得自己在陆予晗亲弟弟面前喊陆予晗“哥”有点尴尬,纪满耳朵尖悄悄的红了起来,对陆一寒说道:“你好,我是纪满。” 陆一寒倒不在意,耸耸肩又指一下搁置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吉他,说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放心上。我刚刚看到你的上台弹唱了,唱的很好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听到。” 受到称赞的纪满总算抬起眼看陆一寒,眼睛明亮又湿润带着明显的开心,说道:“谢谢。” 方娅插了进来,拿着手机朝陆予晗晃了一下,说:“陆哥哥,加个微信吧。” 陆予晗也很少遇到这么积极主动的女生,还是陆一寒的同学,想了想,便说道:“马上就中午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吃个饭如何。” 陆一寒看向纪满,然后听到纪满说:“我都可以的,予晗哥说了算。”好一个心思细腻的小学弟,马上就改了称谓。 还没要到陆予晗微信的方娅自然是不会放过机会的满嘴答应。 等陆予晗和纪满收拾好东西后,四人决定到t大校外的一个小餐馆吃饭,那小餐馆味道不错价格也公道,平日里很受学生欢迎。 四个人走路过去,见色忘义的方娅毫不犹豫就抛弃了陆一寒,一路上都在缠着陆予晗说话,纪满插不上话默默落在后面,陆一寒察觉后便也落后几步,和纪满走在一起。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方娅看上我哥了,她比较心大不太会照顾人,不是故意冷落你。”陆一寒直觉他有必要替自己同学解释一下,纪满看起来很软,感觉像是那种心里觉得委屈也不说的人,要是因为他和方娅而感到憋屈就不好了。 纪满有些讶异陆一寒特意和他解释,弯唇露出小酒窝,说道:“没事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陆一寒看着纪满脸上的小酒窝,莫名地觉得有点可爱,说:“你和方娅一样都有酒窝,笑起来很好看。” 突然又被陆一寒夸赞的纪满耳朵又红了,低下头有点羞涩地说道:“谢谢。” 那家小餐馆离t大有段距离,陆一寒看到纪满一直背着吉他走,背都被压得有点弯了,向纪满伸手说:“这吉他看起来挺重的,我来背吧。” “不用不用,不重的,我平常也背习惯了。”纪满不太好意思,又说:“你和予晗哥一样,都好会照顾身边的人。” 陆一寒看一眼走在前面正被方娅缠着的陆予晗,温和笑言:“我基本算是被哥一手带大,耳濡目染吧。所以,你最好还是把吉他给我背,不然一会哥要责备我欺负你这个弟弟了。” 纪满听了稍稍又犹豫一下,才把背上的吉他交给陆一寒。 等到了小餐馆,四个人坐一桌,陆一寒见方娅一点也不害臊径自坐到陆予晗身边,不由得打趣道:“我说方同学,瞧你这架势,该不会是对我哥蓄谋已久,今天故意拿我当工具人吧。” 方娅眨眨眼,无比坦然地说道:“是啊,我看上你哥很久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做兄弟?” 陆一寒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方娅会这么直接的原地自爆,他顿时愣住,有些不好接话了。 倒是纪满,坐在陆一寒身边看到他一下子接不上话,便出来打圆场:“予晗哥这么优秀,方同学会喜欢也正常,说明方同学眼光很好。” 被讨论的陆予晗无奈,把菜单递给三人,说道:“先点菜,都是小套餐,点自己喜欢吃的,一会我埋单。” 陆一寒接过菜单,考虑了一下,说:“哥,方娅那份我来埋单吧,毕竟人是我带来。”他其实想说aa,但是觉得aa也不合适。 谁料方娅不领情,说:“谁要你埋单,我挺乐意让你哥替我给钱的。” 看到陆一寒面露尴尬,陆予晗失笑,说:“行了,我替方同学给,你替阿纪给吧。”说完又跟纪满确认:“前两天订餐你给的钱,今天就让阿一给钱,可以吗?” 纪满不太计较这些,应允了。 席间四个人互相聊了一下彼此在学校的事,主要是方娅想知道陆予晗的事,而陆一寒对纪满有些好奇。最后方娅如愿加上了陆予晗的微信,纪满也和陆一寒互加好友了。 陆一寒和陆予晗一起到门口去埋单时,陆一寒回头看挨着吉他坐在桌边低头看手机的纪满,突然觉得纪满看起来特别像无害的小动物,软软的还有点萌。 “在看什么?”陆予晗付完钱,见自家弟弟像在发呆,撞一下他肩膀问了句。 陆一寒仍看着纪满,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哥,你看,那里有一只小满满。” 陆予晗没听明白,但见陆一寒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 直到很多年以后,陆一寒在外面应酬完回家,在门口看到窝在客厅沙发上挨着吉他睡着的纪满,苦笑。 哥,你看,那里有一只小满满。 他哪里都很好,哪里都让我很喜欢,唯独有一点,在他心里的人不是我。 陆一寒再爱惜纪满也没有用,哪怕抱紧了,纪满也不属于陆一寒,最终还是要离开。 第2章 踩影子 方娅在大三第一个学期开学时宣布,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这个主是t大陆予晗。 陆一寒没想到方娅真的能追上他亲哥,以至于方娅当着他和纪满的面,牵着陆予晗的手骄傲地说以后要叫她嫂子时,他惊得把手机都给摔了,还是纪满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的,捡起来后发现屏幕给摔裂了,因为他昨天才换的新手机还没贴屏膜。 陆予晗看方娅的眼神很温柔,脸上的笑容也和平日不一样,带着宠溺。 陆一寒欲哭无泪地从纪满手里接过自己裂屏的新手机,恍惚地对纪满说:“纪满,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这句话有两个意思。 第一,方娅先自称是他哥们,现在又突然成了他嫂子,他有点适应艰难。 第二,新手机到手第二天就摔裂了,他感到窒息。 纪满看着他,有些同情似的,说:“其实小娅和予晗哥挺相衬的。” 陆一寒无言以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方娅也和纪满成了闺蜜,他实在不懂,都是男人,为什么方娅拿他当哥们,和纪满却是闺蜜。 纪满是纪氏集团的小公子,有一个年长他十二岁的哥哥纪祁笙,和一个年长他十岁的姐姐纪祁安,纪牧山和妻子周柳很是恩爱,夫妻四十多岁时又意外有了纪满,不管纪家其他人如何,至少纪牧山和周柳还有纪祁笙和纪祁安都对纪满疼爱有加,完完全全把他捧在掌心宠爱。 第3章 也大概因为这个缘故,纪满性格很温柔,是那种从小在足够多的爱里长大,所以也很懂得对别人好的温柔。 因为有哥哥姐姐护航,纪满没有要继承家业或是毕业后一定要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的压力,纪牧山和周柳对这个小儿子的态度是喜欢什么就去做,尽管去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于是纪满填志愿的时候选了社会学。 陆予晗也是社会学,因为陆家要继承家业的人是陆一寒。 大三开始,陆一寒就要一边上学一边到公司里实习。 关于这件事,陆予晗心里总是觉得抱歉,但陆一寒却很回避跟陆予晗谈这件事。 但陆一寒想把这件事告诉纪满,于是说道:“那个,这学期开始我要去陆氏其中一间分公司里实习,会变得很忙,以后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去看你驻唱。” 出于个人爱好,纪满定期在一家西餐厅里驻唱,听说最开始是想去酒吧,但是纪牧山和纪祁笙都觉得酒吧太乱不安全,但看他真心喜欢,便给他安排了去纪祁笙朋友开的西餐厅。 陆一寒几乎每次纪满驻唱都会去看,有时候会拉上方娅一起去,有时候是和陆予晗,更多是自己一个人去,他喜欢听纪满弹吉他唱歌,所以他除非真的去不了,否则他从来不缺席。 但其实比起听歌,他更喜欢坐在那里一直看聚光灯下偶尔朝他微笑的纪满。 纪满正在看方娅向陆予晗撒娇,神色有点奇怪,突然听到陆一寒的话,他愣了一下,飞快地回头看了眼陆一寒,问:“是以后都不能来了吗?” 陆一寒正要回答,又听到纪满问了一句:“是你以后都不来了,还是予晗哥和小娅都不来了?” 这个问法其实有点奇怪,但是陆一寒一时间又想不到时哪里奇怪,只好回答:“我还会去的,只是可能会去得比以前少。只是我要实习而已,哥和方娅有空也还是会去看的吧。” 纪满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很小声地问道:“为什么以后是你继承陆氏,予晗哥呢?” 陆一寒没有马上回答,他嘴角还挂着笑,但有些勉强,像是强颜欢笑,接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因为哥不喜欢做生意对经商不感兴趣,所以就让我来做。毕竟陆氏集团也不小,总要有人继承。” 纪满很安静地注视着陆一寒,像在审视陆一寒脸上的笑容,最后抿着唇别开了脸。 其实,陆一寒也不喜欢做生意,他喜欢摄影。 如果他不是陆枫然的二儿子,不是陆一寒,那么他一定会去读多媒体设计,做一个摄影师。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一直到大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前,陆一寒都没有再去看纪满驻唱。不是不想去,只是没时间。他一边保证自己的出勤率和参加考试,一边在分公司实习。陆枫然并没有给他什么特权,他是从普通职员开始做起,但是偏偏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陆二公子,是陆氏未来的当家,以至于他一言一行都被无限放大,事情做好了是理所当然,背后被议论一定是有人从旁指点或是开绿灯,可事情若是做错了哪怕一点,同事领导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则嘲讽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 陆一寒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被放逐的流浪者,看似什么都有,实则什么都没有,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明明已经被割得血流如注,他还要保持微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纪满,只偶尔在微信上联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纪满会发朋友圈,像是生活小记录,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则是照片,陆一寒每一条都点赞了。后来纪满发了自己驻唱的视频,并写道:“谢谢予晗哥给我拍视频。” 陆一寒是留在公司加班时看到那条朋友圈,他点了赞,然后给纪满发微信。 陆一寒:对不起,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你驻唱。 纪满很快就回复了他的消息:没关系。 然后纪满把驻唱的完整视频发给了他。 陆一寒点开看完保存到手机相册里。 突然就不知道,还要和纪满说什么。 陆一寒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纪满并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抱着垂死挣扎的心态,陆一寒又发消息问:吉他,要换弦了吧? 纪满常用那把吉他的弦,一直都是陆一寒帮忙换。 陆一寒不会弹吉他,却很熟悉吉他的保养,都是因为要定期帮纪满换吉他弦的缘故。纪满不是不会自己换弦,只是有一次意外断弦时他亲眼看到纪满的手被弄伤了,所以后来一直都是他帮纪满的吉他换弦,一个月一次。 现在看看日期,都好几个月了。说不定纪满早就已经自己换过。 几分钟后,纪满回复:还没有,你要帮我换吗? 陆一寒:好,我明天回学校上课准备考试,下课去找你。 纪满:嗯,我在学校等你。 但最后,是纪满背着吉他到z大找陆一寒。 在图书馆二楼窗边的位置上,陆一寒正在查资料,手机提示微信新消息。 纪满:往楼下看。 陆一寒下意识往窗外望去。 十九岁的少年,穿着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背着吉他站在阶梯上,仰起头朝他挥了挥手。少年似乎很开心,和他视线相交时笑得眉眼都是弯的,唇红齿白明朗动人。彼时是冬天,可是那天的阳光很灿烂,落在少年仰起带笑的脸上,将少年脸上一晃一晃的小酒窝照得十分温暖可爱。 几乎是本能的,陆一寒划开了手里的手机相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他想,哪怕美好的东西都稍纵即逝,至少他要把这一刻笑着朝他招手的少年留住,留在他记忆里,并用照片记录。 后来陆一寒也偷偷拍过很多纪满的照片,却再没有比这一张以及这一刻更令他印象深刻,心圆意满。 拍完照陆一寒就马上收拾东西下楼去找纪满。 纪满有个很可爱的习惯,等人的时候喜欢踩自己的影子。陆一寒曾好奇地问纪满,为什么总要踩自己的影子,纪满便睁着那双总是湿润又明亮的眼睛和他说,他没有在踩影子只是在和自己的影子牵手。 和自己的影子牵手,原地走两步又退回来,再走两步再退回来。 影子只有一个,太寂寞了,所以要牵手一起走。 陆一寒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只是觉得纪满真的是个很柔软善良的人。 “不是和你说我会去找你。”陆一寒走到纪满跟前,朝他伸手。 “你现在这么忙,我来找你就好。我今天也没有特别的事。”纪满边说着边把背着的吉他交到陆一寒手上,陆一寒从来不让他自己背吉他,这已经是两人间不必多言的习惯。 “走吧,去音乐楼找个教室给你的吉他换琴弦。”陆一寒自然地把吉他背上,又替纪满整理了一下衣领。 纪满微仰起下巴看陆一寒,他长得不算特别高,大约一米七六左右,身板也小,在一米八五的陆一寒跟前像个没长大的高中生。 “你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黑眼圈好重。”纪满抬了抬手像想要摸陆一寒眼下的乌青,但又想到什么忍住了,只犹犹豫豫地轻声说道:“你要注意身体,要是熬坏了予晗哥会担心的。” 陆一寒眉宇不易察觉的绷着,他垂下眼睑看面前的少年,欲言又止。 纪满,我哥会担心我,那你呢,你会担心我吗? 见陆一寒不回答,纪满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又问:“怎么啦?” 摇摇头,陆一寒摁下心里头那矫情的问话,朝纪满露出温和的安抚淡笑,说:“放心吧,我这么年轻还坚持锻炼,没有那么容易熬坏。” 第3章 生日快乐 大三第二学期的期末考结束后没多久就开始放暑假,然后便是陆一寒的生日月。 陆一寒从来都不过生日,甚至除了陆予晗,几乎没什么人知道陆一寒的生日是几号。 对于陆一寒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因为在陆一寒五岁生日那天,他的母亲带着满腔的恨意,试图开车撞死她的丈夫陆枫然。 可惜没有成功。 在撞到陆枫然之前,陆一寒冲出来挡在了前面,于是他已经半疯的母亲,在最后关头狠狠地打方向盘,撞上了大门口的石柱,碎掉的玻璃割破了颈动脉,没能救回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一寒都会梦见母亲那双血红色浸满疯狂的眼睛,以及那张扭曲到已经再找不到丝毫美丽的脸。 外界的人都以为,陆枫然的第二任妻子是病逝,只有陆家人知道,陆一寒的母亲从何处来,又是因何而疯,为何而死。 在充满噩梦的那段日子里,是陆予晗每天陪在陆一寒身边和他说话哄他吃饭,也是陆予晗每晚抱着陆一寒入睡,在陆一寒惊恐的痛哭着醒来时,一遍又一遍耐心安抚。 陆枫然深爱第一任妻子,也看重陆予晗,不吝疼爱。而陆予晗性情随母亲,温和谦雅,陆枫然对陆一寒心有嫌隙冷眼待之,陆予晗则一直努力平衡父亲和弟弟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关爱备受冷落的陆一寒。 第4章 于陆一寒,陆予晗是真正的长兄如父。 这么多年来陆一寒都一直竭尽全力地把生日过得像和平常无异的普通日子,哪怕生日前后都会做噩梦,至少人前他始终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妥帖,把情绪都整理得不露痕迹。 明明是盛夏,八月对于陆一寒来说,却是一年里最让他觉得寒冷的日子。 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陆一寒站在路边,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把领结扯松,再解开襟口的扣子,抓了一把头发吁出一口气。 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把这天熬过去了。 夏天的晚上,还是太过闷热,他站在路边不过几分钟,背上就汗湿了一片。陆一寒怔忡的想,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心里都已经阴郁的结了十几年的寒霜,一到这天整个人都像浑身血液被冻住般难受,可实际上身体还是会因为气温感到炎热,离开了有空调的室内就会大片出汗。 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回复了几条微信后,才拉上去看置顶的两个对话框,两个小红点,一个是晚上八点过五分发的消息,另一个则是接近九点。 陆予晗:晚上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有空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纪满:我回来了,给你带了手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手信给你。 最近放暑假,纪满陪父母出国旅游,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陆一寒其实不清楚自己和纪满的关系算不算好,无论是他还是纪满,和周围人的相处都很随和,和学校里的同学大多处得很好,也正因此,陆一寒摸不准纪满心里对自己的想法。 很多时候他其实很想给纪满发微信,却苦于没有话题,他清楚知道纪满的兴趣爱好,知道纪满的饮食偏好,知道纪满那些不明显的喜好和小习惯,也因此更清晰知道,其实他和纪满是两类人。 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性情也并不相近。 就像,陆予晗是真正的谦谦君子禀性良善,而陆一寒却是表面温润实则内里冷漠。 陆予晗和陆一寒的性情相近是表面上的,因为陆一寒从小跟在陆予晗身边,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活得像陆予晗。 说起来,也许纪满和陆予晗才是真正的性情相近。 一样温暖,一样纯厚。 但幸好,虽然他不擅主动,但纪满一直时不时会主动给他发微信,大约,对纪满来说,他也算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好朋友吧。 点开陆予晗的对话框,陆一寒先是给陆予晗回复说明天中午可以一起吃午饭,然后才退回去点开纪满的对话框,回复:什么时候回来的?玩得开心吗? 纪满几乎是秒回:今天上午呀。你现在才下班吗? 陆一寒:嗯,刚走出公司大门。 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陆一寒拍了一张公司大楼的照片发给纪满。 纪满这次过了一会才回复:吃晚饭了吗?我下午倒时差睡过去了,晚上没吃现在有点饿,我来找你一起去吃东西好不好? 陆一寒其实并不饿,准确来说他最近就一直胃口很差,今天就更加没有胃口吃东西,一整天下来也就吃了个三明治。 但是纪满这样说,加上他们也很久没见了,他还是回复了一句:太晚了你别自己出来,我今天没开车,你等我一下,我打车过去找你。 然后就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个,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这里。” 拿着手机转身,陆一寒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他们公司大门里走出来的纪满,彻底愣住。 纪满大概也知道自己出现的很突然,腼腆地笑了下,说:“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本来想给你买个生日蛋糕的,可是予晗哥说你不过生日,而且你最近压力比较大,他挺担心。” 他们很久之前曾经一起去献血,当时他看到陆一寒的生日就默默记下了,没想到回来前问陆予晗和方娅是不是要给陆一寒庆祝生日,才从陆予晗口中知道陆一寒因为私人原因,从来都不过生日。陆予晗没有说到底是什么私人原因,他也没追问,只是觉得总归是生日,哪怕不庆祝,至少要好好过。 “虽然予晗哥说你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是,毕竟是生日呀,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过。”纪满把手里在国外买的小礼物递出去,很认真地说:“陆一寒,生日快乐。” 陆一寒没有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纪满,眼底深处隐含痛意。 生日快乐吗?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四个字,因为他不受欢迎,他从来就不是带着祝福来到这个世上,当他的生日变成了生母的忌日后,便更觉得自己的生日是个被诅咒的日子。 纪满是第一个和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就连陆予晗都没有和他说过。 更早以前,四岁生日那天,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说他不该出生,这是罪。是陆予晗听到他微弱的求救冲进了房间,试图阻止他的母亲,那时候才八岁的陆予晗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撼动一个疯狂的女人,甚至被女人一手推开撞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磕破了头。接着看护冲了进来,把他的母亲拉开了。而他的父亲陆枫然才姗姗来迟。 陆枫然看到额头正在流血的陆予晗当场大怒,一把将陆予晗抱起,对管家大吼赶紧找医生来。他一边咳嗽喘息一边爬去墙角缩起来,看着母亲被打了镇静剂瘫软下来,看着陆予晗不停跟陆枫然说自己没事先看看弟弟,最后看着陆枫然抱着陆予晗离开了房间。从头到尾,陆枫然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一直到十二点过后,陆予晗顶着处理好的伤口偷偷跑来他房间,带着一块小蛋糕爬上床,对他说:“阿一,没事了,哥哥在这里,生日要吃蛋糕,我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他因为被母亲狠掐脖子伤到喉咙,没法好好说话,只能沉默地抱着陆予晗的手臂,和陆予晗一起吃完了那一块小蛋糕,然后要陆予晗陪他一起睡觉。 母亲死后,从六岁到十岁的生日,每一年陆予晗都会陪他在房间里坐一整夜,带着一块小蛋糕,他不吃陆予晗也不吃,等天亮了,就把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十岁以后,他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再也不让陆予晗陪,他和陆予晗说,他没事了,只是不想过生日。 之后陆予晗便再没有给他带过小蛋糕。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听到“生日快乐”这四个字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会收到生日礼物。 这么多年,他已经一个人习惯了。 看到陆一寒一直不说话地盯着他看,也不接礼物,纪满迟疑着,神情黯淡下去,把拿着礼物的手缩了回来,说道:“……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你别不高兴,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希望有人能和你一起过生日。” 陆一寒没办法和平常一样做出适当的表情,今天光是假装若无其事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可是眼前的少年很紧张还有点慌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满身忐忑根本掩饰不住。 陆一寒想,他何必这样吓纪满呢?人家只是好心来给他过生日。何况,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那么沉闷,那么痛,无所适从的难受与苦涩,却又隐秘的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开心。 抬起手,陆一寒很轻地揉了揉纪满的发,终究是接过了那份礼物。 “等很久了吧,刚刚躲哪儿了,我都没看到你。刚从国外回来就这么折腾,不累吗?”陆一寒看到纪满略显憔悴的脸色,实在也没法将心里的黑暗面撕开来砸纪满脸上。 “没有很久,我就坐在大厅窗边的沙发上,还打了个盹,睁眼就看到你给我回微信了。”见陆一寒接受了礼物,纪满神情稍松,又露出了小酒窝。 陆一寒把礼物在手上掂了掂,没有急着拆,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十二点,于是说道:“和我去趟便利店吧,买点东西。” 纪满不知道他想买什么,但陪着他一起去了。 便利店里也就只剩下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陆一寒埋单后和纪满说:“陪我吃个生日蛋糕。” 纪满说好,两人便坐在便利店里面,一人一半分食了那块小小的蛋糕。 吃完蛋糕,陆一寒很久都没有说话。纪满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直到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纪满突然又很认真的低声喊他的名字:“陆一寒。” “嗯?”陆一寒转头看身边人,随即看到那只比自己要小一些,但因常年弹吉他而指尖带茧的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微凉却又带着点薄汗。 纪满收拢五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在这天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幸能与你相识。” 心里冰封多年的方寸之地在听到纪满的话那一刻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声。 陆一寒没能抵抗住心头的剧颤,呼吸微窒间喉头一阵哽咽,随即便红了眼眶。 第5章 用力地眨了下眼,陆一寒几乎称得上狼狈地匆忙别开脸,目视着便利店外一个行人也没有的街道,静默许久,直到微微急促的呼吸重新恢复了平稳后,才终于翻转掌心,把五指一点一点扣入纪满的指缝。 “……满满,谢谢你来陪我过生日。” 满满,谢谢你。 我没有什么生日愿望。 只是我想,我可能对你动心了。 陆一寒知道,自己不仅仅是沦陷这么简单。 在本该是像往年那般独自度过的这个晚上,陆一寒把特意跑来陪他过生日,和他一起吃了一块巧克力蛋糕的纪满放进了心里。 第4章 奢望、牵手 对于陆一寒来说,喜欢其实是很陌生的情感。 从他出生至今,除了陆予晗并没有太多人给过他温暖。 于是很珍惜,那些不计较其他没有附加条件对他好的人,他都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比如陆予晗,比如和陆予晗在一起大大咧咧的方娅,现在多了一个纪满。 其实陆予晗也曾经把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他认识,但他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是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点头关系。他对于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一直都很漠然,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能清楚知道,对方是带着何种目的接近他。之所以会和方娅交好正是因为她对自己没有目的性,虽然方娅说是为了追陆予晗才和他做哥们,但他知道那都是玩笑话,方娅是很坦荡直来直往的人,处事原则简单到直白,相处得好人品没毛病就做朋友,不行就一拍两散,总之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生日之后第二天,中午抽出时间和陆予晗吃饭的陆一寒,斟酌再三才问恋爱时长已达一年的陆予晗当初到底喜欢方娅什么,毕竟这么些年追求陆予晗的人也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到陆予晗点头答应。陆予晗对于陆一寒迟来的八卦之心有些许意外,但还是坦诚说就是喜欢方娅的率真直接。陆一寒对于这个答案没有太多意外的感觉,只是又顺着问了一句,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是怎样的。 陆予晗到底是在谈恋爱的人,陆一寒这么一问他便马上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之处,继而反问陆一寒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陆一寒沉默了一下,回答说不是的,自己只是没体会过喜欢这样的情感,看到哥和方娅的恋爱谈得一帆风顺,有些好奇才有此一问。 陆一寒明显不会松口,陆予晗也不过多追问,只是说喜欢更像是一种感觉,其实没有太多理由,但如果一直念着一个人,对方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自己的心,甚至更进一步想要保护那个人,那基本可以确定是喜欢。 陆一寒很认真地想了想,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纪满。 但并不想让纪满知道,因为现在这样就很好。 在合适的位置,保持缄默安心守护,能看到人,也能和纪满好好说话,所有的关心爱护都不必另寻名目,只要不妄图拥有,也就不必害怕失去。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陆枫然唯一教会他的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渴求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无论是人或事,甚至是感情。 所以维持现状就足够。 更何况他这样一个不懂爱的人,又怎么可以去霸占那样美好的人,若是让身上的阴暗把人弄脏了怎么办,若是他没能控制好自己因为触手可碰而生出了贪念,以至于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怎么办。 他不敢冒这个险。 陆予晗见陆一寒听完他的话后径自沉默,也不知道陆一寒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喜欢的人又是谁,只好说道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千万要好好珍惜,别错过了。听到这话陆一寒很轻地笑了声,说自己一直都很珍惜。 太珍惜了,轻易不敢触碰。 纪满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拿回家后并没有拆开,只是放进橱柜里保存。在他心底始终觉得他的生日不应该庆贺收礼,哪怕为他庆生送他礼物的人是纪满。纪满送给他的这份心意他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心底,也牢牢记住自己不能越逾。 暑假结束之后陆一寒便正式升入大四,陆予晗则是已经研究生毕业,于是关心地询问陆一寒大四毕业后的安排。陆一寒坦白不久前陆枫然已经找他谈过话,大四毕业后会马上出国读研,陆氏的继承人只有国内本科毕业的学历远远不够,他也没有异议。陆予晗听了不觉皱眉,觉得陆一寒这样听任陆枫然安排自己的人生并不妥当。 察觉到陆予晗的不赞同,陆一寒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如今按部就班也挺好。陆予晗沉吟少许,终究还是没忍住,劝说总归是自己的人生,难道他就没有想做的事,没有自己的梦想吗? 陆一寒有刹那的失神,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予晗说道:“哥,要是我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你怎么办?” 陆予晗一窒,竟无言以对。他心底也清楚,其实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自在人生,都是建立在委屈陆一寒的自私上。表面上看着像是他时时护着陆一寒,可实际上确实陆一寒在守护他的人生。陆枫然对陆一寒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可若是对他,却是一个十足的慈父。 “阿一,我研究生已经毕业,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你开学后我就到陆氏去上班吧。”陆予晗说话语气平静,手里的筷子在碗里轻叩两下,显然这才是今天见面的主题。 事实上他最近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陆一寒说。 “没必要,况且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继承陆氏,这是我理应承担的责任。”陆一寒摇头,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不会去做无谓的事。 于陆枫然而言,一直以来都只有陆予晗才是他的儿子,陆一寒只不过是他给陆家的一个交待,以及为了保护陆予晗才又勉强自己和旁人生的一个工具。 若是陆一寒连这点事都办不到,对陆枫然来说,就真的一点存在价值都没有了。 “哥,你能一展所长之处不在陆氏,方娅和我说了,你之前是有意要到国外读博的。”陆一寒神色浅淡,不太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兴许是在陆氏实习的这些时日受到的更多锻炼,让他学会比之前更好更深的隐藏自己,“就这样吧,哥,我已经习惯做陆一寒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当要饰演的人生角色,以及属于自己的位置,他看得清楚,也心如明镜,也深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陆一寒没有任何欲求与奢望,他只是忠实地在扮演自己的人生,尽力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陆予晗是陆一寒想要守护的其中一人,所以他绝不会允许陆予晗为自己做出任何牺牲或让步。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在商场二楼的一个餐厅,坐在窗边的位置,陆一寒转头看向窗外,便瞧见中午灿烂得过分的阳光落在路边高大且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然后带着夏日灼热的喧闹从叶缝间穿过,撒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 不经意间,陆一寒便想起冬天时去图书馆找他的纪满,当时的阳光落在纪满身上,让纪满浑身都笼着一层温暖的光,他在楼上看着,却分不清那光到底是阳光,还是纪满本身就拥有的光芒。 真是可惜,到国外去念书的话,要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纪满。 陆予晗心知自己这个弟弟其实是不听人劝的,便也没再多说,他总归是对陆一寒有些愧疚,却又束手无策。无论是他还是陆一寒都清楚,他早早就表明了自己对做生意一事毫无兴趣,若是回陆氏断不会是因为自己喜欢,而陆枫然则不会让他去做任何不甘愿的事,更不会让他为了陆一寒而委屈自己。他若是贸然的冲动行事,反而会害得陆一寒被陆枫然斥责惩罚。 也真是讽刺,在旁人眼里陆枫然让二儿子做继承人,是不疼爱大儿子的表现,殊不知在他们父子眼中真正的利益从来就不是金钱和名位,而是人生自由。陆枫然真正疼爱的,恰恰是所有人都不看重的陆予晗。 兄弟二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之后随便吃了几口桌上的菜,就埋单道别,陆一寒回公司继续上班,陆予晗则去接方娅。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纪满都没有再主动找陆一寒。而陆一寒由于工作繁忙的关系,即便有心想要和纪满联系也抽不出时间见面,还不如像之前那般默默关注点赞纪满的朋友圈。 学校开学后不久,陆一寒从纪满分享的记录中知道他最近在准备一个辩论赛,西餐厅那边还安排了一场和钢琴手的合奏演出,再加上要上课,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很晚才离开学校。 思来想去,陆一寒还是给纪满发了微信。 陆一寒:今天大概要忙到几点? 纪满是在两个多小时后才回的消息。 纪满:怎么了,有事吗? 陆一寒: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之后又过去很长时间,直到陆一寒在公司加完班要离开了,才收到回复。 第6章 纪满:你还能过来吗?我刚刚手机没电,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完全不做考虑,陆一寒收了东西拎起外套就离开办公室。 陆一寒:等我一下,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已经是大四生的陆一寒如今大半的时间都在陆氏上班,职位也已经提到部门经理,经手的事务只多不少,于是陆枫然给他配了一辆代步用的奥迪,让他别在路上耽误事。 驱车到t大,陆一寒远远就看到了已经来到校门口等他的纪满,略嫌单薄的身子背着大大的吉他琴盒站在灯下,正低头和自己的影子牵手。 看着纪满伸在半空中虚握的手,陆一寒放慢了车速,极用力地深深吸气,努力压下心口间的悸动。 可是没用。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尖阵阵发痒,手指难耐的握紧又松开,陆一寒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无所求。 他想牵住纪满伸出的那只手,再感受一次那掌心的柔软细腻和细长手指指尖处粗粝的硬茧。 第5章 柔软的陷落 在好几年以后曾经有过很多个瞬间,陆一寒都觉得,自己是真的牵住了纪满的手。 但陆一寒知道,那都仅仅是错觉。 无论是纪满成为他配偶栏上的合法伴侣,还是纪满和他一起参加宴席时笑着向别人说“陆一寒是我先生”,又或是他去大学接纪满时听到纪满向手下带的学生夸自己的先生是个极好的人,甚至是每一次他抱纪满时听到纪满喊他那声“陆哥哥”……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个他小心放进心底的瞬间,他总在说服自己,他已经牵住纪满的手了,可理智却始终清醒地知道,纪满心里的人不是他。 车子缓缓停下,陆一寒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走上前伸出手。 在即将握住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之前,陆一寒停下了动作。 他在做什么? 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贪心,不要逾越朋友的界限。 纪满听到了身后有车停下,然后有人开门下车向自己走来的声响,他知道那是陆一寒,所以没有回身,只是看着和自己牵手的影子,笑着说道:“你来的好快呀。” 僵在半空中的手转而抚上纪满有些天然卷的短发,并不算太用力地揉了两下,陆一寒温声道:“纪小公子要求接驾,当然要快点来。” 满满,希望有一天你能知道,只要你需要,无论我在哪里又正在做什么,都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你的所在。 纪满回身抬头看陆一寒,眉眼弯弯的,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些什么,轻快地说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我晚饭都还没吃。” 陆一寒把纪满从头到脚的审视一圈,说:“是该多吃点,都瘦了。” “瘦了吗?我觉得还好呀。”纪满自己倒没觉得,伸手拉住陆一寒往回走,“先上车吧,哪有人这样把车停路边的,你也不怕违规拍照扣分一条龙服务。” 视线下移落到纪满牵着自己的手上,陆一寒指尖勾动,以轻得让人难以察觉的力道小心回握了一下,随即抽出手,迈开长腿先一步到副驾驶座那一侧替纪满打开了车门。 待车子重新上路,陆一寒才问道:“想吃什么?” 纪满抱着吉他琴盒,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么晚了,也只剩下便利店和m记kfc这些选项了。” 大晚上又是大学城,马路上并没有太多车辆来往,陆一寒侧首看了眼纪满,问:“公寓冰箱里还有食材吗?” 纪满没有住学生宿舍,大一的时候纪祁笙已经在学校外替纪满买了一间小公寓。 “有呀,家政阿姨前两天来过,把我冰箱都塞满了,明知道我最不拿手的事就是做饭。”纪满不大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天生跟厨房八字犯冲,明明做其他事手工活什么的都做得挺好,偏偏就是学不会做饭,开一次灶烧一次厨房,没有一次煮出来的东西是能吃的。 其实家政阿姨也很为难,提前给他把食物做好吧,又怕放坏,纪满食量不大,确实也有那么一点公子毛病,吃东西往往是饱了就不吃,剩下的免不了浪费。 “嗯,那直接回你公寓,我给你做。”陆一寒说道,有了决定方向盘一打就往纪满的公寓去了。 陆一寒高中就搬离了陆家,最开始是跟陆予晗兄弟俩住一起,后来陆予晗开始和方娅交往,他也去了陆氏实习,才又自己另外租了一间公寓住。和陆予晗一起住的时候,因为两人都不喜欢总有外人到家里来,所以也没请家政阿姨,家务两人轮换,偶尔根据情况做出调整,从打扫到做饭,跟寻常人家的孩子似的。 但也因此,无论是陆一寒还是陆予晗都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两人一进门陆一寒就让纪满先去洗澡,自己挽起袖子就去厨房忙活。纪满知道自己就算待在厨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会添乱,便乖乖听话去了洗澡,等他洗好出来,就看到陆一寒围裙还没脱,手里端着煎好的牛排走出厨房,客厅餐桌上已经放着两碟清口小菜。 “你怎么做这么多,给我煮个面下两个鸡蛋就好了。”纪满忙上前去,探头往厨房里看,却见陆一寒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放下牛排再把身上的围裙解下,陆一寒示意纪满坐下,说:“这么晚了,你吃那些不好消化。” 纪满因为喜欢柔和的色调,客厅里的灯也特意装的暖光灯,陆一寒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俊朗的面容在灯光下也分外温和,纪满看了看餐桌上的牛排和小菜,表情却不像是高兴,有些低落地说道:“你上班一天了很累吧,还专门过来接我,现在还给我做饭,我是不是很折腾人。” 陆一寒拿起刀叉把牛排都切开了,才放到纪满面前,淡笑道:“不折腾,我就当是照顾弟弟。” 折腾吗?他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久前为了要陪他一起过生日,明明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偷偷跑到他公司楼下,一个人等他等到十点多,最后陪他一起在便利店吃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好了,快吃吧。”陆一寒说道。 纪满午饭过后便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陆一寒把牛排都切好放到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饿,毫不犹豫就拿起叉子开始吃起来。 就那么埋头吃了一阵,纪满见陆一寒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才突然发现陆一寒根本就只做了他一个人的吃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问道:“你要不要,也吃点呀,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陆一寒瞧见纪满嘴角沾上酱汁,抽了张纸巾伸手替他擦拭,说道:“我吃过晚饭了,你吃不下再给我吃就行。” 认识这么长时间,他哪能不知道这小家伙食量小这件事,他在这小家伙身边的时候哪次不是他在旁边解决剩菜剩饭。 纪满抿唇笑了下,小酒窝浅浅浮现,好看得让陆一寒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指去戳一下。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小娅说你几乎不去学校了。”纪满一边吃一边问,心里又默默觉得陆一寒才是真的瘦了。 “还行。”陆一寒说,稍作停顿后又说了句:“以后你太晚离开学校就跟我说,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可以的。”纪满并不想让陆一寒这样奔波,陆一寒到底有多忙碌他都从陆予晗那儿听说了,因此也不希望再给陆一寒增加无谓的负担。 陆一寒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又似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般勾了勾唇,说道:“我明年会出国读研,也就剩下今年还能这样照看你。” 纪满闻言愣住,手里的叉子都放下了,有点结巴地说道:“怎么,这么突然?我,我只听予晗哥说他有到德国读博的打算,没听说,你也要走啊。” 陆一寒轻摇了下头,说:“这是我父亲一早就决定安排好的事。” 纪满低下头,用叉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盘里的牛排,过了许久后才说道:“去多久呢?予晗哥要读博的话,最少也要三四年吧。你是只是去读研吗,还是也要读博?” 陆一寒说:“应该不会很久,毕竟要从我父亲手中接过陆氏。” 陆氏集团作为知名上市公司,在国外也有部分业务,很大可能他会先在那边接手海外的业务,之后再正式回国,按陆枫然的意思,他回来后大抵也是要先接手管理几个子公司,确定他能经营好,才会参与到母公司的核心内务中,届时才会真正接触到陆氏集团的核心项目。 客厅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墙上挂钟分针秒针走过的“嘀嗒”声,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声,隐隐约约从洗手间浴室里传出的滴水声。 纪满沉默了好一阵才又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浅笑,小酒窝不见了,低声说道:“没关系,予晗哥要去德国,你定好去哪了告诉我,我到时候算好时差挨个跟你们视频。” 仅仅只是因为眼前人隐隐的低落,陆一寒便感受到自己心软了。 第7章 再下一秒,陆一寒听到了自己明显放轻的安抚声线。 “想什么,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距离也好,时差也好,如果你想见我,我就回来见你。 陆一寒明白自己此刻的念头是多么荒谬,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私事就放下正事的人,可刚刚从脑海中划过的念头又分明是在证实,他其实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 难怪陆枫然总是对他不满意,培养他这么多年,他现在竟然产生这种为了一己私欲而不管不顾的任性念头,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个可以任意妄为的人。 不过一个晚上,他就产生了两次不该有的渴求。 原本放在桌上的双手收起藏到了桌下,陆一寒将十指交握置于膝上,心知自己现在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 “很晚了,我先回去。你吃完早点休息。”陆一寒没有去看纪满此刻脸上的神情,只是略带匆忙地站起身,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对纪满的喜欢对他来说不仅陌生,还总是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冲动,这是不对的。 “等一下!”纪满不知道陆一寒为什么突然急着要走,他下意识地跟着起身拉住陆一寒,问他:“下个月我生日,我哥哥要替我举办生日宴会,你会来吗?” 陆一寒没有马上答应,于是纪满又说:“予晗哥和小娅说他们一定会来我的生日宴会。你知道的,其实,我不是很在意旁人,我只是希望,生日的时候你们这些真心和我做朋友的人能来。” 他毕竟是纪家的小公子,说是他的生日宴会,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最后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大多都不是来为他庆贺生日,而是为了能和肯定会在场的纪牧山,还有已经在纪氏站稳脚跟的纪祁笙和纪祁安说上话,即便是说不上话,刷个脸也好。 陆一寒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温浅微笑,说:“当然会去,还会有生日礼物。” 话音刚落,陆一寒就看到,刚刚还有少许低落的纪满,重新露出了温暖又乖巧的笑容。 再这样下去,就真的无可救药的陷落了。 陆一寒感到无奈,却不知是对纪满还是对自己。 也罢,先这样吧,毕竟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喜欢,只要不会给纪满造成困扰,暂时也不必考虑太多。 第6章 隐含 陆枫然知道陆一寒要去参加纪家小公子的生日宴时,特意把陆一寒叫回了陆家老宅。 老管家在门口迎接陆一寒的时候,特意提醒了一句,老爷今日心情不佳,还望二少爷能多担待些。 陆一寒平和地微笑,看着自小照顾自己的老管家,在这陆家,除了陆予晗也就老管家对他最好,他自然不会让老管家难做,只让老管家放心,自己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父亲即便说话再难听他也不会顶撞。 待上了二楼来到书房门前,老管家敲了敲门,扬声向书房里的陆枫然说:“老爷,二少爷来了。” “进来。” 浑厚而渗出威严之意的中年男性声音隔着门板传出,老管家替陆一寒开了门,也没有往书房里多看,只等陆一寒进去便维持半鞠身的姿态重新带上书房门。 书房里的灯全开,整个房间十分亮堂,而陆枫然就坐在书桌后,正在低头办公。 陆一寒默默走到离书桌前一米处,那是他惯常站的位置。他安安静静地垂手而立,陆枫然不开口,他便保持静默不打扰。 陆枫然批阅着手里的文件,他是老派作风,所有递交到他手上的文件都必须是纸质,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偶尔用手里的钢笔做批注,一直到把一整份合同都看完了,才合上文件夹,随后又拿过另一份文件翻开,并不抬眼去看站在书桌前的陆一寒,只语带不悦地说:“进来不知道向长辈问好,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儿去了?” 遭到责备的陆一寒面色沉稳,只从善如流地开口:“晚上好,父亲。” 陆枫然低哼一声,翻过几页文件后才又再说道:“我听说,你现今跟纪家的小公子关系不错。” 陆一寒站在书桌前,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颇有几分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连说话的声调都板正得如同在播音:“纪满是哥哥介绍认识,他性格随和,跟身周的人都相处得不错。” 这话其实说得很狡猾,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并且说的都是事实,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又微妙地与自己撇清了关系。 对于陆一寒的回答,陆枫然并不满意,但也并不浪费时间跟他绕圈子,直言道:“既然要去参加纪小公子的生日宴,就好好准备。虽然这次纪家的当家纪牧山不久前带着女儿纪祁安去了美国未必会现身,但是大公子纪祁笙一定会出现,到时候请纪小公子给你牵个线,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 陆一寒向来反感虚与委蛇那套,更遑论是把心思动到纪满身上,要他利用纪满去攀关系。且不论他本来就不是抱着那种心思跟纪满做朋友,即便是他真的在生日宴上见到纪祁笙,依照纪祁笙那过分精明的心眼,绝不会连亲弟弟身边的人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都分辨不出。 他并不愿意为这种事去伤害自己和纪满的友谊,然而陆枫然交待下来,他便是再不愿也只能应下。 陆枫然没有听见陆一寒回答,语带不满地问道:“怎么,不乐意?” 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陆一寒仍是用听不出情绪的腔调答道:“没有。” “记住自己的身份,把该做的事做好。”陆枫然说话的声音有力而冷漠,充满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掌控,唯独缺了父亲对儿子应有的感情与温度。 陆一寒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话,也不应该反驳,哪怕心里有再多情绪和想法,他也不应该对陆枫然说半个字。 其实他很多次都想问陆枫然,他是什么身份,陆家二少爷?陆氏未来当家?还是陆予晗的替身? 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瞬间,他听到自己用略带讥讽的声音说了句:“我记得自己是父亲为了保护陆予晗才制造出来的工具人,也一直努力确保自己作为工具人的价值,父亲无须一遍又一遍提醒我。” 话刚说完,陆一寒就知道自己必然触到陆枫然的逆鳞。 从陆一寒进屋至今都未有抬头看过他一眼的陆枫然,在他反常说出这些话后,终于停下了翻文件的动作,抬头把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那是一双过分深邃好看的眼,眼眶像外国人那般微微凹陷,显得轮廓很深,眼眸在暗光下乍一看是黑色,但如果在光线明亮处细看会发现那眼眸的颜色其实是宝石蓝。不难想象,这双眼睛一旦变得湿润情热,那宝蓝色的眼瞳会变得多么晶莹诱惑,引人沉醉。 陆枫然的外祖母是俄罗斯人,这双眼睛正是从外祖母那儿继承而来。 陆予晗和他也都继承了这双眼睛,差别仅在于陆予晗的眼瞳颜色是更浅一些的海蓝色,而他却反而是更接近宝石蓝的幽蓝。 陆枫然在看陆予晗的时候往往眼神中充满父爱温情,然一旦落到他身上,便会变得异常冷淡甚至带着一点嫌弃。 而现在,陆枫然的眼神里要比平常更多了一丝厌恶。 “你应该知道,无理取闹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作用。”陆枫然很平静地说道。 陆一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控制住自己,这么多年他都一直那么安静懂事地扮演着陆予晗的替身,没有丝毫反抗。但近来,他总是不合时宜地生出许多原本不该有的念头。 欲壑难填。 他想,大抵是因为心底有了想要的人,便不管怎么压制,还是会生出贪欲。人果然是贪心的,一旦想法生了根,欲望就会开始膨胀。 他正在把心里一些阴暗角落中生出的反抗付诸于行动。 “确实没用,毕竟在你心里我连工具人都不配。”陆一寒进一步嘲讽,他想看到陆枫然生气,如果还会对他发怒,至少说明他在陆枫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存在感。 然而,陆枫然仅仅是漠然地审视了他几秒,便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文件,说:“已经是二十一岁的成年人,还这么幼稚。” 那语气里,没有失望也没有惋惜,有的只是嫌恶。 陆一寒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是很短促的一声笑,带着尖锐的刺痛和讽刺的伤心,像是对陆枫然发出的质控,又像是对自己还心存希望的可笑自嘲。 他说:“父亲,我生日过去很久,已经二十三岁了。” 不是陆枫然口中的二十一岁,也不是外人以为的二十二岁,而是二十三岁。 在他最初出生的那一年时间里,他的母亲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否则就会疯了一样伤人,陆枫然不愿意管,最后一拖再拖,直到陆枫然的父亲,当时的陆氏当家陆则对乌烟瘴气的陆家忍无可忍,雷霆手段的清理了好些陆家腐疽,还把陆枫然的两个兄弟赶去了国外,又命人过来强行把他从母亲身边带走,然后才终于给他上了户口。 他身份证上的日期没有错,只是年份比实际小了一岁。 第8章 而陆枫然,他的亲生父亲,竟连他如今到底几岁了都搞不清楚。 陆一寒没有等陆枫然回答,或许是知道陆枫然即使回答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在下一刻就转身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开门出去。 老管家在门边站着,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陆一寒出来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找到那盒抽到只剩下两根的烟和打火机,陆一寒并没有和老管家说话,只是又走了两步然后靠到墙上,从烟盒里取出烟放到嘴里,牙齿稍稍用力咬碎烟嘴里的薄荷珠,用打火机把烟点着,就那样半仰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手里的烟。 直到把两根烟都抽完,陆一寒低头看了看自己掸了一地的烟灰,烟嘴被他丢到烟盒里了,他心里没什么疚意,但仍是对一直在旁边站着的老管家说道:“都让我弄脏了,一会麻烦让佣人来打扫一下,不会有下次。” 老管家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点心疼,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似的,但事实上他一直都很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总刺得他浑身难受。 听到他的话,老管家也仅仅是微摇一下头,说二少爷不必操心这些,自己家二少爷想如何都是可以的。 陆一寒差点就没忍住又想冷笑,他想这里可不是什么自己家。但他到底是忍住了,仅仅是勾了下嘴角,然后低声交待:“父亲肠胃不好,吩咐厨房做点暖胃易消化的汤食,晚些给他送进去,就说是大少爷交代的。” 老管家叹了口气,说明明以往这些贴心的安排大多都是二少爷授意,为什么总要说是大少爷的意思,让老爷误会。陆一寒无所谓地捏了下手里的烟盒,口气无奈又轻淡地说,因为如果让父亲知道都是我安排的,他就不会吃也不会接受了。 之后陆一寒没有再逗留,也没听老管家劝说留下来住一晚,看到时间不早后便匆忙离开了老宅。 等终于到纪满生日宴那天,陆一寒从早起开始就感受到了不顺。 一早就在开车回公司的路上被追尾,之后回到公司开会电脑出了问题,幸好他习惯每天都用硬盘资料备份,等到了下午之前谈好合作的项目,对方又突然反悔要求重新谈条件,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琐事,以至于一整天下来陆一寒几乎脸都要黑了。 生日宴晚上六点半开始,在酒店举办,听说是把酒店上下三层都包下了。然而等他忙完工作再去取了给纪满订购的生日礼物,赶到纪满办生日宴的酒店时间已经快到九点。 他入场后还没找到纪满,就先看到了陆予晗和方娅。因为一整天都在忙工作,并且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来参加生日宴,也就没有特意给纪满说自己是单独过来。陆予晗见他总算赶来了便告诉他,纪满看到他没有一起来的时候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但是样子看起来多少有些失落,让他赶紧去哄哄小弟弟。他颇有几分心疼,觉得是自己想得不周到,忙问纪满在哪。陆予晗说刚刚似乎看到纪满跟亲大哥纪祁笙出去说话了,这会应该还和纪祁笙在一起。 提到纪祁笙难免想到陆枫然交待的事,陆一寒心里有些抵触,毕竟前几日才因这事跟陆枫然闹得不愉快,但若真的天时地利人和,那么他也只能咬牙“抓住”这个“机会”。 来参加生日宴的人大多都集中在会场里,陆一寒迅速看了看外面的阳台,确定纪满不在,才又从会场里出去。但这样找的效率太慢,还不如他直接发个微信问清楚在哪儿。 一边往电梯间走去,一边给纪满发微信,陆一寒还在打字编辑,就听到纪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陆一寒抬头看了眼,见到纪满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一起,正往会场这边走回来。 那男人虽然穿着西装,却蛮不在乎地替纪满背着吉他,低头听纪满说话的神色带着几分宠溺,长相也和纪满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那个年长纪满十二岁的纪祁笙。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陆一寒猛地转身藏在了走廊转角里,然后听到纪满和纪祁笙并不算大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怎么一直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啊……高兴的……” 因年纪原因,纪祁笙的声线是已经完全褪去少年音的成年男性独有的沉稳男声,十分好辨别,不似纪满,虽然已经过了变声期但总体还是偏清亮,说话声音也不大听得便不是很清楚。但两人越走越近,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不是喜欢的人还没来?” “哥你别……别乱说……” “我是你哥,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如果不是没来,就是已经来了,但惹你不高兴了。” “我哪有小心思,也没有人惹我不高兴,哥你快别乱说了。” “我乱说,那你脸红什么?” “我真的没有……你别闹我,一会还要给大家弹吉他唱歌的。” “我想想,感觉你是从那个陆学长来了开始,就这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哥!我真的没有!我……你别瞎猜了……” “我记得他是跟女朋友一起来的,叫方娅对吧?哦,我懂了……” “你懂什么呀!我喜欢的人是陆哥哥没错,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呀,不是……哥你套我话!” “陆哥哥……纪小满,果然是长大了,喊别人哥哥这么熟练……” 之后两人说的话,都没有再传入陆一寒耳中。 他呆怔地站在转角处,什么都听不到了。 浑身的血液涌上头,让他感到手脚冰冷,他听到自己急促到慌乱的呼吸声,但比他的呼吸声更响的,是纪满所说的那一句话。 ——我喜欢的人是陆哥哥。 纪满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是陆予晗。 第7章 生日礼物 过去的很多细节,似乎都在这一刻于眼前变得清晰。 第一次见面碰见方娅告白时,下意识反应要离开的纪满。 方娅宣布和陆予晗一起后,那天看着方娅向陆予晗撒娇时,纪满不自然甚至有些古怪的神色。 他说他没法再经常去看驻唱时,纪满着急地问,陆予晗是不是也不去了。 纪满发朋友圈,谢谢陆予晗给他拍驻唱视频。 叮嘱他注意身体,是因为不希望陆予晗担心他。 特意跑来给他过生日,也是因为陆予晗担心。 知道陆予晗要去德国读博士,在邀请他参加生日宴之前已经先邀请了陆予晗。 几乎时刻挂在嘴边的“予晗哥”。 一直以来都很明显,只是被他忽略了。 陆一寒从转角处出来,纪满和纪祁笙早就已经进了会场,他慢慢地走到会场门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正在和陆予晗还有方娅说话的纪满。 有那么短短一瞬,陆一寒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演了一场独角戏,明明一个观众也没有,他却演得极其投入认真,甚至感动了自己。 原来不仅仅是陆枫然,就连纪满,他都要借陆予晗的光才会被看到。 一直都是陆予晗。 除了陆一寒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努力在扮演陆予晗的替身。明明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可外貌上兄弟俩却有七八分相似,都与陆枫然长得很像。陆枫然宠爱陆予晗,所以陆一寒也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陆予晗,从性格到为人处事,始终在模仿陆予晗,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陆予晗在照顾他,所以他要像陆予晗并不难,甚至由于学得太像而一度有人误会他们是双胞胎。 但事实上,陆一寒只是想要被陆枫然承认罢了。 只可惜,陆枫然眼里始终只有陆予晗。 而刚刚,他又亲耳听到了,原来纪满眼里也只有陆予晗。 大抵,他真的运气不太好,想要拥有的大多都不属于他。 但还是穿过人群,来到了纪满面前,露出恰当的微笑,用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温声说:“纪小公子,生日快乐。” 纪满看到陆一寒的时候脸上又出现了可爱的酒窝,他正想说话,去而折返的纪祁笙便插了进来。 “纪小满,先别顾着跟你陆哥哥说话,一会……”纪祁笙话没说完就看到陆予晗身边一身正装的陆一寒,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这位是?” 陆一寒勉力维持住嘴角的弧度,自我介绍:“陆一寒,陆予晗的弟弟。” “原来你就是陆一寒。”纪祁笙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与陆予晗极为相似的年轻人,并未忽略对方身上刻意收敛的气场,隔了快半分钟才伸出手,“我是纪祁笙,之前就听说陆二少一表人才,近来在陆氏大有所为,今日一见果真如是。” “纪总过奖,真要说一表人才,那应该是指我哥。”握一下纪祁笙的手后迅速放开,陆一寒不带个人情绪的客套。 “是吗?”纪祁笙目光转向陆予晗,含笑道:“不知道和我一样为人兄长的陆大少,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弟弟是最好的?” 第9章 “今天可是阿纪的生日,我们家阿一虽好,但最好自然是属于寿星公。”陆予晗笑着说完,还给自己寻求支持者,扭头问身边的方娅,“小娅,你说对吗?” 陆予晗的话,方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点头说:“那当然,一寒再好也没有阿纪好!我们阿纪长得好看功课好还又会唱歌又会弹吉他,一寒就知道功课和赚钱,哪会这些啊!” 纪满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略带腼腆地说:“哪能这么比,那我吉他的弦还都是一寒哥哥帮我换的呢。” 纪祁笙闻言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对自家弟弟说:“看不出来纪小满这么能干,吉他是陆大少送的,琴弦则是陆二少负责替换,把人家兄弟俩便宜都占了。” 心弦一颤,自纪祁笙过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陆一寒这才回过神,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手中那份礼物。 原来是这样,原来吉他是陆予晗送的,难怪一直以来都如此宝贝。 陆一寒记得清楚,很久之前有一次纪满在餐厅驻唱,那天有一个客人喝多了闹事,说纪满歌唱得难听冲上前就要砸纪满的吉他,纪满吓坏了却只顾用身体护着自己的吉他,是他又跟着上前把纪满和吉他一起护在了自己怀里,硬生生替纪满挨了好几下。 嘴角的笑意霎时落下几分冷淡,陆一寒在自嘲地笑自己自作多情,总以为纪满对他有几分亲近,却不曾想都是为了陆予晗。 “帮忙换琴弦而已,算不得是占便宜。托纪小公子的福,今天能见到纪总,倒也不亏。”陆一寒清楚自己此刻说的话有多冲,并且充满歧义,但先是陆枫然,现在又是纪满,他心里的情绪确确实实地到了某个临界点。 纪满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望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犹豫了一下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着急赶来,太累了?” 把手里的礼物递出,陆一寒仍是那带着少许冷意的笑,说:“送你的生日礼物。”待纪满接过那包装精美的盒子,他才又说道:“我这人不怎么喜欢说场面话,相信今天到场的不少人都和我有一样的心思,就是盼能见到纪总刷个脸。我和纪小公子认识时间不短,从前不想攀关系,如今也没多大兴趣,只是现在纪总就在跟前,我自然不能免俗地想要认识一下。” 这话说完,便连陆予晗都看出他不对劲,伸手握住他手肘处,低声道:“阿一,你怎么这样说话?”前两日就听说弟弟被父亲叫回老宅,还弄得不欢而散,莫不是弟弟一直难受到今日,按捺不住了竟在此刻发泄脾气? 纪满几乎没见过陆一寒这般模样,有些被刺到连酒窝都黯淡了下去,侧过脸看纪祁笙,就怕自己亲哥哥不高兴了,却见纪祁笙脸色如常,甚至还又再笑了一下,对陆一寒说:“陆二少如此心直口快的坦荡,倒和传闻中有点不像啊。但不知陆二少是现在才有了心思,还是其实从前也有,只是没表现出来?” “哥!”纪满皱眉扯了扯纪祁笙的衣袖,想要阻止两人继续说下去。 不甚在意地把陆予晗握住自己的手拉开,陆一寒说道:“这个问题,我就不回答了,纪总心中自有评断,我又何必多言,扰了纪小公子的生日宴?”他其实很少这样开口闭口都称呼纪满作“纪小公子”,像讽刺人似的。 瞧见纪满已经变得相当不好看的表情,陆一寒抿了下唇,眼角余光瞥见陆予晗身边的方娅难得露出尴尬的样子,再看陆予晗担忧的眼神,闭了下眼敛去眼底的阴翳,脸上那些过分的尖锐神色也一并褪去,又重新温和起来,对纪满和纪祁笙说:“抱歉,我今天确实有点状态不佳,失态了。满满,别生气好吗?” 最后一句声音放得很低,他知道,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不可理喻,莫名其妙地发完难,也没个过渡就突然又谦和有礼起来,一惊一乍跟神经病似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纪祁笙看看身边原本只是稍嫌低落,现下却是明显不太高兴的纪满,语气不变,说的话却已经是下逐客令:“今天毕竟是我家纪小满的生日,陆二少既然状态不佳就不必久留,莫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陆一寒也确实不想再留下,而且现在也是明白得罪了纪祁笙,之后免不了要被陆枫然斥责,近来他真是频频冲动犯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挖坑跳。 “那我……” “哥,你先和予晗哥聊,我有话和一寒哥哥说。”纪满打断陆一寒话头,伸手直接抓住陆一寒手腕就把人扯着往外走。 陆一寒微愕,下意识跟着走出去了一段才回头去看被撂下的纪祁笙三人,陆予晗似乎是在向纪祁笙道歉,方娅大抵也在帮忙说话,而纪祁笙则礼貌地应着,但那双眼神犀利的眼却直勾勾的越过人群落在他身上,满是警告的意味。 纪满径自拉着陆一寒出了会场侧门,来到隔壁客房,一关上房门纪满便松了手,然后问道:“陆一寒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平常不会这样的。” 在纪满印象中,陆一寒从来都很照顾他,即便不是对他,对旁人也一贯有分寸,像刚刚那样的事,简直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其实纪满并不常连名带姓的叫他,一般这么叫的时候都是认真要和他说什么事。 陆一寒静默片刻,像斟酌应该如何回答,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终只能淡淡地说:“没什么,今天是你生日,别因为我就不……算了,你别想太多,我先走了。生日快乐。” “什么叫算了,你刚刚说的话呢,不跟我解释一下吗?”纪满追问,向前踏出一步逼近陆一寒,认真道:“你明明就不是因为我哥才和我做朋友,刚刚为什么要让我哥误会?” 陆一寒垂下眼,幽蓝的眼眸直直望入纪满那双茶色的眼中,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又传来了阵阵微痒,他皱了下眉,察觉自己想要碰触眼前人的欲望,于是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距离。 要怎么解释呢?说是他对陆枫然的反抗,所以故意那样,还是说他因为偷听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借了陆予晗的光才会被看到,所以一时恼羞成怒? 都不能说吧,在旁人眼里大抵不论是哪一个,都不足以作为他矫情的理由。 “纪满,那其实是实话。”陆一寒勾起嘴角,笑容里的苦涩却被他隐去,“我父亲确实有吩咐,希望我能通过你结识你哥。你应该知道,我哥不在陆氏继承人的候选列,他和你交好可以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但我不一样,我是我父亲指定的陆氏继承人,并且经过我爷爷认可,现在也已经进入陆氏做事,我和任何人结交关系都不可能是纯友谊。” 客房里很安静,纪满仰起脸瞪视陆一寒,约莫是被这番话伤到,咬着下唇用力推开他走到客房的书桌旁,把手里的生日礼物举起,正对着书桌边上那个垃圾桶,又问了一次:“陆一寒,我再问一次,你真的和外面那些人一样,想要通过我跟我哥攀关系吗?” 纪满一向温软,重话都不会说一句,现在这般已经是很生气的表现。 陆一寒握起拳头,将一直发痒的指尖收握在掌心,反问:“你觉得呢?”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满满,你信我的真心吗? 纪满眼角一红,细细地抽了一口气,而后手指松力,那份尚未打开的生日礼物随即从手中落下,就那样在眨眼的瞬间直直地砸入垃圾桶中。 第8章 乌鸦 陆予晗和纪祁笙开门进屋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纪满把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的一幕。 陆一寒脸上覆上了一层淡漠疏离的盔甲,他回过头看向走进客房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陆予晗大步上前来,越过他走向纪满。 “阿纪你干什么?这是阿一亲自去国外找你喜欢的陶艺师傅给你订做的生日礼物!”陆予晗皱眉一边说一边就俯身想要把生日礼物捡起来。 他不清楚两人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弟弟的状态明显不对,说错话态度也不好,纪满或是纪祁笙不高兴也是正常,但纪满当面就把生日礼物扔了,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纪满愣了一下,他连礼物都还没打开,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是他喜欢的那个陶艺师傅,去年年底就已经公开表示今年不会再接受订单,给多少钱都没用,陆一寒竟然找到人还说服对方给他做生日礼物。 “我,我不知道……”纪满气弱地说着,适才和陆一寒争执时的气势顷刻间荡然无存,他略微心慌地看向陆一寒,试图解释:“刚刚我们,我们吵了几句,我一冲动就……” “没关系。”陆一寒淡淡开口,眼角余光瞥见纪祁笙走上前来,脚下退开两步,“我送的生日礼物不合纪小公子心意,扔了就扔了,不重要。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陆一寒转身就从房间里离开。 他走得很快,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纪祁笙挑了挑眉,却见纪满已经从陆予晗手里拿回生日礼物,正紧紧抱在怀里,眼圈都红了,好像谁再跟他说一句重话,便会马上哭出来。 第10章 “纪小满,陆二少让你生日都过得不高兴,你这么委屈的样子,是不是要哥哥给你出出气?”纪祁笙也不忌讳陆予晗还在,直接走到纪满身边,想把那个扔进过垃圾桶里的生日礼物拿走。 “你别碰!都怪你,没事挑衅一寒哥哥做什么?”纪满推开纪祁笙的手,难过得不行,他本来就很少对谁生气,偶尔这么闹一次脾气却践踏了陆一寒的真心,仔细想想,刚刚陆一寒最后根本也没有承认是想借他攀关系,可是他却冲动了。 纪祁笙顿时哭笑不得,敢情这会他才是那个坏人了? 陆予晗显然也对纪祁笙的说法有所不满,眉心微蹙地说道:“纪先生,阿一是我弟弟,有失礼冒犯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但是,阿一也并非是纪先生认为的那种人,这点,希望纪先生不要过分偏见。” “哦?”纪祁笙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问道:“不知道陆大少觉得,我认为陆二少是哪种人?” 陆予晗不欲和纪祁笙说太多,只对纪满说道:“阿纪,今天是你生日,弄得这么不愉快,是阿一的错。但我相信阿一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他自己不说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但你别生他气。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再给你消息,好吗?” 纪满也清楚,陆一寒适才说的那些固然是让他难受了,但是当着陆一寒面把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里的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比陆一寒还过分。他低头看怀里还没拆封的生日礼物,忽然就有些害怕,自己刚刚把它扔进垃圾桶,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摔坏。 “怎么就那么冲动了呢?”纪满自责低喃,想到陆一寒看到他扔掉生日礼物时那瞬间变化的表情,胸闷得几乎说不出话。 那一刻的陆一寒,比起受伤更像是被遗弃的小孩,竭尽所能的把自己能给的最好送出去了,却没有被珍惜,漫天的委屈让他连一秒都无法再多待。 陆一寒下楼后并没有马上离开酒店。 因为早上的事故,车子直接送修了,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他要回去也只能叫车。 然而他现在并不想回公寓,回去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一屋的暗灯,仿佛是在提醒他,他只是一个影子。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在预料之中,却全都踩在了他的痛处。 这是第几次了?他送出去的礼物,不被珍视。这样的事在陆枫然那儿发生过太多次,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纪满也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痛。 不仅仅针对纪满,同时也因为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只是陆予晗的替身,一个完完全全的工具人的现实。 除了陆予晗,还有谁真正好好看过他一眼吗? 从口袋里取出烟和打火机,陆一寒走到花坛边坐下,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点燃,然后伸长双腿看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孤独而扭曲,就像他的人一样。 陆予晗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一寒坐在花坛边上抽烟的画面。他刚刚和纪祁笙一起去客房找陆一寒和纪满前,就已经先叫了车送方娅回去。自己弟弟的状态不对,他知道多半和陆枫然有关,所以又打了电话回老宅跟老管家确认。 一问之下得知陆一寒果然被叫回去过,并且顶撞了陆枫然几句。想必是陆枫然说了些不太好的话,才让陆一寒情绪过了好几天还没缓过来。 陆予晗感到有些无奈,他从来都不认同陆枫然的做法,但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作为旧事受害人之一,他清楚知道一切前因后果,所以明白陆枫然为何如此反感陆一寒,可陆一寒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甚至可以说是另一个受害者,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去责怪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莫名冷酷对待的亲弟弟。 陆一寒把西装外套脱了放在一旁,领带也被扯开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襟口的扣子解开,一手夹烟一手拿着烟灰盒,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难掩的落寞。 “阿一。”走到陆一寒身边坐下,陆予晗担忧地看着他,“爸和你说什么了,和哥说说吧,别总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我在想。”转过头,陆一寒注视着陆予晗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勾起嘴角,“哥,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不喜欢我?” 我都已经,学你学得那么像了,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会什么我就会什么,你的性格脾性我都仿了十成。 可是,父亲还是不喜欢我,无论我多么努力,也始终无法得到父亲的认可。 纪满也不喜欢我,在我以为我离他很近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喜欢你才会那么关心我。 旁人总说,陆大少虽然继承不了陆氏,但一身才华且在社会学领域已经发表过多篇期刊论文,这往后也必然能在学术界有所造诣。而陆二少虽然是指名继承人,但似乎也并没有多受陆枫然宠爱,之后到底能不能继承陆氏也未可知。 陆予晗,他们都喜欢你。 陆一寒永远都在陆予晗之后,因为是影子,所以就连一点喜欢都不配得到。 陆予晗并非不知道自己弟弟心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带着伤,他尽力想要弥补,但也抵不过陆枫然和陆家其他人所带来的伤害,很多事他也无能为力,他所能给予弟弟的爱到底有限,可偏偏他的弟弟是个很渴望亲情与爱的人。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缺失母爱,陆一寒一直都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却又内心极度柔软的人,真正了解陆一寒的人会知道,只要给陆一寒哪怕一点发自内心的温暖,都会得到满溢而出的回馈。 只可惜无论是陆枫然还是陆家的其他人,大多都没有给过他弟弟好脸色。 他比陆一寒更早搬离老宅,一直到陆一寒高中,在一个雨夜里陆一寒带着一身被打过的痕迹来找他,他才知道在自己搬走后不久,他们的爷爷陆则就搬到了老宅。而陆则甚至比陆枫然更冷漠,对待陆一寒也更严苛,一旦陆一寒的表现没能达到陆则的要求,陆则就会将陆一寒关进阁楼里反省。而对于陆则的做法,陆枫然从来不管,因为陆枫然自己就是那样被教育过来的。 在陆则心中,掌控一切远比什么亲情和爱来得更实际,也更重要。所以他不仅会关陆一寒禁闭,还会动手用自己那结实的实木拐杖打陆一寒。 陆一寒来找他的那个晚上,是陆一寒因为期中考试未能考到年级第一,被陆则狠狠责打并关进阁楼后,陆一寒想办法从阁楼里逃了出来,什么都没带,一路从老宅走路到市区他租住的公寓来找他。 他至今无法忘记,他开门见到陆一寒的时候,被痛打了一顿还淋了雨,整个人都狼狈不堪的陆一寒,也是像现在这般,难过地问他:“哥,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那时候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红着眼圈,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 而如今二十三岁的陆一寒,依旧在问他相似的问题,嘴角浅淡的弧度掩饰了隐秘的情绪,却让他觉得此刻的陆一寒,比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承受了更剧烈的痛楚。 不是难过,而是痛。又因为太痛,所以已经连难过都不会了。 “胡说什么,没有人不喜欢你。我和小娅都很喜欢你。”陆予晗仍像当初那般安慰着自己弟弟,尽管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这份安慰太过苍白,已经无法抚平陆一寒心里的伤。 陆一寒捻灭了手上的烟,仰首将最后一口烟吐出,在弥漫的烟雾中,微眯双眼看夜空中的那轮圆月。 他确实并没有感到太难过,虽然依旧会痛,但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好像这么多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习惯了不被喜爱,习惯了失望,最后也习惯了痛。他甚至觉得,痛是他还没完全失去自我的证明。 至少,陆予晗护着他。 他还有一个很疼爱自己的哥哥,就足够了。 本来,就不该那么贪心。 “哥,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陆一寒说着突然轻笑出声,和自己哥哥说应该没关系吧,在这一刻,他是这么觉得的,“我告诉你,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陆予晗看着弟弟透露出一点小心翼翼喜悦的脸,郑重应允:“嗯,我不告诉别人,连小娅也不会说。” 放在边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了一条新微信。 陆一寒并没有去看那条微信,只是很轻的笑着,然后用说笑话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喜欢纪满,很喜欢很喜欢,除了哥,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只可惜,他喜欢的人,是你。 陆予晗并没有太意外,事实上他已经猜到了。 他太了解陆一寒,清楚自己弟弟如果不是对纪满上了心,是不会去做这么多事的。 只是他不知道,明明喜欢,为什么今晚还要和纪祁笙说那些话?陆枫然到底都和陆一寒说了什么? 第11章 “阿纪挺好的,你喜欢,就去追吧。”陆予晗说道。 他并不会去考虑那些复杂的利益关系,于他而言,这中间根本不存在什么攀关系的说法,他陆予晗的弟弟,足够好,配纪满,绰绰有余。 可陆一寒却摇头,说:“不追了,不合适。横竖,我今晚也得罪纪祁笙了。” “阿一,你别……” “哥。”陆一寒打断陆予晗的话,歪着头问了句:“have you any idea why a raven is like a writing desk?” 问完,不等陆予晗回答,陆一寒又自己回答了:“i haven’t the slightest idea.” 这是之前他陪纪满看的旧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对白。 其实这对白的隐含意思未必就与感情有关,只是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用这两句对白来表达爱情。 喜欢,但没有理由。 而对于他来说,他虽然是乌鸦,是陆予晗的影子,但他不至于连感情也要做替身,如此卑微。 至少,让他在感情面前,能做完整的陆一寒。 “不说了。送我回去吧,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陆一寒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顺手划开锁屏看适才收到的微信。 陆予晗没有多说什么,陆一寒的性子他最清楚,一旦决定要结束话题那便半个字都不会再多说。 跟着起身刚准备让人把他的车开出来,留意到陆一寒似乎脸色僵了一下,陆予晗问道:“怎么了?” 陆一寒静默两秒,随后摆手道:“没事,走吧。”说完,便把手机放进了裤袋中。 纪满刚刚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但是马上就撤回了。 大概,是想要向他道歉吧。 第9章 下沉 第二天陆一寒再次被陆枫然叫回了老宅。 陆一寒很清楚,自己言语得罪纪祁笙的事,已经被陆枫然知道了。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踏进老宅看到陆则那一瞬,陆一寒仍是无法自控地感受到熟悉的刺骨恐惧,带着寒意从背脊处刮骨而上。 老人坐在大厅的单人沙发上,一头花白的头发,不怒自威的冷峻面容,虽已年迈仍肩背挺直,双手交叠搭在拐杖的杖柄上,身上透出极强的压迫感,不难想象其年轻时是个多么有震慑力的掌权者。 陆则抬眼看陆一寒的眼神恍若是在看一只不听话的狗,他掀了掀嘴皮,冷然道:“跪下。” 即便已经长大成人,陆一寒依旧对这个曾经数次责打,并将他关在昏暗的阁楼中要他自省的老人,怀有深入骨髓的畏惧感。 十六岁那年的逃跑,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而陆则,出乎意料的没有对他那一次的反抗作出任何反应,只在他三天后再次回到老宅要求搬出去时,冷冷地和他说认清自己的身份,跟没有用的人在一起,早晚也会变成上不了台面的废物。 陆则并不承认陆予晗是陆家人,这个没有用的人,指的就是陆予晗。 最终陆一寒还是在陆枫然的同意下,搬出去跟陆予晗同住了。不用细想也知道,必然是陆予晗和陆枫然开了口,陆枫然才会答应让他搬离老宅。 陆则在他搬离老宅后没过过久也搬离老宅,回到了陆家祖屋去住。 在大多数外人眼中,如今陆氏的当家是陆枫然,而这些年鲜少在公司出现的陆则早已放权不再管事。唯有陆家人知道,陆氏的大部分股权依旧牢牢被陆则掌握在手中,陆枫然只不过是陆则的傀儡,就连陆枫然的贴身助理,都是陆则安排过去的人。时至今日,陆氏的当家依旧是陆则。 被陆枫然和陆一寒保护着,同时也不被陆则承认是陆家人的陆予晗对此也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在之前那么天真的提出,自己可以放弃去读博,承担起身为兄长的责任,代替陆一寒去陆氏。 陆予晗并不清楚,只要陆则还在一天,自己就永远不可能有踏进陆氏的一日。 并且,陆枫然也不会允许陆予晗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爷爷。”陆一寒站定在门口,并没有走过去,他竭力保持住外表的平静,对老人说道:“我不想跪。” 陆则嗤笑一声,平直的声调却听不出到底是嘲讽还是意外,“这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陆一寒没有说话,他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不应该还像当年那样轻易对人低头。无论此刻他的内心有多恐惧眼前的这个老人,都不该也不能那样全无掩饰的表现出来。 “看来枫然说得不假。”陆则的表情仍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却不似第一眼时那样刺人,“你最近,是不太听话。” 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陆一寒问道:“我不听话,爷爷是打算再把我关到阁楼里反省?” 陆则审视着门口的年轻人,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装了?你不是一直都学着旁人那温和的样子来讨枫然欢心。” 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自体内生出,陆一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隐蔽在内心深处的心思原来早已被人看穿看透,他本来以为陆则对自己毫不关心,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眼下看来,陆则根本就一清二楚,不过是觉得他的这点心思过于幼稚可笑,不屑理会罢了。 “既然要装,就该装到底。我本来确实嫌弃你那不成器的样子。”陆则慢条斯理地说道,边说边打量着陆一寒几欲稳不住情绪的神态,“但我后来想想,觉得你有那份听话的自觉挺好,倒不会像枫然年轻时那样不懂事,平白闹出许多笑话来。” “爷爷现在,一样是在看我笑话。”陆一寒强迫自己不去躲避陆则的目光,整个人僵硬得连声音都绷紧了。 他对陆枫然年轻时的事并不算了解,陆枫然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陆家的其他人也都不允许提起,他也只能从蛛丝马迹和外面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陆枫然曾经离开过陆家,陆予晗便是陆枫然离开陆家后和第一任妻子生的。他不傻,虽然不清楚细节,但是陆家人的态度摆在那里,稍微动脑想想也就能想明白,陆枫然的第一任妻子绝不会是陆则认可的门当户对,也正因此,陆予晗才会不被陆家接受。 “笑话让自家人看看倒也无妨,若是沦为外人的谈资,那便是丢脸。”陆则微抬下颌,眼中的鄙薄厌恶展露无疑。 “所以现在,爷爷是希望,我继续做个听话的人偶?”陆一寒问道。 “人年轻时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比较叛逆,但一寒,别说爷爷没有提醒你,你要是不听话,因此受罪的可不只有你自己。”陆则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向陆一寒,拐杖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这拐杖落地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陆则毫无温度可言的骇人话语,“要是你的哥哥因为你而失去到德国念博士的机会,你觉得,枫然还愿意再多看你这个二儿子一眼吗?” 一动不动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老人,陆一寒只觉得心惊胆寒。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地将他最害怕的两件事都变成了束缚他手脚,甚至勒住他脖子的枷锁。 要怎样冷血无情的人,才会这样威胁自己的亲孙子? 慢慢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陆一寒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低头说道:“我会想办法,挽回和纪满还有纪祁笙的关系。” 陆则面上并不能看出对这个回答满意与否,他将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似乎是在思考是否应该让陆一寒作出更实际的保证。他越是这般不急于开口说话,便越让陆一寒感到不安和害怕。直到陆一寒几乎想要跪下认错,他才伸手拍了下陆一寒的肩膀,以平淡到全无感情起伏的声音说道:“你也很久没去阁楼了,今晚再去住一晚吧。” 陆一寒沉默着,从怀中取出手机交给走上前来的老管家,之后便一声不吭地独自上楼往阁楼去。 老宅的阁楼并不算大,这么多年过去,虽然老管家也有令佣人定期打扫,但总归不是住人的地方。阁楼里放了不少杂物,唯一的窗户已经被封死,陆一寒不用想就知道,窗户必然是他那次逃跑后,陆则让人封的。 在窗边的地板上坐下,陆一寒背靠着墙,整个人产生一种无力的下坠感。 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仍被人轻易拿捏在手中,连反抗都要小心翼翼,一旦触及红线便只能低头认错。 他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提线木偶? 就像他的父亲陆枫然,剧烈的反抗过后,依旧回到陆家,接受陆则的一切施舍。 是的,施舍。 陆则无论何时,对待任何人,都像在施舍,全无真心的虚伪慈悲,永远的高高在上。 可惜的是,陆则虽有铁血手腕,陆氏终究是未能与纪氏并肩,即便是陆则的全盛时期,和纪牧山的几次交锋也以落败告终。多年来陆则虽始终未真正让出陆氏当家的位置,但当年在陆枫然回到陆家后不久,陆则因患上重病不得不到国外医治,故暂时把集团交到几个儿子手中,除陆枫然以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众亲戚分帮结派,在集团内争斗不休,以至于那几年的时间陆氏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发展,反而停滞不前,若非陆氏根基扎实,只怕情况还会更糟。 第12章 也正因此,陆则病愈回国后才会当机立断下狠手整顿集团内部,甚至把两个儿子都放逐到国外去。 陆枫然能力有限,之后也没能帮陆则把陆氏再发展起来,以至于和纪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如今甚至还要他这个晚辈去主动攀关系。 陆则对此,想必也很不甘心。 只是他不知道,陆则是不是打算把他当成第二个陆枫然,一个听话的能在明面上代表陆氏的傀儡。 陆一寒在阁楼待了一整晚,陆则也像过去一样,并没有允许老管家给他送晚饭。 直到第二天早上,老管家打开了阁楼的门,重新把充过电的手机交给他,并表示陆则一早就离开了,但并没有交待下其他指示。 手机是关机状态,陆一寒听了老管家的话也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就下楼了。昨天陆则就已经把话都说得很明白,自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下楼时看到陆枫然正在饭厅里吃早餐,老管家跟在陆一寒身后说厨房有一同准备他的早餐,接着又询问他是否想要现在过去和老爷一起用餐。陆一寒站在楼梯口看着明明听到他下楼却毫无反应,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的陆枫然,什么都没有说便径自往门口走去。 离开老宅后陆一寒才给手机重新开机,先是打开app替自己叫车,然后开始确认消息和邮件。 除了工作上的联系,最先看到的是陆予晗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复,陆予晗显然很是担心。 陆一寒并没有急着回复,他在阁楼一整晚都没有睡,几乎称得上是身心疲惫,现下实在没有精神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和陆予晗联系。 置顶的微信对话框,第二个便是纪满,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只有一句话。 纪满: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乍看之下像是哄小孩子的话,但陆一寒就是知道,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纪满大概已经翻来覆去删删改改地纠结了许久,才终于编辑好发给他。 结果却等了一晚上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其实纪满并不能算是个主动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很容易害羞,也没有什么讨好人的经验,所以连想要和他道歉都显得有些笨拙。 手指点开了打字框,陆一寒脸上满是一夜未眠的憔悴,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是没有回复就退出了微信。 不属于他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他都不想再给自己机会去贪图。 他已经,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坦然地面对纪满了。 第10章 初遇 两天后第三次收到纪满的微信消息时,陆一寒知道,他不能再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先说错话导致两人发生争执的人是他,可先低头道歉的人却是纪满。 其实哪怕是为了他向陆则的保证,也应该是他先去找纪满道歉。 纪满没有必然如此委屈的,原本,他就不觉得纪满有做错什么事。他不理会,不回复,也没有道歉,只是因为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和情绪。 某程度上,陆一寒觉得自己并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跟人相处,一旦褪下那层第二个陆予晗的伪装,他就会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错乱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该如何面对和处理那些会让自己觉得陌生的情感。 他让自己做第二个陆予晗做得太彻底,以至于当要面对属于自己的部分时,不仅应对无能,甚至还感到不知所措。 哪怕理智已经计算得出正确的处理方案,但情感上,陆一寒还不想见到纪满。 看着手机上纪满发来的消息,陆一寒思考了很久都没想好该如何回复。 纪满: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过分的。你这几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你别不理我,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陆一寒心不在焉地看完一份计划书后,又再次拿起了手机。 就那样拿着手机又发呆整整半个小时,才终于编辑了回复发了过去。 陆一寒:我没生气。你没必要道歉。 隔了一分钟,纪满就回复了他。 纪满:我在你公司楼下。 陆一寒额角一跳,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还把旁边的同事吓了一跳。 但陆一寒顾不上那么多,对同事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后说有点事要出去一下,随即抓起桌上的员工卡离开了办公室。 等电梯的时候明知道没有用,还是忍不住地按了电梯按钮好几下。 第一次觉得公司的电梯像蜗牛一样慢。 几乎是在刷卡走出电梯间的那一刻,陆一寒就看到了在一楼礼堂大厅沙发上坐着的纪满。 同样的,纪满也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陆一寒。 “一寒哥哥。”纪满低低的喊了一声,马上就从沙发上起身,接着又犹豫地站在原地。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陆一寒站定在纪满面前,他收到微信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纪满会来,但回想他生日那次,纪满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来了,又觉得这确实就是纪满的做法。 纪满踌躇了一下,仍是如实说道:“我怕你不肯理我,就直接过来了。” 他已经纠结了好几天,实在没法再这样不安地拖下去。 有很多话想要和陆一寒说,也有问题想要问陆一寒。 午后的阳光透过那巨大的落地窗带着折射照进礼堂大厅,不仅灿耀得连空气中的浮尘都一清二楚,更在陆一寒脚边印下了一圈若隐若现的彩虹。纪满看着眼前西装革履一身干练的陆一寒,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陆一寒已经和他记忆中最初的样子相去甚远。 双眼因阳光刺目而微微眯起,纪满努力想要看清陆一寒如今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在被阳光花了眼的一霎,他恍惚失神地想起了许久以前,给他留下深刻记忆的,最初的陆一寒。 十三岁的那一年,纪满出过一次意外。 因为自己养了五年多的猫突然不见了,纪满那天发动了整个纪宅的人帮他找猫。 整整一个下午,纪牧山夫妇和纪祁笙纪祁安,还有家里所有的佣人都因为一只猫的失踪而放下了手里的事,把纪宅翻了个底朝天,差点就要把前后花园的草地都要翻开了。 很夸张,但是怕极了小儿子难过的纪氏当家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然,猫这种生物,一旦要跑要藏,根本不可能轻易被找到。 到了傍晚的时候,已经哭成兔子眼的纪满在听到一个佣人偷偷抱怨,说猫肯定已经不在纪宅这么找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以后,哪怕外面已经开始天黑,依旧趁着所有人都找猫找得兵荒马乱之际,自己一个人跑出了纪宅。 既然猫已经不在家里,那他就到外面去找! 当时十三岁的纪满是这么想的。 然而,从小到大都被保护着长大,出入都有司机接送的纪小公子,显然高估了自己独自在外的生存能力。 小小的人儿从位于半山腰上的别墅里跑出来找猫,直到天彻底黑了以后,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仅猫没找到,而且他还迷路了。 更祸不单行的是,入夜后没多久,天就下起了大雨。 本来应该有保安定时巡逻的别墅区,因倾盆大雨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道上的那点路灯也因大雨而被降低了光照度。 莫说狂风暴风,连小雨都没有淋过的温室花朵,在这个阴冷的夜晚被陌生的环境与越下越大的雷雨彻底打蔫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纪满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路上摔了一跤后膝盖也磕破了,躲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满心惊惧的流眼泪,可是又害怕会招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坏人,只能把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音。 从另一条分叉道上下来的少年经过纪满躲起来的那颗大树时,如果不是因为纪满穿着显眼的白色毛衣,大抵也不会发现他。 坦白说,少年看起来比纪满还狼狈。 清俊的脸上眼角和嘴角都破了,看起来被人重重打了不止一巴掌,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也不知道是扭伤还是和脸一样被打伤的。和纪满一样,两手空空的少年也被淋得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上,整个人看起来跟逃难没有差别。 少年一开始显然并不打算理会纪满,看到可怜兮兮的小孩儿时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径自就往前走。 也许因为少年看起来比自己还惨,不太像是坏人,早就吓坏只想有人可以赶紧带自己回家的纪满,还是哭着向少年求救了:“哥……哥哥……” 一句带着哭腔还打了个哭嗝的“哥哥”,在大雨中细小得像蚊子的叫唤,出口的瞬间就被雨声淹没。 但少年还是听到了。 已经走了过去的少年,在听到那声叫唤后并没有马上停下脚步,而是又前向走了一段才停下来。 第13章 在纪满以为少年不会管他,刚刚在心里燃起的那点希望小火苗即将破灭之际,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少年终究是去而复返了。 同样十几岁的高中生在可怜兮兮的初中生面前蹲下,拧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那张即便在夜晚的滂沱大雨中也显得粉雕玉琢的小脸,语调僵硬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我,我的猫不见了,佣人说肯定已经……嗝,已经不在家里,我就出来找牠……”纪满打着哭嗝委屈地向少年说着,小身板瑟瑟发抖,伸着小手就去揪住了少年的衣角。 “然后就迷路了。”少年语调平平的替纪满把话说完,倒也没有阻止纪满揪自己衣角。 纪满点点头,又说道:“我是,纪……” “算了,不用告诉我,我也没法送你回去。”少年打断纪满,苦笑:“我都自身难保,刚刚才从自己家逃出来。” 听了少年的话,纪满不知所措地看着少年,犹豫了一下,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少年摇头,只转过身把背朝向纪满,双手往后伸出作半抱状,说:“趴上来,从这里下去再走一段就是保安处,我背你过去。” 十几岁的少年,因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开,肩背算不上宽厚,甚至还显得有几分单薄。 可在这一刻,也正是这算不上宽厚的肩背,成了纪满唯一的救生圈和依靠。 几乎没有怎样挣扎,纪满就松开了揪着少年衣角的手,小心翼翼地趴到少年背上,用两条细瘦的手臂圈住了少年的颈脖。 不知是不是背上也有伤的关系,在纪满趴上去那一下,少年低低地“嘶”了一声,吓得纪满马上就想放手下来,却又被少年出声阻止。 “别乱动。”少年双臂勾住纪满膝窝,咬紧牙关一用力,勉强背着纪满站了起来。 知道少年脚上有伤,纪满趴在少年背上不敢乱动,双眼又被雨淋得有些睁不开,只能把脸埋在少年颈背上。 少年背着纪满往下走,不知是因为脚上吃力还是想要减少颠簸,少年走得很慢。 在路上走了一阵,本来沉默的少年突然说了句:“以后猫不见了,不用找。躲够了自己会出来,如果是从家里跑出去了,只要没遇到战斗力凶悍的野猫,在外面野够了也会自己回家。” 纪满听完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在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猫的事。 “哦,我知道了。”纪满嗫嚅着应了少年,正想要问点什么,就听少年说了声“到了”,于是连忙抬头,果然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保安处。 少年稍稍加快脚步把纪满背到保安处放下,里面值班的几个保安看到这两个淋成落汤鸡的半大孩子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就招呼着去把毛毯拿出来,又给两人装了两杯热水喝。 然而少年喝完热水后就跟保安们说两人不是一处的,自己是在半道上发现迷路的纪满,保安们最好马上联系问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少爷不见了。简单地和保安们交待清楚后少年就想走了,可几个保安看到少年这一身伤的样子也不放心,想把少年留下好一并联系少年的家里人来接,少年却拒绝了说是要去自己哥哥家。保安见外面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想说好歹给少年拿把伞,少年也没要,说是反正已经湿透了也就没必要再打伞。 少年临走时纪满再次揪住了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了句:“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纪满那双充满信赖又因哭了许久而红肿的眼,少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又确实不想让保安知道他姓名后联系他家里人,只好轻声和纪满说道:“我姓陆。你以后别再自己一个人乱跑,这样很危险。” “陆哥哥。”纪满样子很乖的点头答应,放开了少年的衣角,“陆哥哥,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小心。” 少年怔了怔,约莫没想到会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不久前还躲在树下哭哭啼啼的小孩叮嘱,待回过神后抿着唇揉了一下纪满的湿发,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保安处。 作者有话说: 一寒宝宝:论,如何在逃家途中捡到一只小满满 满满:论,如何在十三岁就被未来老公骗走一颗纯情的心 第11章 是你为我选的吉他 少年没有骗纪满,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那只猫,第二天就四平八仰地出现在因为淋雨而感冒发烧的纪满床上,那一脸“老子就喜欢看你们为了我担心受怕手忙脚乱”的欠揍样,气得恋弟狂魔纪祁笙差点没直接把猫给宰了丢去厨房,好炖了当补品替生病的纪满补身。 在之后的好几年时间里,纪满每次想起那个雨夜里明明就一身伤,还背着自己走去保安处的陆哥哥,心里总会想,不知道那个晚上陆哥哥有没有安全顺利的回到他哥哥家,身上的伤又有没有被好好处理。 要是能再见到陆哥哥就好了。 可惜的是,后来纪满再也没有见过记忆中的陆哥哥。 考上t大的时候,纪满听说系上有个姓陆的学长特别优秀,不仅是学霸很受导师赏识,而且还是陆氏集团当家陆枫然的长子。 入学那天正好就是这个姓陆的学长负责他们这群新生的迎新,纪满几乎是在看到人的那一瞬就确定,这个陆学长就是他记忆中那个陆哥哥的兄长。 他们长得太像了,如若不是当年自己是亲耳听到少年说要去哥哥家,兴许连自己都会错认。 真正和陆予晗认识,是因为两人不仅同系还在同一个社团。 纪满忍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和陆予晗关系熟络后,才终于开口问陆予晗:“予晗哥,你弟弟不在t大吗?怎么好像没见过他?” 陆予晗说过,自己和弟弟关系很好,既然如此,怎么一次都没有见过那个弟弟来找陆予晗? 虽然不清楚纪满怎么会问起这个,陆予晗还是实话告诉了他:“我弟在z大,不过我俩在校外租房一起住。” 听到陆予晗的话,纪满有短短几秒的失望,但很快又重新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没关系,至少他是陆予晗的小学弟了,总有一天会再见到陆哥哥。 陆予晗去买要送给纪满的吉他那天,给纪满打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一接通纪满就发现陆予晗不是自己一个人。 “阿纪,我在给你挑选吉他,你之前说喜欢yamaha的吉他,我挑了两把感觉最适合你的,不过一把是古典一把是民谣,yamaha的古典可能没那么好,你先看看?”陆予晗一边说一边切换了镜头,给纪满看他选定的两把吉他。 纪满的手比较小,比起琴颈较宽的古典吉他,琴颈较窄的民谣吉他对他来说其实应该更合适,但是与之相对的,古典吉他的琴弦是尼龙造,按起来手感舒适,而民谣吉他的琴弦则是钢丝,相对更伤手。纪满之前用过的吉他,有古典也有民谣,导致陆予晗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偏好到底是什么。 切换了镜头后,陆予晗又问了句:“要不要我弹一下让你听听声音?” 可惜的是,纪满心思完全不在吉他上,他问道:“予晗哥,你是跟你弟弟在一起吗?” “嗯?”陆予晗没想到纪满的关注点竟会是这个,又转了下镜头对着自己身边的弟弟,笑道:“对啊,他要买点书,就和我一起出来了。阿一,跟我小学弟打个招呼。” 纪满下意识地攥紧手机,几乎想要钻到屏幕里面去。 视频里的那个大男生,变得和他记忆中那个少年有些不一样了。 气质温和得跟陆予晗很相近,不像那个雨夜,最初从那条分叉道上一瘸一拐地走下来时,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受伤小兽般委屈又冷淡的气息。 “你好,我是陆予晗弟弟,陆一寒。”穿着和陆予晗平日里穿着款式色调相近衣服的大男生,抬眼对着镜头微笑自我介绍完,就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 原来他的陆哥哥叫陆一寒。 尽管陆一寒自我介绍时礼貌带笑还看了镜头,但纪满知道,其实他的注意力根本就被手里那本摄影书籍完全吸引,抬头只是匆匆一瞥,估计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可是不妨碍纪满看清他的长相。 高鼻深目,双唇厚度适中但唇色偏浅,下颌线清晰利落。天生肤白,衬得那双幽蓝的眼眸如同宝石一般好看。 确实和陆予晗长得很像,但纪满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他不会认错的,陆一寒和陆予晗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 他的陆哥哥,明明就更好看! 陆予晗把镜头转回去了,说:“以后有机会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纪满点点头,其实他很想让陆予晗再把镜头转过去,让他多看陆哥哥两眼,但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好说道:“予晗哥,我跟你一样有点选择困难症,要不你让你弟弟随便选一把吧,反正,都是很好的吉他。” 陆予晗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但看纪满好像真的选不出来挺困扰的样子,于是对身边的陆一寒说道:“阿一,先别看你的书了,这两把吉他,你帮忙挑一把。” 第14章 “什么?” 纪满听到陆一寒疑惑的声音。 陆予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把镜头转过去,纪满只能听到陆一寒说话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 “吉他,你看着哪把更顺眼,我就买哪一把。”陆予晗对陆一寒说道。 陆一寒显然对此感到很莫名其妙,声音里都带上了困惑:“哥,我学的是长笛,不懂吉他。” “我知道,这不是选择困难症犯了,你快点选,一会回家还要搞卫生。” 于是纪满听到了陆一寒无奈的声音:“……唔……哥,古典吉他你选yamaha干嘛,哪怕是眼缘,也是那边那把alhambra更好,或者是我们国产牌子song toos。” “你不是说你不懂?品牌倒是很清楚。”陆予晗哭笑不得。 “之前我过来保养长笛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个吉他老师说的。你送人送个好的吧。” “你等一下。”陆予晗听完他说,又问了纪满一句,“其他牌子可以吗?” “都可以的,我也更喜欢古典。”纪满笑得眉眼都弯了,他喜欢的。 只要是陆哥哥选的,他都喜欢。 他把那个雨夜里背过他,安慰过他,揉过他头发的少年放在心里很多年了。 也许多少有点滤镜在,但他一直觉得,会自己受了伤那么难过的时候,还愿意去帮助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这样的少年一定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那就好。”陆予晗看他确实喜欢,又对陆一寒说道:“你刚看上的两个牌子,都是西班牙工艺,你敲定到底选哪个。” “song toos,我爱国。”陆一寒很干脆的就选好了。 陆予晗把镜头转过去让纪满看陆一寒最终选定的那把古典吉他,又和纪满聊了两句后就挂断了视频。 后来,由陆一寒挑选,陆予晗掏钱送的这把吉他,就此成为了纪满最喜欢的那把吉他。 纪满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校庆的机会。 陆予晗告诉他陆一寒会来t大校庆的时候,纪满开心了很久,他想,他终于有机会和陆一寒认识了。 其实《暗涌》这首歌并不是他选的,像校庆这种活动本来也应该唱些更朝气一点的歌,可没想到选歌时负责活动策划的那位同学正巧表白被拒,满腔悲愤之下硬是给纪满塞了一首暗恋名曲《暗涌》,纪满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也是暗恋,那就唱这首好了。 纪满几乎是一走上台就看到了陆一寒,他念了那么多年的陆哥哥,终于又见到了。 可是在台上时他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紧张起来弹错歌曲唱错歌词,那可就丢脸了。虽然,好像他和陆哥哥初遇那晚,他就已经把脸都丢光了。 最后整首歌唱完,纪满也只在中途很快地看了陆一寒一眼,还朝人家笑了一下,就不知道陆哥哥有没有发现自己在看他,又有没有认出自己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迷路小少爷。 唱完歌以后纪满到第一排的观众席上坐了下来,接下来就是陆予晗的表演了,但其实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他只是想和陆一寒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罢了,现在多靠近一点点,距离再近一些,一会他就能鼓起勇气,让陆予晗介绍他和陆一寒认识。 陆予晗表演结束后他回了后台,陆予晗告诉他,陆一寒和同学一起来了,现在就发消息让他们到后台来。 纪满觉得有些紧张,便和陆予晗说自己去买点饮料回来。 等他买完饮料回休息室,一推开门就听到了和陆一寒一起来的那个女生,竟然就那么大胆地跟陆予晗告白了。 陆予晗和陆一寒还有他都愣住了,但陆予晗到底是被告白过无数次,称得上是身经百战,很快就反应过来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于是他也走过去,把饮料递给了陆予晗。 纪满其实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因为他发现他的陆哥哥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用一种有点像探究一样的目光看他。 即便如此,终于再次站在陆哥哥面前这个事实还是让他心情激动。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太过激动,以至于大脑有点短路,他明明是想正常地跟陆一寒自我介绍的,可一开口,竟然成了一声:“哥。” 纪满深呼吸一下,试图挖坑把自己埋了:“我先回系里了。” 于是,与他久别重逢的陆哥哥,用那双漂亮深邃的幽蓝眼眸看着他,饶有兴致地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兄弟?”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姬末:儿啊,你开口问一下吧!满满宝贝吉他是因为那是你挑的!从你八百年前的记忆里回溯一下,跟予晗哥没关系!!! 予晗哥:我给的钱,然而并没有人关心 满满:你自己在路边捡到我,你自己给我挑的吉他,结果你都忘了…… 一寒宝宝:(裂开)那天被爷爷打残了,捡个哭包去保安处压根没细看,就记得长得特别白。 第12章 再靠近一点点 近距离与那双幽蓝的眼睛对视,让纪满产生了缺氧的感觉。 大脑缺氧,肺部缺氧,血液里也缺氧,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血氧饱和度已经低于八十。 最后还是陆予晗替他解的围。 因为有方娅在,最后四个人一起去吃饭的时候,纪满和陆一寒坐到了一起。虽然一整顿饭都在聊天,但其实到底聊了些什么纪满后来也都不太记得,只记得自己一直很努力不要再说错话。那天对于纪满来说,最大的收获是加到了陆一寒的微信。 纪满还记得,后来陆一寒和陆予晗一起去埋单的时候,自己看着陆一寒的微信号,整个人都是瓢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要到了陆哥哥的微信。 陆一寒的微信朋友圈没有设置什么可见时长,内容也很少,一年也许就只有那么两三条。那天晚上纪满躺在床上,一条一条看过去,但没翻多久就到底了,于是他又从第一条往上看回去。 印象最深刻的是陆一寒两年前发的一条,和陆予晗一起拍的合照,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陆予晗的笑容是一贯的温雅,而陆一寒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高兴,一手勾住陆予晗颈脖一手拿着单反,笑容灿烂得无比张扬,那双幽蓝的眼眸因为大笑而弯起,即便是上传朋友圈后压缩了照片像素,也依旧能看到那眼里的光亮。 在那之后陆一寒再也没有发过照片。 纪满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却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拍下那张合照那天,是陆一寒摄影作品获得摄影大赛少年组金奖的日子,而在那天之后,正式被陆枫然指名为陆氏继承人的陆一寒再没有在人前拿起过单反拍照。 陆予晗和方娅官宣在一起那天,陆一寒突然告诉他,要去陆氏实习不能像以前那样去看他驻唱了。 陆一寒说这件事的时候,纪满看着方娅跟陆予晗撒娇,心里偷偷想,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像这样跟陆一寒撒娇就好了。可他这念头还没来得及冒泡,就被陆一寒说的话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平常最常见面就是陆一寒来听他唱歌,每次看到他的陆哥哥在台下那么专注地看着他,他就觉得无比安心和满足,可是这样的快乐都还没在心头捂热,就要失去了吗? 情急之下纪满想也没想就脱口问陆一寒:“是以后都不能来了吗?”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只好又心虚的追问一句:“是你以后都不来了,还是予晗哥和小娅都不来了?” 陆一寒告诉他,还会去的只是可能不能像从前那么频繁了。他稍稍放宽了心,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陆予晗就不去实习呢,他们兄弟关系也很好,并不像其他一些家族那样,兄弟间争夺不休,那难道不是应该像他家一样,哥哥承继父业,弟弟只要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吗? 纪满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想不通,还是把心中的疑惑向陆一寒问了出来。 陆一寒具体是怎么回答的,后来纪满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只隐约记得似乎是因为陆予晗对经商不太感兴趣的缘故。真正让纪满放不下的,是陆一寒当时的表情,明明是在笑,嘴角是他熟悉的弧度,可是那双幽蓝的眼睛里,却分明都是委屈难过。纪满回家以后回忆了许久,依稀记得在那个雨夜里,那时高高瘦瘦一身伤的陆哥哥,身上似乎也透露出类似的感情,只是那时他还太小,并不能懂,或者说他一直到获悉陆一寒人生的全部以前,都不太懂陆一寒到底把多少感情都埋藏在沉默的淡笑中。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纪满都没有再见到陆一寒。 大抵实习是真的很忙,陆一寒再也没有来看过他驻唱。他很想给陆一寒发微信,却又总担心会打扰对方工作,于是只好拼命发朋友圈,希望陆一寒会看到。 幸好,虽然陆一寒没空来看他驻唱,但依旧会看朋友圈,每一条他发的朋友圈都有陆一寒的点赞。 纪满想,既然陆一寒不能来,那就他就想办法让陆一寒看到自己。于是在陆予晗和方娅来听他驻唱那天,纪满拜托陆予晗帮他拍了视频。几乎是驻唱一结束他就马上发了朋友圈,朋友圈的视频时长有限制,但他告诉自己,要是陆一寒给他发微信了,他就把完整的视频发给陆一寒。 第15章 从发完朋友圈那一秒开始,他就一直捧着手机,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回家以后甚至带着手机进了洗手间,在淋浴间里每隔一阵就要探头出来看看有没有新的微信消息,后来又窝在床上捧着手机眼巴巴的在朋友圈和好友消息之间切来切去,等到最后他都不抱希望了,躺在被窝里拿着手机昏昏欲睡,只好和自己说,再看一次,要是陆一寒还是没有点赞,他就睡觉了。 点到朋友圈,显示有新消息,是陆一寒,紧接着,就收到了陆一寒发来的微信:对不起,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你驻唱。 纪满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一股溜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回复“没关系”,然后马上就把驻唱的完整视频发了过去。陆一寒好一阵子都没有回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发消息去追问唱得好不好听吗?可是陆一寒都听过他唱歌那么多次了。幸好,在他纠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陆一寒发来了要帮他换吉他弦的消息。 时隔几个月,才终于又见到陆一寒。去z大那天,纪满出门前换了三四套衣服,好不容易,才终于挑了一件感觉自己穿起来好看的毛衣搭牛仔裤。 在z大图书馆门口碰面时,陆一寒走到纪满面前便伸出了手,要帮他背吉他。 面对向自己伸手要吉他的陆一寒,纪满其实很想说,吉他我自己背你牵我的手好不好。 可惜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背上的吉他取下来交给陆一寒。 陆一寒背上吉他后又靠近他替他整理衣领,指尖触及他颈际的肌肤,本来脖子因为高领毛衣刺痒而感到不是很舒服,结果因为陆一寒的碰触,他什么不适都忘了,屏息仰头看近在咫尺的陆一寒,差点就忍不住要脸红起来。 纪满总是很喜欢陆一寒这些细节上的仔细照顾,每次被陆一寒这样照顾的时候,纪满都觉得自己是被陆一寒重视的。 陆一寒连替他整理衣领的表情都是那么认真,但他的注意力却被陆一寒眼下的乌青吸引了。 也许因为冬天穿的衣服比较多,所以刚刚没察觉,现在仔细一看,纪满觉得,陆一寒瘦了,神色间也有些疲惫,再加上从前没有的黑眼圈,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黑眼圈好重。” 说着就抬手想要去摸陆一寒眼下的乌青,只是还没碰到就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好像有点太过逾越了,便又把手收了回来,想要多关心一点,又怕陆一寒会觉得自己管太多,是多管闲事,犹豫了一下只能带上陆予晗作挡箭牌说:“你要注意身体,要是熬坏了予晗哥会担心的。” 刚说完就发现陆一寒的表情有点不对,纪满想自己果然说错话了,不该这么冒进的,可陆一寒也没有开口让他别管,于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怎么啦?”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紧张,陆一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后,又和他说自己有坚持锻炼不会熬坏,然后就带他去找教室帮他的吉他换弦了。 之后的日子,纪满开始时不时就给陆一寒发微信。 他开始忍不住地想要再多靠近一点陆一寒,哪怕陆一寒很忙,两人几乎没时间见面,但至少他给陆一寒发消息,陆一寒都会回复他。虽然偶尔他也会有点小怨念,因为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像网上说的那句话一样。 ——我回你是秒回,你回我是轮回。 可当他小心翼翼地和陆予晗聊起陆一寒的时候,他又得知陆一寒进入陆氏集团实习后,是真的很忙,经常加班到很晚,还从兄弟俩合租的公寓里搬走了,搬去了离公司更近的单人公寓,就为了能节省一点在路上的时间。 其实纪满不是很明白,他很小的时候哥哥纪祁笙也是按父亲纪牧山的要求,进公司后从普通实习生开始做起,可是也没有像陆一寒这么辛苦的,平常也是回家里住,印象中没有在底层待很长时间,就进入内部管理层,之后又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就被父亲派去接管子公司了。 从陆予晗口中知道那些陆一寒不会和自己说的事,纪满对于有时候轮回到凌晨两点甚至三点的回复,就再也没有怨念,都那么晚了还记得回他消息,他哪里还会要求更多。反而开始经常性的用陆予晗做借口,拐着弯去关心陆一寒。 纪满觉得,大概暗恋就是这样,做什么都要找个理由或是拉上旁人当借口,总是担心自己进一步多了会惹对方不高兴,可往后看看又不敢后退,怕自己一退就关系生疏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专注跨服聊天的一寒宝宝和满满。 予晗哥: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我是无辜的。 第13章 恋人未满 暑假的时候,纪满陪纪牧山夫妇出国旅游了。 纪牧山近来已经开始放权给纪祁笙,估计再过不久,就要禅位当太上皇,跟爱妻周柳去过美好的退休生活。 在纪牧山看来,大儿子纪祁笙有能力也足够沉稳,纪氏交到他手上完全没问题。二女儿纪祁安不久前也已结婚,招的入赘女婿。之所以是入赘,完全是女婿厌弃自己家族的明争暗斗,跟纪祁安又爱得轰轰烈烈,不愿纪祁安搅到那些家族破事里去,因此上门提亲时主动提出,日后无论纪祁安是生儿抑或是生女都姓纪。 至于老来子纪满,在一家子的爱护下长大,才貌、性格以及品质教养都是显而易见的好,学业表现也十分优异,已经决定好未来要走学术的路。日后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也有纪祁笙把关,着实没有需要纪牧山操心的地方。 这次到国外避暑,纪满其实兴致不高,本来和陆一寒发消息已经很艰辛了,没在国内都能发出两人在不同时区有十几个小时时差的效果,这真到了国外隔着真实时差,万一他没能及时看到消息回复,那岂不是要断联了。 更何况,陆一寒的生日马上就到了,他还想去给陆一寒过生日呢。 只可惜尽管心里有成千上百个不愿意,纪满直到出发的前一天都没能找到一个不去的理由,或者说所有提出的理由都被他哥纪祁笙驳回了,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发消息告知陆一寒自己要陪父母出国旅游的事。 而陆一寒呢,回了他一句四个字:玩的开心。 直接让纪满心塞得在飞机上那十几个小时都气鼓鼓跟小河豚似的。 暗恋的苦,纪满算是体会到了。 由于过分担忧自己会错过陆一寒的消息,在国外那大半个月,纪满每天都手机时刻不离身,平均每五分钟看一次手机,偶尔还会晚上睡到一半突然醒了,抓起手机来看有没有陆一寒的消息。 纪牧山和周柳把小儿子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都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了猜测,觉得这么把小儿子拘在身边也挺没意思,因此当纪满提出想自己提前回国时,夫妇俩直接就答应了,私人飞机安排上,立马打包送回国。 儿大不中留啊。 回国前,纪满才知道原来陆一寒从来不过生日,所以陆予晗和方娅也并没有给陆一寒庆祝生日的打算,并且听陆予晗的意思,陆一寒要一个人过生日。 可是,生日怎么能一个人过呢?谁会想要自己一个人过生日? 不可以让陆哥哥在生日这天那么寂寞,他要去陪在陆哥哥身边。 最终赶在陆一寒生日当天上午回到国内的纪满,下午去了一趟录音棚,之后和纪祁笙打电话说今晚要晚点回家,得到许可后便直奔陆一寒工作的地方。 害怕自己会影响到陆一寒工作,也担心太早和陆一寒说会被婉拒,纪满到了以后便坐在礼堂大厅窗边的沙发上等陆一寒下班。 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陆一寒下班出来。 直到晚上接近九点时,他实在忍不住了,于是给陆一寒发了消息:我回来了,给你带了手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手信给你。 一个多小时后,在他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时,终于等来了陆一寒的回复:什么时候回来的?玩得开心吗? 手机在手里一震纪满便打着激灵清醒了,急忙回复:今天上午呀。你现在才下班吗? 陆一寒回复了一句“嗯,刚走出公司大门”,并发来了一张公司大楼的外观照。 纪满马上起来趴到落地窗上往外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陆一寒。 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领带还松垮的系着,只是衬衫最上面的衣领襟口已经解开,背后出的汗还把衬衫湿濡了一片,头发稍微有点乱,几缕头发从额际垂落。 陆一寒就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路边,神情认真的看着手里的手机,还在等他回复。 纪满想也不想就编辑了回复,编辑的时候匆匆忙忙跑出去,生怕慢一步陆一寒就打车走了。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陆一寒今天没开车,自己真傻,要是陆一寒今天是开车来上班的,下班就直接去地下停车库了,自己在礼堂大厅等也没用,根本就碰不上。 第16章 果然,陆一寒回过来的消息就是和纪满说自己今天没开车,现在打车过去找他。 跑到陆一寒身后的时候,纪满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才开口:“那个,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这里。” 陆一寒回身看到突然出现的他时,很罕见的愣住了,那双幽蓝的眼睛在夜幕下隐约闪过一道亮光,而后写满了不可思议。 想到自己要干的大事,纪满觉得心跳又急又乱,那打鼓般“咚咚”响的心跳声大得他怀疑陆一寒都听到了,他不好意思地笑,和陆一寒说:“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本来想给你买个生日蛋糕的,可是予晗哥说你不过生日,而且你最近压力比较大,他挺担心。” 纪满手上拎着一个小袋子,那是他要送给陆一寒的生日礼物。 “虽然予晗哥说你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是,毕竟是生日呀,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过。”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纪满鼓起勇气把生日礼物送出,带着满心的真诚与祝福一字一字道:“陆一寒,生日快乐。” 他是真的希望陆一寒能高兴。 可是,陆一寒站在他面前,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眼里那抹亮光已经彻底没了踪影,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幽暗。 他拿着礼物的手在空中举了许久,陆一寒都没有要收下的意思。 纪满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惶惶地收回拿着礼物的手。 “……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你别不高兴,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希望有人能和你一起过生日。”纪满不安地说着,他感受到了陆一寒身上蔓延开的难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真的是像陆予晗说的那样,从不庆祝生日,只想一个人度过吗? 可是,他明明就听到了,陆一寒无声的呐喊。 ——不要让我一个人,我不想自己独自度过生日。 纪满想,即使陆一寒是准备让他回家,他也不会走,他要陪在陆一寒身边,陪陆一寒度过这个生日。 如果可以,他还想陪陆一寒一起度过以后的每一个生日。 也许是他惴惴不安的模样动摇了陆一寒,在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后,陆一寒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份小小的生日礼物。 之后陆一寒带了纪满去离公司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下店里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和纪满说陪他吃个生日蛋糕。 纪满答应了,尽管其实在他心里,陆哥哥应该要有一个更大更漂亮也更好吃的生日蛋糕。 他们坐在便利店里,一起吃完了那块小小的三角蛋糕,然后陆一寒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久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纪满觉得,陆一寒并没有为自己的生日而感到开心,反而因为这个生日陷入了低潮。 除了安静乖巧地陪在陆一寒身边,纪满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时间即将到十二点,陆一寒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之际,纪满决定自己还是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陆一寒。”纪满低低地喊他的名字,他偶尔也会喊一声“一寒哥哥”,这样郑重的喊全名还是第一次。 陆一寒回过神转头看他。 纪满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表现得从容镇静,不要慌也不要退缩,然后很快地伸出手,把自己小一号的手覆在陆一寒放在桌上那只手的手背上,他知道自己的掌心又冒汗了,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只是珍惜地握住陆一寒的手,带着满腔暗藏倾慕的真挚对陆一寒说道:“谢谢你在这天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幸能与你相识。” 陆哥哥,其实我很庆幸,十三岁那年我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从家里跑出去,虽然迷路摔跤淋雨真的让我好害怕也好痛,可是也正因为发生了那些不好的,我才能在那个雨夜里遇到最好的你。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陆哥哥,你记住这个生日好不好,记住有我在你身边陪你度过的这个生日,也记住纪满真的很感恩你来了。 纪满会记住陆一寒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然后替陆一寒好好守护这天。 陆一寒在纪满面前红了眼眶,但又掩饰地转头往外看。外面路灯昏暗的街道上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陆一寒却看了这样空寂的街道很长时间。 纪满以为陆一寒不会回答自己了,时间也已经过了十二点。 就在纪满准备放开陆一寒手的时候,陆一寒将手翻转,宽厚的掌心与他微凉的掌心贴合在一起,而后十指相扣。 “……满满,谢谢你来陪我过生日。” ——满满。 陆一寒不知道,纪满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便脸红了起来,悄悄的在他身边害羞成了一颗小番茄。 这是陆一寒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喊他,他也真的好喜欢这个昵称。 再后来,陆一寒把纪满送回了家,却不知道,那一整个晚上,纪满都没有睡着。 不是因为时差没倒过来,而是因为,他在等陆一寒的回复。 纪满送给陆一寒的生日礼物,是一支录音笔。下午的时候,纪满在录音棚里提前用录音笔录了点东西。 那是纪满自弹自唱的一首歌,最后还有一句给陆一寒的话。 那首歌,是s.h.e的《恋人未满》。 “…… 友达以上 恋人未满 甜蜜心烦 愉悦混乱 我们以后 会变怎样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再靠近一点点 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点 我就跟你走 你还等什么 时间已经不多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再向前一点点 我就会点头 再冲动一点点 我就不闪躲 不过三个字 别犹豫这么久 只要你说出口 你就能拥有我 我不相信 都动了感情却到不了爱情 那么贴心却进不了心底 你能不能快一点决定 对我说我爱你 ……” “……陆哥哥,我喜欢你,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 纪满等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等了整整一天。 陆一寒始终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于是纪满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陆哥哥,并不想满满做他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姬末:以后收到礼物记得及时拆,否则谁知道会错过什么。 被放在橱柜里蒙尘的录音笔:委屈,很委屈,这锅我不背。 一寒宝宝:……………… - 歌单暴露年龄。其实原本想用周董的《简单爱》或《告白气球》,但是翻来覆去的听,总觉得还是《恋人未满》的歌词更合适。 然后,谢谢所有收藏和评论还有送海星打赏的读者,谢谢你们让姬末码字不寂寞。 第14章 影子牵手 暗恋主动表白,对方没有回应,应该也算是失恋吧。 于是纪满难过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不理人也不愿意下楼吃饭,纪祁笙亲自端饭上去敲门在门口哄也不管用,后来还是纪祁安抛下丈夫赶回家,纪满才开门让纪祁安进房间,在纪祁安陪伴下勉强吃了几顿。 不明所以的纪祁笙担忧了一周也没查清楚,是谁惹他的宝贝弟弟难过了。 一周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纪满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让家里人和朋友替自己担心,下定决心要努力从初恋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于是又开始在西餐厅驻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去西餐厅吃饭的客人们都不得不在用餐时接受失恋伤心情歌的洗礼,去吃顿饭出来都想哭,更不敢带对象来西餐厅约会过纪念日,就怕饭没吃完对象就和自己分手了。 陆一寒自生日过后便再没和纪满联系,纪满一度怀疑陆一寒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微信删了,但又觉得应该不会。陆一寒是那么温柔的人,面对他的表白也只是保持了沉默,并没有直接拒绝让他难堪,这样替他维持体面的做法,不联系大概也只是想慢慢和他疏远,让他自己整理好感情,再怎样也不会那样不留情面的把联系方式删掉。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缓过来的纪满,终于又发了一条久违的朋友圈。 是开学后他参加社团活动时,同学给他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坐在桌子上,正晃着两条小腿看着窗外出神,整个人都被阳光笼罩着,巴掌大小的脸上覆着一层淡金色,优越骨相带出的轮廓虚化出似有若无的朦胧白光。 纪满觉得这张照片上的自己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于是配文:新学期第一次社团活动,新开始。 他要重新出发。 到了晚上,上床睡觉前,纪满打开微信查看朋友圈,最新一条点赞提示,来自陆一寒。 纪满手一抖,心里熄灭的小火苗又一瞬间死灰复燃了。 是什么意思?不是不理他,要和他疏远了吗?为什么又点赞他的朋友圈呢?会点赞朋友圈的话,就是也有在关注他的动态吧?那是不是,是不是说明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希望的? 第17章 纪满捧着手机,心慌意乱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犹豫再三,还是没敢给陆一寒发微信消息。 万一陆一寒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点赞呢? 又或者,陆一寒虽然不想接受他的喜欢,但也并不想就此失去他这个朋友,所以才会点赞籍此表明没有断交的意思? 那个晚上,纪满又失眠了,他甚至上网百度,提问和喜欢的人表白后遭到沉默拒绝,之后对方又点赞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有人回答,百分百是渣男要把他当备胎的意思。 纪满果断删除了提问。 过分!陆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第二天早上,纪满顶着一双熊猫眼下楼吃饭时,决定自己要先按兵不动,冷静地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随后一周,所有有纪满微信的人,朋友圈都被纪满的更新刷屏了。 纪祁笙和纪祁安一度产生了把自己弟弟屏蔽的冲动。 尽管哥哥姐姐都在暗示他,可以适当降低朋友圈更新的频率,但纪满依然故我,并且时不时就捧着手机一惊一乍。 陆一寒点赞了他每一条朋友圈动态。 每一次看到陆一寒的点赞提示消息时,纪满都会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的初恋也许还有希望成功。 爱情的生命力总是比理智要更顽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是纪满仍不敢主动去联系陆一寒,他不知道该和陆一寒说什么,也依旧不知道陆一寒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他因为辩论赛以及合奏演出的练习越来越忙碌,更新朋友圈的频率也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他习惯会在离开学校时在朋友圈打卡,一半是为了和家里人报平安,一半是为了和忙碌的一天划上句号。 然后某天下午下课,纪满正准备收拾东西和同学去排练时,收到了陆一寒的消息。 陆一寒:今晚大概要忙到几点? 身边的同学看到纪满突然拿着手机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禁好奇地碰了碰他肩膀,问他怎么了。 纪满举起手机,紧张又高兴地问:“你们有谁知道,表白失败后过了很久又收到对方消息时,应该怎么回复?” 同学们都笑了,一女生回答他:“先晾着,等你实在憋不住了再回复。” 纪满觉得自己没经验要听前辈意见,很努力的憋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憋不住回复:怎么了,有事吗? 这次陆一寒没有轮回,很快就回复了过来: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 于是,大脑停止思考的纪满,又拿着手机去问刚刚的女生:“那,那对方说晚上要送我回家,该怎么回复?” 女生这次更干脆了,直接抢了纪满的手机,说:“手机我先帮你收着,等我们结束了再还你,到时候你再让他来接你,他要是肯来那才真的有诚意。” 纪满一时不察被抢了手机,本能的想要抢回来,无奈女生马上就把手机扔给自己男友保管,纪满夺回失败,顿时觉得这下肯定完了,陆哥哥工作那么忙,他没有及时回复消息,真等他可以回家时再回复,那就不是轮回,是黄花菜都凉了。 接下去的时间,纪满无心排练,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一首“凉凉”循环播放。 好不容易熬到排练结束拿回手机,女生还叮嘱纪满:“你好好一个纪家少爷,要冷艳高贵点,别上赶着往人家跟前送,真那么怕人家生气,回消息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就行了。” 纪满听不进去,一拿回手机就只想赶紧给陆一寒发消息,编辑的时候满心忐忑:你还能过来吗?我刚刚手机没电,不是故意不回你的。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乌云漂浮着黑压压的一片,纪满觉得自己大概是收不到回复了,都这么晚了,陆一寒肯定已经回家了,如果是还在加班那就更不可能再耗费时间来接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纪满消息发出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陆一寒的回复。 陆一寒:等我一下,我现在开车去接你。 盯着手机微信界面上陆一寒发来的回复,还在恋爱新手村刷经验值的纪满,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原来,偶尔寒江垂钓,也真的能钓到鱼。 站在校门口等陆一寒的时候,纪满又觉得,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好看,又大又圆,不仅驱散了乌云也照亮了一大片夜空。 纪满走到灯下,籍着灯光和自己的影子牵手。 陆一寒到的时候,纪满听着陆一寒下车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在灯下调整自己影子的位置角度,他用眼角余光去看陆一寒的影子,看到陆一寒的影子有一个抬手的动作,于是也跟着抬高了自己的手臂,在陆一寒像往常那样揉自己的头发以前,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影子和陆一寒的影子牵上了手。 两道狭长的人影,影子们抬起的手悄悄在地上相交,就像影子的主人们真的在牵手一般。 纪满觉得很高兴,回过身看到陆一寒时,眼睛都笑弯了,脸颊上那个好看的小酒窝又荡漾出来。 真好,又见到陆哥哥了。 陆一寒的态度很自然,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纪满没告过白,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下午以来陆一寒的回应都太好,又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影子牵手让纪满心里又有了勇气,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冲动让纪满再次主动拉住了陆一寒的手。 心里在大喊冲动是魔鬼,纪满面上镇定自若地假装自己只是要拉着人去上车:“先上车吧,哪有人这样把车停路边的,你也不怕违规拍照扣分一条龙服务。” 不是牵手的牵手,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陆一寒为了要帮他开车门,很快就把手从他掌心抽走了。 纪满有点可惜,坐进车里的时候低着头掩饰脸上的失落,又在心里偷偷想,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牵到陆哥哥的手呢? 像陆哥哥生日那晚那样,十指相扣才好。 新学期开学后,纪满自然也没有再回家住,大一纪祁笙就替他在学校附近买了间小公寓,他也很喜欢。 人长大了就会想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高中毕业后即将迈入人生新阶段的少年人,大多都不太愿意再一直和家里人一起住,这样的心理变化纪祁笙经历过也很清楚,因此当初纪满还没开口他就先安排好了一切,然后把这间单身小公寓当做开学礼物送给纪满,让纪满开心去享受自己的大学独居生活。 陆一寒不是第一次去纪满的公寓了,也算熟门熟路,所以两人一进门,陆一寒就让纪满先去洗澡,自己则去厨房为他做饭。 纪满在厨艺方面不能说没有天分,只能说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洞。 在后来两人是对方合法伴侣的那几年,纪满也曾经无数次尝试要增进厨艺,不求成为能称霸厨房的家庭煮夫,至少不要在陆一寒下班回家时,端出一桌子的杀人料理毒害亲夫。 只可惜无论纪满怎样努力,最后也还是没能学会做饭,没能听到陆一寒对他说一句:“满满做的饭真好吃。”以至于在后来那些饱尝悔恨的岁月里,纪满都只能独自站在厨房里,看着那些他永远也用不好的厨具,长久的发呆,然后失魂落魄的对着空气发问。 ——陆哥哥,满满饿了,好想吃你给满满做的饭,你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文中有一句引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草 / 赋得古原草送别》白居易 - 酸酸的,甜甜的,一切都是细节呼应。 第15章 期待 两人在客厅餐桌前坐下时,纪满看着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和小菜,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滚着的情绪,到底是开心还是纠结。 是陆一寒主动提出要送他回家,也是陆一寒主动要做饭给他吃,他自然是高兴的,陆一寒还是对他很好,并没有真的要把两人的关系冷处理。可是他一想到陆一寒上班忙了一天,那么晚下班还特意去接送自己,完了还费时费力的下厨收拾,他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挺像一个任性被宠坏的小孩子。 所以,是因为这样,所以陆一寒才拒绝他的吗? 思及此,纪满有些低落地说道:“你上班一天了很累吧,还专门过来接我,现在还给我做饭,我是不是很折腾人。” 然后,仿佛是要印证他的猜想一般,陆一寒仔细地把牛排都切好块后才放到纪满面前,像哥哥一样笑道:“不折腾,我就当是照顾弟弟。” 心里很酸,还有点莫名的委屈。 纪满看着面前的那盘牛排,内心里想的却是:谁要当你弟弟呀?我都有亲哥亲姐了,才不需要你再来当我哥哥,我只想当你男朋友! 假装自己真的很饿似的低头认真吃迟来的晚饭,纪满觉得刚刚牵手的快乐都瞬间蒸发了。 陆一寒生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纪满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陆一寒说。 虽然首战出师不利,可事实陆一寒还愿意照顾他,还愿意听他说话,纪满觉得自己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第18章 陆哥哥现在不接受他也没关系,他想清楚了,他会继续努力靠近陆哥哥,一点一点拉近两人的距离,还要努力成为更好的人,让陆哥哥再也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然后,他要不再迂回的,勇敢的当面重新表白。 因为陆一寒不发朋友圈,这段时间两人私下也没有联系,陆一寒的近况纪满全都是从陆予晗和方娅那儿打听回来的。每次跟他们打听消息的时候,纪满都很小心,总是闲聊一堆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才会貌似不经意的提起陆一寒。 纪满觉得,其实自己也挺有当商业间谍的天分,至少,在打听消息这方面,他已经可以说是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可是,就在纪满想要再不露痕迹地关心陆一寒的时候,却听到陆一寒和他说:“我明年会出国读研,也就只剩下今年还能这样照看你。” 纪满当场就傻了。 明年出国读研?为什么陆予晗都没有提过这事?之前陆予晗说到要去德国读博时,他还特意提到陆一寒,问说是不是两兄弟都打算要出国进修,当时陆予晗说的分明是没听陆一寒谈到有这个打算! “怎么,这么突然?我,我只听予晗哥说他有到德国读博的打算,没听说,你也要走啊。”纪满紧张地追问,甚至有些结巴。 只是刚问完,纪满就反应过来。 是了,他的陆哥哥是陆氏下一任继任者,陆家又怎么可能不安排他出国进修,当初他的哥哥纪祁笙和姐姐纪祁安,一个是国外本硕连读,一个是t大毕业后又到国外修了硕士双学位。 是他把所有事都想得太简单也太大意,才会忽略到这一点。 果然,陆一寒接着就告诉他出国是陆父一早定下的安排。 纪满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纷乱的念头一一在脑中划过,他一时在想陆一寒是不是因为明年就要出国了所以才拒绝他的,一时又在想陆一寒出国后自己是不是就再也见不上面又或是无可避免的断联,最后他还想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毕业,或许他也可以不等毕业直接转学到国外去完成本科,大不了延毕一年。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纪满才终于又抬头朝陆一寒笑了下,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笑大概并不怎么好看,“没关系,予晗哥要去德国,你定好去哪了告诉我,我到时候算好时差挨个跟你们视频。” 也许是他看起来真的难过,在他还有点垂头丧气时,又听到陆一寒和他说道:“想什么,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纪满眨了眨眼,又惊又喜地看着陆一寒,如果陆一寒在这一刻没有垂眸去看自己放到膝上的双手,一定会看到他喜上眉梢,根本就控制不住的灿烂笑容。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的陆哥哥,是在和他说,愿意为了他不远千里的奔赴吗? 面对喜欢的人,对方说的每一句有关温柔的话,都可以呈现无数种花开之貌,而自己,会从中取一朵开得最美也最得自己欢心的花,捧在手中,反复品味花香。 不知是否临时想起什么急事,陆一寒在说完这话后,便匆忙地和纪满说要走了。 纪满急忙就收敛起自己过分得意的笑,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他更想和陆一寒说的事。 邀请陆一寒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虽说生日宴会每年都会办,而且纪满也清楚来参加他生日宴会的人,半数以上都不是为了他的生日而到场,但今年当纪祁笙提到要帮他办生日宴会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纪祁笙今年也像往常一样高调的举办生日宴会。 十三岁以后,纪满每年举办生日宴会时,都会拉着纪祁笙满场转,他总是让纪祁笙把生日宴会办得高调些,把上流社会里能邀请到的人都邀请来,最好是全家出席那种。 纪祁笙以为纪满喜欢热闹。 只有纪满自己知道,他不是喜欢热闹,他只是想要找到那个雨夜里背他去保安处的陆哥哥。 能在别墅区住还穿着贵族学校校服的少年,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此一开始的时候,纪满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就找到他的陆哥哥。 然而,生日宴会举办了一年又一年,纪满始终未能找到那个雨夜里冷淡却也温柔,尽管满身伤依旧愿意给他温暖的少年。 纪满不知道,他的生日宴会邀请从来就不会递到陆枫然手上,即便他是纪氏的小公子,可堂堂陆氏集团总裁又怎么会亲自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那些收到邀请去参加纪满生日宴会的陆家人,都不过是陆家的旁支罢了。 他找了多年,却其实一直都用错了方法。 而今年,纪满已经找到了陆一寒,但他还是想要再次高调的举办生日宴会。 高调的,就可以邀请很多人,他也可以自己邀请朋友们来,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邀请陆一寒;只要来的人足够多,他就可以像在西餐厅里驻唱时那样,在生日宴会上吉他弹唱时,挑一首其实是唱歌陆一寒听的歌,然后光明正大的对陆一寒笑。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把陆一寒介绍给哥哥认识,想要让哥哥看看他喜欢的人有多好多优秀。 在拉住要离开的陆一寒问他会不会来自己的生日宴会时,纪满看到了陆一寒的迟疑,也可能是顾虑,于是,纪满再次把陆予晗和方娅拉出来当借口,说:“予晗哥和小娅说他们一定会来我的生日宴会。你知道的,其实,我不是很在意旁人,我只是希望,生日的时候你们这些真心和我做朋友的人能来。” 果然,他这么说完后,陆一寒便答应了:“当然会去,还会有生日礼物。” 那天晚上,送走陆一寒后,纪满又是一夜无眠。 这一次,是因为喜悦和期待。 再见到陆一寒的这晚,还是快乐比失落多。 虽然有点像在坐云霄飞车,心情一直都因为陆一寒的话而忽上忽下,可是一想到短暂的牵手,陆一寒亲自下厨做晚餐给他吃,最后还承诺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而且还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纪满觉得之前表白被拒的难过都已经治愈,他已经从陆一寒那儿收获到足够多的惊喜来重整旗鼓。 纪满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不停的猜想陆一寒会给他准备怎样的生日礼物。 后来因为情绪实在太过高涨,纪满干脆大半夜抱着吉他开始弹情歌。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纪满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上网查本科转学国外所需的资料以及要办的手续。 陆哥哥那么忙,还是不要为了他那样辛苦的飞来飞去了,千里奔赴这种事,满满来做就可以! 接下去的那段时间,纪满都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相当一帆风顺。 重新恢复了和陆一寒的微信联系,陆一寒还会尽可能的在他太晚离校时前去接送,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因此增多。再之后,和同学一起认真准备的辩论赛获得了优胜,在西餐厅与钢琴手的合奏演出也顺利完成。 唯一有点小可惜的是,原本陆一寒说要来看他的演出,但后来因为有急事连夜飞机出国了,过了整整一周才回来,所以最终也没能亲眼看到他在西餐厅的演出。还是陆予晗再次替他现场录像,然后他再发给陆一寒。 到了生日宴那天,纪满难得兴致高昂的下午就去试礼服做造型,因为过于积极还被纪祁笙取笑,他如此迫不及待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见对象。纪满听了朝纪祁笙灿烂的笑一下,心里悄悄道,是啊,就是为了要见喜欢的人。 生日宴是晚上六点半开始,纪满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来了陆予晗和方娅,却没见到陆一寒和他们一起来,于是担心地问陆予晗,陆一寒是不是被工作耽搁所以来不了。陆予晗让他放心,陆一寒既然答应了就算真遇到别的事,也一定会尽力赶来。 听到陆予晗那么说,纪满想,完了,多半是来不了。 等到八点多,仍未见陆一寒的踪影,一直带在身上的手机也没收到任何陆一寒发来的消息,纪满不得不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今晚的生日宴,陆一寒大概是不会来了。 纪祁笙见弟弟情绪有点低落,以为他是累了,又想着一会他还要上台弹唱,便以带他去拿吉他为由,把他带出会场透气。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都再次出现前面的对话,希望不要介意。姬末希望双视角能让之前的细节都一一呼应,所以采取这种偏向细腻的写法。 满满是被家人小心爱护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比起一寒宝宝的苦涩,满满的视角会更为酸甜点,也希望大家会喜欢。 - 然后,告诉你们一件可怕的事,姬末存稿用完,要开始裸奔了【狗头.jpg】 第16章 裂缝 纪祁笙带纪满去拿吉他时,轻而易举地就从弟弟嘴里套了话。 他的宝贝弟弟心心念念那个初恋八成是找到了,尽管是用陆予晗来逗弟弟,但他心知肚明,那个所谓的陆哥哥显然不是陆予晗。 第19章 纪祁笙对陆予晗的印象并不差,但其他的陆家人,他只能说,最好也别动什么歪心思来招惹他弟弟。 现在的陆家他不放在眼里,陆家那些不入流的纨绔子弟若想要靠攀他弟弟这个高枝来翻身,他不介意日后跟陆枫然斗上一斗,毕竟他父亲纪牧山也说了,陆氏如今虽不如往日,但陆则重新在幕后掌舵把控大方向后,陆氏也仍是潜在的危险对手,难保不会哪天东山再起。 虽说以他的资历还不到给下马威,但若陆家当真有人想对他弟弟下手,他不介意给几分颜色瞧瞧。 就在纪祁笙还在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就看到了纪满在一个与陆予晗长得很像的年轻人面前,眼睛里亮着光,闷闷不乐一整晚的脸上终于笑出了漂亮的小酒窝。 旁人不了解,但身为纪满的哥哥,纪祁笙知道,多半就是那个人了。 纪满的小酒窝是有欺骗性和选择性的,只有在特别开心或是害羞腼腆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平日里,那些礼节性的微笑和社交,纪满的小酒窝都不会出来和人打招呼。 但是那个人…… 本来打算先离开一会儿的纪祁笙又回到了纪满身边。 于是确认了,这个和陆予晗长相近似双胞胎的年轻人,就是陆一寒。 那个被纪牧山看好,很有可能会重振陆氏的陆一寒。 近距离接触交谈,纪祁笙无比确定,陆一寒不会是等闲之辈,也不是他看不上眼的那些陆家后辈,陆一寒的身上有和他相近的气息。 那是出自同类的野兽一般的直觉,也是对危险的预知。 即便陆一寒刻意收敛身上的锋芒,纪祁笙也能感受到,这个比自己小了约莫七八岁的年轻人,并非等闲之辈。 正如纪牧山所说,现在的陆一寒仅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有此气场,进入陆氏的短短数月,从基层干起虽还未碰触到什么大项目,但进入团队后几次在其他公司面谈时提出过建议和方案,仅仅是这几次的表现已足够亮眼,让陆一寒在他们圈内崭露锋芒,待日后在商场上经历足够的打磨,想必会是另一头雄狮。 只是今晚,陆一寒似乎并不在状态,大抵还是太过年轻因此没法很好的若无其事粉饰太平,陆一寒在和他的短暂交谈里每一句都带着情绪和暗刀,不像是针对他,倒像是应激反应。也不知是遇到了何事,要这般自我保护地炸开浑身的刺,把自己武装成一只刺猬。 他能看得出来,陆一寒是在意他弟弟的,所以最后又强迫自己褪下铠甲,温和地跟他弟弟道歉。 若是放任不管,也许未来纪满会是陆一寒的软肋。 可,他纪祁笙为何要将自己的弟弟拱手送予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强大对手的人? 他不会允许陆一寒继续靠近纪满,不会允许一只危险的野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弟弟抢走。 纪满在见到陆一寒的时候,是真的欣喜不已,可是很快的,他的满腔喜悦便被陆一寒和纪祁笙那一句又一句的针锋相对冷却。 他不知道陆一寒为什么会这样,把生日礼物给他时也语带讽刺,他没见过这样陌生的陆一寒,只觉得手足无措。 明明前一晚发消息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为什么仅仅过去一夜,陆一寒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听到纪祁笙下逐客令时,纪满浑身僵硬手脚都凉透了,他了解自己哥哥,这般毫不客气的赶人,显然是已经把陆一寒列入黑名单里,他虽然不懂商场上的事,也不参与纪氏的内务,可他也知道自己哥哥是已经在商场上站稳了脚跟,再过几年便会完全接手集团内务成为纪氏当家,陆一寒此时得罪哥哥,无疑是将自己推到了极其不利的位置上,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被哥哥刁难。 不能这样。 那一刻,纪满混乱的脑海中只有无论如何都要维护陆一寒的念头,于是他难得强硬的在纪祁笙面前带走了陆一寒。 纪满拉着陆一寒出了会场,却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就近找了一间客房,把陆一寒推了进去。 进客房之后对陆一寒说的话,纪满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他不敢记得。 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委屈,陆一寒一直以来也对他十分温和体贴,哪怕是拒绝他的告白也未曾真正给过他难堪,是以在当时,在自己生日当天猝不及防面对自己不曾认识浑身带刺的陆一寒,纪满的欢欣都化作了委屈。 生日到来前有多期待,当下就有多委屈。 从自己喜欢的陆哥哥那儿受到哪怕只有半分的委屈,都会在瞬间被成百倍的放大,弥天盖地的让纪满感到难以承受。 所以他生气的质问陆一寒,要陆一寒给他明确的答案。 他希望陆一寒否认几分钟以前说出的那些让他难受的话。 只要陆一寒说不是,纪满就会相信。 因为,满满只是想要陆哥哥哄哄他。 可是陆一寒却没有。 陆一寒没有哄他,却在他称得上是咄咄逼人地一再质问,甚至作出要把收到的生日礼物扔掉的姿态时,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呢?” 他要如何觉得?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在他生日这天让他如此委屈?为什么要说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为什么要在他哥哥面前变成一个讨人厌的陆一寒? 一连串的问题逼得纪满透不过气,胸口处有情绪在不断发酵膨胀,让他难受不已,鼻头酸楚间他的眼眶湿了,从未有过的异样气愤让他倔强的不愿在陆一寒面前哭出来,他冲动地松手让那个仔细包装过的生日礼物掉进垃圾桶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然后纪满看到了,陆一寒在一瞬间暴露的,比他更委屈的受伤表情。 他后悔了,却已经改变不了自己当着陆一寒的面亲手把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的事实。 随后进来的陆予晗说,那是陆一寒亲自飞往国外请他最喜欢的陶艺师傅订做的生日礼物。他几乎是马上就想起陆一寒连夜赶去国外,过了整整一周才回来的事,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为了公事,而是为了承诺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陆一寒没有给他解释或道歉的机会,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就走了。 他生气地责怪纪祁笙没事去招惹陆一寒,害他对陆一寒乱发脾气,心里却很清楚,这根本不能怪纪祁笙,是他自己任性莽撞,陆一寒不过是说了几句让他有点难受的话,他竟然就做出当面扔掉生日礼物这种伤人的事。 陆予晗也离开去找陆一寒后,纪满把纪祁笙也赶出了客房,然后拆开了生日礼物。 拆开包装时,最先掉出来的是一张陆一寒的手写卡片。 “满满,生日快乐,希望你能永远像现在这般幸福快乐,平安顺遂。也希望你今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能有幸参与陪伴。陆一寒上。” 打开礼盒,一对很可爱的小瓷人随即映入纪满眼眸。 穿着浅蓝色毛衣内衬白衬衫和九分裤的大男生,正笑眯眯地看着坐在高脚椅上,穿着白色毛衣和浅色休闲裤怀抱吉他,脸上还有小酒窝的少年。 是陆一寒记忆中的初见。 小瓷人本来是一起黏在底座上,然而纪满将盒子扔进垃圾桶里所带来的的冲击力太强,尽管是配套放置瓷器的礼盒,底座还是被震断了。 恰好,是从底座中间断开,将两个小瓷人彻底地分开了。 纪满不知道陆一寒是如何说服那位拒绝接单的陶艺师傅答应临时制作这个生日礼物,就像他不知道这份生日礼物工艺繁复,陶艺师傅在陆一寒的再三拜托请求下赶工制作,才终于赶在他生日这天空运抵达。 抱着这份被自己狠狠摔坏的生日礼物,纪满还是哭了。 极其难过的在客房里哭得像个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纪满没有再回到生日宴的会场,他其实原本是要在弹奏完《阿兰胡埃斯之恋》后,再弹唱一首《简单爱》。 那是他想要唱给陆一寒听的歌。 可是他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伤害陆哥哥,陆哥哥也许再也不会理他了。 纪祁笙再次进客房里试图安慰纪满时,他正在给陆一寒发语音消息。 纪满哭着说:“陆哥哥,对不起,小瓷人被我摔坏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满满好不好……我们把今晚的事忘掉好不好?” 消息刚一发出,纪满便撤回了。 这样的道歉毫无诚意,陆哥哥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原谅他的。 纪满哭了很久,最后和纪祁笙说,他再也不要举办生日宴了。 于是次年的生日,无论纪祁笙如何哄纪满,纪满都不愿意举办生日宴。 那个时候,陆一寒已经不在国内。 再后来,在两人结婚后,因陆一寒的坚持,纪满又再答应了举办生日宴,之后三年,纪满的生日宴都由陆一寒亲手操办。只是陆一寒再也没有送过纪满生日礼物,整整三年,他在生日宴上陪着纪满迎宾,在生日宴后把纪满当小朋友一般,背着纪满在家里的后花园一圈一圈的散步。 第20章 那个时候的纪满不明白,以为是自己在一开始伤了陆一寒的心,所以陆一寒再不送他生日礼物。 直到陆一寒不在了以后,他才知道,陆一寒送给他的,是世界上最珍贵也最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 纪牧山夫妇缺席过纪满的生日宴,纪祁笙和纪祁安也都曾因某些理由而不得已缺席过纪满的生日宴,而纪满的生日宴虽然都是纪祁笙安排举办,但纪祁笙也只是交给自己身边的助理去落实。 唯独只有陆一寒,从来都是亲自安排生日宴,仔细确认生日宴的所有细节,绝不假手他人,并且,从不缺席。 陆一寒把陪伴和守护送给了纪满,可那时候的纪满太过年轻还不懂,于是也没能好好珍惜。 作者有话说: 著名吉他协奏曲《阿兰胡埃斯之恋》由西班牙盲人作曲家华金·罗德里戈所作。 《简单爱》周杰伦 日常爆肝,姬末想要求点海星和评论。 第17章 永远的 生日宴之后的几天,纪满一直都过得很恍惚。 期间他尝试过给陆一寒发消息,但始终未有收到陆一寒的回复。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他们之间,只要他给陆一寒发了消息,哪怕是已经隔了再长时间,陆一寒一旦看到都会回复。 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陆一寒不会原谅他了。 无计可施之下,纪满选择再次直接到陆一寒工作的陆氏分公司去找他。 他发消息给陆一寒请求见面,陆一寒在几个小时后才终于回复了他。 陆一寒说没有生气,没必要道歉。 是没必要道歉,还是在委婉地告诉他,他们以后都没必要再见面? 纪满不知道,也不愿意接受。无论如何,他今天都一定要见到陆一寒。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灿烂而耀眼,落在身穿正装日渐成熟的陆一寒身上,纪满忽然意识到,时隔多年,少年早已远去隐没在那个雨夜,如今的陆一寒已然褪去青涩,成为众人眼中精明强干,处事举重若轻的陆氏继承人。 他从未真正了解认识十六岁的陆哥哥,却靠近过二十二岁的陆一寒,陪陆一寒一起度过了二十三岁的生日,真实的相处过牵过手。 陆哥哥是纪满心里开出的一朵梦里花,陆一寒则是纪满懵懂而坚定的初恋。 “……纪满,其实你不必特意过来。”陆一寒看着面前脸色憔悴,突然怔怔地望着自己失神的纪满,原本舒展的眉心不觉深深皱起。 纪满回过神,察觉到陆一寒脸上的不悦神色,心下慌乱,只以为他是因自己擅自找来并打扰到他工作而不高兴,低下头连多靠近一步也不敢,“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我只能自己来找你。” 明明是来道歉,可一开口,只有可怜的委屈。 咬着唇,纪满鼓起勇气抬头与陆一寒对视,道:“一寒哥哥,我知道错了……你送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虽然,虽然被我摔坏了底座,但是,但是我已经送去修复了,能修好的,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一寒见不得纪满如此委屈难过的模样,他不得不将手插入裤袋中,才能强忍下将纪满抱入怀安慰的冲动。平复下复杂纠结的心潮,他冷静地说道:“纪满,你不要这样,你没做错什么,那是你的生日,我让你那么期待的生日过得如此不开心,该道歉的人是我。” 眼前不过刚满二十岁,还是少年模样的纪满不知道,陆一寒根本就舍不得对他生气,也舍不得对他说哪怕半句的重话。 但裂缝,是真实存在的,即便可以修复,也已经不再是陆一寒最初送给纪满的那份生日礼物,瓷器一旦摔碎,那道裂痕便会永远存在,发生过的一切,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伤害更甚。 只是陆一寒不愿意把这样的话对纪满说出来。 陆一寒是个拥有得很少的人,他喜欢纪满,可是纪满看到的人不是他,如果不能拥有纪满的喜欢,那么至少让他保有那份好好喜欢一个人的自尊。 在陆则和陆枫然面前,为了那份求而不得的父爱,他已经足够卑微。对纪满,他可以不去贪图,不去妄想触碰,保持着距离把喜欢放在心里,那样至少在纪满面前,他还是那个自尊的陆一寒。 只要纪满愿意,他可以一直做纪满的朋友,默默珍惜纪满因陆予晗而分给他的目光。 “回去吧,我还在上班,接下来还要开会,马上要回办公室了。你也不要在这里等我,我今天要加班,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忙完。”陆一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般温和地劝纪满离开,目光坦然得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纪满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在陆一寒和自己说话时感觉到异样。 陆一寒不再叫他满满了。 刚刚两次唤的都是他的全名,再没有半分亲昵,就好像真正要跟他就此疏离。 为什么呢?他主动来找陆一寒,小心翼翼地道歉,却没有被接受,那他应该怎么做? “你是在,赶我走吗?”纪满双唇褪去原有的血色,显出了几分苍白,“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陆一寒被那骤然苍白的唇吸引了视线,太阳穴隐隐抽痛,他叹了口气,有些投降地上前一步,带着一点不明显的迟疑将手从裤袋抽出,然后很轻地揉了揉纪满细软又有点天然卷的发,说:“不要用这副表情看我,不知道的以为我在欺负你,我真的没有生你气,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听话,先回去好吗?” 伸手揪住离自己很近的西装下摆,纪满仰头看靠近自己后身高优势尽显的陆一寒,“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一寒听懂了,也明白纪满想问的不止这一个问题,“是,我们还是朋友。你还想问什么,问吧。” “你明明不会透过我跟我哥攀关系,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否认?”纪满知道他不会,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向陆一寒问出那个问题时,陆一寒没有直接否认。 陆一寒注视着纪满,幽蓝的虹膜在阳光下不若平日那般深邃,反倒多了少许透明感,漆黑的瞳孔似有若无的收缩了一下,陆一寒眨了眨眼,将还抚在纪满发上的手收回,淡声道:“因为我不想骗你。” 因为不想骗自己喜欢的人,所以说出了事实。 因为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否真的相信自己,所以在面对质问的时候,选择了反问。 陆一寒勾唇溢出一抹苦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是,他太过喜欢眼前人,因此在当时无法平静面对眼前人原来喜欢自己哥哥的事实,所以才有了那些失控的表现。 不愿再解释更多,陆一寒又道:“除非你主动说要和我断交,否则我永远都会是你朋友。” 纪满揪着陆一寒西装的手一紧,正想开口说话,礼堂大厅的大门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过去,随即看到了身边跟着助理的陆枫然以及下来迎接的几位主管和经理。 本来要直接上去的陆枫然在走进电梯间前看到了陆一寒,原本一片漠然的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他低哼一声,不满溢于言表,却又在看清和陆一寒一起的人是纪满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向身边的助理交待了句什么,接着便不欲再多浪费一秒般进了电梯间。 在陆枫然朝他们看过来时,陆一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臂揽住了纪满的肩膀,想要将他藏进自己怀里,不让陆枫然看清纪满的样子。就连陆一寒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举动,他像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强烈直觉,让陆枫然看到纪满和自己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最终陆一寒也没有这样做。 在将纪满揽入怀以前,陆一寒生生克制住自己过分逾越的动作,转而去握住了纪满的手,匆匆地低头对他说道:“满满,我现在必须要回去开会,你听话,先回去。” 并未跟随陆枫然一齐上去的助理已经走了过来,以毫无感情的平直声调说道:“陆二少,陆总请您和纪先生说完话后马上上去见他,开会前,陆总有话要跟您说。” 眉心紧皱,陆一寒对助理说道:“我知道了。” 纪满果然被认出来了,陆一寒头痛地想道。 通常陆枫然所谓的有话要跟他说,都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多数是字字伤人的指责训斥,再不然就是冷淡的交待公事。 陆枫然对他,永远都不满意。 今天陆枫然要来分公司视察并开会,陆一寒本来就要在会议上做简单的汇报,却没想到纪满会来找他,自己又拖了那么些时间才回复消息,以至于让陆枫然就这么刚好的碰上了两人的见面。 纪满之前只在新闻里见过陆枫然,由于并未打算从商,尽管成年后得到少量纪氏股份,但纪满也从未有过要参与纪氏内务的心思,那种为了拓展人脉不停应酬满是绅士名流的酒会,纪满一直以来都鲜少出席,因此适才,其实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陆枫然。 第21章 在陆一寒揽住自己肩膀的时候,纪满明确感受到了陆一寒手臂肌肉的紧绷,那是人在紧张的状态下自然的身体反应。纪满不清楚陆一寒在紧张什么,却也能感知到是因为见到陆枫然的缘故,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陆一寒揽入怀,可下一刻陆一寒便又有所顾忌地停下了动作,在短暂的停顿后握住了他的手。 当陆一寒再次叫他“满满”让他先回去时,纪满已经没有了继续固执留下来的念头,他知道,陆一寒是真的已经原谅他了,也知道现在的的确确不是说话的时候。因此当助理走过来和陆一寒说话时,纪满没有再攥住陆一寒西装下摆的不放,在陆一寒也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后,他先是低头仔细地替陆一寒抚平被自己弄皱的西装下摆,然后当着助理的面主动抱了陆一寒一下,对陆一寒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不要不回我。” 陆一寒没有想到纪满会突然抱自己,只是一个非常短暂的,他甚至没来得及抬起手臂把人圈住,也没来得及感受温度的拥抱,身体所能做出的反应是一瞬的僵硬。 “好,一定回复,以后你每一条消息,我都会回复。”陆一寒再次承诺道。 纪满这才终于露了小酒窝,安心的和陆一寒再见离开。 目送纪满走出公司大门,陆一寒收回视线时,眉宇间已没了和纪满说话时的温和柔软,他淡淡地看向助理,脸上的冷漠表情与陆枫然如出一辙:“上去了。” 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跟在陆枫然身边已经好几年的助理对于陆一寒收放自如的变脸并不陌生,丝毫不受陆一寒那瞬间冷下来的气场影响,侧身请陆一寒先行,自己则尾随其后。 陆枫然并没有在会议室,他在分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正坐在沙发上看总经理递给他过目的文件。 陆一寒敲门得到进入的许可后才推门走进办公室。 站在陆枫然边上的总经理立刻很有眼见力地退出了办公室。 陆枫然摘下鼻梁上因要看文件而戴上的金丝框眼镜,并没有让陆一寒坐下,仅仅是抬眼审视陆一寒片刻,说道:“你和纪家的小公子是那种关系,之前为什么不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一寒宝宝:满满,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是你朋友。 满满:不,我不愿意,谁要跟你做朋友【皱眉 姬末:请不要把老婆当兄弟【狗头.jpg 第18章 原罪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在陆枫然说出那句话之后,陆一寒有那么几秒的时间走了神。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恋人关系吗? 他也希望是,只可惜,那仅仅是他的希望。 面对陆枫然看着自己时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陆一寒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缓缓收握成拳,似乎是身体在多次面对这种来自陆枫然的眼神刺伤后,自然形成的抵御反应。 他惯于自控,因此双手十指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净整齐,无论他再如何用力握拳,也不会有那种指甲嵌入掌心的痛觉。 在陆枫然即将失去耐性以前,陆一寒终于开口否认道:“父亲误会了,我跟纪满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普通的朋友关系。”陆枫然重复道,拿在手上的眼镜一下一下地轻敲放置在膝上的文件,发出不算响的低闷声响,“我刚刚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为什么想要将他藏起来?” 对于自己的小儿子,陆枫然无疑是一点都不了解,也全无要去了解的心思,但同样作为男人,陆枫然很清楚在刚刚那短短一瞬间里,陆一寒下意识想要保护纪满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男人只有对另一个人足够在意,甚至是已经将那个人放进心里,才会做出这种举措。 陆枫然并不需要陆一寒的承认也已经足够清楚,陆一寒对纪满是什么心思。 面对陆枫然的质疑,陆一寒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行为,然而他沉默了将近两分钟,也没能想出一个完美的理由去回答陆枫然的问题。 “既然你对纪家这位小公子有心思,我瞧着他对你也并不反感,你顺水推舟跟他在一起,也不必担心没人替你在纪祁笙面前说好话。”陆枫然并不欲让陆一寒浪费自己的时间,完全是以商人讨论商品的口吻说道:“这位纪家小公子的手里也握有少量的纪氏股份,将来你二人订婚,若能走到结婚那步,那么你们这段关系才真正算得上是利润最大化。” 陆一寒不明白,陆枫然是如何能办到,每一次和他说话,都在他心上毫不留情地挖出一个新的窟窿。 “父亲的意思是,不仅要我利用纪满,还要我出卖自己的感情和婚姻,以此换取陆氏再一次发展起来的机会。”陆一寒把话说出来,满心只觉得荒唐。 在陆枫然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从人生到感情全部都要用来做陆氏的垫脚石,陆予晗的保护罩,既不需要有自己的人格,也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工具人。 陆枫然重新戴上眼镜,垂眼继续看还没看完的文件,对于陆一寒隐约的愤怒,他不在意更觉得没有必要:“你喜欢纪家的小公子,这样做不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陆氏而言,都是双赢,你又何必矫情。” 双赢?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啊! 陆一寒几乎要被这话里的无耻气笑了。 “我不会利用纪满,诚如父亲所言,我喜欢纪满,正因为我喜欢他,更不会去欺骗利用他,甚至用他来交换利益!你把我当工具人可以,哪怕是为了哥,我也愿意接受,但你不能强迫我利用自己喜欢的人,用婚姻去交换利益!”强行将满腔的怒意压下,陆一寒咬牙将话从齿间逼出,额角和脖子上青筋微暴,他极力绷紧全身的肌肉,才堪堪控制住自己,没有让说出口的话显得过分激昂。 然,在听完陆一寒说的话后,陆枫然却笑了。 那是极冷,且充满讽刺的一笑。 “你以为,我跟你母亲就是什么干净的关系了?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疯的吗?”陆枫然以令人浑身发毛的轻柔语调逐字反问,随后突然将膝上的那份文件丢到桌上,起身逼近自己的小儿子,嘴角的那抹笑里,每一丝纹路都带着毛骨悚然的疯狂与憎恶,他的蓝眸里映出小儿子的身影,忍无可忍地说出了多年来无人在陆一寒面前提及的事实。 “你母亲是被杨家强行绑来陆家的,她就像我一样,爱上了一个家境平凡的普通人,可惜她没有我那么幸运,她和那个人的孩子刚出生就死了,杨家的人弄死的。我们两家为了合作,要我和你母亲进行商业联姻。你母亲不愿意,我也根本不想碰你母亲,所以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陆则,让人给我和你母亲下药,然后将我们关在一起,让我们像野兽一样交/媾,才会最终有了你这个孽种。” 站在陆一寒面前,陆枫然头发整齐的向后梳起,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以及身上所穿斯文昂贵的手工西装,还有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无一不透露出良好的涵养与绅士风度,然而,他脸上略显扭曲的表情与口中所说宛如诅咒一般的话语,却将他整个人都割裂了开来,他像是恨极了,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令自己感到恶心的存在摧毁掉,轻笑着对陆一寒说道:“你母亲,是被杨家人和你爷爷还有我们两父子逼疯的。于你母亲而言,我就是个强奸犯。而我,每一次看到你,都会被迫想起自己是如何变成一个禽兽。陆一寒,你不是我儿子,不论是对于我还是你母亲,你都是一个充满污秽的丑恶罪证。” 深深扎在陆枫然心上的那根淬满毒液的致命毒针,在今天被他拔出,然后狠狠地,扎进了陆一寒心里。 而那,不过是其中一根罢了,这么多年,日日生活在陆则的掌控摆布之下,陆枫然身体里的那颗心早已化作一颗溃烂的毒瘤。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对他这个人最准确恰当的形容。 曾经的陆枫然,为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毅然放弃了原有的财富身份和地位,离开陆家跟恋人去了偏远的小城市,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然后与恋人领证结婚,并很快就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即便是骤然间从不愁吃穿甚至能挥金如土的继承人,变成每个月都要省吃俭用才能确保工资能负担得起家里的日常开销,连给孩子准备新衣服都要等打折才舍得下单的普通男人,陆枫然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一点都不后悔离开那个令人窒息,毫无真情只有算计与利益的陆家。他确实是天真的为了也许某天就会消逝的爱情,为了一个在旁人眼中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平凡女子,而放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与将来。可他甘之如饴,至少他和爱的人在一起,从此可以自由的生活,并尝试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只可惜他这辈子所有拥有的幸运,也仅仅持续到陆予晗出生后的第二年。 妻子确诊了慢性间质性肾炎,因是具有遗传性质的病,他们先是替陆予晗做检查,确定陆予晗没有这个病的遗传基因,然后便开始花钱如流水的漫长治病期。 第22章 肾炎的治疗费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 最终在现实的打击下,负担不起高昂医药费的陆枫然选择了屈服。他带着妻子和陆予晗回到陆家,求陆则救救他的妻子。陆则提出的要求,是要他立即离婚,和杨家的女儿结婚,并在最短时间内生下真正的陆家长孙。无计可施的陆枫然答应了,他求妻子谅解,向妻子承诺他不会碰杨家女儿一根手指头,他可以采取人工受孕的方式给陆则一个陆家长孙。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陆则的手段,婚礼举行当晚,在杨家的默许下,陆则令人给他和杨家女儿用了强效催情药,不仅如此,还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拍下他和杨家女儿在药物驱使下丧失理智纠缠在一起的性爱录像,然后将那录像送到了他妻子面前,强迫他妻子躺在病床上看完了全部。 他成了强奸犯,杨家女儿疯了,而他的妻子,在第二天从医院顶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如果没有陆予晗,也许陆枫然会和杨家女儿一样疯掉,又或者是,跟随他妻子的脚步,跳楼自杀。 为了陆予晗,陆枫然告诉自己,哪怕再想死也要咬牙忍耐,那是他和妻子生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陆予晗。 他坐上了陆氏当家的位置,在记者招待会上,他公开了陆予晗陆家长孙的身份,他不会让所有事都如陆则的愿,陆则不承认又如何,他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陆予晗才是陆家长孙,才是他的儿子。他让陆则知道,他已经是疯狗了,如果陆则要控制他让他当傀儡,就不能动陆予晗,陆予晗是唯一能拿捏威胁他的存在。 陆枫然的话就像是将陆一寒折磨得生不如死后,仍不愿放过他的恶蛊,在陆一寒奄奄一息间,仍一边吐着毒一边啃噬他的骨血皮肉。 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着衣冠楚楚的陆枫然,陆一寒猛地向后倒退一大步,胃部骤然开始剧烈痉挛,过于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站不住地跪倒在地毯上,强烈的反胃感从胃部逆出,他掐着喉咙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喉间传来灼烧感,勉强呕出胃酸后,便只能跪在地上痛苦的干呕。 太恶心了,为什么真相能龌龊丑陋到如此地步。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枫然看他的时候,眼神里总带着厌恶。 无论他模仿陆予晗模仿得多像,如何努力地去达到陆枫然定下的标准,完成陆枫然要他做的事,只要他是陆一寒,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陆枫然的承认与父爱。 因为,陆枫然根本就对陆一寒这个存在本身恨之入骨。 他的到来彻底逼疯了他的母亲,而他的降生则是陆枫然这辈子都洗脱不掉的耻辱罪证,是陆枫然的眼中疔肉中刺。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过是在妄想。 陆一寒想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持续不断的干呕。 而陆枫然,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小儿子的崩溃,心中生出隐秘至极的快感,他尤嫌不足地说道:“你很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告诉你这一切吧。呵,其实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试图保护纪满的样子,看起来就和当年在陆则跟前的我一样,愚不可及。” 那坦然站在阳光中自以为可以守护的模样是如此刺眼,遗传自他的眼睛和容貌,让他立刻就想起当年他一手抱着陆予晗,一手把妻子揽在怀里,跪在地上求陆则的一幕。 陆枫然的人生早已腐坏,沉疴宿疾悄无声息地将陆枫然侵蚀殆尽,陆一寒就是那日夜浇灌在心头的剧毒,陆枫然要陆一寒明白,谁都可以站在阳光下,唯独陆一寒不可以。 陆一寒只能是陆予晗的影子,为保护陆予晗而存在。 那是陆枫然唯一能接受的,也是陆枫然决定好的,陆一寒的人生。 强忍下不断反酸的呕吐感,陆一寒只觉浑身血液冰凉,他勉强直起身抬头看陆枫然,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对眼前的男人感到陌生,他张口像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都没有发出哪怕半个音节。 陆枫然整理了一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与灰尘,面上又再恢复一贯的冷淡与漠视,以毫无起伏的冰冷腔调说道:“陆一寒,你要记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陆一寒扶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竭力平复下汹涌翻滚的情绪,毫不闪躲地直直与陆枫然对视,被胃酸灼伤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如同被砂砾碾磨过般,沙哑到了极致:“那也是陆家,我们父子间的事。纪满,谁也别想动他,我更不会利用他。” 像是在看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陆枫然面无波澜,全然不理会他对自己的宣战,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开门离开。 办公室并没有被关上,陆一寒僵硬地回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助理。 是了,他是陆二少,是陆氏继承人,在纪满生日宴上情绪失控这样的错决不能再犯第二次。 纵使他有一千一万个令他崩溃的理由,他也必须要让自己镇静下来,去把他该做的事做好。 他的崩溃不能是现在,也不能在人前。 用力咬破舌尖,陆一寒吞下伤口涌出的血,在瞬间的剧痛刺激下维持住了大脑的清醒,抬手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冷静地走出了办公室。 第19章 冷霜 陆予晗刚一走出研究室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陆一寒。 天已经黑了,路边的路灯都已经亮起来,然而陆一寒偏偏站在完全没有光亮照到的大树阴暗处。 “阿一,怎么来了也不给我说?”陆予晗笑着小跑过去,“我不知道你要过来,去我家吃饭吗,我现在跟小娅说一声。” 他和方娅已经同居了,陆一寒来得突然,也不知道家里的食材够不够。 陆一寒站的地方实在过于幽暗,如果不是陆予晗视力足够好,大抵还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他。也因此,直到陆一寒朝他的方向踏前两步,有微弱的月光透过大树茂密的枝叶落在他身上,陆予晗才看清陆一寒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本来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慢了下来,陆予晗在离陆一寒一米处停下,迟疑地问道:“阿一,怎么了?” 虽然陆一寒进陆氏实习后,气质跟从前相比多少有了些差别,不再是和他近乎一样的温雅,渐渐多了几分凌厉和魄力,但平常和他见面的时候总归还是会更温和亲近些。 然而此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陆一寒,看起来十分压抑,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看不见的极端消极阴郁之下,脸上隐隐有股风雨欲来的沉重。 陆予晗从未见过陆一寒这副模样。 陆一寒双眸紧紧盯着陆予晗,太阳穴处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楚,让他觉得那些陆枫然说的话还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为了忍住濒临失控的情绪,他后槽牙咬得很用力,以至于下颌肌肉都紧绷得有些僵硬。 陆枫然在会议结束就离开了,他是在机械地完成了所有工作后约莫快到六点半时离开公司,然后直接来t大的研究室找陆予晗。 他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也不知道自己身边除了陆予晗,还有谁可以相信。 “哥,我有事要问你。”陆一寒开口,他不可能去问陆则,陆予晗是他唯一可以求证的人,“我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在掩饰情绪上,陆予晗到底不如陆一寒,听到陆一寒的问话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突然这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只一句反问,陆一寒就已经可以确定,陆予晗是知道的。 陆一寒笑了一下,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是笑自己一直以来的无知和愚蠢,还是笑自己过去那些努力的可笑。 “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看着我,不会想吐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奋力想要让自己活得像你的样子特别好玩,这是你的报复是吗?让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影子?”陆一寒以为,他问出这些话的时候,会激动得歇斯底里,可也许是因为他在长达数小时的压制后,那些在身体里暴走怒吼着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开始沉淀,他开口时竟也是平静的,就像是平常开会时提问一样的冷静。 听到陆一寒这一连串的质问,陆予晗是震惊的,下意识地就上前想要握住弟弟的肩膀。 可陆一寒却避开了,他往后后退了一大步,并没有让陆予晗的手碰到自己,只是用泛着冷光的双眼看着陆予晗:“其实你也恨我是吗?毕竟,因为我母亲和我,你的母亲才会死。” 陆予晗没有想到陆一寒会躲避自己的碰触,他有些勉强地收回手,来不及思考更多地直接否认:“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会恨你!” “我不是,我怎么配做你弟弟?”陆一寒抬手拍着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极为用力,“我不过是一个孽种,也许在陆枫然心里,让我做你的影子都是对我的抬举。” 第23章 只一句话,陆予晗就捕捉到了里面的关键信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一寒:“爸都告诉你了?!” 在陆家,这段往事在陆则的授意下早已被禁止提起。一来陆枫然曾经出走陆家,跟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结婚生子这事,因在当时的上流圈里曾被当成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令陆则感到颜面尽失;二来,陆则和杨家人在这件事上的手段并不光彩,给自己儿子女儿下药,还拍下性爱录像,最后还一死一疯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稍微想想便可知。 事实上,陆一寒的母亲是在得知自己还被拍了性爱录像后才疯的,当时她已经怀孕四个月,意外听到年轻的帮佣私下议论这事,得知自己不仅被迷奸,竟还被录了像,连番打击之下最终精神崩溃。当时陆枫然的状况也并不好,原配看了自己跟旁人的性爱录像跳楼自杀,他受了极大的刺激,对陆予晗的保护欲达到了巅峰,谁想从他身边带走陆予晗,他都会跟对方拼命,陆则把儿子儿媳都扣在家里,让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相当于囚禁。又和杨家一起,花费了很大力气将外头的风言风语压下。 再后来,在陆一寒母亲死后,陆则几乎将当时所有帮佣、保镖和私人医生还有看护都全部解雇,并令这些人在离开陆家以前签下保密协议,为的就是不让事情外传。 不许任何人告诉陆一寒,也是陆则的意思。理由,也是显而易见的。 除了陆枫然,不会有其他任何人,把这些事告诉陆一寒。而陆枫然把一切告诉陆一寒时,会用怎样的言辞,又会对陆一寒造成多大的伤害,陆予晗几乎不敢去想。 “是啊,都告诉我了。哥呢?哥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一开始吗?”陆一寒问道,他现在只想知道,陆予晗在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是不是真心的,他唯一信赖,同时也是唯一给了他亲情让他也甘愿成为影子的人,是不是其实也只是在利用他去活得更好些更自由,实际上也和陆枫然一样对他深恶痛绝。 陆予晗眉心紧蹙神情浮现几分痛楚与纠结,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对陆一寒说假话,于是他吞了口唾液,困难坦白:“不是,我也是高中毕业时,爸才告诉我。” 陆一寒身体晃了一下,随即想起陆予晗参加完高中毕业礼后,曾突发高烧的病了一场,那个时候他很担心地去照顾,可是陆予晗看到他一直在旁边照顾时却表现得十分难过,夜里睡觉时还会流眼泪。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陆予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现在明白过来了,却更觉得荒唐了。 自己算是逼死陆予晗母亲的“元凶”之一,竟还自以为陆予晗那个时候会需要弟弟在身边照顾,厚着脸皮陪了好几天,只怕那时候陆予晗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 “恨我吗?”陆一寒不知道自己这样执著的追问是什么,他只是想要不断地追问,只要想起陆予晗曾经怎样保护自己,他就感到窒息,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知道那些事,你怎么还能接受我做你弟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如今他想到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从皮肉骨骼到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都充满污秽。 他生来就是个罪人。 陆一寒想问,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背负着罪恶的骂名来到这个世界? “阿一,我不知道爸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犯错的人不是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你本质上没有任何错。”陆予晗思考着自己该怎么说才能让陆一寒明白,自己对他并无芥蒂,“我承认,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接受,但仅仅是针对那段往事里所有加害者的恶意。倘若真要对你作出什么定位,那也只会是和我一样的无辜被害者。我没有办法劝爸改变他对你的态度,因为他也是受到伤害的被害者。但你,无论爸怎么说,都也不能影响改变我的看法,你就是我弟弟,是我愿意去好好保护的亲人。” 从小,陆予晗就不懂陆枫然到底为什么总是漠视甚至厌恶自己弟弟,明明那也是他的骨肉。直到高中毕业,陆枫然告知他一切真相。陆枫然和他说的时候,已经连他再也不会认自己这个父亲的准备都做好了,最后只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补偿他和母亲。 但陆予晗觉得毫无必要。也许陆枫然觉得自己已经烂到了腐泥里,觉得自己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可那一切,在陆予晗看来,并不是陆枫然造成的,真正造成惨剧的人是陆则。他在得知真相后觉得难以承受的那些天里,看着守在身边照顾的陆一寒,只觉得心疼,陆枫然不该对自身无能为力由人摆布的痛恨投射到陆一寒身上,陆一寒是所有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个人。 在某些时刻,陆予晗感到自己是懦弱的。陆予晗明白,自己和当年的陆枫然同样的无力,他改变不了什么,没有力量也没有魄力,连陆枫然都说服不了。陆枫然也是被害者,他作为人子,对陆枫然说不出那些指责的话。他接受了陆枫然的安排,接受陆一寒成为自己的影子。 也许陆一寒觉得自己是唯一给他温暖的人,然而陆予晗心里清楚,纵使他再疼爱陆一寒,努力去做一个好哥哥,一次又一次在陆枫然和陆一寒之间周旋试图缓解关系,从他默许陆枫然让陆一寒成为他的影子,让陆一寒成为他的保护伞那一刻起,他已经是个失职的哥哥。 “哥,陆枫然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陆一寒已经彻底放弃了那份虚无缥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父爱,就连“父亲”这个称呼也不再用在陆枫然身上。 他忘不了,陆枫然给他的这个诅咒。 “不管爸说了什么,阿一,你听哥的话,你没错。”陆予晗咬字极重,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用力,他不让陆一寒再躲自己,上前去给了陆一寒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是值得的吧。 陆一寒在被陆予晗抱住时有些恍惚地想道。 至少,陆予晗的这份亲情是真的。 至少,陆一寒想要保护的哥哥,没有抛弃他,也没有背叛他。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陆一寒仰起头,任由陆予晗抱着自己,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陆一寒连哭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他不是孩子,也没有人会给他糖吃,他也不需要。 他的心里,曾经无比渴望温暖的某一处,已经彻彻底底地冻结成霜,再也不会化了。 陆予晗给了他不会就此倒下的力气,他哭完这一场,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纪满,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护住,决不会让纪满因任何人的私欲而被扯进陆家这潭恶浊中。 作者有话说: 有那么一瞬间,想写成g/k文学【狗头.jpg】 第20章 离我远点 收到陆一寒的消息是纪满去找过他之后的第三天的凌晨,那时候已经是四点多,纪满是在早上起床时才看见。 陆一寒并没有说其他,只在消息里说自己在生日宴上对纪祁笙太过失礼,希望纪满能帮忙,让他有机会可以向纪祁笙当面道歉。 纪满马上就答应了,他本来就在想要找机会化解一下哥哥和陆一寒之间的误会。当天晚上结束在酒吧的驻唱后,纪满回了纪宅,当面和纪祁笙提了这件事。 “向我当面道歉?”纪祁笙颇有几分玩味地看向自己弟弟,“当天和陆二少闹得不欢而散的人,不是你吗?要说道歉,也该是和你道歉吧?” 不仅在后来哭成了泪人,之后几天也萎靡不振地提不起精神,要不是他说陆一寒送的那个破瓷人能修复如初,他的宝贝弟弟只怕还要更难过。 没错,就是破瓷人,不管那瓷人出自怎样的大师之手,纪祁笙看陆一寒不顺眼,对方送给他宝贝弟弟的任何东西,在他眼里看来,都不过是碍眼的破铜烂铁。 “哥,你不要这样,一寒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人真的很好也很温柔,那天,那天……也许是他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一开始才会那样,而且,就算那样,他也是特意赶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还有生日礼物……其实是我不对,和他乱发脾气。一寒哥哥其实对我很上心的,也一直都很照顾我,之前那段时间,他还常常接送我回公寓。”纪满努力地替陆一寒解释,他至今不知道陆一寒在他生日那天刚出现时不太友好的态度是为什么,陆一寒没有和他解释,他也不想再去问免得提起后来的事,弄得更不愉快。 尽管不知道理由,纪满坚信陆一寒不会无缘无故那样,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而现在,陆一寒都主动提出来希望能和纪祁笙道歉了,那么他当然要促成两人和解,毕竟,他本来就无比希望能把陆一寒介绍给纪祁笙认识,让自己的亲哥哥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优秀。 纪祁笙的神色很淡,并不能看出来他对于纪满的话到底怎么想,他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问道:“纪小满,你先给我说清楚,陆哥哥,一寒哥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第24章 红晕慢慢爬上纪满白皙的脸庞,纪满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他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回答道:“就,就是陆哥哥啊……一寒哥哥,就是陆哥哥。” “哦?这话怎么说,我今晚很有空,可以听你给我好好解释。”纪祁笙虽然猜到了纪满喜欢的人就是陆一寒,但也确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纪满会用两个称谓里称呼陆一寒。 “我才不要告诉你,而且你找的那些对象,我也没有八卦过。”纪满虽然平常确实有几分依赖纪祁笙,但到底也是成年人,自然不会再什么事都告诉纪祁笙。 “不错啊纪小满,现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是吧。”纪祁笙并不计较纪满话里那小小的埋汰,他跟纪牧山在这方面确实不大相像,纪牧山跟周柳是大学时就在一起,毕业就结婚,且婚后几十年一直非常恩爱,纪牧山爱妻顾家在整个上流圈都是出了名的。然而纪祁笙也不知为何,在感情方面颇为风流,从年少起身边的男男女女就没停过,也都不长久,如今也都三十二岁了,却始终没有定下来的意思。 纪祁笙瞧着纪满那副就是“不告诉你”的小傲娇样,又道:“你想让我答应和那位陆二少见面,总得让我知道点内幕,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不小心就又惹得你心上人不高兴,回头你又得怪我。” 纪满眨了眨眼,坐过去黏到纪祁笙身边,笑得眼睛都亮了:“哥这是答应跟一寒哥哥见面了吗?” 纪祁笙抬手按了一下纪满的头,顺便揉乱他的小卷发,说道:“你都跑回家里来求我了,我有拒绝的余地?” 说完纪祁笙就有点危险地微眯了一下双眸,啧,看情况分明还不是在一起的关系,这小家伙就一副急着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倒确实让他感觉到不爽了。 谁不知道他纪祁笙是宠弟狂魔,他这宝贝弟弟才多大,那陆一寒就敢来招惹,虽说他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定不能让陆一寒跟他弟弟在一起,但既然有机会,他倒也真想看看这陆一寒到底有几分能耐。 “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纪满开心地笑道,他到底已经二十岁,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高兴了就直接抱上去乱蹭,只是在言语上依旧会向纪祁笙撒娇。 “我答应跟他见面,你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一下,给我透点底?”纪祁笙问道,他可不会就这样让纪满把问题逃避过去。 纪满刚消下去一点的脸红又烧了起来,他左顾右盼地踌躇了半天,才终于说道:“就‘陆哥哥’是昵称啊,现在只是我在偷偷暗恋人家,还没这么亲密就只能叫‘一寒哥哥’,等以后,以后我们交往,当然就叫‘陆哥哥’了。” 陆哥哥,是昵称? 纪祁笙觉得自己头上出现了问号,这不就是一个很寻常的称呼吗?怎么就成了昵称的?还非得要交往了才能喊,他怎么就听不出来有哪里特别。昵称不应该都是什么‘宝贝’‘小甜心’之类的吗? “这个‘陆哥哥’,我也不觉得很亲密?”纪祁笙非常诚实地吐槽了。 纪满瞪他一眼,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尽快空一个时间出来,我正式介绍你跟一寒哥哥认识。” 纪祁笙本来想要反驳两句,但纪满没给他这个机会,把话说完就一溜烟地跑掉,回去隔壁栋自己的住处。 纪满平日不太喜爱回纪宅还有一个原因,纪宅不是传统的独栋别墅而是连栋,面积若要找个参照物,就跟《唐顿庄园》里的古堡差不多。主栋是纪牧山夫妇居住,分栋才是纪祁笙、纪祁安和纪满的住处。纪祁安婚后和丈夫另外新置了房产,已经搬出去住。纪祁笙则是一般除了因公出差外,平常都会回纪宅,偶尔特别忙碌时也会歇在公司的私人休息室。纪满跟家人们都关系亲密,便不太喜欢过大的纪宅,总觉得缺少家庭氛围和人气,要不是自己从小在纪宅长大只怕是能迷路。 大抵是因为被家人宠爱着长大,纪满与人的距离感并不十分强烈,性格多少有点爱娇,也总是喜欢与自己在意的人更亲近些。 最终纪祁笙把周六的下午空出来,纪满觉得自己驻唱的西餐厅就很好,于是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西餐厅。 纪祁笙和纪满到的时候,陆一寒正站在西餐厅门口。 这天的天气不大好,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雨,纪祁笙和纪满停好车后打着伞走去西餐厅,看到陆一寒站在西餐厅门口望着远处出神,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十分好,隐约有几分憔悴,人也似乎比之前要消瘦了一些。 “一寒哥哥!”纪满还没走到门口,就忍不住喊了一声。 陆一寒听到纪满的声音回过神,看到迎面走过来的纪家兄弟两,先是下意识朝纪满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而后才向纪祁笙礼貌地颔首:“纪总。” 纪祁笙也回以淡笑:“陆二少,又见面了。” 陆一寒客气道:“还要谢谢纪总愿意给这个机会,我们进去吧。” 三人进餐厅后挑了个较为幽静的座位坐下,纪满没有坐在纪祁笙旁边,倒是坐得更靠近离陆一寒,纪祁笙看到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纪满跟餐厅的侍应生都很熟悉,来之前便已提前已经定好下午茶餐单。 陆一寒一贯偏好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于是纪满给他定了美式;纪祁笙则是偏好有点奶味,所以纪满给他定的拿铁;纪满自己则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另外还要了一份下午茶三层塔。 等陆一寒和纪祁笙两人寒暄完,纪满定的餐饮也都上齐。 纪祁笙并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道:“陆二少不惜找我弟弟传话,也要和我见上一面,想必不会只是道歉这么简单。” “哥,你不要这样说话!”纪满几乎是一听纪祁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纪祁笙并没有要跟陆一寒和解的意思。 陆一寒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在嘴边轻轻吹了两口气,才浅浅啜饮一口,苦涩且仍有些烫口的咖啡从他冰冷的唇淌入,那热度令他微微皱了皱眉,原本有几分凉意的身体却似乎因这口热咖啡而回复少许温暖。 只可惜暖的只有身。 “纪总是明白人。”陆一寒放下咖啡杯,刻意没有让自己去看身旁的纪满,“之前在生日宴上,我不识抬举说错了话,道歉自然是必要。至于是否只是道歉,这决定权在纪总,不在我。” “怎么说?”纪祁笙对于陆一寒这坦然到极致的态度倒是有几分欣赏,这个年纪,在他面前如此沉得住气且毫无惧色的人,不多。 陆一寒笑了笑,从容道:“纪总赏脸,我们自然能多聊两句;纪总若觉得与我话不投机,那么道完歉,点到为止对你我都好。” 纪祁笙拿起小铁勺搅动几下自己面前那杯那杯,饶有几分趣味地打量陆一寒:“看不出来,陆二少年纪轻轻,倒是很懂进退。” “纪总过奖,我若是真懂进退,之前也不至于在满满的生日宴上得罪纪总。”陆一寒嘴角笑容的弧度堪称社交模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句话时,“满满”二字若有若无地被刻意咬重。 纪祁笙的目光定在陆一寒那双毫无温度笑意全无的蓝眸上,仅停顿一秒便回以带着冷意的假笑:“陆二少这是在试探我吗?”他很确定,陆一寒分明知道自己十分疼爱保护纪满,现在还这样故意在他面前透露出与纪满的亲近,倒有点做戏的模样。 只是这个做戏给看的人,却不是他。 “我有吗?”陆一寒没有半分退却,一边反问一边很轻地摇头,“如果纪总是这样觉得,那恐怕是没法多聊了。” 纪祁笙瞟一眼旁边咬着唇不吭声的纪满,又道:“那倒未必。我听闻陆二少如今在陆氏的分公司实习,想必是很想要快点做出点成绩,好让你的父亲陆总能对你满意,早日把你提到作为继承人应该在的位置。” 陆一寒半垂下眼帘,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道:“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不知纪总是否愿意看在满满的面子上,给我提供这个做出成绩的机会?” “若是看在我们家纪小满的面子上,倒也不难。”纪祁笙笑意不减,侧首就问沉默已久的纪满:“纪小满,你答不答应让哥帮你的一寒哥哥?” 纪满没有看纪祁笙,他脸色有几分苍白地看着陆一寒,可陆一寒却由始至终都没有看他,沉默片刻后,他点点头,低声说道:“哥,你就帮帮一寒哥哥吧。” “好。既然如此,我回去让下面的人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项目,能推给陆二少。”纪祁笙抬腕看了看时间,又道:“时候不早,我接下来还有点私人的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不知陆二少一会方不方便替我把纪小满送回家?” 陆一寒这才终于转头望向纪满,答道:“方便。” “那就麻烦陆二少了。”纪祁笙起身又摸了摸纪满的头,交代:“哥先走了,有事就给哥打电话。” 第25章 纪满低下头,应道:“嗯,知道了。” 纪祁笙走后,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到桌上的两杯咖啡都已经凉透,陆一寒才凝视着纪满那张写满难过的脸,和缓地轻声说道:“满满,以后,离我远点。” “为什么呢?”纪满说话声微微颤抖,“我们像之前一样不好吗?” “不好。”陆一寒说道,他眼神极其温柔而专注,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伤人的,“你和我靠太近,我就会像今天这样,利用你去和纪祁笙交换利益,哪怕我明知道你会因此而难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所以,满满,离我远点。 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光是一个陆予晗,就已经让我精疲力尽。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大舅子总是看我不顺眼>_> 第21章 与我无关 西餐厅里正放着舒缓的轻音乐《l’amour est bleu》,又名《蓝色的爱》,由法国乐曲作者安德烈·帕普所作,轻音乐大师保罗·莫里哀改编。 纪满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会留意到西餐厅里正在放什么音乐。 他有些失神,最初是不理解陆一寒所说的话,等他反应过来后又不住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利用,什么交换利益,陆一寒为什么要这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纪满才抬起头去看陆一寒,用带着一点低哑的声音说道:“你骗人,你之前明明说你不会利用我和哥攀关系。” 在纪满抬头的瞬间,陆一寒收敛起自己过分暴露情绪的目光,双手交叠放置在自己膝上,说:“满满,你仔细回忆一下,我真的这样说了吗?” 纪满哑然失声。 是的,陆一寒没有这样说过,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否认过自己也是会利用纪满。 第一次纪满质问的时候,陆一寒反问;第二次纪满再问为什么不否认的时候,陆一寒说不想骗他。 陆一寒果然没有骗纪满,他确确实实,利用纪满和纪祁笙攀关系了。 “你明明可以瞒着我,为什么要特意当着我面这样做?”纪满又问,他到底不傻,陆一寒的做法太过反常,根本就是故意要让他误会。 “为什么吗?让我想想。”陆一寒慢条斯理地又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面上露出似在认真思考的神情,而后说道:“大约是对你生了恻隐之心吧,毕竟我活到现在,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屈指可数,你算是其中一个。真心这种东西,难能可贵,我无福消受。与其日后珍惜不来,让你自己发现我一直在利用你,倒不如现在早早挑明,在我看来你情我愿的交易,要比欺骗实在牢靠得多。总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咖啡喝了大半杯,可陆一寒说完话还是觉得渴得慌,他看着杯里剩下的咖啡,还有三分之一,在杯里晃着映出他面容的一角,是一张足够冷静淡漠的面具。 陆一寒想道,这样也不算是骗他吧,毕竟他也没有说假话。 “所以,纪满,你是要让我利用,还是从今往后,离我远点?”陆一寒问道。 陆一寒给出了两个选择,可是这两个选择都不是纪满想选的。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纪满有些气弱,陆一寒说的话乍听之下好像并没有什么破绽,可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只能抓住之前争执时提过的点,试图挣扎,“一寒哥哥,你之前说是陆伯父希望你通过我和我哥攀关系,你现在是因为陆伯父才这样的吗?” 陆一寒又有点走神,这几天他偶尔会这样,思绪不自觉地飘到其他地方去,让他没法好好思考。 这只小满满怎么会这样执著?不要想太多,听话远离他不好吗?他看得出来,纪祁笙并不喜欢他,也根本不喜欢自己弟弟再和他有过多的联系。他猜测,最后纪祁笙推给他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做的项目,但无论项目是做活还是做死,他都可以借这次机会,就此一拍两散。 西餐厅里的音乐已经切到了下一首,只是这次陆一寒发现自己没听出来是哪首曲子,然后又觉得有点好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听音乐,是被纪满影响了吗? 收敛了心神,陆一寒说道:“陆枫然不仅希望我藉由你和你哥攀上关系,还希望将来我能和你结婚,陆纪两家商业联姻。我陆一寒也许年纪轻,但自认能力不差,还不至于要任人摆布到出卖自己的婚姻,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 还是骗他了,陆一寒想道,不过纪满应该也不在意吧,毕竟他喜欢的人是陆予晗。 这么长时间以来,纪满第一次亲耳听到了陆一寒把当初沉默的拒绝化作有质量的实体,“不喜欢的人”这五个字重重砸在纪满心上,让他难受得几乎想要马上起来从陆一寒面前逃离。 “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呢?”纪满不想问的,总觉得问出来就显得自己卑微了,可是他却控制不住。 “你呢,你又喜欢谁?”否认的话,陆一寒只有力气说一次,更多的,他不愿意骗纪满。 纪满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连说话的音调也有些失控地拔高:“你明明就知道!” 陆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践踏我的心意? 陆一寒看着纪满,苦涩地勾起唇角:“是,我知道,但很抱歉,你的这份喜欢,与我无关。”纪满,如果可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努力捧到你面前,但是我哥的感情,我控制不了,如果你要的人是我哥,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仅仅是护住你,不让你被牵扯进肮脏的利益斗争和陆家这个吃人的深渊中。 如果纪满再仔细一点去看陆一寒的双眼,便会从那双蓝眸中看到陆一寒未能掩盖住的难过。 可惜的是,他没有。 纪满在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时,愤怒与委屈涌上心头,他很想骂一句“陆一寒,你混蛋”,但又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当对方并不需要的时候,自己给出去的喜欢,不过是让人反感的负担。 所以才会急着跟他撇清关系。 纪满浑身泄力地坐着,眼睛很酸涩,但他并不想哭,只是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又还能说什么。 陆一寒转头看一眼窗外,无论是眼神还是脸上都已经看不出其他情绪,“外面还在下雨,我先送你回家吧。” 纪满摇摇头,像是累极了,身体缩在椅子里透出少许可怜的样子,小声说道:“不用了,你要是还有事,就先走吧。你放心,我不会跟哥说什么,答应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 陆一寒静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也信得过你。” 没有再多说什么,陆一寒拿起桌上的账单板,去前台埋完单便走出了餐厅。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始终都没有要停的趋势,纪满坐在位置上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又想起了第一次在雨夜里背起他的少年。 纪满总以为,自己在陆一寒面前是特别的,陆一寒对他总是那么温柔,每一次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专注得仿佛那双幽蓝的眼眸里只盛得下他一人。 可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纪满离开餐厅的时候,雨还在下,侍应生将一把伞交到他手里,说是陆一寒留给他的。纪满忽然有些荒唐地想,要是自己把伞扔了走到雨里,陆一寒会不会突然出现,像初遇时那样?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马上又被纪满打散。 怎么会呢,一寒哥哥说了,与他无关。 打开伞,纪满独自一人撑着伞走进雨里,决定回自己公寓。 他的公寓离西餐厅并不远,走路大概二十五分钟左右。 纪满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原本不到半小时的路,他却走走停停地走了整整一小时,走到膝盖以下裤子和鞋都湿透了才终于回到公寓。 雨下了一天一夜。 纪满始终都不知道,陆一寒其实一直都在后面远远跟着他,目送他走进公寓大楼,又在楼下等到他公寓房间的灯亮起才放心离开。 纪祁笙最终推了一个有关红酒的项目给陆一寒。 那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的项目,与国内一个葡萄园酒庄合作。葡萄最适宜的生长气温在10c-20c之间,理想湿度为60%-80%,然而事实上,由于今年的气候问题,降水量比往年要大,导致湿度过高引发病虫害,因此今年葡萄园酒庄产出的葡萄酒品质较往年大幅下降不说,就连产量都未能达标。 这个项目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纪祁笙很清楚,以陆一寒的能力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项目有问题,可陆一寒却并没有说什么,仍然接手项目,并独立带了一个自己的小团队来运行项目。 就在纪祁笙也以为陆一寒是过于急功近利且又自视过高,必然会因为这个项目而吃大亏的时候,陆一寒却通过自身之前所发展的人脉,在有限的时间内跟法国一个名庄谈妥了条件,重新签订了一份短期合作协议,不仅将原有问题解决,甚至还直接将项目利润翻倍。 第26章 陆一寒所在的陆氏分公司,之前就一直尝试要开展一些之前未有涉足的进口市场,因为这个项目,陆一寒相当于为分公司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原本不少人都在等着看陆一寒出糗,不曾想陆一寒反而真正将这个项目变成了机会,以至于众人不仅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好戏,最后还都在一场商宴上纷纷向陆一寒道贺。 那场宴会,纪祁笙也接到了邀请,在宴会上见到陆一寒的时候,陆一寒也并没有去质问纪祁笙为什么要故意把一个有问题的项目推给他,甚至并没有跟纪祁笙有太多交流。整场宴会,陆一寒只在见到纪祁笙的时候,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直到宴会快要结束,陆一寒准备离开时,纪祁笙才又主动找他说了几句话。 “纪总,有何指教?”陆一寒仍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丝毫没有把纪祁笙之前的故意刁难放在心上。 “陆二少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是打算向我们家纪小满打小报告吗?”联想到纪满近来总是蔫蔫的样子,纪祁笙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纪总多虑了,纪小公子一贯不沾手商场之事,我没必要与他说,何况我也没有背后论人的习惯。”陆一寒话说得很淡,意思却很清楚。 纪祁笙嗤笑一声,道:“这话听起来,倒想是在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纪总又何必计较这点口舌之争?”陆一寒说道,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随手递给经过的服务生,抬眼带着少许冷淡看纪祁笙,“你我心知肚明,你并不喜欢我在纪满身边。” “所以呢?陆二少有什么想法,请直说。”纪祁笙多少感到有几分心惊,陆一寒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他竟反而有些摸不透陆一寒的想法。 “我这人,生来不喜欢自讨没趣,纪总只要知道这点,即可。”陆一寒并没有打算跟纪祁笙多说什么,抬腕看看时间,对纪祁笙说道:“时候不早,就不陪纪总多聊了,失陪。” 见状,纪祁笙也心知陆一寒确实没兴致跟自己再说下去,保持风度地微微颔首,侧过身便与旁边的另一位熟人谈起了其他生意上的事。 眼角余光瞥见陆一寒离开的背影,纪祁笙分神想道,他似乎有几分理解,为何父亲会赏识陆一寒。 果断理智且运筹帷幄,陆氏将来若真能到陆一寒手上,未必就不能再与纪氏一争高下。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一寒宝宝和满满是否介意调一下频?虽然你们两个好像是在说同一件事,但真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22章 恶狼 陆一寒抵达陆家祖屋的时候,平素跟在陆则身边的助理有一瞬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意外。 这是第一次,陆一寒自己主动来见陆则。 陆则当时正在书房里练书法,助理进去告知陆一寒来了后,陆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在写完一整页的《心经》后,才说了句:“让他进来。” 书房内的一切摆设皆是玉器与字画,从书柜到桌椅所有家具均为红榉木制作,书桌上除了书卷笔具砚台以外还放着燃香的香炉,与室内淡淡的墨香缠绕在一起,传统中透出雅致。 助理为陆一寒打开书房的门,在陆一寒进去后便自己退出书房把门关上,在书房外候着。 尽管穿着皮鞋,但陆一寒的脚步声并不重。他走进书房,看到将拐杖放置在一旁,穿着浅色长褂,左手撑桌右手持毛笔在书桌前抄经的陆则,心里只觉讽刺。 好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甚至有几分与世无争出尘之意的老人,谁又能想到这实际上就是个不择手段,老谋深算的狠辣商人。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竟然在这里日日抄写《心经》,陆一寒既觉得可笑又觉得不能理解,陆则分明就不是个会对自己做下的恶事心怀愧疚的人,只怕对陆则来说,唯一信奉的就是自身,如今在这里抄写《心经》是要做戏给谁看? 外界对于陆则的评价并不低,陆则自从明面上退下来后,每年仍会以个人的名义做慈善,陆氏也一直都在推动和设立各种慈善项目,而这些项目,无论是福利院建成还是偏远地区的扶助,大多都有陆则亲自出面监督主导。 镜头前的陆则,收敛了周身的戾气与威压,露出慈祥的微笑,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心怀善意的仁厚老者。 不少媒体都会在陆则露面时用大篇幅进行正面报道,将这位年轻时被誉为商场恶狼的富商大贾赞誉为一位乐善好施的慈善家。 陆一寒每每看到那些报道都会想到自己被毒打过后又被关在小阁楼的痛与恐惧。 所谓慈善,不过是洗钱与逃税的手段,就连那些报道的媒体都是被收买的,陆则沽名钓誉,这么多年来竟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自己成功洗白。 陆则太清楚人性的弱点,大多数的人都只会在自身利益受损时愤慨进而抗争,一旦成为既得利益者,所谓的公平与公正也就不再重要。 人心竟如此轻易就被这个狠毒的老人玩弄操纵在股掌之间。 陆则并没有抬眼看陆一寒,一直到再次抄写完一纸完整的《心经》,才缓缓开口:“难得你会自己过来见我。” 陆一寒面上没什么表情,单刀直入地说道:“纪家小公子,喜欢的人不是我,是陆予晗。” “所以呢?”陆则从容地用纸镇重新压了一张宣纸,又开始新一轮抄写。 “如果爷爷真的想和纪家攀上亲家关系,应该让陆予晗去,而不是我。”陆一寒垂眼看着地上的瓷砖,半垂的眼睑遮掩住他眼中锐利的光芒,“相信爷爷也看到,纪祁笙给我的项目,原本不仅没有任何助力,还事先挖好了陷阱让我跳。” 纪祁笙推项目给他,做得直接,令所有人都知道,纪氏集团的纪总特意推了一个项目给陆氏集团下任继承人陆二少,而在此之前,两人并无过密的交集。然陆二少跟纪家小公子关系颇佳,却是许多人有所耳闻。再加上纪祁笙宠爱弟弟也是众所周知,要说这几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谁也不信。 如今纪氏集团稳坐商界龙头之位,纪祁笙令直接授意要给陆一寒项目,摆明就是这项目陆一寒不想接也必须要接,哪怕他明知项目有问题也得咬牙啃下。在外人看来,纪祁笙把陆一寒推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难免有为难考验的意思,若纪祁笙当真把陆一寒放眼里,根本不会这样做。 陆一寒骑虎难下地接下项目,没有被坑到反而成功将这个项目变成跳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纪祁笙未必不会觉得自己被打脸,只不过后来在商宴上纪祁笙主动与陆一寒交谈,倒可看作是其认可陆一寒这个陆氏继承人的态度。 “你一个被指名的继承人都被这样戏弄,一个野种难道就能讨得了便宜?”陆则语调平淡,话中的轻蔑之意却丝毫未减。 不再像过往那般会被陆则的话语刺痛,陆一寒极为冷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勾引这样下作的事,适合给野种做。爷爷若真想重新让陆氏崛起,倒不如让我借着这次的机会,去开拓海外市场。比起结亲家永远低纪氏一头,爷爷应该更想让陆氏集团重振雄风,彻底取代纪氏集团在商界的位置。” 在听到陆一寒说出这话后,陆则才停住手上下笔的动作,抬头看神色冷漠垂手而立的陆一寒,那双因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诧异。陆则审视陆一寒片刻,说道:“枫然跟你说了什么?” 现在的陆一寒,虽一时之间说不出有什么很具体的变化,但显而易见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会因为陆枫然和陆予晗就轻易被他拿捏在手里的孩子了。 “没说什么。”陆一寒轻轻一笑,似全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告诉了我,我到底是如何出生的罢了。” 陆则双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毛笔。 大约是觉得一直盯着地面看有些无趣,陆一寒抬眼望着陆则:“爷爷,陆枫然办不到的事,我有自信能为您办到。纪祁笙给的这个项目,是我交给您的第一份作业。您和纪牧山过去的数度交锋,不过是欠缺了一点运气才会落了下风。与其让您的孙子去和纪牧山的儿子商业联姻,倒不如让您的孙子去将纪牧山的儿子踩在脚下。” 陆则比纪牧山实际上要年长一轮,再加上年轻时极早就进行商业联姻,婚后为了巩固关系,很快就生下了陆枫然和其他两个儿子。不似纪牧山和周柳,尽管大学毕业就结婚,但两人生下长子纪祁笙时已过三十岁,之后周柳高龄怀上纪满更是意料之外。才会出现如今这种当年明明是陆则与纪牧山相争,可到了现如今,却竟然是陆则的孙子要与纪牧山的儿子争锋的局面。 对于陆则而言,在商场上始终未能争过自己小上那么多的纪牧山,一直都是他一块极大的心病,他耿耿于怀多年,其他儿子不成大器也罢,本来对陆枫然寄予厚望,偏偏陆枫然为了个毫无用处的女人丢净他的脸面,后来就算因为陆予晗接受他的摆布,也已成了平庸之辈,根本不能令他满意。 第27章 而现如今,陆一寒,他的孙子,却站在他眼前,大言不惭自己会让他看到纪氏被陆氏踩在脚下的一天。 抓起放置在一旁的拐杖,陆则走到陆一寒面前,说:“好大的口气。” 这几乎是第一次,陆则没有目带睥睨地看陆一寒。 陆则在陆一寒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狂傲。 这也许是好事,但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讯息。 “你既然知道了当年的事,就对爷爷一点怨也没有?”陆则问道。 他对于陆一寒是否怨恨自己丝毫不在意,哪怕陆一寒就像陆枫然一样恨不得他死,他也全然无谓,他不过是很清楚,如若陆一寒真的与自己年轻时的性情一样,那就绝对不会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野马尚可驯服,但恶狼,决计无法被驯养。 恶狼只会不断的征服与破坏,随时伺机将自己的猎物撕咬嚼碎吞入腹中。 “没有爷爷,也不会有我的存在。爷爷说得没错,过去是我太过天真。陆枫然拿我当工具,陆予晗也明知一切仍虚情假意哄骗我。呵,既然都是利用,我为什么不干脆让爷爷利用,把陆枫然拉下来,自己当上位者。”陆一寒毫不闪躲地与陆则对视,眼中精光大盛,隐隐透出一点疯狂,“作为继承人,我就不该有野心吗?” 陆则握紧拐杖的杖柄,开始重复地用拐杖敲击地面,似有若无的节奏,如过往的每一次,陆则身上不断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与拐杖敲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一起,在沉默间造成寻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过了好一阵,陆则才将拐杖放在身前,双手交叠地撑着拐杖,说道:“你确实该有野心,非常好,我很满意。” 真的满意吗? 陆一寒知道,陆则没有说真话。 曾经听话的傀儡,突然有了强烈的自我意志,这对任何一个有着疯狂掌控欲的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今天,你先回去。开拓海外市场的事,我会好好考虑。”陆则转身又走回到书桌后,放下拐杖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抄写适才还没写完的《心经》,再没有要和陆一寒说话的意思。 “谢谢爷爷给我这个机会。”陆一寒意味不明地说完,礼貌地道别离开。 直到离开陆家祖屋,回到自己车上,陆一寒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没有多耽搁地驱车回市里自己的住所,在停车场把车停好,再一路面不改色地坐电梯上楼,开门进屋再锁好门,陆一寒仅仅将一盏立灯打开,便去客厅沙发上坐下,又呆坐许久,才终于从极度的紧张和紧绷中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仰面靠在沙发上,陆一寒抬起一只手捂住眼,每一下呼吸都透出沉重的疲惫。 他不确定陆则是不是真的没有看出他的破绽,相信了他说的话。 这一步是险棋。 一开始,他原本是打算将计就计地让自己掉进纪祁笙给他挖的陷阱里,藉由纪祁笙送来的这个项目令分公司遭受损失,让陆则因为他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顺理成章地把他“流放”到国外,重新接受敲打磨练。 可是这样做,即便能达到部分目的,他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底气,也没有能与陆则和陆枫然抗衡的力量。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充分领悟到,唯有当自己手中掌握足够的力量,才能有真正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个力量在陆则和陆枫然面前,代表着金钱和对陆氏的掌控权。 因此他才会改变计划,选择了现在的做法。 如果陆则信了他的话,那么现在陆则最先会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找到他新的弱点,重新给他扣上锁链。 陆则一定会确保自己可以掌控他,才会放心让他离开去国外。 扯开颈际端正的领带,陆一寒在只开了一盏立灯的昏暗客厅里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双眸瞳孔蓦然紧缩。 只要陆则相信今晚这场戏就足够。 一旦陆则信了他,陆一寒将会亲自将自己的新弱点送到陆则手上,然后让陆则替他这头恶狼,套上陆则自认为能控制住他的,新的枷锁。 第23章 讳莫如深 再见到纪满,是在z大毕业典礼上。 陆一寒是毕业生代表,要上台发言,因此特意空出了时间,回校参加毕业典礼。 陆予晗也来了z大的毕业典礼,明面上,是为了方娅。自从那一夜去t大找过陆予晗后,陆一寒再也没有私下里见过陆予晗。 陆枫然也察觉到陆一寒的变化,但两父子如今已是彻底决裂的状态,陆一寒再无所谓陆枫然对他的态度,陆家上下还能左右陆一寒的人,仿佛只剩下陆则。 纪满是在陆一寒上台致辞时来的,陆一寒只一眼便看到了悄悄出现,清瘦得比之前要单薄不少的纪满。 在台上的陆一寒是他在校时一贯的模样,尽管一身正装,神态举止和说话的声调依旧显得温文儒雅,全无已入商界的迫人气息。 陆一寒的目光只在纪满身上轻轻掠过,正在发表的演讲词自然流畅,并没有丝毫停顿。 纪满知道他看到了自己,在那一瞬间,两人的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很远,纪满站在礼堂门口,并不能看清陆一寒的眼神,可是他却感觉得到,陆一寒的目光是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有些事即便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纪满还是不懂。 但此刻,他是真切地被陆一寒的目光刺伤。 他有些不敢再去看陆一寒,匆匆在人群里寻找陆予晗,找到陆予晗所在位置后,才小心翼翼尽量避免打扰到旁人地走到陆予晗身边的位置坐下。 方娅因为也是优秀毕业生的关系,一会还要上台,并没有和陆予晗坐在一起,而是和其他优秀毕业生一起坐在观众席前面的第二排。 陆予晗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神色间显得十分疲惫。 发现纪满来了还在自己身旁落座,陆予晗才回过神来,向纪满靠近少许压低声音问道:“来看小娅和阿一?” 纪满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只是想来见陆一寒,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自从西餐厅那天之后,纪满就再没见过陆一寒,偶尔想要给陆一寒发消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陆一寒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没必要非得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心里想得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来毕业典礼,希望能见到陆一寒。 陆予晗并没有注意到纪满有些低落的情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阿一最近不太好,他现在身边也没有能说话的人。你要是还愿意和他做朋友,那是最好的,不然,他就真的太寂寞了。”他其实不应该和纪满说这些,可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小学弟其实挺在乎他弟弟,要是可以,他也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 纪满听了心里一紧,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是陆予晗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担忧,又让他忍不住开口追问:“一寒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太好?” 陆予晗心中有顾虑,只能摇了摇头说道:“抱歉,阿纪,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说。”说完又犹豫地停顿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告诉了纪满:“我马上,就要去德国留学了,小娅会跟我一起去。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去德国读博,本来是之前就决定好的事,然而如今,因为陆一寒的某些决定,陆则已经发话,没有他的允许,陆予晗在去了德国后将不能再回来。 这同时意味着,没有陆则的允许,陆枫然将不能再见陆予晗。 陆则把陆枫然最看重,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的陆予晗,藉由现成的理由,彻底驱逐了。 因为陆则的这个决定,陆枫然也得知了陆一寒擅自去陆家祖屋见陆则,为此大发雷霆,将陆一寒叫回陆家老宅,要陆一寒坦白和陆则做了什么交易。然而陆一寒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去见陆则不过是为了争取全权负责开拓海外市场一事的机会。 陆枫然并不信陆一寒的话,认定这是陆一寒的报复,暴怒之下对陆一寒动了手。 那是陆枫然成为陆氏集团的总裁以来,第一次那样失控。 陆一寒由始至终都没有还手,也没有开口认错,之后还被陆枫然关到小阁楼,过了整整三天才被放出来。事实上,如果不是陆则亲自到陆氏总裁办公室找陆枫然,陆枫然还没有要把陆一寒放出来的打算。 这些,都是陆予晗几天前才从老管家那里得知的事。 陆一寒没有和他这个哥哥联系过,自然也没有把跟陆枫然决裂的事告诉他。 今天的毕业典礼,也是陆予晗时隔多日后第一次见陆一寒。 台上的陆一寒看起来和往昔并无差别,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才经历过阴霾。陆予晗知道,如今的陆一寒,已经可以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 纪满有一下不太能理解陆予晗的意思,眉心微微拧起:“什么意思,予晗哥,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第28章 陆予晗无法向纪满解释更多,只能说道:“我可能,不太方便回来。但,既然我打算之后往学术研究的方向发展,留在那边,对我来说也会更好的选择。” 纪满又抬头往台上看了一眼。 陆一寒的演讲快要结束,他并没有把目光固定在哪个方位,一直在适时地往观众席不同方向看,演讲状态相当从容。 纪满觉得,陆一寒恐怕也根本没有留意他坐到了陆予晗身旁。 收回自己的视线,纪满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以往每次他看过去,都会发现陆一寒也在很专注地看他,就好像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那般。 有些难过地垂眼看自己掰在一起的双手,纪满轻声说道:“如果能顺利在海外做学术研究,那自然也很好。没关系,如果予晗哥不回来,我有空的时候飞过去看你和小娅就好。” 陆予晗也抬头去看台上的陆一寒,他的演讲在纪满说话间结束了,正向台下众人鞠躬准备下台。陆予晗看着陆一寒其实还是能看出一点苍白的脸色,思虑更重,一时也无心回答纪满的话,满心都在想不知道一会毕业典礼结束,他有没有机会能和陆一寒说上两句话。 毕业典礼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各种致辞和颁发证书等所有流程都结束,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一点。 毕业生们纷纷和老师教授,同学朋友以及家人拍照留念。 纪满最开始也跟陆予晗一起去和方娅拍照了。 到了后来又忍不住在四散的人群里找陆一寒,不知道他走了没有,下午是不是还要回公司上班。 陆一寒还没有走,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先是和几位校领导聊了几句,之后又跟自己的教授聊了好一会,最后才找了处不显眼的地方,离远看着纪满跟陆予晗还有方娅一起说笑拍照。 他大学没有住学校宿舍,自然不会有交好的宿舍同学,且大三进入陆氏分公司实习后也越来越少来学校,尽管因为身份和各种原因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辞,但下了台,除去方娅还有曾经参加过的社团同学外,他并没有能跟他合照的同学好友。 由于成长经历的关系,他一直以来都维持着礼貌但疏离的社交关系,他并没有非要和谁成为至交好友的欲望。进入陆氏分公司,到近来已经正式踏入商界,他善于去维护和发展人脉,但同时也很清醒,所有的人脉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只与身份、权力、资源以及金钱挂钩。俗话说谈钱伤感情,但对于他来说,谈感情没有必要,谈钱更方便。 更何况,陆一寒也不需要什么知己好友,他的内心早已贫瘠成荒原。 纪满一直在笑,但是陆一寒看不到他的小酒窝。 满满笑起来时会出现的可爱小酒窝,为什么看不到了? 烦躁在心头翻滚,陆一寒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走到吸烟的地方,从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 他抽的是薄荷烟,那股呛辣辛凉的味道多少能缓解他面具下种种阴郁的情绪。他以前虽然也抽烟,但是没有像现在抽得这么狠。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还会抽烟。”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陆一寒回过身,看到不知道何时跟着自己来到吸烟区的纪满。 下意识的就把烟掐灭了。 不想让纪满看到自己不堪的样子。 勉强定了定神,陆一寒问道:“找我有事?” 纪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是很想和陆一寒说话,所以看到陆一寒像是要离开的身影便急急地跟了过来。纠结间,纪满想起陆予晗刚刚说的话,于是说道:“我听予晗哥说,他很快就会去德国,小娅会和他一起去,但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嗯。”陆一寒对于上午他演讲时纪满坐到陆予晗身边,靠在一起说话的画面仍记得很清楚,他并不想提,只淡声问道:“所以呢?” 纪满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陆一寒会这样反问。 他好像,变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陆一寒说话了。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纪满才又说道:“没有所以,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弄不明白。但我和予晗哥说了,就算他不回来,我也可以去看他。” “纪满。”陆一寒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他又产生了窒息感,自从陆枫然那天在办公室将过往的真相都告诉他之后,他便不时会感受到这种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他无法挣脱,只能痛苦忍耐。 看着纪满透出茫然的眼神,陆一寒还是用往日和他说话时一样温和的语气,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唇角有一抹极为平淡的笑容:“下个月,我会去美国,作为陆氏代表,负责在美国开拓海外市场,更重要的是,为在美国上市打好基础。” 第24章 替身 四周不断传来杂沓人声,夹杂着重重叠叠相机拍照的“咔嚓”声响,语笑喧阗。 明明是个阳光灿烂,夏风凉爽的好日子,周遭氛围无论远近都是一片毕业庆贺的欢乐,他们身处其中却偏偏彼此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纪满呆呆地站着,身周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他陷进一个看不见的真空层里,只剩下陆一寒刚刚说的那句话不停在耳际回放,可他把那句话逐字逐字拆开,再重新组合起来,反反复复好几次,大脑仍像突然死机一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也许不是真的无法理解,只是他不想听懂。 陆一寒没有再多说,把目光从纪满身上移开,却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往旁边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摄影师身上,不自觉地分神细辨那摄影师手上单反的型号和镜头焦距。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纪满开口,陆一寒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打算就此把话题带过,问道:“是小娅叫你来的吗?” 还是没有回答。 陆一寒终于收回那望着摄影师,已然有些放空的视线,又看向了纪满。 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此刻似乎有些迷茫,嘴唇微微张着,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再次和陆一寒那双蓝眸对上,纪满才再度有了动作。 他走到陆一寒面前,伸出手拽住了陆一寒的西装下摆。 “你之前说,有空会回来看我,还作数吗?”纪满问道,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大的恐惧感,陆一寒分明之前就跟他说过,毕业后会去国外读研,也会接手在海外的业务,但不管要在国外待多久,最后还是会回来继承陆氏。然不知为何,在他亲耳听到陆一寒说要走的瞬间,还是产生了会就此和陆一寒失去联系,再也见不到陆一寒的可怕预感。 低头看比自己矮了将近十公分的纪满,陆一寒想不明白纪满为什么要这样伸手拽他的衣摆,露出一脸怕被他丢下的表情。 纪满喜欢的不是陆予晗吗?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摇了摇头,陆一寒有些疲惫地说道:“纪满,公平点,你愿意去德国看我哥,却要我回来看你,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是反悔了吗? 纪满越发用力的攥紧掌心那片衣摆,声音隐隐发颤:“是你要我离你远点,在你说完这样的话以后,难道还要我对你说,我可以追去美国看你吗?予晗哥说他不回来了,我才会说我可以去看他。但你还会回来的不是吗?你还要继承陆氏,你只是,只是去几年,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他觉得好害怕,哪怕知道陆一寒只是暂时离开,最终还是会回来,他还是觉得害怕。 好像自从生日宴之后,陆一寒就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陆哥哥了。 说原谅他了,可没过多久,就又突然要他离远点,还说什么会为了利益而利用他的话。这段日子以来,他甚至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发消息,怕发了也不会有回复。 他已经很努力忍耐,告诉自己,陆哥哥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可以,把所有的喜欢都收回来,小心地藏在心里,只做陆哥哥的朋友就好。 可陆一寒却突然说要走了。 去美国,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变成他完全不认识的陆一寒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太过害怕,现在他其实根本不是在向陆一寒确认,也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而是,试图让自己相信,回来的陆一寒,还会是他的陆哥哥。 像回到了生日宴那日两人在客房里的争执,纪满逐渐情绪失控的话和上扬的声调,都在刺激着陆一寒这段时间以来早已被逼到承受极限的神经,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此刻感受到的痛楚,到底是来自于身上那些陆枫然所造成的伤,还是因为精神已然濒临崩溃爆发临界点所引起的头痛。 无意识间握紧的手将掌心那包香烟捏成再也恢复不了原状的垃圾,陆一寒忍无可忍地质问:“难道我不让你离我远点,你就会追来美国看我吗?!我还会回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我回来看你?!那如果我也不会回来了呢?你会来吗?会像主动说要去看我哥那样,主动来找我吗?!” 第29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现在是要让我主动让你利用我吗?去和我哥攀关系拿更多的项目?我哥说他给你的项目你做得可好了!现在是觉得不够了吗?所以又希望我主动去找你,让你利用了?!凭什么,陆一寒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纪满红着眼吼了回去,他不想发脾气的,从小到大,他就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可他也是真的感到委屈难过。 纪祁笙在知道他要来毕业典礼时很不高兴,说纪祁笙的弟弟犯不着上赶着犯贱去让人利用,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却又毫无底气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陆一寒,我哥跟我说,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你利用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仰头看着陆一寒,水雾将颤抖着的眼睫毛浸湿,纪满哽咽着,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让你利用了,你又能让我利用什么?” 我让你利用了我对你的喜欢,那你呢?你能让我利用什么。 “我……”身体里涨满的情绪在疯狂的叫嚣着需要一个发泄口,可当陆一寒张口想要说话时,那日陆枫然在暴怒中对他动手时说的话,突然再度劈入脑海中,令他霎时间头痛欲裂。 ——你以为越过我跟陆则做交易,让予晗再也不能从德国回来,我眼里就会有你吗?别做梦了,你看看你这张脸,再回头看看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为了讨我欢心,费尽心思地模仿予晗,你还有自我吗?从今往后,就算我只能见到你,我眼里看到的人也不会是你!陆一寒,这辈子,你都只会是我儿子陆予晗的替身! 所以,他真的只是陆予晗的替身吗? 陆一寒仿佛陷入了陆枫然给他设下的魔障中,无论他如何努力试图挣脱,都无法否认陆枫然的话。 这么多年,他确确实实就是这样过的,想要被自己的父亲喜欢,想要被自己的父亲承认,想要从自己的父亲那儿获得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温暖,竭尽全力地模仿着陆予晗的一切,陆予晗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陆予晗讨厌什么,他就讨厌什么。陆一寒是陆予晗的影子,从来就没有自我。 陆枫然至今都不知道,陆一寒获得摄影大赛少年组金奖的那张摄影照,主题是,“我的父亲”。 他还记得,在他获奖那天,是陆予晗陪他去领奖的,回家后他兴奋地将这个喜讯告诉陆枫然时,陆枫然坐在那张熟悉的书桌后面冷淡地看着他,毫无感情地说道:“明天在陆氏的年会上,我会公开宣布指定你为陆氏继承人。成为继承人后,就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消遣上,玩物丧志。” 不是陆予晗喜欢的,所以毫无意义。 于是,第二天他成了陆氏继承人,从此再也没有碰过摄影。 他按照陆枫然的意愿,完全的成为了陆予晗的影子。 现在,纪满站在他面前问他,有什么能被利用。 陆一寒除了像陆予晗,可以被当成陆予晗的替身外,还有什么值得被利用?他的整个人生,早就已经被用来当成是陆予晗的替代品。 “满满,你能不能,亲口跟我说一次,你喜欢的人,是谁?”陆一寒问道。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纪满会明明喜欢陆予晗,却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陆予晗身边已经有方娅了,纪满不会去插足,而陆一寒,可以成为那个最好的替身。 就像陆枫然对他做的那样。 “陆哥哥,我喜欢的人是陆哥哥!可以了吗?!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还要一直问?!”松开攥在掌心的衣摆,纪满再也无法忍受地从陆一寒面前退开,“……不是你,陆哥哥不是这样对我的。” 是他错了,如今的陆一寒,早就已经不再是他十三岁时遇到的那个陆哥哥。 他的陆哥哥,不是现在的陆一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一寒已经改变。 从来就只有他,傻傻地一直在原地守着那点回忆,还以为自己对陆一寒来说也是特别的。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纪满说道:“我受够了,我应该听哥哥的话,以后不再跟你有任何联系。” 最后这句话让失神中的陆一寒本能地伸手去拉住了纪满。 他的理智在告诉他,应该要放手,他如今不能让纪满再和他有任何关系,连朋友都不可以。 可身体在这一刻却不受理智控制。 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纪满,喜欢到会忍不住嫉妒陆予晗,甚至产生了在纪满面前也成为陆予晗的替身也没关系这样的念头。 但这一次,纪满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 “陆一寒,你要去美国做什么,回不回来,都跟我没关系。我不要被你利用,也不想利用你什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纪满低头飞快地把话说完,没有再给陆一寒任何说话的机会,忍住更多要涌出来的眼泪,转身快步没入了人群中。 怔怔地望着纪满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陆一寒忽然在想,这就是陆枫然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痛恨他这个不堪的原罪,所以要让他活得和自己一样,没有自由,得不到想要拥有的一切,一辈子都活在孤独和黑暗中。 陆枫然的的确确做到了,用了二十三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抹去陆一寒原本拥有的独立人格;利用陆一寒的善良和对父爱的渴望,把陆一寒困进了他画下的牢里。 陆一寒是那个在地上的孤影,默默看着被众人喜爱的陆予晗,沉默着自己的悲欢喜乐,理所当然的放弃自己的梦想,就连爱情,也甘愿成为替身。 没有人会来牵他的手,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看到他。 第25章 一路顺风 陆一寒走的那天,下了场大雨。 本该是夏季最热的月份,却在那天极为罕见的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陆则派了司机送他去机场。其他行李则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先行送去美国。 离开的日子,是陆一寒自己定的,走之前没有和任何人说,就连陆予晗,也是在前一天晚上,在陆家老宅见到陆一寒,才知道他竟是比自己还要早离开。 因为陆则要陆予晗去德国后再也不能回来的决定,陆枫然先是在暴怒下对陆一寒动手,后来又突发急症卧病在床,不得不在家休养。而陆予晗特意到老宅来照顾,才又时隔多日见到回老宅拿东西的陆一寒,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陆一寒第二天就要离开。 “怎么,连我也瞒着?”陆予晗皱着眉,没有料到陆一寒会走得如此匆忙。 他们正站在陆枫然的卧室门外说话,陆一寒也并不打算进去看陆枫然,他本来就只是回来拿他母亲所留下少之又少的遗物,没有跟陆枫然见面的必要。 “没有刻意瞒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特意说出来。”陆一寒说道,现在他们不适合再像之前那样过多的碰面,即便告诉陆予晗自己离开的日子,陆予晗也不能去机场送他,所以他才没有说。 “就算我不能去送你,至少我可以让小娅去送送你,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走?”陆予晗怎么不清楚自己弟弟的想法,他并不认同陆一寒像现在这样试图把所有事都揽上身自己扛,然而有陆则在又有陆枫然拦着,他完全没有插手分担的余地。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习惯了。”陆一寒嘴角的弧度像是设定好的数值一样,标准却不带感情,“哥,在我回来以前,你要好好待在德国。” “我知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陆予晗保证,想了想又问:“阿纪呢?你和他说了你明天要走的事吗?” “没有,我跟他,应该不会再联系了。”陆一寒靠到墙上,从裤兜里取出了电子烟,他最近抽烟抽得太狠,不得不换成电子烟来克制自己。吐出一口烟雾,陆一寒侧头看陆予晗,声音低了下去:“哥,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忙,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你说。” “如果,满满以后去德国看你,能不能带他出去的时候,多给他拍点照片,然后发给我。”陆一寒说得很认真,眉宇间流露出浅淡的难过,“他很上镜,你用手机随便拍,也会很好看。” 以后大概,只能偶尔才有机会在宴会上见到纪满,不过他那么聪明,又打算走学术研究的路,也许还能在一些学术期刊上看到他的名字和照片。 陆予晗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对,他不清楚毕业典礼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纪满去找过陆一寒后回来就两眼通红的说要先走一步,等他和方娅跟其他朋友合过照约好聚餐的时间,又四处找了一下,也没找到陆一寒,想来是也早已离开。 自己弟弟到底有多喜欢纪满,他这个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陆枫然的心思连他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那么珍惜纪满的一寒。会做出这种把纪满推开的决定,他尽管理解,难免又在心里替两人惋惜,在他看来这明明就是两情相悦。 陆予晗并不想维护陆枫然,哪怕陆枫然对他而言确实是个慈父,但作为陆一寒的哥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陆枫然把自己反抗不了的一切强加到陆一寒身上。说到底,也是他这个哥哥性格不够强势,以往每每想为陆一寒再多做点什么,试图去劝陆枫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陆枫然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以后,整个人越发极端,连他作为哥哥去疼爱陆一寒都变得不能容忍,一旦他劝解多几句,陆枫然就变本加厉甚至无中生有地找事情惩罚陆一寒,以至于到后来,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30章 “嗯,我答应你。小娅回来看父母的时候,我也会让她约阿纪出来,到时多拍点照片发给你。”陆予晗答应道,见陆一寒提到纪满就变得柔和的眼神,又忍不住问:“真的,就这样放弃阿纪?” “哥,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满满。”陆一寒抽了一口烟,又抬手抓了一把近来长得有些长的头发,说道:“陆氏的实权还在爷爷那里,陆枫然也还稳坐总裁的位置,我不能在自己还只能被动的任人摆布时,把满满拖进来。就当是我迟来的叛逆反抗,接下来我会让自己手握实权,让自己再不怕威胁。陆枫然的覆辙,我不会重蹈,更不会让我母亲的悲剧重演。至于满满,反正我也配不上他,他好好的被纪祁笙保护着,以后和更好的人结婚生子,总好过跟我扯上关系,蹚进陆家这潭浑水。” 纪满喜欢的人本来也不是他,他没有得到过,现在要放手也并没有那么难。 从前是他太傻太笨,总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够听话,总有一天能得到陆枫然的承认,陆则把一切看在眼里,继而把陆枫然和陆予晗当成是威胁他的利器,陆则对他的责打和禁闭也让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恐惧,才会一直以来都那么听话的做提线木偶。 可现在他已经明白,顺从除了让他痛苦,没有任何用处,靠自己获得力量,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珍惜的一切。 “哥,给我点时间,我会接你回家。”郑重地承诺,陆一寒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状尚未拆开包装的小礼盒,交给陆予晗,“这个,去年满满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不过生日,所以一直没打开。爷爷好像知道了,我不太方便带走,能暂时帮我保管吗?对我来说很重要。” 接过包装纸已经有点旧的小礼盒,陆予晗问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该过生日,但这是满满的心意,你真的不打算拆开来看看吗?”陆一寒在这方面太固执,觉得是自己害死母亲,心里总是充满负罪感,这么多年都不愿意过生日,不让人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这份生日礼物若不是纪满送的,只怕他也不会收。 陆一寒摇摇头,说道:“不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是会做噩梦,在生日前后,一遍又一遍梦见母亲死去的那个画面,身体也会在这段时间感到不适,他很清楚,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释怀。 不舍地看着陆予晗手里的小礼盒,陆一寒低声道:“也许等它回到我手上时,我已经放下了,那时候,我会打开这份生日礼物。毕竟,是唯一真正属于我的……现在,请哥先替我好好保管。” 没有再和陆予晗说更多,他本来就是特意挑陆予晗在老宅这段时间过来,想要说的话和交托的东西都交待完,他自然不再久留。 将东西收好,陆予晗目送陆一寒离开,默默在心里说了句:虽然早了一天,但,生日快乐,我的弟弟。 没有过多的犹豫,陆予晗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还是把陆一寒第二天离开的事告诉了纪满。 陆一寒二十四岁生日当天,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纪满那天,去了机场。 前一天晚上,因为纪祁安怀孕的喜讯,纪牧山特意让纪满回家,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满一桌吃饭,庆祝他和周柳终于在退休前有了第一个孙子,成功晋级成为外公外婆。 饭后纪满也没有再特意回去自己的公寓,他已经没有再去西餐厅驻唱,放假这段时间,他都在准备研究生考试。他初中跳过级,如今念大学也是提前修完了所有必修课程和学分,放假前和导师谈过,直升本校研究生基本上十拿九稳,只是不一定会硕博连读,之后也有可能会去国外拿博士学位。决定了走学术研究的道路,之后大概率是在大学一边做研究一边当讲师,博士满两年就可以评副教授,他想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不会离开大学这个象牙塔了。 之所以会去书房,是因为之前有几本学术相关的书被他放在了书房的书柜里,却没想到,会因此意外听到纪祁笙和纪祁安的谈话,得知原来不久前纪祁笙推给陆一寒的项目,其实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而陆一寒还不得不跳进去,若非陆一寒真的有能力,现在也许已经成为了上流圈茶余饭后的谈资。 纪满还没把这个让他感到错愕震惊的谈话内容消化完,就收到了陆予晗的消息,被告知陆一寒第二天就会离开前往美国。 他还记得第二天就是陆一寒的生日。 之后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纪满已经没有印象,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就出门让家里司机送他去机场。 在路上的时候,纪满试着要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捋顺,但由于一夜无眠没有休息好,精神多少有点恍惚无法很好的集中,直到抵达机场,他脑袋里仍旧一片混乱。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但统统都没有找到答案。 机场的人很多,他在路上查了所有当天飞往美国的航班时间,陆予晗只告诉他陆一寒今天会离开,却没有告诉他确切的航班号,他连陆一寒什么时候来机场都不知道。 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自己一个人离开呢?这样离开,连个陪在身边过生日的人都没有,陆一寒不会觉得寂寞吗? 纪满不敢给陆一寒发消息。 毕业典礼那天,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不想再见到陆一寒,可现在又这样巴巴地跑来机场。 陆一寒真的会想见到他吗? 只怕,一点都不想吧。 他甚至不知道,陆一寒是不是已经删了自己的好友,从陆一寒要他离远点那天开始,他在朋友圈发的所有状态,都没有再得到过陆一寒的点赞。 两人的聊天对话框仍然保持置顶的设置,只是已经排在了所有置顶对话框的最底层。 纪满想,也许他发消息过去,会收到陆一寒向他开启了好友验证的提示。 雨下了一整天。 纪满也在机场大厅里坐了一整天。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他没有见到陆一寒,只能一直看着机场大厅里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航班信息,听着机场的播报,直到当天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起飞。 那是整个夏季里,最漫长的一场雨。 当最后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起飞后,纪满走出机场大厅,看着仍在下雨的夜空,轻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陆哥哥。” 祝你,一路顺风。 第26章 寂夜 猛地睁开双眼,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天花板,心脏在胸膛里失速地疯狂跳动着,陆一寒难受地喘了两口气,一时未能从噩梦里缓过来。 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半夜三点四十分。 缓慢地坐起身,陆一寒抹了一把脸,不意外又是满手的汗水。 他的睡眠质量在近两年里越来越差,即便吃了安眠药辅助入睡,一晚上也会因为做噩梦惊醒两三次。 曾有一段时间去看过心理医生,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倾诉的人,因此面对自己的心理医生时,他会很理性的把自己的问题列出来,至于原因,他闭口不谈。他并不拒绝或是抗拒和心理医生交流,只是无法把那些事对心理医生说出口,就连自己噩梦的内容,他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治疗自然不会有效果,所幸他也只是失眠严重,并没有其他类似焦虑或抑郁的问题,因此后来他也没有再去看心理医生。 他也并不适合,长期去看心理医生。 身边一直有陆则的人,长期去看心理医生,无疑等于直接告诉陆则自己有巨大的弱点,不适合当陆氏未来总裁。他本来已经在走钢丝,实在没必要再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和困难。 失眠对他的影响也并没有那么大。来了美国后,他不仅要为陆氏在海外市场开疆辟土,同时还要完成在美国大学的研究生课程,尽管读的是非全日制研究生课程,但他也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修完全部学分。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开不完的会议还有繁重的课题,不睡觉才是他的常态。毕竟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而他必须把每一分钟都掰开成两分钟在用。 陆一寒没有呆坐太久就掀开被子下了床,身上只穿着睡裤,光裸的上身从背肌胸肌到腹肌一样不缺。他没有时间每天去健身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的练器械,基本固定早上听秘书汇报时在跑步机上跑四十分钟,然后每周有三天会尽量抽出一小时去拳击馆打拳。他长期休息不足,虽然吃得健康但过于繁忙用餐时间也不稳定,再加上体质问题,基本不可能练出那种肌肉健壮的精壮型身材,但运动量也足够维持现在这样结实精瘦的低体脂。 下床后就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矗立的高楼大厦,开始思考近来陆氏显露出来的种种问题。 他最近一直住在公司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除了去上课,几乎没有离开过公司。以往他也经常歇在休息室里,因此这间休息室已经被布置改造得跟一间小公寓差不多。 第31章 在美国的这个分部,如今大体都在他的掌控中。在他作为代表来美国时,陆则收回了小部分傀儡股东手上的股份转到他名下,此后总公司每一次的高层会议,他都以股东身份视频参与了。 身边仍然有陆则的人,但远在美国,陆则到底是鞭长莫及,他多少有了点私下动作的空间和余地。陆枫然两个被放逐的兄弟,也就是他的大伯和叔叔,在长达两年的互相试探后,他终于和他们达成交易协作,辅助他坐上陆氏总裁的位置,之后他会让几个表兄弟回到陆氏。 陆则和他签下了协议,他想要取代陆枫然坐上陆氏总裁的位置,而陆则要确保他掌权后不会威胁到自己,或是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比如为了报复而私下动作将陆氏慢慢解体。陆则很谨慎,在商场尔虞我诈多年,又从小看着他长大,很清楚他要比陆枫然来得难控制,因此协议规定了,任何由他经手并与股份相关的投资和决策,最终都必须有陆则的签字,方能执行。 尽管他手里已经持有陆氏的股份,但他如今到底只是负责海外市场,陆氏现阶段仍是陆则为第一大股东,稳坐董事长位置,其他分散持有股份的股东也大多是陆则阵营,而陆枫然,作为陆氏总裁手上自然也持有股份,而且远比他现在手上的持股多。 只是最近,他明显感觉陆氏出现了问题。 他陆一寒把海外分部做得再好,也脱离不开陆氏在国内的总部,因此对于资金流向他不可能不敏感,而近来陆氏能运转的资金,显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好,他几个项目的运作都明显受到资金上的掣肘。 并且,陆枫然这两年一直在拓展投资,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刚到美国,未能分出心力时刻关注陆氏在国内的动向,等他在美国这边稳住后,才发现,陆枫然拓展的投资,有不少从长远看必然会亏损。更重要的是,一个跟政府方的长期合作项目,在半年前竟然续约失败。 在这关口,陆枫然竟然还调配一部分资金支持陆氏旗下的孙公司上市,导致现金流进一步被压缩。 掐灭指间的残烟,陆一寒又再点了一支新烟,眉心蹙起深刻的皱褶。 他已经可以确定,陆枫然正在计划些什么,而且,陆则也已经注意到这些不寻常的动作,所以从半年前开始,陆则就在对陆枫然进行权力降级,开始稀释陆枫然这些年来在陆氏内部建立起的属于他自己的管理层。 只是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陆则的应对,也许已经晚了。物极必反,陆枫然被陆则拿捏在掌心二十多年,兴许从陆枫然把过往真相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游走在崩裂的失控边缘,而陆予晗离开去往德国,且陆则不允许陆枫然再见陆予晗的决定,毫无疑问进一步刺激了陆枫然。 他还不确定陆枫然到底想干什么,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陆枫然并不像仅仅是想要扳倒陆则,自己成为陆氏的董事长那么简单。 当初让陆予晗去德国再不能回去,的的确确是他向陆则提出。当时的目的,其一是让陆予晗远离争斗中心,他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将陆予晗放在自己身边,表现出小心保护的姿态反而是下策;其二是向陆则表态他将不再是听话的囚徒,在没有了亲情的弱点后,他会成为陆则希望看到的陆家恶狼;其三是为了让陆枫然明白,他这个二儿子正式宣战,他们父子相争,只要不危及陆氏的根本利益,陆则就不会出手压制。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陆予晗虽然不能回去,但是为了有能力庇护陆予晗,陆枫然不会轻易跟陆则翻脸,对于陆枫然来说,自己的脱离掌控和对抗,虽然成了陆枫然始料未及的威胁,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顾虑到陆予晗,不会真正的反目成仇。 可是现在,面对陆氏种种不寻常的问题,他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确定和有把握。 要是,要是在他回去以前,陆枫然真的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那么到时候…… 用力将尚有一半的烟掐灭在自己掌中,掌心随即传来被烟头烫伤的痛楚,陆一寒努力地将心头的焦虑和烦躁压下,试图靠这种陌生的痛楚让自己冷静下来。 被烫伤的痛并没有持续很久,十几分钟后,陆一寒徐徐吐出一口气,把掌心被掐灭的烟扔到烟灰缸里,去浴室用清水随意清洗了一下伤口,见虽然伤口出了点血,但并不算多严重后也就没有进一步处理的打算。 从浴室里出来,陆一寒开了床头灯,拿起他的私人surface,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 文件里全都是纪满的照片。 陆予晗去了德国后,他就没有再和陆予晗直接联系过。陆予晗和方娅结婚的时候,他明面上也没有任何表示。纪满去参加了那场简单而温馨的小婚礼,之后也去看过陆予晗和方娅几次。像当初答应他的那样,每次陆予晗都会注册新的邮箱并且把文件加密,再把自己的ip地址修改,尽可能小心地把纪满的照片发给他。 纪满读研后,身上褪去了一些青涩的痕迹,渐渐开始有了学者的气质,但笑起来时脸上的小酒窝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且软萌,每次他翻看照片时,都忍不住产生想要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念头。 陆一寒其实很少翻看纪满的照片,怕自己看得多了,会忍不住去联系;也不敢把照片晒出来整理成相册,怕会不小心被陆则知道。 每次,都是在自己觉得快要熬不下去,或者是感到特别难受的时候,才会打开这个加密文件,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满心眷恋地悄悄看纪满的照片,以及纪满从前发给他的在西餐厅驻唱的视频录像。 不知道满满是不是还很喜欢陆予晗,也不知道满满是不是还在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陆一寒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嘴角的笑容很温柔,但眼里更多的却是难过。 纪满这两年的生日礼物,他都是借陆予晗的手送出去。离开后的第一年,他送了一个吉他,今年则送了一个音乐盒。 那个音乐盒,是他亲手制作。今年因为其中一个项目支线和日本方面有合作,他又去了一趟日本,去的是北海道小樽。日方派人盛情接待,他想起纪满提过喜欢音乐盒,于是找机会暗示了几句,日方接待的人便马上很识趣地带他去了八音盒博物馆,他看到可以自己亲手制作音乐盒,于是改变原来打算直接买一个音乐盒给纪满做生日礼物的决定,然后自己花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八音盒制作体验馆里亲手做了一个音乐盒,最后写下陆予晗在德国的地址邮寄过去。 陆予晗没有另外特意给他消息,只是纪满收到礼物时的样子,陆予晗都拍了下来发给他。照片里纪满笑得很开心,笑弯的眉眼亮如星辰,就连脸上的小酒窝都特别甜。 陆一寒想,虽然是以陆予晗的名义送出去的,但,小满满喜欢才最重要。只是明年,他真的不知道要送什么了。 靠坐在床头看了许久的照片,天亮之际,陆一寒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干净,而后去浴室洗漱一番,出来后换上替换的衬衫西装,将自己恢复成平日里无坚不摧的精干模样,又冲泡了一杯黑咖啡当做早餐,确保已经调整到完全的工作状态,回到办公室里开始投入工作。 一周后,陆一寒接到陆则的电话,当天便坐上回国的私人飞机。 再过半月,媒体报道,陆氏继承人陆一寒不日将与汪家千金举行订婚仪式。 第27章 求而不得 纪满没有想过,再见到陆一寒会是这种场景。 因为要参加交流会的关系,他在一直以来去的那家高级定制店里订制了新的手工西装,今天和一个研究室的朋友林遇约出来吃午饭,刚好店里给他致电说西装已经做好了,他便顺道来试衣。 然而,当他走到橱窗前时,却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个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熟悉身影。 那人已经彻底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因带有外国血统五官要比一般亚洲人都深刻,修身的礼服西装将那人宽肩窄腰长腿的挺拔身姿衬得趋近完美。那人从试衣间里出来后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女子,女子穿着酒红色的绸面礼服长裙,本就美艳的脸上还画了亮眼的明媚妆容,在那人淡笑着俯身和她说话时,仰面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纪满愣愣地停下脚步,看着店里的两人,情绪瞬间陷入复杂难辨的混乱中。 陆一寒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他?那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他们会一起来试礼服? 林遇见他突然站在原地不动,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问道:“怎么了,我们不进去吗?” 纪满像是听不到林遇的话,只死死看着店里的那对男女,看着陆一寒伸手扶起女子,然后女子挽着他的手臂站到了镜子前。 郎才女貌,璧人成双。 林遇终于意识到纪满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往店里看去,随即小小惊呼:“那不是陆一寒和他的未婚妻汪婉仪吗?你跟陆予晗那么熟,以前应该跟陆一寒关系也不错吧。” 第32章 “未婚……妻?”纪满僵硬地重复那三个字,大脑一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惊人讯息。 “对啊,你不知道吗?这几天各大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好像是要举行订婚仪式,不过陆氏和汪家都没有公开确切日期,他们现在在里面估计就是试订婚时要穿的礼服吧。”林遇没有多想地说道,他是纪满读研时才认识,虽说家庭环境尚佳父母都是著名教授和博士,但到底算不上名流之子,对于纪满和陆一寒的过去并不了解。不过纪满不仅去了参加陆予晗的婚礼,之后还几次飞去德国探望的事他也知道,因此下意识就认为纪满和陆一寒应该也有联系。 然而话说完后见纪满一脸不太寻常的震惊与茫然无措,分明是全不知情,林遇才隐隐觉得有点不对,连忙又打圆场地说道:“哎呀,我都忘了,你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忙助教的事,还跟着导师做课题研究,两耳不闻窗外事,难怪你不知道。” 林遇觉得,只怕是他太想当然,纪满和陆一寒估计关系不怎么样,平常也没有联系。 对于纪满,他多少觉得有几分好奇与不解。社会学,必然不会跟社会脱节,就比如他研究的是社会关系类,主要集中在社会网络、资本和人力资本等等。同时社会学是一门跨学科研究,研究方向都是以专题为主,他本来以为纪满家是商界龙头老大,按理应该会像他们的学长陆予晗那样,选择经济社会学,却没想到纪满的研究方向竟然是走理论研究类,专攻古典社会学理论的解读,平常除非必要,纪满几乎不怎么关注商界的人事,新闻报道商业资讯一律不看不听不谈,倒像在竭力回避什么似的。 “原来,是这样吗……”纪满喃喃地说了句,身体微晃两下后抓住林遇的手像是想要离开,可一双眼眸却怎么也不能从陆一寒身上移开。 两年多了,他才终于再度见到陆一寒,听到陆一寒的消息。 当年陆一寒离开后,他曾问纪祁笙,为什么要故意为难陆一寒,纪祁笙当时沉默片刻后对他说,陆一寒不适合他。他不明白,追问怎么就知道不适合?纪祁笙摸着他的头,和他说:“哥见过的人太多,陆一寒这个人心思太重,这样的人没有真心只会算计。我把你从小宠到大,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你想要陆予晗,我都可以把他送到你面前,但陆一寒,不可以。” 对纪祁笙来说,家人永远最重要,任何人都不能动他的家人。陆一寒对纪满的心思,他多少能看出来一点,但这样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商人,哪会真的珍惜纪满,那点对纪满的好多半都是有条件的,他毫不怀疑,若真让他们在一起,一旦利益受损又或是纪满帮不上忙,未来要成为陆氏掌权者的陆一寒必然会做出伤害纪满的事。他惯于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自然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有机会发生。 纪祁笙没有说出来的是,同性相斥,他总认为陆一寒跟他的秉性是一样的,或者说,陆一寒这个人比他要更冷,想要的东西也更多,不然怎么会总是用那种隐忍渴求的眼神看他弟弟?他初见陆一寒时便感知到其身上的危险性,陆家的狼性文化他早有耳闻,陆一寒这样在阴影笼罩下长成的人,断然配不上在艳阳下长大,心思单纯性格温厚良善的纪满。纪祁笙只会把最好的给纪满,而陆一寒,不配。 然而纪满不懂纪祁笙那些复杂的考量,陆一寒已经走了,他无力也无从替陆一寒辩解。他只能把十三岁遇到的那个陆哥哥放在心底珍藏好,把曾经对他好过的陆一寒锁进心里的另一个小盒子里,小心仔细地收起来再不谈起。这两年多以来,他埋头学业,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术中,只在偶尔去看陆予晗的时候,才会偷偷的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该有的期待,或许他能从陆予晗口中听到一点关于陆一寒的消息。 可是一次都没有。 陆一寒连陆予晗和方娅的婚礼都没有参加,像是和陆予晗这个哥哥也彻底断了联系一般。就连方娅,也对陆一寒绝口不提。 陆予晗送了两次生日礼物给他,都是他喜欢的。新的吉他很合他心意,只是到底不是陆一寒送的,他平日里总还是弹得少些。那个音乐盒,陆予晗说是特意在日本订做,音乐盒里的音乐还是他最喜欢的《水边的阿狄丽娜》,他带回国后,有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最后都是打开音乐盒听着里面的音乐入睡。 第一年收到陆予晗送的吉他时,他有些走神的想不知道陆一寒还记不记得他的生日。 当年陆一寒送给他的小瓷人修复好后,他把小瓷人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每天都能看见,并且每隔两三天就会擦拭一遍避免铺尘。那对小瓷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家人也不可以,已经被他自己摔坏过一次,他很怕,会再被谁不小心碰坏。 第二年收到陆予晗送的音乐盒时,他已经没有再去想陆一寒。 大约,陆一寒早就已经把他忘了吧,一如陆一寒早已忘了他们在雨夜里的初见。 只是他依旧忍不住会在陆一寒生日前后,来回翻看微信里从前和陆一寒的聊天记录,在心里想着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人陪陆一寒过生日。 他不希望看到陆一寒一个人那么孤单。 纪满曾以为还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再见到陆一寒。 可没想到,自己研究生还没毕业,陆一寒就回来了,并且,身边已经有了未婚妻。 陆一寒不是一个人了。 果然,由始至终都只有纪满一个人留在原地,从寻找到暗恋,从告白到失去。 纪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因为他发现,即使过去了两年多,自己还是很喜欢陆一寒,喜欢到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嫉妒。 原来,他也会嫉妒与自己无关的人。 此刻站在店外,即便明白自己早就被摒除在陆一寒的世界之外,纪满依旧忍不住嫉妒那个站在陆一寒身边,和陆一寒穿着相衬的礼服,还挽着陆一寒手臂和他说说笑笑的女人。 也是直到这一刻纪满才惊觉,自己对陆一寒的喜欢,这么多这么深,无论好坏,也无所谓利用。 “林遇,他看不到我了。”纪满觉得难受,像是忽然之间就难以呼吸了,胸口又闷又涨,情绪都在心脏某一处堵塞,他转不开目光,也迈不开脚步。 陆一寒正在店里看着汪婉仪,低头对汪婉仪微笑。 就像两年多以前,在毕业典礼上时一样,陆一寒没有看到纪满。 林遇没见过纪满这副难过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侧过身挡住纪满看向店里的视线,带着几分尴尬说道:“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跟陆一寒……呃,要不我们走吧,你重新预约时间,反正衣服已经做好了,今天也只是来试穿看是不是需要调整,离交流会也还有好些天,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是真的没料到,纪满跟陆一寒也许有过什么深入的情感关系,毕竟他跟纪满认识两年多,纪满从来都不提个人隐私方面的事,他还以为纪满这种乖宝宝一定是一直以来都醉心学业,在感情方面是一张白纸。 纪满垂下眼,不想解释太多,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发蔫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走吧,改天我自己再过来。” 陆一寒马上就要订婚这个消息,还有这一幕和汪婉仪一起来试礼服的画面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他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甚至产生了头重脚轻的晕眩感,根本没有就勇气也没有力气走进店里,假装若无其事地和陆一寒说一句“好久不见”。 林遇心里本已在打鼓,正对纪满和陆一寒那不可言说的过去浮想联翩,纪满已经拉着他转身要走,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多问,一边忙不送迭地点头说“嗯嗯,我先送你回家”,一边就跟着纪满往停车场走去。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同时,店里的陆一寒似终于有所察觉地侧首往店外瞥了一眼,随即看到了那个他绝不会错认的背影。 满满。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能让他顷刻间心生欢喜。 这家高级定制店只接待vip客户,会在店外出现必然是有预约前来,可为什么纪满却连门都不进就走了,是因为看到他在店里,所以才不愿意进来吗? 留意到陆一寒的走神,汪婉仪松开挽着他手臂的手,改为抱臂的动作,问:“怎么了,陆二少?这世上可没几个人会在我面前还走神。” 目送那道单薄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陆一寒收回目光,嘴角那抹本来就毫无感情的浅淡笑容似乎在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变得更冷,“真抱歉,想来我恰好是那几个之中的其中一个。” 柳眉一挑,被陆一寒毫不客气暗怼了一句的汪婉仪反倒乐了,她比陆一寒更早留意到店外的两人,也认出了那是纪家小公子,于是笑道:“陆二少,我答应跟你合作的时候,你可没跟我说你的小情儿是纪家的小公子。” “他不是我的小情儿,你说话尊重点。”陆一寒并不喜欢汪婉仪的用词,本不欲多说,然想到自己和汪婉仪协商时确实答应过互相要把情感关系交底,只好在对方了然的眼神和戏谑的笑容中自嘲道:“不必多想,他不过是我求而不得的人罢了。” 第33章 不仅求而不得,而且还是他自己,用冷言冷语狠心斩断了那唯一且宝贵的朋友关系。 以至于即便已经过去两年多,那只从来都温暖心软的小满满还是这样的不想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满满:陆哥哥要订婚了,对象不是我。 一寒:回来就被按头订婚,真正想要的那个人还不想见我。 汪婉仪:我就吃个瓜,我是好人,我是友军,请不要误伤。 纪祁笙: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弟拐跑,做梦! 姬末:纪总你别急,你宝贝弟弟不是被拐跑的,纯属看到老公快没了,主动先下手为强。 第28章 订婚 订婚仪式在一周后举行,当天到场的媒体记者都和陆氏还有汪家素有合作关系。 陆则还在来的路上,汪家父母已经和汪婉仪一起抵达酒店。 酒店客房里,陆一寒正坐在书桌后对着电脑工作,一旁站着他回国后新派来身边的助理,助理怀里抱着一叠文件夹,里面都是需要陆一寒过目签名的文件。 客房的门被敲响,陆一寒还没开口让人进来,门外的人已经刷卡开了房门,一点也没有会打扰人的意识,踩着高跟鞋就进了客房。 电脑屏幕上是有待修改的合同,陆一寒抬眼,看着进房后直接走到沙发处坐下的汪婉仪,说道:“汪小姐,我还没同意你进门。” 汪婉仪毫不在意,坐在沙发上提裙摆两腿交叠,上身舒舒服服地侧倚,说道:“再过几小时,陆二少就是我公认的未婚夫了,怎么不放松一下,还在工作?” “工作与订婚,并不冲突。”陆一寒对于汪婉仪摆出的撩人姿态无动于衷,只示意助理放下文件夹先出去。 助理也很识趣地照做了。 等助理离开了客房关好门,汪婉仪才又起身到陆一寒身边,突然就俯身凑过去作出要亲吻的姿态。 只是陆一寒的反应极快,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就挡在两人中间,语调极冷:“别对我发情。” 汪婉仪偷袭失败,“啧”了一声,又直起身靠在书桌边,“你这人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本来就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陆一寒放下文件夹,电脑屏幕上已经退出了合同页面,“我真的碰了你,你家那位还能忍?” “那也要你能对我硬得起来。”汪婉仪话接的坦然,都是成年人,她也向来玩得开百无禁忌,神情却不太高兴:“我家那位完全没有要来抢人的意思,说不定咱俩订完婚还能结婚。” 客房里没有旁人在,陆一寒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说道:“陆氏如今的状况,娶你,对我来说是好事。” 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陆一寒就拿到了资料文件,是陆氏如今的真实状况。 在他回来以前,陆则已经暂免了陆枫然在陆氏的所有权限,免职总裁一事尚不能对外公布,而陆枫然手上的股份,一时还收不回来,并且,在更早以前,陆枫然就已经将自己手上持有的一部分股份卖给了汪家。 陆枫然花巨额投资了一支医疗概念股,然而,这间由外国人创办的公司在成功获得上百亿融资后,所持有的技术却遭到了政府、媒体以及医疗机构的多方质疑,创办人现今被相关司法机关指控大规模诈骗罪以及走私违禁药物,还涉及多项经济纠纷。陆氏所投进去的全部资金相当于全部打水漂,再加上之前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亏损,如今陆氏的市值实际上已然虚高。 陆氏作为国内也喊得出名头的大公司,上市转型后最赚钱的领域一直是金融,然而,陆枫然在这些年间,竟然将陆氏最赚钱的领域变成了亏损之地。陆一寒从拿到文件那一刻起就明白,陆枫然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他是个有足够商业头脑执行力极强的人,并且他清楚知道自己是陆则一手培养长大,陆则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有多少能力,所以他可以不将陆氏发展起来,但他不能太过无能,因此,多年来他一直将陆氏的表面风光维持得很好,还有过令陆氏股票持续上涨的时候,一直到陆则对他的掌握有所放松后,他才真正开始自己的计划,以年为单位,不动声色的慢慢掏空陆氏。 而现在,陆枫然给陆氏挖的这个大坑,陆则显然是要让陆一寒来填。 当年陆则让陆枫然娶杨家的女儿,虽然是商业联姻,但陆则实在精明,并没有让杨家的人进入陆氏的核心管理层,就连给出去的股份,也被陆则利用陆一寒母亲精神失常,最后意图撞死陆枫然的事,重新谈判后收回部分。杨家的企业并不大,只是有点政府关系,而当初陆则会和杨家合作,除为了控制陆枫然之外,就是为了能借杨家和当地政府搭上线。目的达成,自然也不会对杨家有更多的扶持。是以如今杨家也不过持有陆氏4%的股份。 而汪家,汪氏夫妇之所以会买陆枫然手上的股份无非是想要抱陆氏大腿,陆枫然利用概念股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说是要成为合作伙伴。汪家专注在电子科技这一块,但是发展并不算顺利,之前也有跟其他大型企业求过合作,但并没有成功,却没有想到陆枫然竟然找上了他们,更没想到陆枫然会将手上的股份分出。 陆枫然之后还想利用汪家做什么,陆一寒无从得知,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和汪婉仪订婚,是陆一寒向陆则提出。陆氏现在已经摇摇欲坠,陆一寒之所以要和汪婉仪订婚,进一步加深跟汪家的关系,是因为看中汪家正在做的一个新科技项目,这项研发中的新科技尚未对外公布,但前景预测很好,一旦研发成功通过测试推出市面,相信能引发一股科技热潮。陆一寒再通过之前在美国打下的基础,将这项新科技推到国外市场,陆氏不仅能稳住,兴许还能大赚一笔。 至于汪婉仪,她其实已经是汪家的半个话事人,陆一寒出面与她协商时,已经查到她有一个刚分手的恋人,一个军校毕业申请志愿到边防的军人。虽然是只谈了一年半的姐弟恋,汪婉仪是认真并打算跟对方结婚,却没想到人弟弟一句要去边防不能耽误她,就直接分手了。汪婉仪气得不轻,之后才知道是自己父母去找过,冷静下来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处理,陆一寒已经找来。 现在的情况也不难理解,确实就是互相利用,汪婉仪是如何刺激那位即将去往边防的军人弟弟,陆一寒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如何保住陆氏。无论是他还是汪婉仪,心里都清楚,订婚这个权宜之计,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结婚那一步。 汪婉仪眨了眨眼,又细细打量了陆一寒一番,说道:“你愿意娶啊?其实你条件也不错,我那小弟弟要是真不开窍就这样放弃,我是不介意嫁给你,但你娶完不会要我独守空房吧?我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可受不了这委屈,你要真娶了我,得把我灌溉好啊。” 眉心一动,陆一寒不知是想到什么,本就显得忧郁的蓝眸眼神晦暗,冷笑道:“只要你不事后告我婚内强暴,兴许还能在之后欣赏到我跟你‘办事’的录像。” 完全没想到陆一寒竟然尺度如此之大,汪婉仪稍觉意外地顿了一下,才调笑道:“哟,原来我未婚夫这么会玩。不过录像还是免了,我可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陆一寒睨视身旁这个即使化了妆也能看出双眼略有红肿的女子,问道:“你家那位,还没反应?” “有啊,怎么没有,发消息来祝我幸福呢。”汪婉仪笑得咬牙切齿。 “需要我帮忙吗?”陆一寒垂下眼,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纪满红眼的样子,“闹出点绯闻,并不难。” “陆二少的好意,我心领。我跟你是合作关系,虽然还有一层旧同学的关系,说到底私交不深,你倒也不必为我把个人形象也牺牲掉。”汪婉仪说道,他们是同届的z大毕业生,从前在学校也确实有过往来,彼此也算知根底,否则她也不会贸然答应跟陆一寒合作。 陆一寒没有再说话。 订婚仪式在三个小时后举行。 陆一寒看到坐在宾客席中的纪满时,他刚拿起订婚戒指准备为汪婉仪戴上。 纪满坐的位置很偏而且光线不足,陆一寒看不太清楚纪满的表情,只是有些恍惚地想,纪满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订婚仪式上。 汪婉仪留意到陆一寒动作的停顿,低低地咳了一声,陆一寒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汪婉仪身上,把订婚戒指套进她指间。 然后陆一寒看到,纪满打翻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狼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餐巾拼命擦拭被酒水洒到的地方。 指间一紧,汪婉仪已经把订婚戒指套进他的中指。 陆一寒低头看自己戴上了戒指的左手,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宾客席最前面的陆则脸上莫名阴森的笑意,心中隐隐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之后司仪又讲了些话,陆一寒心不在焉地听着,汪婉仪忽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微怔地转头看汪婉仪,发现她正抿唇看着会场大门的方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门口有一道站得笔直的身影。 第34章 靠到汪婉仪耳侧,陆一寒低声问:“打算怎么办?” 汪婉仪收回视线,小声回答:“纪小公子也来了,一会儿开宴,我们各找各的吧。” 陆一寒有些无奈地想再澄清一下汪婉仪的误会,但想到他确实想一会去找纪满,只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最重要的交换戒指环节结束,订婚宴开席。 汪婉仪下台后便没了人影,陆一寒并不太在意,本来正在和汪氏夫妇交谈,看到不远处脸色苍白的纪满似乎打算要离开,于是三言两句地迅速结束了和汪氏夫妇的对话,快步向纪满走去。 纪满发现陆一寒过来,露出强自镇静的表情,身体略有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到陆一寒走到自己面前,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恭喜你订婚。” 陆一寒颔首,依旧是那副淡然微笑的神色,“谢谢。你怎么会来?”总不会是汪婉仪瞒着他把人请来的吧? “我……我……”纪满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紧张,结巴了两下,才说道:“我是替予晗哥来的。” 陆一寒喉间微窒,心脏泛起熟悉的刺痛感,然尚未等他的思绪转动给出反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惊恐的尖叫声响起,他回过头,只见到陆则倒在血泊中,不知何时来到订婚宴的陆枫然站在陆则旁边,脸上有种扭曲且骇人的疯狂,而他手上,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 与此同时,精神状态显然不正常的陆枫然也看到了陆一寒和纪满,他再度举起手枪,指向的却不是陆一寒,而是他跟前的纪满。 陆枫然扣动扳机的动作令陆一寒目眦欲裂,连多一秒的思考都没有,他猛的将纪满扯入怀中抱紧转身。 慑人的枪声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再一次响起。 高温的子弹射入陆一寒后背,比想象中更大的冲击力令他浑身一震,抱着纪满扑倒在地。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剧痛让陆一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判断不了子弹有没有穿过自己的身体伤到纪满,超出承受范围的剧烈痛楚令他一时之间根本难以动弹,他挣扎着试图想要撑起身体无果,也不敢放开已然吓傻的纪满,只能喘着粗气问:“……满满……有……嘶……有没有……受伤?” 纪满整个人都被他护着,听到他的问话后呆滞的摇摇头,下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枪子弹打在了陆一寒身上。连叫都叫不出声,纪满惊恐地用双手拼命去摸陆一寒后背,摸到那个正在淌血的伤口后,温热的血将他烫的浑身发抖,他本能地用双手按住伤口,可陆一寒压在他身上令他双手使不出太大力气,他张口闭口好几次,才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怎,怎么办……陆哥哥,我按,按不住……怎么办……” 陆一寒没有听到纪满的话,在确定纪满没有受伤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瘫软在纪满身上。 陆枫然没有来得及开第三枪。 汪婉仪的前男友和赶来的保安一起,联手制服了陆枫然。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订婚仪式最终竟会变成一场浸满陆家人血的劫难。 第29章 守 这是异常混乱的一夜。 救护车抵达酒店后迅速将陆则和陆一寒送去了医院,和救护车一起抵达的还有警车。陆枫然被制服的时候受了轻伤,在警察看守下去往医院。至于在场受惊的宾客经过安抚后,也分别在警察们和酒店工作人员的配合安排下开始进行初步的笔录。 纪满虽然在陆一寒的保护下没有受伤,但是因为受到极大的惊吓和精神刺激,无法配合笔录,后来也在警察的陪同下被送去医院。 纪祁笙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时,纪满正坐在陆一寒的手术室外等候,身旁还有一名女警员陪同。 纪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贯清明明亮的双眸凝滞,不知为何也沾了少许血渍的脸上神情麻木,无意识地用湿纸巾反复擦拭手上暗红色的干血渍。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内搭白衬衫,双手原本干净洁白的衬衫袖口还有衬衫正面胸腹的位置都已被血浸透成深红色,看起来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看到纪满这副模样,纪祁笙心下既惊又怒,一个箭步走到纪满跟前蹲下,握住他的双手就问:“纪小满,有没有受伤?” 那名女警员看到纪祁笙上来就握住纪满的手,伸手想要拦,却被纪祁笙一记凶狠的眼神给震住,但出于职务之责又不能退缩,只能硬撑起一股气势问:“这位先生,请你出示一下身份证明,纪满先生是我们的重要证人,暂不便与无关人士进行过多的接触。” “你滚开,我是他哥!”纪祁笙强自压抑的声音里有着极明显的怒气,随他一同前来的助理连忙就上前与女警员进行交涉,纪祁笙不再理会她,只对纪满说道:“纪满,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看着哥哥,告诉哥哥你有没有受伤?” 纪祁笙此刻毫无疑问满腔怒火,得知纪满去了陆一寒的订婚仪式还意外遇险时他便十分震怒,赶来医院的路上又感到无比心焦担忧,眼下看到纪满这身染血渍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心痛之余愤怒得想要追责,他弟弟都这样子了为何竟还让他坐在这该死的手术室外?! 女警员大概也知道纪满没有在病房里也没有去做笔录这件事不太合乎规矩,在一旁解释道:“纪满先生因为受到很大惊吓,在案发现场一度情绪失控不肯离开陆一寒先生,后来虽然勉强镇静下来,但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合做笔录,所以在我陪同下也来到医院。但纪满先生来到医院后执意要在这里等陆一寒先生手术结束,因此只好让医生检查过没有外伤后,由我在这里陪同等候。适才陆一寒先生的未婚妻汪婉仪小姐也在,现在暂时离开去做笔录。” 纪祁笙听了女警员的解释也没有多看女警员一眼,握住纪满手的双掌又用了点力,再次试图跟纪满沟通:“纪满,已经没事了,哥哥在这里,你别怕。” 纤长的眼睫毛微微一颤,近乎涣散的瞳孔缓慢地重新聚焦,纪满默默垂眼看蹲在自己跟前的纪祁笙,半晌,终于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双唇:“好多血……陆哥哥,流了好多血……我怎么按都止不住……” 纪满说话的时候牙关还在打颤,说话的声音艰涩且无力,人明显还陷在恐慌中还未真正缓过来。 按捺下心中正不断翻滚宛如被烈火炙烤的复杂情绪,纪祁笙尽可能冷静地说道:“哥哥知道你吓坏了,听话,我们不要待在这里,哥哥先陪你去把身上的血迹都洗干净,把衣服换下来,再安排医生重新给你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好吗?” 听到纪祁笙想要将自己从这里带走,纪满先是愣愣地看着纪祁笙,紧接着单薄的身体开始如落叶般颤抖,他猛力抽出自己的手将纪祁笙推开,惊慌抗拒着情绪再次走向失控边缘:“不要!我不要!我要在这里等陆哥哥出来!!陆哥哥,是陆哥哥保护了我!我怎么能在这时候丢下他?!我不要走!!” 纪祁笙没有料到纪满反应会如此大,猝不及防之下竟差点被他推倒在地,脸色有一瞬变得铁青,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一旁的女警员已急忙上前去揽抱住从椅子上跳起跑到手术室门口角落又再激动起来的纪满。 “好好好,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里等你的陆哥哥出来,你冷静点,会没事的,你的陆哥哥会没事的。”女警员柔声地反复安抚,显然不久前发生过类似的事,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待纪满渐渐平复下来后,女警员才又对已经站起来的纪祁笙低声说道:“纪先生,我能理解紧张弟弟的心情,但是你弟弟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希望你不要再刺激他。你弟弟在这里等手术结束,是经过医生同意的,希望你能配合。” 纪祁笙的脸色很不好看。 纪满瞒着一家人自己偷偷跑去陆一寒的订婚仪式已经让他不是很高兴,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再看到纪满这满手满身骇人的血迹,哪怕知道那些血不是从纪满身上流出来的,也足以让他感到胆寒。 眼下他只想重新找医生给纪满做检查,亲自确认纪满没有受伤,然后赶紧带纪满回家,笔录什么的等纪满过两天情绪稳定后他再陪纪满去警局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纪满竟然会要在这里等陆一寒出来。 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了解到是陆一寒替纪满挡枪,他必须承认南諷韣镓陆一寒此番很让他意外,陆一寒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生死抉择的保护行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然而这也并不能改变,是陆枫然开枪的事实,陆一寒自己家的家务事,却无辜牵连到纪满,他如何还能心平气和? 可看纪满的样子,分明是死也不愿意从这里离开。 侧首示意身后的助理过来,纪祁笙低声交待几句后助理便马上离开去办事,看着在女警员安抚下慢慢又平静下来,回到椅子边坐下的纪满,纪祁笙皱眉深吸几口气,重新换上温和的表情,再次到纪满跟前蹲下:“纪小满,哥哥不逼你,你要在这里等也可以,但你答应哥哥,陆一寒出来以后,你也要乖乖跟哥哥去做检查,好吗?” 第35章 纪满没有看纪祁笙,他扭头看着手术室尚在紧闭的大门,脸上适才露出的那种崩溃激烈神色已经消失,就连因情绪剧烈波动而泛起的血色也迅速褪去,脸色又再次变得犹如白纸。他抿着唇不说话,过了许久后,才终于很轻地点一下头,算是答应了纪祁笙。 纪祁笙略微松了口气,他不放心纪满,又不知道陆一寒的手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完,除了陪纪满在这里一起等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坐到纪满旁边的椅子上,伸臂抱住纪满肩膀:“……陆一寒会没事的,哥哥陪你一起等。” 被纪祁笙握住的手仍像最开始那般一片冰凉,纪满僵硬地坐着,也不靠到纪祁笙身上。他一直都没有哭,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敢哭,手上擦不掉的血渍让他产生了皮肤在被灼烧的错觉。他从来都不知道,血从人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时候会如此烫人,他到现在都仿佛还能感受到从陆一寒伤口里涌出来流到他手上那些血的温度。他也从来未曾如此恐惧过,陆一寒毫无意识地瘫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心神俱裂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陆一寒不能有事,若是陆一寒真的因为保护他而有个万一,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汪婉仪做完笔录后就匆匆又赶回来,看到纪满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她便认出了那是纪满的哥哥纪祁笙。反应过来后汪婉仪也并没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对方显然将她无视的很彻底,而她现在也没有跟人虚情假意打交道的心情。 现下的情况非常糟糕,陆枫然是非法持械且故意伤人,她刚刚回来前还去陆则那边的手术室问了情况,陆则的伤势很严重,又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情况并不乐观,若是没有扛住人没了,那陆枫然就是故意杀人的重罪。陆枫然只是轻伤,处理完后刚刚已经被移送公安拘留。微博上已经炸了一波,尽管陆汪两边的公关团队合力暂时将事情压下去,但明天肯定还是会出来正式的新闻报道,这是刑事案件一定会通报,到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压住。陆氏现在相当于三根支柱全部倒下了,连一个能话事的人都没有。她虽然以未婚妻的身份暂时出来控制局面,但这事太严重,她能做的十分有限,只怕明天一开盘,陆氏的股价就会大幅下跌,要是之后再被爆出亏损的事实,陆氏只怕就真的要不行了。 汪婉仪现在只希望陆一寒能平安出来,然后尽快苏醒并在最短时间内出面主持大局,否则的话,只怕不出两个月,陆氏集团就会彻底成为历史。 半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那盏已经亮了许久的灯终于熄灭,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开启,首先出来的是主刀医生,汪婉仪迎上前,医生摘下口罩说道:“手术很顺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正在缝合伤口,之后要送去icu观察,等危险期过后患者醒来确定没有其他并发症,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听完医生的话汪婉仪心里松了一下,却又清楚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和医生道了声谢后回头看纪满,他被纪祁笙扶着也站了起来,但不知道是没听清医生话还是怎的,整个人仍是一副紧绷又恍惚惶然的神态。汪婉仪心下唏嘘,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还能保持冷静理智,更何况她看得出来,纪满跟陆一寒之间的纠葛绝对不是陆一寒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走到纪满面前,汪婉仪柔声安慰:“手术很成功,一寒没事了。” 纪满看着汪婉仪,像在努力理解她说的话,泛着红血丝的双眼睁得极大:“……真的,没事了吗?” 汪婉仪点头:“真的。你放心,一寒身体素质好,会很快恢复的。” 酸涩的眼眶渐渐湿润,直到温热的泪水蓄满眼眶后成滴落下,纪满压抑了几个小时的眼泪终于爆发,他张口似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之间连半个字都无法说出口,最后只能浑身乏力地抓住纪祁笙,把脸埋进纪祁笙怀里,再也忍不住地在手术室门前失声痛哭。 第30章 孤立无援 陆一寒恢复意识醒过来时,在床边守着的人是汪婉仪。 医生和护士进病房检查完后,汪婉仪拿了水杯和棉签先是替陆一寒润唇,接着又拿来吸管喂陆一寒喝了点水,然后才在床边坐下,不等陆一寒开口就说道:“纪小公子虽说受了惊吓但你保护得很好,完全没有受伤,你做手术的时候他一直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确定你没事后才被他哥拎走。现在估计正被他哥关在家里休养,除非是警察要问话,否则我看他是出不了门。” 纪祁笙对自家弟弟的爱护程度,到现在已经没有谁不知道,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道纪祁笙会如何发难,总之就是梁子已经结下。 汪婉仪给陆一寒喂水前帮他把病床升高了些,陆一寒伤口虽然疼得厉害,但到底还能忍受,他思绪其实还不太清明,纪满确实是他最关心的,刚刚醒来大脑恢复思考他第一个想问的就是纪满,他中枪后也没支持多久就昏过去了,连陆枫然如何被制服的都不知道。虽然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但只要纪满没事就好。 静默少许,陆一寒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你未婚妻,我不在这,谁该在这?”汪婉仪脸上化了淡妆,倒也看不出憔悴,她朝陆一寒晃晃手上的戒指,说道:“让你一个人醒过来,也太凄凉了,我没这么狠心。” 陆一寒目光沉沉地看着汪婉仪,虚弱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又低沉得透出隐约的温柔:“谢谢。” “别谢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不会高兴。”汪婉仪拿出手机看了看,尽管有些不忍心,但依旧决定直切主题地说道:“现在刚好过去一天一夜,事情已经被警方通报,你父亲已经被刑拘,不可能保释出来。我跟警方已经协商好,你的笔录等你好些再做。你爷爷还在icu里观察,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说要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陆氏被掏空的报道我暂且压了下去,但是只怕也压不了多长时间,毕竟陆氏投资了纯属骗人的黑科技是明明白白被媒体报道过的事。再加上掌权者一个被刑拘,两个在医院里躺着,陆氏群龙无首,虽然还不至于乱成一团,但公司股价也在持续下跌,公关那边出了两个声明都没有用。另外,我父母要求解除婚约,不过我没答应。” 汪婉仪说完后,陆一寒闭上眼,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很疲惫,不仅仅是因为枪伤的缘故,更像是长久以来积累下的种种痛苦和压力,正因如今所面临的严峻情况而再也无法掩饰,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爆发。 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运作所发出的声响。 沉闷的无力感像海水一般将陆一寒淹没,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似乎根本不需要再耗费什么时间,这份无力感就会和现实一起将他溺亡。 他的预感果然是对的,陆枫然根本从他去美国开始,就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那么过去的两年多,他所有的努力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来他都在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生活里沉浮,他经常会安慰自己,和自己说他已经过得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好,起码生活富裕衣食无忧,亲情或是梦想,得不到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可终究,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他始终,都在渴望温暖,期盼有谁能眼里只有他也只爱他。 陆予晗是唯一给他亲情的人,所以他就算要做陆予晗的影子,也想要保护好这个真正照顾自己长大的唯一的哥哥。还有纪满,他小心放进心里,无比珍惜爱护的另一个人。他明明已经连梦想都放弃了,用尽全部力气费尽心思地让自己强大起来,却还是被痛恨自己的父亲摆了一道。 到底还是没有用,他试图筑建起一点属于自己的世界,现实却依旧如往昔一般,毫不留情地给予他重击,将他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也将他好不容易才打造出来的铠甲击得粉碎。 他是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也没有力量再去守护什么了。 陆一寒一直不说话,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颓然的气息,汪婉仪坐在病床边看着,心下不安:“陆一寒,你还好吗?要不,你先好好休息,我……” “你去替我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陆一寒开口,他重新睁开眼看汪婉仪,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陆氏已经没有,足够的护盘资金,就算跟银行借款,也不会批过。”他刚刚才醒来,精神和体力都很差,此刻说句话都断断续续的,说几个字就要停一下喘口气。 “订婚,就当没这回事。趁还来得及,你把股份卖了。陆氏,我自己想办法。”陆一寒很清楚,接下来陆氏要面对的只怕就是集团资产被进一步稀释蒸发,加上项目违约金,资金链很快就会断裂,一旦资金链断裂,陆氏将逃脱不了被收购的命运。他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保住陆氏,更何况树倒猢狲散,那些曾经依附陆氏的人绝不会对陆氏伸出援手,只会想着如何迅速撇清干系,或者是,跟其他人一起将陆氏瓜分掉。 第36章 “陆一寒,你受的是枪伤,虽然子弹刚好打在你的肩胛骨上被卡住,没有造成贯穿伤,也没有伤到重要器官,但医生说了,你肩膀还想要就一定要好好养伤,最起码也要在病床上躺够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汪婉仪却不听他的,她向来就是极有主见的人,也不爱听旁人的安排,更不受旁人影响,“你听好,我们虽说是利益交易,但我汪婉仪不是那种毫无道义的人,我跟你订了婚,就算是假的,也不会在这时候把你一脚踹开落井下石。” “你……”陆一寒没想到汪婉仪竟会如此反应,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别你啊我的,反正我那小弟弟死脑筋,一时半会也拐不过弯来,我做你未婚妻挺好的。你刚醒,也别急着起来了,躺着好好休息,你如果有信得过的人,有要交待的事,晚点再跟我说,我现在要先回公司一趟。忙完了再回来看你。”汪婉仪重新替陆一寒把床调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应该是在我们订婚仪式举行前,突然让人去把你哥哥陆予晗和他妻子方娅从德国接回来。” 陆一寒一怔,下意识就想要撑着床坐起来:“你说什么?!” 短短四个字,因错愕与震惊,还有说不上来的惊慌而走调。 陆一寒毕竟才从昏迷中醒来,根本就没有多大力气,再加上枪伤在肩胛骨,几乎是他手臂一有动作就牵扯到背上的伤口,而那伤口本来就还在一阵一阵地疼痛,他这一动作更是痛得他浑身肌肉都跟着抽搐了一下,还没撑起来多少就又虚脱地瘫倒在病床上,痛苦地一口接一口的抽气。 “小心伤口!”汪婉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连忙按住他不让他乱动,深怕他过于激动把伤口扯裂,“你冷静点,我不知道你们陆家内部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从我个人角度,你爷爷让陆予晗回来,未必就是坏事,起码,现在他是最有资格能替你站出来的人。” “你,你不懂……我爷爷……没有那么简单……”陆一寒是真的痛,本就苍白的脸在他倒回床上瞬间连仅有的一点微弱血色都褪尽,额角青筋暴起,不仅身体在细微的颤抖,就连声音也在气息不匀的发颤,低弱得说出口的话都是断续模糊的。 看到陆一寒这副样子,汪婉仪顿时后悔把事情告诉他,急忙就按铃让医生护士来查看情况,一边还对他说道:“陆一寒,你别这样,你现在的身体不能乱来。你躺好,我……真的是,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陆一寒还想说点什么,医生护士已经匆忙进来病房,汪婉仪急忙让开站到一旁,看着护士在医生的吩咐下给陆一寒打了止痛针和镇静,等到陆一寒渐渐平静下来又陷入昏睡,医生又检查了一下后背的伤口,确认没有出血后才跟汪婉仪说道:“汪小姐,枪伤不是小事,病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被刺激,像这样的情绪起伏,万一不小心把伤口撕裂了,受罪的还是病人自己,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有什么事等病人恢复再说。” 汪婉仪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待医生和护士出去后,汪婉仪又看了一眼陆一寒,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走到病床边替他盖好被子,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和收到的讯息,便也跟着离开病房。 守在病房门口的是陆一寒的助理,汪婉仪交待了一句陆一寒若是醒了要马上通知她后,不再耽搁地快步到电梯间,准备到icu所在的隔壁病栋。 适才她没有对陆一寒说实话,她并不是急着要回公司。事实上,陆予晗和方娅不仅已经回到了国内,而且刚刚已经被接来医院,去了icu那边。 陆则比陆一寒更早从昏迷中苏醒,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指名要见陆予晗。她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见到陆予晗,跟他说上话。尽管她也不知道陆则为什么会像是预知到要出事一般,提前安排把陆予晗接回来,但如果她没推测错,陆则现在应该是想让陆予晗先出来撑住局面,提醒对陆氏虎视眈眈的众人,陆家还有一个可以在这时候站出来的长孙存在。 她对陆予晗并不熟悉,只在大学时见过几面,知道陆一寒跟陆予晗的兄弟关系很好,连交谈都没有过。然如今已经过去几年,人都是会变的,在没和陆予晗对话之前,她不敢贸然下定论,把陆予晗当成盟友。 还有纪满,她得想办法跟纪满联系上。 在陆一寒苏醒前,她就得到消息,纪祁笙因为纪满被牵涉遇险受惊而大为火光,已经明明白白要对陆氏不利,眼下陆氏已经四面楚歌,若是纪祁笙再带头对陆氏出手,陆氏不是被纪氏收购就是被彻底分食,整个集团从此不复存在。 无论如何,她都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那个新科技项目,陆一寒是唯一支持并愿意重点投资的资方,之前她为了那个项目四处奔走,却一直没能拉到好的投资方,如果不是陆一寒,只怕项目已经搁浅,研发也肯定早就中断。她作为项目负责人,一直以来都对项目和自己家的研发团队充满信心,而难得的,是陆一寒在没有其他人看好的情况下,也相信了她和她递出来的这个项目。现在研发到了重要阶段,她更不会眼睁睁看着陆一寒倒下。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要有她汪婉仪在,陆一寒就不会彻底孤立无援。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七夕签到有海星赠送,姬末能斗胆请各位读者从777海星里分一点给一寒和满满吗! 明天也有更新!!!【为了让一寒和满满在这周顺利扯证而疯狂爆肝的姬末】 第31章 残喘 抵达医院在icu病房外见到医生,陆予晗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陆先生,你好,我是陆老爷的主治医生。” 陆予晗紧紧牵着方娅的手,眼睛望向病房门那个明显已经出气多吸气少的老人,慢慢点了下头。 他是被人直接从德国的家里带走的,当时他正在写即将要发表的论文,有人按门铃,方娅出去开门,然后来德国前曾见过的,陆则的贴身助理带着几个人蛮横地闯进家里,说是陆则的意思,要马上带他和方娅回国。还未等他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已经和方娅一起被不由分说地强行带到机场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他不断的尝试跟对方沟通,可那位助理却始终保持缄默,直到下了飞机后,助理才对他说,在他上飞机前陆枫然在陆一寒订婚仪式上,持枪打伤了陆一寒和陆则,陆一寒手术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而陆则因尚在昏迷中未能下达进一步的指示,因此暂时先将他和方娅送到陆家祖屋。 被送到陆家祖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和方娅一直被关在一间客房里不得外出,门外还有保镖看守,房内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他们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在经过对他们来说异常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直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下来后,助理才又再度出现,告知陆则已经从昏迷中苏醒,正在医院里等着见他。 于是他们又和助理一起来到了医院,来医院的路上他追问陆一寒的伤势,助理却又像在飞机上时一样,一句话也不和他说,无论他如何恳求询问,助理都没有对他吐露半个字。 而现在,他站在icu病房外,终于又再次见到了那个从他出生至今只见过寥寥几面的老人家,和他有着亲近血缘关系的爷爷。 这是陆予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虚弱的模样。 陆则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白被子,压在那张被子下有多道管子从病床上垂下,另一端连接着病床旁的仪器,而那张苍老枯槁的面上还戴着氧气罩。 这真的是那个即便拄着拐杖也依然能轻易震慑所有人,曾经如引领群狼的头狼般凶恶霸道的男人吗? 这一刻,陆予晗禁不住在心里产生了怀疑。 “陆老爷被手枪近距离击中,子弹从正面击中胸腔穿透右肺叶后又从后背射出,形成贯穿伤,以至于当场便造成大出血休克,虽然手术很成功,但,陆老爷本身已经是肝癌第三期,再遭遇这枪伤,无疑是雪上加霜。”医生翻动手上的病例,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严肃地说道:“不久前我们经检查发现,陆老爷是因长期接触l-乙硫氨酸而引发的急性肝癌,我作为主治医生……” “你的意思是。”陆予晗语速缓慢地打断了医生的话,神色平静异常,“我爷爷他马上就要不行了,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并着手安排身后事,是吗?” 医生比陆予晗尚要年长不少,多年来已经医治过不知道多少位病人,也遇到过许许多多不同的病人家属,但像陆予晗这般情绪平淡的,仍是罕见,以至于他不自觉地被噎了一下,才又清清嗓子说道:“陆先生也不必太过悲观,只是陆老爷年事已高,彻底治愈的可能性较低。” 陆予晗牵着方娅的手已经悄悄渗出汗水,方娅担忧地挽住他手臂,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开口多说。 第37章 “我现在能进去见他么?”陆予晗问道,他看一眼旁边站着的助理,复杂的眼神一时有些难辨,“听说是爷爷醒了要见我,我才来的。” 医生是前几年才受聘于陆家,哪怕在医院多年见惯人情冷暖,但对于豪门之间这种血亲之间互相残杀,就连孙辈也如此淡漠的表现到底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他也清楚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无论是想太多还是乱说话都没必要,收起自己心里那些不必要的感慨和情绪,他点点头,说道:“陆老爷现在情况比较稳定,你可以进去跟他说说话。”他一直在这里看着,也清楚陆则醒了后就一直在等自己这个长孙过来。 放开方娅的手,陆予晗让她先在外面等等自己,又说他很快就出来,随后便跟着护士去穿隔离衣戴口罩,手卫生并戴上鞋套,做好除菌消毒后才得以进入病房。 陆则自醒来后便一直苦撑着衰弱的神智,在病床上忍受着煎熬等助理将陆予晗带来,因此在听到陆予晗进病房的瞬间,他便马上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浑浊的眼珠子在看清走到病床边的陆予晗时,从眼底深处透出一束微弱的精光。 陆则困难的抬手,扯下自己的氧气面罩,下垂的嘴角微微扯动,拉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让人几乎难以听清。 陆予晗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一贯温和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眼看着陆则,并没有说话。 “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你,你觉得,开心吗?”陆则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刚说完,就不得不又把面罩压回去费劲地吸氧喘息。 摇摇头,陆予晗有些难过地看着陆则备受折磨的痛苦神色,说道:“我不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感到开心。更何况,您是我的血亲,没有您,也不会有我的存在。” 然而他的话落在陆则耳中,却只显得无比的虚伪,陆则嘶声笑了一下,又扯开面罩说道:“你知道,是谁,给我……给我,下的药,吗?是,是我儿子,你的,父亲,陆枫然。”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儿子,竟忍得下那汹涌的恨意,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陆氏掏空,还不声不响地,就给他喂了大半年的毒药。 这样耐心的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复仇,几乎称得上是机关算尽的手段,倒也对得起陆家的狼性教育。 想他在订婚仪式前跟陆枫然的对话,当时他便夸了儿子一词:卧薪尝胆。 陆予晗不知是已然猜到是陆枫然下的药,还是被这个事实所震惊回不过神来,在陆则说完这话后,陆予晗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答,就连表情,也显得有少许的木然。 “你不行。”陆则在等待过程中又戴上面罩呼吸,直到自己喘过气来,才语带鄙夷蔑视地说道:“一寒,比你争气,你太,太弱,一点用,都没有,除了,除了能用,用来,当成棋子,牵制枫然,和一寒,你,你就是,废物!”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长孙看不上眼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正是因为陆予晗那温吞无害的性格,陆予晗身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陆家人该有的那种野兽般的狠戾,这样的人,成为不了强者,而他陆则,也不需要这种软弱可欺的长孙。 他要的,是能将陆氏集团送上商业国王之位的陆家子孙,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实则一击即溃,终日抱着理想度日的学者。 “爷爷,您足够强大,可您如今这样子,真的就得到您想要的了吗?被自己亲儿子下药,枪击,您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不觉得凄凉吗?”陆予晗不懂陆则的执著,看着陆则如今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他只感到可怜可悲。 这个扭曲的陆家,多年来,是陆则亲手造就所有悲剧的诞生,而现在,这一切都报回到陆则自己身上。 “我从来,都不会,为自己做,做过的事,后悔,更,更不会难过。”陆则说道,他是一头天生的恶狼,从来就没有那些可笑的软弱情感,哪怕是到了今天,他也只感到不甘心,费尽心思穷极一生,他都没能成功让陆氏站上真正的顶峰,成为霸主。 “我,改了遗嘱,我死后,我手上持,持有的,45%的股份,将由你,继承其中的,20%,其余,则全部,由一寒,继承。陆氏,不是,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是,是我的祖父辈们,从,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打拼,起来,你,你和一寒,要是,要是狠得下心,看着,看着陆氏,就这么没了,以后,到了地下,我倒要看看,你们,你们有什么,什么面目,面对,列祖列宗!”陆则深知自己时间不多,再不和陆予晗废话,直言自己改了遗嘱的事实,最后看着陆予晗始料未及的惊愕神情,一边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陆予晗,你,拖累了,一寒,这么多年,我等着,死后看,你最后,是不是,还要,还要把一寒,也,也害死,才明白,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的,的规则……” 语声逐渐低弱直到连尾音也再也听不见,陆则终于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力,带着一抹仍旧森冷阴刻的笑,缓缓合上了双眼。 一旁的仪器突兀的发出连串的警报,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迅速把被陆则的话震惊失神的陆予晗推出病房,开始了对陆则的抢救。 方娅扶住了被推出来后差点跌倒在地的陆予晗。 “老公,你还好吗?”方娅担忧地替陆予晗摘下口罩,擦拭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 陆予晗并没有看她,勉强站稳后,陆予晗看向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神态的助理,问道:“爷爷说,他改了遗嘱,是不是真的?” 那是在陆则身边待了最长时间的贴身助理,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神色慌乱的陆予晗,答道:“是真的。” 陆予晗眼前闪过霎那的黑暗,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为何明明已经成功给陆则下药,让陆则患上急性肝癌,即将报复成功的陆枫然,竟会又突然多此一举,做出在陆一寒的订婚仪式上,持枪枪击陆则和陆一寒如此失控的疯狂过激行为。 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则在最后反将了陆枫然一军。 陆枫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陆则竟会悄悄改了遗嘱,把手上持有的股份,分出一部分给陆予晗。陆枫然想要彻底的报复陆则,不惜一切都要把陆氏毁掉,却没想到,在他即将要成功之际,陆则却告诉他,把陆氏毁掉相当于把他最宝贝的儿子也一起拖入泥泞中。 陆则是一只经验丰富的恶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自己的猎物和敌人,都必须一击即中地咬住最致命的弱点,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陆枫然的弱点,无论是二十七年前,还是二十七年后,陆则都一清二楚。 到最后,陆枫然还是斗不过陆则,赔上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将自己彻底的毁在了陆则手里。 陆予晗抬手捂住双眼,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悲还是该痛。 “老公,我先扶你到一旁坐下好吗?”方娅从没见过陆予晗这副样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我没事。”陆予晗把手搭在方娅用力扶着自己的手上,尽管眼前视线摇晃,但他仍竭力平稳声线地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还撑得住。” “陆予晗!” 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叫唤,陆予晗抬头望过去,一名略有点眼熟的女子正急急地向他走来。 “你是?”陆予晗在女子快走到自己跟前时沉吟了一下,问:“汪婉仪,汪小姐?” 汪婉仪点头,大概也并不打算跟陆予晗客套,时间急迫她只能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跟陆老爷子聊过了?” “刚,聊完。”陆予晗看一眼病房里被医生护士围住抢救的陆则,像是难以承受般闭了闭眼,随即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呼吸一错,猛的上前一步抓住汪婉仪,问道:“阿一,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汪婉仪也看到了病房里兵荒马乱的抢救场景,只是她显然是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就回答道:“你放心,一寒他没事,刚刚醒来过,但是太虚弱了,所以又睡过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少许,陆予晗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放开自己抓住汪婉仪的手,又退了回去:“抱歉,我一时紧张,失礼了。” 汪婉仪摇头,刚想张口说没关系,却看到病房里努力抢救陆则的医生和护士都停下了手,她心中一凛,直觉事情马上就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很快,满头大汗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湿的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对陆予晗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陆先生,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陆老爷实在是伤势过重……” 陆予晗没有听清楚医生后面的话,他脚下再次踉跄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病房里被宣布了正式死亡的老人,下意识抓住身边妻子的手,蓦然领悟到了,这么多年来陆一寒被陆则一次又一次扼住喉咙,苦苦挣扎依旧被逼得毫无退路的绝望。 第38章 陆则死了,从今往后,无论是他还是陆一寒,都将会被套上难以摆脱的沉重枷锁。 第32章 奔向 陆则伤重不治的讣告在第三日才通过陆氏集团官网正式发出。 消息一经公布,陆氏的股价便再也控制不住地走向崩盘。 纪满看到新闻的时候,还被纪祁笙勒令必须留在家里好好休养,不得外出。 自从陆一寒手术成功,纪祁笙将他带去又接受一次医生的检查,确认身上的的确确没有受到伤害,又陪他一起跟女警员做了一次初步笔录之后,纪祁笙便将他带回了纪宅。 纪牧山和周柳得知消息后也马上将手上的要紧事务尽可能快的处理完,然后赶回家里陪伴遇险受惊的小儿子。而纪祁安因为公事而出差,虽未能在第一时间赶回家,但也让丈夫先替她回去照看纪满。 之后的几天,纪祁笙都没有让纪满离开纪宅,哪怕警方那边来了电话,希望纪满能再抽时间去一趟警局,再做一次更详细的笔录帮助警方进行进一步取证调查,纪祁笙都态度强硬的表示纪满还需要休息,配合调查的事之后再说。 纪满很清楚,纪祁笙绝不会让自己去探望陆一寒,因此他也没有向纪祁笙提出出门的要求。 纪祁笙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然而由于纪满当时的状态也极差,他不可能责备或是向纪满发火,因此回家后纪祁笙在自己书房里发了很大一场脾气,砸坏了书房里的许多东西。 纪满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接到陆予晗的电话,然后他才知道,陆予晗和方娅都被接回到国内。只是陆予晗并没有在电话里和他说太多,在告诉他陆一寒之前已经醒过来两次可以不必那么担心之后,便匆匆挂断电话。 直到陆则去世的讣告发出,新闻开始大肆报道陆氏持续暴跌的股价,和政府合作项目的续约失败,长久以来投资注定亏损的项目,到最近分期投入最终投资额超过二十亿的医疗概念股竟被证实是炒作诈骗等等,陆氏早已被掏空只剩空壳子的消息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而陆枫然,这个曾经也无比风光的陆氏前任总裁,如今一直在被刑拘当中,非法持械,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等条条都是重罪,再加上其杀害的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枪伤的则是自己的儿子,且本身还是社会知名企业家,影响极其恶劣。陆家虽然尽可能把陆枫然相关的报道都压了下去,但并没有另外再聘请律师替陆枫然辩护,因此基本上可以确定陆枫然将会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无期徒刑,余生都在监狱中度过。 纪满在房间里用电脑上网看完部分新闻后发现,这几日代表陆氏出现在媒体前的人,一直都是陆予晗。 无论是陆氏集团还是陆家,都要变天了。 这是纪满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到了现在,只要稍微对商界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陆氏如今只怕资金链已然断裂,集团旗下关联的子公司、孙公司都纷纷出现周转困难的状况,所有进行中的项目也在一个接一个的喊停搁浅,接下来,陆氏将很快要面临被其他大型企业联合狙击的困境,被收购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纪满不知道陆一寒是真的没事,还是实际上一直都没有恢复,所以才会让从来不曾参与过集团内务的陆予晗代为出面。 陆予晗在那日和他通过电话后,便也再没和他联系,他后来尝试过再给陆予晗打电话发消息,但都没有接通也没有任何回复。后来他又给方娅打电话发消息,本以为也许还能从方娅那里了解到一点陆一寒的情况,却都只得到一样的结果。 这让纪满感到越发的不安。 过去的几天周柳和从外地赶回来的纪祁安都轮流抽空陪伴在纪满身边,还小心地询问纪满需不需要把心理医生请到家里来做一下心理疏导,毕竟亲眼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一时半会那些恐惧惊骇的情绪肯定无法这么快被消化完,他们都很担心纪满会因此事而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但纪满回绝了。 比起自己的情绪,现在更让纪满感到忧虑的,是不愿意对此事善罢甘休的纪祁笙。 前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纪满忍不住询问纪祁笙有关陆氏的事,当时纪祁笙的脸色冷如冰霜,只说不会再怪纪满自作主张跑去参加陆一寒的订婚仪式。纪满一听这话便觉出不对劲,续而直接询问一直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的纪牧山,纪牧山不若纪祁笙那般打算瞒着纪满,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小儿子对陆家的事,或者说是对陆一寒表现出了多少有些过分的关心,因此稍作斟酌便将陆氏如今的情况都告诉了纪满,坦言陆氏已然是虎落平川。 纪满之前一直都不愿意过多关注或接触商界的事,但作为纪家的小儿子,哪怕他再努力屏蔽那些消息,这两年多来也还是断断续续有所耳闻,他完全没有想到,陆一寒回国不久前,还推动孙公司上市的陆氏,竟会转眼间就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即将任人宰割。 晚饭过后,纪满再次问纪祁笙,是不是打算也跟其他对陆氏虎视眈眈的企业一样,对陆氏落井下石。这一次纪祁笙没有再瞒纪满,他面色冰冷地表示,初次笔录的时候纪满就证实了,陆枫然打中陆一寒那一枪最开始瞄准的人根本就是纪满,哪怕是陆一寒救了纪满,也不能改变陆枫然这个疯子想要纪满命的事实,陆枫然既然敢伤害他纪祁笙的家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尽管陆枫然现在已经逃脱不了把牢底坐穿的命运,然而纪祁笙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陆家,放过陆氏,因此接下来纪氏定然会参与到对陆氏的狙击战中,而这个决定,是经过纪牧山同意的。 听完纪祁笙的话后,纪满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心里乱成了一片,全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一寒为了救他,现在大概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他的哥哥却要对陆氏出手了。 若是纪氏真的收购吞并了陆氏,那从今往后,他要如何面对陆一寒,还有一直以来都对他那么好的陆予晗和方娅? 两天过去,纪祁笙仍然要求纪满乖乖待在家里,似乎打定主意,在陆氏的事尘埃落定以前,都不会让纪满从家里离开,更不会让纪满跟陆家的人有所接触。 从出生到现在,纪满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纪祁笙安排的想法和冲动。 只是纪满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想到办法从家里离开以前,会先猝不及防的在自己理当无比安全的房间里,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纪宅周围一直都有安排非常严谨且是行内顶尖的安保。 以至于当穿着一身黑衣的陌生年轻男子突然翻窗进入房间时,手上还抱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正在查看陆氏官网想要了解陆氏构成的纪满一时无法反应地呆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 年轻男子大概也没有想到纪满此刻就在房间里,直愣愣地跟纪满对视了两秒后,才猛地冲去房门口关上了房门,然后压低声音对纪满说道:“别怕,也别叫,我叫杨怀安,是汪婉仪的,呃……”年轻男子卡了一下,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自称,好几秒后才皱着眉表情纠结的接着说道:“前男友。” 纪满盯着杨怀安看了片刻,想起自己曾经在混乱的订婚仪式现场见到过他,医生护士要将陆一寒抬走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他正跟保安在一起。合上手上的电脑,又举起自己的手机,纪满说道:“用你的通讯设备打给汪婉仪,让我和她直接通话,证明你没有骗我。否则,我现在就叫人并打电话报警。” 杨怀安在军校读了四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干出这种非法闯入民宅的违法犯罪行为。此刻心里也是十分的羞愧困窘,他迅速地拨通了汪婉仪的电话,然后把耳机摘下扔给了纪满。 “杨怀安你见到人了吗?!” 纪满刚把耳机戴上就听到了汪婉仪在电话那端颇为焦躁的问话。 “嗯,他见到了。”纪满回答完,看一眼还站在门边的杨怀安,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同时挺直后背身体略微紧绷地问汪婉仪:“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寒哥哥怎么样了,他,他还好吗?我每天都在看新闻,可是一直都没有关于一寒哥哥的消息。” 汪婉仪一开始听到纪满的声音时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后,便说道:“你别担心,一寒他恢复情况还不错,我之所以冒险让杨怀安闯去你家找你,是因为……” “我知道,我哥哥把所有想见我的人都拦回去了。”听到陆一寒安好的消息后,纪满浑身的劲才松下,他少有打断汪婉仪的话,把电脑放到沙发上,接着起身去拿了一个迷你size的小背囊,开始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汪小姐,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想见一寒哥哥,不亲眼确认他安好我心里总觉得害怕,所以,能不能请你前男友,带我从纪宅离开。他能绕过我家的安保闯进我房间里,一定也能把我从纪宅里带出去的,是吗?” 第39章 汪婉仪沉默了,因为纪祁笙把纪满带回纪宅后,便将纪满彻底的保护起来,不让家人以外的任何人跟纪满接触,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办法再见到纪满。尽管纪满的联系方式她早已从陆予晗那里拿到手,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有些事并不适合在电话或是微信里说,因此她才会出此下策,逼迫杨怀安帮她潜入纪宅去找纪满。 但,她原意是想要让杨怀安把纪满带出来跟她见面,却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斯文乖巧的纪满竟会先她一步提出想要让杨怀安带他去见陆一寒。 没有听到汪婉仪的回答,纪满有些忐忑地又看了一眼神情紧绷,眼神充满警惕同事又有些意外的杨怀安,小声追问:“不可以吗?汪小姐?” 耳机里传出一声响指,汪婉仪干脆地说道:“可以,你把耳机还给杨怀安,我跟他说,让他直接带你去医院,我自己开车过去。” “谢谢。”纪满咬紧的牙关微松,把已经收拾好的背囊背上,快步走到杨怀安面前把摘下的耳机还给他,然后看着杨怀安在听完汪婉仪的安排后挂断了电话,“麻烦你了。” 杨怀安颔首,把纪满带去了窗边。 两个小时后。 病房里正靠坐在病床上看文件的陆一寒,见到了和汪婉仪一起推门而入,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脏乱的纪满。 “陆一寒。”纪满走进病房朝陆一寒走了两步后便停下脚步,他站在离陆一寒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贪恋地凝视陆一寒因枪伤未愈而仍带着几分苍白憔悴的脸,而后垂在身侧因紧张而冰凉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在陆一寒那双带着沉重忧郁的蓝眸注视下,颤声说道:“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满满:谁也不能阻止我向陆哥哥求婚! 一寒【瞳孔地震】:??!! 汪婉仪:当着我面向我未婚夫求婚?! 纪祁笙:纪小满,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吗?! -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33章 拥有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凝滞。 汪婉仪目瞪口呆地看着纪满,然后又转头看病床上宛如木雕泥塑般的陆一寒,意识到自己此刻在病房里就是个多余的存在,撇撇唇,汪婉仪抬手额角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丢下一句“你们聊,我先出去”,便仪态万千的走出病房,还顺手替病房里的两人把门给带上。 病房外,杨怀安站在走廊边,蹙眉看汪婉仪,显然也听到了适才纪满那句石破天惊的求婚。 汪婉仪瞪一眼杨怀安,语气暴躁:“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第一回 丢老公!” 杨怀安黯然地垂首,低声说了句:“你不要这样,我没想让你难过。” 病房的门被关上时,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只剩下两人的病房,所有的距离与对视都不再遥远,而如蜗牛触角般柔软细腻的情感也变得越发敏感。 说不上是为什么,纪满突然就有点不敢再继续看着陆一寒,松开自己握紧的拳头,在陆一寒静默的注视中感到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 陆一寒很久都没有动作,他的手里还拿着文件,双眸的视线像锁在了纪满身上,消瘦的脸上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仍维持着看文件时眉心微微拧起的严肃认真。 真正泄露出他情绪变化的是那双幽蓝的眼眸,眸中情绪翻涌,震惊、茫然和无措糅杂在一起,还有一丝不期然的喜悦。 那个站在离他病床前有两三步距离的人,是那么的熟悉,又让他那么的渴望。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在相隔千万里之外的国度,在思念入骨的时刻才舍得打开相册去看的人,此刻正真实的站在他下床走两步就能碰触到的地方,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开口向他求婚。 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不敢想,连奢望都不敢有。 可这个连想都不敢想的梦,今天竟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在他眼前发生。 陆一寒闭上眼,拿着文件的右手正在不易察觉地细微颤抖,因连日来都在打点滴的缘故,他的手背上青了一大片,滞留针留下的针孔都还没好全,然身体里的情绪就如海浪般汹涌翻滚,他本能地绷紧身体自我克制,以至于淤青的手背都因用力而青筋凸现。 直到紊乱的呼吸恢复平稳,陆一寒才终于再度睁开眼,面沉似水地看着纪满,问道:“纪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纪满只觉内心泛起一阵慌乱,他抬起头看陆一寒,竭力维持镇静地从那个逃家时收拾好的背囊里拿出自己的户口本,鼓起勇气大步走到病床前,说道:“我是认真的。我要和你结婚。” 仿佛带着重量的目光先是落在纪满手里的户口本上,过了将近一分钟后,才又顺着纪满的手臂上移,最终重新定格在纪满那张颊畔泛着微红,眉眼间写满紧张与坚定的脸上。 陆一寒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静理智些,可等他开了口,才发现根本办不到。 “理由。”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本该是冷硬的,却因陆一寒温和的语气而变得柔和。 他需要理由,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被说服。 陆一寒深邃的眉宇轮廓总是轻易就会让人对他专注凝视时的眼神产生深情的错觉,近这两年多以来,平日里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会流露出漠然的冷淡,然面对纪满,他无论再如何刻意掩饰,眼神里始终都带着一丝渴求的珍惜与眷恋。 纪满不敢迎视这样一双此刻只有他的蓝眸,只能垂下眼去看陆一寒那骨节分明的手,默默地将来到医院后汪婉仪告诉他的那些事还有自己打好的腹稿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说道:“汪小姐告诉我,予晗哥回来帮你了,还继承了陆氏一部分股份,现在陆氏情况不好,你们还在想办法。但是,我哥他因为我在你订婚仪式上被牵连的事很生气,已经打定主意要对陆氏出手,我父亲虽然没有多说,可态度是默许的。我知道我哥不应该这样做,订婚仪式是我自己要去,不应该怪到你们身上,而且,你还救了我。我想了很久,现在最好的,能帮助陆氏的方法,就是你和我结婚,这样算是商业联姻,我会说服我父亲和我哥,帮忙保住陆氏。我知道,你伤还没好,不应该离开医院,但是,我是偷跑出来的,我们得在被我哥发现之前去领证,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好吗?” 他说得很快,像怕被打断一般,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陆一寒,只能把所有他能想到的理由都用上,然后在心里祈盼陆一寒不要拒绝他。 放下手里的文件,陆一寒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艰涩的苦笑。 原来是这样。 因为陆予晗回来了,还继承了股份进入了陆氏,也因为他在订婚仪式上不要命的挡枪,所以纪满要帮忙保住陆氏,为了喜欢了许久的陆予晗,也为了还恩。 呵,他这一枪挡得还真值,都让纪满以身相许了。 背上正在愈合的伤口忽然又剧烈的痛起来,陆一寒别开脸,呼吸陡然加重,他有些难以忍受地用左手抠住床沿,满脸的痛楚却是再也掩盖不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陆予晗。 如果不是陆予晗身边有方娅,如今已经和方娅结了婚,纪满是不是就直接去和陆予晗求婚了?根本,就轮不上他这个影子。 是了,影子,他这张和陆予晗如此相似的脸,纪满看到他的时候,眼里的人,真的是他吗? 从来,都只有陆予晗吧。 就像他的父亲陆枫然一样。 “一寒哥哥,你怎么了,伤口很痛吗?要不要我替你叫医生来?”被陆一寒脸上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明显难忍痛苦的神色吓到,纪满不敢去碰陆一寒,只觉自己胸臆间也泛起了刺痛,他担忧地问着,急忙就伸手想要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纤细的手腕被狠狠攥住,陆一寒用力将纪满扯到病床上,左手随之按住他肩膀,眼眶隐隐泛红:“纪满,跟我说,你是真心的,你看到的人是我。” 哪怕是骗我的也没关系,只要你说了,我就会相信。 满满,对我说一次,让我觉得我也是被爱的,那么从今往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纪满不明白陆一寒为什么看起来如此难过,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划过陆一寒眼下淡淡的乌青,而后碰了碰那微红的眼尾,放慢语速柔声说道:“不要难过了,好吗,我是真心的,我看到的人是你。” 他什么都不懂,可是,陆一寒想听他说,那他就说。 也许,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唯一的,能让他到陆一寒身边,再也不离开的机会。 他要,自私的利用这个机会,哪怕陆一寒现在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会比现在更喜欢陆一寒,成为陆一寒身边最亲近的人,然后努力地,让陆一寒也喜欢上他。 第40章 陆一寒低低一笑,他把纪满的手握进掌心,以温柔得像要哭出来一般的声音应允了纪满的求婚。 “好,我们结婚。” 你想要陆予晗,我给你,哪怕我只能是替身,至少,我可以拥有你。 紧闭的病房门被打开,陆一寒牵着纪满的手从病房里走出来,他的右手背上有强行拔掉滞留针导致的血丝,可他却毫不在意,只对一直等在病房外的汪婉仪说道:“汪婉仪,帮我个忙,先送我和满满去我家,我需要拿户口本和身份证并顺便换套衣服,然后,再送我们去民政局,等天一亮民政局开门,我要马上和满满登记结婚。” 汪婉仪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再看看陆一寒落在纪满身上堪称柔情似水的眼神,点头:“很好,先是丢了男朋友,现在丢了未婚夫,值得我回家开瓶酒给自己庆祝。” 为了陪在汪婉仪身边同样一直没有离开的杨怀安,脸色微沉看着她,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汪婉仪捂住了嘴。 “不管你想说什么都给我吞回去,最好烂在肚子里,省得我听到就生气。”说完,汪婉仪收回手,还拿出手帕擦了擦掌心,对陆一寒说道:“走吧,不用理他。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看纪小公子的衣服也得换,正好我家有几套我表弟的衣服,一会再去我家让纪小公子换上,然后我给你画个淡妆遮遮你的病容,你俩领证还得拍照,结婚证上的照片可不能拍丑了,那证可是一辈子的。” 一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当未婚夫和纪家小公子的证婚人,汪婉仪鸡血都打起来了,再不理会一旁还在欲言又止的杨怀安,风风火火地就要带陆一寒和纪满离开。 这一晚上,她汪婉仪简直攀上了人生巅峰! 先是帮助纪家小公子逃家准备私奔,然后目睹纪家小公子跟自己未婚夫求婚,最后还亲自开车送自己未婚夫和纪家小公子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订个婚,参演了一出豪门狗血大剧,好值! 次日早上九点,民政局里第一对到柜台办理结婚登记的是两名衣着考究且干净大方,看起来十分般配的年轻男子。 两人刚一坐下,柜台工作人员便认出其中一人是陆一寒,她意外地看着坐在他身旁的纪满,眼神里多少有点探究的意味,毕竟之前新闻里和这位陆家二少订婚的分明是一位千金。 陆一寒并没有在意工作人员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偷偷打量的眼神,把拿在手里两人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递给对方,礼貌微笑:“有劳。” 大概是因为陆一寒和纪满的颜值实在太高,工作人员只好奇了一下,心里便只剩下对两人颜值的感慨。 看着两人低头仔细填写登记表格的时候,她内心想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有主了,而好看的男人也都全部选择内部消化……啊,这两人真的太好看了,简直就是颜狗的春天! 填好登记表格后陆一寒和纪满被另外的工作人员带去拍照,摄影师一看到他们也不禁眼前一亮。 第一对来拍照的新人颜值如此高,简直为他开启了一天工作的好心情。 拍照的时候,陆一寒仍紧紧牵着纪满的手,纪满抿抿唇,微抬下巴看陆一寒,然后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示意陆一寒把手松开一下。陆一寒照做了,接着纪满朝他弯眼一笑,将五指穿过他微张的指间再握住,时隔三年再度与他十指相扣:“这样比较好,你觉得呢?” 幽邃的蓝眸染上笑意,陆一寒将彼此掌心相抵紧握在一起的手执到唇边,将亲吻印在纪满的手背上,柔声说道:“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在摄影师的指示下,两人一同看向镜头,纪满脸上再度笑出小酒窝,轻轻地把头靠到陆一寒肩上,弯起的双眼如落满星辰般明亮;而陆一寒在他靠过来那一瞬,眼底积年的冰霜似被渐渐融化,深刻的眉宇间褪去冷厉,露出了深藏的缠绵深情。 摄影师按下快门,为镜头里这对甜蜜的新人拍下了将要贴在结婚证上一辈子的照片。 随后,一切手续办妥,两本盖上印章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交到陆一寒与纪满手上。 走出民政局,在温暖的阳光下,陆一寒再次将纪满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珍视到极致的拥抱。 很轻,也很重。 俯首贴近纪满耳际,陆一寒近乎呢喃般说道:“满满,你是我的满满了。” 满满,是你主动来到我身边,既然来了,我便不会再放你走。 作者有话说: 满满:结婚了!终于嫁给陆哥哥了! 一寒:不就做替身么,没关系,我习惯了。至少到时候滚床单的是我! 姬末:来,满满,听话,我们求婚就求婚,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好吗?不会说话就别说,说话的艺术不懂也没关系,你直接将人带去民政局不好吗?差点就把你老公给气没了。 汪婉仪:我亲自送我未婚夫去民政局跟别人领证,还有比我更好的未婚妻吗? 陆予晗:说了多少次,阿纪你别害我……阿一,恭喜领证。 纪祁笙:mmp,陆一寒我杀了你! - 本周扯证,姬末说到做到了!都扯证了,再来点海星和评论好吗? 肝了整整四天,姬末真的不行了……周一周二休息,让姬末缓缓,周三恢复更新,之后还是隔日晚上十点更。 第34章 欧迈拉斯城 陆予晗在陆氏总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忙了一整夜。 他如今是代理总裁,持股最多的陆一寒是集团董事长。陆枫然尽管被刑拘,但这并不影响他股东的身份,只要他一天尚未签订法律文件办理股权转让,他一天就还是陆氏的股东之一。 陆则的遗嘱在股东大会上公开的时候,是他带着律师参加的股东大会,一众股东看到他出现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了诧异的微妙神态,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被放逐毫无权势的长孙。 也因此,当律师宣读遗嘱,明言他将继承其中的20%股份时,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股东们交头接耳的声音,等律师宣读完遗嘱后,当场就有股东发难,质疑起他的资格和能力。 他虽然参加过不少学术交流会,也曾经在学术报告会上淡定自若地应对过许多刁钻的问题,然而,他从未经历过钱与权的勾心斗角,在股东大会上舌战群雄,并不在他擅长的范围内。 在他困难应对的时候,是汪婉仪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陆一寒出现。到最后,他站在一旁,看着枪伤未愈脸上毫无血色的弟弟,强打着精神声色俱厉地将各怀鬼胎的股东们又一一压了下去。股东大会结束后,弟弟一直坚挺到所有股东都离开后,才虚弱地瘫软在轮椅上,让汪婉仪匆忙又将人送回医院。 陆一寒那天是未经医生批准私自出院,原因无他,只因为陆一寒比谁都清楚,才刚办理了休学还未能放下脱离学者身份的陆予晗,根本就应付不来在股东大会上公布遗嘱这样腥风血雨的场面。于是罔顾尚未痊愈的身体,从医院赶来,继续做他陆予晗的保护罩,用病躯去替陆予晗挡隔外面的一切明枪暗箭,不让陆予晗受半点伤害。 这样做的结果是,回医院后就发现伤口竟有少许撕裂,医生给重新处理完伤口又给陆一寒挂起了点滴,却还是未能避免半夜里发起高烧,直把人又折腾了一夜。 这些天虽说对外都是他代为出面,但实际上,很多资料文件最后还是需要陆一寒亲自过目做决定。说到底,哪怕他在经济社会学这个领域发表过再多的论文,做过怎样深入的学术研究,就一个集团的经营管理运作而言,他也不过是个门外汉,不仅毫无经验,面对助理递上来的各种资料文件,他根本无从下手,就连去各分部听工作总结报告以及跟财务开会都不过是走个过场,最后都是助理再把要项汇报给陆一寒,让陆一寒做决定,而那些资料文件更是从一开始就只是电子版让他看看了解情况,真正需要签名的纸质版都被送到医院,让陆一寒签名了。 终究他还是那个需要靠陆一寒保护,让陆一寒忍着伤痛把血咽回肚子里,再咬牙替他撑起一片天,规划出一片安全地带的无用哥哥。明明自己才是哥哥,可自从陆一寒开始接受继承人教育,不能再跟他撒娇寻求庇护后,他便再也没有尽到过哥哥要好好保护弟弟的责任,反倒一直在厚颜无耻地接受陆一寒的牺牲与维护。 并不是真的就心安理得,会心疼愧疚也会惴惴不安,然而陆予晗从未真正地为陆一寒顶撞反抗过陆枫然,知道真相前没有,知道真相后更没有。 他会温言劝说,可陆枫然不高兴了,他便不会再多言;他会在陆一寒被责骂甚至责打后,去陪陆一寒替陆一寒上药,然后再去劝陆枫然两句,但不会在陆一寒被责罚时就站出来。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他也会挡在陆一寒前面,但那会惹得陆枫然更不高兴,发更大的火,陆枫然不会把火发到他身上,只会更重地责罚冷落陆一寒,于是到后来,他也不再尝试改变陆枫然。 第41章 即便是后来他发现,陆枫然在把陆一寒当成他的替身,有意地让陆一寒误以为只要足够像他,就能获得一点父爱与认同,他也没有加以阻扰。 是为什么没有,陆予晗想,大抵是因为自私。 最开始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后来则是因为自己不想放弃拥有的自由和爱。 只要有陆一寒在,只要陆一寒还愿意牺牲自我做他的影子,他就可以自由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追求自己想实现的梦想,并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哥哥。 陆予晗的一切,都建立在陆一寒的痛苦之上,他假装无知,告诉自己不是他的错,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改变现实,然后接受陆枫然和陆一寒给予的一切,包括陆一寒对他的爱。 陆一寒是那么信任和依赖他这个哥哥,从来都不知道他那些深藏在心底隐秘的心思,因此在得知真相后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因为对陆一寒来说他是唯一仅有可依靠的港湾。 可实际上,陆予晗配不上陆一寒对他发自内心深处的爱,这份兄弟之间看似诚挚的亲情之下,藏着陆予晗纠结而卑劣的逃避。 陆予晗是生活在欧迈拉斯城里的人,而陆一寒则是那个被关在地下室里承受一切苦痛的孩子。 陆则看透了他,就像看透陆枫然和陆一寒一样,所以也在最后对他降下了惩罚,将陆予晗赶出了欧迈拉斯城。 这些天,陆予晗偶尔也会想,陆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他想,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陆则,更无法成为像陆则一样的人。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里一份又一份的报告、合同和过往项目的资料汇总,陆予晗无法想象陆一寒这些年来过的到底都是怎样的生活,又是如何撑下去的。 他不过是被推上这个位置还不到半个月,还有陆一寒分担了大部分,真正要做的也只是在助理的帮助下迅速掌握陆氏现状,了解集团内务和所有关联的产业还有项目,以及接下来将要面临的问题和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学习如何处理应对突发状况,可他却已经感到精疲力竭。 过去两年多,陆一寒孤身一人在美国,是如何熬过每一天,在异国他乡一边念书一边还成功地为陆氏铺开进驻海外市场的道路? 合上电脑,陆予晗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玻璃墙前,拉开百叶窗,看到办公室外面在办公桌前坐着的助理,感到无比疲惫。 助理已经来了,说明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那么下面楼层的办公室里,应该也是员工们一派忙碌的景象。 可是陆予晗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这个办公室,这栋公司大楼,以及陆氏集团这个大型上市企业,不仅没有半分归属感,于他而言更像是突如其来的牢笼。 可是他不能逃,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弟弟一个人。 不能再让陆一寒独自背负这些沉重的桎梏。 后脑勺在隐隐作痛,陆予晗忍耐着头痛,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汪婉仪,问陆一寒的情况,他很担心陆一寒昨晚又在通宵看方案,这样每天都不好好休息,背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可陆予晗怎么都没想到,按亮锁屏那一刻,首先看到的会是陆一寒一句简洁却信息含量惊人的微信消息。 陆一寒:哥,我和满满结婚了。 陆予晗先是愣住,而后解开锁屏点开消息,把那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四五次后,终于确定这不是自己因为过于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惊愕与一连串的问题占据了大脑已经运作迟缓的思绪,陆予晗有些迷茫地下意识打给陆一寒,电话接通后,听到陆一寒一声沉稳的“哥”。 陆予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陆一寒用这样语气中带着分明已经有所克制却依旧掩饰不住愉悦的声音和他说话。 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陆予晗问道:“怎么回事,你和阿纪结婚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今天早上,我和满满在民政局领证了。”陆一寒那边没有其他杂音,像是正在车里,“汪婉仪现在,开车送我们去纪家。” 感觉头越来越痛,陆予晗走到沙发边坐下,抬手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后颈,说道:“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陆一寒先是静默了几秒,然后才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晚上我去公司找你,跟你当面说。” 陆予晗忽然就想起了,那年纪满生日宴,跟纪满发生争执后离开,后来坐在酒店外面的花坛边上,跟他说喜欢纪满的陆一寒。 那个晚上,他的弟弟一脸落寞,却满眼渴求的笑着跟他说很喜欢很喜欢纪满,声音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纪满对于陆一寒来说,是即使痛了也依旧想要去碰触,渴望拥有,那样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的人。 呼吸微错,陆予晗心中苦涩,轻声问道:“阿一,和阿纪领证结婚,你觉得高兴吗?” 电话那端传来模糊的窸窣声响,良久过后,陆一寒很轻地“嗯”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垂下手,陆予晗又将陆一寒那条微信看了好几遍,最后他笑了一下,点开输入框打字。 陆予晗:你觉得高兴,哥就不问那么多了。恭喜结婚。 收到陆予晗的微信,陆一寒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点开。 他折腾了一夜,跑来跑去,最后又和纪满在民政局外面等开门等了很久,等登记完结婚领了证从民政局出来回到汪婉仪车上时,他已经有点精神萎靡,此刻在车里坐着,也是半侧身靠着座椅靠背,免得压到伤口。 纪满被他揽抱在怀里,也不知是因为一夜未眠累了,还是因为已经顺利跟他领了结婚证,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纪满趴到他怀里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顺。 在前面开车的汪婉仪一直通过后视镜偷瞄他和纪满,他早就发现,只是懒得理会。 陆一寒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意外得到长久以来无比渴望的那个限量版玩具的小朋友,要紧紧地将限量版玩具抱在怀里,生怕有谁会来将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玩具抢走,他患得患失,并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撒手。 可是陆一寒又很清楚,纪满不是玩具,而是他珍惜到连牵手都觉得是奢望不敢轻易碰触的人。 所以他极力的遏抑自己,只在纪满接受的范围内拥抱。 汪婉仪留意到陆一寒眉心那一点不易察觉的皱褶,再度打破车内的沉默,问道:“你这身体状况,一定要现在上赶着去送死吗?”刚领证,就要带纪满回纪家,去见纪牧山和纪祁笙,生怕人家父亲和哥哥不知道,是他陆一寒不知死活地跟纪满先斩后奏。 虽说是纪满不惜逃家地跑到医院跟陆一寒求婚,这应该算是纪满主动,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陆一寒分明是打算又把锅背到自己身上。 “早晚都有这一遭。”陆一寒本来已经把下巴抵在纪满发顶,忍着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闭目养神,听到汪婉仪说话,他又睁开眼对上后视镜里汪婉仪的双眼,说道:“满满从家里逃出来,现在也该被发现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纪满跟着杨怀安逃家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就是不想那么快被纪祁笙找到,只是已经过了一夜,再算上这一上午,纪满平常生活也简单,会去的地方来来去去就那几个,纪祁笙又那么了解纪满,就算他不带纪满回纪家,纪祁笙也会很快找上他或是陆予晗。 他一贯不喜欢让自己处于被动,哪怕他现在身体不适,也不会让纪满受委屈。 顾忌到纪满正在他怀里睡着,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汪婉仪把注意力放回到路况上,又说道:“你要不要本小姐先帮你叫好救护车?纪祁笙可是出了名的弟控,你这一声不吭就把纪小公子给拐跑了,虽说是纪小公子主动求的婚,但在那纪祁笙心里,大概只会觉得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再加上还有一个尚未交过手的岳父,我怕你死无全尸。” 陆一寒调整了一下纪满在自己怀里的位置,然后低头注视着纪满睡得安稳的侧脸,低声道:“他是我的了,除非他自己说要走,否则,谁来跟我要,我都不给。” 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陆一寒那副护食的样子,汪婉仪忍不住吐槽:“你之前还说纪小公子不是你的小情儿,瞧瞧你俩这样子,骗谁呢。” 一个不要命的挡枪,一个不惜逃家来求婚,光速领证闪婚后就立马成了连体婴,说这俩之间不是那关系,谁信? 陆一寒不欲和她解释更多,只是趁着纪满睡着,又用手指细细磨蹭他白净的脸颊,无声的弯起嘴角。 喜欢陆予晗也没关系,现在,是他陆一寒的。 纪满配偶栏上填的,是他陆一寒的名字。 像是感觉到陆一寒的碰触,纪满偏了一下脑袋,脸颊浮现浅浅的酒窝,竟是在梦里就笑开了。 第42章 不久后,车子停在了纪宅那凸显着大气与精工的金黑色铁门前。 陆一寒叫醒了怀里的纪满,说道:“满满,我们到了。” 纪满揉揉朦胧的睡眼,先是有些茫然地仰脸看陆一寒,又扭头往车外看了看,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降下车窗探头对迎上来的保安说道:“开门,跟我爸和我哥说,我回来了。” 保安一看是昨晚莫名从纪宅消失的纪满回来,一刻也不耽搁地一边跟里面的人通报一边打开紧闭的铁门,让汪婉仪把车子开了进去。 两人下车的时候,仍是觉得有些担忧的汪婉仪对陆一寒说道:“你可得活着出来啊,我的项目还指着你这个投资人,你可不能有事。” 陆一寒神色淡淡的,回道:“不会。” 然而下了车,还没走近纪宅大门,纪满牵着陆一寒的手就已经掌心里都是冷汗。 从昨晚到去民政局领证,纪满一直处于不顾一切的冲动状态,直到现在回到家门前,纪满才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做出了怎样出格严重的事,也才终于开始知道害怕。 陆一寒握紧了他的手,俯首对他安抚地说道:“别怕,有我在。” 纪满点点头,又紧张地说了句:“没关系,我爸妈很疼我的,就算我哥不同意,我爸妈也会站在我这边,要是,要是他们都反对,那我就……” “满满。”陆一寒打断他的话,仍是让他安心的温柔神态,对他笑道:“相信我。” 满满,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只要你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我会给你最好的。 纪满没有来得及回答,纪宅大门被人从里面骤然推开,纪祁笙站在门口,冷冷睇视着陆一寒和他与纪满牢牢牵在一起的手,眼底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暴怒:“陆一寒,我真是小看你了!” 作者有话说: 《离开欧迈拉斯的人/the ones who walk away from omelas》作者:厄休拉.勒奎恩 ursula k·le guin - 姬末一直都说,这文里没有完美人设,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问题,疯爹有,一寒和满满有,纪总有,予晗哥也有。每个人都在每件事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还只是上卷,还需要经历和时间,让这一辈的人成长。 第35章 许你 纪祁笙没有试图把纪满扯回到自己身边,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纪满另一只手也挽上了陆一寒的手臂,整个人紧紧贴着陆一寒,那副像要为了陆一寒和全家人对抗的小斗士神情,又像是已经认定了陆一寒绝不会从陆一寒身畔离开的举措,无一不在进一步刺激纪祁笙已经愤怒抓狂了一晚上的神经。 “先让人进来。” 纪牧山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纪祁笙压住满腔怒意低哼一声,转身大步往屋内走去。 纪满和陆一寒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屋了。 偌大的客厅里,不仅纪牧山在,周柳和纪祁安都在。纪牧山坐在沙发上,身旁坐着周柳,纪祁安则坐在单人沙发上。 从走进客厅那一瞬开始,陆一寒便感觉到除了纪祁笙以外,客厅里的三人都在打量自己。 “伯父,伯母,纪小姐,你们好,我是陆一寒。”陆一寒对三人的自我介绍,简单而直接,除了自己的名字,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满满突然离开,你们一定感到很担心,所以……” “我和陆一寒结婚了。”纪满打断了陆一寒的话,尽管声音明显在发抖,但他仍对一脸严肃的纪牧山清楚地说道:“爸,我今天早上,已经和陆一寒去民政局登记,领了结婚证。” 纪满的话无疑等同在纪家投下一颗原子弹,顷刻间,纪牧山夫妇和纪家兄妹都变了脸色。 “纪满!你疯了?!”纪祁笙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满,他本来以为纪满只是逃家去找陆一寒,却没想到纪满竟然会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小满,你也太乱来了。”纪祁安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责备地看着纪满,“你知不知道爸妈和哥担心了一晚上,派了不少人去找你,结果你居然是去找有婚约的人做这种荒唐的事。” 纪牧山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峻地审视陆一寒,在他身旁的周柳握紧了他的手,尽管脸色也并不好看,但她仍十分礼貌地对陆一寒说道:“陆先生,我们家小满不懂事,这样拉着你胡闹,我作为他母亲感到很抱歉。但陆先生在已经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和小满做出这种事,不知陆先生能否跟我们解释一下?” 陆一寒没有躲避两位长辈饱含压力的凌厉目光,他先是松开纪满的手,随即看到纪满一脸惊疑不定又满是慌张地仰头看他,他轻轻揉了揉纪满的短发,和他轻声说了句“没事,别慌”,紧接着他踏前一步,当着客厅里其他五个人的面,重重地向两位长辈双膝下跪。 膝盖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一寒!”纪满惊呆了,急忙就也想跟着到陆一寒身边跪下,然而陆一寒却像是预料到他动作一般,低声阻止了他。 “满满,你待在我后面,别动。都交给我。要是一会站累了,就去旁边坐下。”陆一寒对纪满说话的声音比适才要低沉少许,依旧是温和的,但多了点不允许纪满拒绝的绝对与霸道。 纪满僵了一秒,又抬头看了看父母,乖乖地站在陆一寒身后,终于听话了。 可纪祁笙的脸色更阴沉了。 “伯父,伯母,我很抱歉,没有经过两位同意,就带满满去登记结婚。我比满满年长,原本不该如此不懂礼数,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是我过于冲动,不够尊敬两位长辈,不能怪满满。”陆一寒还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全无退缩地迎视纪牧山,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与汪小姐,只是暂时合作,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我知道,陆氏如今的情况,我擅自带满满去结婚,无论怎么看,都居心叵测,但我仍是希望,伯父伯母能给我一个机会,同意我跟满满在一起。” 古时的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不能下跪。 而陆一寒,从出生至今,在陆则和陆枫然面前,曾跪下过很多次,但除他们之外,陆一寒没有跪过旁人,也绝不会对旁人下跪。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向谁屈膝。 但为了纪满,他再次毫不犹豫地跪下,面对着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却是把纪满带到这个世上的那对夫妇,他心甘情愿,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 “满满他很好,在两位眼里,我大抵不是那个配得上满满的人,如今的陆氏也不允许我做出没有意义的空泛承诺,因此我不会在两位面前大言不惭说我现在就能给满满最好的一切。”陆一寒停了下来,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才合适,最后他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给最好的,我只想把满满要的都给他。” 纪祁笙在旁边听得额角直抽,眉毛细微地抖了好几次,他头一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压在不受控制地飙高。 陆一寒这个人,不像寻常的纨绔子弟那般惯会巧言令色,可偏偏说出来的话比花言巧语更可怕。 纪牧山沉沉谛视陆一寒,像要把他彻底地看穿看透,少顷,他缓缓开口:“起来,我纪牧山没有让人和我跪着说话的习惯,不必如此折辱自己。” 一丝意外自眼底略过,陆一寒说了句“谢谢伯父”之后,才重新站起。 “是你为小满挡下那一枪。”纪牧山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 “你当时在想什么?你应该知道,那是能要人命的玩意。”纪牧山又问,目光炯炯极具迫力。 “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陆一寒坦白道,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的确确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那个时候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纪满受到任何伤害,至于把纪满抱进怀里用自己挡枪,都不过是身体的自然反射动作,就像本能反应一样。 闻言,周柳微微一怔,她表情不变,可望向陆一寒的目光却产生了少许微妙的变化。 纪牧山没有再问陆一寒问题,他转而看向在陆一寒身后的纪满,肯定地说道:“小满,结婚是你提出的。” 纪满点头,又着急地说道:“你们不要对一寒哥哥有看法,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和一寒哥哥结婚!” “纪满你闭嘴,别添乱!”纪祁笙却忍不住地低喝了一句。 陆一寒的眉心不易察觉地飞速皱了下,随即又马上恢复平坦,他不吭声,却向后探手再次牵住了纪满。 纪祁笙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喝止纪满的时候,以至于纪满听到他怒意勃发的话时,脸色都白了一下,可下一刻他看到陆一寒向他探来的手,他想也不想地便伸手去紧紧攥住,心脏还是在胸膛里失速的疯狂跳动,可是和陆一寒牵着手,他便又觉得没那么不安害怕。 “祁笙,注意你的态度。”纪牧山已六十多岁,浑厚的说话声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点苍老,可这并不会影响他的威严感,因此当他沉声和纪祁笙说话的时候,明明连声调都未曾扬高,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平淡,却仍让纪祁笙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第43章 自成为纪氏集团的总裁后,纪祁笙何时在外人面前丢过脸面,可纪牧山这一句,却似在陆一寒面前教训他一般,让他在愤怒之余还感到了隐约的耻辱。 纪祁笙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得不用力捏紧自己的手臂,才能压住胸臆间暴涨的负面情绪。 “小满,你已经成年,应当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既然是你要结这个婚,爸不拦你,但日后你若是后悔了,爸也希望你能承担冲动的后果。”纪牧山缓声把话说完,拍拍妻子的手,从沙发上起身,对陆一寒和难以置信的纪祁笙说道:“陆一寒,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你和祁笙一起跟我到书房去,把该谈的问题都处理清楚。” “爸,你,你的意思是,你和妈同意了吗?”纪满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任性且不顾后果,不把父母放在眼里的叛逆之举,哪怕不被责打也要被狠狠怒斥一番,还要花上好久才能让父母接受他已经和陆一寒结婚,并绝不会离婚的事实。可不曾想到,纪牧山不仅没有骂他,还竟就这般轻易地就同意了。 纪牧山与周柳对视一眼,周柳看着纪满紧靠在陆一寒身边惊讶又难掩喜悦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颔首道:“罢了,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干涉也没用,若是以后……有个教训也是好的。” 更何况,她和丈夫都看得出来,陆一寒这孩子人品绝不坏,即便目的真不单纯,能为他们儿子挡枪的人,总不会真的亏待了他们儿子。 “谢谢爸妈!”纪满高兴得脸上都憋不住笑容,小酒窝立马便在颊畔深深显现,他想过去拥抱父母,可看到父母并无多少喜色的脸,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微微仰首看陆一寒,小声说道:“我说了我爸妈会同意的。” 陆一寒捏捏他的掌心,不像他笑得那样放肆,只嘴角有一点收敛的浅笑。 “我不同意!”纪祁笙却不能接受,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纪牧山,说道:“爸,陆家和陆氏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很清楚,你怎么还能让小满踩进这个火坑里!陆一寒分明就是在利用小满,他根本就是想靠小满来让纪氏成为他们陆氏的靠山,好让我们来帮他收拾现在的烂摊子!” 纪牧山淡淡地扫一眼纪祁笙,说道:“有什么话,留到书房里再说。” 陆一寒心中了然地垂下眼,而后不待纪祁笙回答,便开口说道:“谢谢伯父伯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但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伯父伯母能答应。” 纪祁安也没料到父母会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还如此轻易地就同意纪满这荒谬的闪婚,再一听到陆一寒的话,便忍不住讽刺道:“陆二少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我爸妈才刚同意就提要求,就不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吗?” 陆一寒瞥了她一眼,说:“满满不是什么鸭子,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满满是你弟弟,说话前至少考虑一下满满的感受。” 他的语调很平,就连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话说出来却把纪祁安噎个正着,她脸上一阵青红交加,讪讪地对纪满说道:“小满,姐没有那个意思。” 纪满摇摇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本来就是用自己会说服父亲和哥哥帮陆氏当理由,让陆一寒跟自己结婚,可是直到现在纪祁笙和纪祁安相继开口,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把陆一寒推到了一个很为难的处境里。 和他结了婚,无论是他去当说客还是陆一寒自己去跟他父亲和哥哥谈,只要这件事被提出来,陆一寒就会变成那个目的不纯,为了保住陆氏而不择手段连婚姻都可以利用的人。而一旦父亲和哥哥帮了陆氏,从今往后,所有人看陆一寒,都会戴上有色眼镜,甚至即便陆一寒日后令陆氏重新崛起,他们也不会真正肯定陆一寒这个人和能力,而他们这段婚姻,也会成为旁人用来嘲讽陆一寒的谈资,日后陆一寒若和他离婚,还会背上更多难听的骂名。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在帮陆一寒,相反,他在陆一寒陷入困境的时候,绑架了陆一寒的婚姻,把陆一寒推进了另一个不堪的困境里。 几分钟前的欢喜被兜头而下的冷水浇灭,猛地领悟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纪满背上渗出冷汗,若不是还有陆一寒掌心的温度熨烫,他的手已然又一片冰凉。 陆一寒留意到纪满蓦然发白的脸和不对劲的表情,大概猜测到他在想什么,于是再次揉了揉纪满的头发,对他说道:“满满,别胡思乱想,旁的人怎么看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也不重要。” 纪满怔怔地抬眼看他,然后听到他向自己父母认真地说出了那个请求。 “伯父伯母,我希望,等陆氏的事解决后,和满满好好举办一个婚礼。” 纪牧山夫妇和纪家兄妹都没想到陆一寒如此郑重提出的事,只是要给纪满一个婚礼。 可陆一寒显然真的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他揽住纪满的肩膀,蓝眸凝视着纪满有些无措的脸,说道:“我们领证太过仓促,所以我希望婚礼能办得盛大些,一切费用我会承担,该给的聘礼也不会缺,旁人有的,满满也要有,我不会让满满受委屈。” 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和想法,那并不会伤到他,他在乎的,只有纪满是否开心,是否快乐。 “那是自然。”几秒的安静过后,纪牧山说道,“我纪牧山的儿子,若是结婚连个婚礼也没有,岂不叫人笑话。” 鼻间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顾不上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在场,纪满抱住陆一寒的腰把脸埋进他肩窝,带着一点鼻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以后,能不能叫你,陆哥哥?” 隐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蔓延开来,那是多年来如影随形的附骨之疴,没有人看到那一滴一滴淌下的暗血,也许连影子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从心头滴下,抑或是从满身苍夷里淌出。 陆一寒只是淡笑,他抱着纪满,温柔应允:“好,我做你的陆哥哥。” 第36章 三年 一直到午后,陆一寒才从纪牧山的书房离开。 纪祁笙并没有跟陆一寒一起从书房里出来,大抵是纪牧山还有话要跟纪祁笙说。 陆一寒出来的时候,纪满正坐在书房外的小厅那张沙发上等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 那书多半看得不是太认真,纪满一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就抬头看过去,见是陆一寒出来,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放,起身迎上前问陆一寒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陆一寒也想和纪满在一起更久些,只是顾虑到纪满家人眼下多半还不想跟他同桌吃饭,且他也确实要马上去找陆予晗,因此他只能婉拒纪满的邀请。 纪满原本想要陪陆一寒一起走,但想想自己家人此刻仍五味杂陈的心情和感受,还是忍下来了,最后纪满送陆一寒出纪家,在门口看着他上了汪婉仪的车,直到车子开出前院彻底看不见后,纪满才转身回屋里。 纪满不在,陆一寒也就没有再坐到后座,而是坐到副驾驶座上。 汪婉仪一边开车一边留意陆一寒的情况,瞅见陆一寒侧身闭眼靠着椅背,额上都是冷汗,急忙就换车道调头往医院开去,“你不舒服不知道说吗?还想先去找陆予晗,你让他自己到医院来见你能怎么样?” 陆一寒闭着眼神情掩饰不住的疲惫,可即便如此他还在嘴硬道:“我没事,就是伤口有点疼,晚点再回医院也没关系。” “你天天都在操劳,伤口有哪天不痛?医生都说了,你再不好好休息,伤口发炎了更不好受!你肩膀还要不要了?”汪婉仪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他每天都因为伤口作痛而睡不好,可总是不愿意用止痛药,净自己强忍,也不知道到底在倔什么。 “真的没关系。”陆一寒说话间抬手拉了一下身上的安全带,不让安全带勒得太紧。 没事,没关系,是他经常对陆予晗和纪满说的话,现在又多了一个汪婉仪。 事实上,他的确很不舒服,从纪牧山书房里出来后,人已经开始觉得难以集中精神。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未曾吃过东西。早上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登记结婚,他和纪满六点就等在民政局门外,没有预约的情侣都是跟在他们之后开始排队。等领完证出来,他又让汪婉仪直接送他们到纪家,得到了纪牧山夫妇的首肯后,跟纪牧山和纪祁笙在书房里谈了陆氏的事。十多个小时,他一直都处在精神紧绷,高度集中思考的消耗状态。 本来就一直未好的身体大抵也到了极限,他一坐上车,就觉得人有点昏沉。 车子开到路口遇到红灯,汪婉仪才腾出手去探陆一寒汗湿的额头,果不其然温度又有点高,“你大概又有点低烧,回到医院先让医生替你看看,退烧针和输液或者消炎药,我看你一样都逃不掉,还得给伤口换药。” 听出汪婉仪话里的关切,陆一寒这才睁眼看她,说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不仅要处理她家那公司的事,还替他一起操心陆氏,一直都在忙前忙后。 第44章 汪婉仪从车门里放的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掌心沾上的陆一寒那一额冷汗,说道:“谢什么,我有自己的私心和打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一寒勾了勾唇,汪婉仪对于他们之间的利益勾连态度坦荡,这反而更让他放心,至少,他很确定汪婉仪不会是那个背后捅刀的人。 “你和杨怀安,怎么样了?”陆一寒问道,有几次她来医院看他,当然,主要是为了谈公事,他其实留意到,她家那位每次也都跟着出现守在走廊上。 “不怎么样,我不要他了。”汪婉仪笑得一丝破绽也没有,还对陆一寒抛了个媚眼,然后才摸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怀孕了。” 陆一寒端详了一下她眉眼间的满足和笑意,问道:“他知道吗?” 汪婉仪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色,看到红灯转绿灯连忙放下手刹换挡开车,又有点心虚地瞄了陆一寒一眼,才气弱地说道:“那个,我跟你认个罪,你别生气。就是,我那个,他以为,呃,孩子是你的……” “解释清楚。”陆一寒倒也没急着生气,只是目光又开始变冷了。 “他不知道怎么发现我怀孕的,我跟他吵起来有点气昏头了一时冲动说孩子不是他的,他就擅自认为是你的,我说了不是,但他这人有时候有点死脑筋,大概因为我跟你订婚的事,他就认定是你的。刚刚还打电话来,说如果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他可以当我孩子的爹,反正我给拒绝了。”汪婉仪说起刚刚那通电话就又觉得有点气,这小狼狗一天到晚就知道气她,一点说话的艺术都不懂。 陆一寒颇觉无语,凉凉地说道:“他年纪小,你怎么也跟着幼稚,又不是演狗血言情剧,你何必。” “你放心,我今晚就跟他说清楚,不会让你无端背锅,更不会让我这点破事影响到你和纪小公子。”汪婉仪知道陆一寒担心什么,她也没打算要让误会继续,只是不想在电话里跟孩子爹讨论这事,结果差点又给气内伤了。 汪婉仪向来说到做到不坑队友,她这样保证,陆一寒也不打算追究什么,只说:“你有分寸。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这年头单亲妈妈多了去,我又不是养不起。”汪婉仪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但也不想继续谈自己的私事,于是问道:“你跟岳父谈怎样了?该不会接受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吧?” 看到纪满送陆一寒出来时那样子,她相信纪牧山夫妇应该是同意接受这桩婚姻,但陆一寒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想必是纪牧山还跟他谈了陆氏的事。 “纪氏会从其他股东那里买下一部分陆氏的股权帮陆氏度过这次难关,大概是看在满满的面子上,纪伯父没有太为难我,同意在之后我有足够多的资金可以买回股权时按市值买,并且,纪氏不会在决策上对陆氏进行过多干预,也不会撤换我的总裁职务。”陆一寒说到这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才接着对汪婉仪说道:“虽然未来一段时间,纪氏会持有大量陆氏股份,但只要你没坑我,新科技的项目成了,让我赚到足够的钱去投资房地产,实业赚钱后我再转回金融实现钱生钱,我有信心几年内就把股权收回来。” 股东拥有公司的所有权和决策权,所以才总出现争夺股份的戏码,只要手上的股权足够多,或者说拉拢到足够多的股东支持自己,就可以召开股东大会投票进行董事会成员换洗。一般人以为股东大会和董事会是一样的,但事实上,股东大会才是公司的决策机构,董事会只是执行机构。董事会的董事只是股东的一部分,哪怕是董事长也是能被股东投票下台,更换新的掌权者。 而所谓的总裁,也就是ceo,全称是首席执行官,由董事会聘任,不一定就与公司股权有关系。正如同职业经理人,一开始并不持有公司股份,只做ceo,后来觉得公司发展前景足够好,才再自己购入股票成为股东。 纪牧山给他的时间是三年,三年如果他没办法把股权收回,纪氏就会开始插手决策,并正式开始进行对陆氏的收购,一旦纪氏控股超过51%以上,陆氏便会成为纪氏的子公司,若是获得全部股份则成为全资子公司,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陆氏的彻底没落。到那时候,只怕即使纪满不愿意,纪牧山也会让纪满和他离婚。这三年相当于就是纪牧山对他的试炼,纪牧山绝不会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就这样交给一个外人,若他没有能力给纪满体面与不比现在差的生活,他就没有资格待在纪满身边。 “你这说的,我一下子就压力倍增了。”汪婉仪知道陆一寒肯定不止她这一条后路,但总归是陆一寒信任她的项目才会把宝压在上面,听到陆一寒这样说,她确实是背上又多了不少压力,但同时她也不得不感到有些意外,“虽然纪氏现在还是纪牧山当家做主,可是纪牧山这么做,纪祁笙就一点意见都没有?” 陆一寒重新闭上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怎么可能没有呢?若真的像他说的那么顺利,也不至于在书房里谈了那么长时间。纪祁笙根本就不想承认他和纪满已经在法律上生效的婚姻。尽管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纪牧山多少对他有点欣赏的意思,然纪祁笙不一样,由始至终纪祁笙都非常不喜欢他,更不想让他出现在纪满身边。 可那又怎样,他和纪满已经结婚了,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不会去碰纪满手上纪氏的股份,更不会在将来因为觊觎纪氏而利用纪满,纪祁笙信也好不信也罢,就算接下来纪祁笙还要给他使绊子,他也不会退缩,纪氏买下的陆氏股份他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收回来,堂堂正正地陪在纪满身边。 见陆一寒不回答她的问题,汪婉仪也识趣地没有追问。 把陆一寒送回医院后,医生来好一番检查,伤口倒是没有再被撕裂,但人也确实又发起低烧,输液袋重新挂上,这次滞留针被插在左手背上。如此反复的私自出院折腾,住院时也没有好好休息,导致恢复缓慢,医生也终于忍无可忍地怒了,直言再这么下去陆一寒也别想好了,就等着伤口发炎肩膀废掉。 想到之后还要和纪满举办婚礼,一直不听医生话的陆一寒一反常态地在病房里睡了一下午,什么资料文件都没有去看,力求要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等陆予晗离开公司到医院来推开病房门时,就看到刚刚才睡醒起来的陆一寒,正靠坐在病床上戴着耳机,平板则立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显然是正在跟人视频。而一旁的助理面无表情,正在往他小桌板上放特意请营养师做的晚餐。 光是看到陆一寒那柔情和煦且温声笑语的神态,陆予晗不用想也知道正在跟他视频的人是谁。 拉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陆予晗刚拿出自己的手机便见陆一寒侧头看了他一眼,陆予晗马上拿起手机晃了晃,表示自己也要跟方娅联系,陆一寒便不再理会他更没有急着结束视频通话的打算。 助理放好晚餐后便安静自觉地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对已婚并各自跟伴侣腻歪中的兄弟。 一个合格的助理,除了要好好辅助老板工作,还要懂得在不小心听到老板墙角的时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更要懂得自己什么时候该留下什么时候该退场。 日理万机的老板们都有如花美眷,只有苦逼的社畜,不仅没时间交女朋友,还要被迫吃老板的狗粮,末了羡慕嫉妒恨都藏在心里,回家继续跟工作为伍。 作者有话说: 顺道科普一下股东、董事和总裁这些事儿,就霸道总裁爱上我神马,总裁不算啥,除非他又是总裁又是股东,否则人家董事会一解聘也就是个失业人士,就算是董事长,那也要股份够,支持他的股东多,不然分分钟也被夺权。上市公司如果是商业霸霸几十亿美元都太少了。举个例子,阿里巴巴市值四千多亿美元。世界500强算营收,21年首位好像是沃尔玛吧,人家营收就超5000亿了!!!! 第37章 温暖 吃饭的时候,陆一寒把事情大致地跟陆予晗说了一遍,包括跟纪牧山协商的关于陆氏股份的事。 陆予晗还在熟悉陆氏各项事务的阶段,经手的事并不多,但听陆一寒说完后仍是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爸已经被正式逮捕,之后还要调查爸这些年有没有实施经济犯罪,调查结束后移送起诉到最后判刑,只怕都避免不了上热搜,这件事就算公关那边压下来,还是会影响到陆氏的股价再下跌。” 公安在对陆枫然实施刑拘的第二天已经向人民检察院提交了对陆枫然的逮捕申请,陆枫然是现行犯且证据确凿,两天前人民检察院下达了逮捕批文,陆枫然已经被正式逮捕。接下来的两个月,陆枫然会面临侦查羁押,所有侦查取证结束后移送起诉;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一般需要一个月,之后就会进入人民法院排期审判,法院审判公诉案件期限为三个月。前后加起来,将会长达半年。 第45章 “要谢谢我们爷爷控制得严密,陆枫然只能在项目投资上做手脚,倒未能走到经济犯罪那一步,否则,整个陆氏就真的要给陆枫然陪葬了。”陆一寒进食速度并不快,哪怕是坐在病床上,也仍像在餐厅里用餐一样优雅,“有纪氏的扶持,这半年股价再下跌也应该尚在能承受范围之内,纪伯父做主纪氏入股,股东有出资义务,加上我和满满结婚会是众人眼中的商业联姻,股价的波动未必就只跌不涨。” 任何企业,表面再风光,明面上的账目做得再好,那也只是普通人看到的,若当真被相关司法机关一板一眼的细查,能干干净净到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只怕不存在。无非就是,彼此有什么问题都心知肚明,上头减税降费,发下各种意见白皮书,大小企业再到个体户都配合点,尽量合法合规的进行税务筹划。 陆则从商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早在他将陆氏推到顶峰时,就开始着手处理之前那些问题,将所有踩在法律边缘的关联产业和项目账本慢慢洗白,后来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争权夺利时虽然也一度出过问题,但陆则养完病回来后,也毫不留情地进行了一波大清洗,即便是后来捧陆枫然上位,也不曾在这方面放宽,杜绝再让陆氏出现任何经不起查处的材料。 也幸好陆则虽然一直都野心勃勃,却也十分清醒,明白剑走偏锋不是长久之计,作为陆氏的真正掌舵者从来没让陆氏的发展偏离过正轨,虽然最后还是被陆枫然钻了空子,但到底是没有出现涉及到经济犯罪,会直接令陆氏崩塌的敏感材料与账目。 陆氏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资金链,会负债也是由于资金链断裂引起,有了纪氏的注资,再加上陆一寒和纪满的商业联姻,那些原本对陆氏虎视眈眈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陆氏。更何况商人重利,只要看到有利可图,陆一寒依旧可以找到新的合作伙伴。 陆予晗明白陆一寒的意思,但他也多少有些担忧,说道:“阿一,我知道你很喜欢阿纪,也是真心想和阿纪结婚,但,你们这样仓促的结婚,外人会怎么看你,你想过没有,以后难免会有许多风言风语。” “我不在乎。”陆一寒说道,陆予晗和纪满都能想到的问题,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可是他真的不在乎,“哥,一次也好,我想争取一点属于我的温暖。” 不是属于他陆一寒的东西,连爱都不会去祈求,他就只是,想要一点温暖而已,一点可以支撑他在黑暗中前行的温暖。 哪怕那片温暖是建立在会令他痛楚的虚假之上。 “其实,如果哥想继续把博士读完,做学术研究也可以的,陆则已经不……” “阿一,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陆予晗没有让陆一寒把话说下去,他皱着眉,看着弟弟那张近来消瘦得脸颊都快要凹进去的脸,“我是你哥,这原本就是我该承担的责任,难道你要我放你一个人面对外面的豺狼虎豹吗?你也会说爷爷已经不在,爸也很快要面对法律的制裁,现在只剩下我们兄弟两相互依靠,你别想再像从前那样自己一肩扛。” 明明小时候曾经约定过,要互相保护,可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做到,只有陆一寒始终在认真地坚守那个兄弟间的约定,倾尽所能的保护他。 他既然回来了,被陆则赶出了那个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安全区,就不会再回去,不会再逃避,让他的弟弟独自面对那么多的困难和险恶。 “我会尽快学会如何去当一个商人,替你分担肩上的千斤重担。”陆予晗承诺道。 也许并不能很快就追上陆一寒的脚步,但他会努力去追,不再让陆一寒那么辛苦地独自挡在前方。 手里的银筷很久都没有再动,陆一寒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盒,大抵是极高兴的,眼睫毛一直在细微的颤动,耳朵泛起一点浅红,只是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克制,并不太会过多的展露自己的情绪,因此到最后,他也是嘴角扬起内敛的弧度,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开心,低声说了句:“哥,谢谢你。” 陆予晗低头看手机掩饰自己心潮起伏的内心,却是一时不敢去看陆一寒。 他的弟弟总是如此,柔软善良得让人心疼,只给一点甜便会十分满足,从来都不知道要为了自己再自私一点。 从小被亲人苛待,不曾从爷爷和父亲身上感受过半分爱意与温暖,若是放旁人身上,即便不性格扭曲也难免心怀怨恨,可陆一寒,总是更愿意怀抱善意,小心翼翼地拥抱接纳他的人,始终温柔地选择美好与原谅。 其实,陆一寒才是那个真正懂爱,真正温暖的人。 半个月后,纪牧山以纪氏的名义购入20%的陆氏股份,正式成为陆氏集团的股东之一。 随后,汪婉仪在个人社交平台上发出声明,表示已与陆一寒解除婚约。 紧接着,纪氏与陆氏联合发布陆一寒与纪满已领证结为合法夫夫,并将于不久后举行婚礼的喜讯。 从之前的血色订婚礼到陆枫然被逮捕,到如今纪氏入股陆氏,陆一寒解除与汪婉仪的婚约,转而与纪满达成众人眼中的商业联姻,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论是陆一寒还是陆氏都一直占据着热搜,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为上流社会私下里嘲弄的对象。 陆一寒始终都没有在自己公开的社交平台上为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让陆氏的公关团队去阻止部分媒体发布有关他的种种负面报道,他保持着低调与沉默,仿佛默认并接受所有人对他的种种猜想与讽刺。 纪满一度想要出面为陆一寒澄清两人结婚并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那样,是陆一寒毫无尊严的倒贴,是陆一寒为了保住陆氏而不惜将自己卖掉的无奈之策。然而还未等纪满去找纪氏的公关团队商量,陆一寒已经阻止并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 这样巷议街谈被众人嘲讽的局面,陆一寒从答应纪满求婚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也从未打算要为自己公关或是发布任何声明。他了解人性也明白人的心理,看客自有自己的看法,旁人已经认定是他陆一寒利用婚姻保陆氏,认定他陆一寒是个倒插门,他说再多也无用,没有人真的想了解内幕听他解释,更多的人只是想看个热闹和笑话罢了。 陆一寒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更不会让纪满出去替他吸引火力,为他承受无谓的非议与编排,本来他也乐见所有人都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而不是把注意力分散到还在读研的纪满身上,他不会让这些事影响到纪满,更不会让纪满替自己受委屈。 纪满离开学校到陆氏总公司找陆一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从总裁专用电梯上去,走出电梯间经过走廊和助理办公室,然后才到陆一寒所在的总裁办公室。 推门进去,陆一寒一如既往地正在埋首工作。 他刚出院不久,肩上的伤口虽说已经愈合,但是身体还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按理原该在家再多休养几日才是。只不过近来他把信得过的两个得力助手都派去辅助陆予晗了,虽然自己身边还有贴身助理,但陆氏尚未稳定下来,依旧有很多人在虎视眈眈。另一方面,陆氏内部也要进行整改和人员调动,俗话有说烂船也有三根钉,更何况是陆氏这艘大船,饶是陆氏此刻还风雨飘摇,也不妨碍陆家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趁机出来争权夺利,甚至妄图要将他扳倒并赶走陆予晗,成为新的陆氏当家。这种依旧四面楚歌的情况,他便是再累也不能有一刻的放松,把很多事他都必须要亲力亲为,所有重要的资料文件也都必须亲自过目以防出现什么不该有的纰漏。 “陆哥哥,我来了。”纪满发出的声音不大,他走进办公室后先把路上买的健康餐盒在茶几上放下,电脑包则放到沙发上,然后才走过去办公桌边,“你是不是又忘记吃饭了。” 陆一寒抬头,脸色虽没有之前在医院时那般憔悴,但也实在说不上多好看,眼底下的浅青色清楚透露出他身体上的疲惫,然见是纪满,他原本泛着冷意和严肃的眼神顷刻间便柔和下来,幽蓝的眼眸掠过一缕亮眼的流光,“你今天不是有助教课,怎么会来?” “怕你忙起来又不吃饭,就来给你送饭了。”纪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是路上买的,我早上赶着去研究室,忘记拿阿姨做好的饭盒了。” 他最近有时间就会来给陆一寒送饭,虽然自己不会做饭,但家里有阿姨提前给他准备好,他还是能假装一下自己是个贤内助。 看到茶几上的包装袋,陆一寒伸手将纪满拉到自己身边,笑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做饭,让我尝尝满满的手艺?”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林遇介绍了一间很有名的厨艺教室给我,我已经报名了。”纪满也知道自己在做饭上是真的没有天赋,自学成才是不可能了,只能去厨艺教室跟专业的老师学,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这项死活点不亮的技能。 第46章 陆一寒握着纪满的手,因坐在椅子上的关系,他微仰首看纪满,说道:“学不会也没关系,我会做,想吃什么跟我说,我做给你吃。” “那以后家里还请阿姨吗?”纪满问道,他们婚礼后就会搬到新房去住,最近他都在挑选合心意的楼盘,陆一寒对新房没什么要求,只说不想住面积太大的房子,小一点会更有家的感觉。 “我也没办法每天都做饭给你吃,所以阿姨还是要请,但我有时间会尽量亲自下厨养你,好吗?”陆一寒宠溺地说完,单手捏捏后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起身打算和纪满一起先把晚饭吃了,“先吃饭吧,我也确实饿了。” “等,等一下。”纪满突然结巴了一下,拉住陆一寒又心理建设了好几遍后,才鼓起勇气问道:“陆哥哥,你打算一直等到婚礼那天才亲我吗?” 也不知是听到这话被惊到了,还是压根没想到纪满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陆一寒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想跟我接吻?” 直白的反问,纪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他仍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然呢?你真的打算举行婚礼前,我们就一直牵手,然后偶尔抱抱就算了吗?” 陆一寒却扶额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接受跟我,嗯,零距离的接触。”只是没想到,他的慎重反倒让纪满等不及地向他开口了。 “已经结婚半个多月了啊,还要多久……”纪满抿唇,眼神四处乱瞟地红着脸嘟囔。 闻言,陆一寒牵着纪满的手将人扯入怀中,右手掌心捧住纪满莹白的脸颊,拇指指腹在纪满浅红的唇上摩擦,他褪去几秒前那掩饰的笑意,认真地最后确认一遍:“真的可以?” 纪满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陆一寒衣领,用力将他拉下,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第38章 亲密的 冲动的结果是,纪满没控制好力道,两人的唇齿重重地撞到一起,见红了。 “唔!” “嘶—!” 不约而同的痛哼,而后分开。 纪满伸手捂住下唇豁开口子的嘴巴,懊恼地抬眼瞅陆一寒,只见他皱眉抬头,然后用舌尖舔了一下上唇那正在渗血的伤口。 拉下纪满的手看他下唇那道颇为明显的口子,陆一寒有些无奈的叹气:“你急什么?我也不是不给你。”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就这么色呢…… 脸上的红消不下去,纪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羞还是该气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慌忙道:“有没有纸巾,给我一张压一下伤口就好了。” 然而陆一寒意味深长地看他:“我有更好的止血办法。” 干脆利落地把纪满抱起放到办公桌上,身体随之卡进那因无措而来不及合拢的腿间,陆一寒一手箍住纪满的腰将他按进自己怀中,一手揉捏住纪满的后颈,在他反应过来以前,陆一寒俯首吮吻上纪满带伤流血的下唇。 纪满从未想过,自己的初吻会如此色/气。 陆一寒先是轻轻吮吸了一下他的下唇,接着温热的舌尖恍若爱抚一般轻舔他唇上的伤口,他恍若受惊的小仓鼠一般发着抖想躲,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陆一寒控制住,根本无法动弹。他被动而不知所措地接受这始料未及的止血办法,眼前是陆一寒如潭水般深邃的蓝眸,脑袋里却炸开了一片片绚烂的火花。 掌握了主动权的人渐渐不再满足于舔/舐承受方可怜的下唇/瓣,于是四片唇/瓣细细磨合相贴,在彼此滚烫的鼻息间找到了最佳契合点。 唇上传来阵阵浅浅的痒意,纪满不再发抖,他臣服地趴伏在陆一寒的胸膛上,尝到了一丝对方上唇伤口染过来的淡淡铁锈味。 “嗯……” 纪满不知道是自己发出了低/吟/声,他仰着头,在陆一寒温柔的试探下无意识的张唇,开启了齿关。 陆一寒并不想初吻就吓到怀里的人,他要绝对的掌控,也给予足够的耐心。湿软的舌沾染着彼此混合在一起的血闯入了纪满的毫无防备的口中,先是舔过纪满的齿令他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酥麻,接着深入内里慢慢挑逗这纪满无处可避的软舌,邀他一同缠绵。 带着血腥味的吻,似高浓度的酒一般醉人。 陆一寒吞噬了纪满主动交出的唇,又仔细探访了纪满从未被他人进入的地方,敏感的上颚在舌尖的勾缠中被频频触及,细微的水渍声藏在了渴求的喘/息中。陆一寒忍下想要疯狂侵占的欲/念,把自己的气息渡给怀中在此刻依附于他的纪满,将一秒无限延长,在绵密唇齿纠缠间反复确认自己的占有。 鼻尖碰在一起磨蹭,陆一寒终于在纪满招架不住的呜咽中退开,却又流连忘返地在纪满嘴角啄吻。 迷蒙的双眼泛着湿意,久久未能回神的纪满脸上泛着与适才迥然不同的红潮,十指指尖蜷缩地抵在陆一寒胸前。 “还喜欢这个止血方法吗?” 陆一寒暧昧的气音在耳际响起,纪满感觉到他放在自己后颈的手移到了颈侧,拇指不轻不重地在他耳后的肌肤上蹭动,引发若有若无的电流感。 身体的力气像是在他一无所觉时流失了,只剩下酥/软。 纪满茫然地喘着气,本能地点头,然后把发烫的脸埋进陆一寒的胸膛。 好羞耻…… 居然就这样被吻到手脚发软连魂都要丢了,纪满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害臊。 他不知道,陆一寒喜欢极了他被吻到眼泛泪光满脸羞红的模样。 被陆一寒抱下办公桌然后在沙发上落座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 拿着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下唇上的伤口,又转头看陆一寒上唇的伤口,纪满有点头痛地想,怎么就这么会磕?一会两人走出去,被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他和陆一寒在总裁办公室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啊? 呃,虽然也的确干了一点不适合给小孩子看的坏事。 “我嘴唇都肿了。”纪满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郁闷,主要是这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吻肿的还是一开始磕肿的。 刚刚从休息室里拿了干净的筷子过来,打开一盒健康餐准备递给纪满的陆一寒挑眉,“那怎么办?给你拿冰块消肿?” 纪满不明白陆一寒怎么能这么坦然的样子:“你都不怕被人看到吗?” 陆一寒的表情更玩味了:“我和我的合法伴侣接吻不小心把嘴咬破了很见不得人?还是你不喜欢我吻你?” “没,没有啊!”纪满一听后半句就急了,急忙抱住陆一寒手臂,“喜欢的,我很喜欢!” “嗯。”陆一寒扬起的嘴角没有压下去,他把餐盒和筷子递给纪满,说道:“先吃饭。”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纪满,连脖子都烧红了,深深怀疑陆一寒是故意的,但人家明明也没说错什么,皱着脸接过东西,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欺负我。” 陆一寒却一边替自己打开另一盒健康餐一边问道:“房子,有看到合心意的吗?” 他不打算花太多心思在装修上,因此纪满看的都是已经装修好的精装房。 注意力轻易就被转移了,纪满马上又兴冲冲地拿起手机把自己看上觉得还不错的几套房给陆一寒看:“我觉得这几套都不错,你忙完抽空跟我一起去实地考察好不好?” 陆一寒认真地看了下几套房所在的楼盘和大致的设计,颔首表示同意:“好,我一会让助理把行程空出来。”他其实原本并没有打算自己去看,觉得纪满喜欢就行,但既然纪满开口希望能一起去看看,那他陪着一起去也好,毕竟是两人未来的家,他也不能把这事完全丢给纪满,自己什么都不管。 见陆一寒答应,纪满便更开心,他吃东西比较快胃口也不大,健康餐吃了一半就放下,开始滔滔不绝地跟陆一寒说自己挑房子的想法,书房怎么安排,主卧该多大,阳台的朝向等等,他花了心思去查资料,便都想跟陆一寒说。 陆一寒安静地听着,等把一盒健康餐吃完,随手把餐盒和筷子放到茶几上,又把纪满抱到自己身上。 他虽是精瘦的身材,受伤后又瘦了一圈,但二十三岁时又意外蹿高的几厘米,最终身高达到一米八八的骨架也小不到哪里去,轻易就能把十八岁后就没再长过身高,只有一米七六的纪满稳妥地抱入怀中。 “啊!”纪满突然被抱坐到陆一寒腿上忍不住低呼一声,但陆一寒喜欢抱他,这段时间他也习惯了,安生地坐着陆一寒大腿靠在那温暖的怀抱里,继续说道:“到时我们去看完就快点定下来,我想快点搬进去,我哥最近在家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我都回自己公寓去住了。” “再快也要婚礼后,新房买了你可以照自己心思换家具或者再买点壁画之类的装饰一下。”陆一寒并没有太着急要有新房一起住,他把玩着纪满的手,揉按纪满左手细瘦的指根,“婚礼也没有那么快,等我把陆氏和陆家的事都处理好,我们再去试礼服。” 第47章 纪满有些不确定,犹豫了一下问道:“陆哥哥,你是不是其实不想跟我一起住?” 陆一寒停顿了一下,说:“怎么会?我只是不想让所有事都那么匆忙,我们一步一步来,我想给你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纪满和他结婚,即使是他们眼中全无感情的商业联姻,他也一定会给纪满一个美好且风光的婚礼。 “那,你真的不是在勉强自己对我好吧?”纪满又用手揪住了陆一寒的西装下摆,他总是一紧张就会这么做,仿佛只要揪住了衣摆就是抓住陆一寒。 从陆一寒答应跟他结婚开始,就又变回了那个对他有求必应的陆哥哥,他有点患得患失,不知道陆一寒是真心的还是为了陆氏,转变来得太快,他虽然欢喜但也觉得不安,怕都是假的,陆一寒其实只是在做戏。 陆一寒不知道他在不安些什么,只道:“不勉强,我们结了婚你是我的伴侣,我对你好理所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除非你想跟我做表面夫夫,希望和我保持距离,那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所以,还是因为结婚有责任,才会这么快转变态度。 纪满表情微黯,又连忙摇头道:“现在这样很好。而且婚礼,我很期待的。” 陆一寒大抵是真的累了,没有察觉纪满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他有些放松地抱着纪满靠在沙发上,问道:“想要度蜜月吗?我可以提前安排一下,挪出一周时间陪你。” “可以吗?”纪满没想到婚礼之外陆一寒还会想跟自己度蜜月,他知道陆一寒的工作有多忙,要挤出七天时间来并不容易,“要不还是算了,你那么忙。” “可以的,没关系,我再忙也能抽出时间陪你。”陆一寒不甚在意,他听得出来纪满是想要度蜜月,“蜜月去哪儿你先考虑一下,想好了跟我说,我会安排好。满满,你想要什么,就都告诉我,我不会拒绝你。” 纪满点点头,情绪又饱满起来,他踌躇了一小会后,终于扯动揪在手中陆一寒的西装衣摆,问道:“那你,现在背我一下好不好?就背我在办公室里走两圈就好了,我今天,论文写得不是很顺利,有点郁闷。” 其实不仅论文进展不顺,他参与的研究课题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切入点,已经快一星期没有任何进展了,过几天还要跟导师汇报,加上还要兼顾助教的工作,他多少感到压力比之前要大。 陆一寒原本已经闭上眼想和纪满说让他稍微歇一下,但听到纪满这样说,他又重新睁开双眼,然后想了想公司里能散步的地方。 五分钟后,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陆一寒背着纪满从办公室里出来,坦然自若地经过走廊,无视下属错愕的目光,径直走到电梯间坐电梯到下一层的空中花园。 这个时间点,公司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更遑论是平常午休时才会有员工去的空中花园。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纪满趴在陆一寒背上羞得根本不敢抬头,就怕看到陆一寒下属的眼神和也许会很精彩的表情,直到听见陆一寒跟他说“到了”,才终于又从陆一寒颈际抬起头来。 空中花园里晚上的吊灯已经打开,亮度适中的夜灯光给景观别致的空中花园营造出柔和的氛围感,也许是因为绿化设计做得极好,花园里的空气都仿佛要更清新些,甚至还有一丝香甜。 陆一寒背着纪满在花园里散步,语气悠闲地问道:“喜欢花园吗?” 双臂圈搂住陆一寒的脖子,纪满靠在陆一寒耳后,又甜又软地说道:“好喜欢,我回去再重新挑一下,新房选带花园的好不好?” “好。”陆一寒手臂勾着纪满的膝弯,双掌牢牢地托在纪满身下,每一步都走得慢且稳,“你要是喜欢我背你,以后我就在家背你去花园散步。” 纪满又把脸埋进陆一寒颈后,半晌,才有声音带着欣喜闷闷地传出:“喜欢的,陆哥哥。” 喜欢你背我,这样背着我散步,好像我们真的就能一起过完一辈子。 第39章 守护 陆一寒带纪满去试礼服那天,陆枫然被正式移送人民检察院起诉,陆一寒接到电话被告知这件事的时候,正跟纪满坐在车里,在去往高级定制店的路上。 司机正在前面开车,助理也坐在前排,陆一寒是开完会后去学校接的纪满,纪满一上车司机就将隔板升起,确保了老板和老板先生的私人空间私密性。 挂断电话后陆一寒很久都没有说话,纪满坐在他身边,也不吭声。 对于陆枫然,纪满的看法和内心感受都很复杂,按理他是陆一寒的父亲,自己理当尊重,可心理上和感情上,纪满都无法接受和理解陆枫然所做出的的事。 在陆一寒之前的订婚礼上,陆枫然枪击陆则,又把枪口对准他最终射伤陆一寒的记忆,让纪满每次想起都心生恐惧。那位多年来因为陆氏而上过不少杂志,称得上是有头有脸,在上流社会声誉也不错的长辈,却竟然做出枪杀父亲并枪伤儿子的疯狂行径,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害怕。 可是陆一寒的难过真实写在眼底,也许他已经掩饰得足够好,可纪满就是知道,其实陆一寒此刻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纪满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去安慰陆一寒,他很早就看明白,陆一寒跟陆枫然的关系并不好,可是这件事,到底让人觉得难以接受,无论换做是谁,只怕都无法释怀。 陆一寒转头去看车外掠过的风景,不多时,便感觉到纪满静悄悄地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手紧握成拳的放在膝上,当他察觉纪满的动作低头去看的时候,纪满正在努力想要用那明显比他小一号的手包住他的拳头。 心头的郁结突然就不似几分钟前那样沉重,令他窒息的晦涩晦暗也仿佛因此而消散少许。 “满满,你在做什么?”陆一寒轻声问道。 纪满不想去提陆枫然的事,但一时又想不到很好的理由,讪讪地说道:“没做什么,就是比比看我们两的手,谁比较大。” 陆一寒自然也知道他是在找借口,只是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好笑,饶有意兴地说道:“我以为这应该不用比,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明显比你要大。” 纪满噎了一下,又不甘心地试图争辩:“你长得比我高,骨架比我大很正常,可谁知道你下面是不是也比我大!” 是男人,就要坚持自己很大! “哦?”陆一寒审视的视线落到了纪满所说的位置上,若有所悟:“满满是在暗示我该让我们两的小兄弟早日坦诚相见,还是在告诉我你想当上面那个?” 白净的脸腾的一下就红起来,纪满匆忙地想要收回手,却被陆一寒反手握住,他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故作凶狠地去瞪陆一寒。 陆一寒当然是不怕他瞪,干脆把人扯进自己怀里,追问:“满满怎么不回答呢?是我说中了,还是我说错了?” “你怎么这样……”纪满在他怀里抬头看他,怎么也没法主动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当上面那个。 纪小公子,从确定性向那天起至今,就没生出过要做一的决心。 俯首在纪满唇上啄吻一记,陆一寒揽着他细瘦的腰在他耳边说道:“没关系,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你要是比我大,我也不介意做下面那个。” 纪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这种羞耻度拉满的话,陆一寒是怎么办到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可是,难道要他承认自己小吗? 咬咬唇,纪满垂眼瞅着自己下面,内心纠结挣扎半晌,才终于挤出声音来:“我,没想,做上面那个……但我,我只是年龄和身材比你小,其他,其他地方没有很小……” “嗯,满满不小,我们都知道身材跟小兄弟大小没有直接联系。”陆一寒毫无诚意地敷衍,又低下头去咬纪满耳朵,“不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退货的,还是说你想要提前用其他方法先验验货?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你别说了。”纪满推着陆一寒肩膀,感觉这车里的空调一定是失灵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浑身都热气腾腾的。 陆一寒笑了笑,揉着纪满后颈又吻上他的唇,好一番蹂躏后才放开他,埋首在他颈侧,声音里还带着少许欲念的沙哑说道:“谢谢你,我好多了。” 已经被陆一寒吻过好几次,但依旧未学会如何换气的纪满,把下巴搁在陆一寒肩上,眼里都是水汽,浅色的唇被吻出了艳色,兀自喘着气抱住陆一寒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 他不说话,动作里都是安抚的意味。 车内又安静下来,陆一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纪满抱在怀里,长久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不久,车子平稳地停下,隔板往下降下一点,助理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陆总,先生,到了。” 陆一寒抬起头,放开纪满顺手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然后才说道:“开门。” 第48章 助理下车替老板夫夫开了车门,随后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店里。 陆一寒和纪满常在这家定制店定制正装,设计师对两人的尺码都很熟悉,早先陆一寒便打电话来要求按之前的尺码先定制两套寻常的礼服,是打算在婚礼后的婚宴上穿的,而婚礼上要穿的白礼服等重新再量一次尺码,和纪满一起跟设计师商量好设计再行定制。陆一寒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清楚,婚宴穿的礼服可以适当宽松点,但举行婚礼时穿的白礼服,他要最好的能展现他身材优势的修身效果,而他现在的尺码肯定是要比之前要小。 果不其然,设计师替陆一寒一量尺码,就发现伤愈后还不能做太多运动锻炼的陆一寒,臂围和腰臀都比原来小了一码。 纪满的尺码则没有太大变化,店员已经去取那两套婚宴上要穿的礼服了,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陆一寒站在那里展臂让设计师替他量身,忍不住的想笑。 真好,这次和陆一寒来量身试礼服的人是他。 量完尺码发现纪满还在看着他笑得一脸开心,陆一寒走过去问道:“笑什么?这么高兴。” 纪满摇头,并不打算告诉他,上次他其实在店外偷偷看到了他和汪婉仪试礼服的画面,那天回家后他难过了好久,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后来还想尽办法地拿到了订婚仪式的邀请函,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去,说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心里又很明白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心里的那些情感,他是人又不是机器,哪能说死心就死心呢,剖析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也许只是想有机会再多见陆一寒一面,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和陆一寒说上几句话。 那时候纪满没想到,最后跟陆一寒领证结婚的人会是自己,更不敢去想,在几个月后,他们还会一起来量身订做举行婚礼时要穿的婚服。 纪满从来就不是个多复杂的人,也因此,他会在暗恋时敏感的胡思乱想,伸出自己的小触角小心翼翼地试探,被拒绝后缩回来会很长时间都躲在自己的软壳里,不愿意去面对;当真的鼓起勇气冲动的做些什么事的时候,他也不会考虑太多,只知道做决定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后悔。他不是个会瞻前顾后的人,只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全情投入,一旦获得一点回应或成就,便会十分的快乐满足。 就连纪牧山都说,纪满被他们夫妇和纪家兄妹保护得太多,二十多岁依旧涉世不深,始终带着不够成熟的孩子气,事实上作为纪满的父亲,他既觉得纪满这样很好,也觉得纪满不能一辈子如此。 哪怕是将来已经决定了要走学术研究的道路,一辈子都在象牙塔里,也总要有长大,应当要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 纪牧山对陆一寒说这话的时候,陆一寒正站在书房的书柜前,看那张纪满小时候抱着吉他对镜头露出腼腆笑容的照片,听完纪牧山担忧的话后,陆一寒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在我身边,他可以一辈子都这样单纯,我喜欢他这样,也乐于保护他。” 对陆一寒而言,纪满是他心里无人可比拟,他甘愿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 陆予晗是他哥,长兄如父地护他长大,替他的伤口上过药,陪他吃过生日蛋糕,在他认为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喜爱,是个被世界遗弃的人时,是陆予晗告诉他,他值得被爱。而纪满,是第二个陪他吃生日蛋糕的人,他喜欢看到纪满对他露出那可爱的小酒窝,喜欢被纪满用小动物一样无害干净的眼神注视,他是被纪满不染尘埃的纯白所温暖,因此也希望纪满能永远都是他最初见到的模样。 他从未被人好好爱过,而在爱里长大的纪满,是他见过最美好的存在,他无法自控地被吸引,也无法自拔地沉溺。 把纪满从沙发上拉起来,陆一寒凝视着他笑得两边脸颊都露出酒窝的脸,低叹:“满满,你要一直像现在这样待在我身边。” 你是我弥足珍贵的一点幸福,也是我生命里最灿烂的光,我可以容忍你对我做出任何事,包括你无意间给予的伤害,只要你对我笑,我便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原谅所有。 作者有话说: 请珍惜这个骚气的一寒,甜过这一阵,以后就看不到了。 嗯,我们说很大,就是很大,绝对没有内涵谁的意思。 第40章 是你的 婚礼的所有细节都是陆一寒亲自把控敲定,从地点到现场布置以及宾客邀请等等,重视程度令陆予晗夫妇都为之咋舌,毕竟当初他们在德国结婚的时候一切从简,只举办了一个小型的亲友婚礼和派对。 作为陆氏的总裁,本来就已经是日理万机,陆予晗对于自己弟弟在高密度的行程会议中,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安排婚礼,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你一天到底睡几个小时?”开过会后陆予晗没有急着离开会议室,等其他管理层的人都走了以后,才走到还在看平板的陆一寒身边,“我看你忙得根本连上洗手间的时间都没有。” “四五个小时左右。有时候会更少一些。”陆一寒放下平板靠到椅背上,见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陆予晗,才终于露出一点疲惫的神态。 “你悠着点,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这般不要命的熬。”陆予晗也是这段时间才真正领教到,自己弟弟是个多不要命的工作狂。 “没事,我自己心里有数。”陆一寒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打算,赶在这个月底把婚礼办了。” “月底吗?会不会有点太赶?”陆予晗问道,他心里琢磨着,突然反应过来,“是想赶在父亲的案子开庭前吗?” 陆一寒没有否认,只道:“快半年了,让满满一直这样等我,也不好。” 婚讯发出好几个月,也确实不能再拖,纪满平常还要去学校,人多口杂八卦流传度也高,本来他们这桩婚姻在许多人眼里就是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要是再不举行婚礼,免不了被人议论。 “确实。”陆予晗也明白陆一寒的担忧,学校那种环境,说单纯也单纯,可若是说起是非那是真不比职场社会少,“不少媒体也一直盯着,陆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现在举行婚礼,之后再压一压父亲庭审的新闻,也不至于对陆氏的股价造成太大影响。” 瞥一眼陆予晗,陆一寒勾唇道:“哥对公司的事上手挺快,现在也会站在公司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调侃,但陆予晗却不知为何有点多想:“我也只是分析一下,不是想要利用你和阿纪的婚礼,我知道你很重视。” 陆一寒目光定在陆予晗脸上一顿,双手在身前交握,说道:“哥以前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现在是要跟我生分了?” “没有。”陆予晗否认地摇摇头,半靠坐在会议桌上,双腿伸长交叠,双臂在胸前交叉,犹豫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近来想事情顾虑总是特别多,对谁都放心不下,不管和谁说话,总要揣测对方心里的想法。” 陆一寒垂眸看自己的双手,神色浅淡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这只是开始,以后,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可以说话可以信任的人,也许就只剩下你的枕边人,至少,小娅不会背叛你。” 陆予晗闭了闭眼,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难受地问道:“这几年,你都是这样过的吗?就一直,都在这些勾心斗角中,连一个好觉都没有?” 嘴角依旧扯起一个不带感情的弧度,陆一寒说道:“哥,你会习惯的,很多事,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站起身,陆一寒不打算再多言其他,拿起平板离开,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又对陆予晗说:“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在陆氏,在陆家,你是我唯一不会防的人。” 我把后背给你,若有朝一日你也被同化成为眼里只有利与权的恶狼,那么你就来取代我吧。 只是那时候,也许我无法轻易就把一切双手奉上,因为,若那时候纪满还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为了他坚守住自己头狼的地位。 “阿一,等到父亲的案子开庭那天,你会去吗?”陆予晗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知是不敢看陆一寒抑或是其他,他深深吸气,别开脸面向会议室的那堵白墙,说道:“陆枫然他,毕竟是我们父亲。” 大步走到会议室紧闭的门前,陆一寒握住把手,淡声回答:“哥,他是你父亲,不是我的。”说完,他转动门把,推门离开了会议室。 晚上离开学校后,纪满径直开车去往新房。 新房是两周前完成所有过户手续的,最近这一周他安排人把自己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搬到了新房,又跑了好几趟家具城,替换了几件新家具,并添置了不少小挂饰。 虽说新房应该在婚礼后再入住,但他和陆一寒都领证快半年了,他先偷偷住进来,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陆一寒工作繁忙,陪他看过房,两人一起对最后购入的新房拍板定案后,陆一寒就没再来过,所以现在屋里也只有纪满自己留下的一点点生活痕迹。 第49章 最后定下来的这套新房是一个新楼盘的顶层,一整层就只有他们这一户,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带了一个很大的花园。这个新楼盘距离大学城很近,开车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但若是回市中心则要四十多分钟,纪满原本觉得离市中心太远了,陆一寒上班不方便,但陆一寒说平常有司机和助理也不一定非要他自己开车,难得能找到他们两人都喜欢觉得满意的新屋,就不必再想那么多,免得到最后喜欢的被别人买走了,自己还选不到更合心意的。 陆一寒都发话了,纪满自然也没有异议,当即就跟中介定下了新屋。 最近这几天陆一寒忙得消息都经常没空回他,似乎都直接住在公司了,每天都是早上吃早餐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匆匆说上几句话就要回办公室忙碌,他怕会打扰到陆一寒工作,晚上也就不再特意去送饭。 仔细算下来,他们都一个多星期没见了。 回到新房,纪满在门口脱了鞋子,连拖鞋都没有拿,直接光着脚走进屋里。 整个屋子都铺了柚木地板,还装了地暖,正好满足纪满在家不爱穿拖鞋的习惯。 电脑包随手放下,纪满窝进客厅沙发里,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吉他就抱着弹起来,他的条理性大概都贡献在学术研究上了,私底下的生活一直都偏向随性,多少有一点东西随手乱放的习惯,也不知道以后陆一寒受不受得了他。 他中午的时候还在研究室里写论文,连午饭都没有吃,直到下午下课后才想起来,于是去学校食堂吃了点东西。这样不定时的饮食造成的影响就是,他到了晚上也没有觉得多饿,干脆就没有吃晚饭的打算。 就这样在客厅练了一个多小时吉他,大门被打开的时候,纪满才刚把吉他放下。 门口的陆一寒也没料到晚上快十一点,新屋居然会有人在,一下子也愣在门口,跟客厅里的纪满愕然地两眼对望,半晌,才走进屋里把门带上,又环视屋内一圈,说道:“瞒着我自己偷偷先住进来了?” 纪满眨了眨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抓个现行,呐呐地反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门口橱柜上,陆一寒走进屋,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才到客厅在纪满身边坐下,“想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必需品要提前添置。” “哦。”纪满把吉他放到旁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偷瞄几下陆一寒,说道:“我布置了一下家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弯腰把水杯放到桌子上,陆一寒笑了笑,说:“新屋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忙,你喜欢就行,不必在意我。” “你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哪能只有我喜欢。”纪满皱皱鼻子,他其实多少有点希望陆一寒能多放些心思在两人的新屋上。 伸臂揽住纪满肩膀,陆一寒看着那堵还没有什么装饰的墙,说道:“回头我选几张好看的摄影照,挂到墙上去吧。” “还有呢?书房你有想要怎样布置吗?我的书都搬了好多放进书柜里了。” 把纪满的手握进自己掌心,陆一寒低头一边揉着纪满那带着一层茧有些粗糙的指尖,一边低声说道:“我的书不多,留一个橱柜给我放相机就好。” “相机,你是说单反吗?”纪满想起自己手机里保存的那张陆一寒跟陆予晗的合照,有点疑惑地问道:“我怎么,好像都没见过你拍照?” 别开眼,陆一寒回避过纪满询问的眼神,语气里带上一点掩饰般的无所谓:“都是以前买的单反,已经很久不拍了,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对拍照感兴趣。” 纪满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不感兴趣了,又怎么会还把以前用过的相机都好好保存起来。 两人安静片刻,陆一寒突然抬手扣住纪满小巧的下巴,令他抬头看自己,那双总是隐藏着许多情绪的蓝眸闪着难以言喻的暗光,他微微俯首,缱绻地反复吮吻纪满柔软的唇,尝到了纪满口中的甘甜,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咆哮着想要得到满足的欲望。 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文明的体面,陆一寒与纪满额头相抵,彼此交换气息间,极尽诱惑地魅声问出了那句话:“满满,给我,好吗?” 他一直都在忍耐,在克制,可是今天,他不想再压抑自己,他想要纪满,那无比强烈的,一直在心底烧灼的渴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烫穿,他已经等不到婚礼后,只想在今晚,就在此刻,在两人的新房里将纪满彻底变为自己的所有物。 水汽氤氲的双眼有些失焦地望着陆一寒,因为距离太近,纪满反而无法看清陆一寒眼里潜藏的狂风暴雨,他迷蒙地追逐着陆一寒温暖的唇瓣,抬起手臂搂住了陆一寒的肩颈,像是已经等待许久一般急切回应:“给你啊,都给你。” 本来,就都是你的。 揽抱纪满的手臂骤然收紧,陆一寒一刻也不能再等待地抱着纪满起身走向卧室。 第42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陆一寒没有再继续住在公司里,他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也搬进了新房。 婚礼前一个星期,纪满和陆一寒拍完结婚照就突然又跑回家里去住,陆予晗听说后觉得奇怪,问陆一寒两人是不是吵架了,陆一寒坐在办公桌前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地说道:“他有点不高兴,说婚礼前不能再那么肆无忌惮,印子消不下去,万一在婚礼上让人看见了不合适。” 已婚男士秒懂其中含义,脸上掠过一阵精彩的五颜六色,陆予晗清清喉咙说道:“阿一,来日方长,虽然我理解你新婚正在兴头上,但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陆一寒抬眸看陆予晗,眉心微皱语气无辜:“我很克制,隔两天才做一晚。”而且他很确定做的时候纪满也喜欢并享受,之后他都有让纪满好好休养两天不会再折腾,他自认不存在任何纵欲过度欺负纪满的嫌疑。 “……”陆予晗揉揉太阳穴,严重怀疑自己弟弟在炫耀某方面的能力,“请问,做、一、晚,是我理解的字面意思吗?” 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一晚上。 陆一寒回忆了一下,在脑中确定过夫夫生活的时间后回答:“嗯,一晚,天亮前会结束。”毕竟是身强体壮的青年,当然不可能一次就结束。 陆予晗怒了:“你这样哪里是克制?!你难道还想每天晚上都做通宵吗?!”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弟媳不跑才怪! “我可以。”短短三个字,陆一寒说得毫无心理负担且充满自信,他可是能在海外一边开拓市场一边把研究生给念了,还能强行挤出时间锻炼健身的人。 “……”陆予晗发誓,他再也不想跟自己弟弟说话了。 哪怕是刚和方娅同居最热衷探索彼此身体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丧心病狂过! 可是看看陆一寒这近半年以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的气场,还有明显又多起来的笑容,陆予晗又觉得弟弟高兴最重要,他这弟弟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还守身如玉地过了二十多年,刚开荤胃口大点也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况这是人家夫夫的私事,纪满都没说什么,只是因为快到婚礼了才回家住,显然也接受度良好。 但还是有操心的事。 “阿一,孩子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陆予晗问道,这到底是个现实问题,“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还是计划以后领养?” 如今人造子宫培育生产的医疗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对于已婚夫夫而言,想要一个真正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已不再是难事。 陆一寒移动鼠标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像是想到些不好的事,静默少许,才又神色恢复如常地说道:“我不喜欢孩子,和满满两个人在一起过就足够了。” “你和阿纪讨论过了?”陆予晗既觉得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我本来以为,你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对于陆一寒来说,亲情和家人,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存在,也是他极渴望拥有的温暖羁绊。然而,陆则和陆枫然给陆一寒带去的阴影,也许比他想象的要更深刻沉重。 陆一寒却摇头:“我不想要,我这样的人……” 自嘲般勾唇扯出一个讽刺的淡笑,陆一寒侧过头,半张脸都隐入阴影中,“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哥也清楚,偶尔我都会觉得,我身体里流的血散发出罪恶的气味。这样的血脉,没有延续下去的必要。” 如果一个生命不是带着祝福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就很难获得相应的尊重,一个生命所带来的责任,也远比想象的要沉重千百倍,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又怎么敢再贸然地让一个新生命因他的一己私欲而毫无准备地诞生? 他也没有自信,自己能成为一个比陆枫然更好的父亲,相反,他更害怕自己会成为陆则或是陆枫然那样的人。 “如果满满真的很想要,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个人并没有这个打算。”陆一寒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起身收拾东西就打算下班了。 第50章 陆予晗直到他是急着再去确认婚礼的现场布置和其他一些细节流程,便不再耽搁他时间,先行离开办公室。 陆一寒把举办婚礼的地点定在了玻璃教堂。 玻璃教堂,顾名思义就是由钢化玻璃和金属支架建成的教堂,面积约一千两百平方,能容纳近两百人。 但事实上,最后陆一寒和纪满商议过后,实际邀请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再加上工作人员,只有一百人左右。 陆家除了陆予晗夫妇,一概没有邀请。陆一寒也没什么朋友,只邀请了汪婉仪,杨怀安虽然和汪婉仪领了证,但领完证便走了,据说并没有去偏远地区,而是被选入特警队,如今正在部队里训练参加考核。纪满那边除了纪牧山夫妇,纪祁笙和纪祁安夫妇,还邀请了部分纪家的亲属;然后是纪满的导师,以及与纪满私交甚好的几位好友。剩下的则是陆家和纪家在商场上的故交友人。 婚礼现场是陆一寒亲自设计布置,以至于举行婚礼的前一天还熬了个通宵。 订做的结婚戒指本来也该是由陆一寒亲自去取,但诸事缠身的陆一寒实在抽不开身,最后只能拜托陆予晗跑一趟。 婚礼当天,一早纪满就被直接接去教堂附近的酒店化妆和换穿结婚礼服,尽管是举办婚礼的另一当事人,但他并没有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陆一寒的安排,以至于一大早被架到酒店“梳妆打扮”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因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陆一寒,纪满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化妆时,还一直在问陆一寒安排接他来酒店的助理,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陆一寒。 不过几天,他就已经想陆一寒想到快要茶饭不思的地步,真不知道过去陆一寒去了美国那两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被陆一寒委以照顾好先生这一重任的助理,丝毫不敢怠慢,守在一旁只说先生不要着急,一会婚礼举行自然会见到陆总。 可纪满哪里是着急,他就是太过期待和紧张罢了。 上午十一点,教堂钟声响起。 教堂大门在一片欢快喜悦的古典音乐声中被工作人员缓缓打开。 身穿白色西装礼服的纪满,头发被发型师上了发蜡仔细地打理定型,原本仍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秀雅俊颜因化了淡妆而显得比平常要成熟,尽管眼眸依旧澄澈如水,但眉宇间已在最近这段时日,因陆一寒而渐渐生出一丝往日里没有的美人魅色。 那是不可逆的,数次亲密之下所染上的柔媚风情,不仅魅惑也忠实透露他已有伴侣,不再是一张白纸的事实。 纪满挽着纪牧山的手臂,被纪牧山领着踏上那并不算长,却令他满心激荡的花毯。 花毯两边与每一排长凳衔接的位置上都被放置了小小的粉色花球与被玻璃罩笼着的蜡烛。 在踏上花毯的一刻,纪满看到陆一寒站在钢琴师旁边,和他一样穿着纯白的婚礼西装礼服,收束的贴身设计将陆一寒本就极为优越的身材比例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有力的手也戴上了缎面白手套,一头黑发尽数往后梳并用发胶固定,明明前一晚根本没有休息,可陆一寒看起来却神采奕奕气宇轩昂。 更让纪满惊喜的,是陆一寒正姿态优雅地手持长笛,配合着钢琴声吹奏,流畅的笛声婉转而动人。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陆一寒竟会吹奏长笛,且如此娴熟。 临近正午的灿烂阳光落在教堂的钢化玻璃上,折射出璀璨的五彩光芒,并撒满照亮了整个教堂。 牧师站在高一阶的高台后面,而前方,是一片精心布置过,娇艳欲滴的繁花。 陆一寒走到繁花拥簇的正中央,将长笛交给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而后注视着纪满一步一步沿着花毯稳稳地走向他,湛蓝的双眸宛若盛满流光,淡红的唇勾起一抹发自内心全无掩饰的笑,陆一寒眼里不曾有其他人的存在,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纪满。 这样丰姿潇洒的陆一寒,连阳光都偏爱。 在陆一寒向纪满伸出手的同时,一抹最耀眼的阳光透过折射落在陆一寒身上,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自带光芒的神祇,长身而立俊美无俦。 纪牧山带着纪满走到陆一寒面前,亲自将纪满交到陆一寒手中。 将手放入陆一寒掌心的一刹,纪满抬头迎视陆一寒极为专注的凝视,他的手因紧张和澎湃的心潮而细微的颤抖,却不曾有过迟疑或退缩。 当两人在高台前站定,纪满听不到流淌的乐声,唯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重重地振动他的鼓膜,他深深地呼吸,随即听到了陆一寒与他说话的声音。 紧紧握着纪满的手,掌心的温度透出那层薄薄的手套熨烫了纪满的心弦,陆一寒再不克制地扬唇微笑,温柔而珍爱地对纪满说:“满满,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世界仿佛又安静了下来。 纪满仰头朝陆一寒露出了脸颊上深深的小酒窝,眼瞳中映照出独属于他的人间理想。 世间最美的梦,牧师的声音从遥远的彼方传来。 “陆一寒先生,你是否愿意和纪满先生结为夫夫,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将爱他,敬他,保护他,忠诚于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 “纪满先生,你是否愿意和陆一寒先生结为夫夫,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将爱他,敬他,保护他,忠诚于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 成对的婚戒自盒中取出,被分别套入彼此的无名指指间。 一刻也不愿等待地将纪满揽抱入怀,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沐浴于绚烂的暖光中,陆一寒俯首与纪满深深拥吻。 谢谢你,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出现,带着光与热走进了我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四十一章因众所周知的原因不会发。虽然写了四千八百多字,但姬末啥也不能说不能暗示【孤独自嗨】。之前的评论也不会回复。不想被禁榜,请求读者护体。 本文没有代孕,人造子宫这项技术在研发,今年4月《自然》发表过相关文章。 - 满满:陆哥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划掉),咳,是满满不知道的? 一寒:回家住,你会知道的。 姬末:依旧只想大吼#陆一寒,很行#! 第43章 蜜月 婚宴直接就被安排在教堂外的大草坪上,长餐桌上放着各式冷餐糕点和饮料,至于热食则由厨师现场根据宾客点餐现场即做,场边还安排了乐队奏乐。 陆一寒和纪满换了婚宴礼服才又出来。 两人先去了纪家那一桌,纪牧山事实上一直都对陆一寒印象不错,这近半年的时间,陆一寒收拾了陆家那些不知道安分守己怎么写的人,陆氏内部也大洗牌了一次,现在一切都稳步有序,且不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陆一寒从不掩饰对纪满的好,因此作为岳父他挺满意陆一寒。 周柳拉着纪满说话,旁边的纪祁安也不时会插上一两句。纪牧山在交待了陆一寒几句话后,因着这到底是婚宴,便没有再和陆一寒谈公事的意思。 纪祁笙对陆一寒的态度是一贯的不冷不热,弟弟逃家私奔去演了一出闪婚的好戏,整颗心都向着陆一寒,他当然也不会没眼见力到在婚礼这天为难陆一寒,所以随意说了两句要照顾好纪满的话之后,也就不再多言。 等陆一寒和纪满到陆予晗夫妇和汪婉仪那桌的时候,发现三个人正在逗汪婉仪的孩子。 汪婉仪和杨怀安只是领了证至今没有办婚礼,因为杨怀安的身份两人算是军婚,当时是杨怀安匆匆给上面打了报告,才顺利赶在离开前和汪婉仪领到结婚证。 孩子是一个多月前足月出生,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陆一寒的,加上之前就解释过,汪婉仪生产完还在医院住的时候,纪满还去看过她。 纪满很喜欢汪婉仪怀里软软糯糯的小婴儿,凑上前逗了几下后还抱到自己怀里。陆一寒在一边看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问了陆予晗一句:“哥和小娅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陆予晗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放在方娅身上,听到陆一寒的问话,说道:“暂时不急,我还想多过一阵二人世界。何况眼下这么忙,小娅要是怀孕了,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她,也不太好,毕竟我也没想让小娅承担所谓的丧偶式育儿。” “也好,反正都还年轻。”陆一寒倒是认同的,现在陆予晗也的确没有时间陪方娅经历怀孕生产和照顾新生儿,如果连最基本的陪伴照顾都做不到,就不该让贸然让方娅承受那些生育会带来的苦楚。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和纪小公子要孩子?”汪婉仪听到他们的话,便忍不住打趣陆一寒,“我看纪小公子挺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陆一寒把手搭在纪满肩上,说道:“没有这个打算。” 抱着小婴儿的纪满听了稍稍一愣,下意识扭头看陆一寒:“陆哥哥你不想要小孩子吗?” 第51章 陆一寒没有正面回答纪满的话,只说道:“现在还早,以后再说吧。” 方娅坐在汪婉仪另一边,闻言抬头看看陆一寒,对纪满说:“你才跟一寒结婚,没必要这么急着想小孩子的事。” 纪满勾勾唇,又低下头去看小孩子,没有说话。 见纪满似乎有点多想,陆一寒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恰逢有宾客过来敬酒,陆一寒只好揉捏两下纪满后颈,和他说了声“别想太多”后,便应酬去了。 婚宴在下午结束,之后陆一寒便带着纪满去机场,坐上了去三亚的飞机。 陆一寒在婚礼前半个月加班加点的工作,才总算挤出了七天时间,带纪满去度个蜜月假。 海景套房已经提前预定好,到了就能直接入住。 只是纪满万万没想到,之后两天自己压根没机会离开酒店房间。 领了结婚证后纪满曾经幻想过,陆一寒会如何抱自己,但那个时候,在他毫无经验的空乏想象中,陆一寒始终都是温和的。 但事实证明,在这件事上,陆一寒把掠夺和占有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纪满最终学会了在极乐和崩溃间或清醒或沉沦地依附陆一寒。 极乐是陆一寒给的,崩溃亦然。 …… 纪满平常没有运动习惯,成天待在研究室里,回家了待书房,最大的娱乐是弹吉他,体力跟陆一寒相差不止一个维度,这两天折腾下来,浑身酸痛手脚发软,基本只能做陆一寒身上的挂件。 把纪满抱在怀里准备吃饭的时候,纪满有点闹脾气不肯吃,陆一寒看着纪满气鼓鼓的脸,失笑:“好了,今晚不弄你了,明天带你去海边走走。” 纪满脸上还残留一丝适才的艳色,即便抬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巴巴一点,瞪着陆一寒的样子依旧没有半分气势可言,“你把我弄到这份上,明天我能下床吗?!” 一手还在替纪满揉着后腰,陆一寒认真想了想,说:“我背你也可以。” …… 纪满气呼呼地哼一声,痛定思痛后又软下来说道:“我就婚礼前才回家住了一周,你不要这么小心眼。” 拍结婚照那天他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消下去,化妆师看到暧昧地笑着替他打遮瑕,结果后来根据结婚照主题换服装时,摄影师让他把衬衫领口解开,最好开个浅v,他刚一解开就发现不行,胸前也有吻痕,最后还是化妆师上来给他遮瑕。拍个结婚照连连出糗,他脸皮又不算厚,自然只能把账都算到陆一寒身上。所以才会一拍完结婚照就丢下陆一寒,自己回纪宅去住。 …… 纪满烧红了脸,干脆别开脸转换话题,“不是要吃饭吗,我饿了,你喂我。” “好。”陆一寒对于服务自己的小“娇妻”一事十分乐意,抱着人坐在地毯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晚饭,顺带和纪满一起欣赏了一番窗外夜幕之下的海景。 其实前天晚上时也欣赏过,只不过那时候他正把纪满压在窗前恣意放纵,注意力更多是在彼此身上。 他其实并非在那方面的需求特别大,而是只有当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占有纪满,与纪满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在纪满身上留下他的痕迹时,他才会有纪满是属于他的实感。 陆一寒常常觉得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他总想把纪满藏起来,戴上戒指不够,抱在怀里亲吻不够,只有将纪满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印记,他才能有那么一点确定自己真的已经拥有纪满。 事实证明,纪满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就算用了药栓,睡前陆一寒也替他按摩放松过身体肌肉,第二天他还是缩在床上起不来,身体每一处都使用过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睡觉时又被人打了一顿。 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吃过午饭又睡了一小会,下午纪满才终于起来,拖拖拉拉地跟陆一寒出门了。 陆一寒租了一辆车,带纪满沿着海棠湾兜风,之后在三亚湾海滩上,就像前一天晚上答应的那样,纪满才刚被卷上岸的海浪冲得有些站不稳,就被陆一寒就在他面前蹲下让他趴到自己背上。 自从陆一寒也搬进新房后,纪满偶尔因为课题烦恼晚上回家也心情不太好的时候,陆一寒就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背着纪满到家里的花园散步。 纪满总觉得无论是十三岁那晚,还是现在,陆一寒背着他走路时,始终都把路走得很稳,从来不会让趴在后背上的他感到一点颠簸。 现在在海滩上踩着浪花走也一样,纪满搂抱住陆一寒的脖子,甩了甩没穿鞋的脚丫子,说道:“海水好凉啊,你都不觉得冷吗?” 陆一寒也没有让纪满别乱晃,稍稍用力收紧手臂,低头看一眼冲过脚踝的海浪,说道:“多走两步就适应了。” “陆哥哥,我好喜欢你这样背着我走路。”纪满说话的声音都是快乐的,“你以后也常常这样背我,等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背我,好不好?” “七老八十吗?”陆一寒侧过头,眼角余光扫到纪满的笑脸,“这要求有点高,我得规划一下健身计划,确保自己八十岁还能背得动你。” 满满,我可以相信,你会陪我到那个时候的,对吗? “我保证我不会中年发福。”纪满用脸颊蹭陆一寒侧脸,一副爱娇的神态。 他虽然不爱运动,但胃口也并不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胖过,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胖的机会。 陆一寒也享受纪满跟自己撒娇,又背着纪满走了一阵,才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在外面吃好不好?” “吃海鲜呀,我想吃生鱼片。”纪满是特别馋海鲜,平常就喜欢吃鱼虾蟹贝,来了三亚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可以享用各类海鲜的机会。 “好,都听你的,一会回车上你上网搜搜有哪些靠谱的店,我们开车过去。”陆一寒在饮食上没有太大偏好,也不挑嘴,倒是吃什么都可以。 在海滩边上走了许久,之后又坐在海滩上看了日落,纪满还在陆一寒的指点下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等两人回到车上纪满的手机都要没电了,陆一寒便干脆把自己手机递给他,手机的解锁密码是之前就告诉过他的,完全就是不怕被查岗的姿态。 等晚上吃过晚餐回酒店,酒店里正好在办旅客派对,入住的客人都能凭房卡参加,纪满看到有乐队表演,问陆一寒想不想听他唱歌,陆一寒看到派对上已经来了不少人,还是揽着纪满一起回了房间。 他不想让那么多人跟他一起分享纪满弹唱的歌声与模样,从今往后,他希望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风景。 回房间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电影,又说了会话,去浴室洗澡时陆一寒抱着纪满又耳鬓厮磨了一番,于是洗完澡出来陆一寒给纪满吹头发时,纪满就开启逼问模式,要陆一寒坦白从哪学会那么多手段的,不是说一样是新手村出发的吗。 陆一寒哭笑不得,替纪满吹完头发上床躺下后,才又抱着人说自己好歹在美国待过两年,外国人玩得开,他就算自己洁身自好,多少也会听到知道一些“生活”小知识。 纪满想想觉得也对,毕竟是成年男子,就算没有交往对象,也没有床伴这样的关系,平日里都少不了会自渎解决一下生理需求,更何况陆一寒条件这么好,有人觉得他也会玩和他分享经验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只不过纪满还是觉得有点纠结,毕竟他都还在练级,陆一寒已经像王者了,他只有招架不住求饶的份,这差距实在有点大。 陆一寒摸着他的脑袋哄他睡觉,说反正自己知道的那些最后也都是跟他练习的,没什么值得纠结。这话说得轻松,身为被练习的对象,最后下不了床的都是自己,纪满听了只觉得更郁闷,抓过他手臂咬一口,权当泄愤。 之后几天陆一寒带着纪满去了潜水,又玩了好些海上项目,哪怕做了充足的防晒,但等到蜜月结束,两人坐上回程的飞机时,还是比刚来三亚时要晒得黑一些。陆一寒要比纪满好,身上的到底是有俄罗斯血统,不仅天生肤白,就算是晒了几天,也只是稍微黑了一点,大概过几天就又白回去了。纪满虽说不至于被晒黑一个度,但他皮肤比较敏感,肩背上有几处被晒伤了,陆一寒给他擦过药,决定以后再也不带他到三亚这类阳光过分充足的旅游胜地了。 第44章 庭审 陆枫然的案子开庭那天,陆予晗和方娅一起去旁听了。 媒体们早早就守在法院外,陆予晗一下车,长枪短炮就齐齐将他包围,在保镖的保护下,陆予晗牵着方娅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短短一段路却花了将近十五分钟才终于走进法院。 直到正式开庭,陆予晗才终于再次见到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见的陆枫然。 刑事案件在生效判决做出之前家属都不能和犯罪嫌疑人见面,在侦查阶段、审查起诉阶段、审判阶段也只有辩护律师才能在看守所见到嫌犯,并且律师必须持律师证、委托书或律师事务所专用介绍信等手续。 第52章 因此,陆予晗回国半年多,也并未曾见到过陆枫然,一直都是通过警方和律师获知案子的进度以及陆枫然的情况。 尽管也曾经离开陆家和原配在小地方生活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可陆枫然这辈子到底未曾吃过太多苦,被逮捕后这半年,陆枫然已然不再是曾经陆氏总裁的风光模样。 年近六十的陆枫然由于是刑事嫌犯被告,头发早已被剃平,而头上那层短短的发茬竟是花白色的,面容也显得十分憔悴苍老,额头眼角都有明显的皱纹,眉心的皱褶尤其重,鼻翼两侧的法令纹也十分深刻,且嘴角下垂显现出一种颓然的丧气。不仅如此,陆枫然整个人的气质也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原本受过良好教育举手投足间的书卷气和优雅均已荡然无存,一向挺直的身板变得微驼,肩膀无力地下坠,由于双手戴着手铐的关系,双肩还向内收着,使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佝偻。他的脚上也戴着脚铐,连步子都迈不大,被带出来的时候,低垂着头,身体一摇一摆走得很是困难。 陆一寒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不会替陆枫然请辩护律师,陆枫然自己也并没有申请自行辩护,所以最后人民检察院通知法律援助机构指派律师为其提供辩护。 从小到大,陆予晗从未见过陆枫然如此落魄颓废的模样。 即便原配跳楼自杀那段时间,以及是陆一寒的母亲尚在世,陆枫然不得不跟她同处一屋檐下,被陆则严密监控着那几年,屡遭打击又失去自由与梦想,失意至极的陆枫然也不曾像此刻这般衰颓。 陆予晗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亲手弑父的罪恶感所致,还是这半年多在看守所的生活彻底击垮了陆枫然。 从得知陆枫然在陆一寒的订婚仪式上做出了什么事那一刻起,陆予晗就从心底里认为陆枫然已经疯了,他甚至开始忍不住的怀疑,这么多年来,陆枫然是不是真的爱他这个长子。 他从来不曾认真地去想过,自己父亲性格上的缺陷,哪怕多年来父亲一直对弟弟不好,他也只想都是因为那些不堪往事的缘故,可如今,父亲亲手枪杀爷爷,还试图伤害无辜的纪满,最后打伤了弟弟,他终于不得不也是第一次,正视父亲也许从来都不是表面那般是个慈父,也不是自称的那般深爱他的母亲和他。 也许由始至终,陆枫然最爱的人,都是自己。 不想留在陆家做继承人,遇到了喜欢的人便干脆以此为理由带着人一起离开,一走了之把身上所有的责任都当成烂摊子丢下;直到原配妻子患上重病,自觉无能为力,便又带着人返回陆家,还妄想陆则会让他事事如愿,可他自小接受陆则的教育,怎会真的就相信陆则会放过他的原配妻子;分明是个有能力的人,却给自己找了一个又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扭曲内心,多年来都在苛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原配只是他偶然施爱,帮他离开陆家的一个工具人;这么多年,其实不止陆一寒,就连陆予晗也同样是被他操纵着长大,他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陆予晗,把自己渴望实现的人生投射在陆予晗身上,让陆予晗按照他期望的模样成长,走上那条他没能成功走出去的路。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却没有料到陆则也早就看穿看透了他,最后的遗嘱是要让陆予晗回归陆氏,所以他才会骤然失控陷入疯狂。 陆枫然无比痛恨陆则,可某些方面,他与陆则真正的一脉相承,同样的自私自利,又同样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容不得人事脱离自己的掌控。 会走到今日这番景象,站上被告席,不久的将来成为真正的阶下囚,其实都是陆枫然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 陆枫然被带上庭的时候,最初并没有看到陆予晗。 他的眼皮耷拉着,鼻梁上的眼镜连镜片都没有擦干净,似乎连镜脚都歪了,精神看起来也并不好。 一直到快走到被告席,陆枫然才突然摇了摇头,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陆予晗,随即停下了脚步,转头定定地望向旁听席上的陆予晗,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激烈神色,干裂的双唇抖了两下,垂下去的肩膀也摇晃着像是想要挣脱身旁警员的控制。 陆予晗没有躲避陆枫然的注视,他平静地迎视那道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感和痛楚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娅的手。 方娅回握住他的手,靠到他耳边轻声安抚:“没事的,有我在。” 陆予晗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出汗了,但他面上依旧是那平淡的神色,这半年多以来,他已经学会最大程度地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不让旁人看出他的情绪。 陆枫然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无力的挣扎也被身旁的警员按着肩膀拽住手臂迅速压制,被推着继续走时脚下甚至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今天是第一次庭审,且陆枫然是事发时被当场逮捕,在后来的审讯调查中陆枫然也交待清楚枪支子弹的来源,人证物证俱在,因此陆枫然的代表律师也仅仅是针对陆枫然被逮捕后一直很配合,并主动认罪这两点,提出陆枫然有悔过心理,希望能在量刑上酌情处理。 庭审过程并不算漫长,大体是跟着正常流程,三个小时过后初次庭审便结束。 陆枫然被带走时才发现,陆予晗和方娅已经离开。 陆予晗是在庭审开始两小时后离开的。 法庭是个庄严肃穆并沉重异常的地方。 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至亲好友出现在被告席上。 陆予晗在从法庭里出来后就去了洗手间,再也无法忍耐地弯腰呕吐。 无论陆枫然是个怎样的人,他始终是陆予晗的父亲,是陆予晗心中曾经的慈父,看到陆枫然站在被告席上,陆予晗只感到煎熬,在法庭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充满窒息感,法官、检察官、警员和人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羞愧和痛苦,他最终也没能坚挺到最后,便匆忙地离开了法庭。 即便罪行不是他所犯下,为人子的身份和自身的道德感,令陆予晗产生了一种是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褪去人皮站在被告席上被审判的耻辱感与惭愧感。 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好从洗手间里出来,陆予晗双目通红地看着方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娅上前去抱住陆予晗,一手轻拍他的后背,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责怪自己。” 陆予晗沉默着,回抱住方娅的双臂用力得几乎将方娅勒痛,良久,才从疼痛的喉咙中挤出了沙哑的声音:“我是他儿子,也是阿一的哥哥。” “但你要明白,有些过错并不是你能承担的。”对于这几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方娅并不是不感慨,“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有愧,那你应该要补偿的对象,是一寒。他不说,又或是他觉得不需要,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一寒这些年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娅,回来以后我总想,其实我也是个很自私的人。”陆予晗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不愿多言。 这么多年,他都在自欺欺人的装聋作哑。 法院外仍有部分记者们在守候,却都没有料到陆予晗早在庭审结束以前,已然带着方娅在保镖的保护安排下悄然前往地下停车场,彻底躲开再次被围堵的可能性。 之前会选择直接露面进入法院,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就已经和媒体联系过打好了招呼。 现在与陆氏合作的媒体大多都是陆一寒重新挑选,在这半年间亲自前往应酬谈下来的合作。 媒体需要热度,陆一寒不来,他就会代为出面,有合作关系的媒体也并不需要访问他,只要拍到他前来参加陆枫然初次庭审的照片就足够,之后的报道也会保持中立态度,把舆论尽可能往正面引导,以确保陆枫然的事不会再波及陆氏或带来其他不良影响。 陆一寒在公众舆论方面的把控一贯求稳,不过度营销,对于负面消息和谣言会根据实际影响来决定是否清理以及控制力度,比起一味让媒体吹捧或是干脆花钱撤报道撤热搜,陆一寒更倾向于请有合作关系的媒体发表中立态度的报道。 庭审结束后,那些并不知道陆予晗早已不在法院的记者们又苦苦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后才陆续离开。 没有人留意到,法院正门正对面马路的临时停车位上,早于陆予晗和方娅抵达法院前便停了一辆很是低调的黑色轿车。 轿车的隐私性做得极好,所有车窗都使用防窥玻璃,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探知车内坐的是何人。 这辆轿车在停车位上停了许久,由始至终都无一人下车,直到陆枫然初次庭审结束的消息传出后,轿车才再次启动,从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停车位驶离。 作者有话说: 四十三章删改过,删改都是对话居多以及部分擦边句子,尽可能保存了完整。必须强调四十三章真的没有车。 第45章 允诺 一开门,纪满便发现陆一寒已经回家。 第53章 客厅的灯开着,深蓝色的西装外套被随手扔在沙发上,陆一寒正站在那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上拿着一杯红酒,纪满走过去时才发现,他脖子上的领带领结都已扯松,衬衫最上方的领口也解了开来。 纪满知道,今天是陆枫然初审的日子,早上陆一寒出门的时候看起来神色如常,虽然之前他问的时候陆一寒就说不会去旁听,但看今天陆一寒这么早就回家,大约还是去了法院,只是没有露面。 陆一寒每天的行程都很满,几乎每天都是十点之后才会回家,他们度完蜜月回来后那一整周的时间,陆一寒更是每天都是十二点之后才到家。 可现在才八点刚过,而且看陆一寒这模样显然已经回家很长时间了。 直接走到陆一寒身后抱住他的腰,纪满把脸颊靠在他的后肩上,只装作不知地说道:“今天回来好早。” 陆一寒没动,身后的人像是在抱他又像是在依赖他,身体软软地贴靠在他后背,温暖的体温透过不算厚的衣服传来,让人莫名心安,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依旧看着窗外乌云蔽月的黑夜,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手里那杯红酒一口饮尽,问道:“吃晚饭了吗?” 纪满知道陆一寒这是完全不想谈及陆枫然的意思,也就顺着他的问话回答:“还没有。” 转过身,陆一寒低头看纪满,抬手揉揉他柔软微卷的发,说道:“我给你做点,想吃什么?” 手指缠住陆一寒脖子上那领结松垮的领带,顺势往下一扯,将人拉得俯首贴近自己,纪满仰首吻在陆一寒嘴角,故意说道:“不让我自己做吗?” 陆一寒勾了勾唇,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这么晚就别让消防车出动了。而且你明天还有课,今晚去挂急诊也不好。” 纪满有些心虚地别开眼,没有什么能狡辩的话。 之前他虽然专门报了班去学做菜,可三个月的课上完,复杂点的菜他做起来依旧能烧厨房,简单的菜做出来虽然卖相不错,可陆一寒硬着头皮吃完后,当晚就上吐下泻去了医院吊水。 唯一一次做饭给陆一寒吃,还把人送进了医院,林遇得知这件事后直呼他好狠的心,还在新婚期就对自己先生痛下杀手。就连方娅和汪婉仪都一边同情陆一寒,一边劝说他不要再进厨房了。 完完全全就是一厨房杀手,端上饭桌的道道都是杀人于无形的黑暗料理。 虽然不甘心,但自那之后纪满确实没有再进过厨房,家里现在会用厨房的,除了家政阿姨就是陆一寒。他喜欢吃陆一寒做的饭菜,偶尔馋得紧了便会跟陆一寒撒娇,陆一寒也都答应,然后腾出时间来专门给他做他爱吃的菜。 “我今天也有课啊,你昨晚也没少折腾我。”纪满说着又抬眼偷瞄陆一寒,这几天陆一寒嘴上不说,情绪也总克制地收着,可晚上总弄他弄得特别狠,他们蜜月回来后陆一寒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连着几天晚上放肆,他知道其实这几天陆一寒的情绪都不好,只是不想让他看出来罢了。 手指松开已经被他弄得发皱的领带,纪满又去抱住陆一寒的腰,说道:“我不是抱怨啊,我就是觉得,其实你不开心可以跟我说的,总是自己一个人憋着不好。” 他想不到什么能很好安慰陆一寒的方法,陆一寒不愿意和他说,这几日晚上回家后却难免在他面前走神,没到那时候他就会拉着陆一寒聊些没营养的话,或者是把吉他拿出来让陆一寒点歌他弹唱,然后在陆一寒抱他的时候努力的接纳和回应。 握住纪满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开,陆一寒看着他有些紧张的脸,说:“等我一下,买了礼物送你。” 纪满有点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送自己礼物:“怎么突然给我买礼物?” 陆一寒走到沙发前从西装外套的口袋中取出一个绒盒,反问:“我给自己的伴侣送礼物,需要什么理由吗?” 返身回到纪满面前,陆一寒打开绒盒取出里面的铂金细链,单膝跪下卷起纪满右腿的裤脚,把脚链给纪满戴上,戴好后一掌圈握住那细瘦的脚踝,说道:“满满,答应我,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把这脚链摘下。” 陆一寒低着头,纪满看不到他的表情,弯腰拉一下他的手臂说道:“你先起来。” 大抵是心情真的不好,陆一寒起身后纪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揉进怀里,温热的唇贴靠在纪满耳侧,一贯隐忍的声音难得流露出一点脆弱:“满满,我的家人只有哥和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纪满被陆一寒抱得紧了,脚后跟都有些微离地,他垫着脚回抱陆一寒,心里却似懂非懂。 怎么会只有他和陆予晗呢,他的家人也是陆一寒的家人呀,还有方娅,是陆一寒的大嫂就也是家人,为什么陆一寒仍旧总是感到很寂寞的样子呢? 他想不明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轻轻拍着陆一寒的后背,他温顺地答应道:“不会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得到纪满的允诺,陆一寒紧绷的身体肌肉才稍有放松,他默默调整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放开纪满,恢复成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说道:“去洗澡吧,我去给你做吃的。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海鲜焗饭,现在给你做。” “你会陪我一起吃的吧?”纪满还是拉着陆一寒的手,这几天陆一寒都胃口不太好吃得也少,他总担心陆一寒又会犯胃病。 陆一寒低头碰碰纪满的唇,把人推去主卧,戏谑道:“我哪次没有给你当剩菜剩饭回收处?” 对于自己的食量和不良习惯纪满自然也清楚,陆一寒从他们还是朋友时起就经常做他的回收处免得他浪费食材,婚后陆一寒也一如既往,就连在外当着外人的面,陆一寒都能很自然地接过他吃不完的剩食,为此纪牧山还教育过他几次,让他多注意点别总让陆一寒因为他而失了脸面。 纪满反驳不了陆一寒的话,干脆就乖乖去主卧的浴室里洗澡了。 冰箱里有前一晚的剩白饭,陆一寒预热了烤箱后便去处理其他食材,然后把洋葱末爆香加入培根和菇粒一起炒,再把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白米饭倒进去翻炒,最后加点牛奶和奶油炒匀,倒入烤皿里后铺上一层芝士与蟹柳,再放上青口和虾,便顺利送入烤箱了。 纪满出来的时候,陆一寒正好把新鲜出炉的海鲜焗饭捧上饭桌。 摘掉隔热手套,陆一寒一只手挡住纪满想抱过来撒娇的举措,说道:“我一身油烟味,先去洗澡,你饿了先吃,不用等我。”说完就解下围裙去洗澡了。 等陆一寒洗完澡换上睡衣出来,纪满已经吃完坐在饭桌边看ipad里的资料,陆一寒过去坐下,也懒得另外拿勺子,直接就用纪满用过的勺子把剩下的焗饭吃完,便把餐具收拾进厨房的洗碗机里。 两人坐在饭桌边又说了会话,纪满觉得有点撑,便拉着陆一寒去花园散步。因为平日里身处的环境以及遇到的人都不同,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不算多,纪满渐渐就习惯把自己每天发生的事都说给陆一寒听。陆一寒的话不算多,往往是认真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他不会把工作上的事跟纪满说,但却很喜欢听纪满跟他说学校里的事。 纪满很少会过问陆一寒的工作,刚结婚那阵他有试过关心一下,发现陆一寒其实并不太希望他知道太多后也就不再多问,只会在陆一寒有应酬要带他一起参加宴会时,才会再了解一下,主要也是为了避免社交时出现一问三不知,连打太极都不会的情况。 更晚些时候,陆一寒到书房去处理公事,纪满则拿上一本之前没看完的书回主卧。 纪满看书看得入神,也没有留意时间,直到陆一寒处理完公事回主卧,他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 陆一寒上床后就先把纪满手里的书抽走放到床头柜上,而后把人揽入怀躺下,说道:“很晚了,睡吧,明天不是还有课。” 趴在陆一寒怀里看他把卧室里的灯都关上,纪满适应了一下满室黑暗,手指轻轻抠着陆一寒睡衣衣扣,小声说道:“陆哥哥,你为陆伯父的事难过或者心情不好都是可以理解的,下次庭审你如果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本已闭上的双眼又再睁开,微弱的夜色中,陆一寒脸上浮现晦涩不明的苦痛,他握住纪满在他衣扣上抠弄的手,低声说道:“不必,他也并不想见我。” 陆枫然不会想见他,而他,也并不想见陆枫然。 他太清楚陆枫然的心思,正如陆枫然也将他对纪满的感情看得分明。 在当时,陆枫然之所以会把枪口对准纪满,是因为陆枫然确信,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纪满受伤,而最后,他也如陆枫然所料那般替纪满挡下了那枪。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陆枫然那一枪最后的目标就是他。 陆枫然不仅想杀陆则,还想把他也杀了,为此甚至不惜牵连无辜的纪满。 无论是哪一件事,陆一寒都无法原谅。 第54章 “满满,以后我们不要再提这个人。”陆一寒的目光失神地落在黑暗中的某一点上,他不愿意让纪满看到他不够强大的一面,那些总在阴暗角落折磨他的痛苦,他自己承担便已足够,“睡吧,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心情不好,不过是有些累罢了。” 纪满知道,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再亲密的伴侣之间都会有一条清晰的界限,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该踩过界,以至于破坏原有的平衡。 没有固执地一定要陆一寒袒露伤口,他不想提纪满便不提。 将额头抵靠在陆一寒肩上,纪满全然依靠地说道:“陆哥哥,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总在夜里失控泛滥充满悲观的灰色情绪被沉沉压下,陆一寒呼吸平缓得没有丝毫破绽,只以护卫者的姿态抱紧纪满:“晚安,满满。”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其实一寒宝宝有个很明显的问题,他太习惯去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因此即便是面对满满,他都不愿意说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 第46章 放心 陆枫然的判决书在一个半月后正式下达。 非法持有枪支,故意伤人造成一死一伤,且死者与伤者为至亲,再加上是身份为知名企业家,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鉴于认罪态度良好,最终判处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陆枫然的庭审期间,陆一寒始终都未有公开露面,而陆予晗也仅仅参与庭审旁听两次。 判决书下达后,陆一寒在次日下午召开记者发布会,为陆枫然一案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向公众作出道歉,并且宣布创建医疗救助公益项目,同时对三间濒临倒闭的民办福利院进行资助。 发布会上,陆一寒携其伴侣纪满一同出席,是两人婚后第一次在记者媒体面前合体公开露面。 纪满那天上午有助教课,下课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到陆一寒已经来接他了。 陆一寒以往到学校接他大多都是把车停在研究室楼下,坐在车里一边工作一边等他,像这样到教室来接他,还是第一次。 大学里自然也不乏高颜值的教授和学生,但像陆一寒这样一身手工西装浑身散发出精英气质,还高鼻深目长了一双深邃蓝眸,本科的学生们是真没见过,以至于陆一寒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引起教室里的学生一片喧哗。 纪满没想到陆一寒会到教室来接他,本来还准备发消息告诉陆一寒自己下课了马上就出来,这下也免了,直接抱着收拾好的东西就快步走到陆一寒跟前,带着几分意外地问道:“怎么来教室了?” 陆一寒接过他手里的电脑,说道:“想早点见到你。”他出差整整一周,刚刚一下飞机就直接从机场赶来学校。 纪满脸上浮现小酒窝,刚准备说话,旁边就有胆子大的学生围了上来。 “纪老师,这是谁呀,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说话的是个大二的女学生,旁边还有几位同学,也都好奇而八卦地偷偷看陆一寒。 纪满已经直升本校博士生,相当于一路本科之后又硕博连读,升博士生后就被导师推荐参与了一个海外的研究项目,助教也当了两年很受学生欢迎,加上学校校庆活动之类都能看到他上台表演弹唱,在t大算是众所周知的名人。 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是才学兼备的学霸,学校里追纪满的人一直很多,男的女的都有,后来纪满公开表示已婚勿扰,婚戒从不摘下,但由于从来没人见过纪满的伴侣,因此还是有一部分狂蜂浪蝶不愿死心。 本来就有很多人对纪满的神秘伴侣充满好奇,现在突然看到一个浑身散发出霸总气息的精英男人出现在教室门口,纪满还一看到就急忙迎上去,也难怪学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凑上来。 牵住陆一寒的手举起来,纪满展示着他们手上那明显是一对的婚戒,笑道:“这位就是我先生呀。” 站在最后面的一位男学生一听就忍不住发出惊呼:“纪老师你真的结婚了啊!我们还以为你骗人的!” 陆一寒淡淡的一眼扫过去,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眼神也绝对谈不上凶狠,但那位男学生就是莫名觉得背后泛起一阵冷意,瞬间就噤声了。 对围在他们周围的学生微微颔首,陆一寒温和地说道:“你们好,我是你们纪老师的先生,陆一寒。” “啊!”之前说话的那位女学生听了发出一声惊呼,跟其他学生说道:“陆氏的总裁!” 原来纪老师的先生就是陆氏的总裁,这是真霸总啊! 不久前市面新推出一款新科技软件,引发了一阵科技热潮,连续上了好几次热搜,陆一寒作为主要投资方和主导这项新科技软件研发的汪婉仪一起接受了杂志采访,只是两人都不愿露面,因此最后杂志上并没有两人的照片。即便如此,现在只要是稍微对新科技有点关心的人都知道陆一寒和汪婉仪。 学生们一听都震撼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羡慕纪满的标准胜利人生好还是膜拜陆一寒好。 纪满却是满脸疑惑:“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婚讯是公开的呀。” 纪氏与陆氏联姻,纪氏还购入了陆氏股份成为股东,当时媒体还大肆报道了一番。 另一位男同学顿时笑了起来,说道:“纪老师,我们就是普通小市民,平凡无奇的大学生,哪会那么认真关注新闻,知道陆先生是陆氏的总裁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平常陆先生那么低调,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完全不像某些富二代富三代那样喜欢出风头上热搜。” 纪满颇为认同地点头,陆一寒低调是真的,几乎都不怎么用社交软件,微博常年不更新,也不喜在公众面前露面,如非必要都不愿意接受媒体采访。 只不过,这样也挺好。 看着气度不凡走到哪都引人注目的陆一寒,纪满说道:“他低调点我比较放心。” 陆一寒本来淡然的神色在听到这话后起了一丝波澜,他勾起唇角浅笑,以闲聊的口吻说道:“刚刚来的时候听说纪老师爱慕者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众学生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真的!” 挑眉看纪满,陆一寒若有所悟:“看来是我一直以来太放心了。” 纪满感觉到身后某处一紧,危机小雷达亮起红灯,急忙对学生们说道:“好了,你们再不走学校食堂就没位置了。”说完又讨好地朝陆一寒笑,满眼都是拉满值的求生欲。 陆一寒唇畔笑意颇深,眼里释放出“今晚回家收拾你”的讯息,嘴里却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先带你去吃饭,不然后面时间太紧张。”发布会是下午三点,一会吃过午饭还要带纪满去换衣服做个简单的造型。 这放在学生们眼中就是明晃晃的眉目传情秀恩爱。 之后还没等陆一寒和纪满的座驾开出大学,学校论坛里已经盖起了高楼帖,陆一寒的单人照以及两人后面牵手一起离开教室教学楼的照片在帖里疯传,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没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向纪满示爱了。 有陆一寒这样有颜有钱有能力的先生,纪满还怎么会看得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再厚着脸皮凑到纪满面前,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那天的发布会之后,陆一寒带纪满回纪宅跟纪牧山夫妇吃晚饭,纪祁笙由于有应酬并不在,纪满暗自松了口气。 纪祁笙一直都不喜欢陆一寒,每次见面说话的时候总是话里有话绵里藏刀,陆一寒不生气也应对自如,纪满却多少有些不舒服,以至于近来都不太愿意见纪祁笙。 晚饭过后纪牧山照例和陆一寒到书房去聊股市变化和投资,陆一寒本以为纪牧山多少会过问两句陆枫然的事,然而纪牧山仅仅是说了句“你有分寸也处理得很好”便带过了。 纪牧山本就欣赏陆一寒,加上陆一寒对纪满的好他和周柳都看在眼中,于是也对陆一寒越发满意。 他们聊了很长时间,最后陆一寒还向纪牧山提及新科技软件之后准备推到海外市场的计划,仔细咨询了纪牧山的看法。 陆一寒离开书房到楼下客厅的时候,纪满还在陪周柳说话。周柳瞥见陆一寒过来,自然地提了句纪满生日也快到了今年打算怎么过。陆一寒在纪满身边坐下,揽着纪满的腰说他会准备好纪满的生日宴。纪满本想说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没必要再办什么生日宴,其实他这几年也都是在家跟家里人过的,可一转头看到陆一寒认真坚持的样子,忽然又觉得办生日宴也很好,便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离开纪宅回家后,陆一寒洗完澡就又到书房去工作,纪满在卧室里看了会书,想到陆枫然的判决书昨天下达时陆一寒还在国外,自己都没能陪在陆一寒身边,心里总觉得陆一寒今天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反而显得不正常。合上书起身在卧室里转了两圈,纪满又想到陆一寒来教室接他的时候说想早点见到他的话,还有发布会后说时差还没调整过来有点累然后便独自到休息室待了一个小时的事。他很确定,陆一寒心里根本就是在因为陆枫然的事而难过。 第55章 离开卧室去书房,刚一进去坐在书桌后面办公的陆一寒便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 平常他在书房工作时纪满没什么事都不会进来,以免自己打扰到他工作。 走过去,直接坐进陆一寒怀里,纪满抱住他脖子说道:“我明天没课。” 蓝眸闪过一抹暗光,陆一寒轻笑:“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觉得对我太放心了吗?”纪满红着脸,垂下眼不敢看陆一寒,纤长的眼睫毛不断地微微颤抖。 “嗯,确实。”陆一寒边说边轻轻揉着纪满洁白的耳廓,碎吻落在他的眉眼与鼻梁上,暧昧的话语贴着唇瓣送出,“纪老师,你今晚可得好好给我上一堂课,不然我以后都不能对你放心了。” “你想要我给你上什么课,上完你就会对我放心吗?”纪满从来经不起陆一寒的挑逗,软软地靠着陆一寒,全然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大概是……生理课吧,至于会不会放心,等我先把课上完再说。”陆一寒眸中尽是狭促的笑意,不待纪满反驳便落下醉人热吻。 戴在玉白脚踝上的那条脚链有两个小小的铃铛,平日里纪满稍稍一动都会发出小而清脆的悦耳声响。 长夜的静谧被欢愉至极的铃铛声彻底打破,从书房到卧室,时快时慢的铃铛声响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渐渐平歇。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呀~ 这么快乐的日子,还是撒点糖吧~ 吃完月饼记得给姬末一点海星和评论喔~ 第47章 父亲 陆枫然被带出来的时候,陆予晗坐在隔窗前感受到比之前更深重的陌生感。 有那么一瞬间,陆予晗产生了一种“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父亲”的错觉。 在他前三十年人生里,他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来监狱探望自己的父亲,亲眼看到父亲穿着囚服的模样。 他即将三十二岁,人生在这将近一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和陆枫然。 陆枫然拿起了话筒,在隔窗另一边看着他,那双从前眼神暗藏锐利的眼眸,如今变得黯淡无神,原本极好看的宝蓝色也似混入杂质般浑浊。 亲手夺走另一条生命成为杀人犯,并且被杀的那个人还是给予自己的生命的血亲,这样灭绝人性的行为与事实令陆枫然从根本上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那是余生都无法挥散阴郁罪恶,也是刻在灵魂上的丑陋。 陆予晗拿起了话筒,静默几秒后才开口:“有些事,我想问清楚。” 陆枫然愣了一下,像是对陆予晗疏远的态度不太能接受,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又再难看了几分:“你就不关心我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直直的与陆枫然对视,陆予晗平静道:“阿一打过招呼,里面没有人会为难你。” 陆枫然眼里浮现几分嫌恶,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说道:“你想问什么?” 垂下眼帘,陆予晗斟酌过后呼出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要在阿一的订婚仪式上做出那样残忍的事?你已经忍了爷爷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这样……” 眉心紧皱,陆予晗停下话头想了许久,仍是未能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把话说完。 “丧心病狂吗?”陆枫然冷笑,扯动嘴角的时候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显得越发深刻而诡异,“还是愚蠢冲动?” 他下毒在前,枪杀在后,下毒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枪杀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予晗没有回答,只是又抬起眼看他。 本已憔悴苍老的面容又扭曲了起来。 陆枫然咧开一个疯狂的笑容,慢慢说道:“陆则不就是想拖着我一起下地狱吗?我成全他。他肝癌来得突然又发展迅速,他猜到了是我动的手脚。我从他把你送去德国后,就一直在计划。本来也快成功了,可他不愧是精明了一辈子的商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陆一寒决定订婚时,他告诉我遗嘱早就已经改了,不管是我还是你,都逃不掉,他要把你也拖进陆家这片泥沼中,因为他要惩罚我,这么多年来他不动你,除了要拿捏我和陆一寒,就是为了要在最后才来给我致命一击。” 在陆予晗要去德国再也不能回来时,他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那个时候,他想自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花了那么长时间布局,已经快到收网的时候了,他不可以自乱阵脚,因此愤怒到最后,他也仅仅是计划要对陆则下毒,造出陆则是因病去世的假象。 他千方百计要报复陆则,所以他还要在陆则死之前把陆氏毁掉。而在他的计划里,接下来他本该逐步将自己手上的股份卖出,等到陆氏被彻底掏空时,他已跟陆氏毫无关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陆则看透了他,在陆一寒回来后才告诉他,陆氏若是倒了,陆予晗也不会好过。因为早在把陆予晗送去德国时,遗嘱就已更改,陆予晗已经是合法继承人之一,陆氏一旦成为烂摊子,陆一寒和陆予晗都会成为他复仇的牺牲品。 他不在乎陆一寒,可是他在乎陆予晗。 陆则最后的这下反击,精准地重击在了他的弱点和痛处。 过了二十多年,他还是没能斗过陆则,不仅如此,还把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也搭了进来。 意识到自己最终被陆则反将一军却再没有还手之力时,他疯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已经一败涂地,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于是他在黑市购入了枪支,在陆一寒订婚那晚,想办法躲开陆则安排下看守他的人,从陆家老宅里逃了出来,在订婚仪式上枪杀了陆则。 “既然不管我如何反抗,也已经改变不了结局,那我就提前送他去死,这样至少我这辈子还干成了一件事,替你母亲报了仇。”陆枫然森然大笑,看着陆予晗难以置信的脸,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要向纪家的小公子开枪?因为陆一寒喜欢他啊,我向他开枪,陆一寒为他挡枪死了最好,这样我身上肮脏的污秽就又能少一点。就算是陆一寒没有为他挡枪,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这种痛苦也足够折磨陆一寒剩余的人生了。” “你疯了!”陆予晗目眦欲裂,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会从陆枫然口中听到如此狠毒的话,“阿一是你亲儿子!是我亲弟弟!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想杀陆则,他尚且能够理解一二,可是陆一寒,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一直以来为了能得到一点父爱,甚至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替身,陆枫然无动于衷不接受也就罢了,怎么竟还能够生出如此恶毒的歹念,还不惜牵连无辜的纪满,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到这地步?! “他不是!”陆枫然怒吼反驳,抬手就在桌面上狠狠一拍,过于激动的反应令站在他身后的狱警马上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喝令他冷静下来,否则这次探监会即刻结束将他押回牢房。 在狱警不容反抗的压制下,陆枫然深吸几口气,几乎要把话筒都捏碎才勉强把失控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双目泛红,一字一句恨毒地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是我的亲儿子,他不配!他不过是陆则强加在我身上的罪孽!没有他,你母亲就不会死!这么多年来,每一次看到他,都只会让我感到恶心!只有把他也杀了,我心里才能真正痛快。予晗,只有你才是我的儿子,你没有弟弟,从来都没有,明白吗?” 陆予晗摇头,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彻底的将眼前的这个男人看清。 这个把从前的所有过错都推给旁人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不仅自私自利,还连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多么可笑,过去他竟还相信陆枫然是真的爱他这个儿子,对陆一寒也只是放不下过去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阿一曾经有多爱你,你想过吗?你知不知道,那些在你过于忙碌饮食不定时管家送去的养胃粥食,在你焦虑难眠时送去的安神茶,天冷时的及时添衣,所有贴心的安排,大多都是阿一以我的名义安排。他知道你不喜欢他,见到他就不高兴,所以连照顾你都要打着我的名号。”陆予晗难过地说出陆枫然从来都不知道的事实,胸臆间满涨的酸涩与愧痛,沉重得几乎叫他就此湿了眼眶,“你对他那么残忍,可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敬你爱你。你自己回想一下,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难道就真的连一丝后悔和愧疚都没有吗?” 陆枫然蜡黄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失神,可随即他便恢复那癫狂的模样,双目透出狠绝地咬牙道:“我从未要求他为我做那些,他自己心甘情愿,我又为何要后悔愧疚?” 陆予晗痛心不已的目光在陆枫然陌生的容貌上反复流连,他终于意识到,陆枫然根本是一个可悲到连被可怜都不配得到的男人。 这个男人,无论在牢里多久,都不会醒悟,更不会反省自己的罪行。 第56章 因为直到此刻,他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对被自己伤害的人而感到抱歉。 坐牢对于毫无悔意的男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陆予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在过去那些岁月里接受了陆枫然的安排,默认了陆一寒的所有牺牲。 今天在来探监以前,他本还对陆枫然抱有一丝希望,认为自己也许能听到陆枫然的悔过。 只可惜如今看来,这样的希望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 “陆枫然,不是阿一不配做你的儿子,而是你不配做他的父亲。”对于陆枫然,陆予晗失望至极后连对他感到痛心疾首都觉得是一种浪费。 陆枫然蓦地瞪大双眼想要反驳,然而陆予晗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站起身,在陆枫然愕然仰头看他的同时,陆予晗说道:“以后,不管你在里面过得如何,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来看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陆予晗把话筒放回原处,没有再多看一眼在隔窗另一边听到他的话后,骤然暴起嘶吼着用双手猛力捶打隔窗的陆枫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探监室。 从今往后,他再不会认陆枫然这个父亲。 陆枫然不愿意认陆一寒是自己儿子也没关系,还有他。 从今天起,陆予晗不再是陆枫然的儿子,只是陆一寒的哥哥。 第48章 黑洞 从入冬开始算起,陆一寒已经在纽约待了三个月。 他是跟汪婉仪一起过来的,为了新科技软件在海外上线的事。 海外市场陆一寒本已打算交给陆予晗,他是陆氏的总裁,并不适合长时间离开国内,而让陆予晗来纽约负责分部,本该是陆予晗磨练的最好机会。 然而方娅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 若是让陆予晗到纽约负责分部,方娅势必要跟他一起过来,且不说路上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了纽约后还要面临人生地不熟的问题,对于一个孕妇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最后,还是陆一寒亲自过来,先让新科技软件能成功在海外上线,之后若是方娅情况稳定,再让陆予晗过来接手分部。 尽管外面是零下的温度,但屋内开着暖气,温度适宜。 桌子上的手机打破一室寂静响起,陆一寒站在窗前,并没有接电话的打算。 铃声响了很久后才停下,但很快又再次响起。 陆一寒直到铃声彻底安静下来后,才回过身拿起手机。 是纪满打来的电话,一共两次,这是他的习惯,电话打两次没人接,就不会再打。 除了来电显示,屏幕上还有纪满发来的微信。 解开锁屏,陆一寒点进微信里看纪满发的消息。 纪满:我下课了,一会能视频吗? 纪满:不能视频只打电话也可以。 纪满:还在忙吗? 纪满: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好不好,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纪满:陆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纪满:我马上就放寒假了,我飞过去找你好吗? 放下手机,陆一寒走到酒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瓶威士忌,然后去厨房拿了一个玻璃酒杯,丢几颗冰块进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为了让新科技软件能在海外顺利上市,还要兼顾国内的事务,他每天都要开好几个视频会议,再加上时差,他忙碌得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这是他给纪满的理由,太忙,所以不能每次都接到电话。 很忙是事实,但纪满的电话,是他刻意不接的。 他不知道纪满有没有察觉到,因为这是他在婚后第一次离开纪满那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在分开时没有抽出固定的时间跟纪满视频,甚至不给纪满回电话。 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不管出差的时候再忙,都会跟纪满约好一个固定的时间视频。 手指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陆一寒坐在沙发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很累,但是并不想休息。 因为一闭眼,他就会想起纪满拉着陆予晗的手喊“陆哥哥”的样子。 这比疲惫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他并不想责怪纪满,也不想跟纪满计较,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也是他自己选择接受纪满把他当成陆予晗的替身,他没有资格要求纪满在看着他的时候,眼里的人是他。 会这样对纪满避而不见,连电话都不想接,是因为他需要点时间去处理比想象中更猛烈的情绪,他不想用糟糕的态度去对待纪满。 举杯喝下一大口酒,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并不算太过辛辣,陆一寒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感觉疼痛从后脑处开始扩开,像某种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和纪满结婚一年了,那些无比亲近的时刻,所有他给纪满的拥抱,难道都没有在纪满心里留下半点痕迹吗? 三个月前纪满因为过于投入研究项目,几乎是废寝忘食地沉浸在那些越堆越高的资料和书籍里,加上还要给本科生上课批改作业,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工作下,本来就不算强壮的身体直接就扛不住了,某天在研究室里跟导师开会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就昏倒。 那个时候他还在飞机上,得知纪满昏倒入院的消息后马上就决定回去,于是飞机这边刚降落在纽约机场,他那头就又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在机场等待回国的航班时,纪满给他打来视频电话,说自己没什么事,只是疲劳过度才会晕倒,虽然现在有点发烧,但是医生说打完点滴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 纪满在视频里就顶着一张因为发烧而烫红的脸,到最后要挂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委屈地说怎么走的时候不跟他说一声,至少让他去送机。 两人最近都忙,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陆一寒知道,纪满肯定是很难受才会跟他说这些。回去的飞机上他一路都心急如焚,自责近来给纪满的关心不够,没把人照顾好,还在纪满需要他的时候也不能第一时间赶到纪满身边。 下飞机的时候纪满还在医院里,陆予晗正在陪着他,只是他的烧打完点滴后也没有退下去,因为人十分难受。虽然医生说是身体免疫系统在发挥作用,不用太担心,但陆一寒听了还是很着急。 打视频电话的时候他说自己马上飞回去也要十几个小时,他不放心纪满一个人在医院,就算打完点滴后他能安排司机去接送,他也不能让纪满这种状态下回家一个人待着,本想要打给纪祁笙或者纪祁安,可纪满却死活不愿意,说怕哥哥知道了又拿这事来挤兑他。最后他没办法,只好在上飞机前打给陆予晗,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一来一回两趟飞机,他几乎不曾合眼。 去医院的车自然是司机开的,他的精神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安全驾驶。 然而陆一寒怎么也想不到,推开病房门会看到纪满躺在病床上拉着陆予晗的手,看着陆予晗说:“陆哥哥,我好难受……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纪满脸颊泛红满头大汗,显然是还在发烧。 而陆予晗,坐在病床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纪满的肩膀安抚。 陆一寒僵在门边,眼前一阵发黑。 有些事,只要不发生在眼前,就可以假装不知道,不存在。 可如果亲眼看见了呢? 他的伴侣,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拉着真正喜欢的人的手,说出了心里话。 那是他不想听到的心里话。 陆予晗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到他摇了摇头。 生平第一次,陆一寒选择了逃避。 他退出病房,并握住门把关上了病房门。 陆予晗过了多久才从病房里出来的,他并不知道,关上病房门后他转身背靠墙站着,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 心里产生巨大的空虚感。 他用力地呼吸,无法分辨心里那个正在吞噬他的黑洞,到底是过去就存在,还是在刚刚看到那一幕时才出现。 明明是他的,却分明不属于他。 “你还好吗?”陆予晗从病房里出来,担忧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弟弟,“你刚下地就马上飞回来,身体是不是受不住了?” “满满怎么样?”陆一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关心纪满的身体情况。 “又睡过去了。刚刚把我当成你了,你也知道,我俩长得像,阿纪烧得迷糊了,一晚上反复好几次,估计是想你想得要紧,几次睁眼就把我当成是你。”陆予晗有些无奈,他知道陆一寒一贯宠着纪满,但没想到纪满被宠的这么依赖陆一寒,跟小孩子似的,他哄了一晚上,有种提前当爹的错觉。 陆一寒勾唇露出苦笑,哑声道:“是啊,我们一直都长得很像。” 第57章 哥,你错了,他不是把你当成我,陆哥哥一直都是你,我不过是你的影子罢了。 “你也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你要是放心不下阿纪,就在里面的沙发上躺一下。”陆予晗不知道陆一寒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弟弟是来回奔波又一路担心纪满,才会这般有气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虚脱的模样。 陆一寒再次摇了摇头,他站直身体,极为罕有地避开目光不去看陆予晗的脸,说道:“你回去陪小娅吧,后面我会照顾满满,等他退烧了我就带他回家。” “可是你……” “我说了我会照顾他!”像是无法忍耐一般,陆一寒陡然拔高声音,近乎低吼:“我自己的伴侣我自己会照顾!” 陆予晗有些愕然地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陆一寒很少会有这样接近失控的样子,上一次这么和他说话,还是陆枫然告知真相后到研究院找他对质。 陆一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用力揉了把脸,带着几分颓然疲乏地说道:“抱歉,哥,我情绪有点不好。” “没事,我能理解,换做是小娅躺病床上,我也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陆予晗倒也没觉得生气,“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先走了,其实你守着阿纪也好,阿纪大概是生病了你不在身边才会这样反复,你来了他应该很快就好了。” 陆一寒又扯了一下嘴角,朝他点了点头就沉默地进了病房。 纪满还在打点滴,只是他自小就养得娇贵,打了一晚点滴,这会新的点滴还没打完,手背就已经肿成了半个小馒头。 在病床边坐下后,陆一寒心疼地握住纪满肿起来的手,又替他拭去额头的细汗,静静地凝视他烧得酡红的小脸,良久过后,陆一寒低下头,把脸埋进了纪满掌心。 纪满再醒来的时候医生刚替他拔了针,见到陆一寒在病床边坐着时人都愣住了,直到陆一寒去洗了热毛巾替他敷手,才回过神来,说话的声音都还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真的又飞回来了……” 陆一寒下巴上长出了青茬,眼下都出现了淡淡的乌青,身上的西装也都有些发皱,可他并不在意,摸摸纪满的头,温和微笑:“是我不好,连你不舒服都没发现,一会带你回家,等你好全了我再去纽约。” 后来他办好出院手续,背着纪满从病房离开。纪满大抵是前面睡多了,精神好了不少,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家的路上,纪满和他说了不少话,他像往常一样认真地听着,将人揽在怀里,戴着婚戒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了纪满同样戴着婚戒的左手。 他就像自己说的那样,等纪满身体完全恢复后才飞去纽约,在此期间已经去往纽约展开工作的汪婉仪并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很有道义地暂时揽下他那部分的工作,直说他之后记得请她吃饭。 要飞去纽约那天,是纪满送他到机场,还和他说快点忙完就回来,他答应了,却在之后三个月里,渐渐地减少了和纪满的联系。 一开始只是少接了一个电话,后来也打回去了,到后来,便是没有接到电话也不再打回去。 而现在,他的的确确是故意不去接纪满的电话,也没有及时回复纪满的微信消息。 沉淀下来的情绪未能像他努力的那样被稀释处理,反而开始在心里发酵,不断地刺痛他提醒他,再不让他继续沉浸在之前甜蜜的假象中。 在来纽约前,他始终没有跟纪满提起过医院的事。 提了又能如何呢?他是该问纪满,到底有多喜欢他哥,还是该问纪满,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纪满也看到他? 又或许,他应该问,是不是陆予晗开口,纪满就会毫不犹豫地跟陆予晗走? 所有的这些,都并不是他一个影子该去问的话,更不是一个影子能去逾越的线。 更何况,那些问题的答案,他真的能承受得起吗? 仰首把酒杯里的酒喝完,陆一寒忍下头痛欲裂的折磨,起身去拿手机,再次点开微信页面,手指在回复栏停顿许久,终究还是回复了纪满的消息。 陆一寒:照顾好自己,这边的工作马上要结束,我很快就会回去。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纪满就发来了回复。 陆一寒没有打开来看,把手机丢回桌面,拿起一旁的烟盒和打火机,为自己点燃了一根新的烟后又站到了窗前。 他总是站在窗前往外看,但事实上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无论好坏,从来都与他无关。 口中吐出缕缕浅白半透的烟雾,陆一寒闭上眼,忽然在剧烈的疼痛中认清一个事实。 他无法去试探纪满,因他不敢冒哪怕一点会失去纪满的险,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无论再痛,陆一寒都只能忍着,只有这样,纪满才会是他的。 第49章 标记 正如向纪满承诺的那样,新科技软件很快也在海外成功上线,上线后引起的热潮不亚于国内。事实证明,陆一寒的眼光足够好,汪婉仪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陆氏这一波赚得盘满钵满。 回国后的当天晚上,陆一寒陪纪满回纪宅和纪家人吃晚饭,除了纪牧山夫妇,纪祁笙也在。纪祁安和丈夫孩子并不住在纪宅,一般半个月才会回纪宅一趟,他们上周才刚回来过,这晚也就没有过来。 陆一寒傍晚的飞机抵达,纪满特地开车去接,好几个月没见面,陆一寒出来时也只是轻轻抱了纪满一下。 开车回纪宅的路上,纪满不时就偷偷看陆一寒,陆一寒在副驾驶座上小憩,一副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直到回到纪宅,纪满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叫醒陆一寒,陆一寒才睁开一双清醒了无睡意的蓝眸,揉着纪满的耳廓问他:“明天有课么?” 纪满摇头,陆一寒笑了笑放开他,也解开安全带下车:“进去吧,晚上回家再说。” 陆一寒的意思,纪满有点摸不透,这几个月的异地纪满隐约察觉到陆一寒对他态度上的变化,好像慢慢就疏远变冷了,一段时间后又有点回温,纪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可是他也没有来得及想更多,陆一寒牵着他一同进屋,神色如常。 纪祁笙是所有人都落座开始吃晚饭时才回来,他脱了西装外套随手递给旁边的管家,去洗了个手就入座了,和往常一样,就坐在纪满身旁。 “爸,妈,会议结束得有点晚。”纪祁笙对父母解释了一句,而后目光瞥向陆一寒,冷淡道:“弟夫,回来了。” 陆一寒正给纪满盛汤,闻言对上纪祁笙的目光,似笑非笑:“再不回来,只怕没机会摸到跟政府的合作项目。” 市政那边有一个新的道路工程在准备招标,纪氏和陆氏都打算竞标,陆一寒之前在纽约,因此这个项目主要由陆予晗主导,但陆予晗入商场时间太短,要跟纪祁笙打对台到底太嫩,因此陆一寒在回来前已经开始从陆予晗手中接过这个项目。 事实上计划案是不错的,但是没有考虑到近期政策的变动。 从去年开始,多省都叫停了ppp项目,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招标这一环上出现根本性错误,导致大部分的ppp招标都做成了bt招标,另一个原因则是第三方代持问题,表面上看是不符合财政部发布的xx号文的规定,而本质上则是违反了招标投标法等相关法律法规。 这是一个重要风向指标,上头要整改ppp项目,那么新项目的推进和总投资额都要相当谨慎。 “你的新科技软件在国内外都极受欢迎,赚了那么多还要跟我争项目,是不是太贪心了。”纪祁笙对于陆一寒能这么快就让陆氏翻身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陆一寒竟现在就打算明目张胆地跟他叫板。 陆一寒余光瞥见纪牧山表情淡然并没有参与进他们对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明这件事在纪牧山眼里不过小打小闹,便也没有太重的顾虑,说道:“贪心也谈不上,不过是公平竞争,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也在争这块肥肉,不是吗?” 纪满坐在两人中间,正好就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收回来的姿态也不是要夹给自己,陆一寒这话一出,纪满顿时僵住动作,一时之间竟不知这块红烧肉到底该给哥哥还是给自己先生。 “陆氏才刚回血,你这么着急觊觎别人碗里的肥肉,小心操之过急事与愿违。”纪祁笙边说便把碗递近纪满的筷子,眼神扫过去,纪满筷子一抖那红烧肉就掉进了纪祁笙碗里。 “满满,好好吃饭,我看你瘦了不少。”陆一寒面不改色地另外替纪满勺了一匙瘦肉蒸蛋,对纪满温声说完,才又抬眼看着纪祁笙说道:“纪氏持有陆氏的股份,祁笙哥关心陆氏本也正常,何况商场上祁笙哥是前辈,一寒自会虚心学习,只不过有些事也不好太早下定论,毕竟眼下那块肥肉还在锅里煮着,最后会落到谁碗里还是未知数。” 纪满有点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堆成小山的小碗,陆一寒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给他夹菜,他很想跟陆一寒说自己也吃不下那么多,可是现在纪祁笙明显在跟陆一寒较劲,他完全不敢开口插话。纪祁笙和陆一寒都是话术大师,他都不用说完一句话,只要说错一个字,就足够这两人掐架一晚上。 第58章 纪祁笙面上不太明朗,但到底是在饭桌上,纪牧山虽然没说话,周柳却是明显在给他递眼刀子,希望他别继续在饭桌上跟陆一寒谈这件事,于是慢条斯理地就着饭把那块红烧肉吃下,又一副寻常聊天的语气说道:“你还知道关心小满瘦了?纽约一去几个月,中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小满,商人重利轻别离这话放你身上倒是合适。” 陆一寒放下筷子,转而拿起自己那碗汤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才微笑道:“我倒想带满满一起去纽约,只是满满聪明,博士在读手上有研究项目,还要给本科生上课,我也不能让他丢下自己的事跟我走,只好委屈他几个月,尽快把工作完成赶回来。”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完全贴心为纪满考量。 冷哼一声,纪祁笙完全是讽刺的语气:“这话听起来,倒是难为你了。” 纪祁笙跟陆一寒长时间以来公事私事对话交锋多次,每一次陆一寒都滴水不漏,纪祁笙虽也不算落了下风,却始终对陆一寒有所不满。他对陆一寒的偏见由来已久,即便当初是纪满擅自先斩后奏地跟陆一寒领证,可是陆氏因这段婚姻得以起死回生是事实,纪祁笙私心里总认为是陆一寒诱骗纪满,才让纪满做出那么冲动的事,便更不信陆一寒对纪满有半分真心。 “吃饭就吃饭,话那么多,开会时没说够是不是。”纪牧山给妻子夹了菜,看向纪祁笙的眼神里已带了几分严厉。 周柳本来也打算让大儿子少说两句,丈夫先开了口,她便帮忙圆场,对陆一寒说道:“这次海外上线我看着还算顺利,现在势头不错,若能乘胜追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父母都发了话,纪祁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干脆冷着脸低头吃饭。 饭桌上五个人,一对已婚夫妻,一对已婚夫夫,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互相夹菜,尤其显得他孤家寡人不受欢迎。 陆一寒回答周柳的话也很认真,说道:“目前市场反应不错,后续会继续调研,我个人的观点是要看长期的市场竞争力,现在新科技软件是香饽饽,如果竞争力足够强劲,能成功抢占市场占有率,评估过风险、投入成本和回报率之后,相关软件产品的开发也必然会在考虑范围。” “你这想法不错,心态也稳,把路走得挺踏实。”纪牧山一向不吝啬表达对陆一寒的欣赏与认可,看一眼自己听到陆一寒被称赞后忍不住笑的小儿子,又意有所指地说了句:“还有不到两年,好好努力,等你足够强大,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我明白。”陆一寒垂眼应声,身旁的纪满拉一下他的手臂,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吃不下了”,他示意纪满把还没喝的那碗汤喝了,然后把纪满小碗里剩下的菜都倒到了自己的空碗里。 陆一寒照顾纪满的时候总是做得自然又熟练,纪牧山夫妇看在眼里,也就对陆一寒更多一份放心。 同时,也免不了对现场唯一的单身人士更不放心。 “阿笙,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个人回家,让妈妈瞧瞧。”周柳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等着纪牧山给自己盛汤,顺便问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固定伴侣的纪祁笙。 突然又被点名的纪祁笙大约也料到该有这么一问,说道:“暂时没有合心意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没有结婚打算,至少也该找个固定对象。”周柳在这方面很开明,倒不是非逼儿子结婚不可,只是希望儿子身边能有个合适的人照顾。 况且,纪祁笙三十六岁生日都过了,也确实是该定下来的年纪。 “再说吧,现在还是先以事业为重,我也没有孤独终老的打算,以后总会给你再生个孙子。”纪祁笙说道,他其实也断断续续地有过不少床伴,男的女的都有,只是他感情向来就淡漠,除了家人也没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过,这么多年来也就中间和周柳介绍的一位千金,以及从前的学弟有过较长时间的情感关系,后来也都因为他过于理智的态度和过分的忙碌而不了了之。 他也清楚周柳是怕他以后都会一个人过,所以也就干脆的给出承诺,虽然是在饭桌上这样简单的说出来,但至少态度是有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周柳点点头,儿子已经表了态,她也就无需再多言。 晚饭过后陆一寒和纪满也没有留下太久,周柳体谅陆一寒刚一回国时差都没倒就陪纪满回来吃饭,因此饭后吃水果时又聊了几句便让人回去。 回去也依旧是纪满开的车,路上纪满想到饭桌上纪祁笙说的话,忍不住问陆一寒:“你真的要和哥竞争ppp项目吗?” “嗯,怎么?”陆一寒本来正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路景,听到纪满说话,又回过头来看他。 白净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纪满又飞快地看了陆一寒一眼,说道:“我怕你会输。” “那要是我赢了……”陆一寒说话的语调慢了下来,“你会高兴么?” 纪满微怔,他好像下意识的就认为纪祁笙一定会拿下项目。 陆一寒又再转头看向了窗外,沉稳的声调是不容置喙的自信与肯定:“满满,我不会输,就算他是你哥,我也不会退让。”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在三年内收回在纪氏手中的20%股份。 到家后纪满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洗澡。 陆一寒伸手拉住纪满,从后面把人抱住,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在纽约时太忙,跟你联系也少,生气了?” “没有。”纪满否认,把手覆在陆一寒揽在他腰间的手上,想了想才说道:“就是,你突然不理我,我有点害怕。” 没有问纪满害怕什么,陆一寒侧头吻一下他的脸颊,问道:“想我了吗?” 纪满点头,又问:“那你呢,你想我吗?” 陆一寒低声轻笑,随即将纪满打横抱起,大步往浴室走去:“既然明天没课,今晚就好好陪我。” 表达思念有很多种方式,陆一寒选择用最直接能让彼此感受到真实存在的体温交融,试图籍此填满心里的空虚。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但拥抱与占有足以短暂平复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暗潮。 被陆一寒牢牢压在凌乱的被褥中时,纪满恍惚而失神,身体被一次又一次地深入进犯,他挣扎着想让陆一寒从正面抱他,在逃不开的快感中恳求想看到陆一寒的脸。 陆一寒沉默着,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宣泄与索求的凶狠。 但在下一次缠绵开始时,他还是将纪满翻过来抱进了怀里。 陆一寒不喜欢从正面抱纪满,他不知道纪满眼里看到的人是不是他,也无法分辨,那一声又一声的“陆哥哥”喊的是谁。 纪满不喜欢陆一寒从背后抱他,他总想看着陆一寒,看着陆一寒因他而露出无法自持的表情,看着那双蓝眸里只有自己。 天亮的时候,纪满意识迷离地蜷缩在陆一寒怀里,连动弹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陆一寒最后一次释放在纪满身体里后并没有抱纪满去清理,只是起来去浴室洗了热毛巾替纪满擦拭身体,他知道这样大概率会让纪满生病,但他想要让自己的东西留在纪满身体里,一如头狼标记自己的领地。 纪满不是陆一寒的领地,但纪满是陆一寒的所有物,所以陆一寒会用尽一切办法,标记纪满,锁住纪满。 作者有话说: 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即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是公共基础设施中的一种项目运作模式。 bt(build & transfer):企业与政府方签约,设立项目公司以阶段性业主身份负责某项基础设施的融资、建设,并在完工后即交付给政府。 - 你们陪我走过十八万字了,真的很感谢,会继续加油努力码字。希望你们也多给我一点海星啦,谢谢ing! 第50章 我不乐意 历时35天,陆氏竞标成功拿下了道路工程的项目。 签订合同那天晚上,陆一寒带纪满参加了一个晚宴,让纪满见证了他的胜利。 纪满没想到纪祁笙竟会输给陆一寒。 不仅他没有想到,就连媒体也都针对此事进行了报道,纷纷对这次竞标,纪氏成为陆氏手下败将一事感到意外。 作为总裁,纪祁笙并未为此事直接在公司里大动肝火,明面上被记者采访时还称赞陆一寒虽然年轻但已是十分厉害的对手,甚至记者追问两人之间的关系时,纪祁笙还表示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无论父母还是他和纪祁安都对陆一寒很是满意。 但那到底是给外人看的,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每一次陆一寒陪纪满回纪宅吃饭时,纪满都分明感觉到纪祁笙和陆一寒之间愈发浓厚的火药味。 陆一寒无意让纪满被夹在中间难做,在公事之外,对于纪祁笙往往是退让更多。 对于陆一寒跟纪家的关系,外界总是诸多揣测。 纪氏拥有陆氏20%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纪氏和陆氏还有几个深度长期合作项目,都是陆一寒跟纪满结婚第一年时,由纪牧山作主开展的合作。 第59章 纪牧山欣赏陆一寒,给了机会让陆一寒自己去抓,陆一寒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的抓住了。 然而现在,陆一寒似乎不再甘心让陆氏居于纪氏之下,这次明目张胆的从纪氏手中抢来道路工程的项目,在外界眼里看来多少有点白眼狼的嫌疑。 虽说商场上本来就是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但陆氏与纪氏分明是商业联姻的关系,陆一寒如此强硬地跟纪祁笙争项目,令不少人都在质疑纪祁笙所说的相处融洽只是搪塞媒体的场面话,再加上长时间以来陆一寒都十分低调,鲜少带纪满在人前露面,之前又和曾经订婚的汪婉仪一齐前往纽约数月,把正派伴侣纪满留下,也就更让人怀疑陆一寒与纪满的夫夫关系并不稳固。 上流社会对于陆家过去的狼性文化素有耳闻,而纪满又不参与纪氏内务,一心往学者的方向发展,故而认为陆一寒只是利用纪家最好拿捏的纪满,早晚会跟纪氏翻脸的人不在少数。说到底,豪门婚姻从来谈的都是利益,所谓的真心与感情不值一提,若是各自都手段高明,互相利用强强联手自然也能算是一桩美谈,若只是单方面的攀附利用,也不过是寻常事,倒也没什么值得欷歔。 外界的风言风语,陆一寒从来都不在乎,更不放在心上,也十分小心不让流言传到纪满耳中。他曾向纪牧山承诺会保护好纪满,连同纪满简单而干净的世界也要一并维护。 拿下ppp项目的陆一寒比之前要更加忙碌,常常到家已是深夜,鲜少能抽出时间陪纪满说话。 纪满能理解陆一寒工作忙碌,然而时间长了多少也会觉得有点寂寞,偶尔去陆氏总公司给陆一寒送晚饭,也只能在办公室里看着陆一寒工作,不敢打扰。纪满常常觉得,自己的忙碌放到陆一寒这里都不值一提,陆一寒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的工作,连分半个眼神给无关人士都是浪费时间。 疏离感渐渐变得越发强烈。 纪满在父母和兄姐的庇护下长大,自小就看着家人忙于工作,甚至是满世界飞的出差,对陆一寒现在于陆氏脱不开身的繁忙并不陌生。可是他也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与陆一寒的距离正在变远。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走的路不一样,性格和处事方式也南辕北辙,也就注定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极少,一旦平衡点被打破,问题就会开始一点一点显现。 纪满知道陆一寒对自己已很有耐心,也尽量匀出时间陪他,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陆一寒如此急着要让陆氏起来,以至于不惜跟纪祁笙打对台。 私心里,他希望陆一寒和纪祁笙不要如此针锋相对,一个是他先生,一个是他亲哥哥,他怎么会不希望两人能够好好相处。 纪祁笙不喜欢陆一寒是全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试着跟纪祁笙谈过几次,可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便很难再去改变,几次跟纪祁笙沟通下来无果,他便只能跟陆一寒说,希望陆一寒能忍着点。对于他的请求,陆一寒笑笑就答应了,说不会让他难做。 陆一寒向来说到做到,纪满见他答应也就放心了。 周日陆一寒难得有半天时间可以休息的时候,和纪满一起去了趟医院。 没办法,要见的人恰好都在医院里。 方娅怀的双胞胎情况不太稳定,在医生的建议下入院保胎了。 前几日杨怀安执行任务时受了伤,也住进了医院,汪婉仪当即从纽约飞回国内。 到医院后两人一起先去了探望方娅,陆予晗近来是公司和医院两边跑,人消瘦了不少,因此被方娅赶回家休息了,病房里只有方娅和护工在。 方娅怀孕七个月,又是双胞胎,躺在病床上孕肚高高隆起,竟有几分吓人。 纪满坐到病床边,颇为胆战心惊地看着方娅的孕肚,紧张之下还抓住了站在他身旁的陆一寒的手。 方娅看着纪满的表情,反倒觉得有点好笑,说道:“你别这么害怕,我是怀着小宝宝,不是怀着恐龙。” “可是,你的肚子看起来真的好大。”纪满还是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怀双胞胎,难免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有两个宝宝在里面当然大,你要不要摸摸看?”方娅笑着问道,她和陆予晗结婚几年,如今又怀着孕,整个人看起来与最初认识时那活泼直爽的少女模样有了很大不同。 “可以吗?”纪满确认道,他不敢贸然上手去摸,一来因自己好奇或觉得神奇就随便摸孕妇的肚子,其实对孕妇本身并不尊重,二来看到方娅的孕肚这么大,他多少不太敢去碰,总有种方娅现在是个易碎玻璃体,轻易碰不得。 “可以,你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感受到胎动。”方娅见纪满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样子,干脆自己拉过他的手放到孕肚上。 不知是不是纪满真的就运气好,手刚一放上去,就感受到其中一个宝宝在方娅肚子里踢出的一脚。 新鲜又惊奇地抬头看方娅,纪满问道:“刚刚,宝宝是踢你了吗?” 方娅点点头,也摸摸自己的肚子,带着一脸慈爱地说道:“宝宝们可活泼了,经常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害我睡不好觉。予晗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傻笑了一晚上,结果后来两宝宝也不知道是不待见他这个爸爸还是怎的,每次我感受到胎动叫他,他手一放上来宝宝们就不动了。” 纪满觉得神奇,转头看陆一寒,带着一点兴奋对他说:“我摸到胎动了,你说宝宝是不是喜欢我?” 陆一寒挑眉,对于方娅肚子里两个不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的宝宝暂时不太感兴趣,倒是觉得纪满这摸到胎动就开心的模样很是好看,于是笑道:“你向来讨人喜欢,宝宝大概是在跟你打招呼。” 纪满每次朝陆一寒笑的时候,脸颊上的小酒窝都会深深出现,陆一寒也尤其喜欢他对自己笑的样子。 “你要不要也摸摸看?”方娅对陆一寒说道,“你这个亲叔到现在还没跟宝宝们打过招呼。” 陆一寒摇头道:“不了,不合适。”就算隔着衣服和被子,但去摸自己大嫂的肚子,对于他个人来说还是十分不合适的行为。 “好吧,那等你两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出来,你可要多抱抱他们。”方娅知道陆一寒在这方面一向谨慎守礼,而且自己也觉得让陆一寒来摸确实有点怪怪的,大概心理上她多少还是拿纪满当闺蜜看,加上纪满是她的“弟妹”,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讲究。 “这是自然。”陆一寒答应完又打量了一下方娅的身板,除了孕肚外,方娅浑身上下看起来仍十分纤瘦,他不免也有点担心地问道:“医生怎么说,你身体情况还好吗?” “应该是要剖腹产,医生说我身体太弱,又是双胞胎,顺产对我来说负担太大。”方娅说道,她也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太好,脸上除了因怀孕新长出的斑,还因为睡不好而显得很是憔悴。 纪满没想到一向身体健康的方娅会因为怀孕变得这么虚弱,说道:“我姐姐怀孕的时候还照常回公司上班,怎么你会这么辛苦,是因为怀双胞胎的关系吗?” “怀孕哪有不辛苦的,你姐姐没跟你说罢了,就你走运,将来和一寒要小孩可以用人造子宫培育,都不用亲身上阵。”方娅边说边有点难受地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在床上把身体侧了过来,她原本是坐靠在病床上,但她肚子太大,坐久了腰一样受不了,只能时不时侧过身来缓解一下腰上的压力。 “其实就算要我自己生,我也是乐意的。”纪满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完,忍不住又看向陆一寒,他们婚礼过后至今一直都没有谈过小孩的问题,因此他也不知道,陆一寒现在是不是还没打算要孩子。 陆一寒也在看纪满,高大的身子站在纪满旁边,总将纪满衬得特别娇小,他面色淡然地伸手揽住纪满不算宽厚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不乐意。” 第51章 缺口 愣愣地看着陆一寒,纪满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没想过要孩子,更不想要你替我生孩子。”陆一寒解释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歧义,便又补充了一句:“有小孩子太麻烦,没必要折腾。” 纪满的手下意识地拽住了陆一寒的西装下摆,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眼里都是茫然,“陆哥哥,你不想跟我有小孩吗?” 如今科技技术和法律都已十分完善,人造子宫培育婴儿主要服务群体为不育不孕的夫妻,以及同性伴侣,并且在人造子宫培育婴儿的服务中包含提取同性伴侣其中一方的干细胞培育精子或卵子,这意味着即便是同性结合也能拥有共同的后代。 纪满从来没想过,陆一寒完全不想跟他有孩子。婚礼上陆一寒说没这个打算时,他只以为是因为刚结婚,加上陆氏也尚未完全稳定下来陆一寒才那样说,可现在都一年多了,陆一寒仍说不乐意,不想要。 在他从小到大的家庭观念里,总有一天他会跟自己爱的人拥有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第60章 可是为什么陆一寒不想要? 因为不爱他,所以才不想要吗? 还是有其他原因? 背上泛起阵阵寒意,纪满忽然觉得浑身冷极了。 陆一寒没有说话。 他不想让纪满知道那些关于他出生的事,不想让纪满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更不想让纪满知道她的身体里流淌着都是罪恶的血液。 一个存在既是原罪的人,不该有后代。 这是他得知自己身世以来从未曾改变动摇的决定。 方娅瞪着陆一寒,眼角都快抽筋地朝他打眼色让他赶紧哄哄纪满,可无奈陆一寒察觉后仍沉默着,似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纪满。 有些事,无法说,有些话,不会说。 陆一寒的心结,方娅早从陆予晗口中了解清楚,她知道不能怪陆一寒这样坚定不要孩子,也知道陆一寒有多喜欢纪满,可眼见着这两人就要因这孩子一事生出误会,她即便是局外人不方便插手夫夫之间的事,也要出来打圆场。 伸手握住纪满放在膝上攥成拳头的另一只手,方娅细心安抚道:“阿纪,你别想多了,一寒就是还年轻想多跟你过二人世界才暂时不想要孩子,毕竟有了小孩你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况且一寒工作那么忙,要是真有小孩这照顾的重任都落到你身上,他哪里舍得。” 纪满仍看着陆一寒,好像只要不是陆一寒说的话他便不信一般,连追问求证的声音都是虚的:“真的吗?” 方娅甩给陆一寒的眼刀近乎威胁,明晃晃便是在让陆一寒放聪明点,别再乱说话。 陆一寒也清楚这件事他没和纪满好好谈过,现在突然的表态让纪满难过了,纪满看他的双眼都在泛红,若是他不顺着方娅的话说下去,纪满怕是就该哭出来了。 默默叹了口气,陆一寒半俯身将人揉进怀里,柔声道:“真的,我们刚结婚一年多,提孩子的事还太早,若你真想要孩子,等你毕业后我们再商量,好吗?” 松开陆一寒的西装下摆,纪满抱住陆一寒的腰,半晌才从鼻间挤出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抬眸对上方娅的视线,陆一寒启唇向方娅无声道谢。 方娅轻轻摇头,对两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夫妻之间最重要是沟通,你们两个,有话得好好说出来,要不然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两人到底是来探望方娅的,纪满很快就收拾起个人情绪,之后又跟方娅聊了会天,眼见着方娅脸上渐渐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态,显而易见是累了想休息。 他们来的时间不算长,见方娅这么快就觉得累了,陆一寒不太放心地叫来医生问清楚方娅的情况,确定暂时没有太大问题后,才把自觉到病房外等候的护工喊回病房里照顾方娅,纪满又叮嘱了几句,才跟陆一寒一起离开。 杨怀安住在医院的另一病栋,陆一寒带纪满过去的路上,纪满还有点怏怏的样子,陆一寒牵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都是凉的,可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还能和纪满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在电梯间里等电梯时对纪满说道:“满满,孩子的事,是我的问题,你不要多想。” 纪满撇撇唇,一开始并不吭声,等电梯到了他们走进去,才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刚刚说不要我替你生孩子。” 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可是陆一寒这样直白的拒绝,依旧让他感到无比难过。 刚刚才说孩子的事可以以后再商量,陆一寒现在也不能再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只能避重就轻地说道:“有人造子宫培育,本来也不需要你受那个罪。” 抬头瞥他一眼,纪满没反驳他的话,心里却清楚,陆一寒刚刚分明就是不想跟他有孩子的态度。 “算了,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别开脸,纪满到底不想跟陆一寒吵架,只把问题暂时先冷处理。 看到纪满罕见的闹别扭态度,陆一寒也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但他们还要去探望杨怀安,也只能回家后再想办法把娇夫哄好。 杨怀安是特警,这次任务的案子牵连又广,尽管犯人都已经逮捕归案,但以防万一还是安排了警员在病房外看守,探病也都提前申请才能获批。 纪满对上一次见到警察还是因为陆枫然的案子,多少有点心理阴影,在病房门口看到一脸严肃的警员时,心下微微发怵地抱住了陆一寒手臂。 “没事,别怕。”陆一寒摸摸纪满发顶,给警员看了两人的身份证明,确认过是获批进病房探望的探访者,警员便开了病房门让他们进去。 杨怀安躺在病床上,隐约能从宽松的病服里看到缠绕在身体上的绷带,右腿还打着石膏高高挂起。他是为了保护人质被爆炸的手榴弹波及直接从二楼摔到一楼,因此除了炸伤外身体多处骨折,实在是伤得有些重。 汪婉仪在病床边坐着,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双眼有哭过的痕迹。 病房里气压莫名沉重,令陆一寒和纪满一进病房便察觉这对夫妻气氛也同样的不对。 回头看到陆一寒和纪满来了,汪婉仪又低头抹了下眼,起身说道:“你们来了,正好我得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坐吧。” 杨怀安苍白的脸上满是着急,看到汪婉仪要离开病房,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困难地支起身子拉住汪婉仪的手就说道:“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气。” 汪婉仪恨恨地回头瞪他,喝道:“你给我躺好!嫌自己伤得不够重是不是!你每次都这样,求婚时说自己错了,知道小馒头是你的崽也说自己错了,现在还跟我说自己错了,认错认得比谁都快,然后下次你还敢!” 来探病却正好碰上夫妻吵架,陆一寒和纪满难免尴尬,眼看这两人要继续吵的架势,陆一寒说道:“要不我和满满先出去,一会再进来?” “你们出去做甚,他又不会惹你们生气!”汪婉仪是真的气极了,眼泪又忍不住盈满双目,看得杨怀安也不敢说话,就怕自己说多错多。 纪满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初是杨怀安帮他从纪宅跑出来并带他去医院找陆一寒,他才能跟陆一寒结婚,他对杨怀安总有种奇异的革命情谊,看着杨怀安一个即使受了伤躺在病床上也难掩军人气质的战士,现在因为把妻子气哭了而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纪满顿时有点不忍,连忙说道:“我也很久没见怀安了,要不先让我跟怀安叙叙旧,让陆哥哥陪婉仪出去打电话吧。” 打个电话哪需要人陪,无非就是要先把两人分开,免得两人继续吵,也顺便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开解劝几句。 纪满这意思病房里的其余三人都懂,汪婉仪也确实暂时不想再跟杨怀安吵了,便干脆顺着纪满的台阶下来:“行,你们聊吧,我顺道跟一寒谈谈工作的事。” 因怕动到杨怀安身上的伤,汪婉仪被杨怀安拉住手了也不敢用力甩开,但听她应了纪满的话,杨怀安也怕她继续哭才咬着牙松了手,等他一松手,汪婉仪便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杨怀安看着汪婉仪出去,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对陆一寒说道:“我出任务写了遗书,说让她早点把我忘了,重新找个能接受小馒头的人好好对她,她气坏了。” 特警队和特种兵这样的特殊部队,在出任务时队员会留下遗书给亲人的事陆一寒之前也听说过,但没想到杨怀安给汪婉仪的遗书会这么写,他跟汪婉仪是工作伙伴,如今私下里也是朋友,以他对汪婉仪的了解不难理解为什么汪婉仪会生气。 蹙起眉心,陆一寒不认同地对杨怀安说道:“婉仪就是再坚强,也经不起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她,把她推给别人。” 杨怀安霎时被噎住,他没想过他自以为替汪婉仪着想的决定,在汪婉仪和其他人眼里都是放弃她的表现。 “你跟她的事,你自己换位思考好好想想。”陆一寒不欲说太多,跟纪满对视一眼后便出病房去寻汪婉仪。 汪婉仪也没有走远,只在走廊拐角处的椅子上坐着,还是被杨怀安伤到了,眼泪完全止不住。 陆一寒走到她旁边坐下,从怀里取出纸巾递给她,问:“小馒头交给你父母照顾了?” 汪婉仪很是宝贝儿子,去纽约也不愿意交给父母去带,再忙也要自己带在身边亲自照顾,甚至试过带着儿子一起开会,这次杨怀安受伤,只怕是她的确照顾不过来了才没带来医院。 “嗯,昨天爸妈有带小馒头过来,结果小馒头给吓哭了,我就让他们回去了。”汪婉仪抽了张纸巾擦脸,哽咽着说道:“你说我现在休夫来得及吗?” 陆一寒睨视她,反问:“你舍得?” 汪婉仪气愤地剜了陆一寒一眼,肩膀又搭耸了下来,“早知道当初就不养小狼狗了。” 陆一寒放松了身体靠到背后的墙上,思索片刻后缓声说道:“毛姆的《面纱》看过吗?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我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是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它是个空洞,呼呼的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却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所以你填不了’。” 第61章 汪婉仪转头看他,红肿的双目里仍有泪水滑落。 陆一寒勾起唇角笑了笑,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认真地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心里的缺口,并没有特定的形状,而是那个特定的人。” 一如杨怀安之于你,纪满之于我。 作者有话说: 提取干细胞培育精子或卵子都是能查到的研究技术,但和人造子宫培育婴儿一样,都是未成熟技术。另,涉及的伦理法律问题也是将来技术成熟后必然要考虑的问题。本文为架空小说,不针对这部分展开深入讨论。 第52章 要求 在陆一寒说完那句话之后,汪婉仪哭掉了半包纸巾。 她气愤于曾经潇洒又干脆利落的自己,一朝被小狼狗吃定,就再也翻不了身。 因为是那个特定的人,所以心甘情愿。 连陆一寒都知道的事,偏偏她的小狼狗不懂。 杨怀安常年在队里,回家的次数少得可怜,她生小馒头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饶是如此,小馒头第一个会喊的词却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她有多爱杨怀安,偏就杨怀安不明白,成天就知道气她,这回更过分,居然盼着她改嫁,这一刀捅进心窝子里,捅刀的还躺在病床上,她连打都不敢打。 这刀还插在心上不知道怎么处理,汪婉仪痛得狠了,也想不到要怎么治杨怀安那颗木鱼脑袋,只好转头问身旁的男人:“要是有一天,你家满满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陆一寒说完刚刚的话后就没再说话,一直安静地坐在汪婉仪旁边陪着,成年人本来也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安慰,只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尽管不喜欢这样的假设问题,但看着汪婉仪哭肿的双眼,陆一寒还是回答了:“他如果不要我,我会放手让他离开。” 停顿了一下,陆一寒嘴角那抹温和的微笑仍在,他接过汪婉仪手里那团用过的纸巾,淡淡地说道:“但我跟你不一样,在我这里,没有重来的机会,不要我的人,我也就不要了。” 就像陆枫然,在明白陆枫然对他的恨意有多深那一刻,他便再未将陆枫然当成是他的父亲。 陆一寒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随意的闲聊,说完就起身去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回身的时候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汪婉仪就是知道,陆一寒是认真的。 倘若有一天,纪满敢对陆一寒说出不要他的话,陆一寒真的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连挽留的机会都不会给纪满。 去洗手间洗完手顺带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杯热可可,陆一寒回到汪婉仪跟前把热可可递给她,说道:“怀安是小县城出来的弟弟,在他心里难免有些自卑,有些问题,需要你们自己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毕竟,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大概这辈子都无法消弭。而且你以后总要让小馒头明白,他的爸爸虽然出身平凡,赚的钱也不如妈妈多,但却是人民英雄,一点都不比妈妈差。” 起身接过陆一寒递来的温暖,汪婉仪吸吸鼻子小口啜饮有些许烫嘴的热可可,疲惫发冷的身体多少回了点温,把手里的热饮喝完大半杯,她才迈步往病房去:“回去了。不懂你们男人的脑回路,我从来就没嫌弃过,从来觉得他是最好的,怎么就那么驴呢?” 两人回了病房,纪满也已经和杨怀安说完话,杨怀安一看到汪婉仪明显是出去后狠狠哭了一场的双眼,就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你给我躺下!”汪婉仪快步过去按住他,斥道:“你再乱动把伤口扯裂试试看,不赶紧给我好起来,我就不让小馒头见你了!省得你又把儿子吓哭。” “他哭无所谓,你别哭了好不好。”杨怀安丝毫不在意自己一身伤把儿子吓哭的事,在他心里,天大地大谁都没有他老婆大。 纪满把床边的位置还给汪婉仪,自己回到陆一寒身边,仰头看他:“我们回去吧,我刚刚劝过怀安了,剩下都是他们夫妻两的事,我们在这里反而妨碍他们。” 牵好纪满的手,陆一寒也没问他和杨怀安说了什么,扬声跟那对还在闹别扭的夫妻打一声招呼,便带纪满离开。 难得的休息时间,该探望的人都看过了,他们也充当了一回和事佬,接下来陆一寒只想跟纪满好好过二人世界。 几个月后,陆氏前任总裁陆枫然在狱中自杀的消息登上了微博热搜。 得知消息时,陆一寒和陆予晗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听各部门的工作汇报,重点放在项目进展上。 当助理进来快步走到陆一寒身后低声告知陆枫然在狱中自杀被送医时,陆一寒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添几分寒霜。 然而他并没有中断会议,而是在会议结束后,才让南fèηg助理到办公室里详细说明情况。 陆枫然是用自己眼镜镜片竖着割脉,狱警发现及时人被救了回来,但陆枫然提出要求要见陆一寒和纪满,并说明跟其手上持有的陆氏股份相关。 尽管已经入狱服刑,但是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陆枫然所犯是刑事而非经济犯罪,获刑并不影响他的股东身份。 换而言之,只要陆枫然一天没有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他就依旧是陆氏的股东之一。 在当时,陆枫然也曾跟律师表明,他即便入狱,也不会放弃手中陆氏的股份。 陆枫然的判决书下来时,陆一寒曾和陆予晗讨论过陆枫然手上所持有的股份问题,据他们所知,陆枫然尚未写下遗嘱,但在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陆予晗是长子,陆枫然一旦逝世,股份将由陆予晗继承。可是他们并不清楚,陆枫然不愿意转让股份的原因,也一度非常担心,陆枫然会将股份转让给他人。 即便陆枫然手上的股份不足10%,但如果落入他人手里,一样有可能会变成隐患。 陆一寒一直都在留意陆枫然在狱中的动态。 然而自从陆予晗那一次去探监之后,陆枫然便像是被彻底击垮了一般,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完全不是会再利用手中股份生事的样子。 陆一寒怎么都没想到,陆枫然竟然会在狱中自杀。 更出于陆一寒意料之外的,是陆枫然要见纪满。陆枫然要见他,尚能揣测一二,可陆枫然在盘算什么,竟会要见纪满? 依照他对陆枫然的了解,这只会是另一个算计与伤害。 没有太多的考虑,陆一寒直接就拒绝了陆枫然要见纪满的要求,但很快,助理便收到回复,并告知陆一寒,陆枫然表示会把手里的股份转让给他,前提是必须要带纪满一起去见他。 如此坚持,更让陆一寒心生怀疑。 就连陆予晗,也不赞同让纪满去见陆枫然。 尽管在听到陆枫然自杀的消息时,陆予晗有那么几秒难掩震惊与担忧,但很快便也冷静下来。 陆枫然的自杀更像是为了要见陆一寒所使出的手段,显然他已经明白,如今无论是陆一寒抑或是陆予晗都并不想再见到他。 “我不会让满满去见陆枫然。”陆一寒坐在办公桌后,脸色罕见地隐隐铁青,“用枪指着满满不够,现在还妄想要把满满拖进我们的恩怨里,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任由他拿捏哄骗的陆一寒吗?” 陆予晗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同样的神色不悦,同时脸上还透出难以掩饰的憔悴。 方娅怀孕八个多月时早产,并且是胎位不正以及脐带绕住其中一个宝宝脖子的难产,当时紧急剖宫产才把大人和两个宝宝都保住。两个宝宝因为早难产,一直待在保温箱中。而方娅手术后身体状况也迟迟不见好转,上周确诊子宫内膜炎症。 这两个月以来陆予晗完全住在医院里,虽然有方娅的父母帮忙照顾,但陆予晗仍然放不下心。陆一寒本想让陆予晗把手上公司的事先交给他,等方娅和宝宝们出院后再回来上班,但陆予晗考量过后还是没同意。 陆氏如今也在紧要关头,之前陆一寒从纪祁笙手中抢下的ppp项目就不用说了,其他几个正在进行中的新能源投资和联合项目同样是今年的重点,陆一寒本来就在全权把控跟纪氏的长期合作案,除此之外整个陆氏的运转,月度季度和年度计划指标,各个部门的运营状况,技术研发的监督控制等等,所有陆氏的大小事务全都要经由陆一寒处理审批下决策。 一天也就二十四个小时,陆一寒不是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也不是铁打的,再能干也要吃饭睡觉休息,这种时候,陆予晗怎么可能再把自己负责的事全部丢给陆一寒去扛。他便是再忧心妻子和孩子,也还记得陆一寒是他弟弟,同样需要他。 “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我也不同意让阿纪去见父亲。”用力地揉着眉心,陆予晗强忍下因休息不足而导致的头痛,说道:“不可否认,父亲手上的陆氏股份,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即便陆氏已经靠新科技软件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可市场讯息万变,陆一寒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保证所有的投资和项目都稳赚不赔。对于陆一寒来说,手上能持有的股份,绝对是越多越好。 第62章 “股权转让必须通过律师办理,除了我派去的律师,我不会让他接触到其他律师!”陆一寒斩钉截铁地说道,握着钢笔的右手,手背青筋泛起,足见他此刻是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陆予晗沉吟了一下,说道:“让我先去见见他,或许我能弄清楚父亲的打算。” 第53章 不安 “叩叩。”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办公室的门被急急推开,本该在学校的纪满匆匆越过助理,大步走进办公室。 “陆哥哥,我看到新闻……”纪满一脸的担忧,话说了一半才发现陆予晗也在办公室里。 他一看到新闻和微博热搜就从学校赶来,刚刚直接坐总裁专用电梯上来,因为不似平常那样一般都会在来之前跟陆一寒说,以至于助理看到他突然出现也是有点意外。 “陆总,先生急着见您,我没来得及跟他说您和副总在谈事情。”助理跟在纪满后面进来,自知失职面上难掩紧张。 陆一寒从办公桌后面绕出走到纪满面前,瞧见他额头冒出细汗,直接拉着他到沙发边坐下,一边取了茶几上的抽纸巾替他拭汗,一边对助理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倒茶。” 纪满因为唱歌的关系,喜欢喝菊杞茶润喉,每次过来陆一寒都会让人先把茶备好。 见到陆予晗也在纪满就知道陆枫然狱中自杀的报道是真的,有些急切地问陆一寒:“你还好吗?陆伯父现在怎么样?” 揽住纪满的肩膀,陆一寒脸上还带着几分冷意,声线却已放柔:“别担心,没事。你要过来,路上怎么也没给我发个消息或打电话?” “我急着想见你,就没想起来,下了课就开车过来了。”纪满是在研讨会上看到的新闻热搜,可当时马上就到他发表阶段成果,他不能离开,只能先等研讨会结束后再赶过来,他不太相信陆一寒说的没事,说道:“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不还是去看看伯父吧,我陪你一起去也可以。” 和陆予晗对视一眼,陆一寒完全不做思虑地说道:“不需要。” “阿纪,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都喜欢把事情夸大来讲,虽然父亲狱中自杀的事是真的,但也并没有那么严重。”陆予晗心知自己弟弟绝不愿让纪满知道陆枫然提条件的事,话语间都是将事情淡化的意思。 纪满嘴角轻抿,眉间尽是纠结:“你们不要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不让我插手,以前我哥和我姐就是这样,现在你们也要这样吗?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总要瞒着我。” 他的的确确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极好,无论是父母还是兄姐,从来都把他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照顾。现在跟陆一寒结了婚,本想算作是人生的另一个开端,却没想到陆一寒和父母兄姐一样,让他只待在象牙塔里无所顾虑地生活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必管。 从前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生性简单直接,无法带着恶意去揣度别人的心思,自小对商场上的事也全无兴趣,因此并不想进入纪氏去接触那些复杂的人事,他很清楚,即便是勉强自己进入那个勾心斗角的世界,最终的结果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成为拖后腿那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自己的责任,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角色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因为被爱包围所以也有足够多的温暖,可以始终怀抱善意地对待每一个人。 他做过最冲动最叛逆的事,就是逃家去找陆一寒,先斩后奏地领结婚证。 从跟陆一寒成为合法夫夫那一刻起,纪满就有了自己身份已经转变的意识,他不再只是纪家的小公子,同时还是陆一寒的伴侣。他有了另一个家,并开始渴望能够进入陆一寒的世界。 他并不寄望自己会成为陆一寒工作上的左右手,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是他希望当有事发生的时候,陆一寒能跟他说,无论好的坏的,他都想跟陆一寒一起分担。 陆一寒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陆一寒的家事也同样是他的家事,他不喜欢陆一寒什么都不跟他说,以这种将他完全排斥在陆一寒世界之外的方式来保护他。 “你不要想太多,你担心我,我很高兴,只是这件事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陆一寒知道纪满是心里担心他才会急着赶来找他,也是真的怕他因为这件事而情绪受影响,只是与陆枫然有关的事,任何时候对他来说都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不希望纪满接触到陆家那些肮脏不堪的秘事,更不想让纪满有一丝一毫可能会再被陆枫然伤害到的机会。 “我真的不需要你陪我去见陆枫然,我……” 陆一寒的话没有说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里响起,那是陆予晗这段时间为了避免错过医院和方娅的电话而特意设置的来电铃声。 陆予晗带着歉意看了看两人,起身到一旁去接电话,然,刚接起不久便脸色骤变。 “我马上过去!”陆予晗匆忙地挂断电话,强自镇静地对陆一寒和纪满说道:“医院的电话,小娅情况不好,我现在得赶紧去医院。” “好。我让司机送你过去,你现在不适宜自己开车。”陆一寒说完就走到办公桌前去按桌上电话的按键交待司机备车。 “我送予晗哥去医院吧,我本来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纪满看着陆一寒,不等他回答便又说道:“伯父的事迟些再说,我先送予晗哥去医院,等小娅没事了我会发消息通知你的。” 慢慢松开电话按键,目光先是望向已经走到门口神色紧绷的陆予晗,而后又转回到纪满身上,陆一寒眸光深沉而复杂,脸上的表情像在刹那被抹去,将手插到裤袋中,他问道:“今晚,回家吗?” 纪满摇了摇头,别开脸说道:“不了,我也很担心小娅,今晚想要在医院里守着。” 颔首,陆一寒平静地说道:“你们赶紧去吧,路上小心。” “阿一,抱歉。”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赶到医院的陆予晗再等不下去,焦急地用力拉开门,几乎是跑着从办公室离开。 纪满没来得及跟陆一寒再多说,急急忙忙就跟着追了出去。 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继离开的背影,陆一寒松开适才插到裤袋里紧握成拳的手,转身,双手撑在办公桌桌沿上,忽然无比地唾弃满心嫉妒与卑劣的自己。 在这种时候,明知道是因为方娅出事纪满才会提出送陆予晗去医院,可在刚刚那一刻,他竟想问纪满,守在医院不回家到底是为了方娅还是为了陆予晗。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不堪的念头? 那是他的哥哥,他的嫂嫂,他的伴侣,他竟在自己哥哥焦虑不安地担心着在医院里情况不明的嫂嫂时,无法自控地去怀疑自己的伴侣。 他到底内心是有多丑陋又有多卑微,才会这样去猜忌自己的伴侣。 猛地扬手将桌上刻着自己名字的水晶名牌扫落在地,陆一寒从未像此刻这般,恨极了只能是陆予晗影子的自己。 纪满和陆予晗赶到医院的时候,方娅还在手术室里。 妊娠引起的围生期心肌病并发了肺栓塞。 陆予晗从来没有想过,曾经娇俏的妻子为自己孕育后代,竟会带来这样多的可怕病症。 脸上早早就出现了妊娠斑,肚子越来越大后还出现了妊娠纹,因为怀的是双胞胎而且孕期反应严重,从怀孕后期开始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每日卧床忍受着脊椎骨痛,双脚水肿,却又因为膀胱被压挤而尿频,总要困难地上下床去洗手间,后来还出现心悸气短呼吸困难的症状,睡觉的时候无法平躺只能侧睡,却总是半夜里抽筋被痛醒,几乎一个好觉都没有。 八个多月就难产开刀,本来以为熬过生产这一关就会慢慢好起来,却不料还有刀口痊愈缓慢,排恶露还有持续性出血,最后确诊子宫内膜炎症。 而现在,甚至还因为心肌病而并发肺栓塞再度被送进手术室。 坐在手术室外,陆予晗浑身发寒地背靠着墙壁,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要孩子了。”陆予晗喃喃地说着,却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身旁的纪满说话。 纪满也没想过,生育竟仍是如此凶险的一件事,现代医疗技术发展极快,近些年更是攻克了好些过去无法治愈的难症,再加上前几年纪祁安怀孕生产一路非常顺利,他本以为女性怀孕无论是孕期还是生产都已十分安全,可现在他却陪着陆予晗坐在手术室外等方娅。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予晗才好,只能轻声说道:“予晗哥你别这样想,小娅会没事的。” “你不知道,其实小娅以前并不想要生小孩,她觉得害怕,可是为了我,她还是决定要了。”陆予晗想起自己得知方娅怀孕时喜不自禁的样子,以及方娅看到他那么高兴也忍不住红了脸笑的模样,明明是想要笑,可鼻间却一片酸楚,“都怪我,是我太自私了。” 第63章 纪满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为自己爱的人孕育后代,他相信方娅一点都不后悔,可是这样的心甘情愿并不能减轻陆予晗心里的愧疚。 这种时候,他是真的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能让陆予晗不要那么自责,这样的事他没有经验,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太过苍白,只能希望手术顺利结束,方娅能平安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予晗只觉自己浑身都麻木了,才终于看到手术室的大门打开。 方娅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护士表示要马上送去icu观察,医生又过了几分钟后才从里面出来。 摘下口罩,医生露出有些疲惫的脸,告诉陆予晗手术还算成功,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之后还需观察48小时彻底度过危险期了,才能算度过了这一关。 悬在半空中的心稍稍安定少许,陆予晗向医生道了谢,便急忙跟着去icu病房。 纪满并没有跟上,他先是拿出手机给陆一寒发了消息报平安,等了一会,陆一寒发来回复。盯着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了解”两字,纪满再次感受到了那莫名缠绕在心上挥之不散的强烈不安,站在原地怔怔地发了会呆,纪满退出微信页面,拨通了纪祁笙的电话。 第54章 相信我 第二天上午,纪满离开医院,开车前往监狱。 他去监狱,是为了见陆枫然。 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冲动决定,早在陆枫然判决书下来后,他就想要去探监,可是陆一寒不允许。 一旦涉及陆枫然,陆一寒的态度永远都是拒绝,对他说没必要,又或者是不需要。 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陆一寒总是严防死守地将他隔绝在外。 纪祁笙昨晚帮他安排的时候告诉他,陆枫然也提出了要见他的要求,并且表明只要陆一寒带他去探监,就会将手上持有的陆氏股份转让给陆一寒,可是被陆一寒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绝了。 这件事,不仅纪满想不明白,就连纪祁笙也觉得意外,在纪祁笙看来,只是见一面就能拿到想要的股份,绝对是笔好买卖,站在陆一寒的立场,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作为一个商人,纪祁笙同样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不愿意让纪满在有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去见陆枫然,所以也仔细调查了陆枫然入狱后的状况,可是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最后,纪祁笙还是在最短时间内按纪满的意愿安排了探监。 抵达监狱外找地方停好车,进去后办理完所需要的手续后,纪满很快就被带到了探监房等候。 陆枫然过了一会才由狱警带到探监室里。 在见到陆枫然那一刻,纪满不自觉地暗暗心惊。 眼前的老人几乎跟他记忆中那个曾经见过的陆氏总裁判若两人,头发已然全部花白,样子苍老得看起来犹如八九十岁,身子佝偻得厉害,又因为是用眼镜片自杀的缘故,一直戴着的眼镜也没有了,浑浊的双眼看起来眼神涣散毫无精神气。 不知是否因为陆枫然身体虚弱的缘故,这次的探监被安排在一个放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的小房间里,并不像平常那种探监室,隔着玻璃窗需要用话筒来进行对话。 陆枫然看到只有纪满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坐下后为了看清楚纪满双眼用力眯起,打量了纪满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没想到陆一寒居然愿意让你一个人来见我。” 纪满摇摇头,说道:“他不愿意,是我瞒着他自己偷偷来的。” 眼里闪过一簇阴冷的寒光,陆枫然嘴角拉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慢慢说道:“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很喜欢我这个二儿子。” 陆枫然的那抹笑让纪满感到很不舒服,他不太自在地别开眼,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来见你了,你是不是可以把股份给陆哥哥了?” “呵。”陆枫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嘲笑,没有回答纪满的问题,反而说道:“你知道吗?几年前你到陆氏分公司找陆一寒那天,我曾经让他把你当做结婚对象好好追求你,可是他拒绝了。他说……” 像是故意要吊纪满胃口一般,陆枫然突然停下话头,笑看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的纪满。 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攥住,纪满将两手交握在一起,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不知道,陆一寒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也不可能跟他说。 口腔内部微微有些发干,纪满垂眼看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问道:“陆哥哥说什么?” “他说,他对你毫无兴趣,不会为了陆氏牺牲自己的爱情和婚姻。”陆枫然把声音放得很轻,充满嘲讽,可又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当年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可到最后,还不是为了陆氏跟你结了婚。” 用力咬了咬下唇,纪满抬眼瞪着陆枫然,发紧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了颤抖的话语:“你想见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陆一寒不喜欢他,不想要他,这是他求婚时就知道的事,就算陆枫然现在拿出来刺激他又怎样,他顶多觉得有一点难过罢了,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就算陆一寒过去不想跟他在一起,现在也是他纪满的合法伴侣! “当然不只是这件事。”陆枫然向后靠到椅背上,用令人极其不适刻意拖长的粘腻音调,慢吞吞地继续说道:“陆一寒是我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这个人生平最恨受制于人被人摆布,他为了陆氏不得不跟你结婚,你觉得,他爱上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枫然边说边观察着纪满的表情变化,看着纪满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以及控制不住抖动的肩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长长地叹息一声,又道:“纪小公子,我们陆家的狼性文化不知道你是否有所耳闻,要做陆家的继承人,就要狠得下心,还得会演戏骗人以求任何时候都能自保,我儿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继承人,实不相瞒,他的演技,可比我好多了。不知道他跟你结婚以来,待你如何?看纪小公子这金娇玉贵惹人怜的模样,想必他在这段交易来的婚姻里也是个温柔多情的好伴侣。” 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在筹谋报复,而现在陆则已经死了,可陆予晗也不愿意再见他,他的余生都只能待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可凭什么?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想要有自己的人生,陆则毁了他的人生,他报复回去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陆则,他又怎么会会犯下那么多的罪孽,怎么会有陆一寒这个孽种? 他已经一无所有,又怎能让自己的孽种在外面逍遥自在地幸福度日?既然是孽种,就该有孽种的样子,像他过去的这些年一样,跟陆氏捆绑在一起,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孤寂度日。 “只不过我很好奇,在他获得足够的名利,手上持有足够多的陆氏股份,不必再依靠纪氏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利用他的困境让他不得不放下自尊跟你结婚的伴侣。”陆枫然欣赏着纪满面如白纸慌乱无措的样子,内心久违地感受到了扭曲的报复快感。他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的想法变得愈加偏激,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回不了头,而陆一寒,就是他活在世上最后要报复的对象。 “你,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陆哥哥对我好才不是在演戏!”霍然站起,纪满克制着不住地浑身打颤,难以忍受陆枫然嘲慠的眼神与笑容,纪满退开两步,极力挺直背脊拔高声音试图掩饰自己全无自信的虚弱:“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我已经来见你了,请你遵守诺言,尽快把手上持有的陆氏股份转让给陆哥哥。” “纪小公子,你现在,真的还希望我把股份给陆一寒吗?”陆枫然低声笑开,难怪陆一寒将纪满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多么天真的一个孩子,本来他还在想陆一寒拒绝他的要求后要如何才能见到纪满,却不想纪满竟会自己送上门,让他轻易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纪满没有回答他,转身就要离开探监房,狱警替他开了门,在即将走出探监房那一刻,他听到陆枫然对他说道:“我会把手上的所有股份都给陆一寒,希望,你不会在未来后悔今天来见我的这个决定。” 脚步微顿,恍若被毒蛇缠绕的刺骨寒意自脚底攀爬而起,心底的不安随之化作恐慌,扶着门框稳住脚下趔趄,纪满用力按住胸口,逃一般的快步离开这比寒窟更令他感到冰冷阴暗的探监房。 陆一寒是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得知纪满上午就离开医院去了监狱探监陆枫然的事。 他没有想到纪满会瞒着他擅自去见陆枫然。 自小便在陆枫然掌控中长大,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陆枫然有多擅长操纵人心,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饶是已经得知所有真相,对陆枫然再无任何亲情的念想,他仍至今无法完全摆脱陆枫然所造成的影响,更何况是那样心思单纯的纪满? 放下电话随即令司机先不去医院,即刻改道先将他送去那他本不想踏足的监狱,把纪满接回来。 第64章 他知道即便是现在过去也为时已晚,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去纪满身边。 当车子停在监狱外,陆一寒不等助理下车替他开门便自己拉开车门匆匆下车,甫一下车脚步尚未迈开,他已看到从监狱里出来脸色苍白的纪满。 纪满没有看到他。 明明是阳光明媚天气温暖的艳阳天,可纪满却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里一般,从监狱大门走出来没两步,便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蹲下身,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陆一寒也能看得出来,纪满正在害怕地发抖。 不作他想,陆一寒迈步用最快的速度跑向纪满。 阴影落在纪满身上,他恍惚抬头,看到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陆一寒。 眼泪无意识落下,纪满双唇微微一动,微弱的呢喃自嘴角滑落:“陆哥哥……” “我在。”直接将人抱起,陆一寒抱着纪满往车子走去,堪堪压下心中对于纪满擅作主张而生出的怒意,吞回已到嘴边的责备,忍耐着选择先安抚明显情绪不对的纪满,温和而有力地说道:“满满,不管陆枫然对你说了什么,都别信。你记住,你是我陆一寒的伴侣,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更不会背叛你,你要相信我。” 伸手搂住陆一寒的颈脖,纪满闭上眼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陆一寒颈窝,直到陆一寒抱他走到车前,让他坐进车里,随后上车将他又再揽入怀中,他才终于哽咽应声:“嗯,满满相信陆哥哥。” 车子驱离监狱,陆一寒正欲吩咐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回家,前面副驾驶座上的助理却突然语气紧绷地先一步汇报了他刚刚收到的消息:“陆总,医院那边来了通知,副总的妻子在不久前突然病情恶化,虽然医生们尽力抢救,但很遗憾……陆太太,在刚刚去世了。” 第55章 怨怼 陆一寒走进病房的时候,陆予晗正一动不动地跪在病床边,双手紧紧抓住方娅的手,额头抵在那微微有些浮肿的手背上。 在他来之前,所有人都被陆予晗赶出了病房。 “哥。”陆一寒站在陆予晗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有点不忍去看病床上已经没有呼吸心跳的方娅,“我来晚了,抱歉。” 陆予晗没有理他。 病房里异常的安静,以至于陆予晗粗重的呼吸都无比清楚。 他并没有在哭,只是呼吸的频率显得忽急忽慢,忽长忽短,相当紊乱。 陆一寒不敢贸然靠近,进来以前医生就跟他说,陆予晗的情绪不对,大概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无法缓过来。方娅被宣布死亡后,护士就替她除下了身上的所有仪器,陆予晗在病房外看到后突然发疯一般冲进病房,歇斯底里地将所有人赶出病房,然后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们哪怕半步。 在陆一寒和纪满来之前,医生把医院的保安都叫来了,却碍于陆予晗的身份不敢轻易上前,就怕稍有差池伤到陆予晗,届时陆一寒追究起来,医院这边会吃不了兜着走。 “哥,你难受就把这里交给我,好吗?”陆一寒尽可能地放轻声音,犹豫着上前,俯身搭住了陆予晗的肩膀。 陆予晗动了一下。 “你出去。”像被砂砾磨过的嗓音,陆予晗抬起头表情木然地看向陆一寒,眼里尽是红血丝,“我很久没有好好陪过小娅了,你出去别来打扰我们,我不想再听到什么陆枫然和陆氏的事。” “哥……” “我让你出去!”陆予晗蓦地大吼出声,用力挥开陆一寒的手,俊朗的面容近乎扭曲,压抑的情绪再次爆发,他扶着床沿站起,一手攥住陆一寒的衣领,另一手指向方娅,浑身紧绷地朝陆一寒嘶吼道:“因为陆枫然,因为你,因为那该死的陆氏,我连小娅怀孕都没法好好陪在她身边,现在我只是想要再多陪她一会也不可以吗?!” 握住陆予晗的手腕,被勒紧的衣领让陆一寒感到不适,他微向后仰首,困难地说道:“哥,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我没有……” “回来以后,我跟小娅说,我是你哥所以我也要学会去保护你,可是,你需要我保护吗?不,你不需要!你运筹帷幄,就连纪祁笙都争不过你!你根本不需要我!可是小娅不一样,她需要我!而我呢?我为了你和陆氏,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都不在她身边!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陆予晗失控地推开陆一寒,胸臆间越来越强烈的痛让他几欲发狂,他想要动手却无法将拳头砸在陆一寒脸上,最后只能将他重重抵到墙上,恨声说道:“陆一寒,做我的影子,我的替身,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那小娅呢?她是我的妻,我在婚礼上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可到头来,她得到什么了?一个忙于工作不能常常在身边的丈夫,连她难产时我都因为在商谈而没法去医院!” 看着陆予晗终于还是朝他扬起的拳头,陆一寒闭上眼,颤声说道:“我没有那样想,让你和小娅被卷进来,我一直都觉得很抱歉。对不起,可是,我也没法把小娅还给你,她已经死了。” 拳头落下,指节擦过陆一寒的脸颊,狠狠地砸到墙上,发出了巨响。 病房外的纪满再也按捺不住,惊惶地冲进病房,看到陆予晗砸到墙上的拳头,想也不想地扑上去抱住陆予晗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他拖开:“予晗哥你别这样,你先冷静点。” 陆予晗比纪满高出半个头,他低头看满脸泪痕的纪满,身体却纹丝不动,依旧用手臂牢牢地压住陆一寒,嘶声道:“我不接受!小娅不会死,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是啊,她怎么舍得呢? 她才刚刚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又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他和孩子们? 陆一寒没有挣扎,忍下喉间哽咽,他看着陆予晗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再不愿意接受,方娅也已经死了,你看清楚,她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你了,你明白吗?” “你闭嘴!!”陆予晗眼前一阵模糊,湿热的液体自眼眶夺目而出,他再次扬起拳头,这一次,终于落在了陆一寒身上。 染血的拳头带着狠辣的劲道重击在陆一寒腹间,将他打得一阵干呕。 陆予晗却不再看他,直接将他往墙上又是一撞,紧接着扯开还想要阻止他动作的纪满,返身扑回床边,颤抖着手轻抚上方娅已再无血色的脸庞。 明明皮肤还是温的,明明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为什么他们全都要说她已经死了? 身体痛得仿佛被再次剥开血肉将那根失而复得的肋骨生生折断抽离,陆予晗小心翼翼地将方娅抱起拥入怀中,痛苦低喃:“小娅,你睁开眼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陪孩子们长大的吗?你怎么能食言呢?小娅,你听到了吗?别睡了好吗,求你了,你不能这样,你答应我你会好起来的,我还有很多事没为你做,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醒醒啊……” 他的妻,一颦一笑都那么美好,为他而学会温柔,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的妻,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他? “咳,咳咳……”先是腹间受了陆予晗悲痛中用尽全力的一拳,接着后背又在墙上重挫,饶是陆一寒平日有充分的健身锻炼,也跪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 纪满手足无措地跪在陆一寒身边,他从未经历过亲人离世,更不曾见过陆予晗这般模样,本来人就还未从跟陆枫然见面所听到的那些话中缓过来,现下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哭着扶住陆一寒的手臂,不断问道:“陆哥哥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我,我给你叫医生进来好不好?陆哥哥……” 掌心覆上纪满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陆一寒摇摇头,勉强将那一阵干呕忍过去后,才哑声说道:“咳,我没事,你先出去,咳,我再陪陪我哥。” 纪满不愿意也不敢让陆一寒独自去劝陆予晗,张口还想说什么,陆一寒却抱住他,说道:“满满,你听话,他是我哥,我得陪着他。” 话刚说完,陆一寒便放开了纪满,他扶着墙站起身,再次走到陆予晗身后。他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安慰陆予晗,在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苍白而无力,他能做的,除了陪伴便是让陆予晗把一切悲愤都发泄在他身上。 从陆予晗带方娅回国至今,陆予晗从未对他有过半句怨言,可他知道,陆予晗心里不是没有怨怼,被迫放弃了原来的理想人生,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强迫自己适应尔虞我诈的商场,陆予晗怎么可能不怨,不说不过是因为有方娅陪在身边,也因为对他这个弟弟心有愧疚罢了。 可现在,方娅才为陆予晗生下一双幼子便骤然离世,陆予晗怎么受得了这打击? 扶着病床尾,陆一寒于心不忍地低头不去看陆予晗抱着方娅默默流泪的画面,深吸一口气,说道:“哥,你可以怨我,但你得接受现实,你还有两个儿子,今后他们最大的依靠便是你这个爸爸,你不能垮。” “怨你?”陆予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发出一声讽刺至极的低笑,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一寒,问道:“怨你,有用吗?” 第65章 “是,没用,但怨我,至少你不必一个人承受。”陆一寒上前一步,湿润的蓝眸里同样盛满了悲切,“哥,对不起,我也不想让这些事发生,我本来以为,我能保护好你们。” “你以为……呵……你以为……”陆予晗抱紧了怀里的方娅,越笑越大声:“陆一寒,你还没发现吗,你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是被你害死的,你母亲是在你的生日宴因为你挡在陆枫然前面才会扭转方向盘,爷爷是在你的订婚宴上被陆枫然枪杀,现在加上小娅,呵,小娅……我的小娅,你知道吗,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要先回去开会了,你好好等我回来’,在她身体这么差的时候,我却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你告诉我,你到底保护谁了?!” 痛彻心扉的笑与指控,纪满仍在原地站着,他想上前去让陆予晗别说了,无论再如何悲痛,也不该对陆一寒说出这样重的话。 可他无法,陆一寒在陆予晗说话间瞥向他的那一眼是那样的冷,又是那样狼狈,像在对他说不要过去,也不要开口说任何话。 陆一寒无法忍受在纪满面前暴露出更多的伤口。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 除了脸上那道被陆予晗拳头划出的红痕,陆一寒脸上已然一片煞白。 陆予晗说得没错,都是他害死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母亲是为了躲避他,才会扭转方向盘让车子撞向石柱,如果不是他冲出来挡在陆枫然身前,他的母亲不会死。 而陆则,也是因为他的反抗,才会有陆枫然后面的下药和枪杀。 方娅,如果陆予晗没有被陆则令人强行带回来继承股份,方娅怀孕的时候陆予晗一定会陪在方娅身边好好照顾她,那说不定方娅也不会死。 都是因为他。 就像陆枫然说的那样,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 双手紧握成拳,陆一寒压下仿佛要从心底深处挣脱出来将他吞噬的黑暗,他并不觉得煎熬或是痛楚,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已被抽离出体外,正站在一旁漠然地审视着病房里的几人,而后冷静地为陆一寒定下了罪责判刑,下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冷硬又无力的声音:“是,你说的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怪我,你,无需自责。” 陆予晗浑身一震,怔怔地盯着陆一寒看了几秒,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方娅崩溃地失声痛哭。 第56章 罪与罚 方娅的告别仪式和丧礼,最后均由陆一寒一手操办。 那天在医院直到方娅的父母赶来,才开始处理后续的相关事宜。 领取《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然后通知殡仪馆接运遗体。 告别仪式在五天后举行,当天告别厅里来了很多人,方娅的人缘很好,除了国内的朋友,在德国时的同学友人也都在接到消息后用最短的时间赶来参加告别仪式。 告别仪式上,方娅的父母泣不成声,陆予晗扶着站都站不住的岳母,艰难地向每一个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鞠躬。 方娅面容安详地躺在棺木里,始终令人难以相信她已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告别仪式结束后,陆一寒和纪满在门口送客,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方娅的遗体被送至火化室待火化。 最后一次随礼仪人员确认遗体时,方母再次哭倒不愿意让女儿入炉,方父拄着拐杖站在一旁,同样的老泪纵横,可到底是不能误了时间,终究还是上前跟陆予晗一起劝妻子放手,让女儿安心地离开。 遗体入炉的时候,医院给陆一寒打电话,说是两个宝宝突然开始哭闹不休,麻烦家属尽快到医院里。无奈之下,陆一寒让纪满留下,自己赶往医院。 两个侄子已经离开保温箱住进了普通的监护室中,陆一寒赶到的时候两个护士正各自抱着放声大哭的宝宝柔声细哄,大约因为已经哄了很长时间,护士们尽管仍然耐心但多少都有点无奈。 两个宝宝都已经哭得满脸通红。 方娅生产前,纪满兴冲冲地拉着陆一寒一起上了育婴课,因此陆一寒对如何抱新生儿也并不陌生,他先是脱下西装外套并用消毒液擦了手,然后才上前先把大侄子抱进怀里,温柔地低声哄着,同时还把自己的右手食指伸到一旁给小侄子握住。 两个宝宝刚从保温室里出来两天,依旧是小小的两只,陆一寒一个臂弯抱住大侄子绰绰有余,小宝宝的手掌特别小,小侄子两只小手都紧紧抓握住陆一寒的食指,很快,宝宝们原本听起来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声便低了下去,陆一寒又哄了一会,宝宝们便慢慢安静了下来,都转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陆一寒。 两个侄子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外国血统,双眸都是纯黑色,并没有遗传到父亲的蓝眸。 也许是血缘的关系,也也许是这两天一直是陆一寒和纪满抽时间过来照看,两个宝宝对陆一寒很熟悉也很依赖,虽然还有泪珠挂在眼角将掉不掉,小鼻头都一抽一抽的,但至少不再扯着嗓子哭嚎。 两个护士心里都很是感叹,这个男人之前很少来医院,可是这对双胞胎的母亲过世后,一直是这个男人和他的先生轮流来医院看宝宝,抱宝宝抱得比不少新手父母都要熟练,而且虽然每次来医院都走出领导巡视工作的凌厉气场,可抱宝宝的时候永远眉眼温和,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浑身气场,哪怕被蹭了一身的眼泪鼻涕都毫不在意,现在这对双胞胎几乎是一看到这男人就咿咿呀呀地笑。 陆一寒在医院待了一段时间,把宝宝们哄睡后才离开。离开医院的时候纪满打给他,告知火化已经结束,骨灰暂时存放在骨灰堂。 墓地的选址比想象中花费时间和精力,用了整整一个月陆一寒才终于为方娅选好福地。 方娅的父母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续病倒,陆予晗请了看护照看两位老人,然后便将自己独自关在家里拒不见客,陆一寒和纪满因不放心让陆予晗一个人待着,几次前往陆予晗家,却始终没能敲开那扇紧闭的屋门。 双胞胎是在半个月后出院,出院后被接到陆一寒家,大部分时间都由纪满和育婴师一起照顾。为了照顾双胞胎,纪满除了上课和研讨会外几乎不再待在学校,一旦学校没有其他事便赶回家里。陆氏所有事情则都压到了陆一寒身上,他没有时间去悲伤怀缅方娅,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安慰陆予晗,把双胞胎接回家后,每天他都要带着大量的工作回家,因为育婴师只有白天的时候会在,晚上家里便只有纪满一个人照顾双胞胎,所以哪怕已经分身乏术他也要赶回家,在半夜里双胞胎啼哭的时候,从书房去到卧室,跟纪满一起给双胞胎喂奶或是换纸尿片。 一个月的时间,无论是陆一寒还是纪满都瘦了一大圈。 方娅安葬仪式的前几天,陆一寒再次去往陆予晗家,按了许久的门铃,里面始终一片安静。 陆一寒转身靠着门坐下,从裤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点上,抽了两口,也不管里面的人能否听到,自顾自地说道:“哥,从小到大,陆则也好陆枫然也罢,都没把我当人看,我唯一感受到的亲情温暖,来自于你。我记得小时候你教我说话,把自己的玩具给我一起玩;记得妈妈把我吓哭的时候是你耐心地哄我,生日的时候永远只有你陪我;记得我挨了打被关阁楼时,你偷偷到阁楼门口陪我;记得我逃家的时候,是你收留了我;记得我去参加摄影大赛的时候,是你陪我……俗话说长兄如父,我觉得,这话用在我们两兄弟身上,一点都没错。 “在医院那天,你质问我,做你的影子你的替身,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其实没有,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渴求父爱而成为哥哥的替身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悲,我不想再自哀自怜,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只是觉得很累,然后……觉得有些委屈。我用自己的人生换了哥哥二十多年的自由,就算有点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天在医院你对我说的话,虽然我理解你是因为小娅走了很悲痛才会那样说,但,哥,我真的有点难过。你从来没有对我发过那么大的火,我很害怕,我就剩下哥一个亲人了,要是连你也不要我,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爱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小娅,是我的错,但我真的尽力了。你如果不想回陆氏,就回德国吧,陆氏有我就可以了,前几天陆枫然签了股权转让协议,把手上的所有股份都给我了,接下来的路,我可以一个人走。 “哥,你就算再如何伤心难过,对我有再多愤怒怨恨,都不能不认我这个弟弟。” 过长的烟灰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坠落,夹在指间的烟还在自燃。 一直以来他都在竭尽所能地要去保护自己想要护住的人,从不在人前示弱,连在纪满面前他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痛处。对外人,他不敢,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被自己曾经信任的人背叛拿捏;对纪满,他也不敢,因为他怕纪满会对他失望。唯有陆予晗,见过他所有狼狈和泪水的亲哥哥,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展露脆弱。 第66章 即便哥哥已经用刀又捅过他的伤口,他还是选择再次让哥哥看到他的痛和恐惧,因为事实上,他别无选择,从小到大,他的亲人,都只有陆予晗。 陆一寒拧着眉,胸臆间堵着一股郁气,那郁气像刀,随着他心脏每一下跳动在胸间划下更多的刀痕,可他在陆予晗面前是影子,影子是不会流血的,若是陆予晗不心疼他,就没人会看到他的伤口了。 烟头捻到左手掌心上,高温将皮肉烫伤,陆一寒却像是无所觉一般,把烟撵灭后也不去看掌心那个皮肉翻卷焦红渗血的伤口。 陆一寒还想继续说,背靠着的门却开了。 陆予晗手还搭在门把上,看着陆一寒愣了一下后马上从地上站起。 这约莫是陆予晗活了三十多年来最不修边幅的时刻,他看起来显得苍白枯瘦,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整个人垮得彻底,满脸胡子拉碴也掩不住他憔悴的脸色,浑身散发出明显的酒气,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有换过,在浓烈的酒气下隐隐散发出酸臭味,他光着脚站在门关处,身后的屋子里一片昏暗连灯都没有开。 陆予晗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陆一寒掌心的烫伤,他不算清醒的双眸中掠过一丝黯色,哑声说道:“进来。”说完便转身返回屋内,借着窗外照进屋的微光进了卧室。 陆一寒马上跟着进门,随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屋里不算乱,但也并不整齐,主要是客厅沙发附近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酒瓶。 陆予晗大约是去卧室的浴室洗漱了,陆一寒进屋后没多久就听到了主卧里传出隐约的水声。 厨房的洗碗槽里堆着用过的碗碟,同样很久没有清理,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陆一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些酒瓶收拾了,然后把洗碗槽里的碗碟放进了洗碗机里。 陆予晗没有花太长时间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药箱,看到陆一寒替他简单收拾过客厅和厨房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到沙发上打开药箱,说道:“手伸出来。” 陆一寒把手伸过去,定定地看着陆予晗像曾经那样仔细地替他掌心的伤口消毒上药,最后贴上一块小防水胶布。 “没有不认你,是我失了理智乱说话,我该和你道歉。”陆予晗剃了胡子洗了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人看起来比开门时稍微精神了点,但微微发青的脸色显示出他身体状况并不算好的信息,“阿一,我不是个好哥哥,就算到了现在,我心里头还是在怨你,但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从很早以前问题就已经存在,让你做我的替身这件事本来就不对,是我不想放弃自己拥有的自由和梦想,接受了陆枫然的安排,才会一步错步步错。我真正该怨的人,是我自己,只是这么多年一帆风顺的生活,让我承受不了也不想面对。” 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的巨大星空照,那是陆一寒送他的大学毕业礼物,是十八岁的陆一寒背着相机三脚架跑去杭州牵牛岗亲手所拍,陆予晗苦笑了一下,又弓身把脸埋进双手掌心中:“那天我说的话,太重了,不管我再怎样悲痛也不该用你妈妈的事去伤害你,本来,我给你的就远没有你为我牺牲的多,我甚至没脸跟你说对不起,所以你也别原谅我。阿一,你从小是个惹人疼的孩子,但在陆家,包括我在内,没人好好疼过你,所以我们都受到惩罚了。” 陆一寒听着陆予晗的话,极为罕见地露出了无措的表情。他从不曾被人放置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来,身边大多数人都在对他予取予求,他也习惯了承受和被索取,甚至习惯了沉默地接受一切伤害,面对陆予晗时隔数日后的愧疚自白,他大脑竟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只能喃喃地说一句:“哥,你别这样说。” “我迁怒于你,还是因为自己太无能,小娅是无辜的,从带她一起从德国回来那天起我就觉得对不起她,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这两年都撑不下来,到现在她人不在了,我也只会躲起来逃避,她的身后事也是你在操持,连我的两个儿子都是你在照顾,想想这些,再想想我第一次动手打人竟然还是打你,我就觉得自己不配做你哥哥。”抹掉克制不住涌出的眼泪,陆予晗直起身,他的双眼是肿的,神色复杂地说道:“我不会离开陆氏,也不会回德国,我总不能每次都把一切都推给你,我就是现在还没法释怀,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放下的。” 摸着掌心上刚刚贴上不久的胶布,陆一寒说道:“好。” 他一直都知道,陆予晗回来后是因为有方娅,才压下那些在暗处滋生的怨怼。陆予晗进入陆氏后,他始终都在不安,若是那道被粉饰的裂痕无法随着时间流逝而自我修复,便会化作鸿沟,将他们兄弟间那看似稳固的羁绊割断。过去的两年他一直都在给陆予晗时间,一直在等,可人的感情和内心一旦染上灰暗,便再难以恢复纯粹。有方娅陪伴的陆予晗都无法释怀,他不知道,失去了方娅的陆予晗是否真的还能变回最初那个说会保护他的哥哥。 其实已经无法确信,之所以不曾迟疑地接受这个承诺,是因为,陆一寒只能相信陆予晗。 仰起头,陆予晗试图阻止眼泪落下,半晌过后,才又说道:“阿一,你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我的两个儿子都是你的亲侄子,他们也是你的亲人。” 他已经不是一个好哥哥了,至少,他得学会做一个好父亲,给自己两个儿子做个榜样,而不是像陆则和陆枫然那样,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众叛亲离。 胸臆间那股堵塞多日的郁气似在散去,陆一寒低头浅笑,声音到底染上了一丝哽咽:“哪是什么亲侄子,就是两个小魔头,每天一到半夜就折磨人。”虽然,那两个小团子也是真的很可爱。 陆予晗又抹了把脸,勉强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再说话。 他们静静地在客厅里坐了许久,直到最后陆一寒离开,都没有再交谈。 目送陆一寒离开的时候,陆予晗的脸色很沉。 他很清楚,无论今天他说了什么,那天他对陆一寒说的话,都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就像陆枫然曾经所做的那样,他让陆一寒心底那些一道比一道深的伤痛都化作了诅咒。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这些伤就悄无声息地将陆一寒吞噬。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在前面的章节里,有个读者谈及对予晗哥的看法时,曾经说,如果有一天予晗哥手里的糖也只有那么一点时,还会不会给一宝。这两章,大概就是答案了吧。对于予晗哥来说,他曾经很自由,因为有一宝做他的影子他的替身,可是,当有一天这份自由被剥夺的时候,他真的能坦然接受吗?越是一帆风顺的人越经不起打击。如果说陆枫然会操纵人心,那陆则就是洞悉人性弱点,所以永远往所有人最不禁考验的地方下手。予晗哥心里的不甘和怨,或早或晚,哪怕不是因为小娅离开也会因为其他事而爆发,他总要真正面对自己的不堪,懦弱也好自私也好,他欠下了什么,就该还回去什么。 第57章 渐远 为方娅举行安葬仪式那天,阳光很灿烂。 陆予晗开车去接了方父方母,纪满带着双胞胎去陆氏总公司跟陆一寒汇合,再一起出发去墓园。 举行安葬仪式的时候双胞胎在婴儿车里很安静,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严肃而悲伤的时刻,并没有像平日一样哭闹。 安葬仪式结束后陆予晗蹲在婴儿车旁,看着车里正在好奇地转着眼睛四处瞧的双胞胎,告诉方娅他替双胞胎取好了名字,决定哥哥叫陆念君,弟弟叫陆怀瑜。 陆一寒因为行程紧张,安葬仪式甫一结束便匆匆离开,却没想到会在车上接到纪祁笙的电话。 “大舅子,什么事竟能让你主动联系我?”陆一寒不能说不意外,毕竟以他们的关系而言,私底下一贯没有联系,纪祁笙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实属罕见。 “关于你父亲的事。”电话那端的纪祁笙显然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唇舌之争上,上来便单刀直入地说道:“小满之前去了监狱见你父亲,所以你才能拿到你父亲手上的股份,这事,我没说错吧。” “如果我没记错,是大舅子未经我同意,擅自插手安排,我个人并没有同意让满满去见陆枫然。”提到此事,陆一寒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悦,显然对此事余怒未消。 陆枫然没有再要求跟他见面便签下了股权转让协议,而陆枫然跟纪满见面时说的话他也都很快拿到了录音,他本想找机会跟纪满好好谈一次,然而方娅的骤然离世,陆予晗崩溃,还有需要人照顾的双胞胎,所有的事全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耐心来处理这件事,就连那些愤怒的情绪他都是独自消化,更别提纪满对于提到这件事极为抗拒,每次他有要将话头往陆枫然身上引的意思,纪满就会借故结束两人的对话。 第67章 陆一寒知道,陆枫然的话必然对纪满造成了影响,可若是纪满执意不愿提起,他也毫无办法。 “关于这点,我承认是我欠缺考虑。”纪祁笙也并未为自己找借口,尽管这件事也是因为纪满要他帮忙他才会插手,但由于对陆枫然不够了解,他轻易就做出了现在的陆枫然并无太大威胁的判断,结果让陆枫然有机可趁是事实,陆一寒因此而对他有怒完全在情理之中。 “那不知道,大舅子现在打给我提起这事,是为何?”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打来膈应他那么无聊。 “我对于你父亲利用小满一事相当不满,因此打算让他付出一点相应的代价作为教训,你是他儿子,于情于理我都该知会你一声。”纪祁笙说道,他同意并安排纪满去见陆枫然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放心,因此在当天他就拿到了两人见面的对话记录。且不谈他个人认为陆枫然所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就他对自己弟弟的了解就知道,他弟弟必然因为陆枫然说的话伤心了。 纪祁笙最不能容忍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有人伤到纪满。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向来冷心冷肺的自己会如此疼爱纪满这个比他小了十二岁的弟弟,他虽一贯重视家人,可对于他的妹妹纪祁安也从不曾有过溺爱。他自然确定自己不是变态,对自己弟弟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真要深究起来,大约是因为纪满出生的时候,因为纪牧山一心挂念在周柳身上,反而是在产房外等候的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刚出生的弟弟,成了第一个抱纪满的人。 从那时起他便对纪满有了不同于旁人的保护欲,他不在乎家人以外的任何人,并在那时起就下定决心要在以后成为家人的守护神,他要纪牧山能放心的将纪氏交给他,也要小心地保护好跟自己有着巨大年龄的弟弟。他很清楚自己对纪满有过度的保护欲,因此在纪满逃家去跟陆一寒领证的时候,他最终选择了让步。纪满用了几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是真的想要陆一寒,他纵然再难以接受,也只能妥协。 但他决不允许,纪满因为陆一寒而受到任何委屈或是伤害。 而现在陆枫然不识好歹地踩过了这条界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 “既然你已经知会过,那接下来只要你不把人弄死,悉听尊便。”陆一寒漠然地说道,对于陆枫然,他便是曾经有再多的孺慕之情,如今也已经被损耗殆尽,之前让人好好照看陆枫然在监狱里的生活,权当是还陆枫然这个身生父亲的一点养育之恩。只可惜陆枫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错道走到黑,彻底毁去了他心底对“父亲”的最后一点温情。 既然他无法狠下心让陆枫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么交给纪祁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弄死有什么意思呢?”纪祁笙在电话中发出一声轻笑,慢悠悠地说道:“对于人来说,死永远不是最重的惩罚,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 陆一寒听完,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几天后,监狱那边给陆一寒发了一份精神科鉴定资料,并通知他,自陆枫然先前的自杀行为过后,狱方一直密切关注着陆枫然的身心状况,持续为陆枫然安排心理治疗,很可惜的是经过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的双重鉴定,证实陆枫然罹患双相障碍和继发性妄想症,且陆枫然年岁已高,在此精神病症的折磨下已不适合继续在普通监狱服刑,即日起将把陆枫然转送至专门关押被鉴定患有精神病服刑犯的特殊监狱中服刑。 收到通知后,陆一寒打电话将此事告知陆予晗,陆予晗得知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淡淡的说了句:“都是应该的。” 年后,因近年有关医疗方面的需求急剧上升,陆一寒在众多投资项目中选中了一个医疗器械研发项目的投资,虽然这个项目不算太大,第一期投入八个亿,但陆一寒仍为此频繁地出差,一次又一次地确认项目进度。 纪满渐渐地不再像之前那样固定地给陆一寒打视频电话,到三月份新学期开学后,纪满又再次开始为了研究项目而扎根研究室,又因为陆予晗一个人照顾双胞胎,即便请了育婴师也多常有顾不上的时候,所以在三月中陆予晗重新回到陆氏后,纪满又常常抽出时间去帮忙照顾双胞胎。 最初陆予晗也考虑过让方父方母帮忙照顾双胞胎,但自从方娅离世后,方父方母的身体便一直不好,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两位老人始终无法从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因此当纪满提出帮忙而陆一寒也同意的时候,陆予晗没有犹豫太久就接受了。 如此一来,陆一寒和纪满在各自的事业领域忙碌,生活也都被其他许多的事填满,关于陆枫然和纪满所说的那些话竟就被搁置在互不相交的忙碌中,再未曾提起。 纪满对于双胞胎的照顾细心入微,陆予晗对纪满也远比对育婴师放心,偶尔因项目会议无法太早离开公司又或是有必须要参加的应酬时,往往会拜托纪满前往家中照顾,育婴师并不住家,因为每次纪满都要等到陆予晗下班回家后才能离开。有几次实在太晚,陆予晗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往后,再让纪满离开自己开车回家,陆一寒几乎要到晚上一两点才能等到纪满回来。 这样的事多了,陆一寒又经常因为工作而满世界的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默许了纪满若是帮忙照顾双胞胎留得太晚,便干脆在陆予晗家住下,不再两边跑那么疲惫。 他们依旧会在分开时打视频电话,只是比从前少了许多,偶尔晚上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双胞胎也在,即便是隔着屏幕陆一寒也觉得,宝宝是真的长得快,两个孩子已经比最初他在医院一个臂弯就能兜住一个那时要长大许多。每次双胞胎在的时候,纪满都会把其中一个抱起放在腿上,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臂向镜头挥手,让孩子跟陆一寒打招呼。 纪满很喜欢双胞胎,后来也在陆一寒抱他的时候又再提过孩子的事,只是陆一寒始终对这件事不是太积极,甚至有点抗拒,几次过后纪满也就不再提了。 六月,陆氏的股票上升趋势良好,陆一寒开始着手准备从纪氏买回股份。 陆一寒不常参加宴会,而饭局应酬则在所难免,但无论是宴会还是应酬,他都很少带纪满一起参加,因为知道纪满不喜欢,也因为不想让纪满一身干净的学者气质被他也无比反感的铜臭味玷污。 自从开始准备买回股份,陆一寒不可避免地比过去更多了一些应酬。 这晚结束应酬后,喝了太多酒的陆一寒让司机绕了点远路,车子开过横跨江面的大桥时,陆一寒降下车窗,感受扑面而来的冷风,看着大桥与城市相互映照的霓虹灯,陆一寒忽然想,要是能用单反拍下来,这一定会是极好看的夜景。 陆一寒让司机将车连续驶过两次大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才稍稍恢复了点清明。 到家已是半夜两点多。 开门进屋,站在玄关还没脱鞋,陆一寒已看到窝在客厅沙发上靠着吉他睡觉的纪满。 那把吉他是很多年前,陆予晗送给纪满的吉他。 这么多年了,纪满最常用的,始终是这把song toos的古典吉他。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苦涩的淡笑,陆一寒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纪满的那天。 在那家小小的饭店里,纪满挨着吉他坐在桌边低头看手机,像是无害的软萌小动物。 那时候,陆一寒就很喜欢纪满。 哥,你看,那里有一只小满满。 他哪里都很好,哪里都让我很喜欢,唯独有一点,在他心里的人不是我。 第58章 破裂 十月,陆一寒跟纪祁笙再次在一块土地竞拍中对上。 这块土地目前不少企业都盯上了,主要是因为地铁项目投资,政府规划要将地铁开通至这块土地所在区域,这块土地本身在新开发区内,一旦地铁建成开通,只要根据地铁路线配套一系列的周边设施,即所谓的地铁上盖,那么这块土地能带来的收益,将会是空前的。 这块土地在发布拍卖公告前,陆一寒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这块土地会被拍卖,但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未决定要参与到竞拍中。 除了之前医疗器械研发项目的投资外,陆一寒也一直在考察其他几个近年热门的投资领域。航天航空的新材料、电子科技和新能源等,这几个领域都有大热的投资项目,因此最开始的时候陆一寒并没有考虑土地方面的投资项目。 但不得不承认,土地投资无论在何时都很吸引人的,对于开发区项目而言,拿下对的土地是开端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步,这块土地也被业内看作是开发区的入口,若能把大门入口建好,让商人们看到有利可图,那么之后的开发将会引来越来越多的投资商,随着之后进区企业不断建成投产,全区经济总量和经济效益也都将逐年快速增长,几乎可以说是将财富密码握在了手中。 第68章 对于任何一家大型企业而言,都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而对于陆一寒来说,这更是能让他把陆氏送上高峰,也是让他完全掌握陆氏的机会。 毕竟,对于大部分的股东而言,只要公司能赚钱,到手的分红足够多,他们根本无所谓掌舵者是谁。 在反复地斟酌过后,陆一寒最终在土地管理部门发布拍卖公告时决定参与竞买。 土地拍卖需要走程序,而国内所有土地都属国有,他们真正拍卖竞买的,其实是土地使用权。这个土地使用权包括了用途、使用年限、规划要求和其他有关事项。而在公开拍卖前30日土地管理部门就要发布拍卖公告。随后竞买人提出竞买申请递交资料,并交付履约保证金。拍卖人会对竞买人资格和资信进行审查、核验,在确定竞买人符合条件后才会颁发竞买资格证书。 陆一寒很清楚竞拍这块土地会再次跟纪祁笙对上,这样一块大型企业都虎视眈眈的香饽饽,纪氏不可能不出手。 自从他开始要购回纪氏持有的陆氏股份开始,他跟纪祁笙的关系便日渐紧张,这一次再在土地竞拍中对上,两人之间已完全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八月的时候,他和纪祁笙进行了协商和谈判,并在陆氏内召开了两次股东大会,九月初正式将纪氏持有的20%陆氏股份全部购回,至此,他不再受纪氏牵制,并成为握有最多股份的股东,手中持股超过51%,在绝对控股的情况下,再加上陆予晗手中所持有的股份,已再没有人能动摇他董事长的位置。 然而真正令陆一寒感到疲惫的,是他跟纪满的关系恶化。 八月在他生日那天,他和纪满爆发了结婚以来第一次争吵。 那天他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开门的时候家里的灯都开着,纪满坐在饭厅的餐桌前,正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蛋糕。 那是一个生日蛋糕。 陆一寒直到那一刻才恍惚地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换上拖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再松了松衬衫领口下极为端正的领结,陆一寒走过去问道:“在等我吗?” 纪满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完全陷进自己的世界里,竟连他开门进屋再关门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他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才猛地回过神来,露出微微惊慌的神情看他:“你,你回来了。” 看着纪满脸上明显不对的神色,陆一寒心里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问道:“你在慌什么?” “啊?”纪满愣了一下,随机摇头,别开眼看向一旁,否认道:“没慌,只是等你等得有些久了,有点累而已。” 陆一寒静默几秒,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问道:“要给我过生日?抱歉,我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回来得有些晚了。” 纪满抿起唇角,他知道陆一寒工作忙,又一贯不庆祝生日,所以本来是下午去看完双胞胎后开车去店里拿了订做的生日蛋糕直接去陆氏,他想虽然没有生日礼物,但他可以去陪陆一寒,让今晚陆一寒不必一个人回家。 他们结婚那年因为陆枫然和陆氏的事,他知道陆一寒根本不会有心思过生日,所以也什么都没准备,只在那天陆一寒忙完跟他视频的时候,在挂断之前说了声“生日快乐”。而去年陆一寒的生日,他准备了生日蛋糕和礼物,虽然那天是周六,但陆一寒因为新科技的事正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双休日也会去公司,他不敢影响陆一寒工作,只在早上陆一寒出门的时候提了一句早点回家,陆一寒答应了然后晚上八点多到家的。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台单反,陆一寒看到后表情很微妙,并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他很忐忑地问陆一寒是不是不喜欢,陆一寒抱着他说喜欢但是以后不要再送他生日礼物了,有生日蛋糕就足够。 那台单反陆一寒也没有用过,和他其他几台相机一起放在橱柜里。 虽然买新房布置的时候陆一寒和他说已经没有那么喜欢拍照,但他知道事实不是那样,他常常会看到陆一寒很细心地保养放在橱柜里的相机,时不时都要拿出来擦拭清洁,然后开机调试。可不知道为什么,陆一寒调试完确定相机完好没有任何问题后就会把相机放回橱柜里,从来都不会用这些相机拍照。不仅如此,纪满有几次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陆一寒,陆一寒很认真地教他怎么拍会更好看,后来他再看陆一寒的手机时却发现陆一寒虽然保存了他拍的照片,但是手机相册里却没有陆一寒自己拍的照片,好像陆一寒不仅不用相机拍照,就连手机也被刻意地忽视了拍照功能。 纪满不知道陆一寒这些矛盾的行为是为什么,只是既然陆一寒已经开口说不要送生日礼物了,他今年便不再准备,以免惹得陆一寒不高兴。 原本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想陆一寒见到他时会不会觉得有点惊喜,可是当他抵达陆氏总公司,在地下停车场拿着生日蛋糕下车时,却听到旁边来停车场拿车的两人在说陆一寒要召开股东大会,马上就会购回纪氏所持有的那20%陆氏股份一事。 陆枫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扶着车门几乎有些站不稳。 ——我很好奇,在他获得足够的名利,手上持有足够多的陆氏股份,不必再依靠纪氏的时候,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利用他的困境让他不得不放下自尊跟你结婚的伴侣。 所以,陆一寒已经不再需要纪氏,也不再需要他了吗? 纪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只知道在那当下,他完全没有勇气若无其事地拿着生日蛋糕上去面对陆一寒。 “满满,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晚饭吃了吗?我现在去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伸手摸了摸纪满有些自然卷的头发,陆一寒不介意他比平日冷淡的态度,只当他是因为等得太久而感到不悦。 起身准备脱掉西装外套去厨房,可还未转身纪满已经抬手拽住了他的西装下摆。 陆一寒低头看过去,却见纪满抬头仰视着他,不知为何在发抖的双唇唇色发白,迟疑着问道:“陆哥哥,你要买回纪氏持有的陆氏股份这件事,是真的吗?” 在陆一寒回来以前,纪满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问陆一寒这件事,他是不是应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粉饰太平。 仔细想想,其实一直以来陆一寒做很多决定就都不会让他知道,他不清楚,是因为觉得他不会懂,还是因为觉得根本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陆一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眉头一皱反问道:“谁跟你说这件事的?” “所以是真的。”纪满用力地捏住攥在掌心的布料,指节因过于使劲而青白,“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按住眉心沉吟少许,并不想跟纪满多谈这件事的陆一寒叹了口气,说道:“满满,你不要多想,这件事并不重要,不会影响陆氏和纪氏这几年的合作,也不会影响我跟你的关系。不跟你说,只是觉得你专注在自己的学业和研究上就可以了,无须为其他事操心。” 可这话落在纪满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气,双眸眼眶开始隐隐发红:“我们不是伴侣吗,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本科是读的经济社会学,现在博士也继续研究经济社会学,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买回股份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这件事怎么可能不重要?!” 纪满一贯说话轻和,极少大声与人说话,可现在,说到最后两句话时他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扬高了声调。 陆一寒忙碌了一天已是累极,到家只想安静地歇息,让紧绷的神经可以放松一下,可现在,纪满的质问和难过气愤的样子,无一不在刺激他的神经,令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烦躁。 “那你希望我怎么跟你说?是跟你说我要开股东大会,还是要跟你说我跟你哥在谈判桌上针锋相对?”陆一寒忍耐着试图将浮躁的负面情绪压下,竭尽冷静地说道:“满满,你别闹,好吗?” 闹? 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在闹吗?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明明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感觉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样也有错吗?他们是彼此的合法伴侣,他难道没有权利知道自己先生在做什么吗? 纪满瞪着陆一寒,心里的委屈因陆一寒最后这一句话而攀至顶峰:“我闹什么了?!你都要跟我家划清界限了,我还要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我不该向你问清楚吗?!还是说我应该傻傻地等到你跟我离婚了,才反应过来你一早就在计划不要我?!” “纪满!”绷到极致的神经被那敏感的两个字刺痛,陆一寒忍无可忍地一声怒斥,蓝眸里盛满头狼被激怒后张狂的怒火,手指用力扣住纪满下巴,他咬牙冷声说道:“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你是我的伴侣,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离婚这两个字。” 纪满仰着头,下巴被陆一寒捏得发疼,他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了,也在说完的下一秒就感到后悔,可他的愤怒和委屈是那样膨胀地占满了他的心脏,让他又慌又怕,他无法再这样一无所知地做笼中雀。 第69章 看着面前怒极的陆一寒,纪满感到害怕,这是第一次,陆一寒全无掩饰地在他面前露出真切的怒意。 眼泪夺眶而出,纪满松开陆一寒的衣摆,伸手想要推开陆一寒,“你放开我,明明不是我的错,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凭什么生气?!” 目光随着那眼泪的滑落而落在纪满被他捏到发红的下巴上,陆一寒似被烫到般迅速松手退开,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失控。 他不仅吼了纪满,还朝纪满发火把人弄哭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是他在高位上坐得太久,所以连面对纪满都开始有了上位者的陋习,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反抗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他只是,无法忍受纪满对他说出“离婚”这两个字。 他无法接受纪满想要离开他。 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陆一寒看一眼桌上放着的生日蛋糕,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纪满,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过生日吗?” 今天是他二十九岁生日。 可他却在这天,在他和纪满的家里,朝彼此竖起浑身的刺,然后用激烈的言辞伤害对方。 “我的母亲,在我五岁生日那天因为我而死了。”转头再看纪满错愕的脸,陆一寒轻声说道:“我的生日,同时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震惊地看着陆一寒,纪满一时间连哭都忘了,不知所措地站起身,却看到陆一寒朝他轻轻一笑,而后转身离开饭厅,径直走到玄关换鞋拿上车钥匙,开门从家里离开。 之后,一夜未归。 作者有话说: 日常开刀了。 需要一点海星支持。 第59章 原谅 第二天一早,纪满开车去陆氏总公司找陆一寒,得知陆一寒并未回公司上班,而是让助理请了半天假,但没有透露自己的去向。找不到陆一寒,纪满没有犹豫太久就去了找陆予晗,他并未提及两人争吵的事,只是向陆予晗求证陆一寒母亲是否真的在陆一寒生日那天离世。 陆予晗很意外陆一寒竟会把这件事告诉纪满,这么多年来,陆一寒从来不愿提起。细问之下纪满才勉强承认两人间有点争执,不过生日的缘由是陆一寒离家前说的,但也未有说得太详细。 得知纪满竟把陆一寒气得一整夜都没有归家,陆予晗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纪满,叹道:“阿纪,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跟阿一吵架,可你一定要挑阿一生日这天吗?你是嫌阿一对于生日的回忆还不够糟是吗?” 局促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纪满脸色憔悴双眼红肿,显然也是哭了大半晚,听到陆予晗的话,纪满难过地低下头,好一会后才嗫嚅地说道:“我不知道……陆哥哥没跟我说过……” “不知道不是你伤害阿一的理由。”说出这话后陆予晗胸口一阵沉闷,想起自己在方娅过世时对陆一寒动的手和说的那些话,羞惭的难堪像耳光一样打在他脸上,放下手中的文件和钢笔,陆予晗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捏了一下鼻梁后才继续说道:“你自己想想,若是你,会愿意无事便与人提起自己母亲在自己生日那天亡故这样的事吗?” 纪满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谁会愿意呢?况且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未曾深究过,陆一寒不过生日的原因。 忽然就发现,其实关于陆一寒,很多事他都是不清楚的。 纪满只知道陆一寒的生活饮食习惯,却不知道陆一寒除了摄影外还喜欢什么;纪满知道陆一寒喜欢摄影,却不知道陆一寒为什么从来不用相机拍照,也不知道陆一寒当初是为什么会放弃摄影;纪满知道陆一寒工作很忙,但具体在忙什么,会跟什么人打交道,均一无所知;纪满知道陆一寒的母亲早年已过世,可在昨晚之前都不知道死忌是哪一天,陆一寒也从未提起过扫墓的事;除此之外,纪满完全不知道,陆一寒讨厌什么,因为陆一寒从未表现过自己的确切好恶。 相识将满七年,结婚也将近三年,纪满却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他不仅不知道陆一寒心里在想什么,不确定陆一寒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他甚至连陆一寒这个人都并不了解。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已经在与陆一寒最亲密的位置上,与陆一寒有过无数次亲密纠缠,本以为自己已经离陆一寒足够近,可到头来,他原来始终站在陆一寒的世界之外,连十三岁那年遇到陆一寒时,陆一寒为什么会像是从深渊里逃离般带着一身伤都不知道。 纪满感到茫然无措。 “陆哥哥说,他的母亲是因他而死,也是真的吗?”纪满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本能地追问陆予晗。 陆予晗沉默了,就连他都觉得难以说出口的事,无法想象昨晚陆一寒是以怎样的心情把话对纪满说出口。 纪满抿唇等着陆予晗的回答,陆予晗沉默得越久他便越感到心焦。 无声叹息,陆予晗同样不想让纪满知道陆家的那些肮脏事,最终只能避重就轻语焉不详地说道:“是真的,当时的情况比较乱,阿一的母亲为了保护他,自己不幸受了重伤,当场就去世了。” 纪满僵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彻底乱了,莫名的恐慌一点一点占据了他的心脏。 他做了什么?生日对于陆一寒来说已经足够悲伤与不堪,可他昨晚,竟然还跟陆一寒吵架,把陆一寒激怒,最后还将陆一寒逼到亲口说出关于生日的沉重过往。那是陆一寒二十九岁的生日,陆一寒却因为他连家都待不下去,一整晚不知去向,到现在都没来公司上班。 就算他觉得自己受伤了,也不该在陆一寒生日的时候去质问,这对陆一寒而言是彻底的伤害。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跟陆一寒道歉吗?可道歉有用吗?道歉除了能让施加伤害的人好过一点,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既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也无法抹平伤害。 看着纪满一脸的惊慌失措,陆予晗摇摇头,苦笑着开口,却不知是在说他还是说自己:“后悔了?现在知道怕了?有用吗?” 纪满呼吸略微地急促起来,他转过头看陆予晗,近乎无助地问道:“怎么办,予晗哥,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陆予晗无法给他答案,垂眸避开他慌乱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这事踩在阿一的痛点上,我出不了什么主意。阿一重视你,等他自己整理完情绪回来,你再好好跟他沟通,你到底不是故意的,我想他大抵还是会原谅你。但我要提醒你一句,阿一虽然对自己在乎的人心软,可他也是有底线的,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特别的,就肆无忌惮地伤害阿一,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自己的弟弟对一个人失望透顶后会有多决绝,他已经从陆枫然身上看到。哪怕不是陆枫然,最近和弟弟之间明显生分的相处,也让他意识到,伤害一旦造成,即便会痊愈,也再不会完好如初全无隔阂。 他们总是在利用陆一寒的心软和退让,然他现在也是真的感到后悔,因此他真的不希望,陆一寒再受到更多的伤害,也不希望有一天纪满会成为那个被陆一寒彻底舍弃的人。 无论是舍弃还是被舍弃,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陆一寒去了墓园祭拜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叫杨琴容,长大以后他去查过母亲从前的事,才发现他的母亲在被迫嫁给陆枫然以前,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从小品学兼优才艺出众自不必说,从高中起杨琴容就一直在做志愿者,时常去养老院帮忙照顾孤寡老人,陪他们说话聊天;上了大学后开始自己去打工,赚到的钱有空余时会捐出部分给慈善机构,并在大学里成立了反校园霸凌互助会;就读的专业是油画,从大一到大四每年都有作品获奖,然后用获得的奖金和奖学金一起,支撑自己的学费和日常为了购买颜料画笔等绘画材料画具所产生的不菲支出;大学毕业后杨琴容成立了个人画廊,依旧持续每个月都会给相关慈善机构捐钱资助贫困学生。 杨琴容在大学时就跟同校高一届的医学系学长在一起,那个学长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出身,并无特别的家世背景,但因为学业优秀专业技能极强,很受院里老教授的器重,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关系也一直都很稳定。 在大学的那几年,杨家都并未对杨琴容的这段恋情加以插手,只对杨琴容表示,谈恋爱可以,但结婚只能跟家里为她挑选的对象,换而言之,他们不干涉恋爱自由,可婚姻绝无自由可言,杨家的女儿,须以商业联姻的方式为杨家尽一份力。 杨琴容由始至终对于商业联姻都是拒绝的态度,她不愿意接受家里的摆布,因此大学起就再未用过杨家一分钱,从学费到生活费,都靠自己双手获得。她极早地选择自立,以此割裂自己与杨家的关系。 只可惜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第70章 杨家人在得知杨琴容和那个学长同居并怀孕后大为震怒,先是动用人脉手段令已经在医院实习的学长惹上官非被医院辞退,然后强行将杨琴容绑回了杨家,不仅如此,还派人去恐吓学长的父母,明言若是还厚颜无耻地对杨琴容死缠烂打,他们一家接下来别想有好日子过,学长更别想继续当医生。 在杨家人强硬的手段威胁下,杨琴容妥协了,她答应跟学长分手,但必须让她生下孩子,之后也不许再为难学长一家。 杨琴容当时已怀胎五月,并不适合堕胎,因此杨家人勉强同意杨琴容的要求,让她生下了孩子。 可是孩子没有活下来,出生当晚就没了,医院的记录从死因到抢救过程都很含糊,多半如陆枫然所言,是被杨家人弄死的。 因孩子的事,杨琴容受到很大刺激,从那时起精神上就有了一点不对劲的苗头。 最后压垮杨琴容的,正是与陆枫然结婚后被强/暴并拍下录像。 自那之后,杨琴容便一直处在半疯不疯的状态,到发现怀孕时,又闹了好几次,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流产被送到医院,但奇异的是,那次住院后,杨琴容似乎恢复了一点清醒,被从医院接回陆家后,不再成日疯闹,而是开始乖乖养胎,然后时常躲在房间里画画。 再次恶化是在陆一寒出生后。 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杨琴容对陆一寒都有一种疯狂到极致的保护欲,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和陆一寒。可是后来,也许是因为陆一寒那双蓝眸的关系,每次她一看到陆一寒的眼睛,就会疯了一般大喊“魔鬼”,让闻声而来的佣人们不得不上前将陆一寒抱走,以免被她伤到。 杨琴容对杨家和陆枫然的恨意是切实的,到了后期,她已经无法再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终日都被关在房间里,偶尔她也会苦苦恳求让她见见自己的孩子,可每一次,当她真的见到年幼的陆一寒时,最后都会以疯病发作收场。 陆一寒直到最后都不知道,杨琴容对他这个儿子到底抱有怎样的情感。 他的名字是杨琴容起的,他一直都觉得,一寒是“遗憾”的谐音,杨琴容给他取这个名字,既是在说自己被迫与恋人分离又丧子还被迫嫁给不爱的人的终身遗憾,也是对他这个在强/暴之下诞生并完全继承陆枫然外貌的儿子,满腔的恨意与诅咒。 大约,杨琴容是要他和她这个悲惨的母亲一样,一辈子都被遗憾吞噬,所欲所求皆不得圆满。 将手里那束菊花放到墓碑前,陆一寒蹲下/身看墓碑上杨琴容的照片,照片里的杨琴容很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长发披肩眉清目秀,笑容温柔甜美。 是他记忆里不存在的母亲。 杨琴容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他记忆里的杨琴容,总是在哭,在闹,甚至表情扭曲地要将他掐死。 “妈,我又很久都没来看你了,你会不会对我生气?”陆一寒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然后又说道:“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爱的那个人,回国了,功成名就,是医院从国外重金聘请回来的外科主刀医生。” 那个学长在摆脱了官非后,独自出国了,而且是毫无预兆地临时出国,想来也跟杨家脱不了干系。 “我想找一天去见见他,替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身边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所爱。”陆一寒说着皱了皱眉,像是有些懊恼一般,“我挺自私的,我希望他没有娶妻生子,这样你一辈子都是他最深爱的人。” 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抚过陆一寒因一夜未眠而明显疲惫的脸庞,仿佛是杨琴容给予他回应一般。 “我昨晚,跟满满吵架了,吵得有些厉害,最后他甚至跟我说出了离婚这两个字,我一下子失了理智,差点就把他弄伤。我真的很生气,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出离婚这样的话呢?他是我的伴侣,我们在一起都快满三年了,就算不爱我,可他明明说了会相信我,怎么还能质疑我呢?”陆一寒哑声说着,眼里都是红血丝,他是真的不能接受纪满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什么都可以忍,纪满心里的人不是他,当初为了陆予晗为了他那点救命的恩情而跟他结婚,喊他“陆哥哥”日日提醒他自己是替身的事实,生病的时候拉着陆予晗的手不放,为了帮忙照顾双胞胎连家都不回直接在陆予晗家留宿,所有的这一切他都可以忍。 可他无法忍受,在他已经退让到近乎毫无底线的地步后,纪满还跟他说出离婚的话。 “妈,你说,我该原谅他吗?”陆一寒问道。 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的墓园,一片寂静。 这一次,却是连片刻前吹拂而过,带着草木沁甜气息的微风也没有了。 照片里的杨琴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天气是令人窒息般的闷热,远处有大片阳光落下,却独独未有照到他所在的地方。 他想,这一次他还是会原谅纪满,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原谅纪满多少次。 若是纪满真的想要离开,到了那一天,他真的还能将纪满紧紧抱在怀中不放吗? 站起身,陆一寒敛去脸上所有表情,拍了拍膝上沾上的灰尘,对照片里的杨琴容说道:“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这里是他仅有的安心之处,至少在这里,杨琴容会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即使不曾被爱,可他,依旧眷恋着也曾在短暂的清醒中,温柔地抱过他的母亲。 第60章 一墙之隔 陆一寒中午回到公司,助理见到他回来,马上便向他汇报:“陆总,上午先生来找过您。” 陆一寒彼时刚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到手臂上,他的领带昨晚就已经解开扔在车里,听到助理的话,陆一寒动作一顿,问道:“有留下什么话么?” “没有。先生得知您今天上午请假后,似乎很难过,之后便去了找副总。”助理说着又低头看了看平板上的时间,说道:“先生在副总办公室待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就离开了。” 陆一寒脸上神情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随即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而后便进了办公室,直接到办公室配设的休息室里洗澡换装。 早上的时候纪满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他都没接。事实上昨晚他从家里离开后,驱车漫无目的地在外面兜了几个小时风后,便随意找了间酒店住下,他实在是太累,进了酒店房间后连澡都没洗就倒在床上睡觉,只是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梦然后醒来。 他一向会在生日过后第二天去祭拜杨琴容,所以上午退房后先是开车去买了花,然后便直接去了墓园。 洗完澡从休息室衣柜里取出干净的衬衫和西装换上,陆一寒取了烟点上,走到窗前默默地把一根烟抽完后,才拿起手机打给纪满。 纪满很快接起电话,语带焦急地叫了一声:“陆哥哥!”接着便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般,又安静了下来。 听着手机话筒中纪满有些乱的细细呼吸声,陆一寒沉默几秒后叹了口气,问道:“还闹吗?” “不,不闹了,陆哥哥你别生气,不是,你不要难过,我,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我……”纪满急急地说着,却显然根本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说,只语无伦次地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 “纪满,你相信我吗?”陆一寒打断他混乱的话语,又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听不出情绪,只有莫名沉重的压抑感。 “……我信的,你是我伴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相信你。”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但纪满终究是回答了相信。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陆一寒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咬在齿间,再拿起打火机推开盖帽打火把烟点燃,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白烟,对电话那端的纪满说道:“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别提了。” 不知是否因为信号不好的缘故,手机里隐约能听到断续的杂音。 纪满不知是还在纠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今晚,回家吗?” 咬在齿间的烟烧得很快,不过几口就已经烧了大半,陆一寒靠坐在桌上,把烟抽完将烟头撵灭在烟灰缸后,才回答:“今天比较忙,不用等我回家了,我应该会直接睡在公司。” 像是很怕陆一寒会直接挂电话,纪满连失落都来不及,明显有些急躁地追问:“那我给你送宵夜,好吗?” “不必了,好好待在家里,没事早点休息。”陆一寒不打算继续跟纪满说下去,最后说了句:“就这样吧,不说了。” 没有给纪满再开口的机会,陆一寒话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胸臆间涨满的那些复杂不堪的情绪,是日积月累形成的痼疾,他习惯与之共生,忍受发作时的剧痛,但他到底是一个与旁人无异的普通人,偶尔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跟纪满生气发火。 第71章 随后半个月,陆一寒就像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般,不停歇地埋头工作,反复和纪祁笙进行谈判,最终在九月初购回了纪氏所持有的20%陆氏股份。 而在这半个月里,陆一寒都始终宿在办公室的休息室中,没有回过家。 纪满每天都会给陆一寒打电话,有时候是语音有时候是视频,也来过公司好几次,然而自陆一寒生日那一夜过后,两人之间便仿佛多了一堵无形的墙,纪满过不去,陆一寒也不想过来。 九月大学开学,纪满回学校后身周的人看他都多了一丝探究和八卦。 纪满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关注,问相熟的林遇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用这种目光看他,林遇略带愕然地对他说道:“你不知道吗?你家陆总已经从纪氏购回当初给出去的20%陆氏股份了,这事还上了微博热搜,虽然热度不高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但总归是大家都知道了。” 众所周知陆一寒和纪满是商业联姻,如今陆一寒将股份购回,纪氏不再是陆氏的股东之一,不再有权左右陆氏和陆一寒,就连媒体都在猜测,陆一寒和纪满的婚姻是不是也已经亮起红灯,马上就要画上句号。毕竟,现在的陆氏在陆一寒的掌舵下,赫然已经有了与纪氏一争高下的实力。 “小纪,你跟陆总,还好吧?”林遇虽然也见过陆一寒宠纪满的样子,可商人重利不重情那都是古人们总结出来饱含血泪的经验教训,他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陆一寒是重情不重利那个,更何况陆一寒要是不重利也就办不到短短几年成功让陆氏翻身做霸主,这样想想,陆一寒收回股份后就会准备跟纪满分开的可能性反而还更大些。 想到这半个月以来的疏离,纪满眼神微微发黯。 他刻意让自己不再去关注收回股份的事,去陆氏总公司找陆一寒的时候,也绝口不提不问,陆一寒不想他知道太多,那他便不再过问。 可是这不代表心里的不安和难过不存在。 他能感觉到,陆一寒心里对他筑起了一座高墙,他也想修补两人之间的关系,可陆一寒不给他机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陆一寒对他的态度依旧温和,只是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打电话,没说几句便陷入漫长的沉默中,他拿着手机局促不安,还能听到陆一寒间或滚动鼠标敲键盘的声响。 以前不是这样的,陆一寒以前每次跟她打电话或视频的时候都很专注,绝对不会一边工作一边和他说话。 哪怕不是电话联系,是他直接去公司见面,陆一寒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坐在沙发上说话,话题也总是结束得很快,然后找不到新话题的两人便只能在时间的流逝中陷入相对无言的尴尬局面。 摇摇头,纪满朝林遇露出一个看不见酒窝的笑,还伸手弹了一下林遇的额头,说道:“别人喜欢给我编故事就算了,怎么你也盼着我跟陆哥哥不好啊?” “欸,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林遇没防备让纪满赏了一记爆栗,抬手揉揉被弹红的额头,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你成天就知道做研究写论文,就一涉世未深的小白兔,谁知道会不会哪天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想太多了,陆哥哥不是这样的人。”纪满打开电脑文档,调出里面的论文三稿,决定不再跟林遇说这些没意义的对话,开始认真投入工作。 林遇见纪满已经开始看论文稿,知道对方不打算再跟自己聊下去,也就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做自己的研究了。 新学期一开学,纪满也跟着恢复了忙碌,他将自己完全地浸入研究、写论文、备课上课和跟导师开研讨会发表等事情中,不允许自己再有一丝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而陆一寒,在收回那20%的陆氏股份后,并没有就此轻松多少,反而比之前更忙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处在了一个危险而微妙的边界点上。 陆一寒没有再久宿公司不归家,可纪满却感到越发的不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陆一寒越来越少叫他“满满”,更多时候都是叫他的名字或直接省略称呼。这在旁人眼里也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变化,可对纪满而言,这却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的证明。而每一次他照顾完双胞胎从陆予晗家开车回家,进门时总是会看到陆一寒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好几个烟头,听到他开门进屋的声音陆一寒便立刻抬眸望过来,那双深邃的蓝眸中糅杂着他看不懂的晦涩情绪,眼神冷得令他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在他晚归的那些夜里,陆一寒往往会在床第间将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哪怕他因承受不住过多的快感而哭着向陆一寒求饶也毫无用处,陆一寒就像是再也抱不到他那般猛烈地需索,即便他第二天还有课陆一寒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几乎每一次都快到天亮才放过他。 纪满隐隐有种感觉,在陆一寒平日克制而温和的外表下,某些他看不见碰不得的情绪正在疯狂暴走。 受伤的头狼正徘徊在失控的边缘。 就在纪满快要受不了打算再跟陆一寒好好谈一次时,陆一寒却忽然又恢复成从前温柔多情的样子,抱他的时候也不再像野兽一样凶狠又毫无节制非要将他逼到崩溃才罢休。 他不知道陆一寒是不是以为那样的自己让他害怕了,所以才又忽然收起了所有利爪,但其实他并不害怕陆一寒,他只害怕陆一寒会一直在那堵无形的高墙之后,让他再也无法靠近。 九月底,临近他的生日,一天晚上陆一寒跟他做完爱,有力的双臂将他圈搂在怀中,低头靠在他耳畔对他说道:“满满,今年的生日宴我们多邀请些人吧。”他知道,这段时间因为他收回股份的事,外面多了很多关于他和纪满的流言,他不希望纪满因为这些事就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所以他要把纪满的生日宴办得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纪满依旧是他陆一寒最珍视的终身伴侣。 “嗯……都行,陆哥哥在,就什么都好……”纪满已是累极,被陆一寒的气息密密包围着,用脸颊蹭了蹭陆一寒,模糊地呢喃几声便沉沉睡去。 垂眸久久地凝视安静乖巧地睡到自己怀中的纪满,陆一寒缓缓收紧手臂,轻轻地在纪满额间印下一记缱绻亲吻。 第61章 不爱 陆一寒给纪满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 纪满生日那天,陆一寒上午在公司上班,期间还不断确认生日宴的各种细节事项,中午的时候开了一场临时会议,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三点结束,结束后就马上让司机开车送他去学校接纪满,在车上的时候也一直在处理工作。 在学校接到纪满后两人一同去做造型,纪满因为在学校的关系平日的衣着打扮一直很随意,做造型的时间也就比简单换套西装就足够的陆一寒要更久一点。等纪满终于做好造型出来时才发现,陆一寒大概是真的太累,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平板,但眼睛已经闭上,一贯挺直的上身松懈下来,就那样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纪满本打算让陆一寒再休息久一点,可没想到他不过是拿了件外套披到陆一寒身上,陆一寒就马上醒过来。 除了纪满,没有人知道陆一寒刚睡醒时有多可爱,无论是正正经经躺在床上睡觉,还是就坐在那里打个小盹,陆一寒每次刚睡醒睁眼时总是一脸茫然,嘴巴像受了委屈似的微微嘟起,一双蓝眸带着朦胧的睡意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那样的陆一寒与平常任何时候任何面貌都不一样,不是雷厉风行的陆总,也不是成熟稳重又温和的伴侣,就只是一个刚睡醒时总是不能马上清醒,有自己的小动作,还要缓一缓然后再打个哈欠,可能还会有眼屎的普通男人。 陆一寒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不小心睡着,有点尴尬地收起平板朝纪满笑了笑,然后便带着做好造型的纪满离开去生日宴了。 自从结婚后,纪满的生日宴一直都是陆一寒操办,但无论是前两年还是之前纪祁笙替纪满办的生日宴,都没有像这次这么盛大,几乎把上流圈的人都请来了,还请了纪满的同事好友。陆一寒由始至终都陪在纪满身边,纪满和人说话的时候他在旁边听着,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纪满。也有很多人会来找陆一寒说话,聊投资或是合作,陆一寒不会直面拒绝,只是会揽着纪满的腰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并在跟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就暗示对方这是他为纪满办的生日宴,主人公是纪满,于是对方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言。 陆一寒已经很少在人前吹奏长笛,最近一次还是他和纪满结婚的婚礼上。 但这个生日宴,陆一寒又再次为纪满吹奏了一曲《爱之喜》,那是美籍奥地利小提琴家兼作曲家弗里沃·克莱斯勒的代表作。 演奏结束后陆一寒在台上说道:“这是送给我伴侣纪满的曲子,谨以此代表我对他的珍视。” 第72章 所有人都明白,陆一寒这是在借生日宴让所有人明白,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唯有他对纪满一如既往的重视是真的。 纪牧山夫妇也来参加了自己小儿子的生日宴,作为父母,不可否认地在陆一寒收回陆氏股份后对小儿子的婚姻状况感到有些担忧,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心思单纯至今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纪满,能够驾驭已在商场上站稳脚根并且势头极猛的陆氏总裁陆一寒。 但陆一寒用行动让纪牧山夫妇安了心,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陆一寒对纪满的照顾这两年多近三年来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收回股份后又如此费心为纪满办生日宴,在生日宴上如此宣告纪满于他而言的重要性,那绝不是为了做戏就能办到的。 纪满没想到陆一寒会再一次为自己吹奏长笛,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没见过陆一寒练习长笛,这对他而言是完全的惊喜,以至于陆一寒刚在台上说完话,纪满就冲上去抱住陆一寒,高兴得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就踮起脚仰头吻住陆一寒。 生日宴还没结束,纪满就让陆一寒带自己回家了。 他并没有那么想让那么多人来替自己庆祝生日,本来,在找到陆一寒以后他便已经对举办生日宴没有太大兴致。生日,他从来只想和家人爱人一起度过。 回家后陆一寒还是和之前一样,背着纪满在家里的花园散步,纪满忍不住问陆一寒到底是什么时候练习长笛的,瞒得这么严实,还练得这么好。陆一寒笑说很久了,偶尔是去长笛老师那里请老师指导,大多数时候则是在公司的休息室里练,毕竟那里除了他也只有纪满能进去,但纪满又很少到公司去找陆一寒,所以才会一直没发现。 陆一寒背着纪满在花园里走过一圈又一圈,纪满趴在他背上时不时就轻轻啄吻一下他的后颈,两条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在他的臂弯里晃动,熟悉的小动作是纪满极高兴时的表现,陆一寒有些好笑于是问道:“这么开心吗?” “开心,你愿意陪我过生日最开心。”纪满其实本来不是很想庆祝生日,毕竟两人不久前才在陆一寒生日那晚大吵了一架,之后又冷战了许久,以至于他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生日”两个字都有点心理阴影。 “以后都陪你一起过。”陆一寒边说边将纪满放下,活动了一下因为背着纪满走了太久而发酸的手臂,然后低头亲吻纪满脸颊上深深的小酒窝。 纪满被亲得有些发痒,忍不住笑着缩了缩脖子,随即被陆一寒扣住腰,他躲不开干脆搂住陆一寒的脖子,说道:“陆哥哥,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 陆一寒眼眸黯了一下,问道:“这是生日愿望?” 纪满摇头,把脸埋进陆一寒怀里说道:“生日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验了。我就是,觉得前阵子和你吵架之后真的太难受了……陆哥哥,我不会再跟你闹了。” 宽厚的手掌抚过纪满那细软的小卷发,陆一寒紧紧抱住纪满,答应道:“好,以后都不吵架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纪满一样,刚好可以填满他的怀抱与空寂的心扉。 在他心上那个无比巨大的缺口,被他所爱的人们亲手凿出的缺口,以契合纪满的方式努力地自愈,他不需要纪满来配合他,他只要,纪满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纪满得知陆一寒再次跟纪祁笙对上,要在土地竞拍上再次为敌,是在生日过后一周。 纪祁笙出差回来,他回家跟哥哥见面,这才从纪祁笙口中知道,陆一寒在他生日过后第二天,递交了土地竞买申请并交付保证金。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纪满愣了很久无法回神。 纪祁笙坐在自己书房的沙发上,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纪满,说道:“小满,有个问题哥想问你。” 而纪满,站在书房门口,还维持着听完纪祁笙的话后怔愣失神的模样,好半晌才扶着门框反应慢半拍地说道:“……啊,你问。” “若是在不久的将来,我和陆一寒你只能选择一边,你是要选择你的亲哥哥,还是选择你认识七年结婚三年的所谓伴侣?”纪祁笙从沙发上起来,因为刚到家不久的缘故,身上所穿的深蓝色西装尚未换下,他大步走到纪满面前,整个人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双目紧盯纪满泄露出慌乱与不知所措的脸,面色深沉地问道:“或者我该问,你是选家人,还是根本不知道是否真心待你的爱人?” 本能逃避地后退一步与纪祁笙拉开距离,纪满撇开眼望向一旁,低声说道:“哥,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小满,以后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陆一寒已经不会再被纪氏牵制,纪氏和陆氏虽然还有长期的合作案,但事实上,陆一寒并没有要跟纪氏有更紧密的合作,或者应该说他根本是在努力回避要跟纪氏有更多的合作。”纪祁笙丝毫没有让纪满躲避的意思,直接便把话挑明,“所以你明白了吗,从第一次的ppp项目,到这次的土地竞拍,他都是有意在跟我打对台。他从来就没在意过你的立场,也不在意我跟他之间的争斗会如何影响他和你还有我们家之间的关系。” 双唇抿紧,纪满仍是没有抬头看纪祁笙,只是以比适才更小的声音说道:“不是的,你想太多了。陆氏和纪氏都是大企业,投资项目上有所碰撞是很正常的事,总不能因为跟我结了婚的关系,就让陆哥哥回避所有你想要的投资和项目。” “是吗?那我问你,你不是很想要孩子吗,为什么结婚三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要你跟陆一寒的小孩?”纪祁笙步步紧逼地抛出问题,却并没有要纪满回答,近乎咄咄逼人地说道:“让我猜猜,是他不想要,对吧?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想要?陆枫然在监狱里跟你说的话,我都知道,其实你心里清楚,他说的全都是事实,陆一寒根本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不过是在演戏,他早晚有一天会跟你离婚,既然如此,何必再弄出个孩子来,平白给自己添个麻烦,还给你提供一个离婚后可以继续纠缠他的借口?” 双膝一阵发软,纪满扶着墙,背上渗出冷汗,眼眶赤红的双眸正渐渐湿润,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纪祁笙,隐隐有些崩溃地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才不是你说的那样!陆哥哥只是现在还不想要孩子而已,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亲口跟我说的,等我毕业后再商量孩子的事,他没有不想要!” 真的,是这样吗? 纪满不知道,他把话说得很大声,可是却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试图说服纪祁笙,还是在说服自己。 陆一寒从一开始,在婚礼的时候就已经表明自己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后来他们也不止一次因为孩子的事而闹不愉快,总是他满怀期待地跟陆一寒提,而陆一寒态度消极地找借口搪塞。他能看得出来,陆一寒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不想跟他要孩子。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想过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不愿意也不敢去碰触那个最坏也最痛的理由。 那就是,如纪祁笙和陆枫然所说,陆一寒并不爱他,由始至终,陆一寒都只是在对他曲意迎欢,当有一天陆一寒羽翼丰满不再需要他时,他便再也留不住陆一寒了。 从一开始,陆一寒就决定好了,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离开纪满。 第62章 所谓期望 纪满离开纪宅时让司机开车送他去陆氏总公司。 他要立刻见到陆一寒,有些事,无论如何他都要跟陆一寒确认。 到陆氏总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纪满从总裁专用电梯上去,穿过走廊的时候甚至没留意到还未下班的助理,径直朝总裁办公室走去,用力推开了门。 陆一寒正在里面批阅下面递上来的计划书,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敢这样门都不敲一下就冲进来,以至于陆一寒听到办公室的门被骤然推开的声音时,皱着眉头脸色冷淡地抬起头望向办公室门口。 纪满站在门口,大约因为走得急的缘故,一呼一吸微微急促地细喘。 见到是纪满,陆一寒有点意外的同时也放松了脸上的神色,起身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说道:“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今天回家跟大舅子吃饭吗?” 反手把门关上,纪满靠在门板上,勉力支撑自己依旧在发软的腿,看着陆一寒走向自己,说道:“陆哥哥,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陆一寒走到纪满面前,伸手握住纪满的手,却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凉,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心又再蹙起,问道:“怎么了,手上这么凉,身体不舒服吗?” 反复地深吸几口气,纪满闭了闭眼,而后再睁眼便是直直望入陆一寒那双透澈的蓝眸中,问道:“哥说,你要跟他争一块被拍卖的土地,是真的吗?” 土地竞拍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在陆一寒看来也就只是一次跟寻常一样的项目,自然也没打算要瞒纪满,于是坦然说道:“是。怎么了?” 第73章 听到陆一寒的回答,纪满心下微颤,他不明白为什么陆一寒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承认,真的只是纪祁笙和他想多了,还是陆一寒根本就不在乎跟纪祁笙相争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又要跟哥争呢,你明知道上次,上次的ppp项目,已经把关系弄得很僵了。还有你收回股份的事,就算爸不说什么,可是你明明就知道,哥已经对你很不满了。”忍不住地责怪,纪满别开脸,压下喉间隐约的哽咽,说道:“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夹在中间会不会难做的吗?” 陆一寒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纪满是能理解的,一直以来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绝不会把工作上的事带回家里,或是过分投入太多没必要的私人感情。 他低头审视纪满眉宇间透出的不寻常神色,那看起来像是纪满正在经受无形的折磨,陷入了极度的难受当中。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是公私分明。”陆一寒不明白为什么纪满越来越常在意这些过去并不关心的事,互相不干涉对方的工作,相信对方都能处理好,不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默认的相处方式吗?还是说,其实纪满根本就直到现在仍纠结在意他收回股份的事? 蓝眸闪过一丝微冷的光,陆一寒问道:“纪满,你还要因为我收回股份的事跟我闹吗?你就这么希望,我一直被你哥牵制?” 陆一寒的话,让纪满背上泛起了寒意。 ——陆一寒是我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这个人生平最恨受制于人被人摆布,他为了陆氏不得不跟你结婚,你觉得,他爱上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枫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纪满只觉自己的手脚越发冰冷,即便是靠着门板都觉得快要站不住了。 所以,陆一寒是真的,在恨他?他利用陆氏的困境,让陆一寒跟自己结婚,纪氏当时购入20%股份,虽然是救了陆氏,可同时也的的确确成为了一道牵制陆一寒的枷锁,如陆风然所说,陆一寒如此痛恨被逼迫被控制,又怎么可能还会对他产生一丝一毫他所期盼的感情? 他怎么就忘了,没有人会喜欢受人牵制,更何况是卓尔不群的陆一寒?他用陆氏的困境挟持了陆一寒的婚姻,于是,陆一寒从不得不接受他那天开始,一直都在计划努力早日摆脱这副枷锁。 本来就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结婚的,陆一寒又为什么要在乎投资项目会不会让他难做,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对陆一寒而言,不过是那个建造囚笼让陆一寒被困在里面不得出的人罢了。 把手从陆一寒掌心抽出,纪满抬头看陆一寒,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尽可能平稳地缓声问出了今晚的第二个问题:“陆一寒,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跟我有孩子?” 陆一寒看得出来,纪满的情绪状态都不太对,他犹豫了一下,双手握住纪满的肩膀,说道:“不是说好了等你毕业以后再商量,你……” “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纪满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失声低喊着打断了陆一寒的话,双手猛地攥住陆一寒的西装衣领将他拉向自己,纪满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喊道:“你跟我说实话啊!你根本就不想跟我有孩子对不对!” 纪满突如其来地激动令陆一寒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他被纪满极为用力的动作拉得身体差点失去平衡地晃动了一下,原本握住纪满肩膀的手不得已松开改为撑在门板上,发出了一声撞击的闷响。 陆一寒不明白纪满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提起孩子的事,但他们之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这件事而产生分歧,陆一寒也终于在这样的反复下失了耐性,承认道:“是,我不想要孩子,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有自己的孩子。”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陆一寒的话而炸开,每一根神经都遭到了牵连,剧痛自胸口向四肢蔓延,纪满怔怔地松了手上的劲,像是连呼吸都忘了一般,靠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 纪祁笙都说中了,陆一寒不想要孩子,不想跟他有更多的牵连,或早或晚,陆一寒会向他递出一份离婚协议书,而他,既无法用纪氏去绑住陆一寒,也没有孩子可以与陆一寒藕断丝连。 陆一寒每一次抱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是觉得恶心,还是在庆幸他是个男人,只要不答应去相关机构提交同性伴侣通过人造子宫合法培育孩子的申请,他们之间就永远都不会拥有一个跟彼此都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多么可笑,他想和陆一寒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总在期待将来有一天可以有一个他和陆一寒的孩子。 可结果呢? 都是他的白日梦,他幼稚天真地以为只要时间足够长,陆一寒总会有爱上他的一天,却从来没意识到,所谓爱情,等不来,盼不来,也争不来。 他原来,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纪满,你……”陆一寒被滑坐到地上眨眼间就泪流满面的纪满吓到,急忙跟着蹲跪而下,伸手想要替纪满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却被纪满扭头躲开,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陆一寒看着哭得厉害的纪满,困难地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想要孩子吗?” 纪满想要的一切,他都竭尽所能地满足给予,如果纪满真的那么想要孩子,他们可以领养,如果纪满坚持想要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么他……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让自己的血脉延续这件事都让陆一寒感到抗拒与恶心,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陆一寒咬咬牙,挣扎过后终于垂下眼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声说道:“纪满,你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不想要孩子的理由。” 屈起双腿,纪满把脸埋进自己膝间,沉默良久,等他再度抬起脸看陆一寒时,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而后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的狼狈,他定定地凝视陆一寒的双眼,问道:“你能不能,放弃这次的土地竞拍,不要跟哥争。” “纪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一寒没料到纪满竟会突然提出这样不成熟的要求,为难且不认同地说道:“我是陆氏总裁,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经过深思熟虑,并且这些决策不仅仅是关乎我个人,而是关于整个陆氏以及所有在陆氏工作的员工。任何一个投资项目,都不是儿戏,不是我说推进就推进,说放弃就放弃的。你也是学经济社会学的,怎么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他肩上背负的,是一个大企业,是成千上万人的生计,又怎能以为个人的私事而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拿陆氏和手下的员工们来冒险,让他们替自己付代价?也许陆枫然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而要把陆氏毁掉,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出那样不负责的自私行为。他可以在其他任何方面任何事情宠让纪满,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纪满,其他事我都能答应你,但这件事,不可以。”陆一寒说得很认真,他希望纪满不要在这件事情上任性,也相信纪满能理解。 然,纪满却只是看着他,静默少许后轻轻笑了一下,近乎嘲讽地说道:“那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你答应了吗?” 陆一寒蓦地被纪满的话噎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安抚纪满。 胡乱地用衣袖擦拭自己的脸,纪满扶着门板站起,陆一寒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转身伸手握住门把打开门,纪满背对着陆一寒,用还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轻轻说道:“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对你抱有期望,叫了你那么久的陆哥哥,现在才发现,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以为你还记得,以为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可是从来都没有,我喜欢了你好多年,却到今天才发现,不论是陆哥哥还是陆一寒,都不喜欢纪满。 纪满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陆一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纪满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神情已是全然的麻木。 你后悔了么,纪满。 我到底只是一个影子,不是你真正的陆哥哥,所以,你后悔了,是吗? 你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是期望我能如实的扮演好陆予晗的替身,永远都不让你失望吗?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影子,我没有办法,成为你想要的那个人。 你,会离开我吗? 就像所有我爱的人那样,当发现我无法成为完全的陆予晗,发现我无法变成他们期望的那个样子,便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作者有话说: 两位,跨服聊天开心吗?你们知道自己调错频了吗? 陆一寒&纪满:互相一杀。 陆枫然&纪祁笙:助杀一次。 第63章 破碎 纪满不在家里。 陆一寒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意识纪满并不在家,而且大概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的事实。 门口玄关的鞋柜少了两双纪满的鞋子,陆一寒进屋后直接进了主卧,打开卧室衣柜的门,看到一个小行李箱不见了,随之不见的,是几套纪满的衣服,拉开衣柜下方矮柜的抽屉,少了两套纪满的睡衣。 第74章 回到客厅,茶几上用茶杯压着一张便条,上面写道:我去予晗哥家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不是回家住,也不是去研究室住,而是去了陆予晗家里。 陆一寒将便条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手机是在陆一寒将威士忌倒进杯子里时响起,陆一寒看了一眼,是陆予晗打来的电话。 仰首将刚倒出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陆一寒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哥。” “阿一,你跟阿纪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突然拎着行李箱说要在我家住一段时间?”电话那端的陆予晗大约是在阳台上,话筒里隐约能听到风声,陆予晗是回家才发现纪满突然来了,这段时间纪满一直都有来帮忙照顾双胞胎,久而久之陆予晗便把备用钥匙给了纪满,可他也没想到纪满会突然拎着行李箱来,这实在有点没分寸。可他问纪满怎么回事,纪满又不肯说,他只能直接打给陆一寒。 刚喝下的威士忌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陆一寒面色不善地又再倒满一杯威士忌,说道:“吵架了,要孩子的事,还有我要跟纪祁笙争那块新开发区土地的事。” 陆予晗有些无奈地叹气,果然是又吵架了,上次吵架陆一寒在公司了住了半个月,这次吵架换纪满离家出走跑来他这,这两人吵个架怎么跟孩子似的。想了一下,陆予晗耐心地说道:“我们一件一件事说吧。首先孩子的事,我看得出来阿纪很喜欢孩子,也很想跟你有孩子,你是不是也是时候该把你的心结告诉阿纪了。你们是伴侣,一直瞒着总不是办法。” 陆一寒用手指摩擦着酒杯沿口,转过身靠在厨房吧台上,因为身边没有人的缘故,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因而脸色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沉郁难看。将手机在手中捏紧,陆一寒说道:“我跟他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他理由,他没接受。” “阿纪不是不讲理的人,大概是在气头上才会不肯听你解释,没关系,之后等他冷静下来你再跟他好好说,他会听的。”陆予晗回头看一眼在客厅里正在跟双胞胎玩的纪满,又说道:“阿一,我之前就觉得你有点太宠阿纪了,他一个二十六岁的人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这样你会很累,有时候有些事该说你还是得说。” 抿一口酒杯里的威士忌,陆一寒嗓音沙哑而低沉:“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我怕他嫌脏。”要亲口把那些事告诉纪满,很难,就连他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的事,纪满这样单纯又善良,真的能够接受那样可怕又肮脏的事吗? “可那并不是你的错,不要把所有事都扛到自己身上。”陆予晗并不认同陆一寒把所有罪过都揽到自己肩上的做法。 沉默少许,陆一寒仰起头,带着纠结与痛苦极为忍耐地说道:“……再,过段时间,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告诉他。” “你要记住,这一切错误的源头不是你,你的出身和血脉都不是自己能选的,不该因此而对自己有任何负面的情绪。”陆予晗明白陆一寒有多痛恨自己身上血脉,所以才会那样抗拒要孩子的事,只是他从来都认为陆一寒本身并没有任何错,不该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背负上那样沉重的十字架。 陆一寒没有回答,双目赤红地一口把酒喝完,而后便将酒杯重重地放到吧台上。 陆予晗听到了玻璃酒杯与实木吧台相碰发出的声响,他没有再多劝,点到为止地把话题转到第二个问题上:“来说说土地拍卖的事吧。阿纪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 后脑勺靠下的地方开始一突一突地作痛,因近来常常都有这个头痛的问题,陆一寒皱眉按住后颈扭了两下头,从裤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后才哑声说道:“应该是纪祁笙说的,他回纪宅前还好好的,给我发消息说晚饭会在纪宅跟纪祁笙一起吃,结果九点多的时候突然来了公司问我土地拍卖的事。” “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商业竞拍,就算是要跟纪祁笙争,最后到底是谁能拍下那块土地也还是未知数,阿纪怎么会因为这事跟你吵架?” 薄荷的凉意在吸了两口烟后在口中蔓延开,跟烈酒所带来的热辣不同,烟里的薄荷更像是冰凉的镇痛剂,从口腔吸入又分别进入气管与喉道,陆一寒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他不希望我跟纪祁笙争,可能是我收回陆氏股份的事让他不安了,他想让我放弃这次竞拍。” 这样的要求连陆予晗听了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不可思议地说道:“荒唐!土地竞拍不是小项目,拍下来是为了后面更大的投资发展,哪能随随便便说放弃?阿纪多大的人了,还是经济社会学的博士,提出这种要求,有替你考虑过吗?他难道就不清楚你是陆氏总裁,身上扛着多重的责任?” “所以我拒绝了他。”陆一寒又吸了一口烟,可这次烟里的薄荷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缓解他越演越烈的头痛。 他不理解为什么纪满要提出那么不成熟的要求,那样近乎无理的要求纪满应该清楚他不会答应。陆氏和纪氏同为大企业,在商场上有所交锋在所难免,这个道理纪满应该知道,就算不是这次的土地竞拍,往后也有可能会有其他的投资项目,但除了成为对手,他们也同样有可能会在另外一些项目上进行合作,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任何一个商人会是永远的敌人或朋友。 他确实曾经也对在收回股份后马上就跟纪祁笙交手有过顾虑,但他尊重纪祁笙作为对手的能力,他参与竞拍也并不代表他就有百分百拿下土地的把握,竞拍时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很多,何况除了他和纪祁笙,同时还有其他几个企业也参与了竞拍,最后到底鹿死谁手都是未知数。 “这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答应,你并没有错。我不清楚阿纪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毕竟阿纪并不是个会没有理由就耍任性的人,或许是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也不一定。从我个人的角度,并不赞成将问题冷处理,阿纪因为跟你吵架而来我这里住,更不合适。”陆予晗不认为纪满会突然无风起浪,会这样必然是两人之间有了误会,这个误会可能是纪祁笙导致,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毕竟他对纪祁笙并不了解,无法擅作猜测。 然而,作为一个曾经有妻子的已婚人士角度出发,陆予晗不难想象自己弟弟回家后发现伴侣在跟自己吵架后居然离家出走,甚至还跑去另一个男人家里住时心里会有多震怒难受。这跟之前为了帮他照顾双胞胎而偶尔留宿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哪怕他是陆一寒的哥哥,哪怕纪满对他毫无想法,都应该避嫌。 陆一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陆予晗说,有很多话,他无法对陆予晗说出口。 狠吸几口将烟抽完,陆一寒把烟头丢进酒杯里,感觉后脑处传来的剧痛正在折磨他每一根神经,握紧拳头极力地忍耐着,陆一寒尽可能以若无其事的平静声调说道:“哥,你把手机给纪满,我跟他说几句话。” “好。”陆予晗答应道,从阳台回到客厅里,蹲下身摸了摸坐在地毯上两个儿子的小脑袋,把手机递到纪满面前:“阿一的电话。” 纪满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下去,混杂着苦涩与难过,陪双胞胎玩耍而勉强撑起的笑容已不见踪迹。他此刻并不想跟陆一寒说话,心里太乱也很痛,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说出什么太过冲动的话来。 陆予晗看着纪满,见他并没有接过手机的意思,干脆把免提打开,然后说道:“阿一,我把免提打开了,你有话就说,阿纪就在我旁边。” 粗重的呼吸声从手机里传出,陆一寒很安静地等了一会,像是在等纪满主动开口说话。 纪满咬着下唇,将咯咯笑着趴到他腿上陆念君抱到自己怀里,抗拒逃避地不愿开口。 始终没有等到纪满说话的陆一寒忽然觉得自己连勾起唇角苦笑的力气都没了,在剧烈的头痛中,他闭上眼,问道:“纪满,为什么要到我哥家里去?” 明明还有其他选择,回纪宅,去研究室,或者是去酒店住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去陆予晗家? 纪满依旧不吭声,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解释,不想跟陆一寒说不回纪宅是因为怕被父母和纪祁笙追问,不去研究室是因为想不到理由跟同事解释,因为过去他哪怕是研究工作最忙的时候都不曾试过住在研究室,他更不敢去酒店,因为那样很快就会被纪祁笙知道,还会被媒体发现甚至拍照然后出来对陆一寒不好的报道。他也想过去找汪婉仪,可是男女有别更不合适。去找林遇,也同样要找理由,更何况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回家,到时候林遇追问起来,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唯一想到比较合适的地方,就只有陆予晗这里,一来他常来帮忙照顾双胞胎偶尔也会留宿,二来陆一寒知道他在自己哥哥家而不是乱跑去其他地方,应该也会比较放心。 事实上,在那样吵过架后,他甚至不知道陆一寒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乎他离家出走这件事,他想那么多,或许都是毫无意义的。 第75章 “纪满,说话。”陆一寒似乎已经忍耐到极致,他几乎是明显丧失耐心地沉声说道:“这次你打算闹多久?” 陆一寒一贯温和的声音在经过压缩编码后再从手机里传出,是那样的失真而冷漠,纪满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连面前陆予晗的表情都不敢看,纪满垂下头,小声说道:“我没有闹,我只是,现在不想见到你。” 身处不同空间里的两人,在手机通话这样连面都见不到的联系中产生了短暂而又漫长的静默,仿佛被按下了暂停播放键一般,有些什么与空气一起随着纪满说出的话而静止。 几秒后,玻璃撞击地面的破碎声从陆予晗的手机里传出,以极为激烈的方式打破了两人之间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 “纪满,你还回来吗?”陆一寒的声音混合着紊乱的呼吸声再度响起。 那是纪满从来没有听过的,陆一寒像是被反复煎熬过后疲惫到极致的喑哑声音。 愣愣地抬头看一眼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的陆予晗,纪满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大脑一片空白地说道:“我不知道。” 本已在长时间的通话中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亮起。 陆一寒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不,满满,你去予晗哥家住,只会给一宝造成暴击伤害,并不会让一宝比较放心【捂住心口吐血】 第64章 讯息 十月底,距离拍卖会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这半年多以来一直在忙其他项目的汪婉仪突然来到陆氏总公司找陆一寒。 因为陆一寒正在开线上会议的缘故,汪婉仪被陆一寒的助理安排在总裁办公室外的接待间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直到陆一寒会议结束,助理才请汪婉仪移步到陆一寒的办公室里。 汪婉仪一进去,还未走到沙发前走下,看到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出来的陆一寒,顿时一阵错愕地说道:“陆一寒你怎么回事,你家满满虐待你了吗?你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难看?” 说脸色难看都是轻的,事实上陆一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就深刻的五官更显得如刀刻般凌厉,因肤色冷白的缘故,眼下乌青颇为显眼,令眼窝比往日看起来更加的深邃,而高挺的鼻梁下那张削薄的唇透出了一种反常的红。 陆一寒身上的西装一如既往的整洁,从领带到纽扣再到因动作而产生的皱褶都透露出一种程序般的一丝不苟,然而与之相反的,是陆一寒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压抑的颓然。 淡淡地扫了汪婉仪一眼,陆一寒刚要说话,汪婉仪已经几大步走到他身前,伸手探一下他的额头,掌心一碰到那光洁的额头,汪婉仪便因那体肤上透出的高温而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在发烧,自己没意识到?” 拉开汪婉仪的手,陆一寒示意她先坐下,自己则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抬手按住后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脖,然后才说道:“我知道。” 他已经断断续续地发烧好几天了,虽然有吃药,但也许因为他一直在工作没怎么休息的关系,热度总是退下去不久就又升上来,反反复复怎么也好不了。 “你知道还不休息,都发烧了还跟人开线上会议,你不要命了?”汪婉仪对于好友这种过度自耗的工作方式表示极度的不赞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汪婉仪看到陆一寒对自己身体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忍不住想教育几句,才刚在沙发上坐下便说道:“你之前给纪氏的股份已经全都收回来了,你岳父当初给你开的条件算是提前圆满完成,你实在没必要再这样拼命工作,身体是你自己的,到时候熬坏了难受的是你自己,而且你这样子让满满看见该有多担心你。” 听到汪婉仪的话,陆一寒却是反常地嘲讽一笑,说道:“你多虑了,纪满不会担心我。”纪满又怎么会担心他呢,自从纪满搬去陆予晗家里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不要说是他带病回公司上班,只怕即便是他病得住进医院了,纪满都不会来看他。 听出陆一寒话里的不对劲,汪婉仪仔细端详陆一寒嘴角那抹自嘲的笑,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跟纪小公子吵架了?” 看样子,似乎还吵得挺厉害的。 陆一寒不置可否地看着汪婉仪,恰好助理端了茶水进来,陆一寒便沉默地等到助理放下茶水退出办公室后,才又转移话题说道:“你很少这样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就突然来找我,有急事?” 话题转的生硬,相当于是变相承认了跟纪满吵架的事实,汪婉仪端起面前的茶杯,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夫妻之间小吵怡情,大吵则伤感情,虽然我不知道你跟纪小公子怎么了,但如果你们真的吵架了,还是早点把问题解决比较好。” 陆一寒有多宠纪满,他们这些平素交好的朋友都看在眼里,因此汪婉仪其实也想不到这两人之间会因为什么事而吵架,而且似乎还闹得挺严重的样子,但就她对陆一寒的了解来看,她不觉得会是陆一寒的错,所以也不会说让陆一寒去跟纪满认错把人哄好之类的话。也许两人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只是她一个局外人不好插手,加上陆一寒一向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私事,因此她说完这几句后,也就把话题拉回到正事上。 “来找你,是为了你土地拍卖的事。”汪婉仪边说边啜饮一口热茶,多少有点不放心地抬眼看陆一寒又确认一遍:“你现在精神真的可以?要是你觉得撑不住,可以先休息一下,我今天下午的时间都空出来了,不介意再等一阵。” 陆一寒的脸色在说话间已经有点发青了,明明人在发烧,却只有嘴唇红的厉害,也难怪汪婉仪要一再询问。 摆摆手,陆一寒自己仿佛并没有太大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频繁发作的偏头痛,发烧对他来说反倒是小事,至少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和判断力有因为身体发热而被影响到。 “我没事,刚才开完会已经联系了私人医生,晚点他会过来帮我吊水。”陆一寒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扛不住这样一直高烧不退,所以适才一开完会就联系了自己的私人医生。 揉捏几下鼻梁,陆一寒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土地拍卖,怎么你也关心这事?” “我是想提醒你,这个项目有点问题,你最好还是再找人仔细查查这块地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真的把这块地拍下来。”汪婉仪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并没有花时间跟陆一寒绕圈子,直接便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陆一寒,“你也知道,我因为小狼狗的关系,也算是个军嫂,有这个身份在,平常多少会更容易接触到一些有政府关系的人。前几天在一个饭局上,我听到一些关于那块土地的消息。” 那块土地,虽然在前年开始就已经有传出地铁承建的消息,但实际上到底何时开始建,至今未有确切的消息,而一条地铁线路,综合各项条件因素,最快也要四到五年才能建成。换而言之,这块土地即便拍下来了,也还需要很长时间,等到地铁建成后,一系列的配套周边设施才能开始建设,并且这又将会是一大笔资金投入,而他们都很清楚,地铁上盖的计划必须建立在地铁确确实实会建成的前提上,一旦地铁没有建成,投资方将会迎来血亏。 “有些事我不好直说,但我得给你提个醒,g市那边的荔湾区,据我所知有块地一直说要建地铁,但后来因为地上搞不定,协调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年了,始终未能开始围蔽施工。我不是说这块地就一定会像荔湾区那块地一样,但谨慎点总是好的,毕竟没有几个企业经得起这样的久耗亏损。”汪婉仪将话说得小心,有些消息即便是她知道了,也不能透露太多,最多只能隐晦地提个醒,像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说得很明白了。 陆一寒右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听完汪婉仪的话后他沉默地用右手轻轻敲了好几下沙发扶手。 汪婉仪会这样直接上来跟他说这件事,说明她已经去确认过消息的准确度,因此他没有必要再去多问这消息是否可信,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这次的土地竞拍,除了陆氏和纪氏,同时还有好几家知名企业参与,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事情都并不简单。 思量了一会,陆一寒说道:“你是觉得,这是专门给陆氏做的局?” 陆氏这两年确实上升过快,难免有锋芒太过之嫌,他虽然没有太过于操之过急地去扩张陆氏的投资项目版图,但从新科技开始,他接连几项投资都有不错的回报,再加上他跟纪氏的合作一直都很稳定,所谓树大招风,其他企业会狙上陆氏也在所难免。 “不好说。我个人的角度是觉得,可能是陆氏,也可能是纪氏。”汪婉仪并没有轻易就下断言,只是将自己的看法告知陆一寒,“你的大舅子在行事作风上,跟你岳父不太一样,他在商场上手段更加激进,虽然纪氏确实一直稳居霸主的位置,但他这几年树敌颇多也是事实。” 第76章 陆一寒沉吟着没有搭话,但神色间不难看出他对汪婉仪的分析有几分赞同。 手里的热茶喝下了大半杯,汪婉仪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说道:“你的大舅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一直都不喜欢你,这次再跟你在土地拍卖对上,我担心你们两个一不小心斗起来,到时头脑发热反而着了别人的道,所以得到消息后就来告诉你。但其他事我也不打算管,更不希望被牵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点点头,陆一寒也知道汪婉仪在顾虑什么,杨怀安是在体系内吃公家饭的,她作为妻子若是惹上事了,会直接影响到杨怀安,所以如今很多商场上的事她已经不会直接参与了。 “这事我会再让人去查。你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等事情结束后,你若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来,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一定帮你办到。”陆一寒诚恳地说道,最初跟汪婉仪合作订婚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两人会成为真正的朋友,而如今他不得不说,能有汪婉仪这个称得上是有情有义的朋友,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幸运。 “先记着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说不定我哪天一高兴,让你给小馒头买个玩具,就当是你还人情了。”汪婉仪向来不喜跟朋友算得太清楚,眼看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早,于是起身说道:“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休息了,正好赶紧回家陪小馒头。你也别一天到晚净想着工作,一会你私人医生来了,让他给你好好瞧瞧,免得把身体熬坏了自己还不知道。” “多谢关心。既然你这么关心我身体,我就在这多坐一会休息,不特意起来送你出去了。”陆一寒勉强勾起唇角朝汪婉仪笑了笑,又抬手做了个请慢走的手势,然后便真的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目送汪婉仪离开办公室。 在沙发上坐了一阵,陆一寒闭眼忍过那一阵又再突袭而来头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下电话按键,不出一分钟助理便敲门走进办公室。 “你去查一下,马上要竞拍的那块地,建地铁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最近有没有什么跟那块地相关的被压下去的新闻或传言。另外,这次参与竞拍的几家公司,也去给我查一下,我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联系,又或是有没有人曾经跟纪祁笙有过过节。”陆一寒靠在办公桌边快速地交待完,又看着助理收拾了茶几上的茶杯出去后,才终于解开西装衣扣,摇摇晃晃地往休息室走去。 直到在休息室的床上瘫倒,陆一寒才终于用手捂着眼逸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火炉里炙烤,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骼都痛得像要裂开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他就会克制不住地想起,纪满想要离开他的事实。 明明不久前还和他说,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 原来,都是骗他的吗? 第65章 试探 陆一寒让助理去查的事很快有了结果。 政府的确要往新开发区那边新建地铁线,因此他们收到的消息并不能算是有心人士故意放出的谣言。但那块地也的确有问题,之前他们没有深入调查,因此不可避免的忽略了一些事。 地铁线路的开发建设,由于在施工过程中很多时候都会因各种因素导致出现基坑坍塌、地面沉降、周边建筑开裂以及涌水等较为严重的险情,这些问题如果处理不当,不仅会导致巨大的财产损失,甚至还会出现人员伤亡。并且,地铁线路的规划设计,有时候可能会涉及民宅改建或是地铁部分建设侵占居民住房小区等问题,而在施工前期,也必须对施工影响范围内的建筑进行保护或拆迁,还要对电力、通信、燃气以及自来水管道等地下管线进行切改。因此地铁线路的开发建设,无论是征地还是施工影响都必须取得当地居民或产权人的同意,签订补偿协议。 新开发区的那块地,地铁线的建设已经确定了是ppp模式确保资金来源,而设计招标方面,整条线路将近200个标段,包括土建、监理、材料以及设备等项目招标,都已经全部完成。 然而问题出在施工前期上。 那块地上的原著民有部分不愿意签约,一来二去拖了很久,不愿意签约的原著民甚至跑去闹事,并最终跟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发生了冲突,本来如果是好好处理也就罢了,偏偏这场冲突引发了人命,事情被闹大,虽然最终相关的新闻报导都被资方压了下去,但开展施工这件事也无限期的搁置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根本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换而言之,那块地与其说是个香饽饽,不如说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确定地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施工,再算上最少四到五年的施工期,现在就把那块地拍下来,地铁上盖的计划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建设,到时候资金投入了,回报却迟迟没有,这中间的亏损简直难以估计。 另一方面,这次参与竞拍的另外几个企业,在调查过后发现,虽然明面上这几个企业都没有关联,也没有合作的项目,但其中有两家企业的老总,前段时间曾经有好几次被人看到他们一起打高尔夫球,以及前往同一间高级餐厅并进入了同一个包厢中。而这两家企业,都曾在过去几年里在不同的投资项目上吃过纪氏的大亏,继而有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艰难,虽然都在近这一年多里回血了,可是发展势头也都大不如前。 到这里,陆一寒基本可以确定,这次的土地竞拍,是冲着纪祁笙去的。 纪祁笙做事一向是看准了就要下手,一旦决定要参与就一定势在必得。且不说拍下土地之后会产生多大的亏损,单单是拍卖会的时候,只要这两家企业的老总联手抬价,那么纪祁笙便很难以原本预估的价格将土地拿下,到最后,纪祁笙不仅会以过高的价格拍下土地,还要面临之后地铁线迟迟不施工,地铁上盖计划流产所带来的资金亏损,这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投资项目,前后投入的资金只会多不会少,如此一来,即便是树大根深如纪氏,也必然会伤及元气。 幸好能得到汪婉仪的提醒,否则再过不久,在拍卖会上,把价格抬高的,便不是设局的人,而是他了。 对于商场上的敌人来说,就算这个土地拍卖最终不是被纪祁笙拿下,而是被他拿下,也不代表就是坏事。因为即使没能按计划动摇纪氏,但能重创同样势头极猛的陆氏,对于其他企业来说无疑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现在不确定,纪祁笙是否跟他一样收到消息,知道地铁建设正在搁置,并且短期内都很难再展开的事。 跟纪祁笙不一样,陆一寒对纪祁笙并没有太过复杂的观感。 纪祁笙对家人的重视以及对纪满的保护欲,陆一寒其实是欣赏并羡慕的;而作为商场上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竞争对手,陆一寒也很尊重并认可纪祁笙这个前辈的能力。 他和纪祁笙都是进攻型的商人,差别只在于纪祁笙的手段相对更狠辣,不太会给对手企业留有余地,而他虽然也相当雷厉风行,行事果决,但相对而言他往往会给对手留有三分余地。商场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朋友,毕竟做生意讲的是利益不是人情,但他也认同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他都认为如非必要,最好还是避免给自己树敌过多。 将手里的平板放下,陆一寒拿出手机找到纪祁笙的电话,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要跟自己这个大舅子见一面,对方若是已经得到消息,那一切好办,若不然,他只能希望对方能听得进他的话,以免最后才发现自己被过去的对手联手摆了一道。 陆一寒和纪祁笙约在一间茶馆的包厢里见面。 因着习惯的关系,陆一寒照例提前了半小时到,而纪祁笙则是按约定时间来的。 纪祁笙进包厢的时候,陆一寒刚把茶泡好。 十一月初天气已经开始降温,纪祁笙脱下身上的风衣,坐到了陆一寒对面的座位上:“我倒是不知,你竟还会泡茶。” 陆一寒淡淡一笑,说道:“原本是不会的,只是前年开始胃不太好,医生勒令我不许再把黑咖啡当水喝,这才开始有了泡茶的习惯。” 端起陆一寒放到他面前的那杯茶,先看茶汤颜色橙黄明亮,再放置在鼻间轻嗅,茶香清高馥郁,纪祁笙啜饮一口热茶,细品过后说道:“你这铁观音,茶香和汤色皆为上品,味道喝起来醇厚且不涩,确实是好茶。” “听起来,大舅子对品茶颇有心得。”对于纪祁笙会品茶,陆一寒倒也并不觉意外,自从他开始喝茶后,偶尔也会陪纪牧山一起品茶,纪牧山爱茶,纪祁笙自然不可能不懂茶。 “心得谈不上,略懂皮毛而已。”放下茶杯,纪祁笙倒也不急着立即跟陆一寒谈土地竞拍的事,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跟小满,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第77章 陆一寒眉目不动,低头啜饮一口自己那杯茶,说道:“大舅子不是已经有一个侄女了,怎么还这么急着给我和满满催生。” “一个侄女哪够,最好你和小满再要两个孩子,再添一个侄子一个侄女才好。”纪祁笙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若非陆一寒清楚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小孩,还真就要被他糊弄住。 “大舅子若是真的如此喜欢孩子,大可以尽快找对象安定下来,到时候自己想生几个都行。”陆一寒将问题推回给纪祁笙,说道:“相信岳父岳母也会乐见大舅子早日成家。” 纪祁笙却是一点也没被他带偏,微笑道:“我听你这意思,怎么是不打算跟小满要孩子?” “满满还在读博士,我也想和他多过一段时间二人世界,确实暂时没有要孩子的计划。”陆一寒不承认也不否认,看到纪祁笙的茶杯空了,还又替纪祁笙把茶满上。 “是暂时不想要,还是以后都不要?”纪祁笙半点不愿意放过陆一寒,犀利的双眸紧紧盯着陆一寒问道:“你可不要因为我们家小满单纯,就一直用这种话来敷衍他。” 陆一寒半分都不恼,故作疑惑道:“哦?满满难道不是已经是我陆家的人了吗?” 纪祁笙不语,双眼却轻微地眯了一下。 “满满跟我结了婚,我就没有再放他走的打算,这点,希望大舅子能记住。”陆一寒慢条斯理地喝完了自己杯里的茶,然后便又开始煮水,他用来泡茶的水是茶馆提供的山泉水,十分清甜,故而连泡出来的茶喝起来都比寻常矿泉水冲泡的茶要多几分韵味。 看着水壶里的山泉水渐渐开始沸腾,陆一寒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道:“我在电话里也说了,今天约见,主要是想和大舅子谈谈土地竞拍的事。” “我倒是没料到,你竟这么想要这块地。”陆一寒会为了土地竞拍而特意打电话约见,纪祁笙多少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陆一寒会那么想要吃下那块地,或者应该说是那块地背后的利润。 山泉水煮到100c沸腾开,陆一寒拿起水壶倒入紫砂壶中,说道:“原本确实想拿下,只不过前几日听到点消息,所以现在不那么想要了。” 纪祁笙眉毛轻挑,面上已不见几分钟前装出来的和善,沉下声道:“看来你听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确实算不上是好消息,就不知道大舅子是否也跟我一样,也对那块地,或者说是对地铁承建一事有更多了解。”拎起茶壶替纪祁笙和自己都把茶杯满上,陆一寒话说得淡定,目光却近乎审视地观察着纪祁笙的表情变化。 直直地与陆一寒对视,纪祁笙了无笑意地勾勾嘴角,问道:“你这话,是想暗示什么?” 放下茶壶,陆一寒不躲不避,说道:“我以为,以大舅子的人脉和关系网,想要把事情查清楚,不会是难事。” 纪祁笙一声嗤笑,没有多少嘲弄讽刺的意思,只是稍稍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我怎么知道,那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你不信我。”对于纪祁笙的不信任,陆一寒并没有太多情绪,毕竟纪祁笙不喜他由来已久,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在项目上交锋,纪祁笙对他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信任。只是看纪祁笙的态度,陆一寒已经可以确定,纪祁笙并不清楚地铁承建施工搁置的事。 “你是我弟夫不假,可我们现在谈的是生意,我又为什么要信你?”纪祁笙说得直白,陆一寒的话在他听来,可信度只有一半,他与陆一寒向来不和,他自然也不认为陆一寒会这么好心提醒他。当然他也不认为陆一寒会天真到觉得说句话,就能让他信服。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怀疑那些所谓的消息,真实度有多少。 纪祁笙的态度陆一寒看得分明,于是也没有要在这里说服纪祁笙的意思,只将自己茶杯里的茶缓缓饮尽后才镇静地淡声道:“你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用。但作为你的弟夫,我还是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再查查关于那块地的事。” “你所说的事,我自会再去查清楚,但你应该清楚,那块地我不可能轻易拱手让人。”纪祁笙语气冷了几分,没有再喝陆一寒替他满上的茶。 放下茶杯,陆一寒泰然地看了一眼纪祁笙,而后起身取过挂在一旁的风衣穿上,说道:“还有事,就不陪大舅子多聊了,包厢的钱我已经预先支付,这茶还可冲泡几次,大舅子若有这份闲情,可在此再多休息一阵。” 说完,不等纪祁笙再开口,陆一寒便径直离开了包厢。 作者有话说: 你俩总这么说话,累吗? 第66章 那就别回了(修) 纪满一直没有搬回到他跟陆一寒的家里,只偶尔会在白天回家拿点换洗衣物。 两人自那天的电话过后,也再没有任何联系,不知到底是在互相较劲,还是因为无话可说。 回纪宅看父母一齐吃晚饭这天,纪满其实并没有想到陆一寒会在,他一进门,周柳便跟他说陆一寒比他还早到,正在书房里跟纪牧山谈事情。 纪满一直不是很懂,陆一寒怎么会有那么多事情可以跟纪牧山谈,每次他们回纪宅,饭前饭后,陆一寒都会跟纪牧山在书房里说话,他偶尔进去多半会看到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在讨论近来的政策变化、市场、股市和项目之类的话题。 与纪祁笙不同,纪牧山一直都对陆一寒很满意,平常偶尔还会让陆一寒陪他去打高尔夫球。有时候纪满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哥哥和陆一寒到底谁才是纪牧山的儿子。 纪满不知道陆一寒今天到底是真的有事来找自己父亲,还是因为记得今天是他回家跟父母吃晚饭的日子。在客厅里陪周柳聊了会天,纪满有些按捺不住,于是跟周柳说自己先去书房跟父亲打个招呼告知自己回来了。周柳取笑自己儿子哪里是要去跟父亲打招呼,分明就是想见陆一寒。纪满有点尴尬地勉强笑了一下,而后便匆忙上楼往书房里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紧,纪满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是陆一寒的。 “……父亲您是纪氏的董事长,我希望您能出面,限制祁笙哥在这次土地竞拍上的权限。” 纪满一直都觉得,陆一寒的边界感很强,他从来都不会称呼纪牧山为“爸”,而是称作“父亲”,并且一直都用“您”这个尊称;而对于纪祁笙,在纪牧山和周柳面前,陆一寒会将纪祁笙称呼为“祁笙哥”,而平常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多半会将纪祁笙称作“大舅子”。 什么是亲疏有别,纪满也算是在陆一寒身上学习到了。 纪满知道陆一寒不会放弃土地竞拍,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陆一寒竟会为此事直接来找纪牧山,让他出面压制纪祁笙。 书房里的纪牧山似乎沉吟了一下,而后便传来纪牧山打给纪祁笙让他现在立刻回家的声音。 纪满没有进书房,他在书房外的小厅沙发上坐下,心慌意乱地发愣。 他想不明白陆一寒为什么会来找纪牧山帮忙,而纪牧山又为什么会像是要答应的态度,在土地拍卖这个项目里,纪氏和陆氏不是对手吗?还是说在他上来以前,陆一寒已经跟纪牧山做了其他利益上的交换了? 纪氏已经不再持有陆氏的股份,现在只剩下几个长期的合作案,并且听纪祁笙之前的意思,那几个长期合作案最近也一直在重新协商双方的合作方式以及获利占比等问题。如今不管是谁,都能看得出陆氏已经不需要再依附纪氏的事实。而陆一寒,不管是在纪牧山这里,还是在商场上,都似乎已经足以跟纪祁笙平起平坐。 纪满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于公于私,陆一寒都已经不再需要跟他的这段婚姻关系来为自身和陆氏做保障,并且,已经开始在为跟他分开做准备。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纪满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于是鼓起勇气起身去敲门,然后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走进书房里跟纪牧山说道:“爸,我回来了。” 纪牧山和陆一寒正坐在书房的茶台前,纪满进来的时候陆一寒正在用煮开的沸水烫茶具,并未抬头看他,而纪牧山看到小儿子回来了,和蔼地笑道:“回来了,今天在学校累吗?” 纪满摇摇头,说道:“不累的,都已经习惯了。” “好,你先去陪陪你妈,一会你哥回来后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谈,等事情谈完了再一起吃晚饭。”纪牧山也没有多想,看了看正在熟练泡茶的陆一寒,又称赞道:“一寒也是有心,不仅陪我喝茶下棋,现在还特意去学了泡茶,这手艺比外面普通茶馆里的茶师不知道要好多少。” 纪满看着陆一寒泡茶的动作,见他始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总归还是觉得难受,于是也不再看他,低下头说道:“这样挺好的,以前爸不是总说找不到知音吗,现在可满足了吧。” “行了,去陪你妈吧,爸跟一寒还有事要谈。”纪牧山知道纪满对喝茶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要纪满坐下来陪他品茶的意思。 第78章 “那我先出去了。”纪满飞快地又瞥了一眼陆一寒,瞧见他还是不看自己,抿着唇退出书房,又替两人把书房的门关好后便下楼了。 纪祁笙在约莫半小时后回到纪宅,回来后直接便上去二楼书房找纪牧山。 纪满心不在焉地在客厅里陪周柳看音乐剧的影片,因脑袋里一直想着刚刚在书房外听到的话,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安。 也不知道度秒如年般地熬了多久,管家过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是不是可以摆桌了,周柳看看时间也觉得差不多该吃晚饭,便让纪满上楼去把书房里那三人叫下来。 纪满等这句话等了许久,因此周柳还没把话说完,他已经起身往楼梯走去。 等上了二楼走到书房门口,纪满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纪牧山让他进去的声音,才又打开书房门,站在门口说道:“晚饭已经准备好,可以下楼吃饭了。” 话音刚落,背对着书房门坐的纪祁笙便猛地站了起来,一转身纪满便看到他极为难看的脸色,眉宇间尽是压抑的怒火。 纪祁笙像是连一秒也无法继续在书房里多待,几大步就走到了门口,纪满原本只是将书房门推开了三分之一,愤怒中的纪祁笙直接就握住门把将书房门彻底拉开,森然的目光落在纪满脸上,冷笑道:“你真是嫁了个好伴侣,连我都让他算计了。” 纪满从未见过纪祁笙这样子,当下就被吓得往后退开了一大步,他不知道三人在书房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可看着纪祁笙怒气冲冲离开书房下楼的背影,他心里清楚纪牧山多半是真的以董事长的身份限制了纪祁笙作为总裁的权限。 可是,为什么呢? 纪牧山似乎也因为被纪祁笙冲撞而十分不悦,在书房里对纪满说道:“小满,爸现在有点事要处理,也不太有胃口,你下去跟你妈说一声,今晚的晚饭爸就不吃了。”说完又转头对坐在一旁看起来镇静从容的陆一寒说道:“你也下去吃饭吧,就不必留在这里陪我了。” 陆一寒从善如流地起身,对纪牧山说道:“父亲有事再叫我,我先去让管家替您另外准备一份养胃的粥食,父亲若是晚些饿了,也不必等太久。” 纪牧山到底是上了年纪,被纪祁笙冲撞过后,一个多小时前在纪满眼里还很精神的面容,现下已显出平日里少见的疲惫,他朝陆一寒点了下头,然后便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的资料,一口一口抽着手里的烟斗,不再说话。 在纪满的印象中,纪牧山和纪祁笙几乎不曾有过太大的争吵,因此不仅纪祁笙刚刚那副模样纪满没见过,就是纪牧山此刻的神态,对纪满来说也是陌生的。 心里的不安越积越深,纪满怔怔地看着陆一寒从书房出来关上门,淡淡看了他一眼后连话都不跟他说就要下楼去,身体比大脑快一步做出反应,一伸手便又像往常那般拽住了陆一寒的西装下摆。 陆一寒回头看他,却只是看着,并没有要开口跟他说话的意思。 纪满心里方寸已乱,在陆一寒异常平静淡然的注视下,他只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心脏在胸臆间越跳越快,脑中思绪也是乱的,他不明白为什么陆一寒要这样对他,只能涩然地问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步?那块地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陆一寒静默几秒,接着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因为我没有让步的理由。” 纪满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陆一寒,手上忽然就没了力气,他松开攥在掌心的西装下摆,将骤然失温的双手绞在一起,明明心里难过得让他感到有点呼吸困难,可他却并不想哭,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再不想跟陆一寒说话了。 陆一寒垂眸扫一眼被用力抓过后发皱的西装下摆,然后目光重新落在纪满有些苍白的脸上,问道:“你从我电脑里,拷走地皮项目的资料交给大舅子时,有没有想过,如果被我发现会怎么样?” 纪满先是呆了一呆,随后无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愣愣地看着陆一寒:“你,知道了?” “在我去分公司时去我办公室,因为知道我习惯所有电脑都统一用一个开机密码,所以你轻易就能登入我办公室的电脑,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办公室是安装了摄像头的。”陆一寒轻轻一笑,跟着向前一步,“你或许也没有想到,能那么轻易就从我电脑里,找到地皮项目的资料?” 寒意从后背上蔓延开来,纪满忽然意识到,也许陆一寒根本就知道纪祁笙要他偷取资料的事,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纪满几乎是心惊胆战地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是,故意让我拷贝资料给我哥的,是吗?” 陆一寒唇畔笑容淡去,他审视着纪满,然后说道:“那个摄像头,是最近才装上,本来不是为了防你。但,我没想到,会是你成为那个背叛我的人。” “那你……”纪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令他连说话都变得无比困难,他忽然就不敢看陆一寒了,别开脸说道:“不怕我把资料给其他竞买人吗?” “你会吗?”陆一寒反问。 纪满没有回答,因为他的确,想过要这么做,只是在最后,他放弃了。 陆一寒又退了开去,他极冷淡地说道:“这事我会当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会跟你提。” 听到这话,纪满却觉得更难受了,他低着头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为什么不问他,是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背叛,所以不需要他的解释吗? “你已经做了,无论理由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你背叛我的事实。”陆一寒已经不想再跟纪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陆一寒真的还希望他回家吗? 他听纪祁笙的话,从陆一寒那里拷贝资料,因为不想让陆一寒拿下这块地皮,如果可以,最好陆氏能再像之前那样,需要依靠纪氏的扶持,只有这样,他才能有留住陆一寒的底气与把握。他们的关系是那样的不平衡,他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让陆一寒不要离开他。 纪满抬眸与他对视,想要从那双总是隐藏着许多情绪的蓝眸里找到答案,可当他真的望入那双蓝眸时,他却又突然退缩了,眼神闪躲地低下了头,身上透出抗拒的意味。 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纪满,陆一寒仿佛毫不意外地勾起唇角,蓝眸眸底浮现自嘲的冰霜,淡漠道:“那就别回了。” 纪满心下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到陆一寒转身走去楼梯口下楼的背影。 陆一寒怎么可以如此无所谓的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是不是其实,陆一寒根本就打从心底不希望他回家? 第67章 录音笔 拍卖会如期举行。 这场拍卖会总共有12家企业参与竞拍,所有参与竞拍的竞买人均在拍卖开始前凭竞买资格证书领到了统一编号的应价牌。 陆一寒和纪祁笙是前后脚到场的,两人的座位离得很近。 在主持人点算过竞买人,并介绍了所拍卖土地的位置、面积、用途、使用年限、规划要求和其他有关事项后,拍卖会于下午两点正式开始。 拍卖会实际上就是一场漫长的心理战,从主持人宣布起叫那一刻起,所有竞买人的举牌应价都在互相试探拉锯。而根据土地拍卖规则,竞买方需要在一分钟内递交报价单。 这块地的出让面积为5.7万方,起拍价8600元/平方米,总价近11亿元。 除了纪氏和陆氏外,咬得很紧的是中龙和湖创两家企业,在进入到第81轮竞拍时,报价已经被抬高到17350元/平方米,总价突破22亿元。 而第81轮出价最高的是纪氏,紧随其后的则分别是中龙、陆氏和湖创。 当竞拍进入到第82轮的时候,令人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在中龙和湖创举牌递交了报价单后,纪祁笙突然决定放弃举牌递交报价单,而随之决定放弃的是陆一寒。 谁都没有想到,纪氏和陆氏竟然会在最后关头放弃。 最终,土地由中龙竞得。 在主持人落锤宣布结果那一刻,整个拍卖过程中毫无交流,将对方视作空气的纪祁笙和陆一寒忽然对视一眼,而后纪祁笙朝陆一寒伸出手,说道:“这次,算我欠你的。” 一瞬间,中龙和湖创的两位老总猛然醒悟过来,他们想要联手对付纪祁笙,结果纪祁笙却反而跟陆一寒联手反套路了他们。 在竞得土地后,买受人会拿到《拍卖成交确认书》,在拿到这个证明以后,买受人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给国土部门交清出让金,否则拿不到土地出让合同。然而,土地出让金不是小数目,中龙现在的现金储备根本就不够交出让金。 更何况,别说是出让金了,中龙现如今根本就连最后拍下土地的报价都拿不出来。 拍卖结束后却付不出款等同违约,同样要赔款。 陆一寒没有跟纪祁笙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的时候看到中龙老总难以克制出离震怒的表情。 第79章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因为拍下了这块土地,而即将面临企业退市甚至是破产的最坏局面。 而他之所以会对陆一寒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因为在拍卖会之前,他曾和湖创的老总一起约见了陆一寒,试探陆一寒是否有与他合作的意向。 尽管在那一次的见面中,陆一寒的态度与言辞一直都模棱两可,但是只要没有一口回绝,那便是有合作的可能性。 自从陆一寒从纪氏手中购回全部陆氏股份后,即便他从不曾公开表示要就此与纪氏结束合作,之后还给纪满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在大部分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表面的平静与做戏。 既然已经有了与纪氏一较高下的可能性,又怎么可能再继续屈尊于纪祁笙之下? 在今天陆一寒紧随纪祁笙之后停止举牌以前,中龙和湖创的老总都是如此认为。 也正因为他们相信陆一寒也同样想斗倒纪祁笙,所以即便陆一寒从未跟他们松口表示过合作,在今天的整场拍卖过程中,每一轮报价他们都会留意陆一寒的动向。到了后期,陆一寒还有继续举牌递交报价单的意思,他们就会继续抬价。在最后一轮的时候,他们过快递交报价单是因为在第81轮竞拍时,陆一寒身边的人向他确认是否要继续时,他们都听到了陆一寒清晰地回答“继续,再一轮”。当时他们都认为,陆一寒这是在告诉他们,下一轮就可以结束了,却万万没想到,这实际上是陆一寒给纪祁笙的讯息。 他们费尽心思地动用了手上所有的关系设下了这个局,最后不仅没有把纪祁笙请进局里,还反过来让纪祁笙跟陆一寒联手摆了他们一道。他们自以为在拉拢陆一寒,可实际上,陆一寒由始至终,就没想过要跟他们合作,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自己在挖耳当招。 拍卖会结束时已经过了傍晚六点。 结束后,陆一寒打了电话给陆予晗。 今天下午因为陆念君感冒发烧还传染了陆怀瑜的关系,陆予晗请了假并不在公司。在电话联系了陆予晗,确定陆予晗现在就在家里陪两个儿子后,陆一寒便让司机开车送他去陆予晗家。 他给纪满发了消息,表示今晚有话要坦白,希望纪满能回家。纪满答应了,表示在学校开完会后就会回家。 在拍卖会结束后,陆一寒准备离开拍卖会现场时,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跟他针锋相对的纪祁笙叫住了他。他们这次的配合,是陆一寒经过多方考量后又几次跟纪牧山商讨得出的决定。由于纪祁笙对他的不信任,并让纪满从他那里盗取他为了防内鬼而特意做出来的假资料,陆一寒直接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和资料都交给了纪牧山,纪牧山的人脉网远比陆一寒要更深更广,因此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就确认了那些消息和资料的准确性。 纪祁笙一开始自然是不能接受,在陆一寒约他到茶馆过后,他不是没有去核查陆一寒所提到的事,只是他认为地铁承建本身就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而且即便是因为那场冲突意外引发人命事故,从而导致相关事项的暂停,也不代表地铁承建项目会就此搁浅。过往在地铁施工的过程中也因为重重意外而多次出现过人员伤亡,但最终地铁也建成了,因此即便陆一寒所说的事是真的,也没有必要为此而放弃一块极具商业价值的地皮。 然而令纪祁笙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人命事故导致地铁承建项目暂停,只是明面上的一个原因。真正令这个地铁承建无法继续下去的,是当地官员被检举受贿,为此上面已经下了指令,要进行一次大清洗,在这之后只怕有不少官员会在这次被拉下马。 纪祁笙和陆一寒之所以没有查到这点,是因为他们在政府方面的人脉还不够深。 然而纪牧山不一样,纪牧山在商场浸淫多年,将纪氏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跟无数官员打过交道,自然有更深的渠道可以获取到更直接的消息。所以在确定了陆一寒的消息可信度后,纪牧山触觉敏锐的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马上就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得到了真正的内幕消息。 也正因如此,纪牧山才会同意陆一寒的建议,暂时性地限制了纪祁笙的权利。 而纪祁笙,尽管一开始的时候对此感到无法接受,但当他冷静下来后也很快意识到,纪牧山还没有完全将手上的人脉交给他,纪牧山伸手能碰到的地方,是他所碰触不到的。而一直以来,只要他没有踩界,纪牧山不会出手干涉他做的决策,并且这几年,纪牧山也一直在放权给他。可这一次,纪牧山如此强硬的限制了他作为总裁的决策权,显然事情比他认为的要严重得多。 在之后,陆一寒又向纪牧山如实告知了中龙和湖创的老总约见他的事,并向纪牧山提出了与纪祁笙配合,反将对家一军的想法。 纪祁笙虽然的确对陆一寒心中抱有成见,但他是个商人,一个合格的商人不会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并且他的判断力也不应当被私人成见所影响。所以在拍卖会前不久,纪祁笙跟陆一寒达成了同一战线的共识。 最终的事实也证明,陆一寒的这一步棋下对了。 纪祁笙知道,这一次的的确确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才会在拍卖会结束后叫住陆一寒,让他一起回纪宅吃晚饭。 若是放在平常,除非真的有协调不开的事务或推不掉的应酬,否则一般情况下陆一寒都不会拒绝纪祁笙。 只是今晚的确不行,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在礼貌地回绝了纪祁笙,并表示周末会带纪满一起回纪宅吃饭后,陆一寒便即刻前往陆予晗家。 陆一寒是在快要到七点的时候到陆予晗家的。 下午的时候私人医生上门给双胞胎看病,打过针后双胞胎便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 因为怕把孩子吵醒,两人动作都尽可能地放轻,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便去了书房。 陆予晗知道自己弟弟着急,因此一进书房便走到橱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他去德国前陆一寒交给他的东西。 连包装盒都没拆开的,属于陆一寒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终于被重新交回到陆一寒手中,陆予晗说道:“物归原主。” 当年他被陆则的人强行带回国的时候非常匆忙,连行李都没有让他们收拾。但是这份生日礼物是陆一寒托付给他的,并千叮万嘱过一定要好好保存,因此在最后被人从德国的家里带走前,他匆忙地带上了这份纪满送给陆一寒的生日礼物。 陆予晗很清楚,总有一天,陆一寒会来要回这份属于他的生日礼物。 低头看着再次回到自己手中的那个小巧礼盒,陆一寒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带着一点迟疑与挣扎,缓缓拆开了这份纪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时隔六年,当礼盒被打开,陆一寒终于知道,纪满当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 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作者有话说: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还有录音笔的存在23333 接下来几天到周五,都会有更新,请用评论和海星陪姬末一起奔向上卷的结尾吧! 第68章 歧途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手里的录音笔,陆一寒突然有点想笑。 关于这份生日礼物,他其实有过很多猜测。 他一直在想纪满到底送给他什么,礼盒又小又轻,感觉像是小摆设之类。因为那时候纪满是从国外赶回来给他过生日,礼物应该也是在国外买,所以他一直都觉得,依照纪满那喜欢浪漫文艺的性格,这生日礼物大概会是在某一间精品店里买的一个精致小艺术品。 完全没有想到,纪满竟会送给他一个录音笔。 怎么会想到送录音笔呢?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在分公司实习,觉得他是一个小职员,做会议记录什么的时候会用得上,所以才送录音笔给他吗? 这还真是一份异常讲究实用的生日礼物。 “居然是录音笔。”陆予晗显然也同样感到意外,虽然当年纪满肯定是挑最新款送给陆一寒,但毕竟过去了六年,如今这录音笔已经是有点显旧的款式,陆予晗问道:“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用吗?” 陆一寒也有点不确定,将录音笔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说道:“我回去以后充满电,应该还是能用的。” 虽然他没有用录音笔的习惯,但既然是纪满送的,他大概还是会随身带着,或许哪天能用上也不一定。 看着陆一寒将录音笔收进西装内侧的夹层里,陆予晗问道:“土地竞拍的事,都结束了?还顺利吗?”这次的土地竞拍项目他并没有参与,一直都在负责其他几个投资项目。 如今陆氏已经基本都掌握在他们两兄弟手中,他对于商场上的事也越发熟练,因此近来陆一寒把之前看好的好几个投资项目都交由他负责,让他全权主导。 “结束了。”陆一寒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始终紧绷着,略微放松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 第80章 “你一直在等这一天吧,等着将所有事情结束后,与阿纪说清楚。”陆予晗抬手拍拍陆一寒的肩膀,这段时间纪满一直都住在他这里,他作为局外人不适合多说什么,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僵持,现在事情告一段落,陆一寒来找他要回这份生日礼物,想来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把一切告诉纪满,“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可能永远瞒着阿纪,总要说出来让阿纪知道。作为你哥哥,我明白你迈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把人放在心里,阿一,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吧。” 要把不过生日的缘由告诉纪满,就意味着要把长久以来缠绕在心上的刺荆与伤口也一并展示给纪满看,让纪满知道关于陆家上一辈的恩怨。陆一寒是那样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上,自己的母亲杨琴容到底是因何而疯因何而死,那对于陆一寒而言,不仅仅是伤,同时也是一道诅咒。 而如今,陆一寒终于还是决定要向纪满坦白,鼓起勇气忍着痛将自己的逆鳞与最不堪的部分都展示给纪满看,只为了能将纪满留在身边。 陆予晗比谁都清楚,要做到这一步,对陆一寒而言有多不容易。 扬唇勾起一个轻浅的低笑,陆一寒看着陆予晗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与眼眸,眼底浮现一层朦胧的情绪。长久以来他都一直在想,自己与陆予晗长得如此相似,与他而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作是影子替身,本该是不幸的事,可他心里又是那样清楚地明白到,若非有这张脸和这双蓝眸,自己可能都不会被陆枫然和纪满正眼多看哪怕一秒。这样想想,或许这是一件幸事,因为至少他还能拥有一点存在价值,并因此而得到拥有纪满的机会。 事实上,他要的并不多,甚至已经不奢求自己爱的人能够回报同样的爱意,他只要纪满愿意留下,不要离开他,就已经足够。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太过卑微,只想要让纪满知道,他对他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即使是影子,是陆予晗的替身,他也想要和纪满说一句,我爱你。 “是啊,很喜欢他。”长吁出一口气,陆一寒坦然地向陆予晗承认道:“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最爱的人。”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在陆一寒说出这句话后,陆予晗没有再说任何话。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陆予晗只希望,纪满在知道一切后,能好好珍惜陆一寒,为他抚平所有的伤痛。 过了一会,书房外传来一声轻响,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兄弟两人回过神来,陆予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觉诧异时间竟过得如此快,他不过是和陆一寒在书房里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居然就已经七点半都过了,几步走去拉开虚掩的书房门,陆予晗说道:“估计是两个孩子醒了,你也有段时间没见两个侄子了,来看看?” “好。”陆一寒跟着陆予晗一起出了书房,下楼去两个孩子的卧室。 为了给两个儿子更大的活动空间,也因为不想睹物思人,陆予晗后来搬了一次家,从原来的大平层搬到了一套新的跃层住宅里,书房和主卧都在二层,孩子们的卧室还有儿童房则和厨房、餐厅还有客厅一起都在首层。 正像陆予晗说的那样,两人刚进孩子们的卧室就看到双胞胎已经都醒了,而且估计是醒来时发现爸爸不在身边,最近每天都陪他们玩的纪满也不在,再加上生病难受,陆念君和陆怀瑜都从床上坐了起来,眼里噙着一大泡眼泪,都是一副马上就要开始放声大哭的模样。 一两岁的小宝宝往往是最招人疼的,陆予晗和陆一寒一看到两个小娃娃这样,想也不想地就上前去一人一个将孩子抱起来一顿哄。 瞅着陆一寒那熟练的抱孩子手法,陆予晗忍不住说道:“阿一,你心结若是能解开,以后还是考虑一下跟阿纪要个孩子吧,我看你也不是不喜欢孩子。”明明也没时间常来看两个侄子,可陆一寒无论是抱孩子还是给孩子换尿布、喂奶喂辅食等等这些照顾孩子的事情,每次都做得很熟练,逗弄孩子的时候整个人也特别的温柔,一点都不像是不喜欢孩子。 都说宝宝虽然小但是很会分辨谁对自己好,无论是陆念君还是陆怀瑜,在陆一寒怀里的时候都特别的听话好哄爱笑,鲜少有哭闹不休的时候。有时候陆予晗都忍不住有点嫉妒自己弟弟,见孩子的次数远不及他和纪满多,可真要说起来,两个宝宝最喜欢的人竟好像是陆一寒。 左手环抱着陆怀瑜扶住他的腰背,右手护着陆怀瑜的肩颈让他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怀里,陆一寒没有回答陆予晗的话,只是低头柔声哄着因为生病而尤其娇气的宝宝,耐心地把陆怀瑜哄得又“咯咯”的笑起来后,才淡淡地说道:“哥,我得走了。” 对于陆一寒的回避,陆予晗习以为常,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让陆一寒离开。 车子停在小区的路边,纪满坐在车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在学校开完会后,因着看还有时间的关系,纪满挂念生病的双胞胎,于是决定回家前先回陆予晗家去看看双胞胎。 下午他给陆予晗发消息问双胞胎的情况,陆予晗告诉他打完针后双胞胎就睡了,还睡得挺安稳的。考虑到双胞胎的卧室在首层,他到陆予晗家时也不知道双胞胎是不是还睡着,所以他开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弄出太大声音吵醒孩子。 他是在关好门看到玄关熟悉的皮鞋才意识到,陆一寒也在。 可是,陆一寒不是跟他说有事要跟他坦白让他回家吗?为什么自己却来找陆予晗? 客厅里没有见到两人,纪满估摸两人大概是在二层的书房,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态,纪满连家居鞋都没有穿,赤脚悄悄上楼走到书房外,果然就听到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终于都结束了。”他第一句便听到了陆一寒如释重负的声音。 结束,是指土地竞拍的事吗? 靠在墙上偷听书房里那对兄弟的对话,纪满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是如何一分一分地冷下去。 ——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最爱的人。 在听到陆一寒说的这句话后,纪满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哭出声来,他扶着墙下楼,然后坐在门口一边落泪一边穿鞋,最后像来时一样,没让屋里任何人察觉便走了。 大门关上的声音很轻,纪满想还在二楼书房的陆一寒和陆予晗应该不会听到。 他以为,陆一寒说有事要和他坦白,是指不要孩子的理由。 可原来不是。 那天在纪宅,陆一寒说“那就别回了”,他后来一直在想,陆一寒是因为生他气才这样说,还是真的觉得他没有必要再回去。 陆一寒是为了陆氏才会和他结婚,而现在,陆一寒已经拿回所有股份,有了足够的实力让陆氏跟纪氏叫板。 陆予晗说,陆一寒一直在等这天,等一切结束,然后跟他摊牌。 如果没有偷听到陆一寒和陆予晗的对话,他大概永远不会去想,陆一寒心里是不是另外有喜欢的人。 长时间以来,他都有意无意地令自己忽略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也许陆一寒在和他结婚前,心里另外有一个喜欢的人存在。 因为早已心有所属,所以才始终没有喜欢上他。 原来,真的都是假的。 所有的温情、亲吻和拥抱,都是假的,陆一寒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他无法取代的存在,他对于陆一寒而言,不过是个趁虚而入利用陆氏绑架婚姻的卑鄙小人罢了。 陆一寒心里,很多年前就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所以才没有回应他最初的告白,用沉默拒绝了他。 所以才会无论他怎么说都不愿意答应跟他要孩子。 他真傻,事实早就摆在眼前,他却始终视而不见。 今晚,陆一寒是不是就打算告诉他,自己心中另有所爱,现在陆氏已经不再需要纪氏了,所以要跟他离婚? 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纪满不断地深呼吸,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从双眼里涌出。 纪祁笙跟他说,这次土地竞拍的事,陆一寒并不是要争什么,相反,如果不是陆一寒的帮忙,这次纪氏会吃一个大亏。 陆一寒还愿意帮忙,在他父母面前也依旧扮演着他伴侣的角色,是不是代表陆一寒并没有打算跟他离婚,只是不想再骗他而决定跟他说清楚一切? 那他对陆一寒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责任吗?因为他们是领了结婚证的合法伴侣,所以陆一寒照顾他,也对他好。 可是,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样虚假的美梦,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将陆一寒强行绑在身边一辈子。 他想要陆一寒的喜欢甚至是爱,想要让自己十多年的感情开花结果,唯独不想要陆一寒因为责任而留在他身边。 之前那次吵架,他提到离婚的时候,陆一寒反应那么大,他几乎要相信陆一寒也会在意他的,是因为对他也有感情才会那么生气,可现在想想,其实不是吧,只是觉得他在无理取闹,甚至觉得他把婚姻当儿戏,肆意玩弄别人的人生和婚姻,才会那样愤怒。 第81章 陆一寒一直都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即便不是自己喜欢的,一旦变成自己的责任,就会负责到底。 在陆一寒身上,好像有种牺牲付出的本能,让陆一寒永远都罔顾自身的意愿,也永远都不会去依赖旁人。 三年了,纪满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把陆一寒绑在身边整整三年。 既然陆一寒由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他,既然陆一寒心里早就另有所爱,他又何必执迷不悟地强人所难,继续这段根本就不会幸福的婚姻? 再也忍不住地在车里痛哭出声,纪满第一次清楚意识到,自己真的该放手了。 客厅的灯亮了一整夜。 陆一寒也在家里等了纪满一整夜。 纪满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陆予晗家,只在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拒接了他的电话,然后发来一句“抱歉”。 第二天,纪满发消息给陆一寒告知今晚会回家。 当晚,在陆一寒全然没有心理准备的措手不及中,纪满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放到了陆一寒面前。 第69章 杯弓蛇影(修) 客房的门被推开,陆一寒拿着已经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走进去,一眼便看到缩在窗边沙发上发呆的纪满。 客房里只开了床头灯,陆一寒皱眉看着将自己整个缩在黑暗中的纪满,先是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客房大灯,然后才问道:“纪满,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纪满抬起头望向站在房门口的陆一寒,几个小时前在书房里向陆一寒递出离婚协议书,并说出那些话,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陆一寒。 “协议书,你签好了?”纪满答非所问地盯着陆一寒手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发出一声低笑:“这么快就签好名,你果然心里其实一直都想跟我离婚吧。” 额角微抽,陆一寒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也受够了纪满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踩在他底线上的行为和话语。 从他收回股份开始,纪满就一直在质疑他,质疑他想要离婚,逼问他不要孩子的理由,要他放弃土地竞拍,再到搬去陆予晗家长住,从他这里盗取地皮项目的资料,就连他问一句什么时候回家都不愿意回答,到最后他下定决心要坦白,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收到一份离婚协议书。 捏紧手里的离婚协议书,陆一寒双眼微眯地看着纪满,说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我想要跟你离婚?从头到尾,先说出离婚的人,是我吗?” 蓝眸里卷起危险的风暴,长久压抑的情绪濒临失控爆发边缘,陆一寒大步走到纪满跟前,俯身用手扣住纪满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自己,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离婚两个字。你是我的伴侣,却搬到另一个男人家里长住,我说什么了吗?我说我有事要跟你坦白,你这头答应我会回家,那头消失一整晚,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我不怪你,只是想等你回家我们把事情说清楚,可你呢?直接一份离婚协议书丢过来!刚刚在书房,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这份离婚协议书,我难道不应该签吗?纪满,你回头想想你做的这些事,现在还在这里指责我一直想跟你离婚,你自己不觉得荒唐吗?!” 浑身怒气的陆一寒压迫感极强,纪满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让陆一寒扣住下巴被迫与他对视,面对一脸压抑怒容的陆一寒,纪满本该感到恐惧,可是听着陆一寒质问的话,他难以忍受地挣扎着吼了起来:“你心里有真正喜欢的人,我放你走,有什么不对吗?!而且,什么叫另一个男人,我只是搬到予晗哥家里,他是你哥,这有什么问题?难道你希望我搬回纪宅里,跟爸妈还有我哥说我们吵架了,因为你不肯跟我要孩子吗?!对!我听我哥的话,从你这里盗取了地皮项目的资料,可是你却连问都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即使我告诉你,其实我不仅拷贝了地皮项目的资料,我还拷贝了你电脑里其他关于和纪氏合作的项目文件,你也根本无所谓?!” “我,我心里……”纪满第一句话就让陆一寒狠狠地愣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心里有真正喜欢的人?” “你想跟我坦白的事难道不是这个吗?你不想跟我要孩子,也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不是吗?你昨天在予晗哥家,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知道,你当初是为了陆氏才跟我结婚的,我本来以为只要我们结婚了,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喜欢上我,可是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早就有别人?!”纪满破罐破摔一般地吼着,他整个脑子都是乱的,所有人都跟他说,陆一寒不喜欢他不爱他,陆一寒只是在利用他,陆一寒跟他结婚是为了陆氏,陆枫然这样说,纪祁笙也这样说,他也不想相信,可是,他自己知道也记得清楚,当初就是他自己藉由帮陆氏为借口,才让陆一寒答应跟他结婚。 如果陆一寒真的对他有感情,那为什么要急着收回股份,明知道他夹在中间会难做,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纪祁笙争?! 愕然地松开扣住纪满下巴的手,陆一寒完全不知道昨天他跟陆予晗说话的时候纪满在外面,所以,后来听到的那声轻响,其实是纪满离开陆予晗家时关门发出的声响。 可即便如此,他什么时候说过心里有别人?从头到尾,他说的话,还有陆予晗说的话,何时出现过别人? 后脑传来熟悉的痛感,陆一寒甩甩头,又捏住后颈仰起头试图要捋清思绪,跟陆予晗说的话在脑中重复的过了三四遍,他很确定无论是他还是陆予晗都没有说过他喜欢别人的话,纪满为什么,竟然会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想偏? 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丢到一旁,陆一寒竭力想要保持冷静地双手握住纪满的肩膀,认真道:“纪满,我心里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这是第一点。而我要跟你坦白的事,或者说我不想要孩子的原因,也绝对不是你所说的我心里有别人。由始至终,这些年来,在我心里的人都是你。纪满,我喜欢你,没有别人,只有你。” 心里隐隐有种他们之间大约是在某一处出了错的感觉,陆一寒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双手放开纪满的肩膀,改为在他面前蹲跪仰视的姿态,继而抓握纪满的双手问出了他婚后便再没有去求证过的问题:“纪满,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你骗人……你才不喜欢我,你明明一早就拒绝了我!为什么还要骗我?!”用力将手从陆一寒掌心抽出,纪满像是不堪负重一般,摇着头哭了起来,“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也早就拒绝了我,现在来跟我说你这些年喜欢的人都是我,你不觉得可笑吗?还是你觉得我真的就这么好骗?现在陆氏已经不再需要纪氏了,你何必还在我面前做戏?!” 陆一寒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龟裂,他不知道纪满所说的他早就知道和拒绝是什么意思,可是做戏,这么长时间以来,难道纪满一直都认为自己对他好,全都是在做戏吗? 陆枫然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陆一寒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他看着纪满,缓缓问道:“所以,你相信陆枫然的话,觉得我一直在跟你做戏?” “难道不是吗?在监狱里,我去探监的时候,是他亲口告诉我,我去分公司找你跟你道歉见到他的那天,他曾经要你把我当成是结婚对象追求我,可是你拒绝了,因为你对我毫无兴趣,也不想为了陆氏牺牲自己爱情和婚姻!他是你父亲,他的话,我为什么不能信?!”纪满有些歇斯底里地将陆枫然对他说过的话吼出来,哭得整张脸都红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扭曲的。 从去监狱见过陆枫然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相信过陆一寒。 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努力,可是陆一寒早已拒绝过他的表白,这是事实;他利用陆氏的困境让陆一寒跟他结婚,也是事实;他越发迫切地想要跟陆一寒有他们自己的孩子,可陆一寒永远都在找理由推脱敷衍他;再后来,陆一寒收回了股份,跟纪祁笙争项目,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陆枫然和纪祁笙说的都是对的。 陆一寒不喜欢他,对他好,不过是在做戏,为了陆氏,也为了这段法律承认的婚姻附带的责任。 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蹲跪在纪满跟前的姿势,陆一寒看着纪满,却又好像并没有在看他,震怒、错愕、不可置信以及像是被背叛的痛苦等纷乱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如海啸般将他整个人无声吞噬。 剧烈的头痛令陆一寒眼前一阵发黑,他猛的抓住沙发的扶手,在眼前那一阵仿佛带着点点白芒的破碎黑雾过去后,他咬牙压下头痛引起的强烈恶心呕吐感,已经翻上喉间却被他又咽回去的胃酸像火一般灼烧着他的食道。 陆一寒就像一根已经绷到极致的弦,他分不清到底是头更痛还是胸口心脏跳动处更痛,将模糊摇晃的视线定在纪满那张写满不信任的脸上,他在将下唇咬到出血后才终于再次开口,以无比嘶哑的声音说道:“纪满,我跟你说过吧,要你相信我。” 第82章 他明明,将纪满那样小心地抱在怀里,连一句重话都没舍得对纪满说。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还记得吗?”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因自己所付出的感情而感到羞辱和狼狈。 “你说你相信我。” 他看着纪满,像是在看一个荒诞的笑话,而笑话中的丑角,正是他自己。 “可结果,你宁愿相信没有见过几面的陆枫然,都不愿意相信跟你朝夕相处的我。” 哪怕纪满曾经有过一秒钟的时间,是站在他的角度,他的位置上,去尝试理解他,都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整整三年,他给出去的一切,在纪满眼中,竟都只是为了陆氏才不得已作出的虚情假意的牺牲。 这简直,比拿他当陆予晗的替身更让他感到耻辱,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这样明白地看清,纪满是如何践踏他的感情。 手上发力在沙发扶手上一撑,陆一寒起身重新站直在纪满面前。 “你刚刚说,我不在乎你盗取资料的理由,而且你还从我电脑里盗取了我和纪氏合作项目的资料。好,那我现在问你,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那些资料,你怎么处理了?”陆一寒问道。 “呵,你现在才来问……”纪满哭着笑起来,“你明知道我盗取了资料,你也没有拦我,让我把资料给了我哥,所以那些资料我也都给我哥了,我希望你不要争到地皮,我还希望你陆氏能受到打击!从你收回股份后我就一直觉得你会不要我,所以我希望陆氏永远都离不开纪氏的帮助!可结果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从跟我结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利用我!!” “你只是把资料给了纪祁笙吗?”陆一寒像是已经对纪满失望至极般冷凝着脸,“但陆氏跟纪氏的合作项目,那些资料,你还发给了另一家想要争取跟纪氏合作的大企业,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在你盗走资料后让助理注意你联系的所有人,我也没想到你不仅把资料给纪祁笙,甚至还希望让陆氏回到三年前的状态。是,我利用了你,原本如果你和纪祁笙没有这么做,我并不想将事情告诉岳父,让岳父出手。我将所有事压下不提也不是因为我不在乎。纪满,在你做这些事情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企业不是我一个人的,一个大企业出了问题,会有多少员工的生计受到影响,你怎么可以因为我跟你之间的问题,就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 “所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难怪那天我等了一下午,对方也没有出现……陆一寒,你要我相信你,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要怎么相信。而且,你又相信我了吗?你这样利用我,让助理监视我,不也是不相信我的表现吗?”已经被逼到承受极限的纪满低头把脸埋进手掌,他第一次这样怨极了陆一寒,“是,我做错了,可是陆一寒,那都是你逼我的,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我把你逼成这样。”陆一寒极缓地重复纪满的话,“所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吗?” 他们之间,有过信任吗?他努力地,想要保护的人,即使他明知道对方犯了错,也没有开口责备,就连纪牧山问起,他也什么都没说,可到头来,原来纪满一直认为他只是在利用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甚至怨念他其实也不相信他。 垂眸看一眼被他扔到一旁的离婚协议书,陆一寒冷声问道:“纪满,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离婚?” 不是他收回股份的问题,也不是他不愿意要孩子的问题,更不是他心里是否有别人,纪满之所以会在听到他和陆予晗说的话后,那样莫名其妙的想偏,甚至都不来跟他求证便对他判了死刑,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纪满心里从来就不相信他。 从见完陆枫然那一天起,在纪满心里,他陆一寒所做的一切,便都已经变成了谎言,所以之后的每一次,纪满对他都是未审先判。 抬头看神情逐渐冰冷的陆一寒,纪满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他不知道,这是陆一寒给他的最后机会,像过往的每一次,他只看到自己不断膨胀的不安与恐惧,而后点点头,带着酸楚和自嘲说道:“是,我要跟你离婚,我受不了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每天都生活在怀疑和患得患失的猜忌中。或许,我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你。” 陆一寒背脊挺直的站着,客房里的灯一直亮如白昼,可陆一寒却像是整个人都没入了沉郁的黑暗中,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勾起嘴角,笑着对自己眼前陌生的伴侣说道:“纪满,你知道吗?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辈子到现在,我只爱过你一个人。我曾经无比希望,你喜欢的人是我,可是现在我却发现,你自以为是的喜欢,比不喜欢以及拿我当替身这样的误会,更令我寒心。”轻声说完,陆一寒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到纪满身畔,随后再次蹲下,在纪满无法回神的怔愣注视中,亲手解下了那条一直系在纪满脚踝上的脚链。 既然是他亲手给的,就该由他亲手收回来。 带着从纪满脚踝上解下的脚链,陆一寒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房间。 在陆一寒这里,没有重来的机会,不要他的人,他也就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可能有人觉得我写崩了,觉得脑回路清奇,但我写大纲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替身和误会都不是他们破镜的真正原因,不信任才是。任何感情,一旦失去信任,多了怀疑,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甚至亲情,最终都会走向破裂,这是人性的一部分,也是人性的弱点。 第70章 算了吧 陆一寒回了陆氏,在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呆坐了一夜。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地方可以去,这几年,他最常待的地方除了他和纪满的家,就是陆氏。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恍惚,这个总裁做久了,好像真的也对陆氏有了从前没有的感情,责任感也更重。 那支录音笔,他正放在办公室里充电。 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纪满曾经向他表白过的回忆,更别说是他拒绝纪满这种事。 他会因为陆枫然提出的要求而跟纪满疏远,但如果纪满真的曾经向他表白,他不可能会拒绝。 如果,纪满喜欢的人真的是他,那他至少要把事情弄清楚,中间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有,“陆哥哥”这个称呼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纪满对“陆哥哥”这个称呼的执著。 之前,因为陆枫然的影响,他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一听到“陆哥哥”三个字就认为纪满说的人是陆予晗,之后也从来没有问过纪满,就认定纪满喜欢的人是陆予晗,会到他身边来,都只是因为他这张脸。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谁,眼里看到的人是他。 这么多年来,他都默认了自己是陆予晗替身这件事,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在陆枫然日复一日形同催眠的控制下有了一个或许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观念:如果将他和陆予晗放在一起,所有人都一定会选择陆予晗而不是他,如果会选择他,原因也只会是将他当成陆予晗的替代品。 这个观念,事实上并不成立。 他是一个人,哪怕他为了得到父爱费尽心思模仿陆予晗,哪怕他和陆予晗长得再相像,他跟陆予晗也是不一样的。 纪满看到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陆予晗的影子,而只是他陆一寒。 想了很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那支录音笔。 他从来没有拆开过的生日礼物,不知道那原来是一支录音笔,也不知道那只录音笔里是不是有他不知道的事。 天朦朦胧地亮起,远处的天际泛起浅淡的,隐隐透出金色光芒的橘红。 陆一寒从休息室里出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那只录音笔,确认已经充好满格电之后开了机。 亮起的小小屏幕上,显示已存在录音一条。 陆一寒戴上耳机,播放了那条录音。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纪满唱歌了。 “……陆哥哥,我喜欢你,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 录音的最后,纪满这样问了他。 摘下耳机,陆一寒最开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坐在椅子上看手里的录音笔。 片刻后,陆一寒抬起手捂住眼,嘴角扬起齿间逸出低低的笑声,脸上却有眼泪的滑落。 这是给他的生日礼物,所以不可能是陆予晗,从一开始,陆哥哥就是他。他没有拆这份生日礼物,所以错过了这份告白;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给纪满任何的回应,于是纪满便一直认为,他拒绝了这份告白。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错开了。 他以为纪满喜欢的是陆予晗,纪满以为他拒绝了自己的告白。 不可自抑地哭着笑,陆一寒忽然觉得累极了,绕了一大圈,谁都没看见谁的真心。 第83章 有些事,纪满追问过他很多次,如果他当时愿意多说一句,那或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也回不到那些错开的时候。 昨晚他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很匆忙,开车回陆氏的路上,人渐渐冷静下来了,才发现他跟纪满还是有事情没说清楚。 离婚协议书已经签了,但他还欠纪满一个解释。 陆一寒坐在椅子上用了很长时间去平复情绪,直到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才打开录音笔录进去一段新的录音。 他并没有说太久,有些事,以为会很难说出口,可是到了真要说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生活某程度上是一成不变的,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二天,都还是要继续工作。 因为是自己的事,录音笔他也没有要让别人交给纪满的打算,当初纪满亲手送给他他们都还是错过了,总不能到现在他要给纪满一个解释,还和那个时候一样。 中午趁着午休离开公司回到家的时候,纪满还在客房里,他依旧缩在和昨晚一样的地方,双臂抱膝将自己紧缩成团,看样子哭了很长时间,眼睛肿的快要睁不开了。 走到纪满面前,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陆一寒再次蹲跪下来,拉过纪满的手将录音笔放进了他手里,“你问过我很多事,我很多时候,都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多,因为我一直觉得,那不是你需要去承担的部分,有时候人越无知活得越轻松。但我们现在,走到这步,大抵我的想法也是错的。 “关于我遇见你之前,关于陆家,以及我不想要孩子的原因,我都在录音笔里说了,若你还想知道,可以听。还有一些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亲口跟你说。你说,我一早就拒绝了你,其实不是,当初你送给我的这份生日礼物,因为不过生日的关系,我并没有拆开礼物,我一直都不知道,你送给我一支录音笔,还用它跟我表白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你的录音,虽然迟了六年,但我还是想亲口给你答复。 “好,我也很喜欢你,能当你的男朋友是我的荣幸。” 纪满最开始的时候很疲惫地看着陆一寒,直到陆一寒提到录音笔表白才错愕地微微睁大双眼,他一次都没有想过,陆一寒原来不知道,他曾经跟他告白。 陆一寒想要笑一下,脸上却是僵硬的,这种情况下,好像也并不应该笑。 于是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很在意,我收回股权的事,觉得我是想要摆脱你,其实不是。跟你结婚的时候,我答应了你父亲,要在三年内将陆氏的股份收回,如果三年内我收不回来他会正式开始收购陆氏,大概,也会让你跟我离婚。这算是对我能力的考验,你当初,冲动地跟我结婚,你父亲不放心,所以才跟我做这个约定,要我证明自己。所以即使我知道,我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很少能好好陪你,我还是选择先完成跟你父亲的约定。 “有些事,我自己也想偏了,我的错,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陆哥哥’这个称呼这么在意。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现在告诉我?”陆一寒问道,这是他唯一捋不清的地方,纪满喜欢他,那这个称呼,是为了什么? 别开脸,纪满困难地开口,因为哭了一晚上,他的嗓子又干又哑,说话声也比平常要难听许多:“我十三岁的时候,为了找猫,自己从家里跑出去了,那天下了很大雨,我迷了路躲在路边一棵树下哭,后来你出现了,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但你还是把我背去了保安室。那时候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跟我说,你姓陆。” 陆一寒愣了很久,才从某段太过久远的记忆中,想起纪满说的事。 是了,他从陆家老宅的阁楼上逃跑去找陆予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他在路边捡到一个小孩子,长得很白很好看,哭着跟他说自己找猫迷了路。他没想过那个孩子会是纪满,他们竟然,那么早,就见过。 “我找了你很久,生日宴,是为了找你,才每年都办,但找不到你。后来在学校见到予晗哥,知道他有弟弟,我想,那一定就是你。予晗哥给我买吉他的时候,你也在,电话视频里,我见到你了,可是你不记得我。但最后,那把吉他,是你给我挑的。”纪满说得很慢,他一直都很期待,陆一寒能记得,有一天会想起来他们很久以前就见过,等了很久,他固执的不想自己主动去提,但最后,还是由他自己亲口说了。 所以,吉他,不是因为陆予晗,也是为了他。 陆一寒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看着纪满,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自问:“我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明明互相喜欢,却一直在同床异梦。 “我不知道。”纪满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出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不想继续了,你说的对,我不信你,也没有问过你你想要什么,其实我从来,都不了解你。陆一寒,我们就这样算了吧,这样子互相猜疑,真的,好辛苦。就算是你刚刚说的话,我也不敢信了。” 苦笑一下,陆一寒说道:“那就,算了吧。”把事情都解释清楚,纪满也不会再信他。 方娅那么早以前就提醒过他们,但他们都没能听懂方娅当时的话。 他们之间的裂缝,到今天,已经难以修补。 原来不是互相喜欢,也不是说了爱,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上卷快结束了。 录音笔表示,我终于被技术性打开了。 追不追夫火葬场,我也不知道怎么评断的,下卷在我计划里,更偏向重新再来,一个真正去了解对方的过程。 上卷结束前再放个大雷吧。看明天写不写得完。 这本来就是狗血文,tag我都标清了,文案也写得很清楚两个人都不完美,所以,不解释了。 第71章 殇离 车子着了火,正在缓慢地燃烧。 整个车厢内部都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困难,高温和失血令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左腿因为车头变形而被挤压得已经没有知觉,一根钢筋穿透挡风玻璃插进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在了驾驶座上,他已经没有一点逃生的可能。 偏过头,陆一寒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被人拉住的纪祁笙,纪祁笙正在朝他大喊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楚。 无所谓了,纪祁笙没事就行,要是纪祁笙出了事,纪满一定会很伤心。 “陆一寒,我以前每天都想见到你,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见到你会想哭会很难过,我没办法相信你,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你开口告诉我一个不要孩子的理由都那么难……陆一寒,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他走之前,纪满是这样跟他说的。 这样,也好,不见,就不见了吧。 火苗终于吻上了身上的衣服与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更剧烈的痛楚,腥甜的热血自喉间涌出,陆一寒看着消防车和救护车出现在视野里,脸上忽然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真的好想,再见纪满一面。 纪满坐在沙发上看着陆一寒留下的录音笔,很久都没有动。 三个小时前,陆一寒离开了,纪祁笙的电话叫走了陆一寒。 他不知道纪祁笙要跟陆一寒说什么,也许是离婚的事,这件事还没跟父母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一寒说,不想要孩子的理由,都在录音笔里。可是,现在才来说,还有意义吗?都已经决定要分开了,真的,还有知道的必要吗? 拿起录音笔,纪满长按开关键开机,里面显示有两条录音,一条是六年前他留下的告白,一条显示时间是今天早上陆一寒录下的最新录音。 纪满想,他已经不想知道了,可是身体却好像自有意识,手指还是按下了播放键。 “嘀—!” 一声轻响,陆一寒的声音随之从录音笔里传出,带着一点疲惫与低哑,说出那些纪满所不知道,又曾经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纪满,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告诉你比较好?你大概不知道,在昨晚以前,我一直,都以为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哥,而我,只是因为长得跟他像,才会被你选中的一个替身。这种想法……很奇怪对不对?可是,我的确就是这样以为,因为,我活了二十九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做我哥的替身。我,习惯了这样的想法,习惯了认为自己是陆予晗的替身。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是我继承陆氏,而不是我哥。这个事情,简单解释的话,就是当初陆枫然是被陆则控制才会当上陆氏总裁,而他真正想要过的是自由的人生,他不希望我哥像他一样,所以让我代替我哥,成为了继承人。 “陆枫然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说对我无比厌恶憎恨,我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一心想讨他欢心,他说什么我都照做,他疼爱我哥,我就努力去模仿我哥的一切,他要我做我哥的替身去继承陆氏,我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想当摄影师的梦想,去做继承人。我母亲很早就因为我死了,而我想要得到陆枫然的父爱,所以就算只能做替身,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格和梦想,我也接受。直到后来,陆枫然告诉我,我是个不被期待永远不可能被爱的存在。 第84章 “纪满,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不要孩子。因为,我真的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很脏,充满罪恶。我是一场强奸暴行下的产物,陆枫然因为被下了烈性春药而强奸了我母亲,而我母亲在那之后被生生逼疯,我五岁生日那天,她开车想要撞死陆枫然,我选择挡在陆枫然前面,于是我母亲为了避开我,撞上了大门口的石柱当场死亡。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我不过生日。陆枫然说,我的存在就是原罪,我觉得他没有说错,所以,即使明知道你很想要孩子,我都始终没有答应,我是真的,不想让自己这肮脏的血脉被延续下去。 “我跟你说有事想跟你坦白,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我想了很久,觉得也许我真的不该再瞒着你,什么都不跟你说,所以,一直想要在土地竞拍的事结束后,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纪满,长久以来,我都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你,我的人生,太不堪,几乎没有几件好事,有些事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所以我也一直不愿意让你知道,怕你知道后也会觉得我恶心,觉得不能接受。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哥,所以我也不敢去赌。 “我可能,不太懂爱。我这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怎么被别人爱过,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以至于辜负了你的感情。我想跟你说我很爱你,所以只想让你看到美好的东西,但我没能做到,对不起。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但现在,你最想要的,大概是离开我。 “纪满,也许你不相信了,但我真的,很爱惜你,很希望,能给你幸福。” 录音到这里结束。 纪满捏着录音笔,有些浑浑噩噩地下地,他想起橱柜里的相机,昨天回家的时候,他看到那里多了一本相册,可是他当时一心只想跟陆一寒离婚,并没有再去多看那个相册里有什么。 地面冰冷,纪满赤脚踩在上面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走到橱柜前果然看到那个相册还在那里。 有些急地从橱柜里拿出相册翻开,在翻开首页的那一刻,纪满再次红了眼眶。 一页一页地翻过,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他。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有陆一寒写下的记录。 ——在大学里,穿着高领毛衣和牛仔裤还背着吉他,站在阶梯上仰头笑的他。 “十九岁的满满,大学图书馆外等我。” ——在西餐厅里,抱着吉他坐在高脚椅上,在柔和的灯光下自弹自唱的他。 “台上驻唱的满满,他唱什么我都觉得很好听。” ——坐在公寓的客厅里,正咬着一个小铁勺坐在餐桌边等陆一寒做好宵夜的他。 “不会做饭的满满,而且还有点挑食,但喜欢我做的饭。” ——领证后去试礼服前一晚上,拉着陆一寒去商场,因为陆一寒给他夹了一对孖公仔而笑出小酒窝的他。 “二十三岁的满满,好像一直没长大,希望他一直这样孩子气。” ——在厨房里穿着围裙,虽然上完烹饪课但还是手忙脚乱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的他。 “在厨房下厨的满满,坦白说,我觉得能把满满做的东西吃完,我也挺了不起。” ——陆一寒出差回来两人厮混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第一次不愿意起床坚定要翘课,抱着陆一寒睡觉的他。 “赖床的满满,其实他睡觉偶尔会打呼。” ——在书房里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正对着笔记本电脑认真写论文的他。 “在写毕业论文的满满,他的专业书快把书柜占满了。” ——在大学的教室里,面对着一大群大一学生,站在讲台上穿着衬衫和小西裤,一本正经讲课的他。 “在讲台上讲课的满满,还挺有老师范,但学生们真的会怕他吗?” ——在陆一寒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把一叠待批改的卷子摊开在休息室的床上,结果却趴在床上睡着了的他。 “二十五岁的满满,来公司说要陪我加班,结果自己批作业批到睡着了。” 后面还有一些,一直记录到他今年的生日宴。 照片不多,但纪满知道,这些都是陆一寒拍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陆一寒拍过这样多的他。 他从来没见过陆一寒拍照,但陆一寒却在这些年里,一直在偷偷替他拍照。 摄影师的爱,能从照片里看出来。 陆一寒照片里的他,比任何人拍的都要好看。 突兀的门铃声响起,纪满抱着相册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姐姐纪祁安。 皱眉打量纪满浮肿的脸和还在流泪的双眼,纪祁安说道:“哥说你要跟陆一寒离婚,让我来看看你。” 双肩无力地搭耸,纪满茫然无措地低唤一声“姐”,随即又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相册。 陆予晗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消防员刚把钢筋截断,正试图把陆一寒从车里救出来。 陆一寒的车撞上了一台装运钢筋的货车,而在他的车后面还有另一台被撞毁的车,因为是被夹在两辆车中间的缘故,陆一寒的车整辆都已经被撞得彻底变形。 看到在一边完好无损的纪祁笙,陆予晗目眦欲裂地扑上去,拽住纪祁笙的衣领怒声质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纪祁笙大抵也在精神上受到很大冲击和惊吓,他面色苍白地扭头盯着还没被救出来的陆一寒,困难地说道:“土地拍卖,中龙的老总,交不出那么多的违约金,加上被举报做假账偷税漏税还有违法经营,走投无路之下想要拖着我一起死。我跟陆一寒谈完事情出来刚上车,他就开车要撞上来,陆一寒他,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发动车子比我快,在我的车被撞上之前,他开车横插进来挡下了,那个疯子可能因为陆一寒跟我合作的关系,也恨上了陆一寒,所以撞上陆一寒的车之后,倒了一下车,又第二次踩油门撞了上去,直接顶着他撞上了路边那台货车。你来之前,消防员刚灭了车子的火,陆一寒的状况,不太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弟弟,是为了救你,才会弄成这样?”陆予晗面色铁青却控制不住手抖,“你不知道阿一为什么那样做?!难道你以为我弟弟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撞吗?!啊?!” 纪祁笙没有说话,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陆予晗答案。 急怒攻心的直接一拳砸到纪祁笙脸上,将纪祁笙打得眼冒金星嘴角冒血,陆予晗挥拳还想再打,却听到了消防员大喊“人救出来了”的声音。 陆一寒浑身浴血,身上有些地方被烧得血肉模糊,左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近乎支离破碎让人怀疑是否还能保住,而那截被消防员截断的钢筋还插在他的腰腹上。陆一寒出乎意料地还未失去意识,他不断地咳着血,被放上担架床后他看到了一脸惊惧的陆予晗,在医护人员对他进行急救处理的同时,他朝陆予晗费力地微微抬了抬手。 推开纪祁笙,陆予晗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消防员拦住他想要让他别妨碍医院人员的工作,他挣扎着大吼:“放开我让我过去,那是我弟弟!我弟弟!!” “快,上救护车!马上送医院!!”陆一寒身边的医护人员大喊着,推着担架床就往救护车跑,经过被消防员拦住的陆予晗时,其中一名护士朝陆予晗喊道:“家属是吧!跟我们一起上车!” 陆予晗不敢耽误时间,匆忙跟上。 上了救护车后,医生护士都在紧张地替陆一寒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陆一寒就像是个破布娃娃一样躺着,身上多处烧伤,胸肋处还有微微塌陷,左腿在不断的淌血,仿佛不管医生和护士做什么都无法替他止血。 陆予晗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 而陆一寒,努力地扭头去看陆予晗,失焦的眼神几乎无法集中在陆予晗脸上,他像是已经快要被不见天日的深渊吞没,却又还有放不下的事令他涣散的神智仍在挣扎,半晌,陆一寒似终于凝聚起身体里最后仅存的一丝力气,在氧气罩下挤出了微弱的声音:“……哥,我好像要,要死了……你告诉,满满,我一点也不,不爱他……都是,都是骗人的……” 陆予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紧绷的神经仿佛又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他浑身颤栗着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朝他低吼:“你在胡说什么?!阿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纪满?!” 然,陆一寒已经听不到他的话。 在对陆予晗说完那句话后,陆一寒仿佛终于松下那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眼,彻底坠入了黑暗中。 这样就行了,他已经让纪满足够伤心,至少最后,让他再用自己的方式,最后再保护一次纪满。 ——我不爱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一直都在骗你,所以你别为我难过,我不值得。 低头看着手上陆一寒签过名的离婚协议书,纪满沉默良久,抬起头看着一脸担忧的纪祁安,哽咽道:“姐,我好像,搞砸了……我以为,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以为陆哥哥不在乎,可是好像,不是这样……我后悔了,我是不是不该跟他说离婚……” 第85章 纪祁安叹了口气,正想要把纪满揽入怀安慰,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纪祁笙。 犹豫了一下,纪祁安向纪满比了个手势便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的纪祁笙先是问了句“小满在你身边吗”,纪祁安说是,然后纪祁笙沉声说了句话,纪祁安随即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掩饰不住地浮现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慌乱。 看到纪祁安明显不对劲的神色,纪满不安地问道:“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地挂断电话,纪祁安试图想要找出合适的话语把刚刚听到的消息告诉纪满,然而无论她如何排列语句,都无法找到降低伤害的表达。 最后,在纪满不安的注视下,纪祁安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纪满的手,控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开口告知纪满。 “小满,姐在这里,你别怕,冷静点听姐说。” “陆一寒他,遇到了车祸,虽然马上就送医抢救,但因为伤势过重,人,没能救回来。” 愣愣地看着纪祁安,纪满张了张口,却像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骤然间急速失温的身体开始一阵又一阵地打寒颤,他才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姐,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紧紧握住纪满冰凉的手,纪祁安困难地说道:“陆一寒,死了。陆予晗刚刚,已经在医院签署了死亡证明,但是,有些手续,还需要有配偶的签名确认才能办理,所以,所以……” 纪满猛地甩开纪祁安的手,胸膛剧烈起伏间,他痛苦地捂着嘴喘气,然而呼吸却越来越困难,陌生的痛楚在身体深处炸开,他挣扎着想要逃离,身体却开始不断抽搐,发软的膝盖支撑不住身体,他直直地跪倒在地上,眼前掠过一阵星点飞舞的黑雾,耳际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轰隆响声,他听不到纪祁安又说了些什么,只能在绝望的窒息间竭尽全力地嘶吼。 那是,极其微弱喑哑,连空气都无法撕裂的破碎求救。 “……你……骗……人……” 你骗人,陆哥哥怎么会死。 满满的陆哥哥,才不会丢下满满一个人。 眼前漆黑一片,所有的光与热都在短短数秒内消失殆尽。 在黑暗彻底将意识吞噬前,纪满仿佛看到了,婚礼上于繁花拥簇间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礼服,英俊挺拔神采飞扬地笑着向他伸手的陆一寒。 ——满满,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他说,别再喊他“满满”,说自己不是陆一寒的“满满”。 于是,今后他再也不会听到陆一寒喊他“满满”。 陆一寒,不在了。 拥抱亲吻交缠过无数次,那炙热的体温,今后将再也感受不到。 他说,再也不想见到陆一寒,不想再为陆一寒难过。 于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 从今往后,他都再也见不到他的陆哥哥。 纪满终于彻底的,失去了陆一寒。 作者有话说: 啊,差点想要打个“全文完”……我终于,把上卷写完了。 感谢上卷一路陪伴的读者们。想看be的,就停在这里吧。 大写的狗血tag,于是上卷的结尾也是大写的狗血淋头。 不换攻不换攻不换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陆一寒:死了,但是没完全死。】 写到现在基本都是双视角互切,一寒的部分会更多,因为一开始其实只打算写一寒视角,但写到生日宴时觉得,也许细腻化的双视角更适合这文。一寒,这么多年失去的渴望的,下卷都会归还给他。下卷追夫是甜的。 其实只是两个并不适合性格差异极大的人相爱了,需要改变和理解。 第72章 无处安放 陆一寒离开的第一年,纪满休了学。 当时他再醒来已经在医院,周柳和纪祁安守在他床边,他茫然地问:“陆哥哥呢?陆哥哥在哪里?”纪祁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在病房一隅坐着的纪牧山,问他们:“爸,陆哥哥呢?” 没有人回答他。 纪祁笙进病房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说这是陆予晗给他要纪满签字的。 纪满看着纪祁笙,问他:“陆哥哥在哪?” 纪祁笙静默了很久,最后他说:“死了,陆予晗连夜安排,将陆一寒的遗体运走了。他说,既然你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陆一寒的身后事就不劳我们费心,他也没有办葬礼的打算。” 说完以后纪祁笙走到纪牧山面前,低头认错:“爸,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纪牧山看着自己的长子,脸色萧肃地站起来,而后这辈子从未对自己孩子动过手的纪牧山,扬起手重重地给了纪祁笙一巴掌,说道:“你做事激进,但我一直以来都相信,你有分寸;我提醒过你,做人做事要留有三分余地,不要给自己树敌过多,你听进去了吗!一寒是你弟弟的伴侣,是我的半子,他是怎么疼惜你弟弟的,这三年只要不损害陆氏的利益他也对你处处容忍退让,可你却一直对他抱有成见。如此刚愎自用,识人不明,行事只看眼前不顾后果,我还怎么放心把纪氏交给你!” 周柳从未见过丈夫发如此大的火,却也没有拦,只是无奈低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孩子,都不在了。 纪满在病床上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周柳担忧地抱住他肩膀时,又问了一次:“陆哥哥呢,我要见他。” 很长一段时间,纪满都陷在这种魔怔中,他拒绝接受陆一寒已经不在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问身边以及所有来探望他的人同样的问题。 ——陆哥哥呢?陆哥哥在哪?我要见他。 纪祁安暂时的把孩子交给丈夫照顾,去纪满家里陪他。 纪满不愿意从他和陆一寒的家里搬回纪宅,也不让人碰陆一寒的东西,他每天都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玄关大门看,仿佛只要他足够耐心,等得够久,陆一寒就会回来。 后来,纪祁笙被纪牧山撤了总裁职务,发配到国外去管理海外分部,明令做不出成绩就别回来。 离开之前纪祁笙去看纪满,跟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对陆一寒抱有那么深的成见,陆一寒救了他们兄弟两次,一次为纪满挡枪,一次为他挡车,全都是千钧一发的情况,不管是哪一次,陆一寒都没有犹豫。 纪满看了纪祁笙一会,突然开始发疯似的打他,哭喊着要他滚。 那是他在陆一寒走后第一次哭。 纪祁笙都受了下来,对纪满说如果想要找个人责怪就怪他。 人在这种时候,总要找个人来责怪,自己才能好受点。 没有人知道纪满内心的煎熬,每一天,他都在想要是自己不让陆一寒去见纪祁笙就好了,要是他没有跟陆一寒说要离婚就好了,要是他能再多相信陆一寒一点没有自己胡思乱想就好……他不能接受,他跟陆一寒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纪满去找过陆予晗,那是在陆一寒离开三个月后。 陆氏在那三个月里再次经历了动荡,在当时试图争权篡位的陆家人不在少数,但最终都被陆予晗以强硬的手段打压下去。没有了陆一寒的陆氏并没有如外界认为的那样再度衰落,随着陆一寒死讯同步公开的是陆一寒提前拟好的遗嘱,遵照遗嘱其名下所有股份均由陆予晗及其两个儿子接收。 接连面对至亲离世打击的陆予晗,一改温润和善的性格,就像自己弟弟曾经的人生那般,将自己活成了另一个陆一寒,以极其强悍果断的行事风格坐稳了陆氏当家的位置。 纪满去找陆予晗那天,在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里,陆予晗坐在陆一寒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对纪满说道:“阿一不会希望我怪你,所以我不会责怪你。阿一有话让我转告你,虽然迟了几个月,但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他和我说——”陆予晗那双蓝眸眼神清冷,与陆一寒无比相似的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微笑,以陆一寒说话的语气轻声说:“哥,我好像要死了,你告诉满满,我一点也不爱他,都是骗人的。” 哪怕是在那个时候,陆一寒还是想把纪满保护起来。 “还有一件事,你大概并不知道,两年前开始,阿一就有偏头痛的毛病,看过很多次医生,都找不到原因,近这一年还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吃止痛药的量已经到了被医生警告的地步,你要是能回家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他没吃完的止痛药。”陆予晗没有再看纪满,只是平淡地说道:“他确实瞒了你挺多事,毕竟你一直以来让人保护得那么好,那些事就算告诉了你,除了白白让你难受,也没有其他作用。” 陆予晗的话让纪满彻底崩溃。 曾经也站在被陆一寒保护的位置上,陆予晗比任何人都清楚,应该从哪里开始拆除保护罩,才能让生活在温室里的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小树面对现实。 第86章 他不怪纪满,只是亲自拆了纪满的保护罩,让纪满看看陆一寒所承受的一切。 就像当初的陆予晗一样。 那天是纪祁安陪纪满去找的陆予晗,也是在那天,纪祁安意识到,原来陆一寒的存在曾经是那么多人的屏障。 没有了陆一寒,所有与他相关的人事都不得不做出改变。 之后的几个月是怎么过的,纪满已经不太记得清楚。 陆一寒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二十多年来也没有什么私交特别好的朋友,从前留下的照片也少得可怜,近这几年也只有他们的结婚照。纪满这才发现,即使想要了解陆一寒过去的人生,除了那些学校留下的获奖记录,和那唯一一次的摄影奖,也找不到太多有用的讯息。 如果方娅还在,也许还能从方娅口中得知多一点关于陆一寒的事,可是,方娅也已经不在了。而陆予晗,也并不太想见他,只是在后来又告诉他,自己曾经送给他的两份生日礼物,吉他和音乐盒,其实都是陆一寒送的,那个音乐盒更是陆一寒亲手制作。 纪满也去了找汪婉仪,但汪婉仪和陆一寒更多的交集都是在工作上,关系变好也是在两人各自结婚后,为了避嫌,陆一寒从来不会私下里约见汪婉仪;最终,汪婉仪也只能告诉纪满,陆一寒性格可能的确有些缺陷,总把事情憋在心里,而且跟她家杨怀安一样,什么都喜欢自己一肩扛,非常大男人,但对他一直都很上心,有几次出差想给他买礼物又怕他不喜欢,一个大男人硬是在商场里逛了几个小时,连她这个陪逛的都累了,陆一寒还犹豫不决,最后干脆把看上的都买了下来。 除了脚链,陆一寒的确还送过很多小礼物给纪满,包括婚后第一年结婚纪念日送了一对新的瓷娃娃,第二年送了一对自己做的陶瓷杯,最后一年两人频频吵架互相猜忌,但陆一寒还是送了纪满一个手雕的小吉他配饰,还是自己亲手雕的。纪满都不知道,陆一寒到底都是从哪里挤时间来做这些手工礼物。 回头想想,陆一寒一直都是做得多说得少,他对纪满的课表无论是给学生上课还是自己上课开研讨会都倒背如流,纪满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了如指掌,每次纪满说想要吃他做的饭了,最迟两天他一定会腾出时间来给纪满做饭,纪满想要和他去旅游或是做其他什么事,不管再忙他也会尽可能把计划安排上。尽管不能说真的每次都有求必应,但陆一寒的的确确尽了最大的努力满足纪满提出的每一个愿望。 也许正因为陆一寒很少真的拒绝纪满,所以当陆一寒不愿意在孩子的事情上让步,连解释都不愿意给的时候,纪满才更加无法接受。 纪满开始发现,陆予晗说的没错,他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插手公司的事,即使陆一寒真的把工作上的事告诉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而陆一寒跟纪牧山的约定,他也终于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要瞒着他,如果这件事一早就让他知道,以他当初对陆一寒的维护,一定会去跟纪牧山吵,不许纪牧山这样为难陆一寒,这是陆一寒不愿意看到的。 纪牧山在把纪祁笙发配海外后,看着小儿子终日萎靡不振形销骨立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会对陆一寒那么满意和信任。陆一寒一直都很用心在维护跟他这个老丈人之间的关系,这三年来,不光是陪纪满回纪宅,平常陆一寒自己也会抽时间回纪宅陪他下棋喝茶,到后来又专门去学泡茶,他叫陆一寒陪他去打高尔夫球,陆一寒也从不拒绝,比纪祁笙更愿意听他说教;还有周柳,陆一寒时时刻刻记挂着周柳的身体,补品从来没有缺过,周柳前两年迷上做瑜伽,瑜伽老师换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最后还是陆一寒国内外的联系了解,才请到让周柳满意的瑜伽老师,而且去年纪牧山有事,也是陆一寒陪周柳去做的例行体检;他和周柳年纪都大了,做父母的上了年纪后其实也需要孩子们的关爱和陪伴,并不是说纪祁笙和纪祁安就不关心他们,对他们不上心,但陆一寒一个跟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半子,能做到这份上,又怎会没有真心。 纪满以为陆一寒是边界感太强,可实际上,陆一寒是有分寸,陆一寒很清楚知道那是纪满的父母,是自己要敬重关心必要时细心照顾,但却不是能过于亲近的对象。还有纪祁笙,陆一寒一直都是公私分明的做法,商场上他尊重作为竞争对手的纪祁笙,而在纪家,即便纪祁笙有时候话里带刺,他也一直都敬纪祁笙这个大舅子,从来没有在纪牧山和周柳面前给纪祁笙难堪。 看人不能只看一件事或是某一面,纪满离陆一寒太近,又因陆一寒从不做任何解释的保护,而无法看清陆一寒竭尽所能努力到方方面面的珍视。 发现得越多,明白了解得越多,纪满就越是感到悔恨痛苦,每一天待在他和陆一寒的家里,对他而言都是寂寥的折磨。纪祁安有很多次都想带他回纪宅去住,然而都被他拒绝了。他始终不愿意离开陆一寒跟他一起生活过的家,那是最后还能让他感受到陆一寒气息的地方,即便家里每一处有回忆的地方都让他感到痛不欲生,他也固执地要留下。 在那些终日混沌的日子里,纪满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发呆和流泪,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或者盯着陆一寒用过的东西无声流泪。 陆一寒不在了,而纪满也被困在了醒不来的噩梦中。 之后又过了好几个月,纪满似乎终于渐渐在时间的流逝中恢复了过来,开始正常的吃饭睡觉看书,也回学校跟教授见面了解研究课题。 身边的人都以为,纪满正在走出悲痛,重新开始面对自己的生活。 第二年,纪满复学回到学校,他一如既往地认真给本科生上课,然后做研究写论文,他开始长时间地待在学校,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做研究参加研讨会,读博的最后一年,纪满第一学期发了几篇c刊,第二学期又发了sci和ssci,最后毕业时直接被t大聘用为讲师。 大家也都慢慢发现,纪满变了。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平常的话也很少,面对学生时脸上会有礼貌性的微笑,但看不见酒窝眼里也没有笑意,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关心也不感兴趣,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关系,也再没有人看到听到过他弹吉他唱歌。他像是终于有了一个成年人的模样,没有再依靠过谁或是需要被谁保护,所有事情都自己处理将分寸拿捏妥当,偶尔纪牧山夫妇和纪祁安关心他,他也表示自己很好不需要额外的关心和照顾,从前的天真彻底褪去再不见踪迹,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种清冷微寒的气质。 纪祁笙在被纪牧山发配国外分部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终于在海外市场打下一片天,得以回国。在纪牧山重新委任纪祁笙为纪氏总裁后,纪祁笙并未再像曾经那般频频有大动作,反而走起了稳健发展的路线,与陆氏争夺市场和大项目时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针锋相对。 而陆氏也在陆予晗的经营管理下进一步壮大,在之后的几年里与纪氏形成全然对抗之态。 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纪满在留校第二年便因自身科研成果和国外持续发刊破例评了副教授,又在第三年评了教授,纪满就这样安然地做着自己的大学教授,持续做研究写论文发表,备课上课批作业带学生,一日一日重复着简单的生活。 纪祁笙回国后,纪满并不愿意见他。 纪满会在纪祁笙不在家时回去纪家探望纪牧山夫妇,也会和纪祁安一家吃饭。偶尔,他会带上给小孩子的玩具去陆家,陆予晗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只是也没有阻拦他和双胞胎亲近。杨怀安休假的时候,汪婉仪也会带上孩子一起,一家三口去跟纪满聚个餐,只是次数也并不多。 五年多的时间,纪满一次都没有去墓园拜祭过陆一寒。 每一年,他会在陆一寒生日那天排开所有事,先是去墓园拜祭杨琴容,然后买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回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把蛋糕吃完,再彻夜地放录音笔里陆一寒的录音;会在他们结婚纪念日在酒店订两人纪念套餐,然后独自赴约对着空位置吃完沉默的晚餐。 他依旧没有学会做饭,每周他都会买菜放进冰箱,就那样放一周后便扔掉再去超市买新的。遇到什么想和人倾诉的事,他会往陆一寒的微信发消息,有时候是文字,有时候是语音,有时候也会发视频。他一个人住在他们两人的家里,保留了陆一寒的一切,每一夜都睡在陆一寒习惯睡的那一侧床位,告诉自己那是陆一寒在抱他。 陆一寒没有死。 纪满不承认,也不接受。 作者有话说: c刊: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 sci《科学引文索引》,收录的文献能够全面覆盖全世界最重要和最有影响力的研究成果 ssci《社会科学引文索引》,sci的姊妹篇 副教授:一般规定博士毕业后两年才能评,也有大牛第二年就评了。早年有大牛能两年评教授,现在很难了。 第87章 第73章 装睡的人 t大的论坛近来有些热闹。 起因是有一个研一的新生,看上了社会学最年轻的纪教授,并对其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很多人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吃瓜围观,因为但凡是在t大待过的人都知道,纪满纪教授是t大的高岭之花,对学生很负责,但是不太好亲近,日常爱好就是学术研究,终日埋头于研究中不是在写论文就是在准备发论文。虽然已经三十二岁,但因为脸长得极好,看起来也才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纪满研究生时期专攻古典社会学理论,读博时又回归到了经济社会学,他当时出差并没有陆一寒那么频繁,但是也常常要去不同地方参加学术会议,平常除了给学生上课,就是泡在文献里,不停地写稿、投稿、改稿。社会学博士分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纪满因为是经济学所以用的是定量。除了要会用大数据熟悉新的数据库,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发论文,因为量化学者发论文的速度非常快,加上审稿也很快,所以同行竞争非常大。纪满在博士毕业后发论文的数量和质量在同行里是顶尖的,且因为他发的论文更多是英文刊物,所以当他第三年就评教授时,并没有太多人对此有异议。 对这样一个沉迷做研究完全献身学术的教授,就算教授长得再好看,正常情况下,是真的没有哪个学生会如此有勇气,不怕被蔑视智商地凑上去自取其辱,而且万一弄不好指不定还要被学校找谈话。 但,总有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有挑战性越想去挑战一下。 开学大半个学期,这名新入学的男学生每逢纪满上课一定去旁听,前前后后还送了好些礼物去纪满的研究室,无一不被纪满退了回去,男学生不信邪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纪满如果不要扔掉就是了。结果,当天下午,男学生送的礼物就出现在学校集中回收垃圾的地方,被人拍照放上论坛好一顿嘲。 纪满虽然低调,但进了t大基本也都知道他不仅是t大的教授,也是纪家的小儿子,曾经跟陆氏的前总裁陆一寒结婚,可惜天妒良缘,五年多以前陆一寒因车祸去世,当时纪满休学了整整一年,很多人都为此感到唏嘘。因此但凡是稍微有点眼见力和情商高点的人,都知道不能在纪满面前提这事,这几乎是默认的禁忌。 可没想到那男学生恰好就是个情商低的,也不知是被家里宠坏了还是真的太年轻不懂事,在公开表白、送礼以及路上堵人等等过分高调张扬,丝毫不考虑纪满教授身份的这些所谓的追求手段都试过,发现依旧无法打动纪满半分后,竟在纪满下课时当着一群学生的面,走到纪满面前,问纪满:“纪教授,我是真心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考虑一下我吗?我的条件也并不差啊!” 纪满看着他,面上连礼貌性的笑容都没有了,只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说过,我是老师,不是你可以追求的对象。并且,我已婚,希望你自重,不要再继续做出这种近似骚扰的行为。” 那男学生露出一脸觉得自己被纪满敷衍而感到不满的神情,语气有些急地说道:“什么已婚啊,谁不知道你先生五年前就车祸死了!” 纪满并没有露出任何失态的表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纪满生气了。 他脸上神色冷得便连眼角眉梢都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双眸眼瞳紧缩,眼神像极锋利的刀般割在男学生脸上,说话的语气声没有一丝温度令人不寒而栗:“我先生没有死,你敢再多说一句这样的话,不管你家里什么背景,我都会把你父母请到学校。你通过非法手段获取我的私人电话,连日来给我打的电话我都有录音,包括你发来的所有消息我也并未删除,这样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如果你继续做这样的事,我会报警将电话录音和消息交给公安机关。若你还不死心继续对我进行骚扰,我会考虑对你进行起诉。” 男学生比纪满高了大半个头,按理说气势上并不会太弱,也不该太轻易就感到害怕,但纪满凛若霜雪的模样以及蕴含怒气冷到极致的声调太过迫人,竟让男学生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不仅是男学生,便是边上围观的其他人也都被纪满这冰冷凌厉的神态话语吓到,纪教授平日里纵然比较高冷,但对学生一贯是比较温和的,也没什么人见过他动怒,这是第一次,虽然只是语言警告,但也足已清楚的让人明白到,这男学生毫无疑问已经碰到了纪满的底线。 将讲台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纪满拿起教案和笔电,对还没回过神来尤在惊吓中的男学生冷声说道:“你近日的种种越界言行我会跟你的系主任沟通,也会跟学校如实反映,念在你是初犯,我会提议只对你进行警告处分。” 说完后纪满缓了一下神色,又对周围的学生说道:“大家如果对今天的课有疑问,可以发邮件给我,我会在下节课的课上解答。” 纪满平常一般都会在课后接受学生的提问,针对个别问题进行简单的解答,但今天显然是不可能了,而且估计也没有哪个学生敢这时候凑上去找死。 就在纪满带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绕过男学生离开时,男学生突然又不死心地说了一句:“就你这样逃避现实的人,真的有资格当老师吗?” 这话一出,不少学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都已经被纪满这样警告了还敢不依不饶地说这种话,这人怕是真的不想在t大读下去了吧? 纪满抬眼看男学生,反问道:“我有没有资格当老师不是由你来决定,但像你这样读完大学却连尊师重道这个基本道理都不懂的人,难道就真的有资格占用学校资源和宝贵的学位名额读研究生吗?” 这样直白的讽刺,男学生便是脸皮再厚也多少有些熬不住,他本来就年轻气盛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直都是让人捧着的主,现下在纪满这里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这样一个大脸,脆弱的自尊心根本接受不来,当下不等纪满开口请他让开,已然转身跑出教室。 纪满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坦然自若地就走出教室,他下午没课也没有其他学校会议或是研讨会,可以直接回去自己的研究室。 等到下午林遇去研究室找纪满的时候,这事已经在整个大学里传得沸沸扬扬。 上午的时候有人用手机录了像,后来直接发到学校论坛上,林遇是看到了视频才来找纪满。 “那个,上午的事,我知道了,那小子也真是的,这样口无遮拦,就该给他点教训教教他做人的道理!”林遇一进研究生就拉着椅子坐到纪满身旁,先是义愤填膺地批评了几句那男学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纪满戴着眼镜,正在对着电脑做数据分析,听到林遇的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事情我已经跟系主任还有学校反映,等之后再开会讨论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对他进行处分。” “谁问那个了,我是问你啊!你可千万别把那个毛头小子说的话放心上。”林遇看纪满这样子,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他在纪满身边亲眼看着纪满这些年变了多少,何况别说是他了,便是其他稍微跟纪满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陆一寒是纪满心里的隐伤,谁都不敢在纪满面前提。 可今天,那男学生不仅提了,还直接往纪满的心上捅刀,要说纪满一点事都没有,他打死都不信。 “我没事。”习惯性地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金丝细框眼镜让纪满比从前还要清瘦的脸显得越发清冷,他无名指还戴着婚戒,像是一种固执而又不被理解的坚持。 这几年纪满一直如此,旁人不提,他自己也不说,但谁都知道,纪满没有一秒真正接受陆一寒已经不在的事实。 作为朋友,林遇不是没有想过劝纪满,可纪满不愿意说,把自己完全的封闭起来,林遇也拿他毫无办法。 想不到其他能让纪满开心的方法,林遇拿出手机翻了半天,最后拉出一个页面,把手机递到纪满眼前,说道:“你这几年不是也喜欢看摄影的东西,这几天艺术博物馆正在办一个摄影展,那个摄影师近几年挺有名,拍了不少出圈的作品,之前一直在海外活动,这次是应你大伯陆总的邀请加上陆氏的赞助,才在艺术博物馆办个人摄影展。” 纪满看了一眼林遇的手机页面,摄影展的海报是一张银河照,上面有摄影展的地点和日期,最下方有摄影师的名字:bennett yang。 “摄影师是华裔?”那照亮整个夜空波澜壮阔的银河即便只看照片,也已能够感受到引人追随的浩瀚气势,纪满并未有太多犹豫,便说道:“周末可以去看看。” “应该是吧,这摄影师特别低调,从来不接受采访,只发作品,办了好几次摄影展自己却一次都没出现过,甚至连续两年获得国际摄影奖都是他父亲代为领奖。说起来他父亲也很牛,听说是外科圣手,作为顶尖医生获得绿卡,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前几年曾回过国,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适应国内环境,没过多久就回去国外了。”林遇也是个喜欢摄影的,平常也没少八卦,因此纪满不过是随口一问,林遇便把自己混迹国内外论坛获知的小道消息给全倒了出来。 第88章 “林遇。”把还在自己眼前晃的手机拨开,纪满转过头,平静地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去当记者或者狗仔,真的有点浪费。”他只是问了一句,林遇就连这摄影师的父亲是做什么的都给科普了,这要是再多问两句,林遇是不是就打算把人家摄影师的生平也查出来,比如在哪里上的小学初中高中,哪个大学毕业的,结没结婚生没生孩子之类。他不过是答应去看个摄影展,对其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林遇被纪满嫌弃得很不服气,说道:“啧,身为一个研究学者,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探究精神!没听爱因斯坦说吗,人要一直保持好奇心!” “爱因斯坦说的是好奇心,不是八卦心。”纪满对于林遇的狡辩丝毫不给面子,注意力又重新回到数据上,“没事的话就去忙你自己的事,我还有数据要分析。” 看纪满已经是一副不想理他,专心工作的样子,林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希望纪满有一天能从那段逝去的感情和陆一寒的阴影中走出来,可这一年一年的过去,他连稍微能让纪满开心点的事都是跟陆一寒有关的摄影,眼看着纪满像一潭死水般,眼里的寂辽越来越深刻,他渐渐开始怀疑,将来是不是真的还能再看到纪满重新获得幸福,朝某个人再度笑出小酒窝。 这世上,除了陆一寒,真的还有人能叫醒纪满吗? 作者有话说: 咳咳,那个姬末准备这周五入v,会从上卷开始倒v,已经提交申请了,如果顺利通过审核,这周五会双更,你们不要因为入v就抛弃一宝和满满啊! 一宝大概下一章就现身了。 - 银河今年因为疫情,我只出去拍过一次,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我微博看【一宝的大作拍得比我这个亲妈好多了!为儿子骄傲脸!】 第74章 我见过你哭 夜里纪满睡得并不安稳。 从噩梦里惊醒时,纪满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的睡衣都被湿透了。 心情被影响的时候,对外他不会表现出来,但自己一个人在家时,总是会做噩梦。 梦见陆一寒,梦见他不曾亲眼见过的车祸,梦见陆一寒在手术台上没有心跳被宣布死亡。 即便是在梦里,他依旧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撕心裂肺地哭喊,直到从梦里惊醒过来。 用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纪满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汗还是泪,脱掉汗湿的上衣,他摸到自己瘦到凸显的下肋,于是下床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先是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才去厨房。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纪满却像是毫无所觉,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身上再冷,也远不及他心里经年的严寒。在黑暗中穿过客厅走进厨房,先是打开橱柜,里面却连一包方便面都没有。陆一寒不许他吃那些不健康的食物,所以他从来不会往家里买即食快餐。于是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他前天刚买的食材,可是,应该怎么做呢?他不会做饭,明明已经报班学过了,还是做得一塌糊涂。 随便从冰箱里挑了几种食材出来,纪满看着厨房里的厨具长久地发呆,最后靠着厨房吧台滑坐到地上,他太早以前就被陆一寒宠坏了,那时候他以为陆一寒会在他身边一辈子,会给他做一辈子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身边会再没有陆一寒的存在。 蜷起身体,纪满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小臂上,失魂落魄地对着空气发问:“陆哥哥,满满饿了,好想吃你给满满做的饭,你回来好不好?” 偌大的家里,一片静谧,一如过往五年每一个寂寂长夜,无论如何呼唤,始终无人应答。 周末本是约了林遇一起去看摄影展,无奈林遇临时被家里人叫回家,纪满只能自己去。 周五上午那男学生的父母最终还是到学校来了,因为他们想要亲自向纪满道歉,然后把儿子的警告处分免掉。 纪满没有答应也不接受那对父母的道歉,当着校领导的面,他说道:“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一味包庇你们的儿子,并不会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做事本来就该三思而后行,如果连承担错误的勇气和责任心都没有,那么当初就不该冲动行事。这个社会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少,可真正有素质的人却未必和拿到文凭的人数量成正比。 纪满坚定的态度让那对父母明白这件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就连他们想要硬押着儿子跟纪满道歉,纪满都没接受,在他看来,迫于压力毫无真心的道歉还不如不听,免得污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道歉,若非真心实意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没有说的必要,说的人不甘心,听的人也不舒服,接受和不接受都如鲠在喉。 离开学校的时候,纪满忽然在想,五年前的他,大概说不出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他,大概并不会这样追究,即便真的要追究,大抵让对方道个歉便会让事情结束,不会这样态度强硬的表示一定要对方受到相应的惩罚。 纪满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跟五年前不一样了。 开车去到艺术博物馆,去摄影展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纪满在停车场绕了几圈才找到停车位。 停好车买了摄影展的门票进去,才发现为什么一个摄影展会吸引这么多人来看。 场地被布置得很特别,进去的第一个馆主题是银河,配合主题场馆内没有打灯,所有的光来源于场馆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上的落星,十几张不同地方的银河照分设在墙壁和天花板不同的位置,照片周围会根据银河的方向打出一点微光,令所有走进场馆的人都仿佛置身于浩瀚的星河宇宙当中,给人相当震撼的视觉感受。 第二个馆的主题是星轨,场馆要比第一个馆小,这个场馆内没有星空,只有八张巨大的星轨照片,分设在场馆的四面墙上,馆中央有有一束旋转光,缓缓地从八张星轨照片上转过。 第三个馆主题是日出,这次的场馆有了更多的暖光,但是馆内还是偏暗,不同的日出照被悬挂在上方,高低不一,但又像是被精心排列过,并不会让看展的人感觉自己仰头仰到脖子累。日出照也是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拍摄,有海平面上的日出,有地平线上的日出,有在山群间的日出,也有在城市高楼间的日出。光是看这些日出照,便能知道,摄影师一定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进行拍摄。 第四个馆也是最后一个馆主题是日落,看到这里已经不难猜测摄影师的心思,最后的这个馆场馆内的光线是渐变的,由强到弱,一直在缓缓变化。不同地方拍摄的日落照以远近不一的距离悬挂,引领观展的人们不断走近去看,就像自己也在追寻那日落的光一般。 纪满这几年看过的摄影展也不少,但是这样别出心裁的摄影展,还是第一次。因为实在是太有意思,纪满在每一个馆都流连忘返,等他最后有些不舍地走出第四个场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里面待了三个多小时。 bennett yang的摄影照给人一种相当艺术又大气的感觉,在出馆后工作人员还送上一张印有银河照的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面是一段手写英文:i see thee smile. those smiles unto the moodiest mind. their own pure joy impart. their sunshine leaves a ow behind. that lightens on the heart. 纪满对这段英文很熟悉,出自拜伦的《i saw thee weep》,是陆一寒很喜爱的一首诗,曾经蜜月的时候,陆一寒还喜欢抱着他,在他耳边反复地念这首诗。 工作人员表示,摄影展是bennett yang亲自设计,而明信片则是每次办摄影展都会赠送给观展游客的礼物,是其对所有来观展的游客发自内心的祝福,那段英文也是bennett yang亲手写下发给明信片的制作方。 拿着明信片,纪满到博物馆一楼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从前纪满喝不了黑咖啡,对他来说太苦了。但自从陆一寒离开后,他便迷恋上了黑咖啡的苦,他偶尔会想,以前陆一寒也喜欢喝黑咖啡,是因为过去的人生都太苦,所以喝黑咖啡反而会觉得甜吗? 很多事,纪满都已经不可能再得到答案。 手指在明信片的那段英文上面反复抚过,纪满想起陆一寒也同样能写一手漂亮的花体英文,看着明信片上的英文,纪满几乎要产生这段英文是陆一寒写的错觉。 “bennett yang吗……”纪满低声念了一遍摄影师的名字,端起咖啡放到唇边,心里想着或许之后可以多留意一下这个摄影师的动向,等下次再有摄影展的时候再去看。 他是因为陆一寒才开始有了看摄影展的习惯,但自身依旧对摄影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每次看摄影展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的想,如果陆一寒成为了摄影师,拍出来的作品会是怎样的。 除了陆一寒给他拍的照片,他唯一见过的陆一寒的作品,就是陆予晗家里的那张银河照。 第89章 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纪满都对银河照。 在心里盘算着回去以后将这张明信片好好收藏起来,纪满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来时还很晴朗的天,竟突然就暗了下来,之后又过了没多久,博物馆外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连绵的雨帘中,一辆城市里很少见的越野车开进了博物馆,不知是否因为下雨的缘故,那辆越野车停在了工作人员的停车位后,很久都没有人下车。 过了一会,一个馆内的工作人员撑着一把大伞一路小跑到那辆越野车旁,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身西装的人下车站到伞下,纪满这才看清,那人竟是陆予晗。 多少有些意外。 如今陆予晗出行不是自己开的奔驰,就是司机接送开的bmw,这还是头一次纪满看到陆予晗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 陆予晗下车后先是往博物馆大门走了几步,而后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般,又回身走到那越野车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前,抬手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陆予晗先是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接着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车窗里伸出,陆予晗便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放进那只手的掌心,因为距离太远又下着大雨的缘故,纪满即便戴着眼镜也不太能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看到那只手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陆予晗没有再跟车里的人说话,车窗重新升起关上后,陆予晗便快步往博物馆里去了。 那辆越野车并没有再久留,等陆予晗进了博物馆后便直接开走。 纪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找陆予晗打个招呼,但想了想摄影展是陆氏赞助,对方应该是为了公事才会来博物馆,大概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应付他。 如今陆予晗私下里跟纪满的来往并不多,平常都是纪满主动上门去看双胞胎才会见面。 纪满知道,虽然陆予晗说不怪他,可说到底,陆一寒是为了救纪祁笙才会出事,出事前他又给陆一寒递离婚协议书,陆予晗怎么可能不对他和纪祁笙抱有怨怼之情,没有彻底撕破脸,已是不易。 原本坐在窗边打算把咖啡喝完就走,可当纪满把明信片收好后,还未来得及再端起咖啡杯,便已看到远处的陆予晗正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说: 因为在申请入v,所以调整一下更新时间。今天更了明天就不更了。我得准备好入v的双更。 请多点评论海星支持吧,最近我一直这么勤奋有木有! - 一宝:i'll be back!所以我又回来了,虽然只露了手,但也是有出场费的! - 《i saw thee weep》 我看到你笑 那些微笑映入我晦暗的脑海中 带来纯洁的欢乐 你的笑容留下金色暖光 似太阳照耀我心扉 【这段是姬末自己翻译的,随便看看吧,感兴趣的也可以去找原文来看】 第75章 明灯 陆予晗径直走到纪满面前的座位,拉开椅子落座。 这五年多,陆予晗的变化也很明显,他的头发上了发蜡往后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宇间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因为比从前要瘦的关系,五官轮廓也比从前要深刻清晰,不说话的时候薄唇微抿,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略带嘲讽,他看人的时候有点漫不经心,眼底总带着雾般的冷意。 陆予晗看着纪满的眼睛,说道:“来看展?” 纪满点点头,说道:“刚看完不久,打算喝完这杯咖啡就走。你是,刚刚看到我了?” 如果不是刚刚下车时就看到坐在窗边的他,也不会这样直接找过来吧。 “你也看到我了,不是吗?”陆予晗没有否认。 “我挺意外,印象中我们好像没有哪个朋友是开越野车的。” 陆予晗整理衣袖的动作稍稍一顿,然后淡然地说道:“是么,这几年过去,我们共同的朋友应该不多。” 纪满被陆予晗这话说得略有几分尴尬,垂下眼端起咖啡杯喝了几口,说道:“是我冒昧了。” 陆予晗不置可否,转头往窗外看,博物馆外大雨滂沱,地面似乎已积了一层水,持续落下的雨滴不断地溅起小小的水花,陆予晗将双手在身前交握,问道:“这摄影展,如何?还喜欢吗?” 纪满微微一愣,大约没有想到陆予晗会问这问题,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博物馆大厅里的那张宣传海报,然后才说道:“喜欢,很有意思。以后如果这摄影师再办摄影展,我也想再去看看。” “若是在国内,这可能比较难。”陆予晗仍看着窗外,尽管面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眼神里却透出了难解的复杂情绪,“bennett yang定居海外,这次是为了一个公益项目才会在国内办展。” “公益项目?”纪满疑惑地重复道。 陆予晗没有要解释更多的意思,只简单地说道:“这次摄影展的收益,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纪满略微讶然,“这摄影展本身,要花费的钱也不少吧?”再把收益捐出去,这都不仅仅是亏本买卖这么简单了。 陆氏的形象一直以来都保持得很好,每年也有给福利院捐助资源,还支持全国妇女联合会的工作,为家暴受害者以及性侵害受害者提供帮助。在这样的基础上,陆予晗还请来摄影师做公益摄影展,可以说是真的对公益慈善方面很上心了。 “把收益悉数捐出是摄影师本人的意愿,他之前在海外办的摄影展,每次也至少有一半的收益会捐给慈善机构。”陆予晗说道。 “听起来,予晗哥跟bennett yang关系很好。”纪满尽管在听完陆予晗的话后对这摄影师更多了几分兴趣,但想来即便他开口请求,陆予晗也不会把摄影师介绍给他认识,于是把杯里的咖啡都喝完后,纪满说道:“我先走了,想起研究室还有点事要处理。” 纪满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陆予晗这才回过头来看纪满,视线上移,稍嫌冷淡地说道:“近来事忙,你若想要去看念君和怀瑜,最好还是事先跟我联系,别再不打招呼就直接过来。” 对于陆予晗的态度,纪满也并没有感到不快,他知道自己前几次临时起意周末去看双胞胎,让陆予晗有点不高兴,所以也很爽快地答应道:“好,我知道了。” 见纪满答应,陆予晗也就不再多言,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纪满离开后,陆予晗又在座位上坐了很久。 刚刚在越野车上先看到坐在博物馆咖啡厅里的纪满的人不是他,他是意识到身边的人突然沉默有点奇怪,才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继而看到窗边的纪满。 他没想到纪满也会来看摄影展,而且刚好是今天来。 本来也想说点什么,但对方很快就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跟他说摄影展还有几个公益项目的情况,又因为下雨他有点担心对方的身体,所以也没有说太多。只不过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忧虑,因此等后面馆里的工作人员一出来接他,他便马上让人赶紧回去。 “关系又怎么会不好呢?”想到纪满刚刚的话,陆予晗低声轻笑,“他出生没多久我就抱过他,到现在都认识三十五年了。” 男学生最终在t大被公开警告处分,之后的一段时间,纪满的课上学生们都异常守规矩。 本来纪满的课也不容易过,学期内非特殊原因,如重大疾病或其他不可抗之力,不得缺席三次以上,否则直接挂科处理。并且,那留有余地的三次缺席,也必须要有正当理由,提前向纪满按规定请假获批才能被承认,否则会在学期末进行扣分。期末考试是全闭卷,没有规定范围,因为,纪满课上讲过的内容,都是考试要点。另外,纪满每周都会布置作业,作业缺交三次以上,也将在期末总评时扣分。 不少学生都觉得,纪教授也就看着像玉面矜贵小公子,实际上就是铁面无私的阎罗王,一言不合指不定就把人给挂了,最惨的是,这门课只有纪教授在上,而且还是必修,要是挂了下学期重修还是要在纪教授底下战战兢兢地求生存,认真上课交作业跪求期末不挂科。 纪满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本来大学就不该是混日子的地方,如果辛辛苦苦拼完高考考进顶尖大学,只为了之后四年可以安心混日子,那干脆高中毕业就别再读了,也免得浪费学校资源。 在纪满看来,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是让有梦想的学子推开梦想大门的地方,他并不是不理解进入大学的少年人那种渴望自由放飞自我的心情,只是作为一个老师,一个学者,他希望有更多的学生能看清自己想要走的路,只要学生信任他,他愿意做那个领路人,学生能走多远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生愿不愿意努力去开拓自己的道路,勇敢前行。 纪满并不否认自己至今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是他决定一辈子待在象牙塔里时,就下定决心坚持的事。 人们常说大学是个缩小版的社会缩影,读本科时纪满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直到升上研究生,他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第90章 科学没有对错之分,而纪满想要深入的社会学跟自然科学从研究方法上就不一样,因为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是两种性质根本对立的科学,无法被等同。自然科学有法则,社会学却只有机制甚至这些机制互不相关,以至于有一段时间,纪满都认为社会学应该要分对错,因为应该要从错误里吸取教训,才能改造社会让社会变得更好更适合人类生存。 他的这种想法,被导师彻底的否决了。他跟导师争论,却得不出结果,导师要他自己想明白社会学到底是门怎样的学科,想明白了再把课题继续下去。 那时候他反复的研究古典社会学理论,却被古典社会学的多元化弄得焦头烂额,再加上自身想法被导师否决,他非常困惑地跟陆一寒说,现实社会跟理论其实有很大差距,但好像不管是现实社会还是过去的理论,最终都会引出人性不好的那一面,人们一直在重复错误。社会学本身是对社会行为和人类群体的科学研究,而人类行为脱离不了人性。他在里面钻研得越深,有时候越会感到失望。 那时候陆一寒白天工作已经异常繁忙,即便如此,当纪满向他求助的时候陆一寒依旧陪他彻夜长谈好几个夜晚,最后提醒纪满,社会学担当的是一个观察者的角色,想成为学者,可以理想主义但不能过分主观,科学应当是客观的。 纪满一直都记着陆一寒这句话。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慢慢有了自己是个观察者的自觉。 他通过各种资料和数据去观察,理解社会关系对人们行为和态度的影响,并以自己的方式对社会的构建历史和变迁进行思考进而分析。 后来,当他读博士论文越写越多,他才恍然明白到,陆一寒对他的影响又有多深。 在他困惑迷失方向的时候,陪着他为他指路的人一直都是是陆一寒。 他是幸运的,在动摇的时候有陆一寒为他指明方向。 陆一寒在很多方面都给予纪满支持,而这些,都是在很久以后,纪满才发现的事。 纪满其实最初的时候并没有要为人师的想法,做讲师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履历和之后的发展,但因为陆一寒,他开始希望自己也能为那些在学术的路上遇到困难,一时陷进迷茫中找不到答案和确切方向的学生点一盏明灯,无论这些学生之后是否还会在学术界发展,至少,他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如今的纪教授,除了这些年来导师的悉心栽培和自己努力取得的研究成果,还有陆一寒当初的成就。 也许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提,可纪满自己知道,陆一寒当初的陪伴和话语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又对当时的他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如果没有陆一寒,也许他还要走很长时间的弯路,才能抵达现在的这个位置。 作者有话说: “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是两种性质根本对立的科学。”——出自《社会学家的肖像——基于古典时代(1830—1930)的考察》(p179) 【对不起,写论文强迫症,不标明出处我难受】 【社会学的观点是基于本人阅读社会学相关书籍后总结的想法,本人并非社会学专业,如有错误或不同看法,欢迎指教。】 - 这一章,很早以前就想要写。最后觉得,放在一宝跟满满分开后来写更好。 倒不是想给一宝塑造一个多睿智的形象,就是想侧面表达一下,一宝对满满的用心,不单单是生活方面,因为其实送礼下厨都不算太特别的事,但对于理想的保护还有方向的指明,才是一宝真心在为满满考虑的体现。 第76章 烟花易冷 摄影展结束的那天,纪满又空出时间,再去看了一次。 虽然是第二次观展,但置身于场馆内时,纪满所感受到的震撼,并不比第一次少。 bennett yang像是一个追光的人,所有的摄影照都给他一种渴望光与热,永远追寻光之所向的感觉。 纪满是上午看展,本来是约了下午去陆予晗家看双胞胎,但因为看完展出来时间还早,于是他先回t大研究室拿了份资料,又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然后便开车去往陆予晗家。 在路上的时候纪满给陆予晗打电话,表示自己会比预定时间更早到,陆予晗听了后不知为何,声音听起来除了不悦之外还有点急躁,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因为顺路,纪满中途还去一家面包店给双胞胎买了他们都喜欢吃的芝士牛角包。 将车子在临时停车位上停好,纪满拿上东西下车,锁好车后便往陆予晗家的方向走去。 “……i would like to remind you that one day your boys will catch you out. they will know their father doesn’t always have divine intelligence, and your sentences are not always just.” 流利如母语般的英文从不远处的传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熟悉嗓音令纪满愣住,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那声音里带着笑意与调侃,而纪满,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真实地听到过那把声音。 在那些午夜梦回的时刻,在最初两年还时常有幻听的的时候,纪满都曾经无数次听到那把声音,然后以为是陆一寒回来了。 他失望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只能独自躲起来埋首痛哭。 微信里的语音,录音笔里的录音,这五年多来,他翻来覆去地听过无数次。 没有哪一次,像此刻听到的声音那般真实。 怔忡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纪满看到,停车位旁边的那家星巴克,一个男人刚刚推门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纪满恍惚地以为,自己掉进了另一场梦里。 男人长得很高,穿着宽松的黑色印花卫衣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长得过长的头发有些毛糙,前面的头发用橡皮筋干净利落的束起,只有额角垂落几缕额发,后面披散的头发则已经长到足以盖住后颈。明明是夏天,男人的双手却戴着一双黑色手套,卫衣的袖子也没有捋起来,男人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一手拿着一杯摩卡可可星冰乐,大概刚买不久,还能看到那白花花的奶油。 阳光正正落在男人脸上,将高鼻深目的锋利轮廓衬托得更为张扬夺目,因为还隔着一段距离,纪满无法看清那双眼睛,但纪满相信如果走近了看,一定会看到那是一双泛着幽蓝,略带忧郁与温柔的眼眸。 纪满走了过去,又在距离男人两米远的地方停下,男人依旧没有注意到他,很快的结束了通话后似乎又收到了什么信息,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后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眉心微拧还皱了一下鼻子,露出对纪满来说很陌生的不耐神色。 “陆一寒。”纪满唤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多大的声音,但他想,男人应该是能听到的。 然而那个打扮与神情都让纪满感到陌生的男人没有一点反应,仅仅是喝了一大口手里那杯星冰乐,嘴唇上沾了一点奶油,男人很快地伸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像是终于察觉到纪满一直在看着自己,抬头把目光落到了纪满身上。 那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这个与陆一寒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仅仅是冷淡地扫了一眼纪满,便把手机放进裤兜里,然后转身往停车位走去。 小区门口划出的一片区域专门用作临时停车位,纪满适才没有留意,直到此刻看着男人上了一台越野车,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台越野车,他想起来就是那天在艺术博物馆外,陆予晗坐的那辆越野车。 纪满想要追上去,身体却不知为何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无论他如何着急都迈不出去半步。 直到越野车发动开离停车位,又在小区门口停下刷卡,道闸杆升起,眼看着越野车就要开出小区门口,纪满才终于喘出一口气,然后拔腿追了上去。 越野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纪满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他甚至来不及感受自己胸腔传来的痛楚,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让人离开,他要追上去,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追上去。 脚上的皮鞋不适合跑步,没跑几步已经将他的脚磨得生疼,可纪满没管;手里拿的东西太过碍事,纪满直接就扔掉了。 他疯了一样追着越野车跑出小区门口,不顾路人诧异甚至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注视,一边沿着人行道跑一边大喊:“陆一寒!!陆一寒!!!” 眼泪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他完全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鼻腔里堵塞的鼻涕让他呼吸更困难,可他不敢停下来,越野车虽然开出小区门口后又等了个红灯,但他的速度太慢,还没缩短多少距离,越野车已经开上了马路,他在后面拼尽全力去追,但越野车跟他之间的距离依旧越拉越远。 他追不上。 明明就在眼前,他却追不上。 撕心裂肺地哭喊,直到力气耗尽,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纪满循着惯性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第91章 双手掌心被狠狠蹭破,双膝也传来剜心的剧烈痛楚,纪满趴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摇晃的视线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越野车。 五年多了,他再一次看着陆一寒从他眼前消失,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路人看不下去,过来问纪满需不需要帮忙,然而纪满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一边哭一边痛苦地喘气,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却像根本吸不进半点氧气,心脏在失速地狂跳,他手脚麻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被铺天盖地袭来的无边绝望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时间忽然又被无限的拉长,每一秒都仿佛是对他永无止境的折磨。 一只大手温柔地抚上纪满的脑袋,而后纪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翻过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个纸袋口覆在了他的口鼻上。 “冷静点,别怕……听话,慢慢往袋子里呼气,然后再慢慢吸气。” 是陆一寒的声音。 结实的手臂牢牢揽抱住纪满的身体,他像是终于又有了依靠,身体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本能地依照那道声音的指示往纸袋里呼吸,过了好一会,斑驳昏暗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他茫然地看着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像是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男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冷静地看着纪满,说道:“你过度换气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纪满说不出话来,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去拽男人的衣服,然而男人阻止了他。 男人抓住纪满的手,让他翻过手掌露出掌心,在看到掌心被粗粝的地面给蹭得血肉模糊时,男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接着男人又看了一下纪满的膝盖,膝盖处的西裤料子都破了,隐约能看到底下的伤口也在淌血,可想而知纪满刚刚这一摔有多重。 “你这手脚上的伤都比较严重,我先送你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你再自己联系亲人或者朋友来医院,可以吗?”男人低声询问纪满,一抬头却发现纪满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手脚上的伤。 纪满反复地确认眼前人脸上的每一分细节,突然间又哭着笑了起来:“陆一寒,你回来了。” 他不叫“陆哥哥”了,陆一寒不喜欢这个称呼,一直以为他在喊别人,他以后都不叫了。 那双蓝眸平静无波地对上纪满的双眼,男人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姓杨,不叫陆一寒。” 纪满一怔,先是问了一句:“bennett yang是你对不对?”紧接着不等男人回答,便又急急地说道:“你是我先生,我怎么会认错?陆一寒,你,你生我气所以不肯认我吗?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什么都没弄清楚就给你递离婚协议书,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撕了,五年前就撕了,你生我气也没关系,你现在不想原谅我也没关系,可是,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陆一寒,我求你,不要再这样吓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周围还有路人在围观,男人眼看纪满说着说着眼泪便又越流越多,一时三刻都止不住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把纪满抱了起来。 不知是否纪满太轻让男人有些意外,抱着纪满起身后男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愕然。 骤然被抱起,纪满露出受惊的表情,想也没想就用双臂搂住男人的颈脖,男人有些不自在地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让纪满放开。 陆予晗家住在市区外,小区附近的人并不算多,因此虽然有路人围观,但也不过两三个,并没有人拿手机录像,几个最初看到纪满摔倒围上来的路人看到男人抱起纪满后,估摸着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很干脆就让开了。 越野车开了应急灯停在前方的路边,男人抱着纪满走了一段路才走到越野车旁边,因为抱着纪满腾不出手拿车钥匙解锁开车门,男人不得不先将纪满放下,让他靠在车身上,然后再掏出车钥匙解锁拉开车门,越野车的车身高,男人没法把纪满抱上车,只能让他扶着自己坐进副驾驶座,然后才关上车门绕回到驾驶位那边上车。 男人上车后先是替纪满系上安全带,然后抽了两张湿纸巾替纪满擦了擦掌心的伤口,这才又对纪满说道:“我先送你去医院。” “陆一寒……”纪满再开口的语气带上一点怯懦,男人身上有股令他心慌的陌生感,并且男人对待他那谨慎疏离的态度也让他不安。 听到纪满固执的称呼,男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陆一寒是谁,但我真的不是他。” 纪满摇着头,他伸手想要去抓男人的手却被避开,眼泪不断模糊他的视线,他近乎崩溃地低喊:“你骗人,你明明就是陆一寒,为什么不肯承认?!” 为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将车钥匙插进点火开关,男人关了应急灯,发动车子重新开车上路,淡漠地说道:“与我无关的人生,我为什么要承认?” 作者有话说: 嗯,见面了。 真·追夫。 写这章时在听周杰伦的《烟花易冷》: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烟花易冷 人事易分 而你在问 我是否还认真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 落在那座野村 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 第77章 一别两宽 陆予晗到医院后找了一圈才在输液室找到那两个人。 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到那两个人后脸色更难看了,顾及还在医院,陆予晗走过去后压低声音说道:“杨昭夏,你怎么回事?” 抬起头,杨昭夏坐在病床边见到陆予晗的神情并没有太意外,毕竟纪满虽然在病床上昏睡过去了,但右手还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纪满被杨昭夏送到医院处理完伤口后,医生听说纪满还发生过度呼吸的情况就安排了他去输液室输液,考虑到他双手掌心和两边膝盖上都有伤,膝盖上的摔伤还比较严重,特意给他安排了一张病床。因为受伤和低血糖,纪满开始输液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饶是如此,失去意识前还固执地抓住了杨昭夏的手。 杨昭夏不想把纪满弄醒,也就不好强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哥,我没办法。”杨昭夏有些无奈地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从星巴克里出来时他看到我了,之后我开车离开,他疯了一样追着我的车跑,最后在路上摔倒。他不擅长运动,突然这样剧烈奔跑身体受不了,我也不能看到人摔倒了还不管,后面又看到他摔得手脚都在流血,这才送他到医院。” “你是他的谁,管他身体受不受得了?还是说你不管他他能死?难道就没有路人打算帮忙?”陆予晗完全不接受他的说辞,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就不能过好自己的人生,别再跟姓纪的扯上关系?你叫杨昭夏,不叫陆一寒,陆一寒的前夫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到底以为自己身体还能再被折腾几次?!” “我没有要跟姓纪的扯上关系。本来我就没打算回来,这次摄影展也是你让我回来办的。”杨昭夏想也没想就怼回去了,甚至还有些不满,“现在是拍银河最好的月份,要不是你开口,我现在已经在日本拍银河了。” “啊,是嘛,那真是委屈你了。”陆予晗皮笑肉不笑地睨着自己弟弟,“你既然这么不想回来,那干嘛还带上你爸一起回国,杨伯父不忙吗?不是还有很多手术要做吗?” “忙啊,可是爸担心我身体,而且他说今年还没回来拜祭我妈,就跟着我一起回来了。”杨昭夏边说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副‘这又不是本人的锅’的样子,“我身体哪有那么差,不就阴天时稍微有点难受,是你们太夸张了,小题大做。” “杨昭夏你可以啊,我发现你现在是脸皮越来越厚了。”推卸责任给自己找借口连草稿都不用打,张口就来。 耸耸肩,杨昭夏说道:“还行吧。哥,既然你来了,我就回家了啊,爸还等我回去一起吃饭呢。” 双臂在胸前交叉抱着,陆予晗看一眼弟弟被纪满抓得死紧的手,凉凉地说道:“你这手能抽出来?”既然不是抽不出来,让人在这里握了半天的手又是为哪般? 杨昭夏当然听得懂陆予晗的潜台词,他也不解释,尽可能轻的把自己的手从手套里抽出,等他再想把手套从纪满手中抽走时,纪满却又用力收紧了手,他瞥了一眼纪满的脸,确定人没有醒,才把纪满的手收进被子里。 手套显然是拿不回来了,倒也无所谓,他还有好几副备用的。 目光落在杨昭夏手背明显的烧伤疤上,陆予晗眉梢微微抽动,薄唇又抿了起来。 杨昭夏手背上那疤面积很大,疤痕皱巴巴地蜿蜒在皮肤上,令他原本修长好看的手变得有些骇人。 察觉到自己哥哥又在看自己手上的伤疤,杨昭夏起身把手插进裤袋里,语气轻松地笑道:“那我走了。” 第92章 杨昭夏长得丰神俊朗,一双蓝眸和浑身略微不羁的气质也很是惹眼,待在输液室里陪纪满这段时间,不少的人都在偷看他,这会他站起来,一米八八的挺拔身高更是存在感十足。 他本打算直接离开,但陆予晗坐下后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回头对陆予晗说道:“一会纪满输完液,你记得用热毛巾给他敷手,否则他手背会肿得很厉害。” 陆予晗一听就又毛了,朝杨昭夏“嘶”了一声,瞪他:“赶紧滚,他已经不是你伴侣了,轮不到你在这里替他操心。” 杨昭夏笑了笑,丢下一句:“我没操心,反正这事也不需要我做。”不等陆予晗反驳,便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撤了。 看着弟弟离开,陆予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想把弟弟抓回来抽一顿,还是让人赶紧滚回国外比较实际。私心里他自然希望弟弟能留下,毕竟他的至亲除了两个儿子,也就只有这个弟弟了。可当他再看病床上的纪满,还是觉得让弟弟回国外比较好。他弟弟如今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又有父亲疼爱,好不容易才把原本压抑的天性给养回来,他实在不希望弟弟再被过去的人事所羁绊。 杨昭夏进门的时候,杨瑾钰刚好就把炒好的菜端出厨房放到餐桌上。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杨瑾钰看到儿子回来,擦干净双手脱下围裙,随即留意到儿子右手没戴手套,“出什么事了?你手套呢?” 他这个儿子,平常出门在外怕吓到别人,从来都戴着手套,轻易不脱下。 低头看了看右手,杨昭夏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把另一只手套也脱了去洗手。洗完手出来看到杨瑾钰已经在餐桌边坐下正等他出来开饭,拉起袖子就到杨瑾钰身边座位坐下。 卫衣的长袖被捋到手肘的位置,杨昭夏露出来的一双小臂上也同样有连片的烧伤疤,左边小臂要更严重一点,能看到疤痕连绵往上至手肘位置,显然上臂也连着有伤疤,右边小臂的伤疤则比较浅,范围也小很多,大概只到手肘往前两寸的地方。 卫衣因为有兜帽惯性往后坠,领口比较窄难免有些勒脖子,杨昭夏便抓住领口往前拉一下,于是左边脖子处那刺青也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端起碗筷,杨昭夏先是给杨瑾钰夹了菜,见杨瑾钰还等着他解释,便说道:“下午从哥家里出来后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下。” 见儿子就是想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过,杨瑾钰也就不再多问,只说道:“我今天去墓园陪你妈说话了,你妈死忌刚过,这一周每天都有一束新的百合放你妈墓前,想来还是你前夫送的。” 杨昭夏听了没有太大反应,神情自若地夹菜吃饭,说道:“嗯。你去陪妈说话,妈肯定高兴。” “我们每年都回来一趟,多少有点麻烦,爸的年纪也大了,我在考虑,这次回来干脆就将你妈一起带走,以后就不用再跑来跑去。”杨瑾钰见儿子夹菜不多,便放下筷子,用勺子舀起一大勺肉焖茄子到儿子碗里,“你爱吃这个,多吃点,在外面跑一天不累吗?” 杨昭夏有些迟疑地看着杨瑾钰,说道:“妈都下葬那么多年了,现在才移葬,会不会不太好?” “你爸我当了三十年鳏夫,这几年才有你陪在身边,但你到底是个摄影师,这两三年也没少往外跑。而且你妈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过了这么多年,我想以后多陪陪你妈。”杨瑾钰其实看着并不算老,头发虽也已半白,但面上看着仍是个英俊的大叔,身材因为一直有锻炼也维持得很好。当初被他迫跟杨琴容分开后,便再未有过别人,在他心里杨琴容是他的妻,这辈子他只会有她一个女人。这三十多年的时间,他只一心扑在医术上,也曾当过无国界医生,去过许多地方,甚至在烽火狼烟的战乱地区救死扶伤。现在又有了杨昭夏这个儿子,他确实也觉得自己该好好歇歇了。 杨昭夏一听这话就觉得是自己这几年经常四处去,忽视他家亲爱的老爹了,忍不住皱眉说道:“爸,你要是觉得我太爱往外跑,没时间陪你,我以后只在州里找地方拍照也可以,或者多拍点城市照,不一定非要去其他国家,也不是非要拍银河日出什么的。” 抬手赏了儿子一个爆栗,杨瑾钰没好气地说道:“你才三十多岁,这几年刚在摄影界闯出点名头,不抓紧时机多拍点好照片,浪费时间陪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我就是要退休也一大堆人找我做手术,还需要你陪?” “爸!君子动口不动手!”猝不及防又被杨瑾钰敲额头,杨昭夏不满了,自己积极表孝心怎么还被嫌弃? “你爸我不动手,从来都是动刀。”斜瞟儿子一眼,杨瑾钰又给他夹了两块肉,说道:“行了,先吃饭。” 眼看自己的饭碗又被堆成一座小山,杨昭夏嘟囔道:“天天给我喂这么多吃的,养猪呢……” “嗯?”杨瑾钰再扫过去一眼,杨昭夏默默低头吃菜扒饭了。 等吃完饭收拾完东西,杨昭夏去洗完澡出来,果然又见到杨瑾钰已经拿着祛疤膏药在客厅里等他。 他们这家不大,是杨瑾钰年轻时跟杨琴容一起买下住过的七十平方小屋,后来虽然一直闲置,但杨瑾钰也没有把屋子卖掉,这几年他每次带儿子回来,都是住在这里。杨瑾钰父母十年前已经相继去世,现在身边就只有杨昭夏这个儿子。 杨昭夏把上身的背心脱掉,露出满是疤痕的身体,胸腹处的伤疤尤其狰狞,除了烧伤疤外,还有两处手术缝合疤,由于腰腹那处当初是贯穿伤,他后腰上也有对应的伤疤。比较显眼的是杨昭夏左边脖子上有一片刺青,刺青面积略大,将那一处的烧伤疤遮了大半,只是疤痕虽然没有增生但也十分敏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刺青时针头反复刺入伤疤的痛。 在杨瑾钰跟前坐下,杨昭夏乖乖地让杨瑾钰给自己擦膏药推拿,憋了一会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爸,其实就算擦再多祛疤膏,我这身伤疤也祛不掉了,整形医生也说了,烧伤真皮层,手术都很难祛掉,你没必要这样辛苦自己。” “你是我儿子,我乐意。你小子不是爱撒娇吗,这种时候怎么又成大人了?”杨瑾钰从杨昭夏伤口都愈合开始,只要人在身边就每天雷打不动地给他擦祛疤膏顺带推拿,不怕别的,就担心他这伤疤太多太厚,以后老了容易有病变。 杨昭夏是个爱撒娇的,这点当初陆予晗没跟杨瑾钰说的时候,杨瑾钰就发现了。就是不知道陆家到底是怎么养的,把好好一个善良心软的孩子给养成那副生无可恋的抑郁模样,一开始做他儿子的时候对他也是小心翼翼,明明想问自己母亲的事,却又怕惹他伤心不敢问,到后来他把人当小朋友惯着,给惯了这四年多,才让杨昭夏慢慢找回自己原本该有的样子。 杨昭夏本质上跟陆予晗就不一样,人长得是高贵冷酷精英范,看着就是不着家不受任何亲情爱情友情羁绊那种人,但实际上特别亲近家人,要说杨昭夏缺爱吧人又很乐于回馈自己的爱意给他,最开始跟他感情还不深时就能一天喊他几十次“爸”,也不说别的,就光叫他“爸”;第一次吃他做的饭时,还自己偷偷红了眼圈,第二天就撑着自己那条还没好的伤腿在厨房捣腾,给他做了饭盒让他带回医院吃。 后来等腿也好了,能往外面去了,他又无底线地宠溺,跟孩子说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最重要是自己喜欢,于是杨昭夏就开始压抑不住本性了,今天说要去拍日出,明天说要去拍银河,总之三天两头就有想去的地方想拍的风景,他手术预约多也不能天天陪着,虽然也担心孩子身体,也只能让孩子放飞自我。这样做的结果是,有一天他回家,就发现自己儿子脖子上多了一块刺青。他当场就急了,问痛不痛。杨昭夏自打做完一系列手术后就变得特别怕痛,他压根没想到人会跑去刺青。为这事,他差点想要把杨昭夏抽一顿,立一下父威。 杨琴容离开他以后,他孤单了大半辈子,临老多出来一个儿子,他自然疼到骨子里,杨昭夏的英文名是他起的,bennett是拉丁语,意为被祝福的,他希望他儿子后半生都会是一个被祝福的人,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被很多很多人喜爱。 杨昭夏静默片刻,突然很认真地说道:“爸,我刚刚洗澡时想过了,你如果真的想这次带妈一起走,过几天我就去联系人安排,我们以后就不回来了。” “你哥和你两个侄子还在这边,你能不回来?”杨瑾钰刚刚饭桌上提起这事更多是为了试探,倒也没有真的要这么做的意思,仔细地给儿子左手擦完祛疤膏而后换右手,他说道:“我看你今天状态就不对,说吧,今天跟谁见面了?” 杨昭夏本来觉得自己掩饰得挺好,没想到还是让杨瑾钰察觉,寻思是不是自己这几年过得太安逸,都不会做戏了,抬眸看杨瑾钰一脸了然地瞅着他,只好承认道:“见到纪满了。我本来要直接走掉,可他后来追着我的车跑还摔倒了,我就送他去医院。” 第93章 “嗯,你这脸,化灰了估计你前夫也认得。”杨瑾钰不打算对此多做评论,只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重新开始?” 杨昭夏摇头,脸上久违地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低声道:“我跟他不合适。爸,我有你,还有哥和两个侄子,现在也做了摄影师,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拍的照片,我已经满足了。” “你自己想好别后悔就行了。”给杨昭夏上身擦完药,杨瑾钰用湿纸巾擦了擦手,俯身挽起杨昭夏左腿的裤子,查看他左腿的愈合情况。 杨昭夏的左腿前不久才拆了钢板,现在伤口还在愈合,他身体不比常人,重伤过后恢复能力比较弱,加上毕竟已经三十五岁,好起来自然也慢点。 确认过没有大问题,杨瑾钰这才又坐直身子,温声对杨昭夏说道:“你以前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像你妈,但爸觉得其实你很像小容,不是外貌上的像,而是心性,你们都一样善良会体贴人,但这样的性情有时候容易委屈了自己。作为你爸爸,我只希望你开心,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都支持你。” 杨昭夏微低下头,轻轻笑了笑:“谢谢爸。我是真的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做人不能太贪心。” 已经试过不合适的人,又何必再勉强?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作者有话说: 引用出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出自《敦煌山洞出土的<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人“放妻协议”》 - 猝不及防上了必读,感谢大家,努力又加更一章。今日大放送,三章加起来一万多字,姬末肝不太行了,周末休息。 第78章 请你放过他 纪满并没有昏睡太久,潜意识里的不安让他很快又惊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反应是痛,浑身上下都觉得痛,手上和膝盖最痛,他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按住肩膀。 “别动,你手背肿了,还要热敷一阵。” 刚醒过来还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甚至有那么一点耳鸣让他听不太清楚那声音,但纪满还是竭力忍住不适扭头往床边看。 不是陆一寒。 纪祁笙坐在病床边,正在给他敷手。他已经不在公共输液室里,想来是纪祁笙让人送他到单人病房的。 在纪祁笙旁边的,是陆予晗。 因为不在上班时间,陆予晗头发并没有上发蜡,额发很随意地散落遮住一点额头,身上穿着的也不是西装,是比较舒适的休闲服,整个人看起来便没有平日那般凌厉。 “那么纪总,我就先走了,家里两个儿子还在等我回家。”陆予晗脸上比较漠然,甚至有点不耐烦,他是接到杨昭夏的电话赶来医院,孩子们还小不能自己在家待着没人看管,他只能临时让助理赶到自己家照看。 “别走……陆一寒,陆一寒呢?”纪满身上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努力想要撑起身体,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轻易就被纪祁笙按住了。 陆予晗看到纪满醒来第一件就是问陆一寒,心里并没有太大触动,看着对方焦急红肿的眼,说道:“我弟五年多以前就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 “你骗人!明明是他送我来医院的,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承认?!”纪满不信陆一寒会丢下他在医院自己走掉,挣扎着就要下床去找人。 在车上的时候,那个人说,不会承认跟自己无关的人生,于是他问,那满满呢?跟满满也无关了吗? 那个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对他说:“本来,就与我无关。” 那一瞬间,纪满听明白了。 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无话可说。 来到医院后,医生给他清理伤口消毒上药,他痛得浑身发抖,而那个人,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抱他,反而说要打个电话然后就出去诊疗室了。 “他明明就是陆一寒,他是我的先生,我比任何人都熟悉他,我那么爱他,怎么会认错?”纪满控制不住地落泪,他哀求道:“他在哪,已经走了吗?予晗哥,你让我见他好不好?他……” 纪祁笙揽住纪满,把他箍制在自己怀里想要说点什么,陆予晗却抢先开口打断了纪满的话:“你熟悉阿一?纪满,你把这话说出来,自己不心虚吗?” 暗暗深吸一口气,陆予晗想到自己进输液室时杨昭夏坐在病床边注视着纪满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他说道:“你身体不舒服,人不太清醒,我不想跟你在这里说这些,本来阿一跟你之间的事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但阿一已经死了是事实,你也不要再沉溺在过去,抱着那些回忆不放,阿一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陆予晗说完就想走,纪祁笙一手把纪满紧紧箍在怀里,另一手却伸出去扣住了陆予晗的手腕,说道:“陆予晗,你说实话。” 纪祁笙很清楚自己弟弟不会无缘无故就在这里闹,虽然陆一寒死而复生这种事听起来就很荒唐,可是就像纪满说的那样,谁都有可能认错陆一寒,唯独纪满不会。 更何况,本来他就一直觉得当年陆一寒死后陆予晗的一系列操作过于迅速,甚至有些地方不是很合理。 当年他因为是当事人,确认没有受伤后就被警察带去做笔录,等他再赶到医院时,陆予晗就表示陆一寒伤害过重没能撑住死在了手术台上,作为家属自己已经签了死亡证明,请他通知纪满。当时由于事发突然,他本身也受到很大冲击,所以他没有多想就接受了陆予晗的说辞。可后来细想,其实是有问题的。 谁都没有见过陆一寒的遗体,事发后不久,陆予晗就迅速公开陆一寒遗嘱,接手陆氏的一切;并拒绝纪牧山夫妇希望能送陆一寒最后一程的请求,没有告别仪式,也没有葬礼,墓园里陆一寒的墓碑在一个月后立的,之后陆予晗也极少去拜祭,只每年死忌那天都会送去一束花,这跟陆予晗表现出来的对陆一寒的在意程度不太相符。 若是当年陆一寒实际上并没有死,那么这一切疑点也就都能说通。 只是他一直都不能真正对“假死”这个想法下定论,尽管国外有不少“假死”成功的案例,但要在国内办到“假死”,需要打通多层关系,几乎没有人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陆予晗狠狠地甩开了纪祁笙的手,冷笑反问:“你是以什么身份,这样命令我?纪总?阿一曾经的大舅子?还是纪祁笙?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弟弟,是因为什么,为了谁,才会发生车祸?” 纪祁笙以半仰首的姿态定定地与陆予晗对视,空气仿佛有了几秒的停滞,最后,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没忘,我知道是我对不起陆一寒,我愿意补偿,但正如陆一寒是你弟弟,小满,也是我弟弟。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实话。” “呵,你弟弟……”陆予晗极其讽刺地重复,他眼尾渐渐泛起一片红,压抑地问道:“你能如何补偿?当初我弟弟受的伤,你能替他受吗?纪满对他造成的伤害,这中间有多少你的功劳,你要如何补偿?!” 五年多,这些话他忍了五年多,他的弟弟不想让他责怪纪满,不想追究纪祁笙的责任,所以他不说,不追究,可他们,真的明白他的弟弟承受了多少吗?! 纪满被纪祁笙按着,眼泪一直流,陆予晗的话每一句像狠辣的耳光重重扇在他脸上,有那么片刻他说不出半句话,可最终,他这五年多来所忍受的每一分失去陆一寒的痛苦、悔恨与折磨,让他终于在这身心俱疲的一刻于人前再次崩溃。 “为什么要骗我?陆一寒明明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纪满近乎愤恨地朝陆予晗吼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他对陆予晗如此的愤怒,“你明明看到我有多痛苦,为什么还要瞒我这么久?!” 陆予晗没有看纪满,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很轻很轻地说道:“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我弟弟被抬出车子时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成了继方娅死后,第二个折磨得他日夜难以入睡的噩梦般的画面。 纪满的质问戛然而止。 “阿纪,你知道他当时伤得有多重吗?身上多处烧伤和骨折,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一根钢筋从他腰腹处刺入,穿透了他的身体,肋骨骨折并发血胸。”陆予晗闭上眼,时隔多年再去回想当时自己弟弟躺在担架床上,而那张担架床在救护车去往医院的半路上就被血浸透的可怕画面,他仍然感到恐惧发憷,他不得不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把涌上心头的恐慌压下去,才能保持平稳的语调继续说道:“然而哪怕是在那个时候,他还在念着你,他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我告诉你的那句话。” 陆予晗看着神情崩裂浑身发颤的纪满,苦笑着说道:“送到医院紧急手术,手术台上两次心脏骤停,花了十多个小时才勉强保住他的命,医生说他的伤势过重,要带他去国外,让自己在国外的团队再重新替他动手术,在那些昏迷的日子里,他偶尔会神志不清的重复喊,满满。” 第94章 纪满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可他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整个人瘫软在纪祁笙怀中,当年听到陆一寒死讯时那窒息的悔恨感再度袭来,几近崩溃的心理状态令意识主导的剧痛再一次席卷了虚软的身体。 短暂的死寂过后,纪满发出了一声喑哑的哀鸣。 细瘦的双手捂住脸,纪满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指间泄漏,断断续续地说道:“别说了,予晗哥,求你,别说了……” 纪祁笙欲言又止地看着陆予晗,他想阻止陆予晗说下去,却在看清陆予晗脸上的神情瞬间,被狠狠震住,那样支离破碎的脆弱神情,他曾经在陆一寒脸上见到过,在那场车祸中,他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了陆一寒的绝望,只那一眼,便足够令他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将那个画面从记忆中抹去。 面对纪满地哭求,陆予晗没有停下了,他极为罕见的残忍了起来,向前一步俯身靠近纪满,陆予晗坚定地把那些只有他知道的事说给纪满听:“他手术后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却不会说话了,心理医生说他是ptsd。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机给我打字,跟我说,哥我好痛。阿纪,你明白吗?那么多年了,阿一从来不跟我喊痛,可是那个时候,他和我说,他好痛。阿纪,你到底为什么要那样伤害我弟弟?他是你先生,他做所有事都把你摆在第一位,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多信他一点,对他提出离婚?你该把他伤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他甚至忍不住跟我喊痛。” 陆予晗的问话就像是刀子,每一句都在控诉纪满曾经对陆一寒犯下的罪,每一个字都在将纪满凌迟,一刀刀地将纪满割得体无完肤。 “我一直没告诉你,在车祸前,他曾打电话告诉我跟你离婚的事,那时候他跟我说,做陆一寒真的好累,他想留住你,可是你说见到他会难过会哭,于是他不敢留,他怕自己会让你变得不幸,他跟我说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说不是的,没有纪满还有我这个哥哥。可是,车祸后,即便被救回来,阿一也根本没有求生意志,他甚至过了大半年都还不愿意开始做复健。那时我问他,要不要告诉你他还活着的事,他过了很久才给我发消息,说不要,因为你说过以后都不要再见了。所以我和他说,那就别见了,以后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医生来找我谈话,让我必须劝服他开始做复健,否则真的会落下终身残疾。我带着念君和怀瑜一起飞去国外看他,在医院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去散步,而那个时候他瘦到只有五十九公斤,是念君爬到他膝上粘着他不肯离开,他才终于露出七个多月来的第一个笑容。那天晚上他问我,他不想做陆一寒了,可以吗?那是第一次,他为自己跟我提了要求,他想做自己,过自己的人生,那我就答应他。只要我弟弟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 直起身,陆予晗仰头闭眼忍下涌上眼眶的泪,胸膛剧烈起伏显示出他失控的情绪,勉强忍住失态的泪水后,陆予晗再次退开,那双与陆一寒相似的蓝眸带着晦涩不明的情绪望住纪满与纪祁笙。 他欠了自己弟弟很多,在陆一寒跟纪满那段短暂的婚姻中,也许纪满并没有那么罪无可恕,可是,他亲眼看到陆一寒不要命地替纪祁笙挡下那一撞所付出的代价,而只要一想到在车祸前,纪满甚至已经对陆一寒提出了离婚,他便无法原谅。 在他和陆一寒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约定好兄弟彼此保护,他失约了,让自己弟弟痛了二十多年,在方娅死去那天,他把自己承受不了的一切都怪到弟弟身上,而他弟弟却替他操持了方娅的身后事,然后和他说自己不怪他。他的弟弟是个傻瓜,总是妄想自己可以为所有人挡去伤害,却忽略了自己,忘记自己也不过是个会痛会哭会流血的普通人。 从车祸那一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即便今后再也回不去自己过去的人生,实现不了曾经的梦想,即便要做个不讲理的恶人,他也在所不惜。 错位的人生,他自己掰正,他弟弟今后的幸福,他竭力成全。 “纪满,你很痛苦,可是我弟弟远比你更痛苦,他因为陆则和陆枫然也为了我,二十多年活得毫无自我,最后为了你,身心都备受折磨差点连命都丢了。身为他哥哥,我只想为他请求你一件事。”陆予晗缓缓说道,“请你放过他,不要再去打扰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美好人生。” 第79章 最后的陆一寒 陆一寒最初倒下后的那三个月,是陆予晗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 比起方娅离开,更令陆予晗感到绝望。 因为这一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后再没有退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会到这些年陆一寒为他所承受以及挡下的一切。 车祸那天,杨瑾钰被紧急叫到急诊参与陆一寒的手术,好不容易暂时保住陆一寒的性命后,杨瑾钰来找他,表示在这边虽然医生的技术和医院水平同样很好,但是自己在国外多年,在那边有早已磨合良好的团队,为了陆一寒着想,希望能将陆一寒带到国外治疗。 杨瑾钰就是杨琴容当年的爱人,并且陆一寒曾经到医院找过杨瑾钰的事,陆予晗是在送走陆一寒之后才知道。 所以,原来是因为陆一寒是杨琴容的儿子,所以杨瑾钰才那么上心吗? 陆予晗相信杨瑾钰的医术和医德,只是他也相信,在陆一寒的事情上,杨瑾钰多少是有私心的,否则不会配合他瞒天过海。 陆一寒到国外后的第一次手术,陆予晗并不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接管陆氏,正在经历艰难的家族和公司内斗,曾经被陆一寒压住的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在陆一寒不在后纷纷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们质疑陆一寒遗嘱的真实,质疑是否具有法律效应,质疑陆予晗没有资格代替陆一寒接管陆氏。 陆予晗的狠,是在那时候逼出来的,他要保住陆一寒打下的江山,要坐稳陆氏头把交椅的位置,只有那样,他才能保护他的弟弟。若是握不住权力,被夺走一切赶出陆家,他要如何瞒下他弟弟还在的事实,又如何支付那庞大的医药费?他不能输。 杨瑾钰打电话给陆予晗告知第一次手术成功那天,陆予晗刚刚经历了一次股东大会,身心疲惫几乎想要放弃,可是杨瑾钰说手术很成功。这个消息给了陆予晗坚持下去,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勇气和力量。 陆一寒昏迷的那一个多月,陆予晗去看过他两次,藉由处理海外市场的相关事宜这个借口,第一次陪了他两天,第二次陪了三天。也是在第二次,在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陆一寒醒了,但只是睁眼大概不到两分钟又继续陷入昏睡。 第二次手术,是在陆一寒醒后第五天做的。 他们在那次手术之后,才发现陆一寒说不出话的事,在那之前,他们以为陆一寒只是手术后在自我修复的身体太过疲惫,也不想与人交流才会一直保持沉默。 杨瑾钰联系陆予晗告知陆一寒患上ptsd的时候,陆予晗正处于争取股东支持的重要关头,他分身乏术无法飞到国外看陆一寒,只能见缝插针地算着时差,给陆一寒打视频电话。 陆一寒说不了话,开了视频后都是他在说,陆一寒偶尔用手机给他传讯回答他。 那个时候,陆一寒还保持着二十多年来形成的思维定式和做法,问他陆氏的事,想要给他出谋划策,告诉他如何拿捏那些股东,如何应付那些蠢蠢欲动的陆家人,甚至还想要自己出面去吸引火力。 陆予晗果断的拒绝了,让陆一寒什么都别想,只管好好养伤,养好伤后也别再管这些事,以后陆家也好陆氏也罢,他会处理和负责,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责任。 可是陆一寒在视频那端愣住了,他发讯息茫然地问,不要他做这些那他以后做什么?纪满不要他,哥哥也不要他了吗? 陆予晗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他又紧急挤出时间飞了一趟国外。 他没有太多时间,只能在医院待几个小时就得走了。在医院里他跟陆一寒坦承对外陆一寒已经是死亡的状态,当时陆一寒很慌,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那个时候陆一寒的心理状态非常脆弱,几乎经不起更多的打击了,杨瑾钰和心理医生还在一旁看着,于是他握住陆一寒的手说道:“阿一,你别怕,哥哥在这里,没有不要你。你不是觉得累了吗?累了就歇息,把事情都交给哥哥,好吗?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约定好要彼此保护,过去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以后,让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陆一寒看着他,过了很久以后拿手机打字给他看,问他:可是,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护你吗? 陆予晗抓着手机,把那句话删掉了,他对陆一寒说道:“忘记那种想法,那是错的,你存在的意义,可以是其他任何事,但不应该是保护我为我牺牲。之前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还一度把自己的错都推到你身上,这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第95章 这些话并没有安抚到陆一寒,反而让他骤然失去了重心。他迷惘地看了陆予晗很久,又抬头去看杨瑾钰,像是完全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觉得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陆予晗不知道该如何去纠正陆一寒的想法,他在努力想要将过去的错误修正过来,但是陆一寒的状态让他害怕。 杨瑾钰察觉到这两兄弟的问题,先是走上来对陆一寒说道:“孩子,你没做错什么,先休息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哥聊聊。” 陆一寒的身体刚经历过第二次大手术,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但也许是因为每次他醒来,杨瑾钰都陪着他的缘故,陆一寒对杨瑾钰很信任。所以当杨瑾钰跟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没有太犹豫就答应了。 然后在陆一寒的病房外,陆予晗花了三个多小时将陆一寒过去的二十九年人生对杨瑾钰如实相告。 杨瑾钰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跟杨瑾钰聊完后,陆予晗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他还要飞回国内,于是他又回病房里,想最后再跟陆一寒说几句话。 但他刚一到病床边坐下,陆一寒就把手机给他看,上面打着一句问话:哥,是不是我太没用,所以你不需要我了? 很难想象,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充满自信,只用了三年就让陆氏恢复壮大甚至更上一层楼的陆一寒,有一天会这样问自己。 陆予晗觉得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陆一寒听不进去,他陷进了某种陆予晗不了解的恐慌中。 杨瑾钰走过去拍拍陆予晗的肩膀,让他稍微让点位置出来,然后俯身对半躺在病床上的陆一寒说道:“孩子,我了解小容,你是她儿子,无论如何,她心里都是爱你的。你的出生也好存在也好,都不是原罪,一寒这个名字,你若不喜欢,我们就改。她是你妈妈,不会希望你一生不得圆满。一寒如许,她说的是她自己。这责任也不在你,只是这世上有许多我们年轻时都无可奈何的事。孩子,你没有害死你妈妈,她既然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在最后扭转方向盘,那就说明她爱你,她是在保护自己儿子。你从来都不是没有人保护,明白吗?” 陆一寒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杨瑾钰的话。 在那个苍白的病房里,陆一寒直直地与杨瑾钰对视,最后终于久违地发出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啊,啊……” 像是一个困在牢笼多年的囚徒,突然被一束照入黑暗迟来的光所惊吓,他先是感到惊慌失措,随后又感到无所适从。 杨瑾钰握住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温声安抚:“孩子,没事,都过去了。” 陆一寒看了看还在病床前坐着的陆予晗,又再看看杨瑾钰,他身上其实很痛,不能动又不能用太多止痛药,每天都在强忍,他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很辛苦,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痛,每次合眼都在做噩梦。 可是在那一刻,陆一寒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忍,他可以卸下一切了。 从低弱的呜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自五岁后再也没有放声哭过的陆一寒,在病床上,像个孩子一样带着某种宣泄,哭得整张脸都涨红,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始终在一旁看着的心理医生适时的过来帮助陆一寒平复情绪。 之后的陆一寒,并没有像纪祁笙以为的逐渐那样好起来。 在意识到自己不必再做陆氏的总裁,不必再时时刻刻想着保护陆予晗,也再不必去保护纪满后,陆一寒便像是彻底放弃了自己一样,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烧伤的换药非常难熬,尤其是陆一寒是大面积烧伤。 每次光是把纱布拿下来,陆一寒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发抖。皮肤被烧伤的痛是最难熬的,那是人体第一层最重要的防护被破坏,陆一寒左边身边好几处都烧伤到真皮层,伤口渗着黄液,周围又有血水,比血肉模糊更惨不忍睹,陆予晗有一次飞去看他,刚好碰到他在换药,看到伤口那一下,因为没有心理准备,陆予晗一下子没忍住吐了出来。 因为换药实在太痛,陆一寒最开始有好几次都在换药时因为疼痛而昏厥过去,然而即便是昏过去后,神经反射下他的身体也被剧烈的痛楚刺激到持续抽搐。 几处烧伤都需要植皮,但因为有炎症,所以植皮直到第二次手术结束后才开始安排,并且,因为陆一寒身上其他创伤过多,本来应该用自体皮肤以减低排斥,但最后不得不让陆予晗配型,确定可以直系血亲提供。 而陆一寒的左腿,当时参与抢救的骨科医生主张进行截肢,杨瑾钰没同意,勉强保住了。到国外后,杨瑾钰联系了自己的老同学,托关系请了一位骨科权威为陆一寒动手术,前后一共进行了三次大手术,才让陆一寒不至于变成一个瘸子。但后遗症是有的,今后陆一寒再不能进行任何长时间的负重以及长距离的跑步,阴雨天也不可避免的会有痛症。 在反复手术的几个月里,陆一寒偶尔会因为发烧而说胡话。 植皮手术结束后,陆予晗因为从大腿内侧取了皮给陆一寒,也住了几天院。两人安排到一个病房里,半夜的时候陆予晗偶尔会听到陆一寒的呓语。有时候是念叨“满满”,有时候则是喊“妈妈”,但一次都没有喊过父亲和哥哥。 陆予晗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弟弟心里,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依靠的哥哥。 痛的时候,陆一寒不会想起来要找哥哥。 陆一寒恢复得很慢,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但比较幸运的是,植皮之后并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将陆家整顿完,陆氏稳定下来后,陆予晗便维持着每个月飞几次国外去看陆一寒的空中飞人状态,但陆一寒的话一直很少,外伤都慢慢痊愈后,虽然在杨瑾钰的坚持下,勉强接受了烧伤部位的功能锻炼,减轻伤疤挛缩畸形,但腿部的康复治疗陆一寒一直不愿意接受,仿佛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也无所谓。 杨瑾钰推了大量的手术,陪在了陆一寒身边。他和陆予晗说,自己早就功成名就了,可以任性一把,陆一寒是杨琴容的儿子,如果陆一寒愿意,他很希望能让陆一寒做自己的儿子。 陆一寒在陆枫然入狱时便将自己的户口独立了出来,为了替陆一寒转换身份,陆予晗确实有打算,让陆一寒拿到国外的绿卡。 但这一切,都需要等陆一寒好起来以后。 陆予晗给陆一寒打视频电话,问他,是不是想要纪满陪他,如果是,就告诉纪满他还活着的事实。 陆一寒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过了很久后陆一寒才给陆予晗发去消息:不要了,纪满说不想再见到我,就让他当我已经死了吧,我跟他,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杨瑾钰告诉陆予晗,陆一寒左腿的复健不能再等,否则就算手术做得很成功,陆一寒的腿还是无法恢复正常。陆予晗想了很久,带着陆念君和陆怀瑜一起,飞到国外看陆一寒。 那个时候陆一寒已经很瘦很瘦,被扶到轮椅上以后,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一米八八,整个人都是佝偻的,脸上也一片灰暗。 在医院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陆念君爬到陆一寒膝上,粘着陆一寒不停撒娇。 陆一寒有些无措地看向抱着陆怀瑜的陆予晗,可陆予晗却只是笑笑耸耸肩让他自己看着办。 小孩子软软肉肉的小手按在陆一寒脸上,也不害怕陆一寒脖子上和手上露出来那些可怖的烧伤疤,还是像从前一样亲近陆一寒。 一岁多的陆念君已经会说话,赖在陆一寒怀里,咿咿呀呀地喊:“叔,抱抱,要抱抱,举高高。” 陆一寒想抱起陆念君举高,却发现自己身体实在太过虚弱,连小小一个的肉团子陆念君都举不动,只能僵硬地跟陆念君说:“对不起,叔没办法跟你举高高。” 陆念君丝毫不在意,咧开小嘴笑,又去亲陆一寒的脸颊,然后对陆一寒说道:“那念君,念君抱抱,叔!”然后就用自己莲藕一样的小手臂搂住了陆一寒的脖子。 小孩子的身体又软又温暖,陆一寒抱着自己的侄子,时隔数月,终于笑了。 晚上在病房,陆一寒半躺在病床上,陆念君趴在他怀里睡着了,陆予晗抱着同样已经睡着的陆怀瑜坐在病床边,陆一寒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陆念君,轻轻拍着陆念君的肩膀,小声地问陆予晗:“哥,我不想做陆一寒了,可以吗?” 陆予晗只觉鼻梁阵阵发酸,他掩饰地低头抹了把脸,说道:“可以,你想怎样都可以。你如果生哥的气,也告诉哥,好吗?” 陆一寒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很久后,才看着陆念君睡得流口水的小脸说道:“不生气,也不讨厌,就是,嫉妒过。你有的,我都没有。” 陆予晗哽住,片刻后才说道:“以后,你要什么,哥都会想办法给你。” 腿部复健刚开始的时候,非常难熬,陆一寒连站都站不住,更不要说扶着双杆走路。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大片烧伤疤,他全身每一次用力,都是对伤疤的拉扯。 第96章 但杨瑾钰一直都陪着陆一寒,从陆一寒开始做烧伤部位的功能锻炼那一天起,陆一寒的每一次复健他都陪伴在侧,不断鼓励。 第五天的复健结束后陆一寒浑身大汗地回到轮椅上,就连脸上也湿漉漉一片都是汗,他用毛巾擦脸,杨瑾钰却从他手里接过毛巾,亲自给他擦,一边擦一边问他:“是不是很痛?你都痛哭了。” 陆一寒没想到自己忍不住流泪的事会被发现,一下子有点尴尬,耳朵都红了,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承认:“痛。我以前很能忍,现在可能是身体还没恢复,有些敏感,所以觉得有点受不了。” 杨瑾钰却笑着摸摸他的头,温和地说道:“痛就说,忍着作甚?” 陆一寒愣愣地看着杨瑾钰,像是傻了,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才合适。 杨瑾钰给他擦脖子上的汗,又说道:“觉得痛,就说,高兴不高兴,想要什么,也要说,别什么都自己憋在心里,你不说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很难明白你心里的感受。” 陆一寒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杨瑾钰也不勉强他,起身推他回病房擦身换干净的衣服。 回病房的路上,陆一寒突然低着头说道:“以前,除了哥,没人关心我的感受。”就连陆予晗,长大后也因为兄弟间不能互相理解,而渐渐少了与他的沟通。 既然没有人关心,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承受一切。 杨瑾钰推着他回到病房里,关上房门后才绕到他身前蹲下,对他说道:“孩子,你也会说,那是以前,以后不会了。之前我就跟你哥提过,现在我想正式问问你,我想让你当我儿子,你愿意吗?以后,你痛了难受了,开心不开心,想做什么,都告诉我,因为我很想知道,也很关心你的感受。” 陆一寒的第一反应是无措,他像是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难以置信,隔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因为我,是杨琴容的儿,儿子吗?” 杨瑾钰没有否认,坦诚道:“肯定有这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很喜欢你。我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没想过要有自己的孩子,但现在看到你,我就觉得,要是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儿子,我往后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陆一寒有些狼狈地别开脸,像是耻于让杨瑾钰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他极力想要绷住,最后还是失败了,他只能红着眼圈盯住自己满是疤痕的手背,轻声问道:“你之前说,陆一寒这个名字,我不喜欢可以改。那我想改成杨昭夏,可以吗?” 还是那慈爱的眼神与表情,杨瑾钰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自己喜欢,就都可以。” 转眸对上杨瑾钰的双眼,陆一寒朝他慢慢地露出一个带着小心与希望的笑容,答应道:“我想要,做你的儿子。” 昭,光明美好,夏,再无寒冬。 他希望从今往后,不再做谁的影子,用自己本来的模样光明地站在阳光下,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要去爬山拍瀑布,所以今天提前写完这一大章提前更了。周三我要去打第二针疫苗【人在海外,没有国内那么快】。周二不更,周三要看我打完疫苗后的状况,我挺怕自己打完第二针垂直躺平的。 - 但凡是主要角色,我都希望,在我文里是立体的,就像人不会只有一面。没有完美人设是我一直强调的事,人有缺点会做错事才是人。我很欢迎大家留下对角色的看法评论,我都会看。下卷是个互相理解、了解、释怀的过程。一宝在上卷人格的丧失和不肯说的缺点,我希望下卷展开后,满满能看到一个真正的,原本正常成长应该是怎样的一宝。我写文慢热走剧情,但该交待的都会交待,很感谢你们的陪伴和支持。 第80章 昭夏 最开始,杨昭夏还不太能适应,杨瑾钰变成自己父亲这件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喊过“爸”这个称呼,在他的记忆里,陆枫然从来就不允许他这么喊。 第一次开口这么叫杨瑾钰的时候,杨昭夏甚至觉得这个字的发音对他来说,都是生疏的。 杨昭夏本是半躺在病床上看书,杨瑾钰听说他喜欢摄影,给他买来了摄影类的书,他最近不用做复健时,都在看杨瑾钰给他买的那些书。而杨瑾钰正坐在他的病床边,用平板看这两天收到的几个病例。 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昭夏忽然就走了神,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偷看杨瑾钰。 陆予晗得知他要改名,并且要和杨瑾钰成为父子后,在视频电话里表示自己非常支持,并说等他身体痊愈后就回国来办手续。 察觉到杨昭夏在偷看自己,杨瑾钰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杨昭夏迅速收回目光又回避地别过头,清了清嗓子,手里的摄影集举高半遮挡住脸,半晌,一个模糊的单音节从摄影集后面传出:“……爸。” “诶,爸在。”杨瑾钰笑了笑,他知道杨昭夏其实没什么事要和他说,只是在努力试图踏出第一步,所以他并不吝啬给予回应。 于是,把脸藏在摄影集后面的杨昭夏,耳朵又悄悄地红了。 接下去一整天的时间,杨昭夏时不时就要喊一声“爸”,每一次,杨瑾钰都会很耐性地给予回应。 出院后,杨昭夏直接搬进了杨瑾钰家里。 杨瑾钰家的客房在杨昭夏住院后期就已经重新改造,不仅如此,杨瑾钰还送了一台单反加两个镜头给杨昭夏。 杨昭夏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说到底已经很多年没碰摄影,之前给纪满拍照也是用手机拍更多,只是自己会仔细修图而已。杨瑾钰一下子就送了两个镜头,杨昭夏很担心到自己手里是浪费。 “摄影我也不懂,镜头也不是我挑的,是你爸我的一个摄影发烧友给推荐。我也不担心你会浪费,你要是想再去读个摄影课程,我也很支持。”杨瑾钰显然没有杨昭夏想得那么复杂,他买的单反是fujifilm的x-t3,倒不是很多人都会用的佳能,两个镜头一个是xf18-55mm大光圈半幅,另一个则是xf55-200mm长焦,杨瑾钰笑道:“听说你们搞摄影的,镜头很重要,爸只送这两个,以后想要其他镜头,得你自己赚钱去买。” 杨昭夏很高兴,当天就把18-55镜头给装上机身试拍,得亏杨瑾钰有先见之明,两块单反电池都给充满电了,杨昭夏把第一块电池的电量拍照耗光后,又用第二块电池拍日落,说是要做延时拍摄视频。 平常杨昭夏话还是比较少,还未找到和杨瑾钰相处的最佳平衡点,因此大部分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都是沉默占据大部分空间。但自从单反和镜头到手后,杨瑾钰偶尔会问杨昭夏拍了什么照片,杨昭夏最开始只是把照片给他看,到后面就忍不住跟他说照片怎么拍的,最后就变得滔滔不绝。 杨瑾钰平常也要回医院上班,但因为如今是顾问,所以并不需要一直在医院,有时候他也只是回医院做手术,更多的时间他都用来陪杨昭夏做复健。 因为身上大面积的烧伤虽然早已结疤,但是烧伤疤复健恢复时间很长,连带左腿的复健也进展缓慢,所幸如今杨昭夏很配合,再没有之前的抗拒。 也许是因为复健的消耗特别大,所以杨昭夏的体重增长也一直很慢,杨瑾钰也就更细心照顾他的饮食。 之前住院时是陆予晗特意请的营养师配餐,出院后的头半个月也一直是营养师负责杨昭夏的餐食,但杨瑾钰实在不太喜欢家里多出一个外人,因此跟杨昭夏还有陆予晗商量过后,便辞退了营养师。 第一次给杨昭夏做饭的时候,杨瑾钰其实并没有做些什么特别的菜式,考虑到杨昭夏在恢复期,饮食相对清淡,所以杨瑾钰只做了简单的鱼粥和蒸蛋,以及水煮西蓝花。 杨瑾钰做饭的时候,杨昭夏就一直坐在客厅里时不时转头往厨房看,他活到三十岁了,这辈子给他做饭的亲人也就只有一个陆予晗,纪满仅有的几次下厨经历基本是不能吃的,他唯一全部吃完那次,后来直接进医院输液,也算是相当特别的回忆了。 大概因为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杨瑾钰的厨艺很拿得出手,简单的菜式也做得很好吃,鱼粥里用的鱼块鱼骨刺挑得非常干净,粥熬得绵糯,虽然没有下什么调味料味道清淡,但是有浓浓的鱼味;至于蒸蛋,杨瑾钰做好后倒了一点生抽和醋,还撒了葱花,光是卖相就让人很有食欲。唯一让杨昭夏有点不太想吃的,大概就是水煮西蓝花了,他并不挑食,只是养伤这段时间,西蓝花在他的菜单里出现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他看到就有点抗拒。 两父子坐在一张餐桌上,杨瑾钰并没有替自己另外安排餐食,而是跟杨昭夏吃一样的。杨昭夏舀起一汤勺粥,稍稍吹了几口后吃下,那一口热粥下去,杨昭夏几乎是一下便红了眼圈,他低下头好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说道:“舌头被烫到了……爸,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鱼粥。” 第97章 杨瑾钰也不戳穿他,慢悠悠地说道:“烫就慢点喝,家里就我跟你两个人,不会有人跟你抢的。” “嗯。”杨昭夏鼻音有些重地应了一声,再吃了好几口后,才又抬起头来。 因为是杨瑾钰给自己做的,所以吃完鱼粥和蒸蛋后,杨昭夏还是很捧场的,乖乖把西蓝花也吃完了。 第二天杨瑾钰要回医院上班,早上天刚亮,他起床后正准备出去晨跑一圈回来再做早餐,便听到杨昭夏拄着拐杖出房间的声音,等他出主卧一看,果然就看到杨昭夏在厨房里忙活。 “怎么这么早起来?”杨瑾钰已经换好了晨跑的衣服,走到厨房吧台前对杨昭夏说道:“早餐我跑完步回来做就好了。” 杨昭夏刚把吐司三明治做好,正在泡咖啡,见到杨瑾钰准备去晨跑,便说道:“我想顺便给你做个午餐带去医院吃。”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多少还是带着一点小心,像是怕会被杨瑾钰拒绝。 但杨瑾钰没有,他只是点点头,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腿。”说完,就离开了。 目送杨瑾钰离开后,杨昭夏还有点回不过神,愣愣地站了一会,才继续自己在厨房的忙碌。 等杨瑾钰晨跑完回家,快速地冲澡换衣,再到饭厅跟杨昭夏一起吃早饭,杨昭夏指一下桌上那盒已经装好的便当,说道:“爸,那是我给你做的便当,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好。”杨瑾钰说着尝了尝杨昭夏做的三明治,刚吃两口就忍不住要夸一下人:“你这三明治做得不错,倒是没有外面一些早餐店做的那么油腻。” “面包也是用黄油煎的,但用的不多。”看到杨瑾钰喜欢,杨昭夏这才放心地开始吃自己那份清淡的早餐,白粥加鸡蛋。 “看来是不用我提醒你要注意健康了。”杨瑾钰很快就把三明治吃完了,把手擦干净后又尝了尝杨昭夏冲的咖啡,意料之中的非常不错,可正是杨昭夏这事事都做得极好的行为模式,反倒让杨瑾钰又对他更多些心疼,稍作沉吟,杨瑾钰说道:“孩子,你以后在我面前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放轻松点,不必要求自己事事做到完美,我更希望看到的,不是一个完美到能做世人楷模的儿子,而是一个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身心都自由自在的儿子。” 杨昭夏过去的人生留下的影响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甚至不太能理解杨瑾钰说的话,问道:“我不够好,你还会喜欢我这个儿子吗?”他做陆一寒的时候,哪怕已经尽力把所有事都竭尽全力地做到完美,依旧不得人喜欢,若是他连完美都做不到了,杨瑾钰真的还会喜欢他这个刚刚才开始建立关系的儿子吗? “没有人是完美的,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圣人。就算是我和小容,也有不完美的地方。我并不会因为你有一点小缺点,或是某些事做得不够好,就不喜欢你。我要你做我儿子,并不是要你活得像从前那么累。”杨瑾钰把咖啡喝完,收拾了自己用完的餐具到厨房放进洗碗机里,出来后又把杨昭夏为他做的便当带上,因为要上班,他没有时间跟杨昭夏说太多,只能在走之前最后跟还在呆怔地想他所说那些话的杨昭夏说道:“爸知道你有心结,我们可以交给时间处理,在这个过程中,爸会一直陪着你。” 杨昭夏答不上话,他怔怔地目送杨瑾钰出门,自己独自在饭厅里又坐了很久。 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杨昭夏正在房间里修自己昨天在家里后花园拍的照片,手机里来了杨瑾钰的消息,他划开一看,是杨瑾钰告诉他便当很好吃以及叮嘱他记得好好吃午饭的提醒。 心里涌进一股陌生却带着爱意的暖流,那是他不曾体会过的父爱,杨昭夏终于渐渐在这些细微但真心的关切中感受到自己获得了新生的实感,他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正在缓缓展开新的篇章。 那天晚上杨瑾钰很早就下班回家,他怕杨昭夏又拄着拐杖在厨房做饭,所以特意提早回家做晚餐。 餐桌上,杨瑾钰问杨昭夏:“小容的事,你想问我很久了吧?” 杨昭夏停下准备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忐忑地看着杨瑾钰,问道:“我可以问吗?”那应该,是杨瑾钰不能提及的伤痛吧? “当然可以。小容是你妈妈,你想了解她是很正常的事。”杨瑾钰神色间全无异样,主动给杨昭夏夹菜,他对于杨昭夏心里的顾虑相当清楚,说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小容跟我的过去,在我记忆中留下来的都是美好的部分,你不必担心我会因为最后的结局不够美好多年来都沉浸在伤痛里不愿提起,事实上,能有个人愿意听我说小容,我感到很高兴。” 杨昭夏犹豫了很久,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直到他们吃完晚饭,杨瑾钰收拾了餐具去厨房,然后把厨房也整理干净后出来,杨昭夏才迟疑地用很低缓的声音说道:“……爸,我想知道,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些,你能和我说吗?” 虽然在国外多年,但杨瑾钰毕竟是在国内出生长大,始终保留着一些中国人的习惯,比如说饭后泡两杯清茶,只不过相较于国人而言,杨瑾钰泡茶的方式就没那么讲究了,用的是分装好的茶包。 端着两杯新泡的清茶,杨瑾钰对杨昭夏说道:“当然能,关于小容无论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走吧,陪我到后花园坐坐。” 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杨瑾钰都会在晚饭结束后跟杨昭夏到后花园坐着聊天喝茶,而话题的中心大多都围绕着杨琴容。 杨昭夏的左腿在复健整整十个月后才终于恢复到能正常走路的状态,这期间的艰辛除了杨昭夏自己,便只有杨瑾钰和陆予晗最清楚。 陆予晗一直都保持着每个月飞两次到国外看杨昭夏,有时候碰上杨昭夏要去医院复健的日子,他也会跟杨瑾钰一起陪杨昭夏做复健。 在左腿痊愈后,杨昭夏随陆予晗一起回国办理更名手续。 当初在陆氏公开的陆一寒遗嘱虽然的的确确是陆一寒所立,并且已经进行过公证,但事实上陆一寒是并没有死亡,所以最初陆予晗公开遗嘱只是虚晃一枪,真正拿到所有股份,是之后陆一寒在国外手术昏迷一个多月醒来后签署的股权转让协议。当时陆一寒是重伤,所幸右手背烧伤未有左手那么严重,因此勉强能执笔签名,加上还有公章以及签名时的录像,陆予晗才能顺利接收陆一寒所持有的陆氏股份。 在完成更名等一系列手续后,杨昭夏便马上办理投资移民,他还是陆一寒的时候并未跟纪满开联名账户,并且由于纪祁笙的提防,他和纪满没有任何共有资产,这反而为他现下的身份变更提供了便利,尽管他动用名下原有资产办理投资移民,在陆予晗严密的消息防护下,也并未有人察觉。 正式获得绿卡那天,杨瑾钰特意跟医院请假,陪杨昭夏去领取这个全新的身份证明。 那天的天气无比晴朗,正如杨昭夏期盼的那样,他获得了新的人生,新的开始,除了陆予晗之外,也终于有了杨瑾钰这个疼爱他鼓励他去实现梦想做自己的父亲。 很快,在国外正式安顿下来的杨昭夏开始联系导师向好几间大学递交资料申请摄影系研究生,毕竟是跨专业,他收到了不少拒绝信,但最终他也收到了合适大学的offer。 在国外过了三十岁还去大学读书的人不在少数,因此杨昭夏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跟其他学生有什么不一样。他开始跟其他人一样,去学校上课做课题,外出拍摄,也会熬夜看资料文献写论文。 杨瑾钰很关心他的身体情况,每隔三个月就会让他到医院做一次复诊。左腿留下的后遗症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活动,每逢阴雨天他的腿便痛得厉害,有时候甚至要拄拐杖才能外出,除此之外每当他要去拍摄一些自然风光的时候,也要很小心,除了摄影器材外也会带上拐杖,因为很多时候一旦是遇到要爬山的情况,他的腿往往在后期下山时会不堪负荷地痛起来。杨瑾钰一直很担心他的腿,但也很清楚摄影是他的梦想,因此也并不会去责备他,只是会在之后陪他一遍又一遍地跑医院。 杨昭夏用了一年半的时候读完了研究生,毕业后没多久,他便开始四处跑去拍星空银河,花了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拍摄作品,并投稿参加了年度天文摄影师大赛,并最终获得了优胜奖。 得知获奖那天,杨昭夏开车去医院找杨瑾钰,把自己获奖的消息告诉了他。 杨瑾钰很罕见的愣了几秒,然后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这就获奖了?我知道我儿子很优秀,可我真的没想到你优秀到这地步。”说完,杨瑾钰就笑着抱住了杨昭夏,拍着他的肩膀又说了句:“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儿子,真棒!”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杨昭夏已经渐渐习惯了杨瑾钰随时随地的夸赞,可没有哪一次,让他像今天这般幸福。 第98章 因为他感受到了,在杨瑾钰的拥抱中,由衷为他这个儿子感到骄傲自豪的真心。 那是他第一次获得摄影奖时,曾经无比渴望想要在陆枫然那里听到的夸赞。 颤抖着抬起手臂回抱杨瑾钰,杨昭夏低下头把脸压到他肩上,哽咽道:“谢谢你,爸,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陆予晗和杨瑾钰一起,把他的人生和他渴求多年的亲情,重新归还圆满了。 不论如今的名字是什么,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人生,走在了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上。 陆一寒经历的所有伤痛与绝望,最终令他浴火重生,成为了如今的bennett yang,杨昭夏。 一切都很好,他真的,已经满足。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先是扛着摄影装备爬山拍瀑布,然后次日就去打疫苗,第二针疫苗反应比我预计的要大t_t今天还浑身疼,感觉人要废了。 最近可能会时不时就出去拍照然后微博分享,关注了我微博的宝们不要嫌弃我233333 “年度天文摄影师大赛”是世界最顶级天文摄影大赛,今年的优胜奖是中国摄影师吴忠获得,拍摄的就是银河(一个银河环),最高奖作品由摄影师董书畅获得(金环),还有一个最佳新人奖获奖作品由摄影师王至璞获得(全家福)。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查看哦! 第81章 红玫瑰 陆予晗离开病房去电梯间的时候,纪祁笙追了出去。 站在电梯前按下梯键,陆予晗看也不看纪祁笙,问道:“纪总,还有事吗?” 纪祁笙握住陆予晗的手臂,沉声道:“你一直在骗我。” “骗你?”陆予晗嗤笑一声,侧首瞥向纪祁笙,“你问过我吗?没有吧。你不是一直都在暗地里调查,甚至偷看我的手机吗?” 眸色极深的双目注视着陆予晗,纪祁笙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们的关系,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纪总,把话说清楚,我们什么关系,难道不是你趁人之危上了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照片视频威胁我吗?”陆予晗抬手狠狠扣住纪祁笙握住自己手臂那只手的手腕,他已经忍到了极限,横竖他弟弟的存在已经暴露,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这一年的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纪总你每次把我压在身下的时候,看着我这张脸,心里到底什么感受?你真的对我弟弟感到愧疚吗?” 一年前,他在一场酒会应酬中不慎遭人陷害下药,对方原意是要对他仙人跳,却没想到纪祁笙发现他的不对劲,抢先一步把他带走了,他以为纪祁笙会送他去医院,却没想到纪祁笙把他带到了酒店房间,跟他纠缠了整整一晚。 他当时被下了药,被纪祁笙带到酒店房间的时候早已神志不清,等他再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自己被纪祁笙紧紧抱在怀里,浑身异样的感觉和痛楚,他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是个男人,取向一直是女性,但是现在,他被人下药导致被另一个男人强迫了,而那个男人甚至是当初导致他弟弟车祸重伤的罪魁祸首,这已经不是屈辱那么简单。 然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纪祁笙录下了他药效发作时无法自控的失态行为,甚至拍下他事后的照片,并告诉他有这些视频和照片,他无法证明自己是被纪祁笙强迫的,就算是孤注一掷去报警也没有丝毫用处。 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去报警。这事一旦被爆出来,就是丑闻,身为陆氏总裁,他绝不可能让这件事登上报纸,哪怕是走漏一点消息到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不行,他只能忍下来,告诉自己被纪祁笙上总好过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得手,最后爆出丑闻。 他以为这事会就这样结束,却没想到纪祁笙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知道纪祁笙开始对当年车祸后的事有了疑心正在找人追查,会对自己下手多半也是为了调查真相,所以当纪祁笙联系他,表示照片视频还未处理时,他主动提出了交易,答应和纪祁笙保持床上伴侣的关系,只要纪祁笙在他们关系结束后把照片视频都删掉。 他不会让自己弟弟再被纪祁笙伤害,与其让纪祁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去查那些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还不如自己到纪祁笙身边,那样至少他能在最近的距离最快察觉到危险。 纪祁笙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眉心微微蹙起,握住陆予晗手臂的手却越发用力,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他说话的声音里甚至有一丝不甚明显的难过:“陆予晗,照片和视频我早就删了,你亲眼看到的。在我眼里,你跟陆一寒没有那么相像。” “所以呢?你删了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了?你强迫我是别有用心,我之后和你在一起也是另有所图,还是你真的以为,我是心甘情愿?你是不是忘了,我结过婚有两个孩子,我弟弟是陆一寒。”陆予晗的手臂被纪祁笙抓得生疼,可他全然不觉,这点疼如今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纪总,你觉得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自己被另一个男人玩弄,连自尊心都被彻底践踏?你想过,我这一年的时间,在我弟弟面前时有多恐惧吗?” 他害怕纪祁笙对他做的那些事已经改变了他,因此每一次去看杨昭夏,他都害怕会被杨昭夏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太了解自己弟弟了,若是被杨昭夏发现自己跟纪祁笙的事,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知道他是为什么去跟纪祁笙做交易,杨昭夏一定会毫不犹豫马上回国,甚至会因为觉得愧疚而试图像从前一样去为他遮风挡雨。他不希望如此,也不需要,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去保护自己弟弟,他希望自己弟弟以后都可以过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再为他牺牲奉献。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达开门,里面已经有其他乘客,纪祁笙仍抓握住陆予晗的手臂不让他走,看也不看电梯里的人就说道:“抱歉,我们不坐这一趟电梯。”然后不等陆予晗说话动作,纪祁笙便拽着人一路走到防火通道的楼梯间里,然后一使劲将人甩到墙角,凑过去,面色阴沉,浑身的气场都冷了下来,“在你眼中,过去这一年我都是在玩弄你,践踏你的自尊心?” “怎么,纪总该不会认为我跟你是两情相悦吧?你不也只是把我当一个床伴而已吗?”陆予晗显然已经是要撕破脸的态度,即便纪祁笙与杨昭夏身高相当,发怒时极具威迫力,然而他早已不是五年多以前被陆一寒保护的陆予晗,“说起来,你过去不是一直认为我弟弟对你弟弟是在做戏吗?不知道纪总认为,我这做戏的功力如何,纪总可还满意?” 纪祁笙盯着陆予晗的眼神冰冷,他怒极反笑地说道:“做戏?你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个晚上,自己还记得吗?第一次你能说是因为被下药,那之后呢?你敢说你没有一点感觉?” 陆予晗脸色微微发白,却并没有丝毫退缩,他扯起嘴角,不带感情地说道:“也许纪总可以试试,被人那样对待,看看你会不会有感觉。如果没有,我建议纪总去检查一下身体。” 纪祁笙没说话,他抬手握住了陆予晗的脖子,却没有用力,眼神里有某种极端的情感。 不是没有感觉,过去的一年,无论他们有过怎样疯狂的纠缠,陆予晗永远拒绝他的吻,也极度克制自己的反应,只有在实在失控的时候才会叫出声来。他很清楚这个男人其实心里是抗拒他的。对于自己一开始的手段,他知道那绝不算光明。那天晚上他的确可以把陆予晗送去医院,但是他并没有,他动了私心,并且,这份私心已存在多年,而他,终究还是没有抵抗得了摆到眼前充满罪恶的诱惑。 对于陆予晗,他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有想法的,也不太记得第一面是什么时候,陆予晗身边一直有方娅的存在,他也知道陆予晗对男人不感兴趣,因此他也没有让那个念头停留太久,就从心里抹除了。他一直都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习惯于计算利弊,感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更何况,他并不喜欢陆一寒。 直到那天陆一寒为他挡下那场车祸,看到之后赶到现场的陆予晗,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陆一寒的偏见和反感并不单单是因为纪满。 陆一寒足够优秀,涉足商场不久就让他感受到威胁,那个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同辈令他产生这种危机感,而陆一寒,甚至比他还要小上九岁,这是他最初并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在之后,陆一寒又和他弟弟纪满牵扯上关系,陆家的手段和传言上流圈中人人均有耳闻,他又怎能容许自己弟弟被卷入那样的家族中。但在陆一寒跟他弟弟结婚后,让他感到厌烦的,其实是陆一寒那张跟陆予晗相似的脸。 他是在陆一寒和纪满的婚礼上意识到,原来自己对陆予晗所抱有的欲念,一直都没有真正从心里消失,只是被他刻意无视了。然而那个时候陆予晗已经跟方娅结婚,他更不可能对陆予晗做什么。 第99章 纪祁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进这种求而不得的暗恋中,他几乎是本能的就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回避见到回国进入陆氏后也开始在各种场合中露面的陆予晗。 但他避不开陆一寒,陆一寒总是陪纪满回家,后来也不时抽时间陪他父亲纪牧山喝茶下棋聊天,看到陆一寒他就会想到陆予晗,这让他极度烦躁,也越发对陆一寒反感。隐秘的心思无法让任何人知道,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对陆一寒的针对没有道理也不公平,甚至影响到自己弟弟,但他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做出令所有人不齿的事。 纪祁笙的一生,何曾经历过求而不得的困境,陆予晗在他这里,早是禁忌。 不堪的欲念,感情,道德的拉扯,他成了一头困兽,直到他将陆一寒害死。 陆予晗永远不会知道,得知方娅死讯时,心里那不该有的一丝喜悦让他有多看不起自己;陆予晗也永远不会知道,当他发现也许陆一寒并没有死的时候,他有多庆幸,庆幸自己又拥有了那一丝复燃的微弱的可能性。 看着陆予晗那双带着憎恶的蓝眸,纪祁笙感觉自己身体里长久以来因陆予晗而沸腾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冷下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在陆予晗的事情上,始终在一次又一次的犯错。 握在陆予晗颈间的手往上移,纪祁笙捏住陆予晗的脸颊,微低头,不容反抗地吻上了陆予晗的唇。 那并不能算是一个吻。 陆予晗在挣扎间跟纪祁笙互相撕咬着,狠狠地咬破了彼此的唇舌,腥甜的味道在他们凶狠的纠缠间散开,他们都尝到了对方的血与唾液,却谁都没有退让。 但最后还是陆予晗败了,他被纪祁笙压在墙上,被迫掠夺了呼吸的余地。 纪祁笙最后放开陆予晗的时候,陆予晗的唇染着血完全的红肿起来,他抬手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喘息着怒声质问:“纪祁笙你在发什么疯?!” “呵……”纪祁笙同样微喘,他的眼神带着狼狈,自嘲地笑道:“陆予晗,你不知道吗,我早就因为你疯了。” 疯得彻底,疯得尽失体面,更疯得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在陆予晗看疯子一般的瞪视中,纪祁笙轻声说道:“陆予晗,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本文最后一对cp出来了,嗯,我本来以为78章有人会察觉到一点。 疯批渣攻纪总强制爱。 纪总,永远渣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哥哥跟哥哥互虐,弟弟跟弟弟难舍难分。 第82章 难以承受 “可是我不喜欢你,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你。纪祁笙,你自己想想,我跟你的开始,你觉得,可能吗?” 这是陆予晗离开前最后对纪祁笙说的话。 纪祁笙知道,那个答案,今后无论过多久,都是不可能。 回到病房的时候,纪满还坐在病床上发呆,他没有在哭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只黑色手套。 纪祁笙强打起精神,走到病床边对他说道:“小满,没事,哥会帮你争取到跟陆一寒见面的机会。有什么话,等你们见面了再好好说。” 抬起头,过于恍惚的精神让纪满没有留意到纪祁笙明显被咬破的唇,他只是看了一眼纪祁笙,而后露出困惑的表情,问道:“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再去打扰他?他最痛的时候,我都不在他身边,一直以来也没有真正意义上为他做过什么。” “不是,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太自以为,把所有事都搞砸了。”纪祁笙闭了闭眼,唇舌上阵阵难以忽视的刺痛,“你跟陆一寒之间,无论存在的问题是什么,要你们自己说清楚,这次我不会再左右你的想法,你要自己跟他说,跟他一起面对。” “可是,他不愿意认我,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陆一寒。”捏紧手里的手套,纪满想起车里听到的话,心里只觉毫无希望。 “是不是叫陆一寒,重要吗?”纪祁笙在病床边重新坐下,沉吟着说道:“你知道是他,而他看到你摔倒会回头然后送你来医院,如果他是真的铁了心不认你,那么无论你追着车跑了多远,摔得有多惨,他都不会管你。” 过去的五年多时间,纪祁笙回想过很多次,陆一寒曾经做过的所有事,然后发现,正如自己父亲纪牧山所说,陆一寒始终都在努力地要护住纪满。 他有自己的私欲和偏见,并用这样的想法去影响了纪满,他知道自己的话对纪满有影响力,还是这样做了。到最后,地皮竞拍的事,陆一寒也是先知会了他,他不接受,陆一寒才越过他把事情告诉纪牧山,让纪牧山出面。还有陆一寒的录音,他后来也听过,知道陆一寒其实已经打算跟纪满坦白。陆予晗并没有说错,他本来就该为事情负责,如果一开始他没有那么固执己见,那整件事最后未必就会演变到那样糟糕的局面。他是亲眼见证车祸的当事人,在今天陆予晗说出来之前,他始终都不敢让纪满知道,陆一寒当时的惨状。 而陆予晗,也一直忍受着那场车祸带来的阴影,过去这一年间,有太多次,陆予晗累极在他身边昏睡过去后,会发着抖喊“阿一”再惊恐地醒来。陆予晗大腿内侧有手术留下的痕迹,如今他才恍悟,那也许是为陆一寒植皮留下的伤痕。 现在他来说要补偿要认错,其实都没有意义,更何况他又不择手段地对陆予晗做了那样的事。 可是,纪满跟陆一寒,应该要说清楚,误会也好,过去存在的问题也好,就算要结束,也该清清楚楚。 “小满,五年多了,你那么爱他,再追一次并不难,他现在是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你难道不想知道吗?”纪祁笙过去从不会这样说话,他总是习惯发号施令,让别人听他的话,按他的想法办事,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错得有多离谱。 有些错误,可以修正,可以弥补,但伤害,一旦造成,便会永远留下痕迹,难以磨灭。 蜷缩起身体用双臂抱紧自己,纪满安静良久后,哑声说道:“想,我很想。”他曾经用错误的方式去找他的陆哥哥,又在很久后才终于看清,他不仅用错了方式找人,也用错了方式爱人。 所以想道歉,想告诉那个人他后悔了,想好好对那个人说爱,想把之前所有没说清的误会都解释清楚。 然后,再求一个重来的机会。 知道要找的人是谁,就总有办法能找到人见面。 更何况,要找人的,是纪祁笙。 杨昭夏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他在博物馆看到纪祁笙和纪满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 见到纪祁笙扶着纪满等在博物馆门口的时候,杨昭夏刚跟博物馆负责人谈完合作的事,正放松下来从背囊里拿了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他如今很容易犯低血糖,包里揣着棒棒糖,已经成了习惯。 但被纪祁笙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杨昭夏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停顿了一秒的动作。 尴尬倒是不尴尬,毕竟网上有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躲不闪地迎上前,杨昭夏坦然自若地叼着棒棒糖,说道:“来还手套吗?”这话说完,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善良,连借口都帮对方找好了。 “我现在,该叫你bennett yang吧。”纪祁笙礼貌地向他颔首,揽住纪满肩膀说道:“我弟弟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未经同意探知你的个人行程冒昧找来,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唯有出此下策。” 这样客气的纪祁笙,杨昭夏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谨慎地说道:“没关系,以前在国外也有想跟我合作的人这样做,我习惯了,但最好还是别有下次。” “很抱歉。”纪祁笙没有迟疑地道歉,却又不单单是为这一件事道歉,“我是指,关于过去的所有事,我都对你感到抱歉。有很多事,我应当负上相应的责任,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并非要求得你原谅,只是想表明我的态度,若是你想针对任何一件事对我追责,我都接受。”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杨昭夏忽然想起这两天陆予晗唇上的伤口,下意识地就往纪祁笙唇上看,在看到纪祁笙唇上同样有极重的咬伤后,杨昭夏额角一抽,目光霎时冰冷:“纪总,这是意有所指。” 纪祁笙摇头,说道:“今天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来。我知道mr. yang的时间宝贵,但希望你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多少给小满一点时间,他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目光转而落到一直没吭声的纪满身上,杨昭夏的眼神稍有回温,脸上的神情却没有缓解多少,“他的伤还没好,你就拉着他四处跑?” 纪满手上的纱布太扎眼,腿上因为穿了长裤看不到膝盖,但看纪满还要纪祁笙扶着,想来伤口还没那么快恢复好。 第100章 “是我自己,坚持要来见你的。”纪满本来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杨昭夏,现在听到杨昭夏的质问,他才终于开了口,“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杨昭夏将刚才说话间拿下的棒棒糖又放回嘴里,用力咬碎,甜味在嘴里散开,他走到门口处的垃圾桶前将包装纸和小白棒扔掉,叹了口气,回身说道:“附近有一间咖啡厅,去那里说吧。” 戴着手套的双手插进裤兜,杨昭夏看到了纪满脸上露出的浅淡喜悦,他皱了皱眉,没有要去扶纪满的意思,自己先迈开步子往咖啡厅去了。 等纪祁笙扶着纪满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杨昭夏已经在咖啡厅的一张双人桌占了位置,他并没有点任何饮食,显然没有长谈的打算。 纪祁笙扶纪满坐下后只交待了一句“哥在外面等你”就离开了,很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了杨昭夏和纪满。 犹豫了一下,纪满还是召来服务员,点了两杯美式咖啡。 而杨昭夏微挑眉,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纪满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开始,他打过很多腹稿,可当杨昭夏真的坐在他面前了,他又觉得自己想过的所有开场白都是错的,全都不适用。 沉默在两人之间再度蔓延,直到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放下两杯黑咖啡,纪满才忍着心里的不安与慌乱,迟疑着说道:“我其实……” “纪教授。”杨昭夏跟他同时开了口,两人都愣了一下,但马上,杨昭夏便接着说道:“那天我就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陆一寒。” “一定,要这样吗?”纪满困难地问道,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几乎又被打散,“予晗哥在医院跟我说,要我放过你。可是,我放过你了,谁来放过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几年我一直很努力想要变得成熟一点,你为我做过的事,我都知道了,以前是我不懂,理解不了你,可是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我知道,我说爱你一定让你觉得很好笑,毕竟我从来都没有真正为你做过什么,可是,我在努力改,我真的,在努力改……你,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就消失了,我这几年,真的,真的好痛苦,我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好好生活下去,我……我……” 纪满再也说不下去,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为自己语无伦次的话而感到无助,甚至是绝望。 他有太多话想跟杨昭夏说,可五年多的分离,太过复杂的情感让他不知该何从说起。 过去他总是什么都不懂,一次又一次让陆一寒失望,永远在跟陆一寒错过。 他没有好好理解过陆一寒,因为不明白陆一寒的过去有多沉重而一直埋怨陆一寒不愿意对自己说,也不明白陆一寒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护。 这五年多他努力地让自己成熟起来,认真地想明白了很多事,他很笨拙,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用几句话把积压了五年多的情感整理好告诉杨昭夏,可是,这些年他真的有在努力改变,努力让自己可以独当一面。 对着任何人,他都可以镇定地表述自己想说的话,可对着面前这个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陆一寒的杨昭夏,他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忍了多时的委屈,以至于一开口还是忍不住想要让杨昭夏像以前还是陆一寒那时一样,疼疼他抱抱他,温柔地安慰他。 而所有该说不该说的话,到最后,他想说的,都只是想要杨昭夏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一定不会,不会再让深爱的人那么痛。 “纪满,那不是你的错。”一直很安静地听着纪满说话的杨昭夏终于在漫长的静默后开了口,他定定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纪满,幽蓝的眼眸仍旧如之前重逢再见那般沉静无波,仿佛并没有因纪满适才这番剖白而有半分情感起伏,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变化,保持着礼貌与疏远,“只是我们,或者说,你跟陆一寒不合适。一直以来,你都很主动,主动告白,主动求婚,你其实,很努力做得很好了。陆一寒并没有怪过你,只是陆一寒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把心里感受说出来的人,所以很多事,本来可以很快说清楚,但你们拖了三年,到最后矛盾爆发,才终于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哥可能因为想护着我,所以把话说得很重,但我的确,已经当陆一寒已经死了。哪怕对于你来说,陆一寒还活着,他也会希望你能放过他。毕竟,陆一寒一直以来都活得相当痛苦,直到车祸后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不作为谁的影子而是作为一个人被正视存在,这实际上是一件相当可悲的事。这五年多,让你那么痛苦,我很抱歉,但,我已经送走陆一寒了,我希望,你也能送走他。至于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我希望你也不要留恋,我们不合适,我活了二十九年才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有些本质上的东西,是我成为了杨昭夏也难以改变的,所以我没有自信,也不认为再来一次,我就会做得比上一次好。 “你现在很好,其实没有我,你也把这五年多过下来了,并且,成为了更好的自己。那你去找更合适你的人不好吗?纪满,作为陆一寒,让我痛苦的事有很多,而你最后选择跟我离婚,只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我无法否认,你最后对我说你不想再见到我,见到我你会想哭会感到难过,这句话,是陆一寒整个人生都承受不起的痛苦。五年多了,你看到我,还是在哭,在难过,纪满,你明白吗,我们不合适。作为杨昭夏,我不想再承受一次陆一寒的痛苦。” 他其实,是真的不怪纪满。他们成长方式和环境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不会是合适的一对。曾经作为陆一寒,他什么都不愿意对纪满说,是杨瑾钰告诉他,心里想什么,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才会有被理解的机会,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尝试去表达。他不知道纪满能不能明白他说的这些话,但至少,这一次,他很努力地让纪满理解他了。 做陆一寒的时候,他没有自私和任性的机会,作为杨昭夏,他不想再这样过。 纪满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刚刚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这样坦白地和他说这么多的话,然而明明男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理解,连成句子后他却觉得自己并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陆一寒,我一直以来,都让你觉得很痛苦吗?”纪满双手绞在一起,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因为喉咙发紧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干涩,又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我相处做朋友,跟我结婚一起生活,都让你,让你……” 纪满没有办法把话说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明明想哭,可是眼睛却酸涩得发疼。 “不是你让陆一寒很痛苦,你只是其中一部分,事实上,你曾经是陆一寒生命里最美好的存在。我真的,已经承受不起,你的眼泪和难过。”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杨昭夏往后推了下椅子起身,并没有再看纪满,只是望着远处的阳光,淡淡地说:“我想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我先走了。这杯咖啡,谢了。” 说完,杨昭夏背上背囊,转身离开。 他没有说“再见”,他想,这次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 跨出的脚步因衣服下摆被人用力攥住而停下,杨昭夏有些无奈地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后那只攥住他衣服的手,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是纪满失了强作出的镇静只剩下手足无措的迷茫与恐慌的脸。 大抵因为纪满看起来真的太过脆弱,以至于杨昭夏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该怎么办。 纪满脸上惨白得只剩下被反复咬过的下唇是红的,他是那么用力地拽着手里的衣料,好像那是他最后仅存的希望,近似垂死挣扎地嗫嚅:“陆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放手吧。”杨昭夏叹了口气,连犹豫停顿都没有的回答,不把话说明白,他可能没法离开这里,于是又再多说了最后一句:“纪教授,该放下了,除了你从来就没有人希望陆一寒回来,包括陆一寒本人。” 干燥而温暖的手握住了那冰凉细瘦的手腕,杨昭夏低头将纪满紧拽他衣服下摆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没有多看纪满一眼,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咖啡厅墙上挂着的吊钟,秒针走过一圈又一圈,分针渐渐回到他走进咖啡厅时的位置,纪满呆呆地独自坐在座位上,盯着那杯杨昭夏只喝了一口就放下的黑咖啡,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杨昭夏时对方手里正拿着一杯加了奶油的摩卡。 陆一寒从来只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从不吃甜食,可是杨昭夏却会喝摩卡,还会在嘴里叼一根棒棒糖。 陆一寒从来不会用那样疏冷客气的口吻和他说话,可是杨昭夏由始至终都没有向他展露过半分热烈与渴求。 陆一寒从来都是衣冠楚楚,当上总经理后更每日都是西装革履,可是杨昭夏留着长发穿着卫衣牛仔裤马丁靴,一派随意自在。 第101章 陆一寒从来不会比他先转身丢下他一个人,更不会这样用力掰开他的手,可是杨昭夏每一次都是先离开的那个人,刚刚甚至为了离开而那么用力地掰开他的手。 在这一刻,纪满终于意识到,陆一寒是真的不要他了,不要纪满合法伴侣的身份,不要和纪满之间有过的全部回忆,什么都不要,毫无留恋地成为了他不熟悉的杨昭夏。 拿起杨昭夏喝过的那杯黑咖啡,纪满慢慢地把因变冷而苦涩难咽的黑咖啡喝完,接着便继续坐在那儿盯着空杯子失神。 他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绝望。 更大的绝望,他在五年多前已经感受过。 他爱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带着他任性无知所给予的伤痛,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至少如今他知道,他爱的人还活着,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会无所顾忌地大笑,不必再为了盼不来的爱去做谁的影子。 陆哥哥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满满已经很感恩也很知足了。 他只是,感到很迷惘。 曾经很爱他把他护在掌心里宠溺,让他放心依靠的人,不想再爱他了。 他该怎么办? 眼泪终究还是打湿了眼睫毛,失去控制地不断从眼眶中滚落,最初纪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直到他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沾上了水迹,脸上微微刺痒,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抬起手捂住脸,纪满坐在椅子上半躬着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不断耸动的双肩,泄露他正在无声哭泣的事实。 纪祁笙一直都等在咖啡厅外,等到杨昭夏出来,他也没有进去。 杨昭夏没有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仅仅是在阳光下静立着,在咖啡厅外又看了纪满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看到纪满低头捂住脸,才微跛着左腿离开。 太痛了,同样的痛,他没法承受第二次。 他很早以前就已经选择了放手,既然放了手,就不会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 提前更了。要忙三次元也调整状态。 我只是一个写文的,尽力诚恳地面对读者,也接受差评,我写的又不是什么世界名著,不过是想自己通过故事探究一下人性的复杂多面。不正确的三观我一次都没因为是小说就强说是正确的。看过我其他文的读者也应该了解这点。评论我一直都很认真回复,以后不回了,我解释与否,都会被误解,请保有自己看法,我们求同存异。 方娅我之前就说她有番外,她跟陆予晗在德国的生活,是陆予晗番外的一部分,而且篇幅很长。要我用副cp过多占据正文,作为作者我认为不合理。 我不会因为读者不喜欢而改大纲,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排雷文案已经加上,就这样。 真心感谢陪伴至今的读者。看的不舒服,请及时止损。 第83章 动摇 杨昭夏坐进自己车的第一件事,是打给陆予晗。 第一遍的时候,电话没有通。杨昭夏又打了第二遍,陆予晗才接起电话。 “昭夏,什么事?怎么这个时候打来?”陆予晗有些奇怪,一般白天杨昭夏都很少会打给他。 “哥,我有事想问你。”杨昭夏想了想,还是决定单刀直入,“你跟纪总,是不是有事瞒我?” 电话那端的陆予晗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安静了几秒后,才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刚刚见到他了。”杨昭夏没有要隐瞒陆予晗的意思,坦白道:“他带纪满来找我。然后,可能是我多想了,但他跟我道歉的时候,像是话里有话。” 陆予晗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纪祁笙那人说话,一向如此,你不是早就习惯了。” “但是我觉得……” “昭夏,你跟纪满,聊什么了?”陆予晗打断弟弟的话,试图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他总不会是来找你还手套的吧?” 杨昭夏被陆予晗这话给噎了一下,他们也真是两兄弟了,替人找借口都想到一处。 “……也没说什么,就是他还是想为以前的事道歉,然后,跟我重来。”杨昭夏说道,纪满当时的话没有说完,但他也知道纪满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也跟他说了,错不在他,我也没怪他。哥,我在国外养病那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会跟他变成那样,我知道我有问题,我老是什么都不肯说,让他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呃,其实我也是,自己误会了,然后一直在想偏。小娅,提醒过我们,我也没听。” “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办?”陆予晗对杨昭夏的话有点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他的想法。 “我觉得我跟纪满不合适,所以拒绝他了。但,他很难过,我又觉得我好像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跟他表达清楚,他就一直放不下……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觉得有点乱。”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杨昭夏又伸手去背囊里翻棒棒糖,总觉得自己喝的那口黑咖啡,苦涩的味道一直在口中散不去。 “昭夏,在医院我就想问你,是他放不下,还是其实你也放不下?”陆予晗问道,“要按我说,这几年你过得很好,所以我不希望你再跟姓纪的扯上关系,因为无论当初是谁的问题,你们结局不好,是事实。作为你哥,我担心万一你们再重来,还是重蹈覆辙,你会受不了。但是,那只是我的观点。最终,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陆予晗在电话那端缓缓吁了口长气,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昭夏,我们很多时候,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做认为是对对方好的事,但那到底是不是对方要的,还有对方的感受,我们不知道,甚至可能忽略了。所以你跟纪满的事,我不会再多插手,我藏了你这么几年,也是站在我认为对你好的角度。之后,是留在国内,还是回国外,你自己决定,也可以跟杨伯父好好商量,我就不再替你做主了。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如果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我会支持你,因为我的立场,始终都只是希望你好。” 用肩膀夹着手机,杨昭夏撕开了棒棒糖的包装纸,将棒棒糖在手里转了许久,他没有就陆予晗的话再说什么,只是把话题拉回到他最初的问题上:“所以,哥,你跟纪总,的确有事瞒我,是吗。” 陆予晗知道杨昭夏没那么容易被自己绕过去,于是说道:“我跟纪祁笙是有些过节,但本来我们就有不少嫌隙,你不需要担心,我自己能处理。” “真的?”杨昭夏有些不相信。 “真的。”陆予晗保证道,“好了,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先不跟你说了。” 挂断电话后,杨昭夏叼着棒棒糖又在车里坐了一阵,才发动车子离开,打算回家再跟杨瑾钰商量,听听杨瑾钰的意见。 不想回头,可是,纪满问谁来放过他的那句话,到底还是动摇了杨昭夏。 另一边,结束与杨昭夏通话的陆予晗,坐在办公桌前,点开了跟纪祁笙的微信记录。 这些天纪祁笙给他发过很多消息。 纪祁笙会带纪满去找杨昭夏,他猜到了,因为知道拦不住,所以也没有横加阻拦。 至于他跟纪祁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关系,他只是担心,纪祁笙手上,还有那些照片视频的备份。 尽管纪祁笙说没有,但是他无法相信。 而纪祁笙说的喜欢,只让他感到可怕。 他无法理解,怎样的喜欢,才会不仅趁人之危还用那种方式胁迫。 纪祁笙跟他道歉,说了很多,甚至说可以去自首。那是他唯一回复的一条,是请纪祁笙不要再说这种虚伪无意义的话。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让纪祁笙去自首,否则,他在一开始,就报警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到,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性侵受害者,会选择忍气吞声。 因为要为自己讨公道,打击性和后续伤害代价太大,哪怕那是正确的事。 性别、身份、地位还有社会舆论,无一不是顾虑,哪怕是他这样所谓有钱有势的人,都觉得难以承受,报了警消息走漏爆出来将要面对多少舆论压力,他陆氏总裁的身份,这件事就算他是受害者,一旦被曝就是丑闻,陆氏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他想都不敢想。 舆论的力量有多可怕,没有领会过的人,不会懂。而他,也不想冒险跟舆论对抗。 所以最初纪祁笙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屈服。 之后他自己做出的交易选择,是他仅能保有的为自己找到的一点借口和脆弱的尊严。 他是被逼的,一年了,他都是这么告诉自己。 事实上,他的确是。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在跟纪祁笙保持这段关系的时间里,被纪祁笙一遍又一遍的用各种方式占有,他的身体没法自控了。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正常的靠自己缓解生理需求。 他在厌恶这样的事,但也被自己的身体背叛。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痛恨纪祁笙,还是痛恨自己的身体。 第102章 不论纪祁笙说多少次喜欢,他都不会原谅,也不可能去喜欢纪祁笙。 到家时,杨瑾钰正在阳台给盆栽浇水。 杨昭夏进门后脱下手套去洗干净双手,便去阳台找杨瑾钰。 “爸。”杨昭夏站到老人身边,低头看花架上的那些盆栽。 “有事就说,光杵着看盆栽,你也不懂这些。”杨瑾钰看一眼儿子就知道肯定是心里又有事了,否则不会回来就跑来跟他说话,平常一贯都是回家没什么事就钻房间里导照片。 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杨昭夏说道:“就,我想在国内逗留一段时间,再跟博物馆合作一个项目。” 弯腰放下手里的水壶,杨瑾钰走两步到阳台洗手池洗洗手,用挂在一旁的小毛巾擦干,说道:“你这个说话绕圈子的毛病,还要我说你多少次才能改?” 凑上前去替杨瑾钰捏肩膀,杨昭夏很认真地说道:“没绕圈子,有合作是真的!我今天就是去谈这事!” “之前我们每年回来,每次都是给你妈扫完墓就走。今年是第一次,你跟我说想再留一段时间。这几天晚上,你房间的灯都亮到半夜,是真的在修图工作,还是见完前夫后就一直心里乱睡不着?”杨瑾钰拍拍儿子的手,他也算是陪儿子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他多少还是能猜到,“你那天说跟你前夫不合适,但哪有两个人是天生就合适的?” “我们试过了……结局就是,我们的确不适合在一起。”杨昭夏并不愿意,再重复见到纪满在他面前哭的样子,那些事就像过不去一样,反复提醒他,当时的结局,“我今天见到他,他还是在哭。” “你们那时候,认真沟通过了?年轻的时候,都各有各的矫情,拿过去说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公平?”杨瑾钰就知道杨昭夏今天肯定是又见到前夫了,才会回家就一副迷茫的样子要来找他谈心。 杨昭夏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到杨瑾钰面前,皱眉道:“爸,为什么我觉得你很鼓励我跟他再试一次?”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陆枫然把陆一寒教的不太讨喜,可是我把我儿子教的挺可爱。”凉凉地睨视儿子,杨瑾钰说道:“你其实没必要问我,你去谈合作,就是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只是希望我再给点肯定。我不是鼓励你什么,而是觉得你当初突然人没了,对你前夫的冲击,我们局外人不了解,但至少你该给人家一个更好的交待。没几个人有人生重来的机会,你现在有这个机会,别让自己以后再后悔。” 纪满他没见过,只耳闻。但他们在国外的家,书房里有不少杨昭夏订的期刊,上面有不少纪满发的论文,杨昭夏如今是摄影师,还持续订购期刊,要说已经放下纪满,他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不信。 当初给杨昭夏换身份这件事,他既是真的心疼这孩子,也是因为这孩子是杨琴容的儿子。他和杨琴容的孩子没了,他当年连抱一抱自己孩子的机会都没有,而这孩子当初主动找到他,后来很快又发生那些事,所以他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把这孩子认作自己儿子。 孩子不是他教大的,但他既然是父亲了,就会好好引导和陪伴,杨昭夏的一些观念和想法是需要长时间慢慢去纠正的,只是他不想用强硬的态度来教育对错,还是得让杨昭夏自己去试,回家来找他了,他就指引一下方向。最后那条路能走成什么样子,也还是靠杨昭夏自己。 “你想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我没意见。至于你前夫,自己看着办。”杨瑾钰说完就回屋里去了,“行了,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回来,先去洗澡,我去做晚饭了。” 杨昭夏在一盆含羞草前蹲下,那盆含羞草杨瑾钰刚浇过水,他伸手指碰了一下,叶子马上就开始慢慢闭合。 他其实对纪满前后五年多截然不同的态度不太能想明白,当初是纪满说不想再见到他,现在各自安好,纪满又说后悔了。 感情的事,是后悔了,就可以重来,可以再试一次的吗? 再怎么变,人始终都还是那个人,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之前写好的部分,修完就发了。 第84章 找一个答案 纪满回学校上课那天,下课后回研究室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杨昭夏。 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 “有些工作的事想请你帮忙。”杨昭夏戴着口罩,跟愣住的纪满解释道:“我接了一个拍摄工作,是为这边几间历史悠久的大学拍摄校园景色。然后,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对于这突然的邀请,纪满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杨昭夏没有否认,他想了一下,说道:“我个人,觉得我们不应该有更多的来往。你放不下过去,我想向前走,方向不一致。但是,我很认真地想过,我假死的事,对你来说,伤害很大,我一个交待都没有,不合适。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下,或是,能让你觉得被放过。那天你说,你很努力变成熟了,很努力在改。以前,陆一寒没有主动过,这次再见,也是你主动找来,那现在,我试试。” 向前踏出一步,杨昭夏靠近纪满,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我不想拍别人,所以找你。就当是借这个机会,我了解一下现在的你,你也了解一下现在的杨昭夏。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纪满接过那张名片,仰头看着杨昭夏,声音微颤地问道:“是……愿意再给一个机会的意思吗?” 杨昭夏为难地看着他,犹豫少许,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被放过。我没有要重来的意思,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我不会跟你靠太近,工作的关系,保持刚刚好的距离,也许你看到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就释然了。在我的角度,我们不可能是朋友,但过去那些没解决的问题,我跟你可以一起试试找到一个答案,然后不管是和平结束各安天涯,还是会再出现另一条路,至少,不要分开得像当时那么难看。” 他想了很长时间,也能理解纪满的想法。 当年一切戛然而止,被独自留在原地,所以心有不甘,无论如何都想要弥补遗憾。但其实,他不想要这样,藕断丝连对彼此没有好处。 陆一寒做过很多认为是对纪满好的事,纪满也拼命追过陆一寒,然而现实不尽如人愿,那个时候他就明白,有感情,不代表一切,很爱,不一定就合适。 五年多过去,他们都不是当时的自己,他没喜欢过别人,没跟别人有过感情,没有更好的处理经验,纪满执著地不愿意放下,他只能以现在的自己再跟纪满去沟通,互相了解,但也同样无法保证结局。 就像纪满只认识从前的陆一寒,他也只认识从前的纪满,现在再试错一次,他会把陆一寒没做到的都尝试去做到。 纪满花了点时间消化杨昭夏的话。 他好像,能够明白,杨昭夏的想法了。 “你希望,我能认识现在的你,是吗?”纪满将名片收起,点头答应道:“我接受你的工作邀请。” 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杨昭夏没有马上递给纪满,说道:“以前你不喜欢我瞒你,所以现在我问问你,这是我车祸后至今的病例,你要看吗?” 看着杨昭夏手里的文件袋,纪满伸出手,“给我吧。” 杨昭夏将文件袋递过去,纪满接过后又问:“戴手套,是为了掩饰伤疤吗?” “嗯。” “能先摘下手套让我看看你的手吗?就当是给我一个心理准备。”纪满上次就留意到了杨昭夏脖子上的刺青,但是因为看不完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了,刺青下掩饰的是伤疤。 除了手套,杨昭夏一直穿的都是长袖卫衣,从不露出手臂和双手,像是比谁都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疤。 “你确定吗?”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杨昭夏说道:“有点吓人。” 他最初左腿恢复后,独自出门时并没有在意太多,也会穿短袖,但是后来几次在路上被人盯着看,也吓哭过小孩子,便开始即便是夏天也穿着长袖戴手套。他不喜欢被盯着看,也不想再吓到别人。而纪满,一直胆子就比较小,以前他陪着看个恐怖电影纪满还被里面的特效化妆吓哭了,他不知道,让纪满看到他的伤疤,纪满是不是真的受得了。 “确定,你让我看看吧。”纪满上网查过烧伤的相关资料和照片,知道那不会很好看,可是,他还是想知道,杨昭夏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抿起唇角,杨昭夏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低头脱手套了。 先是右手,然后是左手。 双手手背上覆着蜿蜒而皱巴巴的一层伤疤,像是老人的手,却又比老人的皮肤更多一份可怖,更严重一点的左手看起来甚至有种手掌微微变形的感觉。 只是给纪满看了看双手,不等他说话,杨昭夏就很快又戴上了手套,不太自在地说道:“你别放心上,已经比以前好看很多了。” 第103章 纪满低着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他没经历过烧伤,想象不出那种痛,在看网上的照片时,他是觉得可怕的,那些照片太吓人,以至于他看完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而现在,亲眼看到杨昭夏手背的伤,比起可怕,他更多是觉得痛。 胸口在痛,有那么一下,甚至让他痛到觉得难以呼吸。 半晌,纪满重新抬头看杨昭夏,他的眼圈红了,但是并没有哭。杨昭夏说怕看到他的眼泪,所以他不会在杨昭夏面前哭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那现在,还会不舒服吗?” 杨昭夏不太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本能想回避,可是想想自己才刚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实话了:“有时候会不舒服,但习惯了。” “好,我知道了。”纪满没有再问,他看看手表,说道:“我一会要去开会,我们之后再联系,好吗?” “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之后我们再详谈工作方面的安排。”杨昭夏知道他现在是教授,也有很多工作要忙,事情说完,就走了。 纪满站在原地看着杨昭夏离开,直到杨昭夏背影消失后,他才转身开门进研究室。 他知道,杨昭夏想往前走,这些天,他同样想了很多,一遍又一遍去想杨昭夏那天说的话。 从说要离婚那一刻开始,他们断线的沟通,通过各种方式,慢慢连上了线。 他们争吵了,然后终于发现误差点;陆一寒听到了录音,给他留了录音;五年多后,杨昭夏在他寻求对话机会时,主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昭夏不是陆一寒,他开始有点能够理解这件事,因为,现在的杨昭夏,才是原来该存在的那个人。 只是,如果杨昭夏已经在前行,他又能给杨昭夏什么,为杨昭夏做什么呢? 迫切想要在一起的心情之后,在那些满溢但是又苍白无力的喜欢和爱之后,他其实,能给杨昭夏什么? 杨昭夏说,他们不合适,那怎样,才可以从不合适走到合适? 想要更多的了解杨昭夏,也想要让杨昭夏了解自己,纪满不会再抱着不安去质疑,也不会再轻易就依靠别人的话下判断,他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杨昭夏,听杨昭夏说的话,理解杨昭夏做的事。 所谓的安全感,其实是自己给自己。他不是菟丝花,不需要依附来坚定自己的信仰。 他想要,给杨昭夏一份信任,让杨昭夏相信他。 离开大学后,杨昭夏去了找纪祁笙。 其实陆予晗不愿说,他去找纪祁笙,未必就能问出答案。 只是他不想这样被瞒着,却什么都不做。 杨昭夏知道,陆予晗不愿意说,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和顾虑,如果真的纪祁笙也不给他答案,他也不会去强迫陆予晗把事情告诉他,只是私心里,他还是希望,陆予晗可以自己主动告诉他。 开车在路上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想起以前纪满问他理由,他不愿意解释的事。 大概,是一样的感觉。 纪满发现他有很多事在瞒着自己,于是来找他问个答案,他站在自己的角度,因为自己的心结,觉得纪满不需要知道,也不想告诉纪满,只是希望纪满能相信,他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但其实,被隐瞒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仿佛自己是被排除在外,不被信任的感觉,并不好受。 杨昭夏不想去纪氏,提前联系过纪祁笙,对方让他去自己名下的私人别墅,似乎是现在纪祁笙也已经从家里搬了出来,独自在外居住。 在小区入口做好登记拿了暂时停车卡,杨昭夏开着车按纪祁笙给的地址向小区里开。 但最终让他找到地方的,不是门牌号码,而是陆予晗。 越野车刚拐弯开进分岔道,杨昭夏就看到了在别墅门口纠缠的两人。 纪祁笙像是也并未料到陆予晗会这个时间过来找他,人被陆予晗抵在别墅门口的大门上,脸上露出一点错愕。 陆予晗抓着纪祁笙的衣领正愤怒地朝纪祁笙大吼,杨昭夏还在车里听不到陆予晗在说什么,他把车开到前院门栏前停下,拉手刹解开安全带,连车钥匙都没拔就急着开车门下车。 “哥!”杨昭夏站在车边喊了一声。 陆予晗整个人僵住,到嘴边的话生生卡了回去,他回过头,看到杨昭夏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然后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85章 被无视的意愿 什么关系? 松开抓住纪祁笙衣领的手,陆予晗退后一步想也不想地就说道:“我们没有关系!” 纪祁笙看着陆予晗,并没有说话。 在这样难以言喻近乎荒谬的气氛中,杨昭夏试图保持冷静理解现在的状况,他沉默了一下,又问:“哥,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找来纪祁笙的私人别墅?”他只是不再涉及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不代表他已经没有过往的判断能力,可以轻易被骗过去。 陆予晗并不知道今天杨昭夏会来找纪祁笙,他会这个时间来,是为了带走自己之前留在纪祁笙家里的私人用品,自从那天杨昭夏在电话里问过他之后,他就一直心下不安,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会被杨昭夏发现,而且他也不知道纪祁笙若是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纪祁笙竟然在今天约了杨昭夏在私人别墅见面,这是陆予晗始料未及的事。 大脑像是当机了一样,陆予晗越是着急便越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无数的念头在脑中划过,包括自己曾好几次对纪祁笙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杨昭夏知道他们的事,可现在纪祁笙却瞒着他约了杨昭夏私下见面。 机械地转头去看纪祁笙,陆予晗唇色发白的抖了抖嘴唇,饱含惊怒的眼神仿佛在质问纪祁笙,为什么要约杨昭夏在这里见面。 纪祁笙向前两步半挡在陆予晗身前,对杨昭夏说道:“是我约的陆总,时间没安排好,是我的失误。” 杨昭夏将车门重重甩上,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装傻,配合他们接受纪祁笙的说辞,但是,他不喜欢这样。 直视着纪祁笙的双目,杨昭夏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予晗猛然握紧双拳,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脑中只剩下一个明显的事实:他的弟弟,到底还是看穿了。 纪祁笙没有回答,他侧过头用余光瞥视陆予晗。 今天与杨昭夏约见,他并没有打算把事情告诉杨昭夏,陆予晗决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已经做了足够多违背陆予晗意愿的事,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再让陆予晗更难以做人。 眼前的两人都不说话,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过几圈,杨昭夏拉紧手套,将卫衣袖子捋起到手肘的位置,他疾步走到纪祁笙面前,眼底浮现阴影,厉声质问:“是你强迫我哥对不对?” 纪祁笙听到了陆予晗呼吸骤然加重的声音,他没有退避地迎视杨昭夏,嘴唇微动正欲开口,陆予晗突然狠狠抓住纪祁笙的手臂,将他一把拽到自己身边,然后在杨昭夏的注视中,陆予晗脸色略显青白地说道:“……不是,他没有强迫我,我,跟他谈了一段,现在,分手了,仅此而已。” 杨昭夏定定地看着自己哥哥,肯定地说道:“你骗我,你从来就不喜欢男人。而且,和小娅的婚戒,你到现在还戴着。” 陆予晗仍死死抓住纪祁笙,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性取向也不是一定就固定不变的,不是吗?也是因为我还放不下过去,所以才没办法跟这个人继续下去。” “我不信。”杨昭夏伸出自己的左臂,小臂上狰狞的伤疤是那样明显,他说道:“就算你现在也喜欢男人,那个人也不可能会是纪祁笙,因为我,你连纪满都不肯原谅,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如果我说,这也是分手原因之一,你能接受吗?”陆予晗放开了纪祁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隐隐发抖,说道:“昭夏,每个人的人生都难免有脱轨的时刻,我也一样。我跟纪祁笙,也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也已经结束了,你没必要在意。” 杨昭夏却不信,他太了解自己哥哥,若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陆予晗是绝不会跟纪祁笙在一起,还一直瞒着他,目光转向纪祁笙,杨昭夏咬牙道:“纪祁笙,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陆予晗说话的时候,纪祁笙一直都在凝视着陆予晗,直到杨昭夏问他话,他才抬眸看向杨昭夏,缓慢地用喑哑的声音说道:“你没说错,是我强迫予晗跟我在一起,我主动追求他,被拒绝后趁人之危跟他发生关系,他是因为有这个把柄在我手上,才会答应跟我交往。” “纪祁笙你闭嘴!”陆予晗疾声怒喝,原本失去血色的脸上因怒气而涨红,他没想到纪祁笙竟然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这个男人到底是想要将他毁到什么地步,才肯放过他? 第104章 然而纪祁笙没有并没有听他的,反而继续说道:“我已经向董事会提出辞呈,并且将手上持有的纪氏股份转让给祁安以及小满,等所有工作交接结束后,我便会卸任纪氏总裁,之后,随你们决定是否要追究责任。” 此话一出,陆予晗和杨昭夏都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这事你之前并没有提过。”陆予晗没有想到纪祁笙会卸任纪氏总裁,甚至连纪氏的股份都全部转让,纪祁笙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的确对纪祁笙说过一些话,但他并没有想过纪祁笙会这么做。 “这是我欠你的,更何况,我这样的人,纪氏与其交到我手上,倒不如让祁安继承。”纪祁笙很清楚知道,陆予晗不会让他们的事曝光,在他可以补偿赎罪的方式里,并不包括坐牢这一项,同时他也比任何人都了解陆予晗的身体情况,陆予晗再怎么抗拒他,现阶段陆予晗也离不开他。 他跟陆予晗不会就这样结束。 “杨昭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哥的事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因我而迁怒小满,这几年他因为你,是真的过得一点都不好。”纪祁笙相信杨昭夏的恩怨分明,但他到底是动了陆予晗,自己的至亲受到伤害,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杨昭夏真的不会因他跟陆予晗的事,而彻底断绝跟纪满的可能。 杨昭夏用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对纪祁笙动手。 就算他现在在这里将纪祁笙打一顿,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更不会对陆予晗有任何帮助。纪祁笙和陆予晗都没有明说他们到底维持这样的关系多长时间,但他想这时间绝对已经不短。他甚至能猜到陆予晗不对他说的原因,无非是担心他会想很多,然后又像以前一样试图去做一个保护者。 他的确有了这样的想法,可他又想到杨瑾钰,想到自己这几年的生活,想到自己实现成为摄影师这个梦想时的骄傲与满足,他已经不是陆一寒了,他可以有其他方式去支持陆予晗,但不再会是成为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保护者,现在的陆予晗也不会希望他这样做。 而纪满,他才刚刚见过纪满,跟纪满说要重新认识。 “纪祁笙,你每一次做这些伤害人的事之前,真的有考虑过你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感受吗?你真的,为纪满考虑过吗?”杨昭夏质问道,从前他还是陆一寒的时候,一直都在忍让纪祁笙,而现在,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继续对纪祁笙客气,“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纪满身上,他想要什么,他的希望又是什么,你真正关心过吗?” 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难过的情绪,杨昭夏意识到,他的这些质问,同样可以对曾经的陆一寒说。 “是,我没有考虑过,从来都以自我为中心做事,我也不否认我是个自私的人。”纪祁笙看了一眼杨昭夏的双臂,忍下已经到嘴边的讽刺,只说道:“既然你这么在意小满的感受,在意他想要什么,那么也请你,看看清楚现在的他,这几年,他早已不再听我的话,几乎要为了你而跟我这个亲哥断绝关系。” 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家庭和环境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他自小什么都不缺,纪牧山夫妇的教育也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忠果正直,知情达理的人,但事实上,他一路成长性格都极为强势,不能容忍人事脱离自己的掌控,跟父母的希望背道而驰。 决定自己人生的,其实一直都是自己的选择。 哪怕有迫不得已,情势逼人的时候,但最终,都是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找无谓的借口或是试图推卸责任。 “不需要你说我也会这么做!”杨昭夏口气极差地说完,又对陆予晗问道:“哥,我只问你一句,你希不希望我插手你跟纪祁笙的事?” 如果陆予晗说需要他,那么即使他已经不是陆一寒,也没有太多可以跟纪祁笙抗衡的手段与方式,他也会站在陆予晗身边想办法帮忙。 而陆予晗,没有犹豫地摇头,说道:“你不要插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好。”杨昭夏没有再废话,只是又再提醒了一句:“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纪满,但你们自己清楚,不可能瞒他一辈子。” 陆予晗皱起眉头,他意识到杨昭夏话里的其他含义,问道:“你真的打算,要跟纪满重新开始?” 杨昭夏不想在这时候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我接受了博物馆的委托,所以邀请纪满担任我的模特,仅此而已。”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才刚见过纪满,便又发生这样的事。 他跟纪满之间,好像永远都会被其他事阻扰,即使没有在一起的心思,只是想稍微靠近一点,努力让彼此好好过,都是如此的困难。 杨昭夏本打算晚上回家后打电话跟陆予晗说这件事,他其实多少有点担心陆予晗会反对,然而他现在意外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更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他们几个人现在这比过去更为复杂的关系。 陆予晗却是觉得累极,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对杨昭夏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为难纪满,你也不必因为我跟纪祁笙的事就感到难做,说到底,这都是我们各自的私事。”现在这个荒唐的局面,早就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他现在连自己都是乱的,更别说是去管杨昭夏跟纪满的事。 杨昭夏心里五味杂陈,他绷着脸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快步回到自己车边开门上车,动作迅速地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开车离开。 他想到了很多事,包括从前是陆一寒的时候,自己那些总是把陆予晗和纪满隔离在外的保护行为。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感受,无论是否清楚自己是被保护的,这样的隐瞒都让人极其的难受,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弱者。 即便保护者无意让被保护的人产生这样的感受,却的的确确,无视也全然没有尊重被保护一方的意愿。 擅自为他人做决定,却没想过,这也许就和所谓的白色谎言一般,从来就不是对方想要的好意。 作者有话说: 鼓励和支持都看到,感谢大家。 第86章 影子爱人 纪满下午的会议安排是跟之后一个讲座有关,他是主讲教授,所以不能缺席。 其实即使今天杨昭夏不来找他,他也会再去找杨昭夏。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对于曾经的婚姻,他在后来这几年一直不断地重复回想,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问自己,为什么会让误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不够了解,也因为两个人的成熟度不一样。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跟对方完全不一样。 杨昭夏还是陆一寒的时候,就习惯把所有事都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每做一个决定之前都会经过深思熟虑,考虑一切可能的后果,尽全力去周全人事,因为接触的世界相对复杂,总想着要保护他,所以下意识地就会把更单纯的他隔绝在外。 而他做事的时候多少有点冲动,比起理性更多是感性走在前面,因为被保护得太好,心里总是对浪漫有固执的追求,在意仪式感,他会用录音笔录音唱歌告白,但从没想过要面对面地说出喜欢;他会执著于十三岁的初见,希望有一天陆一寒会自己想起来,却没有想过他们是十年后再见,十年的时间每个人都会发生经历许多事,而那天晚上陆一寒明显还经历了其他的事,其实并不会像自己那样将初遇看得那样重,他可以选择直接告诉陆一寒,但因为情绪上的别扭,他直到最后才肯说出这件事,如果早一点说,他们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 杨昭夏说不怪他,说不是他的错。但并不是那样的,有时候,不够成熟已经足以形成伤害,更何况,在最后他还因为自己的感情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如果当初陆氏真的又出了什么大问题,他之后只怕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在过去,他始终很难去跟上陆一寒的步调,两个人吵完架,陆一寒会出去一整晚,但之后还是会回家;对他有误会,会在公司住大半个月便又自己回家,陆一寒永远选择自己消化完所有情绪就回家;而他,从家里跑出去,搬去陆予晗家里去住,那段时间,他并没有自己在消化什么情绪,更多的,是在心里等陆一寒给他解释,每一天都在希望陆一寒会来哄他接他回家。 他在情感上,一直依赖着身边的人,从前是父母和兄姐,后来是陆一寒。他并不太会自己去消化处理那些负面情绪,那样的情绪对他来说并不常有,所以他感到受伤的时候,动摇的时候,都想要得到陆一寒对他情绪上的安抚,并且在他心里,爱情永远是美好而甜蜜的。但事实上,爱情不可能只有美好与甜蜜。 对于爱情的幻想被打破时,他受到了很大伤害,进而选择了逃避。 杨昭夏说有些本质上的东西,很难改变。的确,无论是陆一寒还是杨昭夏,都更倾向于面对和解决问题。 第105章 那天在咖啡厅,他没有整理好自己,以至于在当下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把杨昭夏当成过去的陆一寒,像从前一样想要寻求对方对他情绪上的安抚。但这几天,他仔细地回想那天杨昭夏说的话,开始想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杨昭夏跟陆一寒是不同的,杨昭夏痛了会说出来,所以坦白地告诉他,自己承受不了他的眼泪和难过所带去的痛苦;杨昭夏学会了表达,所以明白的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他,希望他能明白,陆一寒已经是过去;更重要的是,杨昭夏委婉地告诉了他,选择放弃他更多是因为害怕,害怕他们的不合适会让彼此重蹈覆辙,让伤害轮回。 当时因为迫切挽回甚至是想要回到过去的情绪太过汹涌,他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而现在,他已经明白,杨昭夏想要的是什么。 他其实,开始能跟上曾经追不上的步调了。 时间是线性轨道,无论愿意与否,每个人都在一直往前走,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就执著地停留在过去的原点,过去的五年多他也总渴望有一天能挽回曾经的错过,但杨昭夏叫醒了他。 就像当年的纪满该看清那时的陆一寒已经不是十六岁的雨夜少年,如今的他也不该再抓住过去的陆一寒不放。 现在的纪满,应该要看到的,是现在的杨昭夏。 过去永远都无法被改变,而现在,却是可以被珍惜也更应被重视。 他爱的,是那个人,不是自己对爱情的幻想,也不是一段回忆,更不是一个名字。 纪满开完会后回研究室又拿上杨昭夏给他的病例和其他一些工作相关的资料文件,然后开车回家。 车子刚开进小区,就看到了停在临时停车位上的越野车,天色已晚他看不清车里的人,但是车牌号的确是杨昭夏的车。 下意识地扫一眼手机,并没有来电或是消息,纪满想了想,把车开进户主用的停车场停好,拿好东西后又出来找人。 越野车还在临时停车位上,尚未离开。 纪满走过去,半路上就看到杨昭夏下了车,也朝自己走过来。 “怎么突然来了?在这里等了多久?”纪满看着杨昭夏神色不太对的模样,于是又问道:“要找地方坐下聊吗?”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合适让杨昭夏跟他上楼到家里去坐。 “有些话,不想在电话和消息里说,就来了。”杨昭夏说道,他从纪祁笙那里离开后,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城市里乱转,最后来到这里等纪满。低头看比自己矮不少的纪满,杨昭夏很认真又很郑重地说道:“对不起。” 纪满没有想到杨昭夏会突然跑来跟自己道歉,微微愕然,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跟你结婚后,一直擅自把你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什么都不跟你说,忽略了你的情绪和感受,是我不对。”杨昭夏说得很快,他在这里等纪满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如何为自己找借口,在他的观念里,无论是否有原因,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应该要跟纪满道歉。 纪满不清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明确感受到,杨昭夏跟他道歉时的难过,没有想太多,纪满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那不全是你的责任,那时候没有人跟你说过那样不对,而我也的确不是个多强大的人,你只是用了自己知道的最好的方式来照顾我。” 如果他不是那样单纯到天真的个性,他相信,那时候的陆一寒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来保护他,至少,有很多事陆一寒都会跟陆予晗说,并没有一直瞒着。以前的他没有给陆一寒多少信心,让陆一寒觉得他是一个不需要被保护的人。 “我们,都不要为过去的事难过了,好吗?”纪满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其实看到你来找我,我很高兴,在学校的时候,还有刚刚,都觉得特别高兴。” 从以前开始,他跑向过这个男人很多次,对方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很少主动走向他;他也等过男人很多次,最初是在大学里,后来是在陆氏,男人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影子,却不知道他每次在等待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自己的影子。 今天,他两次看到了在等他的男人,于是也看到了,那一点微弱的光。 不再是水中捞月,他开始窥见男人真实的模样。 杨昭夏的情绪并没有那么快能缓过来,来找纪满也并没有想过自己的道歉会轻易就被接受,他一直都记得,那个时候纪满哭着缩在沙发上说不要他的样子。 这几年,因为有杨瑾钰耐心的引导和鼓励,他开始变得能够表达自己的感受,而不再是极力去压抑,所以当他心里有了决定,以及当他想要跟纪满道歉时,直接就找了过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主动,就能让纪满觉得高兴。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纪满的话。 “我,嗯,只是觉得应该好好跟你当面道歉,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先走了。”杨昭夏的话说得有几分仓促,他来找纪满是为了道歉,并没有其他的事,现在话已经说完,他也不想再继续耽搁纪满的时间。 “等一下。”纪满没有就这样让杨昭夏离开,尽管路边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地点,但他还是想要把之前没和杨昭夏说的话好好说出来,“那天在咖啡厅我没有和你说,就算你是陆一寒的时候,有很多不好的事,可能你还会觉得即使我喜欢你,也只是喜欢一个像陆予晗的影子,不是真正喜欢你,但是对我来说,一直都只有你,至少,那个下雨的晚上,我见到的那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少年,是真实的陆一寒。就算之后,陆一寒是陆予晗的影子,我喜欢的,爱的也是陆一寒。影子并没有那么不堪,只要有光,影子就会存在,忠实地守护追随让自己存在的人,也许这么说并不合适,但在我眼里,这是很浪漫的事。你一直都是个追光的人,能遇到你,真的很好。” 陆一寒是他的影子爱人,哪怕已经晚了,杨昭夏已经将陆一寒送走,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治愈满身伤痕的陆一寒,告诉陆一寒,自己有多喜欢那道影子。 他一直都能看见陆一寒,所以,陆一寒并不是被遗忘的孤影。 “我没有办法像你希望的那样埋葬陆一寒,因为他教会了我很多事,但以后,我会好好地认识了解现在的你。”纪满说完,像是放下某些重担般轻轻吁出一口气,又朝杨昭夏露出一个笑容:“我说完了,你快回去吧,等你走了我再上楼。”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杨昭夏第一次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纪满,已经不是那个总是拽住他衣摆哭的易碎珍品。 “那么,再见。”杨昭夏道别后转身离开,在他的记忆中,这同样是第一次,纪满不需要他哄,反而很好地安抚了他心里那些让他难受不已的情绪。 就像自己说的那样,纪满一直站在那里目送杨昭夏开车离开小区后,才上楼回家。 会好起来的,他们,都会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夏宝想往前走,满满被留在了原地想要追回错过,所以我上卷说有追夫。从这里开始,一人走一步,努力调和走向彼此想要的圆满。 一路都在将人性缺点放大,剑走偏锋写到这里,谢谢你们耐心的陪伴支持。 第87章 别闹 回家以后纪满先去洗了澡,然后才抱着笔记本电脑和病历文件袋到卧室里去。 纪满不太喜欢书房,也不喜欢客卧,两个地方都有不好的回忆。 在家的时候,他一般都在主卧里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是趴在床上用电脑,偶尔也会坐着。 从研究室带回来的资料和电脑一起被放在床头柜上,纪满坐在床边,打开文件袋拿出了病历。 一页一页翻过病历,认认真真地仔细看病历上的每一条记录,纪满看得很慢,看到一半的时候手机收到微信提示,纪满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新的好友添加申请验证。 点开来看,微信名“bennett”,自我介绍则显示“杨昭夏”。 有些恍惚地想起,很多年前,是他主动开口要加陆一寒的微信。 手指轻轻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随即弹出和杨昭夏的对话框。纪满又点进杨昭夏的微信做好备注,然后点开了杨昭夏的头像。 大约是杨昭夏自己拍的照片,一张海上满月照,亮且圆的满月悬挂在夜空中,底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长长的月色倒影。 纪满保存了这张照片。 捧着手机等了一会,纪满并不想太过主动地发消息,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确定杨昭夏只是添加他的微信好友,似乎并没有打算跟他发消息,于是纪满放下手机,继续看手里的病历。 病历翻到最后,是杨昭夏回国前左腿做钢板拆除手术的记录,术后又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明明回国前才做过手术,可这人在他追车那天,在路上抱起他走时却什么都没让他知道。 第106章 有时候,心里太痛了,反而哭不出来。纪满一直到看完整份详细病历都没有哭,只是胸口心脏跳动处异常的难受,一直在隐隐作痛,苦涩的情绪全都堵塞在心头无处发泄,他眼眶干涩,却觉得这种无法用言语说出,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攫住的苦痛更令他备受折磨。 纪满有些难以呼吸地蜷缩在床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化解汹涌而来的无声崩溃。 一个人到底可以崩溃多少次,这几年,纪满一直都在重复地承受,依旧没有得出结论。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是新的微信消息提示。 纪满过了很久才伸手去拿手机。 是杨昭夏发来的消息。 杨昭夏:我都好了,看完病历也不要难过,早点睡,晚安。 一丝微光与彩色落在了长久以来笼罩的黑暗与溃败上,太久没有得到安慰,近乎干涸的内心,仿佛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重新获得了力量,自心底深处涌出了一股清泉。 纪满从床上坐起,给杨昭夏回了一条语音消息:“我不难过,你好了,我替你开心,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养伤的时候,有人陪在你身边吗?”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一点都听不出异样。 过了几分钟,杨昭夏回了一条文字:我爸爸,他一直都陪着我,哥每个月都会飞到国外来看我。 纪满没有继续追问更多,他不想现在就去打听杨昭夏所说的“爸爸”是谁,那是杨昭夏的私事,除非杨昭夏主动跟他说,否则他不会现在就过多的去打探。 “有人陪着你我就放心了。”纪满按着手机屏幕说完,松手让消息发出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晚安。” 杨昭夏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纪满下床走出卧室,去储物间里翻出了几个大的还未拆封的收纳箱,拿到客厅里组装好,然后拎着一个进了书房。 家里属于陆一寒的东西,纪满一直没有去动,门口鞋柜里的几双男鞋,防潮橱柜里的单反,厨房里的咖啡杯,卧室衣橱间里的西装、休闲服和睡衣,书房里的书和钢笔墨水等等。 但是现在,纪满觉得他该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睡衣的袖子挽了起来,纪满将书房里的东西都整齐的归纳到箱子里,收拾好后便搬着箱子回客厅,然后拿上另一个空的收纳箱去卧室,开始整理衣橱。就这样花了好几个小时,当最后把几双皮鞋放进防尘袋再放到箱子里后,纪满将几个装满的收纳箱一一盖上箱盖,搬到了客卧一直空着的衣橱里。 陆一寒的东西他不会毫不留恋地当作是垃圾一样处理扔掉,但是他也不会再靠这些东西来睹物思人,不会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陆一寒还在。 将所有收纳箱都放好后,纪满又去卧室,将墙上挂着的,他和陆一寒的结婚照取了下来,一并拿去客卧放进了衣橱里。 他不会再停留在原地不愿向前走,在阳光之下,他想让杨昭夏看到,纪满真的已经不再需要被小心翼翼地保护。 学校以及研讨会还有校外一些讲座的行程表,纪满在第二天整理好发给了杨昭夏。 之前受伤的关系,纪满休讲了整整一周的课,为了把课补回来,最近都非常的忙碌。 杨昭夏只大概的看了一下纪满的行程表,就给纪满发消息说暂时不着急,自己可以先把其他拍摄工作提前。 纪满下课后才看到消息,他回复了一条消息问杨昭夏在做什么,过了一会,杨昭夏给他发来一张照片,接着是简洁的两个字消息:修图。 那是一张海上火烧云照片。 天空占据了照片的大半,而宽广的海平面在下方承接着天空;暗蓝色的天空中火红从云层里透出,将天空烧得红亮,而在烧红的云层下方还有一层金黄的昏色;天空与海,不多的色彩却染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与大气。 纪满将照片保存,然后回复:我想到了一句话。 杨昭夏回消息的速度不算快,纪满消息发过去后,一直等到纪满已经回到研究室,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才收到杨昭夏的回复:什么话? 拿起手机,纪满按着屏幕发了一条语音:“良辰美景,与君共享。” 消息发过去后,杨昭夏很久都没有回复。纪满也并不着急,他开了电脑,先是登录邮箱回复一些较为重要的邮件,然后拿了一支红笔开始批改随堂小测的试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厚厚的一沓试卷改完,纪满刚要戴上眼镜开始做数据分析,手机屏幕亮起开始持续震动。 是杨昭夏打来的微信视频电话。 纪满点了接听,视频电话接通后屏幕便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脸色略带尴尬的杨昭夏,另一个则是纪满不认识但笑容温和的长者。 “纪满,这是我爸,杨瑾钰。”杨昭夏在视频里不太自然地介绍道,“他说想跟你认识一下。” 能把两个人都拍进屏幕,杨昭夏大概是直接就在电脑微信上打的视频通话,他说话时身体晃了两下,镜头却始终保持稳定不动。 眨了眨眼,纪满露出得体的微笑,对视频里的长者说道:“伯父您好,我是纪满。” 杨瑾钰端详纪满白净的脸,十分满意地点头,说道:“模样长得真俊俏,是我儿子喜欢的类型,难怪找你当模特。” 杨昭夏没想到杨瑾钰会这样说,顿时更尴尬了,不满地叫了一声:“爸!” “怎的,我说实话你有意见?”杨瑾钰一点要给杨昭夏面子的意思都没有,当着纪满的面就拆台,“刚刚是谁跟我说要修图,结果没过多久就从房间里出来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去厨房泡咖啡还把牛奶打翻了。” 杨昭夏暗自磨牙,他一声不吭飞快地看了纪满一眼,猛地起身从镜头前离开了。 纪满看着屏幕里只剩下杨瑾钰一个人,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杨昭夏竟然就这样走开,让他自己面对杨瑾钰。 “被吓到了?是不是觉得他跟你记忆中不太一样?”杨瑾钰却被儿子颇为幼稚的负气行为给逗乐了,乐呵呵地说道:“他挺孩子气的,你别看他现在不高兴就自己跑了,但其实他脾气不大,心肠软也好哄。” “伯父,你们平常……都是这样相处的吗?”纪满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杨昭夏。 “倒也不是一直这样。就是看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明朗,故意逗逗他罢了。”杨瑾钰说道,他能看出来杨昭夏心里有事,但杨昭夏憋了一晚上都没有主动来找他谈心,估摸是不太适合跟他说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去逼杨昭夏,所以一直等到刚才杨昭夏有点魂不守舍地问他该怎么跟前夫相处,他才借机逗一逗儿子,也顺便拐儿子让他见见纪满。 纪满想起昨晚杨昭夏来找自己时的样子,眸色不觉微微一黯。 “你就是昭夏的前夫吧。”杨瑾钰似乎并不打算跟纪满多说其他事,也没有绕圈子,脸上的笑容稍淡,正色道:“昭夏因为你苦恼了好些天,今天早上吃早餐时才跟我说,找了你当他的摄影模特。” 下意识地把背挺得更直,纪满心下紧张,他不知道杨瑾钰对他们过去的事了解多少,只能谨慎道:“伯父,从前是我不够成熟没能好好理解他,但是,请您相信,我对他一直都是真心的。” 也不知杨昭夏是不是已经不在房间里,杨瑾钰说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很平和地对纪满说道:“不用紧张,我没有要责怪你或是反对的意思,人这一辈子,总会有犯错的时候,知道错了改过来就好。昭夏这孩子,从前被教坏了,不太会表达自己,也是委屈了你。他对你,确实有些心结没解开,你耐心点,他会想通的。” 将杨瑾钰的话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两遍,纪满握紧了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向杨瑾钰确认道:“您不反对我再重新追求他吗?” 看着视频那头的纪满一副受到鼓舞又不太敢相信的样子,杨瑾钰半开玩笑地反问道:“为什么要反对?我儿子都三十五岁有多了,还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难得有个长相佳,学历也高的优质对象追求,当爹的还反对,这不是存心要儿子孤独终老吗?” 杨瑾钰的态度完全在纪满的预料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惊喜,纪满忍不住翘起嘴角,又低头清了清嗓子,刚抬起头来想跟杨瑾钰道谢,就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南fèηg,然后杨昭夏又挤进屏幕里,这次他连看都不看纪满了,俊朗的脸刻意板着,低低地跟杨瑾钰说了句:“爸,你在跟纪满胡说什么?!”随即视频通话被挂断,纪满甚至没来得及跟杨瑾钰说一声再见。 纪满完全没有想到杨瑾钰会是这样一位长辈,也没想到杨昭夏跟杨瑾钰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替杨昭夏感到高兴。 杨昭夏很快又发来了一条微信消息:抱歉,我爸可能对我们的关系有点误会。 纪满看着这条消息,飞快地打字回复:昭夏哥哥,你好可爱。 第107章 微信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分钟后,终于结束输入的杨昭夏发来两个字:别闹。 趴到办公桌上,纪满把脸埋进臂弯,时隔五年多,终于久违地大笑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笑过,以至于脸颊很快就传来酸意,笑得连身体都在微微发颤,他没有再回复杨昭夏的消息,却独自在研究室里开心了许久。 第88章 不好看吗 杨昭夏本来是想要跟杨瑾钰抗议一下,让他别随随便便给自己拆台,结果没想到纪满会发来那样一句话,他当场连自己想跟杨瑾钰说什么都忘记了,拿着手机耳朵连着耳后一整片肌肤都红了起来。 电脑微信跟手机微信同步,杨瑾钰自然也看到了纪满发过来的话,挑起眉毛,看着儿子一副被调戏到的样子,拿着手机打字打了好半天,结果最后才发出去两个字,长叹一声摇头道:“不解风情。” 杨昭夏这才想起来电脑屏幕上的微信还挂着,急忙把电脑盖上,多少有点恼羞成怒地问道:“爸你够了,明知道我没有要跟纪满重来的意思,为什么跟他说那些话?” “没有那个意思,人家叫你一声昭夏哥哥,夸你一句可爱,你害羞个什么劲儿?”杨瑾钰笑吟吟地看着儿子那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啧啧道:“不过你前夫也没说错,你就是挺可爱的。” 杨昭夏“嘶”了一声,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急声反驳道:“不是,哪有人用可爱来形容男人的?!我浑身上下,哪里跟可爱搭边了?!” 他也没想到纪满一句“昭夏哥哥”自己就莫名觉得血压飙升,明明以前听纪满喊了那么多次“陆哥哥”,就是知道纪满叫的人一直是自己后,他都没对那个称呼有太大的反应,本来以为自己对这类称呼是免疫的。而且,可爱又是什么鬼?他一个一米八八,定期去健身房,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还是浑身气质都跟可爱两个字毫无关系的大男人,纪满居然说他可爱?! 杨昭夏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打击。 “孩子,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杨瑾钰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儿子,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意识到,其实你是个很爱撒娇,完全吃软不吃硬的人?” 某程度上,这也是他喜欢逗杨昭夏的原因之一,把性格慢慢矫正回来的过程里,杨昭夏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经常性孩子气而不自知,面对别人真情实意的示好杨昭夏有时候其实会不知所措。所以他也一直都觉得,这孩子天生就情感丰富又细腻,只是从前一直被压抑着。 对于杨瑾钰的话,杨昭夏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异常坚定地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你要真的那么坚定,那你刚刚何必问我怎么跟前夫相处?”杨瑾钰有点可惜自己现在手上没有瓜子,也没有拿杯茶或是咖啡什么,否则他必然是一副嗑瓜子喝茶看戏的姿态。 杨昭夏有点答不上来,他并不认为自己动摇了,在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跟纪满是不合适的,他只是想让纪满能够好好放下过去。最早的时候,他也一直坚定,他们不该再见,他们没办法做朋友,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 可是,纪满也变了,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昨晚他其实一度很担心纪满看完病历会难过会哭,所以犹豫再三还是给纪满发了微信消息。但纪满回给他的语音消息,听起来那样情绪稳定,之后也没有像从前那样,追问他别的事。他本来还做好了要跟纪满打语音电话的准备,觉得纪满也许会问他关于父亲的事。结果无论是安慰还是解释,纪满都不需要。 今天跟纪满发微信,听到纪满说的那句“良辰美景,与君共享”时,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对话。 从前他没什么能分享给纪满的东西,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季度汇报、项目书、部门报告和会议填满每一分每一秒,他没有空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美。而纪满,虽然会跟他说很多自己的事,但是他更多时候是听着,因为不在校园了,对大学里的一切都越来越陌生,所以其实也很难真正共情。 而现在,他把自己拍的照片发给纪满看,而纪满显然并不讨厌,他其实心里是高兴的,但是又会觉得这样的分享,这样的交流是不是太亲近了,他怕自己会拿捏不好与纪满相处的分寸。 从房间里出来想冷静一下,结果又想起纪满昨晚在路边跟他说的话,纪满对他说遇到他很好,还对他笑了。他恍惚地想,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纪满的笑容了。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只会让纪满哭,无法让纪满快乐,也无法带给纪满幸福。 但是纪满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时,一直在笑。 他刚刚忍不住地想,不知道纪满看到他发过去的照片时有没有笑,如果他把自己喜欢的一切都分享给纪满,是不是就能看到更多纪满的笑容。 所以才会问杨瑾钰,该怎么跟前夫相处。 不知道陪纪满找到那个答案后,他们会何去何从,但他想要,让纪满在他身边时,是会笑的。 “我只是,希望现在的我,能让纪满更多点笑容。”杨昭夏说道,开车送陆予晗去博物馆遇到下雨那天,是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纪满,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纪满那时候一个人坐在落地窗旁的位置上,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而单薄,隔着一段距离又下雨,他隐约能看到纪满戴着眼镜,脸上神情淡淡的,好像从前的天真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岁月留下的疏离冷意。 想起遥远的,在他记忆中的第一面,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的纪满,杨昭夏很轻地说道:“他以前,很爱笑,笑起来时脸颊上会有小酒窝,整个人软软糯糯的,特别温暖,我喜欢他那个样子……我不知道对别人来说天使是什么样子,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如果天使真的存在,那大概就是纪满。” “昭夏,我跟你说过,心里怎么想的,要说出来。”杨瑾钰懂得儿子的不善表达,一直在努力引导,现在也一样,为了不让两个后辈继续在感情的路上摸瞎前行,杨瑾钰相当尽职地努力扮演好自己身为老父亲的角色,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话,你跟我说太浪费了,多好的情话,你拿去跟纪小孩说,他能给你笑出花来。” 直觉杨瑾钰又在调侃自己,杨昭夏不满地说道:“爸!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说这件事,不是在开玩笑。” 亲热地勾住杨昭夏肩膀,杨瑾钰说道:“我也是认真的,你把几年前那些没说的心里话都跟纪小孩说出来,之后这段时间,多像今天这样,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纪小孩,没事发个微信聊聊天,那么你们两个之前的那些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乐观地想,他那杯媳妇茶,应该也能很快喝到,说不定他完全退休后,还能过上含饴弄孙的美满生活。 “我希望你能自己想通,纪满是个好孩子,身为你父亲,我就希望你过得开心,更重要的是要幸福。但无论你跟纪满是要放下过去,还是重新开始,只要是你们自己想要的,身为长辈,我都支持。”杨瑾钰一贯不会替杨昭夏做任何决定,只是会适当给予意见,他相信杨昭夏拥有一个成年人的思考力和行动力,杨昭夏需要亲情温暖时,他会把杨昭夏当成孩子疼爱,让杨昭夏放心大胆地跟他撒娇,而其他时候,他更倾向于像朋友一般与杨昭夏相处,互相尊重,互相支持。 长辈固然有自己的人生经验和足够多的阅历,这些都可以分享,但每个人的路总归是要靠自己去走,他不能也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或是方式强加在孩子们身上,强行让孩子们接受。 无论对错,人总是要自己去试了,才能甘心,才会知道如何才能变得更好。 杨昭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不停转动手里的手机,杨瑾钰知道,他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 纪满在经过整整一周的忙碌后,才跟杨昭夏约定好在学校里见面的时间。 在没有见面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没有完全断了联系,不一定什么时候,他们会给对方发微信,有空就聊几句,没空就晚上道一句“晚安”。 纪满到底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工作也忙,所以不再像二十多岁时那样,将很多事都发到朋友圈。纪满如今的朋友圈,基本都是转发工作相关的事。 杨昭夏则相反,他会发朋友圈,一般都是自己拍摄的照片,有些看起来是商业工作照,有些则像是在街上走的时候随心所欲拍摄的街景。 纪满未必会保存杨昭夏朋友圈里发的照片,但是杨昭夏和他聊天时发给他的每一张照片,他都保存了。 约定见面的日子是周二下午,杨昭夏打算先让纪满带他在t大逛一下,确定一些比较适合拍摄的取景地。 纪满上午有课,下课后回研究室处理其他工作,等快到约定时间,纪满拿上手机就去约定的地点跟杨昭夏碰面。 第108章 远远就看到杨昭夏正低头在调试手里的单反,纪满放慢脚步走过去,待走到杨昭夏跟前站定,纪满问道:“等很久了吗?” 杨昭夏抬头,看到纪满戴着金丝框眼镜朝他笑,脸颊上有浅浅的小酒窝,他微微地晃了一下神,说道:“没,我也是刚到不久。” 纪满并未看漏他那一下晃神,抬手推了一下眼镜,说道:“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杨昭夏摇头,垂眸看自己手里的单反,说道:“没有,只是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戴眼镜的。” “嗯,这几年开始才有一点近视,一般做数据分析写论文时才会戴,平常很少会戴。刚刚直接从研究室过来,一时忘了要先脱下。”纪满微微再凑近一点杨昭夏,看着他的脸问道:“我戴眼镜,不好看吗?” “咳。”杨昭夏低咳一声,向后退开两步,举起单反挡在脸前,转动镜头调整焦距和光圈,迅速地给纪满拍了一张近距离的特写照后,才低头看自己刚刚拍的照片,目不斜视地回答:“好看。” 纪满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向前追上一步,又问:“那我是不戴眼镜好看点,还是戴眼镜好看点?” 杨昭夏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而后迟疑着抬眸看纪满,停顿几秒后别开眼答道:“都好看……我作为摄影师,都很喜欢。” 脸上的酒窝更深,纪满微颔首,边转身往前走边笑道:“走吧,大摄影师,我带你重新认识一下t大。” 杨昭夏很快就跟上走在了纪满身畔,纪满侧首瞥了他一眼,决定不告诉可爱的大摄影师,他耳后的那片肌肤,都红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最佳助攻:杨爸爸。 吊系满满上线,夏宝反正也就意思意思地抵抗一下。最好的夏宝,送到满满面前了。 第89章 可以预约 他们在t大里走走停停,逛了约莫快四个小时。 这期间杨昭夏也拍了不少照片,纪满有时候也会入镜,背影或是侧脸,偶尔纪满发现是在拍他,也会朝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快到黄昏时,杨昭夏看着身边身形清瘦的纪满,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答谢你今天下午把时间都空出来,陪我在t大走了这么久。” 意料之外的,纪满并没有答应,他用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不用了,我一会还要回研究室工作。” “那晚饭呢?你不吃吗?”杨昭夏没想到他会拒绝,他本来并不想太过直接的关心纪满,但看到纪满似乎并不太在乎身体的样子,他还是没忍住地多说了两句:“你太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否则对身体不好。” 能听到这话从杨昭夏嘴里说出来,纪满觉得很新奇,毕竟从前这个男人工作起来比任何人都不要命,按时吃饭基本是不可能任务。 “很瘦吗?我觉得跟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吧。”纪满这几年一直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变化,也确实不觉得自己跟以前比有变瘦太多。 单反在手中被捏紧,杨昭夏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自己伸手去碰纪满脸颊的冲动,他想跟纪满说跟以前差别很大,本来就不大的脸比之前更小了一圈,虽然显得五官更立体了,可看起来总有点不太健康的苍白感。 “你抱起来比以前更轻了,你本来就不胖,以后,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年轻时不注意把身体熬坏了,以后年纪大了要受罪。”他指的,是之前在路上抱起纪满的事,大概因为提到这个觉得有点尴尬,杨昭夏说话时还别开了双眼。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小老头啊。”纪满喜欢杨昭夏这样忍不住想要关心他的样子,也喜欢听到杨昭夏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在乎。 要是不在乎,谁会隔了那么久还记得,前夫以前抱起来有多重?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要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杨昭夏有点冲动的话刚出口就感到后悔,他这话说得像在赌气似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没有不爱听,你关心我,我觉得很开心。”纪满依旧是直白地向杨昭夏表达自己的感受,又解释道:“我最近比较忙,所以饮食不太定时,明天也要上课,所以今晚除了整理文献写论文还要备课,不是故意拒绝你请吃饭的邀请。你放心,晚上回家后我会记得把晚饭补上,不会饿着肚子睡觉。” 将单反关机,然后把单反的镜头盖盖好,杨昭夏把单反放回背包里,问道:“你学会做饭了吗?还是打算去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打发过去?”如果太晚回家,只怕就算是去便利店都不剩下什么可买的吃食了。 “会煮泡面算吗?”纪满低笑,他这辈子进厨房能煮好的,大概也只有方便面了。 有些无奈的看着纪满,杨昭夏虽然也没指望他能在这几年里学会做饭,但是听到他这样反问,多少还是有些心疼那些惨遭纪满糟蹋最后只能被送进垃圾桶的食材。 “走吧,既然你要忙我就不继续耽误你时间了,我送你回研究室。”杨昭夏也不再多说,陪着纪满一起往研究室的方向走去。 杨昭夏要送他,纪满自然也不会拒绝。 等把纪满送到研究室外面,杨昭夏匆匆跟纪满道别离开,纪满本来想问他要不要改天再约个时间一起吃饭也没来得及开口,只能略为遗憾地目送杨昭夏离开后,自己回研究室里继续工作。 这几年纪满经常都会在研究室里忙到八九点才回家,因为家里并没有人在等他,他也不想太早回去自己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 过了约莫快一个小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纪满看了看时间,感觉有些奇怪。 研究室其实相当于是纪满的个人办公室,并不算大,平常除了纪满自己,也就林遇和一些学生会来。林遇一贯是直接自己开门进来从来不敲门,而学生则一般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而且基本上学生在来之前都会给他发邮件,而他今天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收到任何学生邮件。 起身去开门,纪满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杨昭夏。 去而复返的杨昭夏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见他来开门就把纸袋递给他,说道:“给你买的健康餐。” 目不眨瞬地看着杨昭夏,纪满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纸袋,反而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刚刚,急着离开是为了去帮我买晚饭吗?” 杨昭夏没有马上回答,他像是仔细想了一下自己该如何回答才更恰当,然后委婉地回答道:“有些事,以前没怎么为你做过,倒是你为我做了很多次,你就当是我补偿给你的吧。” 接过杨昭夏手里的纸袋,纪满用另一只手拉住他,说道:“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不会说话。”明明可以有更好听的说法,却偏偏选择了听起来不那么美妙的那一种。 但幸好,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纪满了,现在的他能听懂杨昭夏那些还没学会怎样好好去表达的情感。 “进来坐一下吧,走了一下午,你也该歇歇了。”纪满拉着杨昭夏进研究室,他没有去提杨昭夏的左腿,只说道:“就当是陪我吃个晚饭好了。” 杨昭夏没有拒绝,进去时顺手把研究室的门带上,跟着纪满走到了研究室的小沙发边坐下。 把纸带放到茶几上,纪满又走去打开小冰箱,回头问杨昭夏:“你想喝什么?我这里有果汁,还有罐装的latte和cappuccino。” 杨昭夏想了想,说道:“latte吧,谢谢。” 从冰箱门里拿了一瓶罐装拿铁,纪满走过去在杨昭夏身边坐下,把饮料递给他,问道:“我记得你以前都只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现在是口味变了吗?” 接过纪满手里的拿铁,杨昭夏从茶几的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擦擦罐口,一边开罐一边说道:“以前习惯喝黑咖啡是为了提神,我其实不太喜欢苦味。现在也不算是口味变了,我一直就比较喜欢甜口的食物,只是以前陆枫然不喜欢,我自己也觉得爱吃甜食不太符合我的形象,也不太利于我健身,所以一直都很克制。现在倒是无所谓了,而且车祸之后我比较容易犯低血糖,所以现在随身会带棒棒糖。” 说完杨昭夏就微仰头喝了一大口拿铁,然后对这款拿铁的甜度颇为满意地看了看罐身上的牌子记下,决定回头要去超市里多买几罐回家。他现在就是非常随性还带点放荡不羁的形象,跟从前那种一丝不苟的商业精英模样相去甚远,确实不再在意被人发现他爱吃甜食这件事。 纪满点头表示了解,没有再继续追问更多,从纸袋里拿出那盒打包好的健康餐,自然地问道:“你一会是回家跟杨伯父一起吃饭吗?” “嗯,没什么事我一般晚上都是回家跟爸一起吃饭。” 撕开包装袋拿出筷子,纪满笑道:“听起来你跟杨伯父感情很好。” “我爸人特别好,也没什么长辈的架子,而且一直都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杨昭夏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纪满实话,“他是我妈生前的爱人,当初被迫跟我妈分开后就出国了,在国外成为很有名的外科医生后申请移民拿到了绿卡,几年前他回国时我得知消息,便去医院跟他见了一面,后来出车祸时他是抢救我的医生之一,也是他坚持将我送到国外让自己原来的医疗团队为我治疗,我才能恢复成现在这样。他为了我妈始终没有再跟别人一起,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后来在医院陪我复健时他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儿子,我那时候想重新开始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就答应了。” 第109章 纪满听完后先是低头用筷子戳了几下餐盒里的食物,静默一小会儿后,他抬起头对杨昭夏露出笑容,说道:“谢谢你主动告诉我这些,你现在能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我真的很替你感到高兴。” 目光落在纪满微微发红的眼尾处,而后又停留在纪满脸颊那浅浅的酒窝上,杨昭夏伸出手,在即将要碰到纪满的头发时停顿了一秒,随后轻轻地落下,他揉了揉纪满柔软的小卷发,温声道:“想知道什么就问出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说刻意瞒着你。” 长长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纪满注视着杨昭夏那双眼神温柔的蓝色眼眸,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一些,他问道:“我现在想问的是,你周末有安排了吗?如果没有,我能不能先预约你一顿晚饭的时间?” 杨昭夏没有想到纪满会在这时候反过来邀约晚餐,他收回手后又拿起刚刚放到茶几上的那罐拿铁仰头一口气喝完,最后回答道:“没有安排,可以预约。” 第90章 我想追求你 纪满是在周五回家看望父母时,得知纪祁笙卸任纪氏总裁的事。 因为工作还在交接中,所以纪祁笙卸任的事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开。 纪满虽然之前也持有少量纪氏股份,但他一向不管纪氏的事,一直都交给专业的代理人帮他打理,有重大变更的时候会有电话和邮件通知,只是纪满一向不对这些事上心,之前得知纪祁笙要转让部分股份给他也没有太在意,并没有特意去过问,以至于回家知道纪祁笙要卸任的事时,他霎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默认纪祁笙将来会继承纪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纪祁笙会主动放弃已经触手可得的一切。 晚饭过后纪满到后花园找到纪祁笙,想到餐桌上纪牧山对纪祁笙冷淡的态度,显然对自己大儿子不仅仅是失望那么简单。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大量金钱培养儿子成为自己的接班人,结果到最后,儿子却突然表示要放弃一切,还连个明白的解释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换做是谁都很难坦然接受。 走到纪祁笙身旁,纪满问道:“为什么突然卸任,还把持股全部转让给姐和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纪祁笙正站在一簇玫瑰前,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听到纪满的问话,他笑了笑,说道:“小满,人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也要承担犯错后相应的代价。” “你做了什么?严重到要卸任总裁的地步?”纪满并不接受纪祁笙这样模糊的回答。 “私事。”纪祁笙并不打算现在就跟纪满说,陆予晗并不希望因为他们的事再影响到两个弟弟,“我没有经受住诱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去得到一个人,之前一错再错了,现在也不能算是弥补,毕竟我始终有所求。” 侧首细看自己哥哥线条凌厉的侧脸,纪满到底已经不是那个只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他问道:“你不肯直说,是因为跟我有关吗?” 纪祁笙挑眉迎视纪满的目光,对于纪满如今的敏锐多少有些意外,“你很在意?”他的弟弟,真的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不会再轻易被他糊弄或是影响。 “哥,你一直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没有意义的事你不会做。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把纪氏和我们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你放弃继承纪氏,我很难相信,你会是一时冲动或因其他事而轻率地做出这样的决定。”纪满对于从小护着自己长大的哥哥,并没有那么的不了解,相反,他也许可以说是这个家里最了解纪祁笙的人。 纪祁笙不置可否,他跟陆予晗的事他至今没有跟父母说,因此纪牧山夫妇对于他的决定非常不能理解,近来他每次回家,家里的氛围都不算好,今天是因为纪满也回来了,餐桌上的气氛才没有之前几次那么差。 “小满,在你眼中,我是个好人吗?”纪祁笙突然反问,他昨晚跟陆予晗一起过的,陆予晗照例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在睡觉前提到杨昭夏,再三提醒他不要再去破坏杨昭夏和纪满的关系。 他其实很少会去反思自己,然而这几年纪满对他的态度,陆予晗对他的防备和恨意,都让他忍不住地去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在自己在乎和怀抱爱意的人眼中都那样面目狰狞的人。 “不算吧。”纪满诚实地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认为人之初性本恶,你不太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想得到什么的时候也很强势,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这跟我认为的好人,有很大差别。只是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我不会真的讨厌你。” “我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纪祁笙伸手去碰了碰身前的玫瑰,他将手指移到那带刺的茎身上,停留少许,但最终也没有将玫瑰折下,“或者说,我从来就不屑于去当一个好人。” 当一个好人,又能得到什么呢?人善被人欺,而他绝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被人欺辱的人。 “我知道,在你的观念里,弱肉强食才是世界法则。”纪满看着纪祁笙的双眼幽幽发亮,语气听起来意味深长,“所以,你现在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了吗?” “用错误的方式,不可能推演出正确的结果。这点,你比我清楚。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本性,也很清楚就算是我自己的人生,也不可能事事如我所愿,所以即便是错的,我也会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抓住我想要的。”纪祁笙不打算继续跟纪满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转而问道:“你跟杨昭夏,近来如何?” 纪祁笙话题转得突然,纪满知道他不会再跟自己多说其他,答道:“挺好的,话都说开了,正在重新认识的过程中。” “嗯,好好处着,要是能重新在一起,到时候自己好好想想怎么跟父母交待,这不是小事。”纪祁笙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只是简单提醒纪满,杨昭夏那边诈死这么大的事,以后要好好跟长辈交待,否则怕是没那么容易被谅解。 “我明白。”纪满说道,他跟杨昭夏大概还没那么快到那一步。 “回屋里去吧,我自己在外面再待会。”纪祁笙没再看纪满,自己顺着花园的小道走开了。 纪满看着纪祁笙独自在花园里散步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他的哥哥,不是一个好人,却又不是一个完全的恶人,在商场上跟人争斗多年,清楚自己不够心善,无论好坏都不为自己做的任何事辩解,他会认错却很难真正去改变,一意孤行,也干脆地放弃被理解或是被接受。 纪满跟杨昭夏约的是周日的晚餐。 因为不清楚杨昭夏现在具体喜欢吃什么,纪满周六的时候发微信给杨昭夏,问他有没有想要去的餐厅。 杨昭夏那天有外出拍摄工作,纪满是中午给他发的微信,却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收到回复。等杨昭夏留意到手机微信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不确定纪满一直没收到回复是否有感到不悦,杨昭夏因为还在外面,只能先匆忙给纪满回了一条语音消息:“餐厅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等纪满看到消息给杨昭夏打语音通话时,杨昭夏才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好。 “怎么还没休息?”杨昭夏解开安全带,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大约是听到了杨昭夏解安全带的声音,纪满问道:“你还没回家吗?” “在停车场,还没上楼。”杨昭夏拿着手机打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后说道:“抱歉,今天比较忙,没时间看手机。” 纪满那边静默几秒,然后说道:“没关系。” 杨昭夏靠在车身上,在外拍摄一天,而且是扛着相机和三脚架去爬山拍摄自然风光,爬上爬下的折腾了一天,再从外地开几个小时车回来,他的确是已经很累了,于是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我回家还要收拾。” 纪满能听得出杨昭夏声音里不加掩饰的疲惫,于是说道:“如果你觉得太累需要休息,明天晚上的晚餐,也可以取消。” 杨昭夏没有马上答应或是拒绝,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掂量自己左腿的情况,说道:“明天再说吧,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明天不行,也可以改天。” 纪满回答得很快:“那就明天再说,你先回家吧。” 杨昭夏想说“那就这样”然后挂断通话,可是他又想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时候所谓的“改天”,其实就是默认的拒绝。 抓了一把自己绑起来的头发,杨昭夏强调道:“纪满,我说改天,就真的是改天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手机里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然后是纪满带笑的声音:“好,我知道了,你挂吧。” 停车场里很安静,安静到杨昭夏能听到话筒里传出的纪满那平稳轻缓的呼吸声,他以前其实没有特别在意过谁先挂电话这件事,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并不想先挂断这通语音电话。 第110章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过了两分钟,还是纪满先开了口:“怎么了?”他也没有要主动挂断通话的意思。 杨昭夏还靠在车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人静,加上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感到很累,心里某些严防死守的部分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所动摇,听着纪满轻浅低软的声音,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挂电话?” 纪满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在等你先挂。” “如果我不想先挂呢?” “那你想要让我先挂吗?” “纪满。”杨昭夏又叫了一次名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还多了几分沙哑,“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他知道纪满有时候其实是在用暧昧不清的态度试探他。 纪满知道他早晚会这样问,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话筒里听到彼此细细的呼吸声,纪满捏紧手机问道:“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杨昭夏坦白,心里有很多不确定,也有很多担忧、迟疑与害怕,在对待纪满的事情上,他始终是小心而谨慎,不敢贸然冲动地做决定。 听到杨昭夏的回答,纪满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约莫三四分钟,纪满像是又蓄足了勇气,他突然把语音通话转为了视频模式,然后说道:“手机拿远一点,有些话我想看着你说。” 杨昭夏依言伸长手臂,让纪满能在视频里看到自己完整的脸。 视频里的纪满穿着睡衣,没有戴眼镜,头发不像在学校时那样被打理成三七分,反而软软地散落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像平常大学里的教授,反而更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在视频里眼神专注地看着杨昭夏,纪满嘴角向上扬起,脸颊上现出两个腼腆的小酒窝,几分羞涩,又分明坚定地问道:“昭夏哥哥,虽然我们还在互相认识了解的阶段,但是,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第91章 你最近还好吗 可以吗? 在纪满说出这句话后,杨昭夏有片刻的失神。 要是被追求的话,就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了吧。 “你为什么……”杨昭夏听到自己变得更奇怪的声音,喑哑艰涩却又压抑不住莫名的期待,“为什么一定要我?你想要的,我从前都没有给到你,还误会你,给你脸色看,态度也不好。” “长得好看可以算一个理由吗?”纪满笑得很甜,半开玩笑地说道。 杨昭夏撇开脸不看镜头,毫不客气地拒绝接受这个说法:“哪里好看了,浑身都是疤,不遮一下出门还会把小孩子吓哭。” “脸好看就行了啊!而且,男人身上有疤那只会显得更有男子气概!”纪满不愧是能持续不断发论文的教授,张口就来的话也能让他说得极有理。 杨昭夏不应声,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一寒。”纪满突然又认真地叫了过去的名字,“我想要的,你给我了。我想要你,你跟我结了婚,我不跟你闹脾气的时候你都很宠我。至于误会,我也误会你了,还在你生日时跟你吵架,之后又偷拿资料差点犯下大错,最后更不听你解释就递了离婚协议书,也说了很伤人的话,要算起来,我觉得我也很可恶,毕竟,你一直都护着我,但我其实没能为你做什么有用的事,还想要你满足我那些天真的想法。” 杨昭夏又回过头看视频里的纪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纪满坐在床上,说着说着就屈起双腿用一只手臂抱住,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是,都过去了啊。我们,不是说好要重新认识彼此吗?现在的杨昭夏很好,我还是很喜欢,所以想要追求你,不可以吗?” 杨昭夏感觉自己被纪满用网给罩住了。 他其实很讨厌“陆一寒”这个名字,从以前还是陆一寒的时候就不喜欢,但是每一次,每一次纪满喊这三个字的时候,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直到现在还是如此。他们重逢那天,与其说是纪满在追他,不如说是他在听到纪满叫出那个名字后,狼狈地落荒而逃。 对于过去他们的婚姻,他一直都不确定对于纪满来说算什么,至少,在陆一寒最后的记忆里,那并不是一段好的婚姻。他本来以为,有过那段过去,纪满就算不恨他,也不会再喜欢他。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少缺点,自己很清楚。所以也一直无法理解,纪满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 就因为他在纪满十三岁时做了一回好人吗?可是他也不认为自己那个时候身上有任何闪光,值得被喜欢或是能吸引到纪满的地方。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样子,被陆则狠狠打了一顿,虽然说不上鼻青脸肿,但确实脸上留有被打过后的淤青,加上从阁楼窗户跳下去时崴到脚,抽条一样长高后骨架子还没长开的身体跟竹竿一样,也无法给人带去可靠的感觉。 他只不过是,背着纪满走过一段很短的路,纪满就追着他过了这么多年,明明都那么伤心难过了,明明他都放弃了,再见面纪满还是要来追他。 “你以前,到底喜欢我哪里?”一直自己想也不会找到答案,所以杨昭夏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不过是在你十三岁时送了你去保安室,后来再见到你我甚至都没能把你认出来。” “一定要有理由吗?那你呢,你以前又喜欢我哪里?”纪满没有直接回答,却把问题抛回给杨昭夏。 “哪里,都很喜欢。”杨昭夏站得太累,干脆靠着车身坐到了地上,他车祸后就戒了烟,在裤袋里掏一下摸出来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塞到嘴里含了一会,然后在纪满的注视中,面露无奈投降般地跟纪满坦白道:“你十三岁的时候太小了,说要找猫但自己也就跟一只猫差不多,还是从小家养没见过外面世界凶险那种,我实在没那么禽兽在那时候就看上你。t大校庆的时候,你在台上唱歌,唱的《暗涌》,虽然台上打光真的不怎么样,但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看,像个小天使一样,那时候就想把你护着。你每次站在阳光下朝我笑,我都觉得是天使降临人间。所以,如果要问我喜欢你哪里,其实没有很复杂的理由,单纯是因为,你是我对美好的所有向往。” 这些话,他以前绝对不会对纪满说。当时的性格使然,还有对纪满的误会,都让他难以对纪满把这些话说出口。现在说,大概也已经迟了,但如果这是纪满想知道的,即使说的时候会觉得不好意思,会感到尴尬和羞耻,他也愿意把话说出来。 若非两人是隔着手机在对话,杨昭夏或许就能看清,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纪满的双眼变得有多亮,仿佛原本黑夜中不存在的光芒都在瞬间被点亮。 “我十三岁的时候,喜欢你明明自己一身伤,还愿意对我伸出援手的温柔和善良;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你对我处处照顾的细心和温暖;二十三岁的时候,喜欢你面对危险时连一刻犹豫都没有的保护和拥抱;二十六岁的时候……”纪满停住话头,咬住下唇脸色有短暂的黯淡,他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以至于镜头里的他也一直在晃动。看着对他坦白完后一直含着棒棒糖垂眼不看他的杨昭夏,纪满过了快一分钟的时间,才平复那些在心头翻滚的情绪,继续说道:“二十六岁的时候,不那么喜欢你,因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之后的每一年,都不喜欢你,因为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所有人都跟我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我总觉得你会回来。” “你不许生气,你自己说的,你不是陆一寒,我不喜欢陆一寒你也不许生气。”纪满故意凶巴巴地威胁了一句,下一秒,又轻浅地笑开,叹息一般说道:“我不喜欢你,可是,我爱你啊。” 口中含着的棒棒糖被杨昭夏用力咬碎,甜甜的糖味在口中扩散,杨昭夏感觉自己的心尖在发烫颤抖。他举着手机的手臂有些发酸,于是屈腿用膝盖支着手臂,手机提示剩下10%的电量,他却没有一开始那样想着要赶紧回家,洗澡躺到床上休息,反而有了更多的话想和纪满说。 “我以前想过,要是很多年以后,真的又在路上遇到你,而那时候如果你还记得我,我是不是应该问你一句,你最近还好吗?”杨昭夏笑了笑,他其实想过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希望以后都别再见到,又在心里想过很多次重逢,“纪满,你刚刚说,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什么呢?我都不在了,没有人会让你难过惹你哭了。” “可是,也没有人给我做饭,没有人抱我一起睡觉,没有人出差还记着给我打视频电话,没有人会在我困惑时开解我……我要自己一个人学着长大,自己一个人面对外面的世界,家里空荡荡的,每一处都有回忆,又每一处都充满寂寞,所有的节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过,走在路上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不停给你发微信消息,也不会有任何回应,我每天都在努力适应没有你的日子,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我每天都好想你。”纪满红着眼跟杨昭夏抱怨自己的不好,脸上却还是努力在笑。 第111章 提出离婚的时候,陆一寒答应离婚的时候,他以为分开了就不会那么痛了,结果最后却发现,分开只会让他更痛,更难过,也更难以承受。 嘴里的甜味在慢慢消退,看着纪满脸上模糊的小酒窝,杨昭夏问道:“生气吗?我明明没有死,却这样骗你。” 大概,很生气吧。被这样子欺骗,无论换作是谁,都一定会很生气。 纪满却摇头:“不生气。看到你送走陆一寒以后,现在过得很好,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好,我觉得,即使我过得不好也没关系了。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一直被保护,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哭的纪满了。我知道,重新开始,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对你来说意义重大。” “那现在呢?你喜欢杨昭夏哪里?” “哪里,都很喜欢。”纪满把他刚刚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你有话直说,喜欢你把自己的工作生活分享给我,只要是杨昭夏,我就全部都喜欢。” 耳后的那片肌肤似乎又开始发热,杨昭夏抬手揉一下酸胀的后颈,问道:“你不想让我追求你吗?” “不想。”纪满回答的干脆,孩子气地笑道:“没听说过吗,幸福要靠自己去追求。” 杨昭夏忍不住地跟着扬起嘴角,他还真的没听说过。 “我没被人追求过,可能不太会配合你。”杨昭夏眼也不眨的撒谎,虽然他平常很低调,但在国外的时候,他的确也被很多人追求过,只是都被他拒绝了。 “我也没有追求过别人,可能也不会太多套路和技巧。”纪满看着杨昭夏,狡黠地眨眼睛,“所以,昭夏哥哥,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就不能换个称呼吗,我都三十多岁了。”杨昭夏羞耻地低声嘟囔一句,蓝眸里却分明都是欢喜,“可以,你想要,就追追看。” “不能,我就喜欢这样叫你。”纪满脸颊泛起适才没有的红晕,“昭夏哥哥,你最近还好吗?” 在手机快要正式宣布电量归零自动关机以前,杨昭夏看着纪满回答道:“我很好,见到了想见的人,说出了想说的话,希望你也是。” 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也在思念里挣扎? 你最近还好吗?忙碌吗,累吗,心还会痛吗? ——我不好,无法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我很好,终于又再见到你,和你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用:“你最近还好吗?是不是也在思念里挣扎?你最近还好吗?忙碌吗,累吗,心还会痛吗?”——《最近还好吗》s.h.e/填词:施人诚、陈震 - 有人不同意吗?很好,没有。 所以夏宝也同意了。 第92章 专属快递员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有一起去吃晚餐。 杨昭夏第二天起来觉得腿不太舒服,发消息问纪满改天好不好,纪满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了。 上午在家里给照片做后期,然后联系陆予晗拜托他帮忙搭线找地方。 “不回去了?”陆予晗在电话里问他。 “看情况吧。”把手机放在一旁开免提,杨昭夏南諷韣镓说道:“还要跟爸商量一下,不过他一贯不限制我这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什么叫看情况,你如果决定跟纪满重新开始,那很多事就要重新安排。”陆予晗对于他这种随意的态度不太满意。 “安排什么呀,我也只是答应被追求,又没答应在一起了。”杨昭夏正在用lr给照片调色,丝毫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傲娇。 “你就嘴硬吧你,没打算在一起你在这边开什么工作室?你在国外都不开工作室,现在怎么突然就想开了?”陆予晗声音里都是不屑,直接就戳穿弟弟的那点小心思。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稳定点,别成天就知道往外跑,现在我打算定下来开个工作室,你怎么还有意见啊?”杨昭夏跟陆予晗互相抬杠,嘴上都不饶人。 “你开工作室就不往外跑了?就你现在这性子,你确定纪满受得了你?”陆予晗说道,做了摄影师就不可能稳定,哪个摄影师不是天天往外跑的。 “不确定。”杨昭夏回答得干脆,接着又很平静地补充道:“可是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或是谁把他放在温室里护着。” 这是他最近才开始意识到的事,也正因为意识到这件事,他才忽然领悟到,原来自己从前的做法是错的。如果他真的希望纪满能和他走一辈子,那他应该要让纪满知道怎样陪他一同前行,而不是总想着要把人护起来,让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照你这意思,之后要是我嘴上对他不客气,你也把嘴巴给我闭上,别替他说话。我不管你俩之后打算怎么办,我是你哥,你如果真的决定要跟他重新在一起,就得把人带来见我。”陆予晗最近都没有跟杨昭夏见面,他也知道杨昭夏是在意他跟纪祁笙的事,可是他如今跟纪祁笙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虽说他永远不可能对纪祁笙产生爱情,但之后会变成怎样,他自己都不知道。 杨昭夏知道陆予晗一直都对当初他为了救纪祁笙导致重伤的事耿耿于怀,也知道陆予晗一直都觉得如果不是纪满在那时候跟他提离婚,他不会那么不要命,可对他来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他不想再计较,也不希望因为过去而妨碍到自己的现在和将来,于是脑中思绪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劝劝陆予晗:“现在还早,而且,过去的事也不是纪满单方面的问题,我也有错,你就不要再怪纪满了。” “你不用现在就为他说话,我自己心里有数。”陆予晗多少是有些不许杨昭夏反驳的意思,“我不催你,什么时候你觉得该把人带来见我了就给我消息或是电话,念君和怀瑜那么喜欢你,你要有对象了,也该让他们见见。” 杨昭夏听得明白陆予晗这是不反对他和纪满的意思,心里高兴,问道:“我最近没去看他们,这两小屁孩有没有想我?” “昨天晚上还闹着要见你。你这么喜欢小孩,以后要不要考虑一下?”陆予晗昨晚因为保姆请假,自己照顾两个儿子,陆念君又是个好动的,陆怀瑜虽然比较安静,但是看到哥哥不睡觉自然也不肯睡,结果闹腾大半夜,闹得他头都痛了。 “嗯,再说吧,如果爸想抱孙子,也可以考虑一下。”杨昭夏回答得轻松,如今对有自己孩子的事,他无论是态度还是心态都有了很大改变。 “啧,我看你想说的不止是杨伯父,还想看纪满的态度吧。”陆予晗都不用猜就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什么,“行了,我这边马上要开个视频会议,不跟你说了。你自己身体的事,多注意点,打算跟纪满重新开始,也要想好怎么跟人家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自己的病例复印件给他前抽起了一点内容。” 杨昭夏撇撇唇,深觉自己这个哥哥自从当了总裁,全权掌握陆氏后,是一年比一年难应付了。 “我知道,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杨昭夏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就看着电脑屏幕开始发呆。 他的身体不算好,每次要长时间在外进行拍摄时,杨瑾钰都会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他也一直很注意,车祸造成的伤害过大留有后遗症,他去健身房的时候有固定的私人教练,每次都会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来确定他的训练表,而且基本都是运动康复,跟普通人的健身其实并不一样。 给纪满的病例并没有包括他今年的身体检查结果,有些事,他觉得还是自己亲口说比较好,毕竟他一直都觉得医生和仪器的判定有点夸大其辞了,要是让纪满自己去看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和数据,只会让纪满感到不安。 过了一会,手机提示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杨昭夏看了一眼,是纪满发来的,问他家里地址,因为订了一个即日送达的礼物送他。 把地址发给纪满,然后又发了条消息问纪满:今天算是追求的第一天吗? 纪满秒回:是啊。 于是杨昭夏本来因为左腿痛而不太愉快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今天白天杨瑾钰不在家,似乎是因为一个研讨会还是讲座什么的出门了,杨昭夏中午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个面,把午餐随意打发过去,就回房间里继续修昨天拍的片子。 风光很看天气,昨天是阴天光线不太好,他后期要花的时间就比较长。 并不是所有拍的照片都能用,还要慢慢挑选,选好再进行后期,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也就没再留意时间,等手机铃声响起,杨昭夏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电话是纪满打来的。 “您好,请问是杨昭夏先生吗?这边有您的快递,如果您在家能否请您下来签收一下?” 手机里传出纪满笑意满满的声音,杨昭夏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你在楼下?” “是的,请问您方便下来签收快递吗?”纪满一本正经地问道。 第112章 “方便!”杨昭夏马上便从电脑前起身,去衣柜前拿出一件卫衣套上,“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匆忙下楼,杨昭夏刚从大楼里出来,就看到把车子停在小区路边,自己则捧着一束花站在车子旁的纪满。 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停车场都让住户占满了,小区里没有划分固定的临时停车位,外来车进来都只能在小区路边找地方停车。 杨昭夏左腿有点微跛,他尽可能快地走过去,面上难掩惊喜,刚在纪满面前站定就说道:“纪教授什么时候改行当快递员了?” 纪满和平常一样穿着白衬衫配西裤,只是没有穿皮鞋,而是穿了一双小白鞋;他手里拿着的那束花是红玫瑰,十一朵。看到杨昭夏不太自然的走路姿态时,纪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又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今天呀,我是杨大摄影师的专属快递员。” 点点头,杨昭夏看着纪满手里那束玫瑰,又问:“送我的吗?” 双手把玫瑰递出,纪满说道:“十一朵,花店的店员告诉我,十一朵代表我只在乎你一人。” 杨昭夏笑得很开心,刚伸手想要接过玫瑰,却发现自己急着下楼,连手套都忘了戴,于是下意识地就又想把手收回去。 纪满反应很快地空出一只手拉住杨昭夏:“你不想要吗?” “想要。”杨昭夏想把手从纪满掌心抽走,又怕纪满会多想,把另一只手插进裤袋,说道:“你先松手,我没戴手套。” “没戴就没戴,有影响吗?”纪满把手握得更紧,不许杨昭夏把手收回去,“还是很温暖,跟以前没差别。” 定定地看着纪满,杨昭夏拿他没办法似的笑,终于还是又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从纪满手里接过了花,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来送花?” 花被接过去后纪满也没放开杨昭夏的手,继续跟他牵着手站在路边,说道:“送花是追求的必备流程之一。你喜欢吗?” “喜欢。”杨昭夏像是没意识到他们还牵着手,注意力都被怀里那束花吸引了,“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十一朵玫瑰。” “那你是喜欢花多一点呢,还是喜欢送花的人多一点?”纪满问道,以前陆一寒给他送过花,很多次,每次他都会把花放到花瓶里养一段时间,还曾经把花叶做成书签。 杨昭夏故作正经地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纪教授,矜持点,这才第一天。” “那你想要我以后每天都给你送花吗?”纪满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每天都送的话,你会多喜欢送花的人一点吗?” “也不要每天都送,我一个大男人,每天收花像什么样,我家也没有那么多花瓶。”被纪满热切的目光看得有点招架不住,杨昭夏也不懂为什么明明都做过夫夫了,现在一把年纪突然开始走纯情路线,他居然还真就反复被纪满撩拨到。 “那我应该多久送一次,你才会喜欢我呢?”纪满完全地把自己的笑当做制胜法宝,微仰头看杨昭夏,脸上的小酒窝显得尤其乖巧迷人。 杨昭夏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被迷昏头了,连忙垂眼把手从纪满掌心抽走,“你送这一次就够了,之后可以送点别的。” “要求这么低吗?”纪满非常懂得拿捏分寸地没有继续追问喜欢的问题,点点头说道:“那我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接下来应该送你什么。” “要上楼去坐一下吗?”杨昭夏问道,虽然他还不知道杨瑾钰几点会回来,但是现在才四点多,应该还有段时间。 “不了,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才会来。”纪满说道,因为想要见面才会来的,毕竟本来约好的晚餐取消了,“而且我也没想这么快就跟杨伯父见面。” “我爸现在不在家,你这就要走了吗?”杨昭夏有些意外,真的只是来送花,送完就走? “想见你也怕你会想我,所以来了,现在目的达成,就战略性撤退了。”纪满笑着张开双臂,“走之前能给我一个鼓励的拥抱吗?” 上前半步单手抱住纪满的腰,杨昭夏低头在纪满耳边说道:“我怎么觉得,纪教授其实很懂怎么追求人呢?这是在对我欲擒故纵吗?” 抱住杨昭夏宽阔的后背,纪满笑道:“杨大摄影师要坚持住,千万别太轻易被我攻克。” 低沉的笑声在纪满耳边响起,杨昭夏保证道:“一定。” 作者有话说: 关于多久完结,至少百章之后。上卷欠陆一寒的,下卷归还了;但欠纪满的,还不够。不打算写他们的番外,所以接下来要让他们好好谈场齁甜的恋爱,甜够了再结局。 第93章 飞蛾扑火 大学的拍摄安排在周四与周五两天,那两天纪满没有课,时间上比较好安排。 为了方便拍摄,杨昭夏请了两个助手,主要负责打光。 工作的时候杨昭夏很认真,话也不多,纪满作为模特也很配合,大抵因为拿相机的人是杨昭夏,纪满也并没有太紧张,反倒显得比较放松自在。 纪满虽然面部轮廓不算特别深刻,但是因为骨相长得好,而且人也瘦,所以十分上镜,很多时候不必太刻意找角度就能拍出画面效果很好的照片。 连续两天都是光线很好的晴天,再配合上打光,拍摄进行得很顺利,两天下来基本也就把需要拍的都拍完了。 拍摄结束后杨昭夏都是坐纪满的车去吃晚饭,然后让纪满送他回家。 而杨昭夏自己的车,则是由其中一个会开车的助手帮忙开回家里停车场的。 周六纪满约杨昭夏去看电影,因为是上午场,杨昭夏早早就吃完早饭坐在客厅里等电话。 杨瑾钰也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看着儿子摆弄手机的模样,不禁调侃:“今天起这么早,急着出门约会?”要知道杨昭夏习惯了晚睡,第二天其实一般很少会早起,最早也要睡到九点多才会起来,今天居然七点半就起床了,实属罕见。 杨昭夏在杨瑾钰面前没皮没脸惯了,坦然道:“是啊,纪满今天约了我去看电影。” 看着儿子一脸嘚瑟,杨瑾钰问道:“我看你最近跟纪小孩联系挺频繁的,这是打算让人家追你多久才点头答应?”这两个年轻人,现在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聊天,他房间就在隔壁,即便他想要装聋作哑故作不知也难。 “看情况,他追得挺开心的,总上网查追求攻略,看到感兴趣地就拿来用,用完还问我喜不喜欢。”杨昭夏对于什么时候点头答应这件事,其实差不多就是随时都可以,只是现在看到纪满一边很用心在追求他一边又能自己从中得到乐趣,他看着觉得有意思,所以才陪着耍花枪。 “我看你就是闲的,这纪小孩送完花,就换着法子给你送其他礼物,偶尔还管接送,平常约吃饭约看电影,你就没有拒绝的时候,就这样你们还没正式名分。”杨瑾钰是看不太懂这两个年轻人,这相处的状态分明已经是在谈恋爱了,偏偏嘴上还坚持说是在追求阶段,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年纪太大,跟不上时代的变化,所以不明白现在追求交往的流程是不是都跟他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爸,你也知道,以前我跟他连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了,现在走一下所谓的正常流程,就当是弥补遗憾了。”杨昭夏这阵子是真的收到了不少纪满送的礼物,他喜欢甜食,纪满就分两次送了一盒水果糖和一盒巧克力;纪满虽然自己不会摄影,可是这几年看展多了,再时不时百度一下摄影相关的内容,知乎都逛了好多次,前几天还问他,送他一台徕卡好不好,他当时没当真还开玩笑说纪教授追人这么大手笔吗,结果纪满是认真的,回头就要给他订购一台徕卡se中画幅,吓得他连忙阻止,表示自己平常工作不会用到徕卡,纪满才作罢。 纪满是真的很认真在追求他,他有时候甚至觉得,纪满是在享受这个追求的过程。昨晚纪满送他回家,下车前他问纪满怎么追人还能追得这么开心,纪满对他说道:“为什么不开心,你都给我回应了啊,而且,你有时候害羞的样子真的特别可爱,我可喜欢看了。” 虽说他个人依旧对“可爱”这个评语保留申诉权,但看在纪满如此乐此不疲的份上,他决定暂时不跟纪满计较,随纪满去了。 “随你高兴吧。不过……”杨瑾钰话锋一转,问道:“开工作室的事,都想好了?” 杨昭夏听到父亲提起,脸色马上便正经起来,说道:“爸,我的确想在这边安定下来,但是,如果你还是想回国外,我也不是非要回国内定居不可,这件事我还没跟纪满说,还有商量的余地。” 杨瑾钰笑了笑,说道:“我就随口问问,你紧张什么。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事,合该自己拿主意,不必顾虑到我。对我来说,在哪边养老都是一样的。” 他虽然三十岁之后一直生活在海外,只偶尔回国而且每次待的时间也不长,但他毕竟从小在国内长大,在国内生活近三十年的时间,即便是真的要搬回来国内生活,也不会有太大不适应。 第113章 “但是,爸,你的朋友都在国外,突然要你搬回来,你不会觉得孤单吗?”杨昭夏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杨瑾钰的生活圈和交友圈都在国外,突然要回国,往后想再见朋友们就难了许多,能说话的人也少了,难免会感到孤单。 手里的报纸翻过一页,杨瑾钰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现代科技都那么发达了,打电话视频都很方便,你爸我身体也硬朗,就算多坐几次飞机去探望老朋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大可以放心,不必为这种事而感到犹豫为难。” 听到杨瑾钰这样说,杨昭夏面上神色松了少许:“如果爸真的觉得没关系,我就放心了。”那这件事,也差不多可以跟纪满说了。 手机震动,提示收到新微信。 杨昭夏看了一眼,是纪满:我到楼下了。 从沙发上起身,早就收拾妥当的杨昭夏对杨瑾钰说道:“他到楼下了,我先出门了。” 杨瑾钰摆手:“赶紧去吧。晚上如果不回来吃晚饭,记得打电话给我说一声。”吃完早饭就一直在等,都把望眼欲穿写在脸上了。 杨昭夏匆匆下楼,纪满又是下了车在等他,见到他下楼马上便笑颜逐开。 等到人走过来,纪满给他开了车门,问道:“昨晚休息得好吗?” 杨昭夏也不急着上车,随手先把背囊放车座上:“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纪满掂一下脚尖,在杨昭夏脸颊边上亲了一下,“快上车。” 杨昭夏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被偷袭,当场愣住,看着纪满偷袭得手后就绕回到驾驶座那边上车,一时有点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这个被追求的也是太配合了,可看着纪满脸颊上的红晕,又觉得两个人过去床单都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走纯情路线还时不时的互相脸红,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上车后,纪满看杨昭夏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开车离开,脸上还在发烫,就听到杨昭夏说道:“我打算,在这边开个工作室。” 纪满刚把车开到小区门口,把临时门卡递给门卫,随口问道:“开什么工作室?” 见纪满没反应过来,杨昭夏直接说道:“摄影工作室,我打算在这边定下来。” 纪满顿时就扭头去看杨昭夏,连车子都忘了开,堵在小区出入口,直到被后面的车按喇叭了,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把车开出小区。 路边也不好停车,纪满只能一路憋着,幸好看电影的地方并不远,开车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纪满匆忙在停车场找好停车位,连倒车都省了,直接把车头朝里开进停车位,然后便拉手刹熄火解安全带,扭身看杨昭夏,声音里都带上了急切:“你的意思是,不走了?” “嗯,跟爸也说了,不走了。”解开安全带,杨昭夏抬手碰了碰纪满的脸,他还是习惯出门戴手套,这样的碰触并不会有亲密感,但他还是用拇指在纪满眼下轻按了一下,“我留下来,不管你是想要追求我还是要跟我试错,都可以。” 纪满不放心地追问:“是以后,都不走了吗?” “以后都不走恐怕不行。”杨昭夏笑着捏一下纪满的鼻子,说道:“有工作我还是要走,你也知道,摄影师就是会四处跑,但我工作完就回来。” 抓住杨昭夏的手,纪满像是不敢相信的跟他反复确认:“真的吗?真的,决定留下了?” “决定了。”杨昭夏倾身过去,亲吻纪满的额头,说道:“纪教授再努力一下,我还有很多小秘密等你去发现。” 纪满手上有些发颤,他半垂着眼帘,小声问道:“什么小秘密,会让我高兴还是难过?”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高兴,也可能会难过。”杨昭夏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些藏在隐秘处的真心被纪满发现时,纪满到底是会感动还是会气他。 他在感情的事情上不像他做其他事那样果断,他会想太多然后犹豫,没有纪满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与果敢。但是他答应了纪满,要给彼此一个机会,他就会努力做到。 “那你今天先告诉我,在国外的时候,想过我吗?”纪满不是不害怕,只是比起害怕,他更渴望拥有,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永远都有最强烈的渴望。 杨昭夏凝视着纪满,片刻过后,他将头抵到纪满肩上,说道:“想过,很多次。” 很想念,因为太想念,于是每天都在回忆过去,可是回忆过去发现自己有太多做的不够的地方,仿佛纪满所有的难过与眼泪都是他带去的,于是更不希望再见。 他一度以为,自己没有正确爱人的能力。 “那就够了。”抱住杨昭夏,纪满侧首用自己脸颊贴着他的,“只要你想我,我就有奔向你的勇气。” 哪怕曾经失败过,受过伤,还因为觉得痛苦而流过很多眼泪,只要你让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就可以无数次奔向你。 因为我知道,我爱你,永远都不会是一场无望的飞蛾扑火。 第94章 吊桥效应 纪满在网上订的电影票,一部外国电影《tick, tick…boom!》,安德鲁·加菲尔德主演,改编自乔纳森·拉森同名音乐剧。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纪满还在看手机确认时间,左手突然被握住,他微惊扭头往身边看,就见杨昭夏正低头看他,对他说道:“牵手福利,要吗?” 纪满觉得,杨大摄影师约莫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追的人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追求者还能有福利。 突然就有了调笑的心情,脚下移动了一小步,跟杨昭夏手臂贴着手臂,纪满说道:“要啊。可是昭夏哥哥,我听别人说,那些渣攻养备胎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没有答应追求的意思,但又时不时给点小甜头把人吊着;我不太懂,所以想问问清楚,你现在是把我当成备胎,所以给福利吗?” 杨昭夏看着纪满脸上活泼生动的小表情,总觉得这人最近在逆生长的同时,好像过去的性情也慢慢开始回来了,像现在明明就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还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于是作势要松手,说道:“一点福利你就想这么多,我还是别给福利了,免得你胡思乱想。” 急忙把另一只手也按到杨昭夏的手上不让他松手,纪满说道:“福利给出来就不许收回!” 杨昭夏也就做做样子,看纪满紧紧握住他的手,勾起唇角:“纪教授,电梯里没别人但有监控,你注意一下影响。” “牵个手而已,我又没有在电梯里强吻你。”纪满不以为然。 电梯到达楼层开门,杨昭夏牵着纪满走出电梯,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鄙人的初吻就是被纪教授强吻夺走的,还把嘴唇给磕破了。” “那也是我的初吻,你一点都不亏。”纪满毕竟不是当初那个毫无经验的小白兔,理直气壮地就给怼了回去。 “我也没说我亏了,只是觉得这样挺好。”杨昭夏目不斜视地牵着纪满往电影院走,耳后的肌肤却悄悄泛红,“我身边,由始至终,都是你。” 纪满停下脚步,杨昭夏往前走出一步多后也被他拉住,回身看他:“怎么了?” “杨昭夏,我结婚戒指,摘了很久了,你应该发现了吧?”纪满收紧跟杨昭夏牵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就有点发酸,面上却是笑意晏晏,“我追到你以后,如果你觉得,我们其实没有那么不合适,这次可不可以,换你跟我求婚?” 杨昭夏微微一怔,下意识看了一下纪满被他握在掌心的左手,纪满在他主动找过去说重新认识之后,就把戒指摘了下来,这件事他当然早就发现,只是纪满什么都没说,他就没有多问。 手上用力把人扯到面前,杨昭夏抬手戳一下纪满脸上的小酒窝,笑道:“人都还没追到就想结婚,纪教授这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不怕我跑了?” “你自己说的,不走了。”纪满声音有些许不明显的哽咽,又歪头继续对杨昭夏甜笑,杨昭夏最近总喜欢戳他的酒窝,他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亲昵便也不觉得讨厌,“满满跟陆一寒求过婚了,昭夏哥哥也跟纪教授求一次婚好不好?” “好,要是之后你不对杨昭夏感到失望,就都依你。”杨昭夏答应道,他其实还没有想那么远,只是想把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惜的过好,但如果到那时候,纪满还是想跟他过一辈子,他一定不会再让纪满抱着满腔的不安跟他结婚。 把纪满往怀里抱了一下,杨昭夏说道:“本来,就没有一直要你主动的道理。” 商场电影院的人不少,纪满察觉旁边走过的人都在看他们,后知后觉地脸热不好意思,轻轻推一下杨昭夏,低着头说道:“你去买饮料,我先去扫二维码拿票,再不进去来不及了。” “嗯,去吧。”杨昭夏也没打算大庭广众之下有太多亲密行为,直接放了纪满去拿票,自己则去电影院售票窗口旁卖爆米花和套餐的地方买了一杯可乐和一杯冰红茶。 第114章 两人卡着时间点进放映厅,大概因为是上午场的缘故,人还不算太多,纪满订的票位相对靠后,那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电影杨昭夏之前没有过多了解,但是因为主演是安德鲁·加菲尔德的关系,他对演员就先自带一层滤镜好感,毕竟他也算是蜘蛛侠的粉丝了,而且恰好就喜欢安德鲁·加菲尔德演的那一版超凡蜘蛛侠。 纪满发现这件事也是意外,他的手机壳之前爬山时摔坏了,后来在淘宝上买新的,被纪满看到他一连挑了好几个蜘蛛侠图案的手机壳,还顺便又买了一个蜘蛛侠的车内小挂饰,当场被纪满一脸好奇地追问是不是喜欢蜘蛛侠。他没忍住,就跟纪满说了半天的蜘蛛侠,但其实纪满对这些并不太了解,以至于当天晚上他们视频的时候,他本来以为纪满正在看书或是论文资料什么的,结果纪满跟他说自己在补蜘蛛侠的电影,还问他最喜欢哪一版。 他们就像是突然回到少年时代,重新认识然后互相了解对方,为了能更多一点融进对方的世界,会努力去了解对方喜欢的一切东西与爱好,不再有那么多顾虑和猜忌,只准备谈一场纯情的小恋爱。 放映厅里暗了下来,电影开始放映后,杨昭夏便认真地看电影,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 但纪满不是,他其实原本想要选一部恐怖电影来看,毕竟网上的追求攻略有写,约追求对象去电影院看电影,恐怖电影是首选,最适合制造吊桥效应。 所谓吊桥效应,其实是指一个人在过高山之间危险的吊桥时因为恐惧而心跳加速,这时候如果遇到一个异形,会错认为是对方使自己产生心动的感觉,进而认为彼此之间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 因此在追求的过程中,如果想让对方更快的对自己心动,带对方去做一些刺激的事,比如一起看恐怖电影,坐过山车或是其他极限运动,都会是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杨昭夏本来就知道他胆子小,他这时候还特意选一部恐怖电影来看,未免有点心思过于明显,更何况他很有自知之明,真选一部恐怖电影来看,别说制造浪漫了,他只会直接被吓哭,从电影院出来就可以结束这次约会了。 所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选了一部文艺片,至少男主角是杨昭夏喜欢的演员。 可是万万没想到,杨昭夏真就那么心无旁骛地看电影,连放在手边的饮料都没有拿起来喝一口。 在电影放映的微光中,纪满撇唇看着杨昭夏的侧脸,纠结再三还是伸出手,把杨昭夏交握在身前的手拉开,把他的左手抓到自己身前,再干脆利落地把杨昭夏戴在手上的手套摘掉,最后用自己掌心贴住他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 山不来就我便只能我去就山了,纪满如是想道。 杨昭夏被纪满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纪满已经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摘他手套、再跟他十指相扣的系列动作,他转头看过去时,还能看到纪满在昏暗中隐约愤懑的小表情。 先是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纪满突然在不高兴什么,但仔细想想纪满是在追求他,约到电影院看电影都是必备流程,看电影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走流程培养感情,他还跟榆木脑袋一样没拐过弯来,纪满可不得闹小脾气了。 总算想明白的杨昭夏忍不住闷声哼笑了一下,凑到纪满耳边跟他咬耳朵:“约我到电影院看电影,原来是想干坏事?” 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打在敏感的耳朵上,纪满浑身一阵颤栗,微耸一下肩膀,故意不看凑到自己边上的男人,压低声音说道:“才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没有吗?”杨昭夏故作疑惑地重复,“我听说,在放映厅里做坏事,其实工作人员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所以呢?”纪满突然就开始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连舌头都在嘴巴里打结的结巴了一下。 “所以……”杨昭夏拖长了声音,用右手捧住纪满的脸颊让他转头面对自己,抵着他的额头用气音说道:“如果我在这里吻你,也会被人看到。” 距离太近,纪满觉得自己反而看不清杨昭夏那双好看的眼眸,耳边电影的声音忽然就模糊了,心脏在胸臆间越跳越快,他连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微弱地说道:“那,你要吻我吗?”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根羽毛,轻缓地在心间挠过,痒痒的。 “可以吗?”杨昭夏问出这句话时,每一个字呼出的热气都落在纪满的唇上。 闭上眼,纪满抬手搂住杨昭夏脖子,吻住了太久没有吻过的薄唇。 彼此的唇都是温暖的,纪满更加贴近杨昭夏,不再像八年前那样的青涩无助,他主动探舌轻叩杨昭夏的齿关,毫无保留地与杨昭夏唇齿缠绵。 杨昭夏很快便反客为主,以掠夺的姿态将纪满的唇舌占为己有。 久违的吻,呼吸与温度,陌生而熟悉。 在这样甘甜的亲密中,纪满迷糊地想道:他是不是,快要把人追到手了? 作者有话说: 《tick, tick…boom!》真的很好看,强推。但我其实不知道国内有没有上映23333对,加菲是我的私心,超凡我真的至今意难平!!! 第95章 无可奉告 电影没看完他们就从放映厅里出来了。 杨昭夏拉着纪满到走火通道的楼梯间,把人压在墙上亲吻。 不再是陆一寒的杨昭夏跟过去相比像是两个人,但有些本质上的东西,的确没变。 纪满仰头承接来势汹汹的热吻,整个人手脚发软地被杨昭夏抵在墙上,他感觉自己的唇都有些发麻了,杨昭夏仍在不知餮足地侵占他的唇舌,用自己的舌头勾住他湿软的小舌,不放过他口中每一处地细密舔舐占有,坚定地打上自己的标记。 接吻也能让人脑部缺氧,纪满低哼着抓住杨昭夏的衣襟,试图让对方先放过自己。只是他低估了头狼侵略的欲望,他越是顺从讨好,对方便越凶地在占据的领地上耀武扬威。 “砰”的一声巨响,楼梯间的门再被人推开后自己重重关上。 纪满被吓得一个激灵抱紧了杨昭夏,睁开湿漉漉的双眸在杨昭夏的热吻下挣扎着往旁边望去。 闯入楼梯间的那对人大约也没想到此处已经被别人先一步征用,也停下了拥抱亲吻的动作看过来。 分别被自己对象压在墙上的纪满和汪婉仪,都是一副被吻得满脸娇媚的动情神态,而被打断的杨昭夏和杨怀安,异常不满地回头瞪视对方,并且出于雄性本能迅速将自己对象按回到自己怀里,不让人窥见丝毫应该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诱人模样。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汪婉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刚被杨怀安用手按进怀里,马上便又奋力推开他,伸头要去看杨昭夏,然后震惊万分地喊道:“陆一寒?!” 杨昭夏的脸瞬间就黑了。 紧接着纪满也拼命从杨昭夏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情急之下用自己的手挡住杨昭夏的脸:“不,他不是!” 于是杨昭夏的脸又阴转晴了。 纪满也不管那对夫妇怎么想,脱口道:“他是我正在追求的对象,你们不要乱说话!会把他吓跑的!” 杨昭夏忍俊不禁地转头低咳一声,拉下纪满的手,说道:“纪满,没关系,我没这么容易被吓跑。” 十分钟后,四个人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 服务员还没把点的饮品送上来,杨昭夏低头把手套重新戴好,然后抬头坦然接受汪婉仪打量的目光。 过了一会,服务员把饮品送上,两杯卡布奇诺分别放在杨昭夏和纪满面前,汪婉仪顿时诧异:“陆一寒你以前明明不吃甜食!” 淡淡地瞥一眼汪婉仪,杨昭夏不说话,旁边的纪满已经说道:“我说了他不是陆一寒!” “你觉得我能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我老公死了,然后我又找到了一个跟我老公长得分毫不差的替代品这种戏码?!”汪婉仪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要是光看脸也没见你去喜欢陆予晗啊!不是陆一寒你能要?!” “他才不是替代品!”纪满只觉汪婉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用力抓住杨昭夏的手,反驳道:“我又不是光看脸!我,我想要重新开始不行吗!” “哦,重新开始,然后找个长得一样的。”汪婉仪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纪满身边的男人,“不是陆一寒,那敢问这位怎么称呼?在哪高就?” “bennett yang,中文名杨昭夏,职业是摄影师。”杨昭夏安抚地将手翻过来回握住纪满的手,说道:“汪小姐不久前还上了商业杂志的封面,真人看起来倒是比照片更漂亮。” “哼,本小姐的风姿是普通人能拍出来的吗?”汪婉仪一向坚定自己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代表,面对夸赞绝对不会脸红,用手臂撞一撞杨怀安,说道:“你说话,不知道给我帮一下腔?” 杨怀安清楚自己不会说话,本来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自觉闭麦,没想到汪婉仪竟会指望他能帮上忙,皱着眉反问:“怎么帮?人家都否认了。” 第115章 “你!”汪婉仪被自家老公这种猪队友发言气得想给他一拳,但想想揍这个浑身肌肉的家伙,最后痛的还是自己的手,只能作罢,一双美目又瞪向杨昭夏,“你给我解释清楚!” “没什么可以解释的。”杨昭夏并不打算将自己怎么熬过车祸重伤然后转换身份的事在这里说出来,这里面还牵涉到陆予晗和陆氏,他假死的事总归有些程序是不合规矩的,并不适合随便跟人说。 “陆一寒你有没有心啊!我把你当朋友,你死的时候我真情实感为你难过了好久,后来还为了你拒绝了好几次纪祁笙邀请合作的提议,你现在一句‘没什么可以解释’就想打发我?!”汪婉仪是真的生气了,她当时得知消息的时候还哭了,结果这人根本就好端端的活着! 听到汪婉仪那句“我把你当朋友”时,杨昭夏的表情有一瞬的动摇,但很快他就敛去了神色,只端起面前的咖啡啜饮一口,沉吟少许后沉声说道:“伤害到你的情感,我非常抱歉,但,关于你想问的事,我无可奉告。” 汪婉仪差点就要不顾教养地当街痛骂这个蚌精一样的男人,拿起桌上那杯之前倒的冰水狠狠喝了两大口,汪婉仪还是气不过地指着纪满质问杨昭夏:“那他呢?你跟他解释了吗?!你假死的时候考虑过纪小公子的感受吗?!你知道纪小公子这几年怎么过的吗?!你刚走那段时间,他死活不肯相信你死了,把自己关家里要等你回家,大学那边都休学了!后来他来找我,问你的事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他那会还魂不守舍的没个人样,我跟他说你那些事的时候,他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他以前那么爱笑,你走了以后,我几乎每次见到他都是在哭,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也成天冷着一张脸一点人气都没有,别人觉得他是高岭之花,但实际上是他对你感到愧疚,自己不让自己好过。你是丢下一切不知道自己跑哪儿逍遥去了,自己伴侣会有多伤心难过你想过吗?!” 一连炮火连珠的愤怒输出,汪婉仪说话本来就快,气愤之下语速更是比平常快上一倍,纪满想阻止都来不及打断,他先是感觉到手被杨昭夏握得生疼,之后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迅速松开了。纪满心里一慌,转头再看杨昭夏,就见到杨昭夏脸上已经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冷得像是又回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时候。 “没有那么严重!你别听她的!我这几年挺好的,你,你不是也知道,我博士读完了,发了很多论文,还评了教授!真的,真的挺好的,我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不能接受,后来……后来我调整过来就好了!真的!”纪满压下心慌,尽可能保持平静地跟杨昭夏说话,他想再去握杨昭夏的手,杨昭夏却不让他碰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他那么努力才重新靠近自己爱的人,那么辛苦才有机会好好了解认识自己至今唯一的爱人,难道才刚刚好起来,就又要回到原点吗? 咬着下唇,纪满脸色发白,他不想怪汪婉仪,她也是替他打抱不平,并没有恶意,可是,可是…… 情绪还没来得及炸开,肩膀就被牢牢箍住,纪满猛地被杨昭夏大力揽进怀里,他一下子有点懵了,接着就听到杨昭夏低哑紧绷的声音。 “我承认,我自私,而且自以为是。从来都是自己觉得是对纪满好就直接做决定,不会问他的想法,也不会跟他商量,什么都不跟他说让他难受。那个时候,我们决定要离婚了,所以在有机会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时,我选择接受。这次回来,最初也并没有打算见他。”杨昭夏说到这里时收紧手臂几乎要将纪满勒痛了,他说得很慢,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纪满,而是与汪婉仪对视,“他这几年好不好,我不清楚,并且无论好还是不好,我也无法弥补或是改变。我做得不对,有些话你可以私下跟我说,我也不会逃避责任。但现在,我跟纪满在尝试重新开始,你当着他面说这些,他会害怕不安,本来他就很担心我会又丢下他一走了之,我不希望在我们刚找到自己的节奏时,又让他因为我而开始胡思乱想。” 被杨昭夏紧紧揽抱在怀中,纪满想抬头跟他说自己没事,说自己真的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脆弱了,他只是因为刚刚猝不及防所以才稍稍有点紧张。可是他刚一抬头,杨昭夏就松开了他的肩膀,转而把手移到他后颈,然后有些刻意地揉捏几下他颈后薄薄的皮肤,像是在告诉他先别说话。 抿了下唇角,纪满低下头不吭声,他伸手拽住杨昭夏的卫衣下摆,身体依靠着杨昭夏的怀抱,心里忽然就又安定了下来。 “我以前,因为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没太仔细想过,自己死了会有人为我难过。你把我当朋友,为我的死难过,这些,坦白说我感到很意外,因为我自问我也没做过什么作为你朋友该做的事。我在这方面,不太擅长。我很高兴,你曾经把我当作是朋友,我也知道我假死的事很过分,如果你不能理解原谅,也没关系,这的确是我的错。但如果,你之后还愿意跟我做朋友,我会很感谢。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对纪满生出芥蒂。”杨昭夏从座位上起身,手顺势往下重新牵握住纪满的手拉着他一并起来,最后对汪婉仪说道:“谢谢你告诉我纪满这几年过得不好的事。你跟你先生应该是在约会,我跟纪满也是,就不打扰了。” 杨昭夏说完,丝毫没有要让汪婉仪表态的意思,拉着纪满就去埋单然后离开。 汪婉仪一直绷着脸,尽管内心错愕但依旧直到两人走没影了,才转头看自己一言不发的丈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陆一寒一口气跟我说这么多话。” 杨怀安有些无语地看着妻子,想了想,说道:“以后算账看场合,别人夫夫间的事,我们不应该管太多。” 汪婉仪低哼一声,给丈夫翻个白眼:“你当我瞎,我俩撞进楼梯间的时候,那两人亲得难分难舍的样子又不是没看到,我就是气不过陆一寒自作主张,纪小公子又肯定不会自己跟陆一寒说这几年有多委屈,才出来唱黑脸的。反正这对夫夫的事,我们不该管也插手那么多回了,不差这一次。” 杨怀安向来拿自己妻子没办法,只好说道:“那现在,我们能继续约会了吗?我休假就几天,难得能陪你出来逛街。”他也是这几年才慢慢有点长进,不再总是惹汪婉仪不开心。 “能啊,我们去看电影吧!”汪婉仪对于自己的调教成果十分满意,一扫见到假死故友的不爽,继续跟丈夫二人世界了。 作者有话说: 汪婉仪:没人替满满打抱不平吗?我来!弟弟不许委屈,姐姐在!【一个永远对弟弟有强烈保护欲的女霸总。 我们是甜甜的追夫,一定好好谈恋爱,但,说要甜70章那个,难度系数过高,臣妾办不到啊【捂脸 第96章 我想和你好好的 杨昭夏一路牵着纪满往前走,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并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商场里一层一层往下走,最后决定先送纪满回去,于是直接往电梯间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纪满拽了拽杨昭夏的手,问道:“我们去哪?” “送你回家。”杨昭夏有些焦躁,又伸手按了一下电梯按钮。 “生气了吗?”纪满又问。 电梯抵达开门,里面已经有其他乘客,杨昭夏低低的说了一声“没有”后就牵着纪满进电梯。电梯里有点挤,纪满一转身埋进杨昭夏怀里,用空着的那只手抱住了他的腰。 杨昭夏没动,身体仍绷得有些发僵。 电梯很快就到了负二层的停车场,梯门打开后其他人都先出去,最后杨昭夏才带着纪满出来。 还没出电梯间,纪满就说道:“不是在约会吗,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脚下瞬间迈不开步了,杨昭夏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垂眸看纪满。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不安,可是我觉得你现在很难受。”纪满伸手拨开杨昭夏额前挡到眼睛的额发,看着他的蓝眸说道:“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其实没必要,我现在挺好的。” 杨昭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眼角余光扫到电梯又要到负二层,便拉着纪满出了电梯间,一言不发地在停车场里找纪满的车。 商场的停车场很大,杨昭夏找了五六分钟才找到。 从纪满的裤袋里掏出车钥匙,给车子解锁,拉开后座的车门,让纪满坐进去,随后自己也跟着上车关门。 纪满的车是比亚迪汉dm,后座空间不算太大。纪满上车后第一次有点后悔,自己没有买台suv,毕竟现在的情况,他认为两个人能面对面的说话会更好。 “上来。”杨昭夏握住纪满的臂弯,将人往自己身上带,“坐到我腿上来。” 纪满没想到杨昭夏会用这种方式让两人面对面,他莫名就觉得脸在发烫,但又不想在这时候逆杨昭夏的意,只好硬着头皮扶住杨昭夏肩膀,跨坐到他腿上。 姿势很暧昧,但是杨昭夏现在一点那方面的心思都没有。 第116章 “为什么,明明发生过那么多事,却一点都不跟我说?”杨昭夏并不是觉得生气,只是感到心脏在阵阵抽痛,他抬手轻触纪满巴掌大小的脸,喉咙发紧:“你为什么,只问我这几年的事,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一点都不告诉我?” “我没有不告诉你啊,说要追求你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告诉你了,我过得不好,怎么不好也跟你说了。”纪满把杨昭夏的手拉下来握到自己掌心,“至于你刚走的时候我怎么样,还有休学什么的,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啊,又不是要靠跟你卖惨把你追回来。” “纪满,你该对我生气,在你为了我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却在国外因为过上自己想过的人生而感到幸福。”杨昭夏凝视着纪满,目光仔细地走过他脸上的每一寸,每看出一分与过去的差别,心里就更多一分刺痛,“我从来,都不想让你委屈难过,但我一直以来,都在让你委屈难过。” “你过上了自己想过的人生是好事,我很高兴你能做回自己。”用双手捧住杨昭夏的脸,纪满认真地说道:“以前的陆一寒也很好,但我更喜欢现在的杨昭夏,因为,现在你开心的时候会笑得很灿烂,你做摄影师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你的性格不是模仿任何人而是真实的你,你整个人都是自由的,也不再总是勉强自己。以前我总觉得我碰不到你,做爱的时候哪怕我感觉到你很难过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能碰到你了。杨昭夏没有让我委屈难过,就算是追求,都让我觉得好开心。” 听着纪满的话,杨昭夏微微失神。 这几年他渐渐开始能够肆意的过日子,不再刻意去克制压抑自己,杨瑾钰也不需要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陆予晗也换了一种方式跟他相处,他偶尔也会想,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是以这样的自己遇到纪满,如果他能对纪满更坦诚一点,那么他们之间也许就不会蹉跎浪费那么多时间,互相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各自都在折磨对方,明明处在离对方最近的位置,却始终触碰不到彼此。 他其实,一直都不是温和的性子,所以当年他们的婚姻快要走到尽头时,他有很多次都给纪满脸色看,无意识的他就把自己长时间压抑的那些坏脾气,都撒在纪满这个他身边最亲密的人身上。于是在国外这些年,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不适合任何亲密的关系,尽管杨瑾钰跟他说,人总是或多或少地会把坏脾气留给自己认可的爱人,因为心里总有一条安全线,认为爱人会包容自己,即使自己乱发脾气,爱人也不会轻易离开。 可是那个时候,他明明就没有纪满一定会包容他的自信,却还是那样做,他反复自问过很多次,最后得出结论,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纪满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只一心认为纪满喜欢陆予晗,总有一天,纪满会离开他,所有他给纪满的冷暴力,都是他在煎熬不住时,想要从纪满那里获取一点信心的试探和自卫。 在杨瑾钰出现以前,没有人教过他正确的爱人方式,甚至,在他小时候最开始渴望爱并会开口表达的时候,得到的都是伤害。等到杨瑾钰成为他的父亲,慢慢教会他正确的表达方式时,他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出现在纪满生命里,因为他越发清楚认识到,自己给纪满带去多少伤害。 连幻想都不敢,自己还能让纪满觉得开心。 “你……”杨昭夏喉间干涩,挤出的声音也干巴巴的,“不用哄我,我的确觉得心里不舒服,但你不用因为怕我会被汪婉仪说的话刺激到,就特意这样说来骗我,我答应你不会走,就不会逃避。” “我没有哄你啊,我说的都是真的!”纪满有点苦恼地瞅着杨昭夏,他拍胸脯保证也没什么说服力,叹了口气,纪满说道:“你要是跑了就跑了吧,反正追车我都试过了,也不差再坐个飞机追到国外去。” 不说这茬还好,一提到追车杨昭夏脸色就又沉下去,很是严厉地看着纪满说道:“你还敢提,谁让你做追车这种危险的事?自己什么体能心里没数吗?你这身板一看就是平常也没运动,突然那样跑,还是在大路上,你不要命了?” 纪满心虚了一秒,随即振振有词地争辩道:“不让我追车,你倒是别跑啊!你不跑我会追车吗?而且,你看到我在后面追车还开出去那么远,这能怪我吗!” 杨昭夏顿时噎住,纪满的话在理,他一时之间竟没法反驳。本来就不大好的脸色变得更臭了,杨昭夏几乎是磨着牙说道:“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有理了,我那天就不该管你。” 纪满却是心情大好的笑出声,搂住杨昭夏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一口,笃定地笑道:“你才不舍得。” 无话可驳的杨昭夏用故作凶狠气势汹汹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昭夏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的现在,你臭脸闹脾气的时候我都好喜欢。”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纪满还是想起了前不久他早上给杨昭夏打电话,结果因为太早杨昭夏还没睡醒起床,大概是迷糊间也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后劈头就是语气极差凶巴巴的一句‘早上别给我打电话我没说过吗,你下次再敢打来信不信我把你拉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他当时拿着手机愣了很久,以前陆一寒从来都不会这样,别说是这种小脾气,光是赖床这一件事就不可能发生在陆一寒身上,过去他们三年的婚姻里,他就没见过陆一寒晚于七点起床。 杨昭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有受虐倾向吗?有病快去看医生!” “嗯,看过了,医生说你就是我的良药。”纪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杨昭夏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纪满最近特别喜欢网上那些让他受不了的土味情话,每次他听完都觉得自己被喂了过量的人工糖精,完全消化不良,刚刚这句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但他还是有点接受无能并没有觉得被感动到,连忙拍拍纪满的腿侧:“你给我下去。” “不下,有本事你咬我。”纪满像是幼稚鬼上身一样耍无赖,“你让我上来我就上来,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我大学教授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杨昭夏“嘶”了一声,手臂一揽搂住纪满的腰,如他所愿的“咬”了上去。 “唔!”唇再次被吻住,纪满躲了一下,但杨昭夏已经先一步用一只手按在他颈后,他躲不掉便只能闭上眼沉沦。 杨昭夏接吻时有着纪满熟悉的习惯,总是喜欢先含着他的唇吮吸一小会,然后才会入侵他的口腔内部,开始肆无忌惮的挑逗与纠缠。 坐在杨昭夏腿上,纪满以俯首的姿态跟杨昭夏接吻,他搂紧了杨昭夏的颈脖,每一次呼吸鼻间都是属于杨昭夏的气息,在密闭的空间中,他听到两人接吻所发出的水渍声,腰间一阵发软,分开在两侧双腿也忍不住夹紧。 彼此的呼吸越渐急促,杨昭夏控制不住的将纪满压向自己,在快要擦枪走火之际杨昭夏突然后撤松开了纪满。骤然的分离,两人唇间拉出一条银丝,纪满双眸水汽氤氲地看着杨昭夏,仿佛在困惑他为什么突然停下。 掌心贴在纪满脸侧下颌,拇指指腹轻轻擦去纪满唇际的湿痕,戴在手上的黑色手套将纪满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玉白,也让那张被吻得微微肿起的唇像涂了口红般娇艳欲滴。 杨昭夏勉强拉回自己流失的理智,平伏一下略急的呼吸,重新跟纪满拉开一点距离,哑声道:“对不起,满满,这些年让你委屈了。” 因亲密而变得迷茫的眼眸一点一点恢复清明,纪满嘴唇微动,还没发出声音便感觉到眼眶一阵发热,明明没有想哭,眼泪却擅自掉了下来。 终于又再听到他叫自己“满满”,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听到了。 看着纪满脸上滑落的泪水,杨昭夏凑上前亲吻纪满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最后把人紧紧抱住,在纪满耳边说道:“你追到了,我们,好好谈一场恋爱吧。” 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却从来没有真正好好谈过恋爱,三年的婚姻也并不顺利,他依旧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适合在一起。他活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过得不算好,心里积压了许多陈年旧疾,太累了,往后只想随心所欲地自在过,可是他放不下这只小满满。 从前的事,他们谁都不是单方面的过错方,只是误会太多以至于催生了那么多的伤害。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两人可以好好的谈一次单纯的恋爱。 弓背把脸埋在杨昭夏颈窝处,湿润的脸颊贴在杨昭夏颈侧的那一大片纹身上,纪满又哭又笑,哽咽道:“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蓝眸眸底那一片坚固的冰霜渐渐化去,杨昭夏答应道:“嗯,不反悔。” 满满,未来的日子,我都想和你好好的过。 第97章 念君 因为开工作室的事,杨昭夏比之前变得更忙碌。 纪满本以为两人见面的时间会更少,却不曾想杨昭夏尽管很忙,但依旧会见缝插针的找时间找机会跟他见面。 第117章 周二上午给学生上完课后,纪满还被学生们围着问问题。 学生们近来发现他们高冷的纪教授似乎变得亲切了不少,虽然依旧很严格,但至少笑容变多了,偶尔还会跟他们开玩笑。因此最近下课后,不少学生都比之前更愿意上前去排队问问题。 纪满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课,虽然中间休息了十分钟,但也是讲得口干舌燥,下课后再被学生围着问问题,等结束后是真的已经连半个字都不想再说,收拾了东西就快步走下讲台离开教室。 他走得极快,本是打算先回研究室休息一下,然而他才刚走出教室,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纪教授,赏脸一起吃个午饭吗?” 半是戏谑的话语及声调,纪满回过身,目光在走廊里扫了一圈,而后定格在那个在教室门口边上靠墙而立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纪满讶异地走到杨昭夏跟前,尽管出教室前他喝了几口保温瓶里剩下的热茶,但因实在是说了太久的话,声音仍干哑着,“不是说今天要去看工作室的选址吗?” “嗯,上午看了一个,下午还有一个,看中午有空余的时间,就过来找你吃午饭。”杨昭夏不想在学校里太高调,他这张脸又实在显眼,毕竟当年他来学校接纪满的照片至今还在大学论坛里被奉为神图,因此每次来学校都会戴上口罩。 “你又把我课表背下来了。”纪满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高兴极了,这两天他们都忙着,只有晚上才能有时间视频一下,昨晚他累得很视频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今天早上起来时还很是懊恼,本以为今天也见不到面,没想到杨昭夏竟会来学校找他一起吃午饭,“吃什么呀?去学校食堂不太合适,我们到学校外面吃吗?” 举起右手拎着的布袋,杨昭夏说道:“杨氏出品的便当,不知道纪教授是否有兴趣品尝。” “你做的吗?”纪满惊喜异常,他不是不想吃杨昭夏做的饭,只是心里觉得现在还不是恃宠生娇的时候,所以一直都没开口提这件事。 “不然呢?你这么快就想吃我爸做的饭啊?”杨昭夏故意羞纪满,笑道:“纪教授这想法有点危险啊,不能下厨给我爸做一顿满汉全席就算了,还想反过来让我爸给你做饭,该不会以后打算在我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吧?” 尽管知道杨昭夏在逗他,但听到这话纪满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自辩道:“我哪敢给伯父做饭,你也不怕我把伯父送进医院。” 倒是忘了反驳最后的那半句话。 也或许不是忘了,毕竟,他也没想过要在眼前人以外的人家里过往后的日子。 眼底闪过一丝愉悦,杨昭夏牵起纪满的手,说道:“那倒是,怕是你敢做我也不敢让我爸吃。”被纪满做的饭送进医院的往事,不管过去多久,都惨痛得让他记忆犹新。 纪满小声的“哼”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杨昭夏手牵手一路走出教学楼后,才又说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在学校里牵我的手,一会又该有人拍照挂到学校论坛上了。” 杨昭夏瞥了一眼纪满,依然故我并没有放手的意思:“怎么,你怕被人发现?” “不怕啊,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男朋友,只不过bennett yang不是一贯低调,连领奖都请伯父代领吗?”纪满半开玩笑地说道,刚刚他一路和杨昭夏从楼梯下来,眼角余光瞅见不少学生都在偷看他们,被偷拍几乎是肯定的事,他并不怕自己被议论,只是杨昭夏到底身份有些特殊,太张扬了也不合适。 “奖可以让我爸帮忙代领,但是男朋友,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替我认领。”杨昭夏边说边牵着纪满往研究室的方向走,说完这句话时他停下脚步,转身与纪满面对面的站着。 他们恰巧停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摇曳的枝叶落在他们身上,形成影影绰绰的斑驳光斑,杨昭夏微俯身,低头隔着黑色的口罩与纪满接吻。两人在相碰的瞬间不约而同的合上了眼帘,明明是隔着口罩的吻,没有实际的肌肤碰触,可他们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唇上的真实温度般心跳加速,悸动得连指尖都在细微发颤。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们却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彼此,听不到周遭的人声,也听不到车辆与自行车在道上行过的声响,只有树叶被风吹动所发出的沙沙声与小鸟飞落在枝上后发出的啾啾声能传进他们宁静的世界中,分开时他们缓缓睁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存在。 若不是手上还抱着电脑与教案,纪满此刻只想抱住杨昭夏,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看着脸颊上浮着浅淡红晕的纪满,杨昭夏低声说道:“满满,我现在也不太懂你想要的浪漫是什么,要怎样做一个好的男朋友我也还在学习中,可能会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但是,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别人谈恋爱时有的一切你也都能拥有,我不需要你迁就我或是因为我而有太多的顾忌,我只需要你在这段关系中能感到开心快乐。” “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开心快乐的事。”纪满并不是为了哄杨昭夏才这般说,于他而言,能重新拥有自己爱的人,是这世上最大的幸事,他不是个贪心的人,也不再是二十来岁时需要各种浪漫行为或是誓言来肯定爱情存在的小年轻,现在只要杨昭夏能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简单的相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琐事和柴米油盐填满,他都会觉得满足。 两人一路牵手走回研究室,路上有一搭没搭地聊着各自身边发生的事,也许是纪满在学校里听到的学生间的趣闻,也也许杨昭夏在摄影时遇到的各种小事,没有特定的主题,只是随意的闲聊。他们都不知道刚刚两人在树下接吻的一幕已经被拍下,正在学校论坛里疯传。 回到研究室,纪满先去洗手,杨昭夏到小沙发前坐下,将手套脱去,再把袋子里的保温饭盒和盛汤的保温桶取出打开,等纪满过来在自己身边落座便把筷子递给他,说道:“吃吧,等你吃饱了我在帮你把剩下的吃完。” 看着茶几上两个打开的保温饭盒和保温桶,纪满惊呆了。 红烧肉,彩椒炒虾仁,番茄炒蛋还有醋溜土豆丝,搭配藜麦饭和豆腐鱼汤。 “杨昭夏,你做这么多,是把我当成猪来喂吗?”纪满本来以为最多也就两个菜,怎么也没想到杨昭夏会一口气给他做出个四菜一汤来。 嫌弃地看着纪满,杨昭夏说道:“就你那点胃口和体重,离修仙也就差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靠一口仙气活着,就这样还想被当成猪,这话说出来让猪听到猪都不同意。” 四个菜即便是放到了保温盒里,看起来依旧让人相当有食欲,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尝了一口,纪满先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杨昭夏这色香味俱全,完全可以说是比从前更上一层楼的厨艺,接着又尝了几口其他几个菜,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我要是成仙了,你就没有男朋友了。而且你要是天天这样给我做饭,我感觉离变成猪也不远了。” “才刚开始谈恋爱没多久就盼着我天天给你做饭,我怎么觉得你这要求是越来越多,颇有得寸进尺的嫌疑。”杨昭夏挑眉瞅着纪满吃得脸颊都鼓起来像小仓鼠一样的模样,虽说他也很喜欢看到纪满这个样子,但短时间内他可没有要成为家庭煮夫的打算。 夹了一筷子虾仁喂给杨昭夏吃,纪满眨着发亮的双眼,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都吞下去后才得空说道:“刚开始恋爱是最受宠的时候,当然要趁着现在多提点要求,网上不是都说么,梦想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杨昭夏失笑,抽了张纸巾替纪满擦嘴角沾上的红烧汁,看他吃得认真胃口很好的样子,干脆也就不再跟他搭话,省得影响他吃饭。 纪满吃饭的速度不算快,间或还会夹点菜喂给杨昭夏吃,等他吃得八分饱开始喝汤时,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便开始狂响,纪满扫了一眼见是林遇打来的电话,寻思估计是他和杨昭夏已经上了学校论坛了,于是也不太有接的意兴,便干脆把手机调了静音不管了。 杨昭夏正在替纪满解决剩下的饭菜,见他有电话打来也不接,便问道:“怎么不接?是不是我在这里你不方便接电话?” 纪满摇头道:“不是,林遇打来的,他这时候给我打电话都不会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我之后再回他电话就好。” 杨昭夏也知道林遇,以前也见过几面,纪满既然这样说,他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林遇打了两个电话纪满都不接,便开始疯狂给纪满发微信,看到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提示有新微信,纪满突然想起一事,便问还在吃饭的杨昭夏:“对了,你的微信头像是你自己拍的照片吗?” 杨昭夏动作一顿,很慢地咀嚼嘴里的食物,过了快一分钟才颔首道:“嗯,怎么了?” 第118章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好喜欢。”纪满拿起手机解锁,再点进微信打开自己的头像编辑页面,“我想要换个跟你呼应的情侣头像,你用的是月亮,我就想换个太阳做头像,只是我没有你那么会拍照,昨天尝试了很久,都没有拍到满意的太阳照片,所以就想要不还是用你拍的照片吧。” 放下手里的筷子和保温盒,杨昭夏用纸巾擦干净嘴,伸臂就把纪满揽进怀里,以几乎与他额头相抵的距离说道:“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我的头像。” “嗯?”纪满半仰着头与杨昭夏鼻尖相碰,在亲密的距离中感觉自己像是受到杨昭夏的蛊惑一般,头脑发昏无法思考更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杨昭夏吻一下纪满的额头,又往下吻纪满挺翘的鼻尖,最后摩擦着纪满的唇,在怜爱的亲吻中道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无人知晓的隐秘心思:“你就像是那照亮黑夜的满月一样,照片是我在国外想念你的时候拍的,对我来说,那就是你。” 心脏因这样的话与吻而被爱意充盈,纪满蜷起手指揪住杨昭夏的衣袖,整个人趴伏在杨昭夏怀中,在亲吻中叹谓:“你也是,我的太阳啊……” 思君不见君,君心似我心。 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望月怀远》张九龄 “思君不见君,君心似我心。”————《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李之仪 - 你们亲,妈妈不酸,真的不酸。 关于我什么时候写文,不在国内跟你们有几个小时的时差,半夜和早上更文都是我熬通宵了。 第98章 我等你回来 杨昭夏离开研究室没多久,林遇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直接推开研究室的门进去,看到纪满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林遇拉了椅子坐过去,拍着桌子说道:“你!那个男人是谁?你知道你们在路上接吻的照片都在学校论坛传疯了吗?!” 纪满回过神来,听到林遇说接吻被拍还被放到学校论坛时,脸色明显就变得有些不太好看,静默了一下才说道:“我男朋友啊,还能是谁。” 林遇是真的震惊了,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程度:“不是,什么男朋友,你什么时候交的?哪里人?职业是什么?这天气我看他包得挺严实的,都不嫌热吗?感觉很可疑啊!” “我什么时候交男朋友还要向你交待了?而且你这是查户口呢?还可疑,我看你才可疑,你全家都可疑!”纪满瞥了林遇一眼,一边坚定维护自己男朋友正面怼好友,一边移动鼠标点击网页打开学校论坛,果然就看到他和杨昭夏在树下隔着口罩接吻的照片,那帖子已经盖起了高楼,不少学生留言这偷拍太绝了,纷纷表示这是他们见过最浪漫的口罩吻。 对于纪满竟然这样怼他,林遇怀疑自己面前的纪满是个假的纪满。 那个高冷的纪教授呢?!他只是去另一所大学参加了一个定量研究项目,怎么回来纪教授就变了?! “纪满,我说认真的,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林遇颇有几分担忧地看着纪满,“你这几年不是一直都放不下你先生,怎么突然就,呃,交男朋友,还在学校里这么明目张胆。有事你要说出来,突然这样让人觉得很不对劲。” 纪满正在联系论坛的管理员,要求将他和杨昭夏的照片删除,并且禁止再有相关的话题贴。 不管杨昭夏是否在意,他还是不希望杨昭夏和自己的个人隐私被这样大肆的讨论。 正在键盘上打着字,又听到林遇的话,纪满分神道:“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就是觉得该向前走了,所以让自己重新开始。” 作为纪满的朋友,林遇当然希望纪满真的能放下陆一寒重新开始,这是他几年前就希望的事。只是现在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他难免感到不放心,也不确定纪满说的是否是真话。 大约因为纪满是大学教授的关系,论坛管理员那边的反馈和操作都非常快,没过几分钟话题贴就被删除了。 纪满见事情解决了,也就不再过多纠结,关了页面转头看还是一副忧心忡忡样子的林遇,说道:“我明白你担心我,只不过我真的挺好的,男朋友也很好,是我主动追他的,也才刚开始交往。我现在觉得很开心,所以你不需要因为这事而想太多。” 林遇觉得纪满这话是说得轻巧,但大家都是男人,有时候也实在不适合因为这种事而说个没完,因此虽然还想多叮嘱纪满几句,但犹豫了一下后,林遇还是决定换个话题:“算了,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好说太多。你这一下课就跟男朋友回研究室,肯定还没吃饭,咱俩出去找地方吃个饭怎么样?” 纪满有些好笑地看林遇,说道:“你以为我男朋友特意接我下课送我回研究室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你不是说刚开始交往,我瞅着你俩就是热恋期,逮着机会就见面亲热一下呗,还能是为什么。”林遇本人虽说没有太多恋爱经验,但小情侣热恋期那点事他还是知道的。 纪满也不卖关子,笑道:“他来给我送午饭的,亲自下厨给我做的便当。” 瞪着纪满脸颊上久违的小酒窝,林遇先是在心里惊叹一下纪满这是真的投入在谈恋爱,随即便被纪满浑身的恋爱酸臭味给熏到,不满地抗议道:“不是你谈恋爱就谈恋爱,给我这个单身人士塞狗粮是几个意思?” “我高兴。”纪满一点塞狗粮的愧意都没有,“谈恋爱本来就要撒狗粮,你不是还没吃午饭吗?正好可以用我给你的狗粮填饱肚子。” 这是何等灭绝人性、惨无人道的猖狂发言,林遇简直要给气死了,开始认真地考虑跟这个见色忘义的所谓好友绝交。 “你少在这里嘚瑟,不就是找到对象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年头找个对象有多难,你给我等着,下次见面我一定把女朋友也带过来!”林遇咬牙切齿地给纪满立下战帖。 找到对象当然很了不起,尤其是这个对象还要脸有脸,要事业有事业,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纪满心里美得不行,但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戴上眼镜准备开始认真工作,并决定不去提醒好友他单身的时间也是以年为单位开始算起,语气轻松道:“好啊,我等着。” 因为接了一个国外的摄影工作,所以在确定了工作室的选址可以开始安排室内装修后,杨昭夏就启程飞往国外。 这次的工作周期较长,足足有一个月,杨昭夏跟纪满说的时候,多少有点抱歉,才开始恋爱没多久自己就要跑到国外待一个月,他总有些担心纪满会感到不安。 对此,纪满表现得很平静,既然是工作他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况且杨昭夏作为摄影师,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因此他很早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学校还没放假,两人即使有心要在异地前多约会几次也很难有大家都有空的机会,于是杨昭夏出发那天,一大早就跑去纪满家找纪满。 飞机是上午,杨昭夏几乎是天刚亮就从家里开车去纪满家。 到了以后在临时停车位上停好车,杨昭夏也顾不上时间还早纪满也许还没起床的可能,坐在车里直接打电话给纪满。 纪满虽然原本打算要去机场送杨昭夏,可是偏偏他今天有讲座必须出席,所以即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放弃去送杨昭夏的打算,为此昨晚视频的时候他都还有点闷闷不乐,连带的晚上也睡得不算太好,现在时间还不到七点,他自然是没起来的。 被手机铃声吵醒时,纪满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闹钟响了,差点就要闭着眼把电话给挂断,幸好最后一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是杨昭夏打电话给他,这才接了起来:“喂……不是说上午飞机吗,怎么这么早?” 纪满还在半梦半醒间,声音慵懒还拖得很长,软软糯糯的跟在撒娇一般,愣是听得杨昭夏耳朵发热,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起床好不好,我在你家楼下。” 把脸埋进枕头里,纪满将杨昭夏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我家……楼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 纪满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拿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你现在在我家楼下吗?” “嗯。”杨昭夏听着纪满那边的动静,说道:“走之前想再跟你见一面。” 纪满这下是真的醒了,掀开被子下床,急急忙忙地往浴室走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收拾好下来。” 听到纪满那边“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拉开浴室门的声音,杨昭夏忍不住低笑:“没事,你慢慢来,不着急的。” “急,很急!”纪满进浴室快步走到洗脸盆前打开水龙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一边伸手去拿牙刷和漱口杯一边说道:“你等我一下,十分钟,十分钟内我一定下来。” 第119章 说完,纪满就把电话给挂了。 杨昭夏莫名的就感觉到一丝甜蜜。 打开车门下车,杨昭夏靠在车身上等待,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 第八分钟刚过,杨昭夏就看到那个从大楼里冲出来,撒丫子般跑向他的纪满。 连忙就迎上去,然后直接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来了。”纪满刚说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表达更多惊喜,就被杨昭夏低头狠狠吻住。 纪满闭上眼,还有点懵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幸好自己刷了牙再下来。 抱着人先黏黏糊糊地接个吻,放开后杨昭夏才看清纪满根本连睡衣都没换,直接在外面套了件外套就跑下来了。 “你怎么连衣服都不换就下来,也不怕让人看见。”杨昭夏赶紧拉开后座的门,让纪满坐进车里。 杨昭夏的车是越野车,车里空间大得很,但纪满还是在杨昭夏也上车坐下后就坐到他腿上,把自己窝进他怀里,说道:“让人看见就看见了,反正又不认识,换衣服只会耽误我下楼见你的时间。” 杨昭夏哭笑不得地揉揉纪满随便梳了两下还翘着几根呆毛的小卷发,另一手揽住纪满的腰,说道:“时间紧也不用这么急,我还能陪你待一会。” 去机场开车也要一个小时,再算上他在机场停好车后,去托运行李、出境和候机的时间,满打满算他也只能跟纪满再独处个半小时。 “要不是今天有讲座,也不至于这么赶,我还能开车送你去机场,不用你这样一大早开车跑过来。”纪满还是对于今天有讲座的事抱有怨念。 “没关系,见到面就行。”杨昭夏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穿着睡衣,因为刚起来脸还有点肿,看起来异常显小的纪满,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在他脸颊上又啄吻一记,说道:“我不在你记得平常也要好好吃饭,要是我回来发现你还瘦了,你自己看着办。” “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这么早过来,吃早饭了吗?”纪满关心道。 “吃了,我爸也起得早,给我做了早餐。” “那你到了记得给我发微信,然后,虽然有时差,但是你有时间也要跟我视频,就算不能视频,给我打电话也好。”纪满虽然不介意杨昭夏要出国工作,但对于异地恋还是要先做好约定。 “我会的,倒是你,别为了等我的消息和电话就不好好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尽管自己就是熬夜大军中的代表人物,但杨昭夏还是坚持要尽自己作为男朋友的职责,认真叮嘱纪满。 “你还好意思说我,之前是谁半夜两三点还不睡觉在弄后期。”纪满作势要咬杨昭夏,对于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相当不满。 “是我,但这不是好习惯,你不许学。”将纪满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揉着他细瘦的后腰,杨昭夏说道:“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身上能长点肉更健康一点,现在太瘦了,看着心疼。”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给自己养肉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了工作就不注意自己身体。”搂住杨昭夏的脖子,纪满把脸埋进他颈窝,乖巧地撒娇道:“昭夏哥哥,我等你回来。” 第99章 梦魇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差还是对两个人的联系造成一定障碍,加上杨昭夏总在外面跑,别说是视频,就连打电话的机会都很少。但是纪满发过去的消息,杨昭夏即使隔着十几小时时差还是会尽可能回复,很多时候都会发语音消息,还会在路上拍点小视频发给纪满看。 在杨昭夏的要求下,纪满开始了一项特殊打卡任务,把自己每天的饮食拍照发过去给他看,吃少了不行,吃得不够健康也不行。 纪满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还没像这一个月里这般认真的健康饮食,努力长肉。 杨昭夏在工作结束后第一时间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国内。 因为杨昭夏的车还停在机场的停车场里,于是纪满打车去机场,到时候直接开杨昭夏的越野车送他回家。 纪满在离杨昭夏的航班抵达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候就到了机场,他不介意等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恋人要回来了。 其实,只要知道归期,知道自己等的人最终会回来,等待便没有那么可怕。 飞机降落后,杨昭夏尽可能快的办理入境手续,但还是在取托运行李时耗费了很长时间。 最后等过完海关出来,杨昭夏拖着行李箱一路快步从到达区出来,一开始并没有在出口一群举着牌的人里找到纪满。 纪满挤不进人群里,便站在离到达区出口有段距离的地方等,因为怕自己看漏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等了很久才终于看到杨昭夏出来,看到他拖着行李箱边走边往在人群里张望,纪满直接就在人山人海的机场大厅里跑起来。 杨昭夏是刚走过人群,还没来得及往其他地方看,便被冲过来的纪满用力抱住。 “我在这里!”纪满笑意满满地抬头看杨昭夏,“我挤不过那些人,只好站在一边等了。” 杨昭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纪满就出现了,他先是抬手戳了一下纪满脸上的小酒窝,然后单手搂住纪满的腰提了一下,低笑:“嗯,算你听话,好像是比之前稍微重了点。” “当然了,我不是每次吃饭都拍照发给你看了。”纪满也用手臂搂着杨昭夏的腰,量了一下后说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瘦了?” “可能吧。”杨昭夏蛮不在乎地耸耸肩,“一直在外面四处跑地拍照,有时候也要熬夜开长途,可能是休息一般又消耗太大就瘦了点。” 纪满听了先是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太高兴,但是看到杨昭夏刚下飞机还一脸疲惫的模样,决定先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便放开他一手接过行李箱再一手牵起他的手,说道:“算了,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低头在纪满额上亲了一下,杨昭夏说道:“别生气,我养几天就好了。” 纪满拉着人往停车场去,想着时隔一个月好不容易才把人盼回来,不能刚见到就跟他闹脾气,只好鼓鼓腮帮子,瞪他一眼说道:“限你一周内养回来。” “好,我努力。”杨昭夏从善如流地答应,拉起纪满的手在他手背上又吻了一下。 等在停车场找到杨昭夏的越野车,车子在停车场放了一个月都积尘了,杨昭夏在后备箱放好行李箱后还想自己开车,被纪满一把抢过车钥匙教训道:“刚飞完长途下飞机还想自己开车,疲劳驾驶出了事怎么办?” 杨昭夏有点尴尬,说道:“我在飞机上也有睡一会,这不是怕你开不习惯我的越野车么?” 纪满直接就把人往副驾驶座那边推,故意板起脸教训道:“我开车都多少年了,你还拿我当马路杀手,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的开车技术。”杨昭夏哭笑不得地求饶,这时候也不敢跟纪满争论车技其实跟智商关系不大,倒是跟反应能力和身体协调能力的关系比较大,刚好他就对纪满这两方面没什么信任度。出于求生本能,杨昭夏还是很明智地没有再跟纪满争论其他,毕竟他确实很累了,也就干脆地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纪满这才满意地绕回到驾驶座那边上车,上车后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还有车内后视镜,瞧见杨昭夏已经系好安全带了,又突然半个身子越过座位很快地在杨昭夏唇上印下一吻,再坐回去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开关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说道:“你路上再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伸手揉了揉纪满的头发,杨昭夏应道:“嗯,你好好开车。” 看着杨昭夏把车椅靠背往后放下一些,真的很听话地半坐靠着闭上眼睡觉,纪满这才抿唇笑着开车离开停车场。 因为是晚上抵达,路上多少有点堵车,纪满毕竟是第一次开越野车,方向盘更重,脚下一踩油门给油又很快,加上车身大的确让他有点不太适应,也就比平常多了一份小心。 碰上下班高峰,从机场回去市区内,纪满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杨昭夏家,路上好几次车子堵着不动时,纪满转头看杨昭夏见他睡得很沉,不觉有点心疼他为了早点回来见自己,结束工作后都没休息就马上坐长途飞机回来。 把车子开进小区停车场停好,纪满先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让杨昭夏多睡一会,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让他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躺床上休息更好,于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后,纪满又越过身帮杨昭夏解开安全带,然后轻轻推着他的肩膀试图叫醒他:“杨昭夏,醒醒,到家了。” 杨昭夏面朝车窗那边沉沉睡着,纪满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不知道为什么,纪满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和心慌,连忙用手扶正杨昭夏的头,这才见到他像是陷入了梦魇般神情痛苦的拧紧眉心。 在机场几面的时候纪满就觉得杨昭夏脸色很差,但他以为是坐长途飞机还有时差没倒过来过于疲惫的缘故,然而现在,杨昭夏一头冷汗醒不过来的样子,纪满忽然觉得也许他可能不是疲劳过度那么简单。 第120章 “杨昭夏,昭夏,你醒醒,别睡了。”纪满又试着叫了几声,见杨昭夏还是昏睡不醒,于是急忙从他身上找出手机,解锁密码杨昭夏一早就告诉了纪满,纪满解锁后马上翻出了杨瑾钰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第一遍没有接通,纪满又打了第二遍,这次杨瑾钰很快就接起来了。 “到了?纪小孩接到你没?” 纪满将杨昭夏额上的冷汗抹去,见他无意识地想要蜷起身体,一手还按在腹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纪满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镇静地对电话那端的杨瑾钰说道:“伯父,是我,纪满。我接到昭夏了,我们现在在小区的停车场,但是他现在昏睡过去叫不起来,而且一直在冒冷汗,还用手按着腹部很不舒服的样子。您现在在家吗?如果在家,我等您下楼来我们一起送他去医院。如果您不在家的话,我现在先开车送他去医院,您一会直接来医院找我们。” 杨瑾钰一听就知道不好了,本来还在客厅里坐着,马上就起身去取外套:“我在家,你别着急,我现在就下来跟你们一起去医院。” “好,我明白了。”纪满挂断电话,重新替杨昭夏系好安全带,又匆忙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把车开到平常等杨昭夏下楼时的位置,刚把车调过头,就看到杨瑾钰从大楼里出来,于是赶紧解开车门锁。 杨瑾钰一上车就问道:“昭夏这样子多久了?” 纪满一窒,想了想才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他脸色看起来就很不好,但是他跟我说话的样子又很正常,我就没多想。我开车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睡觉,我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是睡得很沉不动的样子,我以为他是累了。结果等到了以后我想叫他起来,才发现他已经叫不醒了。” 杨瑾钰点点头,也没有责备纪满什么,只问道:“先开车去医院,你还能开车吗?要不要换我来?” “我可以。”纪满简洁地回答,直接就开车出了小区。 车子平稳地开到马路上,纪满一边看导航,一边又问道:“伯父,昭夏他,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是身体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杨瑾钰在后座,也看不太清楚杨昭夏现在的样子,尽管接到纪满电话时他心中大概有猜测,但也不好直接下判断,于是说道:“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得到了医院做完详细检查才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听到杨瑾钰的回答,纪满又看了杨昭夏一眼,瞧见他已经侧身靠坐着蜷起了上半身,垂着头虽然看不到表情,却能听到隐约的低吟声,不禁手上用力握紧了方向盘,脚下也踩油门把车速提到了市区内允许的最快时速,一路不断超车地赶往医院。 杨瑾钰在路上就给医院里的熟人打了电话,他们几乎是刚把车开进医院停在大门前,医生和护士就已经从里面推着病床冲出来。 杨昭夏被扶下车放到急救推车上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不省人事的状态。 杨瑾钰交待完纪满停好车后到哪里找他们也就跟着下车,和其他医生护士一起推着杨昭夏往里去。 纪满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把车开进医院的停车场停车的,他跑进电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等他好不容易依照杨瑾钰的指示并问了护士找到做检查的地方,又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后,杨瑾钰才出来对纪满说道:“是粘连性肠梗阻,要马上安排手术。” 第100章 刺青 粘连性肠梗阻。 陌生的医学名词让纪满先是大脑一片空白,但随即,他便马上反应过来,压下喉间一阵阵的刺痛,哑声问道:“是……因为车祸时,切除了部分大肠导致的后遗症吗?”他记得,杨昭夏的病例里记录得很清楚,钢筋当时穿透了杨昭夏的腰腹位置,导致大肠受损严重,不得不进行部分切除。 他上网搜索过,也问过做医生的朋友,大肠进行部分切除后会有一定的后遗症,肠梗阻便是其中之一。因为手术后有一部分增生性组织会影响到大肠的结构,严重的情况会引发息肉病变,又或是腹腔内肠粘连导致肠内容物在肠道中不能顺利通过和运行,这些情况都可能会造成肠梗阻。 “是。他平常自己都很注意,饮食生活各方面会尽可能做到健康,而且每年都做身体检查,只是今年他本身刚拆了腿上的钢板,一定程度上是需要更多休养的,但是他最近一直比较忙,这次出差前我就提醒过他,只是摄影这工作很多时候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这一个月他一直在四处跑,休息不好饮食上又难免疏忽,才会引发肠梗阻。”杨瑾钰解释道,“他应该回来前就有过腹痛呕吐的情况,但估计不是太严重所以他自己没放心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想太多。我会亲自给他动手术,你不用太担心。” 他在杨昭夏决定要留下后,也跟医院联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总归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加上医院这边重新聘用他的意愿也很强烈,双方一拍即合,他也就再次受聘于这家医院了。 纪满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浑身都绷紧了,脸上的血色褪尽,他闭上眼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反复地进行过几次自我说服后,才又睁开眼睛看着杨瑾钰说道:“他会没事的,是吗?” 杨瑾钰并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纪满,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昭夏这孩子几年前,是我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前拽回来的,如果你指望他跟平常人一样健康,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也许还没跟你说,他除了容易肠胃出问题,因为烧伤导致的部分汗腺受损无法排汗,其实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尤其夏天的时候,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穿长袖戴手套,这件事我劝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听。另外就是,他的左腿在天气不好尤其是阴天时会有痛症发作,我相信你一定也发现他有时候走路有点跛脚,那一般就是他腿不舒服了,有时候像是下雨天他的痛症严重起来他甚至会需要拄拐杖。我相信他也不打算一直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但这些都是你选择跟他在一起应该要了解的事,所以我现在擅自替他作主先告诉你事实,如果你不能接受想要跟他分开,我也希望你到时候能用温和点的方式跟他结束。” 纪满认真地听着杨瑾钰说话,中间身体晃了两下像是要站不住了,他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扶旁边的墙壁,他从杨瑾钰说第一个字开始时一度以为自己会受不了杨瑾钰说的这些,像从前那样软弱的哭出来,可当听到杨瑾钰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体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支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对于杨瑾钰所说的事,他其实,不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不仅仅是因为他将那份病例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也因为在杨昭夏的摄影作品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雨景。 下雨的时候,一定都很痛吧。 连拿起单反去拍摄都做不到。 他还想起了跟杨昭夏重逢时,在博物馆的那场临时的大雨。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车里的人就是杨昭夏,也不知道那天杨昭夏开车离开的时候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腿已经开始痛了,最后到底是勉强自己开车回家还是半路就忍受不了叫代驾帮忙。 握成拳的双手,指甲陷进了掌心的肉里,纪满将背挺得笔直,声音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发紧和颤抖,但确确实实是有力而郑重的,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道:“他的身体不好,不像平常人一样健康,绝对不会成为我离开他的理由。现在就算他自己跟我说不要我,我也不会再像曾经那样,轻易就觉得受不了要跟他分开。我不会跟他结束,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杨瑾钰以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对于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他虽然鼓励更多但也不是不担心,说到底,他也只了解自己儿子,这两个孩子复合到底能不能磨合好,是否能把不合适变成合适,他也不能确定,因此也一直等着杨昭夏把人带回家那天。他毕竟是个父亲,总还是会偏心自己的儿子更多,所以如果纪满确实不适合杨昭夏,那么他希望两个人能干脆藉此机会做一个了断,别再拖拖拉拉下去。 今天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面地跟纪满说话,他在对纪满说出适才那番话时,多少带了点试探的意味,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放下心来,相信儿子没有选错人。 微微颔首,杨瑾钰没有继续说更多,只道:“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先去做术前准备,手术时间大概在一到两个小时之间,作为医生我不能轻易做出任何保证,但是作为父亲,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我儿子有事。” 纪满向后退开半步,向杨瑾钰深深的鞠了一躬。 他没有再说话,但是他知道杨瑾钰会明白。他是多么的感激,上天让杨昭夏在新生后拥有了杨瑾钰这样一位温柔而强大的父亲。 杨昭夏被推去手术室的时候,纪满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第121章 他看到了杨昭夏轮廓分明的脸,那张脸苍白如纸,将眼下乌青衬得尤其明显。他猛地咬破了自己嘴内侧的肉,在痛楚中恨恨地想,等杨昭夏醒来他一定要把人好好教训一顿。 怎么可以因为工作就忽略了身体,明明走之前还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养肉,结果自己不仅没做到,还把自己累得一回来就先到医院报到。 真的是太可恶了。 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间比纪满曾经的记忆还要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煎熬,纪满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翻看两人这一个月来的微信记录,直到手术开始一个小时后才终于想起他应该打个电话给陆予晗告诉他这件事。 陆予晗没有接电话,他只好给陆予晗发微信说明情况。 等陆予晗赶到医院时,杨昭夏的手术已经结束,正要被送去监护病房。 跟陆予晗一起来医院的,还有纪祁笙,两个人看起来显然是晚上一直在一起,直到陆予晗看到纪满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才让纪祁笙立刻开车送他来医院。 纪满看着陆予晗肩上披着的属于纪祁笙的外套,瞬间想起自己之前问过纪祁笙的话。 原来,真的跟他有关系,而且不仅跟他有关系,还跟杨昭夏有关系。 陆予晗大概是因为着急的缘故,已经顾不上其他,直接就上前去问杨瑾钰手术情况:“杨伯父,昭夏他还好吗?手术还成功吗?” “手术很成功,之后这段时间肯定要好好休养,以后也要更小心注意才可以。”杨瑾钰说完,又给纪满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你们一会就可以去病房外看他。他肠梗阻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但鉴于他身体情况的特殊性,还是决定观察四十八小时后,确定情况稳定再转到普通病房。” “伯父,辛苦您了。”纪满再次道谢。 “我自己儿子,谈不上辛苦。”杨瑾钰摆摆手,就先离开去处理手术后的一些报告签名事项。 纪满看着离他们一段距离没有跟过来的纪祁笙,异常平静地问道:“你们两个的事,杨昭夏知道吗?” 纪祁笙跟陆予晗对视一眼,而后陆予晗脸色微沉地别开脸,纪祁笙没有考虑太久便坦白道:“他知道,并且跟我说这事不能瞒着你。” “但你们还是瞒着我一直没说。”纪满说道,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他居然没有不堪负荷,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头脑逻辑清晰地跟他们说话。 “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不清楚应该怎么跟你交待这件事。”纪祁笙走上前两步,“家里和公司因为我卸任的事已经闹得很紧张,你一向不管这些事,我不希望,你跟杨昭夏再因为我做的事而受到影响。” “你做的事?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坦白,你跟予晗哥,是你先起的头,是吗?”纪满半点不放过的追问。 纪祁笙犹豫了一下,正要回答,陆予晗却先一步开口说道:“谁先开始的不重要,我跟你哥也不是一般人理解的恋爱关系,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纪满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向陆予晗,皱眉道:“没必要放在心上?你也是这么跟杨昭夏说的吗?” 陆予晗避开了纪满的注视,说道:“我让他别插手。” “你们,还真的是……”纪满也不知是觉得太过荒唐还是怒极而笑,他扯起嘴角,看着纪祁笙说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一样的自私。” 听到这话,陆予晗刹那间脸色都变了,咬紧牙关紧绷下颌,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也不看纪满或是纪祁笙,只是抓紧了肩上的外套,手背青筋暴起。 纪祁笙看不得陆予晗那个样子,沉声对纪满说道:“自私的是我,跟予晗无关。” 纪满很想问问他们,在做任何事任何决定以前,是否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身边人的感受。然而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们的事他终归是不了解,并且这两个人都不可能愿意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他现在最在乎的,是杨昭夏的感受,杨昭夏比他更早知道这件事,当时的难受只会比他更多,他总是慢杨昭夏一步然后变成那个被保护的人,他真的,不可以再这样了。 “我不想管你们的事,我不会被你们影响,但也请你们多照顾一下杨昭夏的感受。”纪满不想再继续跟他们说下去,转身便离开往电梯间走去。 杨昭夏已经被送到了监护病房里。 纪满到达监护病房的楼层后,很快就找到了杨昭夏。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了,这个男人总是在受伤,这么多年来弄得伤痕累累,可是现在每次对他笑的时候,还是那么毫无防备的样子。 从对他说要好好谈一场恋爱的那一刻起,杨昭夏就对他毫无防备也近乎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自己。他其实很想要对杨昭夏更好,比过去更多爱杨昭夏一点,因为,这个男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还愿意这样来喜欢他,并愿意尝试再爱,他无比确信,自己不会再找到一个像杨昭夏这样被伤害得千疮百孔之后还有勇气去相信爱的人。 对于杨昭夏身上的那些伤疤,他总是不敢轻易碰触,心里总有一种即便只是轻轻碰触都会弄痛杨昭夏的感觉。对于脖子上的纹身,他也问过,而杨昭夏说,纹身只是为了遮挡伤疤,因为不想总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看。杨昭夏最是讨厌别人用自以为是的同情目光看他,这点,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 于是他也更不敢去细看杨昭夏脖子上的那一大片纹身。 异地这段时间,有一次杨昭夏难得找到机会跟他视频时,和他说“满满,我给你的拥抱,我对你的期待,别再让这一切落空”。从那时起,他想要治愈杨昭夏的心就变得越发强烈,他是那样的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给杨昭夏更多更美好的温暖和爱。 所以即使今晚知道杨昭夏又偷偷瞒了他一些事,他知道后也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他不气杨昭夏没有把身体情况完整的告诉他,也不气杨昭夏没有告诉他陆予晗和纪祁笙的事,因为他已经能明白并理解杨昭夏为什么没有说,此刻他只想跟杨昭夏一起承担,让杨昭夏知道,他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他。 纪满一直在病房外站着守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走到他身边,跟他并排而立,和他一起看着病房里麻药未退还在昏睡中的杨昭夏。 过了许久,陆予晗像是终于想好了怎么说,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想过要跟昭夏解释,但他不想听。而且他知道我跟纪祁笙的事时,最在意的也是你的感受。” “他同样也很在意你这个哥哥,无论他有多在意我,在我之前,他花了二十多年做你的替身,你不能否认这点。”纪满从来没有对陆予晗说过这些,过去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而现在,他只想提醒陆予晗,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而不是找借口。 陆予晗像是累极了,他不想去争辩什么,只是想要让纪满能将一些事情看得更清楚明白。 “阿纪,我不是想要否认你所说的事,只是,你们重新在一起这段时间,你难道一直都没发现吗?”陆予晗叹了口气,“他脖子上的纹身,那是你的名字。” 空气仿佛有了短暂的凝滞。 纪满微微失神又像是愕然般转头看陆予晗,并不能反应过来:“什么?” “你总是不知道好好看我弟弟。”陆予晗回眸看纪满,抬手点了一下脖子,又说了一遍:“我弟弟,杨昭夏,在离开你以后,把你的名字刻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那个纪满不敢细看的纹身,是“满”字的草书。 从来就不是为了遮掩伤疤。 无论是陆一寒还是杨昭夏,都不曾想过要再去爱别人。 纪满是陆一寒经年不愈的伤。 成为杨昭夏后,所有属于陆一寒的痕迹都被抹去。 于是伤口被新的人生填满,得以结痂,只在退痂后留下苍白狰狞的疤。 纪满是杨昭夏药石罔效的疾。 刺青落在伤疤上,是杨昭夏刻入骨血沉默的爱。 以君之名吻我朽肤。 不需要被知晓,不需要被懂得,甚至不想被看见。 陆一寒拥有过纪满,留下了伤;杨昭夏不想要纪满,留下了疤。 无论哪个,都是深入骨髓的痛。 然,即便是痛到灵魂都在颤栗,也依旧在爱。 因为一直都很爱,所以当看到一点点希望与可能性后,终究还是走向了纪满,努力地用重生后更好的自己和纪满重新开始。 “你们纪家兄弟,拿捏着我弟弟和我的感情甚至是命,却从来都不知道珍惜,也不会好好爱护,要真有下辈子,请你们放过我们两兄弟。无论是爱你们,还是被你们爱,都太致命,我们承受不起。”陆予晗疲惫地说完,却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他扯下肩上纪祁笙给他披上的外套,苦笑道:“也罢,是我偏激了,你原也没有什么大错,我本来也不该怪你太多,是我自己过去给他增添了太多负担和伤害。” 第122章 陆予晗在说什么,纪满已经再也听不到,他双手按在监护病房的玻璃上,看着病房里依旧毫无知觉躺着的杨昭夏灿烂地笑了起来,他痴痴地笑了一会,隐忍许久的眼泪开始如雨而下,他从未像此刻这般,那样强烈地想要紧紧抱住这个笨拙的,不懂如何好好表达,怕自己不会爱人却真真切切深爱着他的男人。 我真的懂了,所以请你快点醒来,让我可以亲口对你说一句。 杨昭夏,我爱你,我是你的,只属于你。 作者有话说: 在一百章完成了最后一点刀,后面真的没刀了,我保证。 其实我一直以为,有人会留意到刺青这件事。 - 医院的规章制度,确实在我的了解领域外,如有问题,请见谅。 第101章 偏爱 杨昭夏从昏睡中醒来时,纪满已经可以进病房在床边守着他。 一见到杨昭夏终于醒过来,纪满就赶紧按铃叫医生和护士来帮他检查。 杨瑾钰因为要回家帮杨昭夏收拾换洗衣物,还没回来医院。 刚醒的时候杨昭夏还很茫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因为全麻的影响一直在犯恶心。后来断断续续又睡过去两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又动了手术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氧气罩已经撤下,转到普通病房的杨昭夏看着病床边的纪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车里,他完全睡过去前还看了一会纪满认真开车的样子,而现在他却躺在病床上,当时一定把纪满吓坏了。 纪满神色温和地坐在病床边,把杨昭夏的手握在双手掌心,轻声说道:“你身体的事,伯父都跟我说了。予晗哥跟我哥的事,我也知道了。” 本来就还在发胀的脑袋顿时传来一阵鲜明的痛楚,杨昭夏有气无力地用手指挠了几下纪满的掌心,讪讪地说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执起杨昭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纪满微笑道:“我没生气啊,我知道你是有顾虑才没跟我说。” 杨昭夏不确定纪满是不是真的没有对他生气,他难受得厉害,麻药都褪尽了,伤口从身体内部往外地狠狠痛着,再加上长时间昏睡令他躺着也还是觉得头昏脑涨。他闭上眼让自己不要让情绪太过混乱影响到判断,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睁眼对纪满说道:“能重新开始,我很高兴,可是,我害怕,身体不好,让你知道了,会吓到你。我知道,你不会,被吓跑,但我,怕你会,担心。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因为还没完全缓过来,杨昭夏说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断句,虽然浑身都不舒坦,但他还是坚持要跟纪满解释坦白。 “嗯,前面你说的我接受,但你最后那句话我不认同。”纪满语气不重,带着一点埋怨说道:“不严重,那你怎么会出趟差就又进医院做手术?” 说到这个,杨昭夏还是心虚,因为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倒下,他心里多少有数。 本来以为没关系,结果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 眼神往旁边乱瞟,杨昭夏安静了好一会后,才默默自首:“对不起,我想早点,回来见你。所以,把行程弄得,很赶。这个工作,其实本来,应该,要再多,一个星期,才能完成。我压缩了,休息时间,提前拍完,想快点,赶回来见你。” “嗯,我猜到了。”纪满说道。杨昭夏的这点心思不难猜,换做是他自己出差,多半也会想这么做,只是差别在于,即使他这么做,也不会因此而把自己弄到进医院动手术的地步。 “你别生气,我错了。”杨昭夏觉得自己有点惨,醒来还躺病床上起不来,就要先给男朋友请罪,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该谁更委屈。 伸出手,食指戳到杨昭夏脸颊上,纪满说道:“你答应我一周养回来,这个也要食言了吧。” 杨昭夏无言以对。 flag立得爽快,倒得也很快,也就眨眼间的事。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早点回来跟我见面才会这样,所以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再有下次。”纪满还用食指戳着杨昭夏的脸颊,戳了几下觉得不解气,于是改为捏,只可惜杨昭夏脸上肉不多,也捏不起来多少肉,他扯了两三下杨昭夏就皱着眉头跟他讨饶了。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别捏我脸皮,我脸皮薄,会痛。”一醒来就惨遭毒手,虽然纪满力道不重,但杨昭夏还是被捏得龇牙咧嘴的。 “嗯,不闹你了。”纪满松了手,又把杨昭夏的手握在了双手掌心,他用拇指轻抚杨昭夏手背上的伤疤,说道:“我在监护病房外面守着你的时候,找朋友问了点关于你身体的事,然后又查了一下你的做摄影师后的履历。然后我发现,你接单都集中在夏秋两季,一旦进入冬季和春季,接单量就会骤减,有一年甚至整整一个春季都没有接单。我朋友是学医的,他告诉我,你的痛症肯定会很严重,以后随着年纪增长还会越来越难熬。” 杨昭夏没有否认,谨慎地回答道:“平常没事,我都有定期,做康复训练。” 纪满看杨昭夏那紧张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好笑,没有再多说其他,只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伯父跟我说,他平常每天都会给你的伤疤擦药,也会帮你做推拿按摩。我打算迟些时候,空出时间来,好好学学相关知识,这样以后才能好好照顾你。” 杨昭夏第一反应是和纪满说不用,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拒绝,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杨昭夏想起什么,问道:“我哥,来过了?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纪满眼角跳了一下,沉吟着说道:“他紧张你,只是,我觉得他有些话其实不仅仅是说给我的听。” “你如果,不高兴见他,以后,交给我,就好。”杨昭夏用手指勾住纪满的手,刻意加重语气道:“不要,对我,感到,愧疚。我不喜欢那样,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他并没有觉得有谁特别对不起他,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自己会承担结果。而成为杨昭夏以后的人生,一直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在往前走,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也让他对于自己身体上的病痛心态淡然。现在和纪满重新在一起,他更不希望,纪满因为他身体的事而感到有负担,也不希望,有谁让纪满感到有负担。 “好,我不愧疚,我心疼你,可以吗?”纪满跟杨昭夏互相缠着手指,“予晗哥,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他跟我哥,好像其实是一类人,但是,他又比我哥要软弱些。他跟我说,要我放过你,可是我觉得,他其实是想让我哥放过他。” “我哥,跟陆枫然,很像。心性,还有性格。只是,没有陆枫然,那么极端。”杨昭夏说道,对很多事,他看得清楚,自己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也知道。能在他离开后,迅速掌权陆氏,说明陆予晗本来就有那个能力。陆予晗的自私和对他的愧疚是并存的,只看自私和愧疚各自在什么时候更占上风。而他作为弟弟,长时间以来,出于对仅有亲情的依赖,一直都没有说破。 “他没办法,自己,离开纪祁笙。”杨昭夏对于那两个人的关系,也看得分明,“我哥他,心里,总在寻求,一个可以承受,他那些,灰暗面的人。以前,是小娅和我,现在,是纪祁笙。” “你以后,别再委屈自己。”纪满听得懂杨昭夏的话,只是他不想在陆予晗背后过多的去说些什么,也不希望杨昭夏再去像从前那样,在陆予晗的事情上委屈自己。 “不会。”杨昭夏努力地朝纪满笑,“我有你了。” 纪满因为一直在医院守着,没有时间收拾自己,此刻下巴上都长了一层淡淡的青茬,脸色有几分憔悴,眼里也有红丝,但他看着杨昭夏眼睛却很清亮,他伸手去碰杨昭夏的颈侧,说道:“伯父说,你怕痛,那你怎么,还把我的名字,刻在皮肤上呢?而且还一直不告诉我。” 耳后的那片肌肤一点一点红起来,杨昭夏尴尬又羞耻地再次别开眼:“你都知道了。” “予晗哥告诉我了。”纪满用指腹慢慢抚蹭杨昭夏颈际的纹身,“我也去纹一个好不好?纹在一样的位置。” “不用。”杨昭夏拒绝道,“你是教授,我怕,别人说你。” “教授怎么了,纹身就不能做教授了吗?还是纹身就不是好人了?”纪满蛮不在乎地反驳,“这种迂腐的念头要不得啊,杨大摄影师。” 杨昭夏被纪满说得面露讪然,加上纪满还一直在抚摸他的纹身,让他连耳朵都红透了:“不是,我只是,怕你被人,议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思想开放,总有人,比较保守,也比较固执。” “那就让别人说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被人说两句就怎么样。”纪满坦然又无所谓,低头亲吻一下杨昭夏左手无名指的指根,继续说道:“昭夏哥哥,我以前,跟你说你是我的陆哥哥,总希望你是属于我的,我现在想了想,觉得只要你属于我,是不够的,还要我属于你,才可以。” 第123章 纪满站起来,倾身俯首在杨昭夏额上印下一吻,而后深深望入他的蓝眸,说道:“杨昭夏,我爱你,我是你的满满,以后我也会保护你,你拥有,我全部的偏爱。” 眼眶渐渐湿润,杨昭夏抿一下嘴角,过了许久才终于低哑地说道:“我现在觉得,我们好像,挺合适的。” 他想要独属的偏爱,纪满都会给他;纪满想要他可以好好地说出心里的话,他也在努力尝试做到;从今往后,他们只会越来越好,直到步调完全一致,再无错开。 低笑一声,纪满坐回到椅子上,“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是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是糖。 哥哥团不会洗白。人性这个东西,是我在本文一直放大的部分。所以,好的和坏的,都会存在。 第102章 吻我 手术后的第三天早上,杨昭夏需要下床走动帮助排气。 纪满跟其他老师调了课,到医院照顾杨昭夏。 其实杨昭夏觉得这样不太好,因为这个学期,纪满已经由于他的关系请过假,现在又要调课,影响实在不太好。 但纪满似乎并不太把这件事放心上,只说自己之后也不打算教课了。 杨昭夏也摸不太准纪满的心思,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多问。 下床走动帮助排气这件事,杨昭夏其实并不是很想让纪满帮忙,毕竟说好听了是“排气”,但通俗易懂一点来说,就是需要他“放屁”。 虽说也夫夫过三年,该见的样子都见过了,但杨昭夏总也还是有些形象包袱在,当着纪满的面“放屁”,这事他从来就没干过,现在也依旧不愿意干。 然而纪满是铁了心要自己照顾他,坚决不愿假手他人,所以即便百般不情愿,杨昭夏还是被纪满扶下床,推着打点滴的手扶架到医院走廊去走动,帮助恢复肠胃功能,以求尽早排气。 因为尴尬,杨昭夏扶着走廊的扶手栏杆慢吞吞地往前走着,纪满在一旁轻轻搀扶着他手臂,两人走了许久都没有交谈。杨昭夏绷着脸,肚子已经能感觉到在胀气,他几次看向纪满,想让纪满先回病房等他,他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可纪满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让他开不了口。 磨磨蹭蹭又来来回回地在走廊里走了一早上,杨昭夏正想要跟纪满说不走了回病房歇着,突然感觉到肠胃一阵活跃的蠕动,他猛地站定在原地不动,紧接着腹部一紧,肚子里臌胀的气体就向着肛门冲去,他甚至来不及收紧括约肌试图之后再悄无声息地把屁放出来,“噗”的一声巨响,一个响亮的屁就这样获得了自由。 一言难尽的气味蔓延开来,纪满也跟着僵了一下,低头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忍住,用手抵在鼻间然后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抬手捂住脸,连看都不想看身边人是什么表情,自觉形象崩塌的杨昭夏在这猝不及防的成功排气中,久违的产生了不想活的念头。 真的是,脸都丢光了…… “那个……”纪满想说既然已经把气排出来了,那么也可以回病房躺下了。 “别说话。”杨昭夏依旧捂着脸,整个人还陷在出糗的巨大打击中,无比羞耻地威胁道:“你现在别跟我说话,以后也最好别再跟我提起今天的事,否则咱俩就完了。” “咳……”纪满努力想要忍住笑,却还是抑制不住声音里的笑意,“昭夏哥哥,你要因为一个屁,就跟我死生不复相见吗?” 杨昭夏放下手瞪纪满,一米八八并且已经三十五岁的男人这次连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道:“纪、满,你、不、要、太、过、分!” 轻拍着杨昭夏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纪满忍着快要脱口而出的笑声,说道:“没事没事,这是术后的正常反应,你要是排不出来那才真的有问题,现在排出来了是好事,其他事我们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了。”杨昭夏木着脸,不想再理纪满了。 “哎呀,不要生气啦,我扶你回病房。”纪满就跟给恼羞成怒的老虎顺毛一样,边哄边挽着杨昭夏的手臂往病房去,又很认真地说道:“我问过伯父,你要等到下个星期才能恢复饮食,一开始也只能吃流食。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请了营养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身体,工作室的事我会帮你看,你也不用挂心。” “你帮我看?摄影工作室那些事,你之前有接触过吗?”杨昭夏有点怀疑地看纪满,他倒不是质疑纪满的能力,只是到底术业有专攻。 “装修我能帮你看啊,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审美?”纪满知道杨昭夏不太满意工作室的装修,正在重新设计。 “相信,这个百分百信任。”杨昭夏对于纪满的审美确实没有太大意见,当初结婚新房的事他也是全交给纪满做决定的,“那就交给你吧。” 回到病房,杨昭夏躺回到病床上后还是有点闷闷不乐,这几天纪满管他管的厉害,他想要电脑处理一下工作的事都不许,刚刚又在纪满面前经历了尴尬的一幕,他实在没办法心情愉快。 杨瑾钰没过多久就来病房看杨昭夏,一进门就问道:“我听护士说你早上起来就下床活动了,排气了吗?” 杨昭夏脸色发黑,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排了。” “嗯,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杨瑾钰还没察觉到儿子的异样,在病历板上记录完,一抬头才看到杨昭夏不太好看的脸色,“怎么了,顺利排气是好事,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纪满侧过脸闷笑两声,接过话头:“我陪他在走廊里走,他当着我面就排气了,所以有点不太高兴。” 杨瑾钰恍然大悟,随即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不就排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每天都得排,你俩也不是第一天在一起,怎么还在意这种小事?” 杨昭夏狠狠地瞪向杨瑾钰:“最好你在我妈面前也干过这种事!” 杨瑾钰异常坦然地笑道:“干过啊,我跟你妈第一次见面时我正好闹肚子,当时一句你好都没说完,我就憋不住当着你妈的面接连放了三个响屁,也就你妈教养好,还非常关切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杨昭夏震惊了,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初见,要是换作是他当场就点火自焚了好吗! 纪满听了虽然也惊讶,却又有点好奇:“伯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跟杨妈妈的所有事吗?” “当然,我跟小容之间所有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杨瑾钰笑眯眯地看着纪满,说道:“我听说你是十三岁就对我儿子一见钟情,少说也过去快二十年了,你不也是记得很清楚吗?” 很少有长辈会这样跟纪满调侃,纪满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瞥一眼杨昭夏,低声道:“就我自己记得,他那时候过得不太好,后来再见都没认出我来。” 杨瑾钰自然也是知道纪满说的过得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他看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儿子,半开玩笑地说道:“昭夏,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哄人,怎么能连自己未来老公都认不出来。” 杨昭夏无语地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突然开始有些担忧自己日后的家庭地位。 “行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你爸我还得去看其他病人。”杨瑾钰也不打算在病房里久留,以免打扰小两口相处,掀起杨昭夏的病服确定伤口愈合良好后,就离开了。 纪满送杨瑾钰到病房门口,又回到病床边坐下,看到杨昭夏还是一副不太想理他的样子,便握着他的手,笑着凑上前说道:“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后不提了就是。” 杨昭夏这会连戳纪满的小酒窝的心思都没了,心里简直后悔死为了能早点回来而作死赶工的事,郁闷地说道:“你不提又不代表你忘了,你都没在我面前干过这事。” 纪满听了只觉哭笑不得,无奈地笑道:“那不然回头我也在你面前放个屁?” 杨昭夏现在就听不得那个“屁”字,额角青筋都要冒起来了,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再继续在我面前提那个字试试看。” “真是的,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爱面子啊。”纪满起身把病床的边栏放下,然后自己坐到病床上,伸手去搂住杨昭夏脖子,亲热地靠在杨昭夏颈际说道:“我发誓这一点都没影响到你在我心里的形象,你在我心里依旧非常的帅气,而且无所不能。” “真的?”杨昭夏还是不太信纪满的话,虽说这本来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好在意的,可他就是觉得不能接受,莫名就有种自己从纪满心里走下神坛的挫败感。 “真的!”纪满算是见识到杨昭夏的幼稚了,简直比小孩子还要难哄,仰头亲一下杨昭夏的脸颊,“你快点好起来,我不太喜欢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嗯,知道了。”杨昭夏揽住纪满这几天忙着照顾他又瘦了回去的清瘦身子,低头跟他碰碰鼻子,然后轻轻磨蹭着他的唇说道:“你又瘦回去了。” 第124章 “都怪你,老让我担心,我不管,出院以后你得做饭给我吃,我们一起养肉。”纪满抱怨着,伸出舌***杨昭夏微微干裂的唇,将他的唇瓣仔细地舔湿,小声道:“吻我。” 杨昭夏嘴角一勾,按住纪满后颈就吮住他温暖的唇,几番挑逗过后才又再深入纠缠起来。 呼出的气息在熟悉的距离里缠绕,他们追逐着彼此的唇舌,紧密的勾连,直到纪满有些受不了地发出低哼,杨昭夏才放开他,用拇指抹去他嘴角的水渍。 “我怎么觉得,纪教授越来越会勾人了。”杨昭夏声音有些懒懒地说着,适才的那点小情绪已然烟消云散,蓝眸里都是愉悦。 纪满湿润的眼眸向上微抬,颇有媚眼如丝之意地瞅着杨昭夏,缓了缓气息才在杨昭夏耳边说道:“等你出院后,还有更勾人的,所以,你快点好起来。” 腹部再次发紧,但这次是另一种生理反应,杨昭夏收紧手臂,眯起一双蓝眸看纪满,微笑:“一定。” 作者有话说: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 但是发完所有刀,我们又开始撒糖了。 第103章 光明而温暖 住院的第二周,杨昭夏开始恢复饮食,先从一些流食开始,之后再循序渐进到正常饮食。 饮食方面有营养师照料,纪满则一般都是在学校上完课,开过会并忙完其他工作后,七点左右到医院来陪杨昭夏。 因为手术住院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工作狂人的杨昭夏也在纪满的监督下把作息时间调整得非常规律,而且晚上只要纪满到了医院,杨昭夏就再没有摸到笔记本电脑的机会了。 杨昭夏本以为除了纪满和陆予晗也没有其他人会来探病了,结果没想到,汪婉仪竟也会来医院看他。 汪婉仪是在周四晚上来的,杨怀安应该是又回到队里了,所以也没有陪她一起来。 “纪小公子说你生病动手术住院了,我寻思今天晚上有空,就来看看你。”因为是来探病,汪婉仪手上还拎了个保温瓶,进病房看到杨昭夏正和纪满在吃饭,直接就把保温瓶放到小桌板上,说道:“喏,我特意让家政阿姨煲的鱼汤,正好你现在就能喝一碗。” 杨昭夏正在喝着营养师送来的猪肝粥,一听到汪婉仪带来的慰问品是鱼汤,脸都皱了,抬头看向纪满:“我都喝五天鱼汤了,要不这鱼汤你喝吧……” 纪满正在吃着三文鱼藜麦焖饭,瞥一眼杨昭夏,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说道:“婉仪好心给你送来鱼汤,对你伤口恢复有好处,你别浪费了人家专门送慰问品来探病的一番好意。” “……这么一大盅鱼汤,我一个人也喝不完啊。”杨昭夏是真的喝汤给喝怕了,他本来就不是爱喝汤的人,现在天天只能吃粥和喝汤,整个人都不好了。 纪满直接上手打开保温瓶给倒出一碗来放到杨昭夏面前,言简意赅:“喝。” 杨昭夏默默转头看汪婉仪,语气隐含哀怨:“汪小姐,汪总,其实我不介意你两手空空地来探病。” 汪婉仪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刚刚差点就忍不住给纪满鼓掌了,一脸看戏欢乐地调侃道:“可以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妻管严’?” 杨昭夏很想表示,自己是真的有苦难言。 之前复合时还没太大感觉,纪满跟他相处时基本都是软糯可人的男朋友,两人在一起日常就是你侬我侬甜甜蜜蜜谈恋爱;但这次他手术住院,完全可以说是自己造成的,本来就在纪满面前底气不足,再加上纪满知道了他身体要注意的事项还比较多,现在照顾他的时候一旦他有一点不配合,纪满就会双眼微湿地凝视着他,用异常认真的神态语气问他:“你难道不想身体健健康康地陪我更久一点吗?” 基本上,只要纪满一摆出这副样子,他就无话可说地举手投降了,多来几次之后,现在无论是饮食还是作息,都得听纪满的,只要纪满拍板定案了,他就半点意见都不能有。 谁能想到,当年也是霸总的人,如今会被纪教授拿捏得死死的,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无声地在心里叹口气,杨昭夏端起碗把汤一口气喝完,然后才对汪婉仪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家是满满做主。”现在每回杨昭夏来病房看他,只要纪满在,这两人就一定是相谈甚欢,他躺在病床上就是个摆设,偶尔插一两句进去不是被怼就是被嫌弃,如果病房里可以放配乐,那一定是: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你也有今天。”汪婉仪笑得那叫一个幸灾乐祸,顿一下,又凉凉地补上一句:“不过,你俩确定关系了?上次见面还一口一个纪满,现在就又是你家满满了。” 她今天来探病也是纪满主动跟她联系,表示他们复合了,并替杨昭夏解释了一番假死的事,希望她能谅解,又说杨昭夏也想跟她好好道歉,只是不巧手术住院了,是当时车祸导致的一些后遗症。她听得懂纪满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说如果她能原谅杨昭夏,就来医院探望一下。 之前杨昭夏也给她发过邮件,说因为多方原因不方便跟她说太多关于自己转换身份的事,关于这点很抱歉,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够继续做朋友。 说实话,那天突然在商场见到杨昭夏的时候,她受到了很大冲击,虽然后面的交谈更多是在替纪满讨要公道,但她心里也是真的对杨昭夏的作法不认同,觉得很不负责任,更生气他这种不拿她当朋友看待的行为。所以后来收到杨昭夏发给她的邮件,她也没有回复,杨怀安问她打算怎么办时,她也生气地表示不想再跟杨昭夏做朋友了。 但纪满打电话来的时候,替杨昭夏说了很多话,提起当年订婚典礼的事,隐晦地跟她表达了陆家很多问题不方便说,杨昭夏作为陆一寒的时候受到了很多伤害,最后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纪满说的不算多,但她心里也确实因为纪满所说的话而开始动摇,毕竟她从前也的确觉得,正常人家还真养不出陆一寒那别扭的性格,而且当年陆枫然能疯到在订婚典礼上干出枪杀父亲的事,可见陆家真的是很有问题。虽然不了解详情,也不能感同身受,不过她多少也有点能理解杨昭夏,不再那么生气了。 现在她之所以这么问杨昭夏,多少有点试探的成分在,想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值得纪满为他说话。 放下手里的碗和勺子,杨昭夏抽了张纸巾擦嘴,伸手去握住纪满的手,对汪婉仪说道:“是的,我跟满满已经确定关系复合了,我现在是满满的男朋友,以后也会是满满的伴侣。以前的我让满满受了很多委屈,现在,我想补偿回来,跟他好好谈一场恋爱,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态度挺端正,但是,你现在躺病床上要人家照顾你可没什么说服力。”汪婉仪不客气地说道。 颇有几分尴尬地看看纪满,杨昭夏说道:“这次是意外,我跟满满保证过,不会有下次。” “行了,口头保证没用,还不如以后行动证明。反正你俩也拆不散,以后你有话就好好说出来,别成天憋在心里,人纪小公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汪婉仪跟现在的杨昭夏接触还不深,就这么说几句话也很难看出到底有多大改变,但看他现在也不像从前那副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往好的方向改变了,“你的邮件我收到了,不过你现在没什么信用可言,先留用观察。” 点点头,杨昭夏诚恳道:“谢谢你愿意来医院看我。上次见面也没问你,你家小馒头现在怎么样,你以前不管多忙都要亲自照顾他,现在应该读小学二年级了吧?” “跳级了,读到四年级了,他脑瓜子挺聪明的,就是不知道怎的也没遗传到他爹的体能,体育方面差的不行。今天我是来探病的,也不太好带他来医院,而且现在这时间他在上钢琴课,一会我就去接他,回头等你出院了再带出来给你瞧瞧。”汪婉仪一说到自己儿子就是骄傲脸,对于儿子听话懂事还聪明简直自豪得不行。 杨昭夏瞧着汪婉仪那嘚瑟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对纪满说道:“你是教授,我们如果要生,应该也会很聪明。” 纪满一愣,没想到杨昭夏会说出这话来,毕竟从前明明那么抗拒这件事,他早就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了,现在突然听到杨昭夏这么说,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 杨昭夏也没有要现在跟纪满讨论这件事的意思,说完对纪满笑了一下,就又转过头去跟汪婉仪说另一件事:“下次等你先生休假,我给你们拍个婚纱照吧,不收费。” 汪婉仪眉毛一挑,说道:“现在还知道讨好人了,进步不少啊。”她和杨怀安当初领证匆忙,杨怀安跟上头打完报告带她去领完证后就到队里接受训练了,之后她生完孩子又忙着新科技的项目,再后来杨怀安在特警部队假期也不多,两人时间总是对不上,一来二去别说婚礼了,连婚纱照都没有挤出时间去拍,为了这件事,杨怀安一直都对她很抱歉。她心里自然有遗憾,但到底是两个人情况特殊,也不能怪杨怀安,所以她也没有怪过杨怀安。 第125章 杨昭夏现在提出给他们补拍婚纱照,还真就让她没法拒绝了。 抬起下巴,汪婉仪故意摆出高姿态说道:“大摄影师既然愿意免费给我拍婚纱照,我也就不推辞了。你到时可要好好给我拍,拍出来照片能让我满意,到时候我一高兴就原谅你了。” “一定好好拍,不让你有遗憾。”杨昭夏笑着保证道。 汪婉仪看看时间自觉也该离开去接儿子下课了,于是起身道:“我得去接儿子了,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先走了。” 纪满本想送汪婉仪出去,但汪婉仪摆摆手表示不需要,纪满也就作罢了。 等汪婉仪离开后,杨昭夏才又极认真地对纪满说道:“满满,谢谢你。” 对于杨昭夏突如其来的道谢,纪满反应不过来地问道:“谢我什么?” “是你联系汪婉仪还跟她替我说话,她才会来看我的吧。”杨昭夏之前一直没收到汪婉仪的邮件回复,心里清楚自己假死的事对于关心他的人来说的的确确是很过分,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接受的事。而陆予晗跟汪婉仪关系也说不上太熟,基本上也只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汪婉仪今天能来医院看他,必然是纪满联系并且还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替自己男朋友说话,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纪满笑了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值得杨昭夏特意向他道谢的事。 “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对于汪婉仪来说,我的所作所为是对友谊的背叛,并不是轻易就能被原谅的事,但现在她却愿意主动来看我,你在中间起到很大的作用。”将纪满的手握在掌心里揉了揉,杨昭夏温柔地说道:“满满现在比以前更成熟了,我有时候都觉得,我现在不仅仅有爸的疼爱,还有了满满的保护,好像人生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他现在的人生,就像他为自己改名时期盼的那样,光明而温暖。 一如既往地朝杨昭夏笑出甜甜的小酒窝,纪满凝视着杨昭夏那双深邃的眼眸,轻声道:“不会有遗憾的,以后会越来越圆满。” 他们都已经从过去的伤害与眼泪中成长,也都渐渐学会了理解对方,站在对方的角度为彼此着想,互相给彼此想要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用: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一直很安静》阿桑/填词:方文山 - 圣诞快乐~ 第104章 要一直陪着我 出院的前一天,杨昭夏给陆予晗打了个电话。 时间还早,纪满还没来,杨昭夏自己一个人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拿手机拨通陆予晗的电话后,很快就被接起了。 “昭夏。”陆予晗声音很沉,他这两周一直没有到医院探病,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因为知道杨昭夏也不太想见他。 “哥,我明天出院。”杨昭夏把一只手插在兜里,在小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需要我让司机去接你吗?”陆予晗问道。 “不用了,满满会送我回家。”杨昭夏谢绝了陆予晗的好意,又问:“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陆予晗静默了几秒,说道:“你说。” 下午的阳光带着懒羊羊的暖意,灿烂却不刺眼,杨昭夏没有靠近往树荫下走,只顺着有阳光撒照的小道前行。他缓缓地吁出一口长气,说道:“哥,满满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更尊重他一点。从前很多事,我现在都不爱再提起,而满满,我跟他之间从前那些问题,真要说起来,我其实觉得是我的错更多。我一直以来,都不介意你把情绪投放到我身上,因为你是我哥。但满满,他没有义务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承受你的指责。就算是纹身,那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不该成为你责备他的理由。” “我为难他,让你觉得很难做,是吗?”陆予晗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杨昭夏走到一张长椅前,挑了有阳光照耀的一边坐下,然后伸长了双腿,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说道:“不是难做。你为难他,我会很难过。因为,你们都是我爱的人。我没有办法周全所有人,也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以前还是陆一寒的时候我就试过了,最后也意识到这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一意孤行,又或是固执己见,只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我不希望,有一天我要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做选择。” 陆予晗轻缓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入杨昭夏的耳中,他又过了好一会后,才问道:“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要为了纪满,而不要我这个哥哥吗?” 抬手揉了揉眉心,杨昭夏说道:“我只是希望,哥不要逼我做这样的选择题。” “在你车祸之后,我一直都希望你过得好。”陆予晗说道,隔着电话杨昭夏看不到他现在的样子,只听到他在语气间隐约泄露的一丝厌倦与苦涩,“我看到你因为跟他的感情有多痛苦,所以我不希望你再跟他有任何接触。而现在,我并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楚,你都为他做过什么。” “哥,我过去的痛苦,来源于陆家,陆则,陆枫然还有你。而我为满满做过什么,即使我出发点是为他好想要保护他,但我所做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么我所做的也许只是自我感动。”杨昭夏活动了一下伤疤牵扯得发紧的左手,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说出来,但事实上,你应该很清楚,其实你的完美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陆予晗没有说话。 杨昭夏看到有人往自己的方向走,便把伸直的腿又屈回来,斟酌了一下字句后继续说道:“小时候我们都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渐渐懂事后,其实你自己心里很清楚,陆枫然在对我做什么,但你的生活是那样完美,陆枫然对你全然的保护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从来就没有真正舍得放弃自己的美好人生来保护我这个弟弟。后来有小娅陪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们在德国的几年具体是怎么过的,但我想,你应该过得很如意。后来小娅走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我没有能力改变陆则要你回国进入陆氏继承股份这件事发生时,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恨我,恨我没有像以往一样保护好你,让你不得不放弃了已经拥有的完美生活,所以最后你才会对我那样爆发。” 不是最开始以为的怨念,而是恨意。 陆予晗的沉默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中都显得是那样的漫长而充满冷意,杨昭夏一直等着,在足足过去将近四分钟后,陆予晗终于给出了答案:“是,我恨过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杨昭夏勾了勾唇角,心里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起受伤,更多的是得到真实答案后的释然。没有更多的犹豫,杨昭夏说道:“但是,哥,那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从来就没有义务,承担你的人生。而你,跟小娅结了婚,你应该对小娅的人生负上相应的责任,但是,你让小娅在不合适的时间点怀了孕。虽然小娅离开时,我承受了你的怒火和恨意,但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我并不是说,你当初应该让小娅把孩子拿掉,而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为,我能每一次都在你需要时,替你承担所有事。那个时候,我已经有满满了,满满的人生才是我最想负责的。现在,也是一样。 “你不能因为,你现在想要做一个完美的哥哥了,就把你的看法和想法加在我身上,代替我去审判满满。更何况,你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哥哥。陆予晗,你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坏人,又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好人,你觉得被拉扯觉得自己是被迫的,都只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就像当初,我从来没有问过满满,陆哥哥是谁一样,我自己没有勇气感到害怕,便给自己找了无数隐忍的借口。人,真的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的生物。但,陆予晗,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陆一寒了,小娅也不在了,没有人可以一直无止境地包容原谅你那些不愿意暴露在人前的不完美,就算是纪祁笙也不可以。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你离不开纪祁笙却不爱他,明明最初是受害者,却又把自己变成了利用者。在你心里,你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你自己,然后是小娅,之后才是我和念君还有怀瑜。” 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这样直接地对陆予晗说出来。陆予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剩下血缘最亲的家人,无论陆予晗曾经怎样自私地利用过他,小时候他第一个学会说的称呼都是“哥哥”,除了杨琴容外陆予晗是抱他最多最长陪他玩的人,也是陆予晗在杨琴容离世后陪他度过最初那几年生日,他逃家后唯一能去找的人也只有陆予晗,哪怕不多,但陆予晗的的确确给予过他真实的温暖爱护与可依靠的避风港。 如果不是因为在他提过后,陆予晗这次还让纪满难过,他本来想继续像过去一样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仿佛他们就和寻常的兄弟一样,吵过架就和好,不会真正翻脸,也永远都会替对方着想。 第126章 只是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是寻常的兄弟,小时候拉过钩要互相保护的诺言,到底是因为那畸形的替身关系,而让这份原本真挚的兄弟情变质了。 陆予晗在电话那端极轻地笑出了声,然后他说道:“你总是把自己在乎的人放在最前面的位置,这是你跟我最根本的区别。我一直都认为,你是陆一寒也好,杨昭夏也罢,你永远都是我弟弟。小娅走了以后,我只剩下你和念君还有怀瑜三个亲人,我私心里希望,你不要再有任何保护其他人的想法,只当我弟弟就好,你想要的亲情,我会跟杨伯父一起补偿给你。但,你到底还是更想要纪满。也罢,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过自己想过的人生,既然你只要纪满,那么你就跟他好好过。之后,在我跟纪祁笙有个了断前,都不要带他来见我,我不想见到他。” “不见纪满,那我呢,哥还愿意见吗?”杨昭夏下意识地屏息问道。 “陆一寒。”陆予晗低低地喊出那个被留在过去的名字,对杨昭夏说道:“我还是你哥,以前是,以后也是,只是,完美从来都不存在,我们暂时,也不要见面了,你至少,给我这个卑劣的哥哥,留一点面子。” 陆予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没有再给杨昭夏说话的机会。 杨昭夏拿着手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远处的天空开始被染成秋叶般昏黄的颜色,他都没有起身回病房。他怔怔地看着同样来医院花园散步的其他病人,想起在国外养病时,陆予晗每次来看他,都会推着他出来医院花园散步,跟他说要多见见阳光,多呼吸新鲜空气。 陆予晗对他的关心和在意都是真切的,但人,从来就不是单面体,而人的感情和心理,远比认知的要更复杂。 如果能在正常的家庭长大,他们,应该就能像他希望的那样,既有兄友弟恭的互相尊重,又有亲兄弟打闹着过日子的亲密无间。只可惜,他们的兄弟情,到底不能像他的人生那样,有修正到再没有遗憾的机会。 晚上纪满来医院,顺道帮忙收拾行李的时候,杨昭夏的情绪仍有点低落,纪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便停下手上收拾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杨昭夏坐在病床上,神情有些病恹恹的,勉强笑了一下后说道:“今天跟哥打了个电话,说了些以前没能说出口的话,最后他跟我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纪满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地问道:“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杨昭夏朝纪满伸出手,淡淡地说道:“不全是,主要是我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只是今天才终于说开了而已。” 纪满走过去站在病床前揽抱住杨昭夏的肩膀,用手轻抚他略长的头发,安慰道:“只是暂时不见面,给予晗哥一点时间,他会想通的,等他想通了,我陪你一起去见他,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抱住纪满的腰,杨昭夏把脸埋进纪满腰腹间,闷闷地说了句:“满满,你要一直陪着我,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要告诉我,我会改,我会很努力把你想要的给你,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会放你走的。” 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不放的杨昭夏,纪满眼神温柔而深情,一字一字承诺道:“不会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到彼此身边,我怎么舍得再放开你的手,让你一个人那么委屈的离开。 作者有话说: 祝考研的朋友们上岸成功! 第105章 粘人糖 杨昭夏出院后没有马上就沉浸到工作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休养,出门则多半是去学校给纪满送爱心便当。 有些旧时的习惯没有改变,纪满总是把自己吃不完的便当都推给杨昭夏解决,杨昭夏也基本不会拒绝。 两个三十多岁的人,腻起来丝毫不比小年轻们差到哪里去,纪满研究室的那张小沙发,被迫承受了不少情侣恩爱的重量。 比如说,吃个便当多半吃着吃着就亲到一起去;又比如说午饭后杨大摄影师躺在上面午歇,十次有八次要抱着纪教授一起;再比如说杨大摄影师最近童心未泯,迷上了手机游戏,有时候就要一边打手游一边让看书休息的纪教授靠在自己怀里。 自从杨昭夏清闲地天天到研究室来陪纪教授工作,纪教授的工作效率就开始直线下降。 期末是事情最多的时候,纪教授对于自己沉迷恋爱无心工作的事实非常懊恼,只能对杨大摄影师要求道:“你明天开始去忙你的工作室,别再来学校找我了。” 杨大摄影师彼时正在坐在小沙发上借纪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登陆邮箱,看收到的求职申请和申请人的履历,听到纪教授的话便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我来陪你吗?” 坐在办公桌前,纪满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道:“喜欢,但是你在这里我的效率太低了,谈恋爱误事。” 杨昭夏眉毛一挑,把腿上的电脑放到一边,起身走到纪满面前,俯下身看纪满:“纪教授之前不是说,以前没有好好谈过恋爱,这次要连本带利地从我这里讨回去,你不让我来,还怎么讨?” 纪满微仰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熬过了学期末我就有空了,到时候也不用你总是跑来学校。”其实他也不太喜欢让杨昭夏在这边被太多人见到,就算戴着口罩都惹眼的存在,虽然知道不会被抢走,但是每次他下课后从教学楼出来,都看到有人跟特意来接他下课的杨昭夏搭讪。 杨昭夏不希望自己给纪满带去麻烦,所以后来去接纪满下课,一般都在教学楼外面等着,路边有长椅,杨昭夏往往会坐在那边等纪满,也不做别的,多半是咬着棒棒糖坐在那里看书。 也不知道是气质太出众还是因为之前跟纪满的照片私下里在学生那里流传太广,每次都有学生认出杨昭夏后过去跟他说话,男生女生都有,有些大胆的还会跟杨昭夏要电话,只是都被他婉拒了。 纪满每次看到那画面都有那么一点点,他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不高兴,会忍不住偷偷在心里想,要是能给杨昭夏挂个牌,上面写着“纪满专属”就好了。 杨昭夏饶有兴致地观察纪满脸上的表情,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觉得我来学校,给你招人了?”之前是让他别再去接下课,直接到研究室等他就好,现在干脆学校都不让他来了。 纪满撇撇唇,直接站起伸出手臂搂住杨昭夏脖子,承认道:“是啊,吃醋了,不行吗?” 揽住纪满的腰,杨昭夏抱着他转个身,自己坐到椅子上,纪满就顺势坐到他腿上,自从谈恋爱以来,这几乎成了他们彼此都最喜欢的聊天姿势。 “醋意这么大,以前也没见你吃过醋。”杨昭夏指的是他们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能一样吗?你那时候,已经盖上章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而且那时候,你那高冷精英总裁范,谁敢勾搭你。”手指戳到杨昭夏胸膛上,纪满一边用力戳他一边说道:“可是现在,你这浑身艺术家放荡不羁的气质,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在释放勾引人的气息了!走在路上就是行走的荷尔蒙!你以为那些学生真的不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吗!” 握住纪满的手,杨昭夏轻轻捏着他的手指,低声笑道:“满满,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有释放什么勾引人的气息,我一直都只是在认真履行作为纪教授男朋友的职责。就算有人来搭讪,我也都拒绝了,这些年也一直守身如玉,没有给任何人碰我的机会。” “谁信你,你在国外的时候我又看不到。”纪满垂眸看一眼杨昭夏的手,他在自己面前已经不会再一直戴着手套了,只是出门在外时,还是会一直戴着,也从不把袖子挽起来。反手握住杨昭夏的手,纪满说道:“你知道你总戴着黑手套,看起来多像那种电影里演的杀手吗,小女生最容易被这种形象吸引了。” 杨昭夏隐约猜到了纪满想说什么,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想怎的?” “不怎的,以后你出门,不许再戴手套。”纪满直白地要求道。 “真的是因为我戴手套看起来更招惹小女生,还是因为我爸让你劝我别再戴手套?”杨昭夏也不绕圈子,直接就问出了重点。 “都有。”纪满用掌心贴着杨昭夏的掌心跟他十指相扣,看着他的眼眸说道:“昭夏哥哥,不戴手套也不会吓到别人的,你别那么在意好不好?” 杨昭夏脸上的神情很放松,跟纪满相握的手却有些用力,他淡声说道:“会,你不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刚开始我也不戴手套还穿背心,结果我好几次把小孩子吓哭了。” “那是刚开始啊,伤疤都是最初的时候看起来吓人,现在已经好几年了,不会再吓到人的。”纪满劝慰道。 “你又不是别人,怎么就知道不会?你喜欢我,在你眼里我什么都是好的,可是别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只会觉得我手上的疤很丑。”杨昭夏眼神有些黯淡,嘴角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我之前回国的时候,去游泳馆想游泳,结果工作人员因为我身上的疤太吓人,不让我进游泳池,说会吓到其他人。” 第127章 纪满不知道之前还发生过这种事,他稍稍怔了一下,随即气愤道:“哪个游泳馆的工作人员这么歧视人?!我要投诉他!” 状似无所谓的耸耸肩,杨昭夏说道:“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工作人员应该也不在那里干了吧。” 纪满抿紧唇,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他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后他低头亲吻杨昭夏的手,从手指开始一点一点吻过有疤的地方,略微干燥但柔软的唇瓣印在杨昭夏那敏感的伤疤上,直到亲吻印满手背的每一片肌肤。 抬起头,纪满握着杨昭夏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到自己脸颊上,声音低柔却又充满力量:“可是,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有疤也不是你想的,如果有人因为你身上的伤疤而为难你,那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那个人的素质和观念问题。如果有小孩子因为看到你的疤而被吓哭,那么他们身边的父母除了要哄好他们之外,也应该要让他们明白你是因为受伤了才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再用不友好的态度来对待你。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害怕了所以会哭,这些都能理解,但是父母有义务让孩子知道,这样的反应也会伤害到本来就已经受伤的人。而你,从来就不必在意那些无关人士的目光或是议论,甚至为了那些人而让自己不舒服。你不舒服我会心疼会难受,昭夏哥哥,你难道要为了别人,而让我难过吗?” 手套已经戴了多年,杨昭夏早已习惯,包括大夏天也穿着长袖卫衣这样的事,他也都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其实已经不再会因为热而感到不适。虽然杨瑾钰也的确劝过他很多次,让他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别总是勉强自己。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而且这样不会吓到别人,也不会招来怪异的目光,他心里也会比较舒坦。 可是纪满说,看到他这样心里会难过。 所有人都不如纪满来得让他在意。 “你现在,太会说话了。”杨昭夏皱起眉心,因为找不到反驳纪满的话而困扰,他只能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都习惯了,而且,我也不想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好奇、反感或是同情都不喜欢,好像我是什么钟楼怪人似的。” “你何必管他们用什么目光看你?他们如果在根本不认识你的情况下,一直盯着你看,那是他们不礼貌。你管他们做什么?就像我是你的一样,你也是我的,你只需要在意和感受我的目光。”纪满用手抚平杨昭夏眉心的皱褶,每一个说出口的字都极有力地说服着杨昭夏,“你不是要做自己吗,不是喜欢站在阳光下吗?那你更应该脱掉手套,不要总是穿着长袖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样阳光才能真正照耀到你,不是吗?” 懊恼地收紧揽住纪满腰的手臂,杨昭夏毫无抵抗纪满这些举动和话语的能力,长久以来固执的坚持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堪一击了,他有点想通过耍脾气来逃避这件事,可是看着纪满温柔的眼神,他心里却感到无比的温暖,只能节节败退地向纪满低头:“夏天不戴手套不穿长袖也可以,你让我戴个防晒袖套可以吗?我真的,不太想让人盯着看。” 纪满知道不能逼得杨昭夏太紧,他愿意不戴手套不穿长袖闷着自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于是颔首道:“可以,回头我给你买。” 杨昭夏按住纪满用力地在他唇上吻一下,带着似有若无的气恼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会拿捏我了。” 纪满笑起来,小酒窝甜甜的:“那也要你愿意让我拿捏才行啊。” “那学校呢,还让我来吗?”杨昭夏没忘记纪满刚刚让他别再来学校的事。 “别来送便当陪我工作了,你真的影响我效率,等我下班你开车来接我回家就好。”纪满真心不想再被影响工作,美人误江山是真的,他这段时间的工作效率低到不能看,“等期末结束了学校放假,我就能天天跟着你了,到时候就是你嫌我烦我都会粘着你。” “最好你是颗粘人糖,这样我天天把你含在嘴里。”捏一下纪满的鼻子,对于纪满的决定杨昭夏现在也只有妥协的份,“你也就放那么一两个月的假,新学期开学后还不是要忙。之后等我工作室开始运作,你再想让我天天来学校陪你都不行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知道吗!” “只含着,不吃掉吗?”纪满笑眯眯地反问。 再度吻住纪满,杨昭夏直接把答案送进他嘴里:“含在嘴里才够甜,我哪舍得一口吃掉。” 作者有话说: 夏宝被满满治愈的日常。 第106章 预谋犯案 纪满第二天就给杨昭夏买了袖套。 最开始的时候杨昭夏很不习惯,出门的时候,总觉得别人在盯着他的手看。但纪满跟他说别想那么多,自己别总是在意就行。 正如纪满所说,很多时候也许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那么多的人走在路上,又哪会每个人都注意别人身上是否有疤呢?纪满每天晚上都会在杨昭夏接了他下班,一起去吃完晚饭后拉着杨昭夏去压马路,两人手牵手地聊天散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杨昭夏慢慢也就适应,不会再因为没戴手套而总是下意识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期末结束学校开始放假之后,杨昭夏的工作室也正式开始运营接一些团队工作。曾经是大企业的总裁,现在管理一间规模偏小的摄影工作室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杨昭夏也的的确确又开始忙碌起来。 学校开始放假之后,纪满也没有去找新项目来做,而是去杨昭夏的工作室帮忙打理一些琐碎事,以至于工作室的员工们都知道,帅气且名气不小的老板已有对象,这对象还是纪家那位低调的小公子,t大的教授,这几年来不知道发表了多少论文。果然,优秀的男人都是属于别人的,而且这个别人总是同样优秀的男人。 纪满偶尔会跟杨昭夏一起回家吃晚饭,杨瑾钰对纪满很是喜欢,每次杨昭夏带他回家,因为纪满不会下厨,杨瑾钰总会让杨昭夏去做饭,自己则在客厅里跟纪满聊天,还把杨昭夏一直有关注纪满,为了不错过纪满发的论文长期订购期刊的事偷偷告诉了纪满。 杨昭夏对于自己直线下降的家庭地位已经毫无抵抗之意,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男朋友,两人都是他爱的人,也是他珍贵的家人,他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自己已经变成家里二等公民的事实。 八月初,天气正炎热,杨昭夏带着摄影助理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纪满还在杨昭夏的办公室里,见他回来便迎上去,问道:“吃饭了吗?” 杨昭夏把摄影包放下,高大的身子直接压到纪满身上,先是亲了亲他的额角,然后才说道:“没,一会我叫个外卖,今天给我饿坏了。”一整天下来,只吃了早饭,他每次一开始拍照就旁的事都不记得,好好吃饭基本是不可能任务,他这会也是真的累了,身上带的棒棒糖下午就让他吃完了,刚刚回来的路上他都有点犯低血糖。 纪满拍两下他的背,察觉他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湿濡了,便说道:“去休息室冲个澡把衣服换了吧,我也没吃呢,你回来前就给你叫好外卖了,想着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他知道杨昭夏肯定又为了拍照不吃饭,所以提前就叫好了外卖等杨昭夏回来一起吃。 杨昭夏“嗯”了一声,还是抱着纪满摇晃着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去休息室换衣服。 纪满有些好笑地摇头,出了办公室去茶水间把之前点的健康餐从冰箱里拿出来加温。 杨昭夏是真的爱撒娇,偶尔就会有些特别孩子气的举动,工作累了回来他身边也会臭着脸,而且很可能一晚上都会兴致不高。杨昭夏不会再跟他掩饰什么,毫无隔阂的相处让他越来越多的发现杨昭夏跟过去的不同,也因为明白这才是他的真实性格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心疼过去那样拼命压抑的陆一寒。 拿着加温好的两盒健康餐回办公室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杨昭夏在休息室的浴室里冲过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走到纪满身边坐下,纪满把那份大盒的健康餐给他,问道:“我刚刚看日期,发现你以前的生日快到了,我想了想好像还没问过你,你现在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杨昭夏有点饿过劲,看着那盒健康餐不太有食欲,随手又把餐盒放到茶几上,然后把纪满拉到自己怀里抱住靠在沙发上,说道:“生日没改,跟以前一样。这几年都是爸给我过生日,今年你陪我过好不好?”从前的事,他已经放下,杨瑾钰在最初的时候跟他说,不要用别人犯下的错来惩罚自己,他那时候想到纪满,心里的愧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挥之不去。 过去他因为自己的原因不愿意过生日,明知道纪满把这些日子看得很重,他也没有好好跟纪满解释。不想让纪满失望所以也勉强自己让纪满替他过生日,但每一次他都回应不了纪满的期待,无法给出太多热烈开心的反应。那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吵架,他也从没打算要把他的生日是母亲忌日的事告诉纪满,总是把纪满隔绝在外,让纪满患得患失。 第128章 如今他跟过去和解,能够好好过自己的生日了,他便想把过去的那些缺失都补偿给纪满。 纪满靠在他怀里,拆开了餐盒的包装,吃了几口后说道:“想要怎么过?我不知道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你好。” 杨昭夏瞅着纪满吃东西时鼓起来的腮帮子,突然把纪满手里的餐盒拿走,又伸手去拿了自己那盒大的健康餐塞到纪满手里,说道:“喂我。” 纪满侧过头瞥一眼杨昭夏,也不说什么,乖乖地打开餐盒,用叉子查起里面的鸡蛋就喂到杨昭夏嘴边。 张口把鸡蛋吃进嘴里,杨昭夏下巴搁到纪满肩上,把鸡蛋嚼碎咽下后才说道:“我以前的两台单反还有你送我的那台,你还收着吧,我想要回来。也不用送什么生日礼物,就像以前一样,你订个生日蛋糕,我们一起过就好了,在家里或者出去外面吃都行,看你喜欢。” “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要回来。”纪满边说边给自己叉了片牛肉吃下,自自然然便开始跟杨昭夏分食着餐盒里的食物,自己吃一口,再喂杨昭夏吃一口,本来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不是个很好的习惯,放外人眼里也不礼貌,但他们小情侣最近总是这样一起吃饭,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这几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都实现了吗?”纪满不知道杨瑾钰是怎么给杨昭夏过生日的,也没有太多想问的欲望,只是对于杨昭夏的生日愿望挺感兴趣。 杨昭夏懒洋洋地接受着纪满的喂食,吃了好几口才回答道:“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应该都算实现了吧。嗯……还有一个生日愿望是希望你过得好,找到适合你会好好爱你,能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的人。” “那也实现了。”纪满说着又叉起一个小番茄,他不爱吃番茄,直接就喂给了杨昭夏,“你想想今年的生日愿望,明年我们再看看有没有实现。” 杨昭夏瞅见餐盒里的食物都快吃完了,一时也不知道是谁吃得更多一些,便放开纪满,自己拿起那盒被搁置的健康餐,拿叉子叉起肉片喂给纪满:“你多吃点。” 纪满张口吃下,边嚼边说道:“不要了,我饱了。” “不行,你都没怎么长肉。”杨昭夏把肉都留给纪满,自己把餐盒里纪满不爱吃的小番茄和甘蓝都吃了。 工作室开始运营后他越来越忙,最近都没时间给纪满做饭,他想把纪满养胖点的目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那鸡蛋你吃了。你别说我,你自己也没长肉,之前还答应我会养起来。”纪满同样对于杨昭夏失败的养肉成果感到不满,“一会送我回家,你上楼来,我买了一盒你爱吃的白糖发糕,本来想今天带来工作室,早上出门的时候忘拿了。” 杨昭夏爱吃甜食,尤其偏好一些传统糕点,所以近来他总是时不时就去专门做传统糕点的老店里给杨昭夏买糕点。 很听话的就把两颗溏心蛋给吃了,杨昭夏把剩下的肉都喂给了纪满,说道:“我腿有点疼,刚刚回来的路上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今晚要下雨,一会你开车吧。”他因为腿伤的关系,就跟活体天气预报似的,今天虽说是在外面跑了一天,但主要在城市里,也不用爬山涉水,这种情况下他会觉得腿痛多半就是要下雨了。 虽然现在每逢阴雨天他就得不舒服,但是最近天气一直闷热,能下场雨消消暑,总还是好的,不然走在路上迎面扑来的风都是热的,呼吸进鼻间的空气都令人产生要窒息的错觉。 “好。”纪满答应下,待两人把餐盒里的东西都吃干净了,便起身开始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开车回纪满家的路上,杨昭夏在车上打了个瞌睡。最近都是他接送纪满回家,有时候他累了都会让纪满开车,次数多了他对纪满的车技就再没有什么担忧了,经常都是坐上车不久就睡过去。纪满自己的那台比亚迪,杨昭夏原本想要给他换台更好的车,但纪满觉得没必要,对他来说车能开就行了,只要车子没坏他暂时都没有要换车的打算。 回到小区在临时停车位上停好车,纪满叫醒杨昭夏一起上楼。 杨昭夏是两周前才在时隔多年后跟纪满回了他们从前的家,之前那段日子,不管是纪满还是他都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杨昭夏不去t大之后,他们约会也总是在外面,不然就是去杨昭夏家,即便是有时候时间比较早就送纪满回家,两人也是在杨昭夏车里坐到很晚纪满再自己上楼。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两周前的周末,纪满突然说天气太热不想出门只想在家里约会,杨昭夏才终于踏出那一步,再次走进了他们从前的家。 进门前杨昭夏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他按了指纹和密码,发现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于是他推开门,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纪满。 而纪满,看到他开门出现在门口那一刻,先是怔怔地慢慢红了眼眶,而后便吸吸鼻子把眼泪忍了下去,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靥,对他说道:“你回来了。”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尽管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变得完全不一样,但那一刻,他还是露出了和过去相似的内敛神情,侧身关上大门后弯腰脱鞋进屋,然后像过去无数个归家见到纪满在等他的日子一样,以最寻常的语气对纪满说道:“嗯,我回来了。” 他知道,纪满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两人坐电梯上楼进屋后,纪满径直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盒白糖发糕,出来后放到餐桌上对杨昭夏说道:“我先去洗个澡。” 杨昭夏点点头,去洗了个手后便拿了那盒白糖发糕去沙发那边坐下,一边回微信消息一边吃那甜而不腻的发糕。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杨昭夏虽然近来跟纪满一起总是很晚才回家,但他估摸一会纪满出来,两人再说说话,少不了又要腻歪一阵他才会走,到时候回家怕是要一点多了,所以还是给杨瑾钰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现在在纪满家,今晚估计也会很晚才到家。 杨瑾钰大概也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晚上会下雨,所以很快就回了消息,叮嘱他回来的时候叫代驾,免得因为腿痛而出什么意外。 纪满平常洗澡都很快,今天也不知道是怎的,洗了大半个小时还没好,杨昭夏吃了半盒发糕,等得有点无聊了,便打开手机里的视频app随便挑了一部电影看。 电影的进步条走了快二十分钟,纪满终于洗好澡出来了。 杨昭夏听到纪满出来的声音,抬头刚要说话,便在看清纪满的样子瞬间失了声。 纪满头发半湿,几缕湿长的卷发落在脸颊旁,他穿着一件从杨昭夏休息室里顺来的卫衣,宽大的卫衣盖过他的腿根,下面却并未穿睡裤,就那样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连拖鞋都没穿,纪满赤脚走到杨昭夏跟前,抽走杨昭夏手里的手机扔到一边,直接跨坐到杨昭夏大腿上,然后双手搂住他脖子,脸红如霞又笑得无比纯真地说道:“别看手机了,看我。” 杨昭夏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只能按在沙发上,吞了口唾沫后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保持在纪满脸上,困难地说道:“满满,你起来,回房间把睡裤穿上。” 纪满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在杨昭夏脖子的刺青上印下几个细密的吻,笑着问道:“这样不好看吗?” 疤痕本来就比普通皮肤要敏感,纪满的吻落在上面,引发一阵酥麻的微痒,杨昭夏倒吸一口气,眼神越发炙热微妙地看着纪满,低声道:“你别闹。” 纪满一脸无辜地望进他眼里,说道:“我没闹啊,我不想让你回去,勾引你有什么不对吗?” “你……”杨昭夏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纪满,大家都是成年人他自然听得懂纪满的意思,过了几秒,他嗓子越发干涩地说道:“别这样,我身上,不好看,会吓到你。” “不会。”纪满抱紧杨昭夏的颈脖,又在他喉结上印下一吻,说道:“昭夏哥哥,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 低头把脸埋进纪满颈窝,杨昭夏不满地嘟囔道:“纪教授,你这是预谋犯案,诱人犯罪。” 纪满吻一下杨昭夏耳后那片红透的肌肤,以气音在他耳边说道:“我刚刚洗澡时,都洗干净了。” 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理智绷断,杨昭夏抱着纪满发力从沙发上起来,大步往卧室走去,而纪满顺势便用双腿盘住他的腰,嘴角含着得逞的笑容一下一下地吻他深邃的眉眼。 回到熟悉的卧室,还是熟悉的人,纪满想要把床头灯打开,杨昭夏却没让,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滂沱大雨,窗户的玻璃上蜿蜒流下水痕。 这样的天气一贯让杨昭夏感到痛苦,可他现在精神上是那样愉悦,充实的怀抱足以让他忽略身体的隐痛。他并不阻止纪满的碰触,那双手在他身上每抚过一寸,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为之颤抖,并叫嚣着渴求更多。 第129章 在狂风暴雨中,纪满一遍遍亲吻爱抚着杨昭夏身上的每一处斑驳,反复呢喃着“我爱你”。 荡漾的水泽是温暖的,甜蜜的包容所有。 在风雨交加时会疼痛难忍的左腿在今夜被更为强烈的欢愉治愈,杨昭夏在狂乱中咬着纪满的肩膀,模糊地低哼一声“对不起”,而后又在纪满耳边说道:“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什么都告诉你,我会努力像你一样勇敢。” 影子印在墙上,不断地起伏交缠,整整一夜,一室旖旎。 不让男朋友回家的结果,是第二天纪教授直到下午才扶着腰起来去洗漱。 杨昭夏听到声音端着吃食进房,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工装背心,大大方方地露出了满是疤痕的肩臂。 纪满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出来,看到自家男朋友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嘟嘴道:“别诱惑人了,我都吃撑了。”是真的吃撑了,他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放着吃食的小木盘搁置在床头,杨昭夏过去将纪满抱起,再大步走回床边将人放回到床上,说道:“要养几天,后面……肿得有些厉害。” 杨昭夏口中的“有些”,根据经验就是“很”的意思,到今天早上纪满昏睡过去之前整整五次,是真的过分。 很可怜地看着杨昭夏,纪满很认真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吗?” 杨昭夏端起那碗小米粥,面色不改地说道:“我们不是资源回收再利用吗?”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不算极强,但还是把纪满内涵得脸都气绿了,鼓起脸怒瞪杨昭夏。 一小勺小米粥喂到纪满嘴边,杨昭夏笑看着他:“你把我回收了,我总得要证明自己有被纪教授多次循环利用的价值。” 纪满瞬间整张脸涨红,张口吃下杨昭夏的喂食,咽下后含糊道:“也,也不用那么卖力证明……你得让,让人家适应一下,不要每次都,都上来就跟饿狼扑羊一样。” “办不到,本来就饿了很久。”杨昭夏挑起一边眉毛,继续喂过去一勺粥,“仔细算算,都饿六年了。” 默默喝下煮得软糯的粥,纪教授已经不想再说话,毕竟他已经用一整夜的时间验证了,指望一头饿了六年的狼能对自动送到嘴边的羊嘴下留情,是非常不切实际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谈恋爱是没有手的。 明天更个平行世界的番外,就是从小在杨瑾钰身边长大的夏宝跟满满的相遇恋爱的小甜饼。嚯,虐了这么多章,不多点甜好像说不过去。 好时光(一)(平行世界) 十六岁那年,杨昭夏跟着父母一起搬到了g市。 g市是他父母杨瑾钰与杨琴容的出生地,当年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杨琴容毅然决然地跟着杨瑾钰离开了g市到b市发展,如今两人都事业有成,恰逢杨瑾钰收到了g市大医院的聘书,便带着一家人回来g市,也算是衣锦还乡。 因为杨琴容喜静,所以他们也没有住在市区内,而是在郊区买了套别墅。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刚来g市还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杨昭夏就因为一只闯入他家前院的小猫,认识了住在隔壁独栋别墅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杨昭夏是在前院组装秋千椅时,被小猫碰瓷的。 那只不请自来的小猫径自跑进了他家的前院,然后用头蹭了好几下他的小腿后,便直接在地上躺平了,两只小前爪还坚定地扒着他的裤脚,完全就是一副标准的碰瓷姿态。 杨昭夏哭笑不得地将小猫抱起,握住小猫的一只前爪,对小猫说道:“从哪儿来的啊,我刚搬来你就来碰瓷,不太好吧?” “喵~!”小猫朝他叫了一声,便又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拼命蹭了起来。 杨昭夏被这小猫专业的碰瓷水准惊呆了,干脆坐在草地上撸起猫来。 小猫生得漂亮又皮毛滑亮,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外面流量的野猫,多半是从附近不知哪户人家屋里跑出来的。杨昭夏撸了一会猫,便打算一会把猫送去保安室,让保安去联系看看是谁家丢了宠物猫。 “……哥哥。” 怯生生的喊声从前院门口那传来,杨昭夏抬头看过去,一个长得白皙又俊秀的小孩趴在他们家的铁栅门上,神情紧张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怀里的小猫。 杨昭夏从地上起来抱着小猫走到铁栅门前,发现那小孩最多也就一米六左右,他走近后小孩还得仰头看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自小他就长得高,现在已经长到一米八了,父亲说估摸之后还得继续往上长。 微弯下腰,杨昭夏看着小孩问道:“这是你家养的猫吗?” 小孩点点头,指了一下隔壁那栋别墅,大约是还没到变声期,声音听起来嫩生生的:“我住在隔壁,刚刚想带团团,就是我家养的狗狗,我想带团团出门溜一下,结果一开门,圆圆就蹿出去了。” 看了看自己怀里同样一副娇气样子的小猫,杨昭夏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想笑:“这小猫叫圆圆?” 小孩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因为还没跟眼前这个新来的邻居哥哥打过交道,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跟圆圆的照片,然后举高手臂给杨昭夏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给你看照片,圆圆真的是我家的猫,你能不能把圆圆还给我?” 杨昭夏打开铁门,在小孩面前蹲下,免得自己因为身高而给人太强的压迫感,然后说道:“既然是你养的猫,当然要还给你。以后小心点,圆圆刚刚跑进我家直接就来蹭我,太亲人了对陌生人一点防备都没有,万一再有下次遇到坏人就不好了。” 小孩连忙就点着头从杨昭夏怀里抱回自己的小猫,小猫被抱离杨昭夏怀抱的时候还不舍地用小爪子去抓杨昭夏的衣服,尾巴一甩一甩的,很不高兴地“喵”了好几声。 抱紧了有点闹腾的小猫,小孩礼貌很好地向杨昭夏鞠躬道谢,因为顺利要回了猫,小孩很是高兴,笑着朝杨昭夏露出了两个小酒窝,问道:“哥哥,我叫纪满,你叫什么名字呀?” 杨昭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这么甜的小酒窝,一时间有点恍神,顿了一下才说道:“昭夏,我叫杨昭夏。” 握住小猫的一只小前爪向杨昭夏摆摆手,纪满抱着小猫对杨昭夏说道:“昭夏哥哥,以后请多多指教。” 不知为何,圆圆对杨昭夏有种天然的亲近和执著,总是从纪家逃出来去碰瓷杨昭夏,每次都是纪满跑去杨家把圆圆带回家。久而久之,两家人也熟悉了起来。 纪家是经商的,纪满还有两个比他年长许多的哥哥和姐姐,哥哥因为并没有接手家族企业的打算,很早便自己出去独立创业,一年到头也不怎么回家。倒是姐姐选择了继承家业,正跟在纪父身边学习。 纪满比杨昭夏小三岁,但两人都在同一个学校里,纪满在初中部,杨昭夏在高中部。等第二年两家人都特别熟悉后,杨昭夏便每天都和纪满一起骑车上学,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误会他们两个是兄弟。 因为纪满小学时就入学比别人早,初中的时候还跳了级,因此杨昭夏升上高三的时候,纪满也升到了本校的高中部。两人都在高中部之后,经常都能看到纪满跑去高三部找杨昭夏,中午也是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午休,等到晚上晚自习结束后便两个人一起回家。 杨昭夏获得摄影大赛少年组金奖那天,杨瑾钰和杨琴容一起陪杨昭夏去领奖。纪满也偷偷去了,本来以为自己在台下混在观众席里也不会被发现,没想到杨昭夏眼尖得很,上台领奖时一眼就发现了台下的纪满,等颁奖典礼结束后,杨昭夏第一时间便去了找纪满。 “你怎么要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杨昭夏在礼堂侧门逮到了想悄悄离开的纪满,搞不懂他为什么明明来了还这样躲着他。 纪满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摆,说道:“我想给你个惊喜啊,可是看到伯父伯母都在,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你这种时候当然是跟家里人一起纪念才是。” “胡说,怎么就多余了,见到你来我可开心了。”杨昭夏笑容爽朗,先是揉了揉纪满的小卷发,然后伸手一把握住纪满细瘦的手腕,想要带他去找自己父母,“走吧,带你去找我爸妈。” “等一下!”纪满急忙拉住杨昭夏,见他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纪满鼓起勇气,将手里的小纸袋塞到杨昭夏怀里,然后急急地说道:“庆祝你获奖的礼物!你,你别现在拆,等回家再拆开来看!” “还有礼物啊。”杨昭夏讶异地低头看一眼被大力塞到他怀里的小纸袋,点头笑着应允:“谢谢你的礼物,那等我回家了我再拆开来看。” 杨瑾钰和杨琴容见颁奖结束后儿子半天也没来找他们,先是去后台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也不太清楚,于是杨瑾钰给儿子发了个微信后,便和杨琴容一起去礼堂外找了处阴凉的地方等儿子。 第130章 过了没多久,杨昭夏就带着纪满一起找过来了。 “爸,妈,满满也来看我领奖了!”杨昭夏一手还抱着自己的获奖证书和奖杯,一手就拉着纪满来到父母面前。 看到杨昭夏兴奋但又热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杨琴容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儿子擦了擦汗,然后才说道:“去找纪小孩也不先跟我和你爸说一声,瞧你这四处跑弄得一额汗。” “伯父伯母好,对不起,是我没跟昭夏哥哥说就自己跑来了,你们不要怪他。”纪满虽然也常去杨家找杨昭夏,但见到两位长辈不知道为什么总还是有点紧张。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还道歉呢?”杨瑾钰笑容温和,拍拍纪满的肩膀说道:“既然来了,跟我们一起合照留念吧。” “我,我也一起合照吗?”纪满没想到杨瑾钰会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拽着杨昭夏的衣摆就扭头有点无措的看他。 “一起啊!来都来了,当然要一起合照。”杨昭夏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马上就拿出相机架好调好参数,按下定时快门后就马上跑到镜头前。杨瑾钰和杨琴容站一起,杨昭夏站到杨琴容旁边,然后抬手揽住纪满的肩膀把人勾在自己身边,跟纪满一起朝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杨瑾钰夫妇是特意挪出时间来陪杨昭夏领奖的,本来想再带杨昭夏去外面吃顿饭庆祝,但是杨瑾钰因为还要赶回医院,杨琴容也临时有事要回画廊一趟,所以只能先把两孩子送回家,然后叮嘱杨昭夏别让纪满饿着肚子回家。 言下之意就是,纪满特意跑去看他领奖,还送了礼物,他得好好做顿饭答谢人家的一番好意才行。 在杨家,杨琴容是从来不下厨的,宠妻狂魔如杨瑾钰一向坚持下厨这种辛苦吃力的事必须男人来做,不能让娇妻在厨房里弄得满身油烟味,万一一个不小心切菜的时候切到了手见血,或是被油烫到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于是,十二岁之后,杨瑾钰便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一身厨艺都传给了杨昭夏,每次他医院值班或是有手术要做脱不开身,都是杨昭夏在家做饭。 对此,杨昭夏表示这是正常的,毕竟他们家,夫妻才是真爱,儿子只是意外。 杨瑾钰夫妇离开后,杨昭夏本打算问纪满想吃什么,他看看家里的食材够不够,结果没想到纪满拽着他衣摆快速地说了句“礼物你记得打开看”,然后便跟跟圆圆逃家似的,一溜烟地跑回纪家,直接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门口。 杨昭夏对纪满这反常的举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纪满今天一直都有点奇怪是怎么回事,只好自己拿着奖杯和获奖证书还有纪满送的小礼物回家,寻思要不自己叫个外卖算了。 晚上十点一多的时候,杨昭夏还在房间里做卷子,突然想起纪满回家时跟他说的话,于是便去拿了那被他挂在房间门把上的小纸袋,打开放在里面的那个小礼盒。 纪满送了他一张相机储存卡,一个非常实用的礼物。 只是杨昭夏想不明白,纪满为什么再三强调,要他记得打开看。 拿出自己的相机,杨昭夏将纪满送的储存卡插进二号卡槽,然后打开相机,果然就发现储存卡里已经有了一段录像。 纪满是录了什么东西要给他看吗? 杨昭夏不明所以地按下相机的播放键开始播放录像。 录像并不长,是纪满自己录的,纪满打开录像功能后,就离远坐到了床上,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脸上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也是甜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热的关系,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还有点红,他说道:“昭夏哥哥,恭喜你拿到金奖。我不太懂拍照的东西,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替你庆祝好,所以就给你买了一个相机储存卡,店员说这是高速256g的储存卡,专业摄影师用的……反正我也不太懂,听起来觉得很厉害的样子,就买了。然后,然后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纪满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脸上神情突然就变得紧张起来,他极认真地看着镜头,飞快地说道:“昭夏哥哥,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后纪满整张脸都红透了,马上就从床上起来走到相机前面结束了录像。 杨昭夏没有想到,自己会收个礼物就猝不及防的被表白。 拿着相机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书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微信,杨昭夏回过神来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是纪满发来的微信。 纪满:昭夏哥哥,礼物你拆开来看了吗? 看着纪满发来的微信,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相机,杨昭夏呆滞地又在书桌前站了将近五分钟后,猛地一转身就冲出了房间下楼,几大步跑到门口直接开门穿着拖鞋就从家里冲了出去。 纪满在房间忐忑不安地等着杨昭夏的微信回复。 六分多钟后,杨昭夏发来了一条语音:满满,出来,我在你家门口。 纪满不知道杨昭夏这到底是看到了储存卡里的录像还是没看到,他紧张地抓紧了手机,然后带上钥匙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出来摸下楼,尽可能不惊动家里人地开门出去,果然就看到了站在他家铁栅门前的杨昭夏。 小跑着穿过前院,纪满跑到铁栅门开门出去,他虽然现在也长高了不少,但是刚过一米七的个子还是要比已经长到一米八六的杨昭夏要矮很多。 仰头看神色复杂紧绷的杨昭夏,纪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杨昭夏对他说道:“满满,你才高一,我现在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 “啊……”纪满失落地低下头,明白了杨昭夏的意思,“所以你不答应是吗?” 杨昭夏没说话。 纪满抿紧唇,眼泪迅速涌上眼眶,他用力吸一下酸楚到不行的鼻子,又抬起头来,尽管肩膀都塌了下来还在微微发抖,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我,我以后能继续和你做,做朋友吗?我保证,我……” 话还没说完,纪满就被杨昭夏扯进了怀里。 杨昭夏紧紧抱着纪满,无比懊恼地说道:“满满,这样不行,我们这样是早恋,我本来打算等你跟我考上同一间大学后再跟你告白的,结果现在被你抢先了……满满,你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作者有话说: 就是一个夏宝在正常家庭长大跟满满相遇,然后正常相恋的故事。 2021年的最后一天,我们要甜甜的呀~ 第107章 对不起,我爱你 纪教授还是很会安排计划,特意挑的周五晚上不让杨大摄影师回家,这样周末正好休息,否则摄影工作室刚开始运营,身为老板的杨大摄影师就为了谈恋爱而翘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纪满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三点多,等杨昭夏喂他吃完小米粥和青菜,四点都要到了。杨昭夏让纪满好好休息,便端着小木盘又把碗碟拿出去放洗碗机里。 杨昭夏早上的时候就给杨瑾钰打过电话,说这个周末都不回家,杨瑾钰见昨晚杨昭夏就没回家,知道小情侣肯定是关系大跃进,也乐见其成,调侃了儿子几句又叮嘱要好好照顾纪满,杨昭夏应下了又忍不住感叹自己果然是二等公民,现在杨瑾钰疼纪满还多过疼他。 但其实心里还是觉得高兴,他知道,杨瑾钰是因为疼他所以也格外疼爱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杨昭夏回卧室的时候,纪满正趴在床上看手机。卧室里开着26度空调,温度正适宜,他过去掀开被子上了床,纪满便挪了几下身子趴到他身上。 早上的时候他抱纪满去浴室洗澡清理,趁着纪满还在浴缸里泡着时,他先出来将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床单换了,然后才回浴室把早就昏昏欲睡的纪满抱出浴缸擦干净身子,重新套上那件卫衣再抱纪满回卧室里睡下。 他的卫衣穿在纪满身上到底太大,纪满现在趴到他身上,领口便歪到一边露出锁骨处的大片肌肤来,那上面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纪满常年坐研究室里,皮肤也比寻常人更加白皙,现在牙印和吻痕深深浅浅的叠在皮肤上,看着有点触目惊心。 “身上难受么?”杨昭夏替他把领口拉好,有点心虚地挡去自己的罪证,昨晚他太过失控,翻来覆去地折腾,纪满连一次不要都没说,无论他多过分都顺从得不行,中间因为实在承受不了过多的给予和索取还昏过去两次。 “腰酸得厉害,你给我揉揉。”纪满是用撒娇的语气说的,事实上他现在觉得自己散架了,好像被人拆开重组了两三次一样,但这种感觉他其实并不陌生,“你以前也这样,在床上特别凶,还总喜欢从背后弄我。” 杨昭夏眼神黯了一下,将手放到纪满后腰给他揉按被使用过度的肌肉,低声跟他道歉:“对不起,你如果不喜欢可以拒绝我。” “我喜欢啊,昨晚那样,一直看到你,我很喜欢。”纪满伸手去摸杨昭夏脖子上的刺青和伤疤,昨晚他发现了,每次他去吻杨昭夏身上的伤疤时杨昭夏总是特别激动,好像感情已经汹涌得身体都装不下了,只能靠与他紧密相连让他也感知到那满溢而出的情绪才能得到抚慰。而且昨晚杨昭夏一次都没有从背后抱他,一直都是正面跟他做。 第131章 纪满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吻你的疤?” 杨昭夏像是一头被彻底驯服的狼,对于纪满的抚摸不躲不避,甚至有些舒服的眯了下眼,他不太想承认,可是看着纪满笑意盈盈的脸又无法否认,只能坦白道:“嗯,喜欢,你吻我的疤时,我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痛了。”仿佛纪满吻的不是他身上的疤,而是他曾经千疮百孔的灵魂,纪满每吻过一处,他便感觉那些曾经的伤口都得到了彻底的治愈。 “现在才觉得,我真的属于你了。”纪满说道,他的身体还残留着昨夜被杨昭夏反复侵占的感觉,他被杨昭夏紧紧抱在怀里向杨昭夏打开自己的时候,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们是一体的,“以前你抱我,总觉得虽然身体已经很亲密了,但你还是离我很远。可是现在,我也能抚慰你的伤了。” 双手将纪满抱高了些,让他趴到自己胸前,杨昭夏吻了吻他的额头,又继续替他放松后腰肌肉,问道:“满满,还想要孩子吗?我跟你的孩子。” 纪满一开始没有反应。 他直直地看着杨昭夏,脸上的笑容慢慢就淡了下去,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 这样的反应不在杨昭夏的预料范围之内,心里一下就抽紧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声音变得有些生硬地说道:“那个时候,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要跟你有孩子,我只是,一想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觉得很脏不能接受……对不起,一直让你失望,也没有好好跟你解释过。如果,你现在不想要孩子了,也没关系,我都听你的。” “我以前,想要孩子,是因为想跟你有更多联系,我总觉得,有了孩子,我们就有一个真正的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分开。”纪满语速放得很慢,想起曾经有过的争执,他有些苦涩地扯一下嘴角,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对杨昭夏,而是对过去的自己,“现在想想,那其实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对生命也不够负责。” 干燥温暖的大手,掌心贴到纪满的脸颊上捧起他的脸,杨昭夏看着他明明已经三十二岁看起来却还很显小的脸,说道:“不是那样的,你照顾念君和怀瑜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喜欢小孩子不代表就有能力抚养教育,那时候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而你肩上还背着陆氏的重担,我却一点都没有考虑到这些,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纪满依恋地轻蹭杨昭夏的掌心,然后抬眸目光落在杨昭夏深邃的五官轮廓上,很认真地说道:“我还是想要孩子的,一个像你的孩子,但不是现在,现在我更想和你再多过几年二人世界。” 杨昭夏无声的松了口气,他刚刚,真的以为纪满已经不再想跟他有孩子。他不想勉强纪满,虽然他很想跟纪满有一个三口之家,但如果纪满的想法已经改变,那么他也会接受纪满的决定。 幸好,他的满满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软又甜,并没有因为两人过去的芥蒂,就对孩子的事产生抗拒。 拇指指腹在纪满脸颊上会露出小酒窝的地方来回轻抚,杨昭夏放松下来声音里便染上了笑意:“可是怎么办?满满,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多像你一点,像你一样可爱有小酒窝,然后像你一样聪明。” 眨了眨发亮的双眼,纪满从来没有跟杨昭夏这样聊过关于孩子的事,于是也来了兴致,对于两人的孩子,他曾经也有过很多幻想,“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儿子的话,我觉得像你才好呀,长得又高又帅,像参天大树一样替我遮风挡雨。要是女儿的话,我也还是觉得像你好,因为像你就会很英气,这样就不怕有人欺负她了。” 胸膛一阵震动,杨昭夏听着纪满的话很高兴的模样,笑声里都是愉悦的情绪,“儿子女儿都可以,只要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就都喜欢都一样疼爱,也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宝贝。” 听到杨昭夏现在就把还不存在的孩子当成宝贝,纪满有些吃味地追问:“孩子是你的宝贝,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你会有了孩子,就觉得我不重要了吗?” “怎么会?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人比你更重要。”捏一下纪满的脸颊,杨昭夏对纪满现在就开始吃孩子醋的表现有些好笑,“孩子是我的宝贝,满满是我的……” 杨昭夏停了下来,他不太擅长说这种话,于是也觉得好像无论哪一种语言他都找不到能准确表达出他内心想法的词句,最后在纪满的注视下,他说道:“满满,任何一个名词都不能用来形容或是比喻成你,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与你相提并论。” 晚上的时候,纪满想看个纪录片,杨昭夏不太感兴趣,但还是陪他一起去客厅了。 客厅里开了空调,杨昭夏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看手机,纪满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看投影仪投映在幕布上播放的纪录片,身上还披了张杨昭夏给他盖的薄毯。杨昭夏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刚好就把纪满整个严密地圈搂在怀里,给了纪满极大的安心感。 纪录片播了三个多小时,快结束的时候,纪满的手机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动起来,提示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纪满有些诧异地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矮几上的手机,他近几年因为性情变得冷淡,已经没有人会像从前那样找他谈心不断给他发微信。 手机屏幕上显示所有微信消息都是一个人发给他的,并且还在继续。 陆一寒。 纪满怔然地扭头看身后搂着他的杨昭夏,却见到杨昭夏神色平淡内敛地还在拿着手机飞快的打字。 现在杨昭夏已经不会再露出这样的神情了,这样克制的神情他从来只在陆一寒身上见到。 低头解开手机锁屏,点进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再打开的对话框里,然后往上拉到第一条开始看。 陆一寒:被送到国外了,伤口很痛,其实上了止痛药也睡不着。 陆一寒:哥说我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在哪里,该怎么过。 陆一寒:满满,我也很想你。 陆一寒: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时候想到了很多,偶尔会想要是人生能够重来,我能以更好的面貌遇到你该多好,我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让你哭。 陆一寒:可是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陆一寒:满满,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陆一寒:复健也很痛很辛苦,不想做,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陆一寒:杨瑾钰说让我做他儿子,我答应了,我想给自己改名叫杨昭夏。 …… 陆一寒:哥说,你有时候会去看念君和怀瑜,我跟他说希望他对你的态度好点。 陆一寒:我很想你,好像即使变成杨昭夏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也没办法放下你。 陆一寒:我想知道怎么样爱你才是对的,才不会让你感到痛苦。 陆一寒:新年快乐,还是很想你。 …… 陆一寒:我去做了个纹身,是你的名字,纹身的时候我在想,即使我成为杨昭夏了,陆一寒属于纪满这件事也不会改变,纪满是陆一寒的人生里最美好的部分。 陆一寒:能升副教是好事,但你不要勉强自己,不要太辛苦了。 陆一寒:新年快乐,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 …… 陆一寒:满满,不要因为我难过。 陆一寒:天气冷了要多穿点,不要感冒。 陆一寒:杨瑾钰总是在教我应该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我有很多不好的情绪,我一直都不敢让你知道,可是如果当初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不安了。 陆一寒: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应该要相信即使你知道真实的我是怎样,你也不会离开我。 …… 陆一寒:每年都有回来,我知道你每年都会去拜祭我妈,谢谢你,满满。 陆一寒: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去见你,也没有偷偷去看过你,我怕我一见到你就会忍不住想抱你,我知道如果我见到你了,我就没法离开了。 陆一寒:新年快乐,我还在,一直都在。 …… 陆一寒:现在才回复你的消息对不起,因为现在才有勇气再次登录这个账号看你给我发的消息。 陆一寒:让你等了我五年多,对不起,以后不说对不起了,说我爱你,好不好? 一条接一条的微信消息,是杨昭夏看完他发给陆一寒的每一条消息后,再一次回到陆一寒的身份所给出的迟到了五年多的回应。 看完最后一条消息,纪满放下手机,转身搂住杨昭夏的颈脖,哽咽着答应道:“好。” “别哭。”杨昭夏捧起纪满的脸擦去他眼下的湿润,然后拉过纪满的左手按在自己胸前心脏跳动处,与纪满额头相抵,郑重如承诺般开口:“我爱你,很爱很爱,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过多久,不管世界还在不在,我都还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第132章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鸭~2022年第一天,我偷偷睡了个懒觉233333 祝大家2022年平安喜乐~心想事成~万事遂意~!!! - 昨天更的是平行世界的番外,别漏看了呀~ 偷偷说一声,新坑挖好了,古耽宫廷,太监攻x王爷受,这次我们都长嘴了,而且是全员助攻的爽文喔~求一个预收~笔芯~ 好时光(二) 纪满愣愣地被抱着,杨昭夏没有这样抱过他,过去最多就是揽着他肩膀,这还是第一次他整个人都被杨昭夏抱进怀里。 “昭夏哥哥,你这话是你也,你也喜欢我的意思吗?”纪满有点不敢置信,他上一分钟才坐着云霄飞车冲到了谷底,可是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带着冲到了另一个高峰。 “喜欢!我当然喜欢你!”杨昭夏毫不犹豫地说道,纪满骨架子太小,他抱他的时候还要微微弯腰,可这样的身高差却让他刚好能把纪满整个人都拢在怀里,“你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性格还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双手抬起推着杨昭夏的双臂,纪满想让他先放开自己。 杨昭夏也放开了,然后便看到整张脸红成一颗小苹果似的纪满。 “你刚刚说,等我考上大学了会跟我告白,是真的吗?”纪满拽着杨昭夏的衣服下摆,害羞又坚持地问道。 “真的。”杨昭夏这会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看着纪满认真地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而且我们还在读高中,应该以学业为重,所以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以后,就想着等你考上大学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我就跟你告白。” “我年纪才不小!我再过几个月就十五岁了!”纪满不满地抗议,然后又扯着杨昭夏的下摆摇两下,有点小高兴地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满满的呀?” 杨昭夏没有准备纪满会追问得这么详细,本来他现在就自爆也不在计划内,耳后的一整片肌肤红起来,他尴尬地转头看向旁边,纠结了好半天后才别扭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一见钟情吧……你不要觉得我是禽兽,我就是觉得,那个,你笑起来的时候那个小酒窝,很,很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后来你因为圆圆总是出现在我面前,我慢慢就觉得,觉得很想把你留在身边,也不喜欢看到你对其他人笑得那么甜,反正就是,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上了。” 还没听杨昭夏说完,纪满的嘴角就已经扬了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等杨昭夏说完,他就直接又扑进杨昭夏怀里,牢牢抱着杨昭夏的腰,高兴地说道:“昭夏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除了家人之外,我全世界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被纪满熊抱着又再当面被表白一次,杨昭夏这会也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了,他刚刚冲动地就从家里跑出来,一只手上还拿着相机,手机被他揣裤兜里了,他低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害臊,抬手揉纪满的小卷发,说道:“满满,现在还不行,你才高一,我们,我们现在就谈恋爱是早恋,会影响学习的。” 纪满从杨昭夏怀里仰起头看他,皱着眉头说道:“我班里有其他同学也早恋了啊!我和昭夏哥哥都这么聪明,就算谈恋爱也不会影响成绩的!” “不行。”杨昭夏斩钉截铁地说道,看着纪满不解甚至开始有些不高兴的表情,他解释道:“我知道满满十五岁了,已经在长大了,但是,我们在父母眼里都还是孩子。我要是现在就跟你谈恋爱,被伯父伯母知道了,会对我印象不好,万一他们不认可不让我们在一起怎么办?就算他们现在没发现,如果以后知道了,也会觉得我靠不住,不能放心让你跟我在一起。” 纪满哪里能想到那么多,他觉得很喜欢杨昭夏,又觉得自己忍不住了就直接告白了。 “昭夏哥哥,你想得好多好远。”纪满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父亲所说的,杨昭夏家教很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人很稳重是什么意思。 “满满,我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父母替我操心。”杨昭夏握住纪满的肩膀,说道:“我的志愿学校是t大,我不会落榜的。所以,过两年,你也考来t大,我们还在同一间学校,好吗?” 纪满还是不太想放弃,皱着小脸说道:“可是你明年考了大学,就不在学校了,你现在不肯答应当我男朋友,万一你去大学后,其他人知道你还是单身追求你,你跟其他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不会的,满满,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我会等你考上大学,然后和你在一起。”杨昭夏说道,因为怕纪满不相信,他想了想后又说道:“如果有人追求我,我会告诉他们,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是单身,好吗?” “真的?你不骗我?”虽然听到杨昭夏的保证,但纪满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骗你,昭夏哥哥什么时候骗过满满?”杨昭夏单手捧着纪满的脸,追加保证:“我考上大学后也会常常回来看你,不会一直待在大学城里,如果你想我,就给我打视频电话。” 知道杨昭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现在就做他男朋友,纪满心里很是失望,可是得到了杨昭夏的保证,他也相信杨昭夏一定会说到做到,低头用额头撞了几下杨昭夏的胸膛,纪满闷声答应:“那好吧,你一定不可以被别人拐跑,满满也不会喜欢别人。等满满考上了t大,你要马上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你是满满的男朋友。” “不会被拐跑的,我也是除了家里人外,全世界最喜欢的人就是满满。”纪满都已经这么主动了,杨昭夏即使不擅长说这种话,也还是红着耳朵借纪满刚刚说过的话来表白自己的真心。 纪满安静了一会,然后松开抱住杨昭夏腰的双手,改为攀住他双肩,紧接着踮起脚尖抬头在杨昭夏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在杨昭夏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往后退开一大步,纪满退回门内歪着头看杨昭夏,笑眯眯地说道:“我盖章了,昭夏哥哥是我的,上了大学昭夏哥哥就是满满的男朋友。” 说完,纪满便关上了门,一溜烟地小跑回屋了。 杨昭夏被留在原地,他先是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刚刚纪满亲他的动作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纪满唇上的温度,可是那个触感是那样的柔软,即便一触即分,他也已经深深地把那个触感刻印在脑中。 低头又再把相机打开,反复看了好几次录像,杨昭夏忍不住地站在原地傻笑。 他的未来小男朋友好霸道,才跟他表白就把他的初吻夺走了,还对他笑得那么甜,害他差点就要动摇,想现在就在一起。 可是,真好啊,他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他,互相确认彼此心意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正如杨昭夏所说,第二年他顺利的考上了t大,读的是摄影系,他已经很确定,以后要当一名专业的摄影师。 纪满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杨昭夏入学后不久,便几乎整个t大的人都知道了摄影系来了一个校草级的新生,光是新生军训的时候,杨昭夏就收到了十几封情书。 只可惜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大一开学后不久,有人当面跟杨昭夏告白,被杨昭夏当场婉拒,并被其告知不是单身已有喜欢的对象,并对象很快也会考进t大念书。 这件事杨昭夏也跟纪满说了,纪满跟他视频的时候,同一宿舍已经知道纪满存在的室友还起哄,非要挤到镜头里跟纪满说杨昭夏为了他婉拒了无数花花草草,请纪满一定要考进t大对杨昭夏负责。 纪满当时就在视频里笑开了花,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对杨昭夏始乱终弃。 还没有跟纪满定下正式关系的杨昭夏极为无语地推开室友,跑到宿舍的阳台去跟纪满视频了。 杨昭夏每周都会从大学城回家,有一次回去得早,周五下午就回去市里了,便干脆去学校接纪满放学。纪满放学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杨昭夏特别高兴,也不顾同学们都在,推着自行车就冲到了杨昭夏面前,本来想抱住杨昭夏,但最后被杨昭夏阻止了,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拉住了杨昭夏的手。 不让抱就算了,要是连手都不让拉,好像也有点太说不过去,杨昭夏自觉不能对纪满太严格,也就默许了拉手的行为。之后回家是杨昭夏骑车载的纪满,回到小区后两人不想那么快分开,便由杨昭夏推着车在小区里绕圈子散步聊天,没走两步纪满就又去拉杨昭夏的手。杨昭夏也没拒绝,只是反手把纪满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 纪满升上高二之后又长高了几厘米,勉强有个一米七四,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小只了,但走在杨昭夏身边还是很显小,加上杨昭夏上大学后参加了篮球社,身上比高中时更多了些肌肉,整个人看起来也更高大,纪满长得那几厘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在小区里走了好几圈才回家,还在家门口牵着小手说话,就碰到了下班开车回家的杨琴容。 第133章 想着儿子今天早回家,所以也提早下班回家的杨琴容也没想到竟会看到儿子跟邻居家小儿子手牵手的画面,下车的时候脸上讶异的表情都收不住。 杨昭夏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被发现,也是难得地有点慌了,脱口就跟自己母亲说道:“妈,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那是怎样?你可别告诉妈妈,你牵着人家纪小孩的手是因为纪小孩的手好看。”杨琴容一点都没有让儿子糊弄过去的意思,“妈妈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考上大学了想谈恋爱妈妈可以理解,但是纪小孩才高二,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欺负纪小孩呢?” “不是的,我们没有在谈恋爱。”杨昭夏下意识地否认,心里是真的急了,他可从头到尾都没想不负责任地欺负纪满啊! “没有在谈恋爱?”杨琴容一听就更不认同了,“你都跟纪小孩牵着手了,还不承认是在谈恋爱,难道你是想欺骗纪小孩的感情吗?” “伯母,不是这样的,昭夏哥哥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欺骗我感情。”眼看着杨昭夏有越描越黑的趋势,纪满连忙开口澄清道:“是我先主动跟昭夏哥哥告白的,我喜欢昭夏哥哥想让他当我男朋友。可是昭夏哥哥说还没上大学,现在谈恋爱会影响成绩,被我父母知道了也不合适,所以跟我约定好,等我也考上t大再正式在一起。而且,昭夏哥哥还为我拒绝了好多人,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真的?”杨琴容听到纪满解释,稍稍放下了心,她也不是很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出玩弄别人感情这种不靠谱的事,只是她亲眼看到两孩子手牵手很亲密的样子,儿子却解释不清,这才把话说得重了点。 “妈,真的,我没有在玩弄满满感情,我喜欢满满好久了,只是他还小,所以我才跟他约定,考上大学了再在一起。今天还是我俩第一次牵手,我还什么坏事都没做,就被你看到了。”杨昭夏也是无奈,他养成小男朋友不容易,自己上了大学后平常只能发发消息偶尔视频,今天实在忍不住牵个小手解解相思苦,结果就被发现了。 “你还想做什么坏事,纪小孩才多大,别影响人家学习。”杨琴容教训了杨昭夏两句,便又亲切地对纪满说道:“你也很久没来我们家吃饭了,要不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吃晚饭怎么样?” “伯母,可以吗?”纪满顿时惊喜地笑起来,他本来以为要被长辈教训了,没想到还能被邀请去吃晚饭。 “当然可以,反正今晚昭夏爸爸要值夜班,今天晚上本来也是昭夏做晚饭。你也很久没吃过昭夏做的饭了吧?你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一会就过来我们家吧。”杨琴容说着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妈妈给你创造机会,好好把握”,儿子都顺利上大学了,纪满她也喜欢,现在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事。 “谢谢伯母,那我先回家了。”纪满恭恭敬敬就给杨琴容鞠了个躬,又朝杨昭夏甜甜一笑,便赶紧推着自行车回家跟家里人报告了。 “妈……”杨昭夏看着纪满高兴到有点蹦蹦跳跳的身影,回头看自己平常温婉可人,关键时刻却有些腹黑的母亲,无奈道:“满满还小,我俩还没谈上,你别跟爸说。” “我看你也快忍不住了。”杨琴容露出知子莫若母的表情,“当年你爸也差不多就你这样,说什么不能影响学业,憋着憋着就跟所有人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已经听过无数次父母恋爱史的杨昭夏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选择闭嘴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在南半球的我,热得生无可恋…… 家教严谨五好少年杨昭夏:我们不能早恋,会影响学习!上了大学才能谈恋爱! 我以为能一发写完的番外,居然两发都写不完23333 问太监攻能不能酱酱酿酿的,虽然我们没有蛋蛋,但是我们有其他工具啊!要相信太监攻很会玩儿!! 第108章 想要你 第二天纪满睁眼的时候,又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这一次杨昭夏也没起来,还在他身边睡着。 昨天晚上他们情不自禁地又在客厅缠绵了一次,泛滥的爱意将两人都淹没了,只想要用最原始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让彼此的体温、呼吸与心跳频率都融为一体。杨昭夏做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到最后结束的时候纪满仍紧紧缠抱着杨昭夏,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爱的人,是极为幸福的事。 纪满伸手将杨昭夏过长的额发拨到耳后,然后轻抚那比平常看起来更安稳放松的睡颜,指尖从眉骨来回抚过后顺着鼻梁往下,继而轻轻抚蹭那张温暖的薄唇。杨昭夏是趴在床上睡的,右手臂还搭在他腰上,他半撑起身,被子往下滑落,连带也露出杨昭夏的后背来。 那片宽广的背上结着大片的浅白色的疤,这两天他吻过很多次,此刻再把手放上去,感受那片不平整肌肤的温度,手感并不好,可是他心里却充满感恩。他感恩上天没有真的带走这个人,也感恩这个人那样努力地活下来了。 纪满凑过去,又吻了吻杨昭夏肩颈上的刺青。他最后还是没征得杨昭夏同意去纹身,本来他是真的很想在同样的位置把杨昭夏的英文名纹上去,bennett,被祝福的,他们一定也是被祝福的吧。 搭在纪满腰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收紧,杨昭夏翻身将纪满揽进怀,睁开眼看他:“睡饱了?” “我吵醒你啦?”纪满看着杨昭夏那双睡意未消的蓝眸,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我觉得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这种感觉好幸福。你以前总是起得比我早,每次我起来你都已经去上班了。” 杨昭夏嘴角噙着笑,说道:“以后不会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早起。”不仅不喜欢,事实上还非常讨厌,所以他现在都是能赖床多久就在床上待多久。 两人的腿勾缠在一起,纪满喜欢极了这种亲密的感觉,他跟杨昭夏睡在一个枕头上,双眼澄澈又明亮,说道:“我以前看小说,里面写心意相通后的缠绵才可以称之为做爱,以前不是很明白,现在才知道是什么意思。跟以前感觉都不一样,以前拥抱亲吻都是身体上的快乐,可是现在,你每次亲我抱我,我都觉得不仅仅是身体和精神上感到快乐满足,心里也是满的,我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情绪,就像灵魂交汇一样。” “你不是做社会科学研究的吗,怎么一天到晚小脑袋瓜里这么多浪漫又文艺的念头,不像是教授,倒像是个小艺术家。”杨昭夏也不觉得纪满的话有哪里不对,他们这段时日来每一个吻都让他心动,这两天的所有身体交缠也都比过去任何一次要教他心神悸动。 纪满笑得甜蜜,用脚趾勾画着杨昭夏的小腿肚,说道:“我以后做你的小跟班好不好?不做教授了,就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抬了抬腿压住纪满的脚不让他乱动,杨昭夏说道:“别胡闹。别人想做教授还评不上,你才三十二岁,正是事业发展的好时候,应该趁这几年多做几个项目多发论文才是。” “不要,我不想回去学校面对那一帮兔崽子了,我现在就想看着你一个人。”纪满没有在开玩笑,他已经考虑离开学校的事有一段时间了,“我都已经准备好,要跟学校辞职了。” 杨昭夏用手支起身看纪满,脸上原本懒散的神情认真起来,“你之前说不上课了,是那时候就打算要离开学校吗?” “嗯。你这次生病,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身体,我也仔细问过伯父,是需要好好照顾不能马虎的。”纪满之前在医院照顾时,又抽空跟杨瑾钰详细聊过关于杨昭夏身体的事,人的身体都有承受极限,杨昭夏当年受的伤那么重,想要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能不能平平安安活到六七十岁就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调养,不说其他,光是左腿的痛症问题就需要重视,现在还才三十五岁正当壮年就偶尔会痛到需要用拐杖,平日里再不好好照顾,等以后年纪上来了,怕是更受罪。 “我不是一时冲动才这么打算。”纪满伸手去抚摸杨昭夏的腰腹,那里本来就已经留下褪不去的狰狞疤痕,前不久的那次手术又再留下了新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一次你再有点什么事,而那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时,我会多害怕?我是真的接受不了,未来哪天突然又有人跟我说,你不在了。” 他这么多年,两人之间发生再多误会,也从没想过要有别人,大学的时候偷偷暗恋,结婚了就想要一辈子,提出离婚时也只想着以后自己抱着回忆过。 “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我们吵架和好的时候,我跟你撒娇的时候,你都会把我背起来,现在呢,你现在背得动吗?”纪满问着,却并不需要杨昭夏回答,因为现在就是杨昭夏能背他也不敢这样放肆,“我就想让你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即便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但只要我能在你身边守着,我至少心里也能安稳许多。我不像我哥和我姐,对事业有那么大的野心,会写那么多论文评上教授也不是因为我多热爱研究,只是那时候我只有这一个方式能让自己看起来过得不错,也只有工作能暂时填满我毫无希望的生活。昭夏,我其实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在一起,有一个安稳的家,简简单单的一起过日子,等老了也还能一起晒太阳,看星星。” 第134章 杨昭夏沉默着,将纪满有些凌乱的小卷发拨到脑后,表情略微凝重。 他确实是背不动了,左腿不能负重太久,要想像从前那样把纪满背起来在花园里绕圈走上一个多小时,他确实办不到。以前很多能做到的事,他现在可能都做不到了。 “满满……”杨昭夏轻叹,伸手要把纪满揽到怀里,纪满并不拒绝,只乖乖地被他抱住,听他说道:“我本来想,做了摄影师就满世界跑,只拍我喜欢的东西,然后活到几岁是几岁。我的身体,坏了就是坏了,我不会骗你说没事。我答应你,会尽可能努力陪你久一些,但具体能多久,我也保证不了。满满,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再有那么多不开心,但我也不想你成为我的附属品。” 手掌在纪满单薄的背脊上来回轻抚,杨昭夏垂眸看纪满如今终究是比过去要成熟清冷不少的面容,说道:“我这几年一直都是工作半年,休养半年,你也知道,我如今不太受得了阴冷的天气,所以这几年冬天和春天时都在休息。你跟学校的聘约和大学的聘用制度具体是怎样的,我不太清楚。只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就把自己的工作辞掉,只待在我身边,你有能力也不该被这样浪费。所以如果可以,你跟学校协商一下,看看能不能课安排的少一些,也不带研究生,只需要做合作研究。然后其他时间,你想要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可以的,我转成客座教授就好了。”纪满说道,t大肯定不愿意直接放他走,他如果能留下并保持着发论文的数量,那么其他方面总有能商量的余地。 “嗯。”杨昭夏拉着纪满起来下了床,又拖过被子将自己和纪满一起裹住,两人慢慢挪到落地窗前那张躺椅上坐下,他让纪满坐到自己腿上,从后揽住纪满的腰。外面的阳光非常灿烂,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俯首贴着纪满的脸颊,说道:“以后我就带你去看所有我曾经看过的风景,然后再带着你一起,去不同的地方一起看星星,看银河,看日出,所有我还没去过没见过的风景,都会和你一起看。” “极光也能看到吗?看极光的地方是不是都很冷?你会不会受不了?”纪满问道,他想要看到极光,然后对着极光许愿,让他和杨昭夏能白头偕老。 “没关系,你想看我就带你去看,我们明年就去。我现在也还好,做好保暖我可以受得住。”杨昭夏亲吻着纪满的脸颊,许诺道:“我会跟你求婚,也会带你去看极光,你想要我能陪你到老我也会努力做到,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会食言,也不会在你不在我身边时就将你一个人丢下。” “昭夏哥哥,你以前说我也没问过你想要什么,你现在告诉我,除了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实现自己的梦想做个摄影师外,你还想要什么?”纪满转头与杨昭夏对视,“我也想要,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杨昭夏浅浅勾唇,温情缱绻地吻住纪满:“想要你,想要好好爱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跟你一起相伴着过完这一生。”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大结局了。 好时光(三) 纪满很顺利地考上了t大的社会学专业。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纪满高兴得直接跳到了杨昭夏背上。 杨昭夏背着纪满让他在自己背上趴好,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下了两人的合照。 一张两个人的脑袋亲密的贴在一起,齐齐对着镜头灿烂大笑的照片。 杨昭夏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配文:男朋友,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t大社会学专业新生。 纪满让杨昭夏把照片发给自己,然后也发到了朋友圈,配文:男朋友你好,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未来的大摄影师! 于是很快,两人的微信都被消息轰炸了,杨昭夏的那条朋友圈下面更是哀嚎一片,有在伤心杨昭夏公开的,也有在义愤填膺新生还没正式入学呢杨昭夏居然就先拐跑了一个,还长得那么好看! 两个人是一对的事,在新生入学报道时就已经传得t大大部分学生都知道,新生军训时更是因为杨昭夏每天都会来跟纪满偷偷约会,等军训结束后连老师们都知道了两人在谈恋爱。 为此,杨昭夏的导师还调侃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说他下手够快。杨昭夏本着还原事实真相的精神,跟导师表示自己高中时就被表白了,是被下手那个。导师听完后大为震撼,本来以为是上了大学的学长对学弟下手,结果居然是高中时就私定终生了,还是学弟主动,现在的年轻人可真让人出乎意料。 正式的初吻是军训第一天结束的晚上时发生的。 那天晚上杨昭夏带着纪满爱吃的零食去找他,两人到操场上散步,纪满吃着杨昭夏给他带的肉松蛋卷,脸颊鼓起来跟小仓鼠似的,还不忘控诉教官,说铁血无情的教官一整天都让他们站在太阳底下,休息时都不能去阴凉的地方乘凉。 看着纪满晒了一天有点发红的脸,杨昭夏心疼地说道:“怎么不好好擦防晒,晒伤了怎么办?这才第一天。” 纪满委屈地说道:“我能怎么办,就早上和中午擦了,训练的时候又不能补,再好的防晒也扛不住啊。” 杨昭夏也经历过军训,他随父母天生肤白,当时军训完除了脖子上有因为皮肤太白被晒脱皮以外,整个人居然也只是稍稍黑了一点,之后过了一周就又白回去了。纪满跟他也差不多,都是天生的冷白皮,根据他的经验,这么下去估计也要被晒脱皮了。 看着纪满还嫩生生的脸,杨昭夏一时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说道:“能擦防晒的时候多擦点吧,别忘了脖子上也要擦。我给你行李里面放了芦荟保湿护肤霜,你晚上记得要用,多少能缓解一下。” 纪满对于自己还要在太阳底下被暴晒十几天也不是不愁,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得零食都吃不下了,忧心忡忡地问道:“昭夏哥哥,要是我被晒成了黑炭,变丑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你又不是晒黑了就白不回去。”杨昭夏拉住纪满停下脚步,然后会双手捧起纪满的小脸,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晒黑了也好看,一点也不丑。而且,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只看你的脸。” 纪满嘟起嘴,嘟囔道:“骗人,你之前明明说过,你是因为我的小酒窝才对我一见钟情的。你明明也很看脸。” 杨昭夏没想到当初自爆的话这会竟会变成砸自己脚的石头,哭笑不得地看纪满那一脸莫名不满难过的小表情,最后目光落在那张翘得老高的小嘴上,一双墨眸的眸光便沉了下来。 拇指轻轻地替纪满拭去嘴角沾到的一点蛋卷碎,杨昭夏嗓音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满满,我高三就被你夺走初吻了,你还记得吗?” 纪满愣了一下,不明白杨昭夏为什么突然就换话题,但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他还是记得很清楚,他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也是我的初吻啊!” 唇角勾起,杨昭夏不再多言,俯身吻住了纪满那张红润的双唇。 还是跟记忆中一样柔软,也一样温暖。 杨昭夏其实没做过什么功课,但电视剧总还是看过的,而且有些事,凭本能就足够。他一手揽着纪满的腰一手扶住纪满的后颈,将自己强势地压向纪满,唇与唇之间的碰撞摩擦强硬而不失温柔,他含着纪满的唇,试探地探出了舌头用舌尖极轻地舔湿纪满的唇,纪满随便浑身一颤,低哼着就顺从地开启了唇齿让他探入。两人的舌尖首次接触,湿润而异样的触感让他们都心神为之荡漾,一丝丝难以言说的酥麻感扩散开来,杨昭夏随即后撤放开了纪满。 他不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如果继续下去,他可能会失控吓到纪满也不一定。 纪满半仰着头,还保持着微微张嘴的状态,他两眼迷蒙地看着杨昭夏,脸颊上晕染开一片因与恋人亲密接触而泛起的潮红。 杨昭夏努力平复自己加速的心跳,深吸一口气,说道:“满满,这才应该是我们的初吻。” 纪满回过神来,一下子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羞臊得都说不出话了,头一低便把脸埋进杨昭夏怀里,过了好半天才闷声说了一句:“昭夏哥哥欺负人。” 杨昭夏失笑,握住纪满的肩膀将人稍稍推离自己,然后转过身在纪满面前蹲下,说道:“来,你军训一天也累了,我背你走吧。” 纪满红着脸趴上去,等杨昭夏背着他起来走了两步后,又悄悄地在杨昭夏耳边说道:“可是满满喜欢。” 杨昭夏脚步顿了顿,然后才平稳地继续往前走:“喜欢以后就常欺负你。” 纪满抱着杨昭夏肩膀开心地笑,勾在杨昭夏臂弯的两条小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 在操场不算特别亮的灯光下,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在地上拖得极长,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纪满跟着杨昭夏一起搬到了学校外的小公寓里,正式开始同居生活。 第135章 公寓是杨昭夏租的,决定让纪满从学校宿舍搬出来跟自己一起住时,杨昭夏带着礼物很正式地拜访了纪家父母,坦白了自己正在跟纪满交往的事。 小儿子在谈恋爱的事纪牧山夫妇自然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只是没想到杨昭夏竟会这么快就来登门拜访,一副要跟他们小儿子就此定终身的架势,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杨昭夏的确把这次拜访看得很重,甚至把自己大学毕业后的打算和规划都跟纪牧山夫妇说了,希望他们能放心让纪满跟他在一起。 这样稳重认真的态度,自然是获得了纪牧山夫妇的认可,就连纪满的姐姐纪祁安都对杨昭夏感到很满意,在之后给纪满发消息,说眼光不错找了好对象。而纪满的哥哥纪祁笙,一直在外地其实没见过杨昭夏几次,但印象也都不错,因此在得知消息后也给纪满打了个电话,跟纪满说恋爱可以谈但也别耽误了学业,还有就是杨昭夏看着还不错,之后找机会一起吃个饭好好认识了解一下。 男朋友获得了家人认可,纪满自然高兴,差点就忍不住把他要跟杨昭夏一起住的消息也说了出来,幸好最后他还是靠着仅存的理智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回去了。 两人虽然搬到了一间公寓里一起住,但杨昭夏特意租的两间房,表示一人一间,在纪满二十岁之前,他都不会越雷池一步。 深知自己男朋友家教严谨的纪满虽然有点期望落空的小失望,但想了想觉得这是对方珍视自己的表现,而且同一屋檐下,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擦枪走火呢,抱着心里重新生出的那点邪恶的小期待,纪满马上便又开心起来。 杨昭夏经常都会出去拍照,而纪满只要不是有其他事或是有课,杨昭夏都会带他一起,一路上拍风景也拍纪满,于是杨昭夏不仅风光照拍得好,就连人像照的摄影水平也都日渐精进。好几次摄影系作品展览,杨昭夏都是展出作品最多的那个。 两人住在一起后也着实重新磨合了好一段时间,到底生活习惯不一样。纪满虽然在学习上条理性很强,但是生活上却随性很多,很多时候都是东西用完就随手乱放;而杨昭夏,虽然学摄影基本可以说是搞艺术创作的,但是生活上却有一定强迫症,所有东西都要分门别类地收纳好,用完的东西也都一定要放回原位。 两个人不会吵架,往往是杨昭夏实在受不了纪满总把东西乱放,还不爱把洗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回衣柜里等种种不良习惯时,就会忍无可忍地罢工,不再跟在纪满后面收拾,也不再给纪满做饭。等纪满饿了两天只能在学校食堂吃饭又吃不习惯后,便会主动跟杨昭夏撒娇认错,然后乖乖地把公寓收拾干净。 只可惜纪满会听话收拾都是暂时的,基本每次都是过几天后便又会故态复萌,到最后杨昭夏也投降了,不再跟纪满因为生活习惯的事生气,自我安慰小男朋友是要拿来宠的,他不爱收拾自己平常多收拾就好了,毕竟每周他要给公寓大扫除的时候,纪满都很自觉地跟他一起,不会真的什么都丢给他做。 作者有话说: 依旧没能成功把这个小甜饼写完233333 结局章·双更合一(正文完) 第109章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杨昭夏生日前夕,纪满回了纪家一趟。 他没有和杨昭夏说,自己回家跟父母和姐姐坦白了自己在跟杨昭夏交往,并且杨昭夏就是陆一寒的事。 纪牧山夫妇和纪祁安自然是对此事感到震惊,但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纪满。 纪满在说出杨昭夏就是陆一寒的事后,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 他先是说出杨昭夏车祸后重伤被送出国治疗,以及之后在陆予晗的帮助和安排下转换了身份的事,然后又将杨昭夏过去在陆家那么多年遭受到的身心虐待用尽可能简洁清晰的话语告知了家人,最后对着自己父母与姐姐说道:“爸,妈,姐姐,今天我跟你们坦白的事,没跟昭夏说。本来他前几天就一直跟我说,要来跟你们道歉,为当年的事请罪,并恳求你们再给他一次机会,让我们在一起。但,我私心里始终觉得,这该是由我自己承担的部分。当年我冲动跟他求婚,没经过你们同意就去领证的时候,是他带着我回家,在你们面前跪下,并答应了父亲的条件。他总是挡在我前面护着我,丝毫不考虑自己。这次我想由我来护着他,也想自己面对和承担自己做出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他假死的事,我不想去定论对错,因为我私心里总是偏向他的。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看在他过去因为陆家受到那么多伤害,以及最后是他救了哥的份上,尝试理解他的决定,毕竟当时,我还向他提出了离婚,让他彻底的对自己的人生感到心灰意冷。他不是存心要伤害或是抛弃我,现在我们重新在一起,他也对我很好,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很开心很幸福。我知道要你们现在马上就谅解他,或是接受我们的事很困难,但,这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也都看到了,这辈子除了他我不会再跟别人在一起。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选择的对象,你们是我的家人,也同样是我爱的人,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们,重新接受他,这一次,我相信他一定会陪我到老。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那么不懂事让你们放不下心,也发自内心的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爱护,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真的已经长大,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一直,都没能为家里做什么。不仅不继承家业,也从来没有过要进入家族企业的打算,长大后也没能为父母分忧,反而还一直让父母和兄姐担心。 所以才会在父母面前跪下,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几年来让父母总在忧虑以后他们都不在了他该怎么办。他也知道自己一帆风顺的人生其实大部分离不开父母的庇护,而他在为了陆一寒不管不顾的时候,是伤了父母的心的,如今和杨昭夏重来,他不知道父母会不会觉得他执迷不悟,但他知道父母一定又会为他担忧。他其实这么多年来,总是很任性,被父母保护着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一次都没有好好感谢过自己的父母,还总他们为自己操心。 纪牧山虽已年老,但依旧是一家之主,他不开口周柳和纪祁安都不敢多说什么。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儿子,对于小儿子的这番话与郑重其事地恳求,他久久未置一语,最后他起身扶起小儿子,沉重地拍了一下小儿子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牵着周柳上楼了。 纪满看着自己年迈的父母上楼的背影,露出了十分难过的神色,他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要争取认同与接纳没那么容易,本以为会迎来斥责和不接受的拒绝,却怎么都没想到父母会是这样沉默的反应,而沉默也比他想象中要更令他难受。 纪祁安揽住弟弟的肩膀,事情来得太突然,站在她个人的角度,对于陆一寒其实当年也是愧疚更多,毕竟是她和纪祁笙有偏见在先,一直都没有真正认同陆一寒是他们的家人,再听了弟弟所说陆家的事,她多多少少能理解陆一寒假死换身份的做法。只是这样的事对于老人家来说,的的确确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并不是单靠纪满几句话就能轻易被谅解原谅的行为。 “你给爸妈一点时间,哪怕他们现在不能接受,我也会尽可能帮你们说话。过段时间,如果陆一寒,嗯,我是说杨昭夏,如果他愿意,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这纪满从家里出来之前纪祁安跟他说的话。 从家里离开后,纪满便去了工作室找杨昭夏。 杨昭夏正在摄影棚里,他找过去后也不顾其他工作人员在场,直接就上前去抱住杨昭夏,跟他说道:“我回家跟父母和姐都说了。” 杨昭夏一怔,随即皱眉跟其他人表示拍摄暂停,紧接着就把纪满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他便捧起纪满的脸问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回去了?伯父伯母生气了吗?有没有怪你?这该是我去面对的事,是我做错了应该我去认错求原谅,你怎么就自己去了?” 杨昭夏一连串的发问不知为何就让纪满的心又安定了下来,他将手覆到杨昭夏手背上,说道:“他们什么都没说,没怪我但也没同意。上次结婚已经是你去面对了,这次让我自己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不能每次都让你挡在我前面。” “可我不想你再受委屈。”杨昭夏叹道,工作上的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运筹帷幄,可是在感情事上,在纪满的事情上,他总是做得不够好。 “不委屈,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一点都不委屈。”纪满是真心这样觉得,两个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作战,父母现在不能接受也是因为心疼他,想到这些他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满满……”杨昭夏再次感受到自己语言上的贫瘠,他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对纪满的浓烈情感,他是那么的幸运,这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事,都没有被纪满放弃,就连他放弃的时候,也是纪满给了他勇气,不再迟疑的重新开始。 第136章 哪怕杨昭夏说不出来,纪满也能明白他想要表达些什么,他仰头对杨昭夏微笑,放软声音说道:“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走的时候,姐还说要找时间跟你一起吃饭,所以你看,虽然花的时间久了些,但你的好都会被看到。” “嗯。”杨昭夏颔首,将纪满的手拉到唇边亲吻,“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杨昭夏生日那天,依旧正常回工作室开工,还带着纪满一起出去拍摄了。 两人并没有同居,只是每周杨昭夏都会在纪满家留宿几晚。于是早上是纪满开车去杨昭夏家里把人接走的,还很乖巧地跟杨瑾钰说抱歉,今年要把他的儿子拐跑了。杨瑾钰乐呵呵地跟纪满说赶紧带走,他看到儿子终于有人要了不知道有多欣慰。 杨昭夏在一旁边吃早餐边听着,默默地想,他这算不算是被嫌弃的一生? 并没有在外面过的打算,所以晚上结束拍摄后,他们就直接回家了,到家后纪满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去拿之前订做的生日蛋糕,杨昭夏刚要进厨房做晚饭,便听到纪满在门口对他说了一句“我去拿生日蛋糕”后,便又匆忙出门。 纪满虽然是开车去的,但一来一回也在路上花了将近一小时。 拎着生日蛋糕坐电梯上楼,然后在家门口按指纹输入密码开门进屋,纪满一进门便呆住了。 完全是顺势将身后的门关上,纪满看着关了灯却点起了一屋蜡烛的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的每一张桌子上都用蜡烛摆出了一个心形,每一根蜡烛的烛光在玻璃罩里摇曳着橘色的暖光,将家里照亮;不仅桌上,就连地板上也用蜡烛摆出了一条路,指引纪满往家里的阳台花园走去。 纪满脱了鞋顺着蜡烛摆出的那条路去到阳台门口,看到花园里也用蜡烛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心形,而杨昭夏站在里面朝他露出温柔的浅笑,穿着一身久违的白色正装,半长的头发也打上了发蜡仔细地做了一个简单的造型,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里还拿着一束盛开的紫色郁金香。 手里还拎着生日蛋糕没放下,纪满也想不起那么多,他傻傻地走过去,走到那蜡烛摆出的心尖前时,他又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杨昭夏,很小声地问了句:“你这是做什么呀?” “走进来,好吗?”杨昭夏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脸一下就红了,纪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生日蛋糕,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犹豫了一下,只能先就地放下,然后一抬脚便走进了那蜡烛摆成的心形里。 “我也问了花店的店员,店员跟我说,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无尽的、忠贞的爱,所以我想,用它来向你求婚最适合不过。”杨昭夏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纪满,温声道:“你之前让我想想今年的生日愿望,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因为我今年,只有一个生日愿望。” 在纪满面前单膝跪下,杨昭夏从怀里取出红色绒盒打开和郁金香一起举向纪满,他抬头凝视着纪满泛着红晕与写满惊喜的脸,一字一字,清晰而珍重地说道:“满满,嫁给我,好吗?” 在十几岁还没找回眼前这个男人时,纪满曾经对于求婚这件事有过很多幻想与期待,他是个喜欢做梦的人,所以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浪漫的求婚。 所以二十三岁那年,在医院冲动地跟陆一寒求婚,在后来成了他心中一个抹不去的遗憾。 他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无比渴望,能被其所爱。 虽然主动跟杨昭夏坦白这一次自己想要做那个被求婚的人,但他其实,已经不再对浪漫的求婚抱有什么希望。 毕竟,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而杨昭夏,到了今天,也已经三十六岁。 都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人,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到底已不再像年少时那般爱做梦。 可是,杨昭夏好像真的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一般,不仅在过去这些日子给了他一场很甜的恋爱,现在,还在自己三十六岁生日这晚费心布置,以他期盼的方式实现了他少年时关于爱情的梦想。 接过那束肆意绽放的郁金香,纪满双眼湿润却又笑得无比灿烂,他把左手伸向杨昭夏,说道:“好,嫁给你。昭夏哥哥,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取出戒指套入纪满左手无名指,杨昭夏起身亲吻纪满额头,然后将他拥入怀中:“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以后不管我去哪,都一定会把你带在身边。” 从再见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法离开。 满满,谢谢你曾经那样不顾一切地来到我身边。 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再也不会从你身边离开。 第110章 一生 纪牧山夫妇在杨昭夏向纪满求婚当晚,给纪满发去了消息,让他周末把杨昭夏带回家吃饭。 于是在杨昭夏生日过后的那个周末,杨昭夏和父亲杨瑾钰一起,请纪牧山夫妇到外面吃了顿饭,两家长辈首次见面便是坐在一起吃亲家饭,席间杨昭夏和纪满都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依照纪满的意思,这一次不再大办婚礼,只家人之间一起办个家宴即可。碍于杨昭夏的特殊身份,长辈们也都认为确实不宜铺张,最终决定在纪家举办家宴。 家宴是在纪满生日那天办的,纪家还来了不少亲戚,而杨昭夏这边,除了杨瑾钰,便是陆予晗和他的两个儿子陆念君和陆怀瑜。而纪祁笙,在宴上短暂的露面之后便很快离开。陆予晗没有说太多,只是另外又送了礼物给纪满,陆念君和陆怀瑜还人小鬼大地站在杨昭夏和纪满跟前,一人拿一束小花大声地祝福两人白头偕老。 婚后杨昭夏便正式搬回了他和纪满的家里,他本来不放心让杨瑾钰自己一个人住,但杨瑾钰表示他不想打扰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自己也还老当益壮,暂时还不需要人照顾,杨昭夏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打算以后再买一套别墅,然后说服杨瑾钰搬来跟他们一起住。 纪满跟t大协商过后,也如愿地转为了客座教授,不再需要经常性地回学校上课,可以更自由地安排时间,像他希望的那般成为了杨昭夏的小跟班。 两人的小日子过得很甜,婚后一年依旧如胶似漆,还像刚谈恋爱时一样。 这几天的天气不好,昨天的天气预报便预测要下雷雨,今天上午天空也阴沉沉一片,待中午刚过,早已乌云密布的天就下起了倾盘大雨。 现在时间是晚上九点,杨昭夏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书,他翻看了几页,心思并不太在书上。 纪满搬了椅子坐在床边,正在给他按摩左小腿,旁边还放着一会热敷要用的药包。 这一年下来纪满也有经验了,下午讲座结束就开车去工作室,果不其然就看到自家先生已经在办公室里拄上了拐杖。大多数时候,杨昭夏都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他腿疼得厉害时,都很坦然会用拐杖。 纪满从来不说,但每次看到杨昭夏拄拐杖的样子,心里都难受。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杨昭夏腿痛了就给他消息,他会来接,杨昭夏跟他开玩笑,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却总要当他一个普通摄影师的柴可夫斯基。 纪满反驳他,就没见过拿那么多奖的“普通”摄影师,语文不好赶紧去重新学学。 晚饭是去杨瑾钰那边吃的,杨昭夏腿痛的厉害,自然是下不了厨,杨瑾钰也有点担心,他们便干脆回去了一趟跟杨瑾钰一起吃晚饭,晚饭过后才回他们自己的家。回家收拾妥当洗过澡后,纪满就马上把一套工具拿出来,勤勤恳恳地给杨昭夏做推拿。 其实平时纪满也常会抽空给杨昭夏的伤患处做热敷和按摩,只是左腿更严重些,到了天气不好的时候,纪满就免不了更紧张。 杨昭夏的痛症,一般阴雨天时尚可忍耐,可若是雷雨或是大暴雨便总要发作得厉害,杨昭夏若还能到书房修修照片做后期那说明发作得还算轻,可若是发作严重时,根本连床都下不去。纪满如今一到阴雨天就紧张,就怕杨昭夏痛症发作时,自己不能在身边照顾。今天若不是讲座无法改期,他也不会让杨昭夏自己在工作室忙碌。 尽管杨昭夏和他说了很多次,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这病根横竖是已经落下了,再怎么敷药按摩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何必总那么辛苦麻烦。 但纪满不听,坚持要把老中医交待的落实到日常生活中。 “今天可以了,明天再弄。”杨昭夏看了看时间,都一个多小时了,便放下书去拉住纪满的手。 小家伙的手给他按摩做多了都不像从前那么软了,而且手上总有药味,杨昭夏皱了下眉,又说:“你要放心不下,以后我自己来,这么下去你的手成什么样了。” “你嫌弃我啊?”纪满知道杨昭夏其实是心疼自己,也不想让他总是把态度放得那么低,但是他真的觉得,照顾自己先生是很天经地义的事,何况这病根说到底也是因为他哥哥才落下。 第137章 “别胡说。”杨昭夏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一包湿纸巾,取了一张仔仔细细给纪满擦手,说道:“你是纪小公子,是纪教授,不用勉强自己替我做这些事。” “我没有勉强,你不能连这点事都不让我为你做。而且,我在你面前,为什么还要做纪家的小少爷,做旁人眼里的纪教授,我明明只是你的满满。”纪满不同意杨昭夏的说法,他就只是想为自己爱人多做点事,可杨昭夏总还是这样一心疼了就忍不住要把他捧在掌心里,恨不得让他什么事都别做才好。 见纪满不高兴他说的话,杨昭夏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斟酌了一下才说:“不是不让你做,只是不想你总为我操心那么多。” 他希望的,是他的满满在他身边时开心快乐,不求真的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至少别像现在总是过分挂心他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好还是不好,能撑到什么地步他心里总还是有数的。 “夫夫生活就是这样啊,柴米油盐各种琐碎事,然后就是互相操心挂念,我照顾你也是为了自己打算。”纪满想起第一次见到杨昭夏因为痛症发起高烧时,那时候因为毫无经验,他打电话给杨瑾钰问怎么照顾杨昭夏,后来杨昭夏一晚上都没退烧,他只好把私人医生叫到家里给杨昭夏打点滴,这才终于把热度降下去。 “你啊,每次都是拍照的时候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上次是谁明知道自己腿不好还跑去深山老林里拍照,结果回来我都没事,你东西一放就开始腿痛还发烧,折腾得我不得不把私人医生叫来家里?”纪满说着就故作凶巴巴地瞪杨昭夏,而后又软下声音来说道:“我不想拦着你,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很好,我也喜欢跟在你身边看到你神采飞扬的样子,但我既然给了你这样的自由度,你就不能再不让我管你,我只有自己亲自照顾你,才能对你放心。” 揉着纪满细瘦的手腕,杨昭夏垂眸道:“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他总有些过去的坏习惯在,舍不得让纪满为自己做太多,可偏偏自己有时候又会因为身体不争气而掉链子。 “没要你认错,反正你也改不过来,总之你听话,身体交给我照顾,不然我把你赶去睡书房!”纪满半开玩笑地威胁了一句,俯身趴到了杨昭夏大腿上休息,他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他们彼此记挂着对方,及时的沟通,互相都是对方的依靠。 “嗯,都听你的。”杨昭夏从善如流地答应,手掌轻拍纪满的后肩,像在哄孩子似的,“我们家,都听满满的,满满才是一家之主。” 他们还有很长的一生,还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他当然要听纪满的话,让纪满照顾他,把他身体养好。 杨昭夏回到了纪满身边,往后便要许给纪满一个名为幸福的圆满。 后来的后来,纪满陪杨昭夏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 他们总在追赶夏秋两季的路上。 直到杨昭夏三十九岁那年,他们终于决定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于是做了登记申请,接着提取了纪满的干细胞培育卵子与杨昭夏的精子结合,然后通过人造子宫培育拥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 杨昭夏跟纪满商量过后,决定给孩子取名为杨怀容。 有了孩子以后,最初的几年杨昭夏暂时地放下了摄影工作,和纪满一起照顾儿子,直到儿子上幼儿园后,才又开始摄影师的工作。 杨昭夏复出的第一个摄影展,主题是“家人”,展览上展出的所有照片,都是杨怀容以及杨瑾钰跟杨怀容一起的照片,纪满仅在三张照片中出现;一张是他抱着杨怀容背对镜头的背影照,一张是他抱着杨怀容在窗边的剪影照,还有一张则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山顶看日出时的侧影照,照片里纪满抱着杨怀容,而杨昭夏则展臂揽着纪满。 跟陆予晗是在他再次作为摄影师展开活动时和好的,他没有再过问陆予晗跟纪祁笙的事,只从纪满那儿听说是纪祁笙跟陆予晗分的手,之后纪祁笙便出国了。 陆予晗对于侄子很是疼爱,总是一副恨不得要把所有对杨昭夏的亏欠都补偿在侄子身上似的。 杨怀容上小学后跟陆念君和陆怀瑜关系也很亲近,有一天纪满去接放学后到陆予晗家玩的杨怀容时,陆念君突然拉住纪满问他,能不能让纪叔叔偶尔也回来看看他们,纪叔叔一直都对他们很好,可是自从纪叔叔从爸爸那里拿走了一枚戒指离开后,就没再跟他们联系过了。纪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予晗在门口也听到了陆念君的话,他抱起陆念君对纪满坦承,纪祁笙给过他一枚戒指,他们分开时纪祁笙将那枚戒指也带走了。 纪满无法对他们的关系多说什么,回家后跟杨昭夏提起这件事,杨昭夏也只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杨昭夏的身体,纪满后来很认真地学了中医和针灸,身上于是染上了褪不去的药香,杨昭夏很喜欢那阵药香,总是把纪满抱在怀里去闻那药香味,纪满颈后有些怕痒,他有时用鼻子蹭几下,总把纪满闹得止不住的笑,脸颊边上的小酒窝便越发醉人。 杨瑾钰在杨昭夏六十岁那年去世,杨瑾钰去世后杨昭夏依照其的遗愿,将遗体火化后与杨琴容合葬到一起。生前无法相守,死后终同穴,到底也算圆了彼此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的心愿。 杨昭夏是在六十八岁那年不再做摄影师的,那年他应邀去英国办展,因为英国潮湿多雨的阴冷天气而不慎感染风寒,痛症发作得厉害,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把纪满吓坏了,照顾他那段时间兔子眼一直都没消过,杨昭夏心下愧疚,从此安生待家里,不再四处乱跑。 七十五岁以后,杨昭夏便渐渐不太便于行走,常常都是懒洋洋地在自家后花园里坐着晒太阳,单反在一旁放着,时不时随手拍一张照片,主角永远都是纪满。 离开是在八十二岁陪纪满过完生日一周后,一个秋天充满艳阳的午后,那天杨昭夏说想再听纪满弹吉他,于是纪满便去取了吉他来,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给他听。他听着听着就对纪满说,自己挺幸运的,二十九岁以后过的都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爱的人也陪自己到老了,还有自己的孩子,他没有遗憾了。纪满放下吉他牵住了他的手,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杨昭夏让纪满靠到自己怀里,然后牢牢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有个珍藏的相册,是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喜欢。纪满说,只要是昭夏哥哥送的,他都喜欢。杨昭夏很高兴,又说有些倦了想要他陪自己睡个午觉。纪满伸出双臂抱住杨昭夏颈脖,低浅地答应着说,安心睡吧,别担心会等太久,自己很快就会过去陪他。那个午觉,杨昭夏睡得很安详。 杨昭夏走了以后,纪满才第一次打开那个从前不让他看的相册,那里面除了两人分开的五年,记录了从十九岁开始一直到七十九岁的纪满。后来杨怀容做主,从相册里选出七十九张照片,又另加上三张两人的合照,一共八十二张照片,为杨昭夏再次举办了摄影展,展览名“满夏”。 展览结束那天晚上,纪满把杨怀容叫到房间里交待了很多事,最后笑着说道:“你夏爸八十二岁生日时跟我说,总算是坚挺到目标了。我问他什么目标,他就一边笑啊一边和我说,八加二等于十,也算圆满,他是在我离开大学那天下定决心,至少要活到八十二岁,陪我到圆满。你夏爸,就会哄我高兴,总想要把最好的都给满满。我也挺想到八十二岁的,但是我三十二岁以后就没跟你夏爸分开过,实在不放心你夏爸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也不想让他再等我,所以我得赶紧去找他。满满啊,是昭夏哥哥的满满。” 那晚,纪满睡在床上杨昭夏往日睡的那一侧,在梦里去找他的昭夏哥哥了。 陆一寒是孤影,十六岁那年在那个从黑暗中逃跑的雨夜,背起了十三岁的迷路纪满。 后来,纪满成了陆一寒的光,是唯一牵起他手的人。 杨昭夏是暖阳,三十五岁那年在夏天重新拥抱了三十二岁的迷路纪满。 此后,杨昭夏成了纪满的光,牵手一生,相爱不渝。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结局会把自己写哭,明明一开始大纲就写好会把一生写完。情绪上来边哭边把结局章写完了,四十二万字,正文完结。 谢谢你们,陪一宝和满满走完了上卷,如今又陪夏宝和满满走完了他们的一生。真的,非常感谢陪我一起走到了结局的你们。 除了平行世界的番外,他们不会有其他番外了。我想,这是最好的也最圆满的结局。 谢谢。希望还能在下一个故事与你们相遇。也祝福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 会写的番外有杨瑾钰vs杨琴容、汪婉仪vs杨怀安、方娅和陆予晗德国部分以及纪祁笙视角跟陆予晗的这段(他们不是he,严格来说算是oe,陆予晗由始至终没弯,而且这个开始注定不会圆满)。不接受副cp的就不必订阅了。 第138章 第111章 外一章 弟弟 陆予晗一直都觉得,他的弟弟很可爱。 弟弟的母亲生了病,没法好好照顾弟弟,更多时候,都是管家和保姆在照顾,弟弟从小就长得好看,皮肤很白,眼睛和他一样是蓝色,整一个糯米团子。 爸爸说,他的弟弟叫陆一寒。 陆予晗不喜欢这个名字,他看着弟弟从小婴儿长到现在一岁的小肉团,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黏他这个哥哥,总是咿呀咿呀地跟着他,每次被他抱起,弟弟就会咯咯的笑,特别温暖一奶娃子。 这么可爱的弟弟,怎么名字里就有个“寒”字? 弟弟的母亲大概是不喜欢弟弟,陆予晗很少看到她抱弟弟,有时候上一秒还好好地在逗弟弟玩,下一秒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着弟弟尖叫,把弟弟吓哭。 每次弟弟被吓哭,陆予晗都要哄很久才能让弟弟破涕为笑。 五岁的陆予晗决定,他不要喜欢弟弟的母亲。 弟弟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哥哥。 那天他刚从学校回家,一岁的弟弟听到声音就从房间里跑出来,挥舞着一双肉嘟嘟藕节似的小手臂,踩着不稳的脚步笑容灿烂地奔向他。 弟弟很爱笑,看着弟弟,陆予晗总觉得自己看到的世界上最好看也最纯洁的小天使。 弟弟跑到他跟前,小手臂牢牢扒住他的腿,仰头一边笑一边对着他喊:“咔咔……咔咔……” 一开始陆予晗其实没听明白,以为弟弟只是像平常一样,见到他就开心地笑个不停。 可是弟弟很执著,反反复复地笑着喊:“咔咔……嘎嘎……嘎嘎……” 陆予晗终于听明白了,连忙将弟弟抱起来,教他:“不是嘎嘎,是哥哥。来,跟哥哥一起说,哥—哥—。” 弟弟每次被他抱起来总会特别开心,这次也一样,笑得一双眼都成了小月牙,拍着小手喊:“嘎嘎!” “哥—哥—!”陆予晗努力纠正。 弟弟歪着小脑袋看他,踢踢小腿,继续笑:“咯咯!” 不错,学得真快,陆予晗十分有成就感地抱着弟弟去自己房间,继续纠正:“哥哥!” “咯咯!” “不对,是哥哥!” 弟弟的小手臂圈住陆予晗的脖子,亲近地喊:“咯咯!” 进了房间把弟弟放到床上,把弟弟的莲藕臂轻轻扒开,陆予晗抓起自己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赛车模型塞到弟弟手里,继续耐心纠正弟弟的发音:“哥—哥—!” 但是弟弟却不要赛车模型,随手就扔到一边,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头,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陆予晗跟父母的合照,相框是木制的,有点重,陆予晗怕会弄伤还太小的弟弟,连忙就拿开了,重新把弟弟抱起来,“叫哥哥好不好?哥哥!” 弟弟没抓到相框,扁扁嘴想哭,可还没等他酝酿好眼泪就被陆予晗重新抱起来了,他懵懵懂懂地看陆予晗,眨了眨眼,又笑开了:“咯咯!哥哥!” 这成功的纠音! 陆予晗狂喜,顿时就想要抱着自家聪明可爱的弟弟到外面疯跑一圈,告诉所有人,他弟弟会喊“哥哥”了! “阿一真棒!哥哥带你去砌积木!拼拼图!”陆予晗不喜欢弟弟名字里的“寒”字,也干脆就不喊那个字了。他知道弟弟特别喜欢积木和拼图,马上就抱着弟弟去玩具室,奖励他弟弟这么快就学会喊“哥哥”。 弟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哥哥也高兴了,于是抱着哥哥的脖子,不断地喊:“哥哥,哥哥,哥哥!” “嗯,我是哥哥,阿一是弟弟,哥哥会永远保护弟弟!”陆予晗戳一下弟弟肉肉的娇嫩小脸颊,又忍不住有点心疼地想,弟弟明明这么可爱,爸爸怎么就总是不喜欢弟弟呢? 一岁的弟弟什么都不懂,只会本能的亲近自己哥哥,被哥哥戳了脸颊也不恼,反而用小脸蛋去蹭陆予晗,一边蹭一边笑着重复自己学会的第一个词:“哥哥!” 陆予晗七岁那年,弟弟三岁。 有一天,弟弟突然跑进陆予晗房间,拉起正在做作业的陆予晗的手,伸出自己的小尾指勾住陆予晗的小尾指,然后晃着陆予晗的手,奶声奶气地对陆予晗说道:“阿一,阿一也要保护哥哥!我们,拉钩钩,约定好,秘密!” 陆予晗不知道弟弟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跑来跟他约定这个,只觉得弟弟果然十分乖巧善良,于是答应道:“好,阿一和哥哥互相保护,我们拉钩盖章,一百年不变卦!” 弟弟还是那么爱笑,总喜欢黏着他,那时候陆予晗想,自己的弟弟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只是七岁的陆予晗没有想到,这个约定,会在多年后成真,却又只实现了一半。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弟弟只是陆予晗的弟弟,或者,他们的父亲不是陆枫然,那该有多好。 大学毕业前,弟弟问陆予晗有没有想要的毕业礼物。 陆予晗想了想,说:“你那么会拍照,能不能给我拍张银河照?我特别想要有一张属于我的银河照。” 十八岁的弟弟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爱笑,更多时候,弟弟都像是自己的翻版,却又比自己更多一点内敛和克制。 在他提出这个礼物要求后,弟弟坐在桌边低头想了一会,然后摸着那台他送的相机答应道:“好,我一定会拍一张属于哥哥的,独一无二的银河照。” 陆予晗不知道,其实拍星空银河,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国内光污染重,很少有地方能拍到清楚的银河。 并且,有月亮的时候也看不到银行,正如古人云,月明星稀。还要天气好,雨天或多云夜绝对不行。 一个月里,也许只有一个晚上有机会能拍到星空银河。 除此之外,还要查坐标和海拔。 他们兄弟在校外一起住已经很长时间了,然后某天,弟弟突然就不见了,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周后,弟弟背着一个大背囊和三脚架又回来了,回来后就一头扎进房间里,第二天一早又出了门。 几天后,陆予晗从大学回公寓,一进门就看到客厅的墙上挂上了一幅巨大的银河照。 弟弟正坐在地上摆弄相机,听到他回家进门的声音,像小时候一样立即就抬起头朝他露齿灿笑:“哥哥,银河照,我在杭州牵牛岗拍到了。” 陆予晗已经很少看到弟弟再像小时候那样笑得那么快乐满足。 他愣愣地看着那占了一整面墙的银河照,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把屋里的大灯都关掉,陆予晗走到客厅把壁灯打开,然后坐到弟弟身边,仰头看墙上那让他心灵都为之一振的银河照。 夜空中无限延伸的浩瀚星河,气势磅礴却又散发着拂人心扉的温柔光芒。 “谢谢你,阿一,我好喜欢。”陆予晗捏捏仍旧泛酸的鼻梁,笑着感叹:“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银河照,看着它,我感觉自己看见了宇宙。” 弟弟不说话,低头看相机显示屏,陆予晗转头看他,看到弟弟笑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弟弟手里的相机,显示屏上闪过一张又一张的银河照。 那么多的银河照,他的弟弟到底拍了多长时间,回来后又挑了多久,花了多长时间去修图,才挑出如今这张挂在墙上的银河照? 陆予晗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弟弟真的很好,总是努力地保护他,竭尽所能地把最好的都送给他。 就像三岁时约定的那样。 银河照在陆予晗家挂了很多年,后来陆予晗去了德国把银河照一并带走,又挂在了德国家里的墙上;等到陆予晗回国进入陆氏,陆予晗又安排人把银河照小心地运回国内,重新挂在家里。 那时已经当上陆氏总裁的弟弟,放下相机已经很多年,之后每次看到这幅银河照都会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年其实拍得不好,不要再挂着了。 可陆予晗始终都觉得,再没有旁人拍的银河照能比弟弟送给他的好看。 直到三年后,保护了他大半生的弟弟离开,陆予晗才终于撤下了银河照。 将银河照从墙上取下来那天,陆予晗抱着一岁的儿子站在客厅里,看着儿子白嫩的小脸,痛哭失声。 儿子并没有遗传到他们兄弟的蓝眸,但眉眼间都是他这个父亲的影子,因此也像极了幼时的弟弟。 只可惜,他没有守住自己当年给弟弟的承诺,没能保护好弟弟,把弟弟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加更一个可爱的一寒宝宝。 微博有姬末拍的银河照,送给你们。 第112章 好时光(四) 两人自交往以来一直感情稳定,堪称t大的模范情侣。 杨昭夏怎么也没想到,家教严谨的自己竟会在毕业典礼当天晚上翻车。 大四顺利毕业的杨昭夏衡量再三后,还是决定继续往上读研,是t大本校直升,正好也还能再继续跟纪满当校友。 第139章 虽然确定了读研,但毕业总还是高兴事,所以毕业典礼当天晚上庆祝毕业的同学聚会,杨昭夏也带着纪满一起参加了。聚会上纪满也就喝了两三杯,他酒量是天生的不错,但无奈杨昭夏看得严,因此后来再有人想让纪满喝,都被杨昭夏挡下了。 事实证明,电影电视剧小说都来源于生活,喝酒真的会出大事,也真的会乱性。 虽说杨昭夏也很有分寸,并没有喝得烂醉如泥,但聚会结束后护也的确是喝得有五六分醉了,和纪满一起回家时走到半路上,因为确实有点难受,还让纪满去便利店帮他买了瓶解酒饮料。 回家后纪满便推杨昭夏赶紧先去洗个澡,好快点躺下休息。杨昭夏洗完澡后就回了自己房间里躺平,等纪满自己也洗好澡后因为担心杨昭夏还是觉得难受,便又上网百度看到说牛奶也解酒,于是纪满赶紧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去给杨昭夏。 到底是怎么滚到一起的,纪满自己也说不清,他把牛奶端进房后发现杨昭夏还没睡下,居然又爬起来到书桌前开电脑去导毕业典礼上拍的照片了,纪满就捏着他耳朵让他赶紧把牛奶喝了去睡觉。许是觉得穿着睡衣教育他的纪满看起来很可爱,还带着醉意的杨昭夏把牛奶放到了桌上,伸手就把纪满扯到怀里亲吻。 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杨昭夏是被宿醉的头痛闹醒的,他捏着后颈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自己头痛归头痛,身体莫名地就有种发泄过后的舒畅感,再往身边一看,果然就出大事了。纪满蜷缩在他床上,一身都是他弄出来的痕迹,床单上也一片狼藉,他就是记忆还没回笼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醒,纪满也就跟着醒了,睁开一双红肿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然后伸手要抱。 大脑已经过载的杨昭夏人都被吓呆了,本能地顺着纪满的意思将人抱进怀里,然后纪满开口第一句话就给了他一个暴击:“昭夏哥哥,你昨晚好凶弄得我好痛。” 杨昭夏倒吸一口气,做好了回家被家法伺候然后再去纪家负荆请罪的准备。 纪满其实心里甜滋滋的,他们同居以来不是没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但杨昭夏每次都凭借强大的意志恪守住底线,没有一次真正做到最后一步,要不是因为昨晚杨昭夏喝多了,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只能老老实实等到过了二十岁生日后,才能跟杨昭夏把最后一步完成。 像没有骨头似的窝在杨昭夏怀里,纪满故作委屈地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对满满负责。” 至此,杨昭夏同学被小男朋友彻底套牢了。 没能守住底线还没能给纪满一个温柔的初夜这件事让杨昭夏内心充满愧疚,在之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杨昭夏都没再让纪满做过一点家务,完全任劳任怨,不管纪满要什么提出什么要求都无条件答应。 纪满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搬到杨昭夏房间里,正正式式地同居。于是当天下午,纪满舒舒服服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杨昭夏忙进忙出地搬东西和收拾房间。 同学聚会挺好的,以后要让杨昭夏多点参加;酒也是个好东西,以后要时不时拐杨昭夏一起喝两杯,气氛到位后不仅适合做坏事还能增进感情。屁股很痛浑身酸软但心里异常开心满足的纪满如是想道。 两人关系大跃进后,杨昭夏在对待纪满的事情上就更慎重了,跟纪满商量了好几天后,把双方父母都请到了饭店里吃饭,然后提出了要和纪满订婚的意愿。 席间纪满坐在杨昭夏身边,不管他说什么都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赞同。看到小儿子这副满心满眼都是杨昭夏的表现,纪牧山夫妇是半点反对的底气也没有,再加上杨昭夏态度诚恳,交往后对纪满的种种照顾他们都看在眼里,确实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因此他们也没有考虑太久便同意让两个孩子先行订婚。 杨昭夏和纪满的订婚仪式是在酒店办的,不仅请了双方的亲戚到场,还请了不少两人的同学和朋友。 订婚戒指是杨昭夏花光了自己之前攒下的积蓄买的,为此纪满还跟他开玩笑,说昭夏哥哥没钱了以后满满养家。杨昭夏当时不说什么,订婚后两人亲热时纪满才知道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昭夏哥哥报仇只待订婚夜。 在订婚仪式后不久,两人之间爆发了一次比较大的争吵。 原因是纪满的导师推荐他去交换留学,但纪满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杨昭夏知道后去找了纪满的导师,然后重新帮纪满填写了交换留学的申请,拿到了交换生资格。时间很紧迫,他们七月中订婚,八月初要办护照签证时纪满才知道杨昭夏又瞒着自己去办了交换留学的事。 纪满有生以来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干不出摔东西这样的事,因为公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和杨昭夏一起去买回来的,连一个抱枕他都舍不得扔地上,更别提是杨昭夏平常送他的小礼物了,最后他只能怒骂了一通杨昭夏不尊重他后哭着把杨昭夏赶出了公寓。 杨昭夏被赶出公寓后哪里都没去,就在公寓门口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纪满出来想要去找他,才发现他还在门口坐着。 纪满也是哭了一晚上,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看到在门口靠墙坐着的杨昭夏时心里又气又痛,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杨昭夏,看到他开门出来,才从地上起身,很平静地问了一句:“现在冷静点,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纪满瞪着他不说话,返身又回了屋里去客厅沙发那儿坐下了。 杨昭夏叹了口气,跟着进屋关好门,然后走过去纪满跟前的地板上坐下,双手去握住纪满的手,纪满不想让他握,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挣开,只能气鼓鼓地瞪他。 “满满。”杨昭夏把声音刻意压低放软,看着纪满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没有不尊重你。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跟我分开异地恋,而且突然让你一个人去国外待一年,你会感到害怕不安,所以你才会拒绝导师的推荐。可是满满,我们总要长大,我以后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工作以后会有出差的时候,时间长短都不是我决定的,你总有要一个人面对事情没有我帮助的时候。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异地恋,可是,交换留学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我知道你想以后走科研的道路,那你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也希望,你不仅能借这次机会得到学业上的提升,也能通过这次机会长大,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 “我已经长大了!我都跟你订婚了!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而且别人都说异地恋容易分手,你就不怕我留在那边不回来了吗?!”纪满红着眼,湿热的眼泪又再啪啪地落下,他就是生气,生气杨昭夏这样自作主张,一点也不尊重他。 “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做这件事,我认错。可是满满,你说自己长大了,那我问你,你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之前我们吵架,我不做饭的时候,你就只能去学校食堂吃饭;平日里我不提醒你,你也不知道看天气预报在天冷时多穿点;家里平常很多时候都是我在收拾,水电网费都是我在交,你从来也不清楚我们每个月用了多少。我说这些不是在责怪你,而是,你真的认为自己长大了吗?如果是,你为什么怕离开我?只是怕异地恋吗?我让你这么没信心没安全感?”杨昭夏说得很慢,语气也很温和,一点都没有说教或是算账的意思,只是想用最平和的方式,让纪满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和想法。 “满满,我对你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怕跟你异地恋会分手,我会每天算好时差给你打电话,等有合适的假期,我也会第一时间飞过去看你,等学校放假了,你如果想要回来看父母,我就帮你买回来的机票,你不想回来想留校参加假期课程,我就飞过去看你,也会保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在身上让你随时都能联系到我,我不会让你过去以后就像自己一个人在孤岛一样。 “我只是希望,你能暂时离开我一段时间,在那边学会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因为以后,即使你不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你留在大学里工作,你也一样要踏入社会,要与很多不同的人打交道,要懂各种人情关系。我跟你不是一个专业领域,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都照顾着你,也不想让你永远都活在我的庇护之下,因为如果你一直长不大,哪天发生什么对你的生活工作有影响的事,而我恰好不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我才是真的害了你。 “满满,我不介意一直背着你前行,可是我更希望,你能跟我一同成长,一起变得更优秀地牵手前行。我希望你的人生,没有我都可以过得很好,而有我只是锦上添花,你明白吗?” 杨昭夏伸手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然后小心地替纪满擦脸上的眼泪,他其实很少这样跟纪满剖白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比纪满年长几岁,一直都默认自己应该照顾好纪满,但是他也意识到,纪满已经太过依赖他,这对纪满来说其实并不是好事。 第140章 所以才会没有提前跟纪满商量就替他做了决定,他知道,这会让纪满很难过,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确实对纪满不够尊重,这是他做错的地方,他承认。可是,他真的希望,纪满能够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好好成长,也希望纪满能理解他这么做的苦心。 纪满其实不是不懂杨昭夏的考量,他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依赖杨昭夏,可他就是接受不了杨昭夏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也接受不了这么突然的分开,所以昨晚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还把杨昭夏从公寓里赶出去。 在听完杨昭夏的话后,纪满安静了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杨昭夏起来坐到纪满身边,将他抱进怀里,柔声说道:“满满,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也很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我也是在为我们的将来做打算,想让你更成熟点,你原谅我,好吗?” 被杨昭夏紧紧搂着,那个怀抱踏实又温暖,纪满就是有再多的情绪也没法再跟杨昭夏发脾气了,把脸埋进杨昭夏颈窝里,脸上还没擦干净的眼泪鼻涕全蹭到他肩膀的衣服上,纪满带着一点还没释怀的气忿,凶凶地说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要是我过去以后,你不回我消息或是不接我电话,没有跟我视频,我一定会马上飞回来打死你这个欺负人的坏蛋!” 杨昭夏知道,纪满这是答应去交换留学了,笑着把那张哭得惨兮兮的小脸捧起,杨昭夏在纪满唇上轻轻一吻,道:“好,要是我犯了以上任何一条大罪,不用你飞回来,我自己就会飞过去找你领罪认罚。” 第113章 好时光(五) 让纪满去交换留学的人是杨昭夏,最不放心的人也是杨昭夏,纪满过去前他就各种联系安排,跟纪满一起选好了去到那边要住的公寓,安排好去机场接纪满的人,然后每天都在帮纪满收拾行李,总觉得纪满过去什么都缺,纪满说他过去什么都不会缺,如果真的缺了什么那就是缺了个未婚夫。 杨昭夏不理会纪满的贫嘴,依旧反复替纪满确认护照签证机票和所有要带的东西,最后纪满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毕竟纪牧山夫妇都没有他这么担心,于是在杨昭夏给他收拾衣服的时候吐槽了一句:“昭夏哥哥,你现在不像是我未婚夫,倒像是我妈。” 晚上,纪满为自己的这句吐槽付出了惨痛代价,前半夜叫了无数次昭夏哥哥,后半夜叫了无数次爸爸。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纪满一想到或是一听到“爸爸”两个字,就羞耻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杨昭夏:开玩笑,我还治不了自己老婆? 纪满出发的那天,杨昭夏和纪牧山夫妇还有纪祁安一起去机场送他,到了登机口,纪满依依不舍地跟家人告别,最后红着眼圈去抱杨昭夏。 杨昭夏摸着他的小卷发,说道:“到了给我发消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顿了顿,又说道:“算了,没事也要给我打电话,我会想你。” 纪满脸也跟着红了,乖乖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从登机口进去了。 等纪满上飞机又在微信里跟他说要起飞了之后,杨昭夏就觉得自己心脏被提起来了。他们自从纪满入学t大以后,就一直没有长时间分开过,同居以后更是早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和晚上睡觉前见的最后一个人都是彼此,意识到接下来自己身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小家伙陪伴,杨昭夏到底还年轻,在纪牧山夫妇面前泄露出了一点落寞。 纪牧山夫妇也不说什么,只是让杨昭夏跟他们一起回家,晚饭就在他们家吃,然后留下在纪满房间睡一晚。 其实根本就睡不着。 晚上在纪家纪满的房间里洗漱过后,躺上纪满睡了十多年的床,杨昭夏觉得鼻间都是熟悉的属于纪满的气味,手机一直拿在手里,看着时间慢慢过去,度日如年般熬着纪满飞去国外的那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直到天快亮时,才终于收到了纪满打来的语音电话。 “昭夏哥哥,我到了。”纪满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怪委屈的,“我好想你啊。” 杨昭夏低低的“嗯”了一声,说道:“我在你家,伯父伯母今晚留我在你房间过夜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睡在我的床上啊?”纪满问道。 “是啊,也睡不着,光想你了。”杨昭夏知道他想听什么,也没迟疑就把心里话告诉他了。 “我偷偷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件你的衣服,这样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闻到你的气味。”纪满听了,这才忍不住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 “我知道。”杨昭夏轻笑了声,“你的行李最后是我检查的,有什么秘密我能发现不了。” 纪满也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事都瞒不了杨昭夏,在电话那端安静了几秒后,才接着说道:“昭夏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我。” 杨昭夏吁出长长的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的满满,突然分开我也很不习惯,我其实很矛盾,希望你能一直依靠我,又希望你能长大,我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只有你,有些事我也不知道做的对还是不对,也不敢说真的都是为你好,我也会害怕自己做错,所以我才想让你暂时离开我,学会独立和坚强,以后也许我也会有要依靠你的时候,满满,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纪满的呼吸声平缓,和他说的话一起透过话筒传进杨昭夏耳中,“所以我会努力让自己成长起来的,你不要担心我。” “好,我的满满最棒了。”杨昭夏笑着夸赞。 他们没有聊很久,纪满拿到行李出了机场坐上送他去公寓的车后就结束通话了。 挂断语音通话后,杨昭夏又发了一会呆,总算是能合眼睡觉了。 像当初约好的那样,他们每天都会打电话,方便的时候就视频,把彼此每天发生的事都告诉给对方听。异地恋,尤其是异国恋有很多很多的困难,隔着时差和距离,消息秒回几乎是不可能的,再想念也摸不到人,无法拥有熟悉的体温,在国外的那个人更会因为独自在陌生的异国他乡,而孤寂感更重更没安全感。 纪满独自在国外,总是会发生很多没有预料到的事,最开始的时候,一周七天他几乎有四天跟杨昭夏打电话说到最后都忍不住哽咽,弄得杨昭夏心疼不已,好几次差点就要把让他回来的话说出口了,但也是他自己,每天挂断电话前都会给自己和杨昭夏打气,认认真真地说一句:“昭夏哥哥,我挺好的,离回到你身边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很开心,拜拜。” 纪满其实是个很懂事的人,关于这点,杨昭夏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纪满的懂事而那么的心疼他。 他们还是会努力地参与到彼此的生活中去,杨昭夏开始去拍生活vlog,然后发给纪满,纪满也去买了一个相机,在杨昭夏的指导下学习拍照作为记录;两人视频的时候,不一定会聊天,也会各自在镜头前做自己的事情,偶尔抬头看看视频里的对方,若是碰巧一起抬头了,就在视频里相视一笑。 杨昭夏和纪满说,异地也好异国也好,会分开都是因为爱不够,没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对方的感受,不愿意为对方付出和调整,但这些他从来都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他们交往前就已经熬过了两年了,心里一直都只有对方,彼此都愿意为了对方而妥协,也一直都在成长。 异国恋不一定就是分开与离别,也可以是互相成就,为了彼此更好的未来。 好不容易一学期结束,纪满本来想回国,结果杨昭夏参加了一个假期海外交流课程,是去纪满所在的国家,于是纪满也不回国了,把公寓收拾得整整齐齐,等杨昭夏过来。 杨昭夏到的那天,纪满早早就去机场等着,见到杨昭夏出来的时候,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 现在已经是冬天,才刚下过一场大雪,纪满不抗冻,上身穿着厚厚的毛衣,外面又套了一件宽大的羽绒服,下身穿着加绒长裤,脚上一双雪地靴,整个人裹得像球一样,杨昭夏抱住他的时候他干脆就跳到了杨昭夏身上,双腿盘住杨昭夏的腰,然后双手捧着杨昭夏的脸就亲了上去。 杨昭夏也是第一次经历长途飞行,坐的是普通经济舱,他长得高,上大学时还再往上蹿了一点,最终停在一米八八,以至于他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硬生生在经济舱的座位上憋屈了十几个小时,这会本来就腰酸腿疼的浑身难受,纪满这样直接跳上来,他被冲击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双手下意识托住纪满,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纪满掌握了深吻的主动权。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上演抱吻,杨昭夏那熬了十几个小时没睡的疲惫但又因为能见到纪满而兴奋的大脑,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道:这一刻如果能拍下来,一定很好看。 等他们结束这一吻,纪满从杨昭夏身上下来时,旁边经过的外国人还吹了声口哨,纪满红着脸拉住杨昭夏的手,说道:“昭夏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第141章 “我也是。”杨昭夏捏捏纪满的脸颊,然后满意的点头,“看来你在国外伙食不错,脸上都长肉了。” 纪满心虚的没应声,他还是不会做饭,除了在学校吃,平常都是叫外卖,最近还莫名喜欢上了吃披萨,脸上的肉都是最近吃披萨吃出来的。 将杨昭夏身边的行李箱拉过来,纪满一边推行李箱一边牵着杨昭夏往外走,“我先带你去我公寓,你坐这么长时间飞机,一定累了吧。” 杨昭夏是真的累了,连纪满那点掩饰的心虚都没发现,走在纪满身边只觉得这么久没见到自己的小未婚夫真人,如今终于见到了,真是哪哪都好看,就算是穿成一颗球了都让他觉得满意,还在心里感叹他的满满终于不再要风度不要温度了。 两人到了纪满住的公寓后,杨昭夏一进门就被整齐的公寓惊到了,不可思议地问纪满:“你自己收拾的?” 纪满点头,关上公寓门后把屋里暖气打开,然后脱掉羽绒服挂起来,说道:“我现在会收拾屋子啦,你来之前我还特意又仔细收拾过。” 杨昭夏也脱了身上的大衣挂到挂衣架上,伸手把纪满拉进怀里,亲着他的额头说道:“不错,没有骗我,真的学会照顾自己了。” 纪满笑得特别开心,想了想还是主动坦白了:“但我还是不会做饭。” “没关系,保留一点学不会的,这样我才有继续发挥的余地和空间。”杨昭夏将人抱起往卧室走去,问道:“肚子饿吗?” 一般杨昭夏这么问了就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的意思了,比之前圆润的小脸浮起红晕,纪满搂住杨昭夏的脖子,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地问道:“你坐这么长时间飞机,不累吗?” “本来是想抱着你先睡一觉,但我现在觉得,等不了那么久。”抱着人进了卧室放到床上,杨昭夏欺身覆到纪满上方,低头亲吻他嘴角:“见到你,把你抱进怀里,我之前再累现在都精神了。” 揪住杨昭夏的衣领,手指忙着去解那衣领的扣子,纪满忍着羞耻回应道:“那昭夏哥哥要努力点,满满,满满饿了很久,没那么容易喂饱。” 公寓外又再下起大雪,而公寓内暖气充足,满室欢愉。 第114章 好时光(完) 一个月的海外交流时间对于异地了大半年的小情侣来说并不算太长,甚至可以说是眨眼就过。 杨昭夏去学校上课的时候纪满几乎都会跟着去,以至于最后结课的时候,包括教授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了,先来交换留学的纪满跟来参加假期交流课程的杨昭夏是一对的。 这期间杨昭夏听说了不少纪满拒绝追求者的事迹。 一米七六身材清瘦,又长相俊秀带点可爱的纪满,在外国人眼中跟洋娃娃差不多,加上纪满外语流利功课上表现亮眼,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不仅有同样来自亚洲的追求者,还有不少外国人都积极热烈地追求纪满,并且不分男女。可纪满的拒绝永远都是直截了当的,左手扬起亮出戒指,然后就是一句各种语言版本的:“已婚,跟丈夫很恩爱,勿扰。” 无数的追求者都是刚出师就被纪满打击得捧着一颗破碎的小心心失望离去。 杨昭夏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先跟纪满订了婚才放人走的。 纪满吃披萨养出来的肉肉全长在了脸上和屁股上,两处都让杨昭夏非常喜欢,晚上两人做双人运动时杨昭夏就经常忍不住要打几下弹性极好手感细腻的臀尖,增加点情趣。白天则经常性地用手去揉捏纪满的脸颊肉,或者是戳他的小酒窝,把纪满闹得一见到杨昭夏抬起手就想要逃。 这一个月时间几乎可以说是两人在一起这几年来最腻歪的时候,纪满甚至每天都要在朋友圈刷屏秀恩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昭夏哥哥来陪他了。 根据两人还没将纪满朋友圈屏蔽的友人统计,圣诞节那天纪满总共发了十二条朋友圈;而跨年夜过去之后的第二天,纪满总共发了十八条朋友圈;在纪满如此高频的刷屏式狗粮轰炸下,众人之所以还没有将纪满拉黑,完全有赖两人的颜值,以及知道这是小情侣久别胜新婚,情况特殊所致。 杨昭夏回国前的最后几天,两人像是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一样,向来一本正经作风正派的杨昭夏第一次把分寸扔到九霄云外,跟纪满一起关了所有通讯设备,窝在纪满的小公寓里毫无节制没羞没臊地滚遍了每一个角落。 等到杨昭夏要走那天,重新穿上衣服回归人类文明的两人,到了机场办好行李托运等手续,最后在登机口两人还依依不舍地吻别许久,杨昭夏反复叮嘱纪满,还有半年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交换留学结束了,一定马上接他回家。 在登机口目送杨昭夏离开的纪满,在杨昭夏走得连最后一点背影都看不见后,才腰酸腿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小身板在过去几天操劳过度了,拖着脚步去打算去坐机场巴士回公寓,可一想到今天回去公寓里又只有自己一个人,纪满就不争气的红了眼圈。 剩下的一个学期,两人还是像异地的第一个学期那样,纪满的摄影技术在杨昭夏的指导下肉眼可见的提高,杨昭夏则把自己拍摄的视频放到了网上,竟也有不错的点击量。 纪满在学期结束的最后一个星期就火速办好了订机票退公寓提前打包海运行李等一切事宜,杨昭夏则提前排开了所有事,确保自己在纪满回来当天能去接他。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并不能抹灭纪满想要投入杨昭夏怀抱的期待与热切,他几乎是一走出达区出口,就看到了凭借身高优势在人群中牢牢占据有利位置的杨昭夏,他不需要多想就飞奔过去,然后被杨昭夏一把抱起。 期末的时候纪满熬得很辛苦,人也瘦了不少,脸上的软肉都没了,杨昭夏一将他抱起就在心里决定要把人重新养成先前那白白软软的样子。 杨昭夏是回家借了父亲的车来机场接的纪满,按理应该是先送纪满回纪家跟家里人见面,但事实上杨昭夏却是开车带纪满回他们两个人的公寓。 “昭夏哥哥,不回家吗?”纪满有些意外,毕竟杨昭夏家教严格,一直以来都很注重纪牧山夫妇对他的看法,几乎就没有任意妄为擅做决定的时候。 “晚点,先带你回我们的家,给你看点东西。”杨昭夏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紧张的样子,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能看到因过于用力而导致小臂隐隐有青筋凸起。 “看什么呀?你给公寓重新装修了吗?”见杨昭夏卖关子,纪满不禁有点好奇。 “到家你就知道了。”杨昭夏勾起唇角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语气把纪满的好奇心完全吊了起来。 杨昭夏的车一贯开得稳,但是今天多少开得要比平常快点,也不知道是在着急些什么。 到公寓所在小区,杨昭夏连倒车入停车位都省了,直接就把车头怼进了停车位。 下车后牵过纪满的手,杨昭夏的掌心甚至有点出汗,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干燥。 直到两人站在门口,杨昭夏把钥匙给纪满:“你自己开门吧。” 对于杨昭夏这迥乎寻常的神秘表现,纪满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眨着眼睛问杨昭夏:“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呀?” 杨昭夏笑看着他,半开玩笑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惊喜,希望不会是惊吓。” 钥匙插进钥匙孔一转,纪满将门打开,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开门的瞬间还自己用手挡住了双眼,然后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也没听到其他声音,才将手放下并缓缓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就被惊呆了。 公寓里摆满了鲜花还有十几个飘在空中的小气球,地上也洒满了花瓣,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蛋糕,蛋糕上面有两个大约是巧克力做的小人偶,小人偶紧紧地靠在一起,身后还有一个心形的装饰糖果小花圈。不仅如此,公寓的沙发上也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皮卡丘玩偶,那是纪满之前迷上《宠物小精灵》时说想要的。皮卡丘的手里也有一束花,很大的一束红玫瑰,即使不去细数也能知道那是九十九朵。 纪满走进屋里,愣愣地看着被精心布置过的公寓,他转身看杨昭夏,却见到杨昭夏跟在他身后进屋后,先是关上门,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绒盒,反复深吸几口气后,杨昭夏走到他面前直接单膝下跪,晕红从耳后迅速蔓延至整张脸,杨昭夏抬头仰视着过于惊诧用双手捂住嘴巴的纪满,说道:“我亲手布置的,蛋糕也是我亲手做的,然后,然后那个皮卡丘,你说想要,我找人订做的,还有那个,我上网查了很多攻略,觉得你应该喜欢浪漫,就买了很多鲜花和气球,气球下面挂着的卡片都是我亲手写的,你可以看……我,我是说……” 先前背好的台词已经全部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杨昭夏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一个字都没在重点上,最后他像是对自己绝望了,闭了闭眼又再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小绒盒打开举到纪满面前,极为罕见的声音微微发颤又异常坚定地说道:“满满,告白是你先开的口,所以,求婚一定要让我来。我本来想等你大学毕业再向你求婚,但是,让你离开了一年,我发现我等不了了。满满,嫁给我,好吗?我一定会对你好,做你最有力的依靠,让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保护你、爱你,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第142章 这是纪满怎么想都想不到的惊喜,他完全没想过杨昭夏会在今天跟他求婚。 小绒盒里的戒指是经典款的男士婚戒,杨昭夏还将他们两人的名字一起刻在了戒指内侧:满夏。 纪满是直到这一刻才忽然发现杨昭夏今天穿了正式的白衬衫和西裤,是他平常少有的正装打扮。 “好!”又哭又笑地扑过去搂住杨昭夏的脖子,纪满把脸拼命往杨昭夏颈窝里蹭,既高兴又感动地大声说道:“满满最爱昭夏哥哥了,我们今天就去领证结婚!” 抱住纪满,求婚成功的杨昭夏毫不耽误地就先把戒指套进了纪满的左手无名指。订婚戒指一般都是戴在中指上,之前纪满为了拒绝那些追求者才把订婚戒指戴到无名指上。为此,杨昭夏还相当认真地先把纪满的订婚戒指换到中指,才给纪满戴上婚戒。 “今天来不及了,现在过去民政局都关门了。一会我们回家,先跟父母说,然后明天就去领证。”杨昭夏也是笑得根本收不住,他紧紧抱着纪满,捧起那张哭得湿漉漉却又因为感到开心幸福而红通通的脸,只觉得他的满满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直接一低头就将人深深吻住。 一年是他能忍受纪满离开他的时间,一年过后杨昭夏所有的成熟稳重,冷静自持悉数土崩瓦解,他再也等不及了,等不及要把纪满变成自己的所有物,等不及要跟纪满天长地久。 领证最终定在三天后,由两家父母陪着一起去民政局。 那是个艳阳天,纪满早早地就在照进卧室的阳光中醒来,他从床上坐起,看到睡在一旁的杨昭夏,又趴到了杨昭夏胸膛上将人叫醒。 “怎么了?”杨昭夏下意识地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发现也才刚过六点,抬起手臂揽住纪满的小身板,问道:“紧张?” 纪满摇摇头,下巴抵在杨昭夏胸膛心脏跳动处,看着杨昭夏无比熟悉的脸庞,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了跟现在截然不同的一生,还是有你在,我们还是在我十三岁时认识的,但是梦里你长得跟现在不太一样,一开始也不叫杨昭夏,而是叫陆一寒,我们发生了好多事,你前半生过得一点都不开心,虽然我们也结婚了,但是因为发生好多误会,你一直都好难过,我却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甚至还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后来我们就离婚了……但是,但是过了好几年后,你作为杨昭夏回来了,我重新追求你,一起谈了一场很甜的恋爱,最后你在三十六岁生日的时候跟我重新求婚,我们又结了婚……” “结了婚,余生我们都过得非常幸福,你陪我去了很多地方拍照,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最后我离开的时候你依旧在我身边。”杨昭夏接过纪满的话头,用手替纪满梳理了一下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又替纪满擦去了眼角的眼屎,温柔地笑道:“看起来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昭夏哥哥,你真的,觉得幸福吗?”大约是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里,纪满只觉自己心脏涨满了酸楚,他的昭夏哥哥那么好,梦里的那些人和自己怎么就舍得那样伤害昭夏哥哥,让昭夏哥哥那么的委屈难过呢? “幸福,很幸福。”杨昭夏将纪满整个人往上抱高,然后吻了吻纪满的额角,再顺着往下吻到他的耳垂,靠在他耳边说道:“满满,不管是怎样的人生,不管要经历多少伤痛,对我来说,只要有你,只要最后是你在我身边陪我到老,我就是幸福的。” 不管是陆一寒也好杨昭夏也罢,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他们的现实中,只要与他牵手相爱的人是纪满,对他而言就足够了,因为纪满就是他的幸福彼岸。 “那就好,昭夏哥哥,我一定,一定,也会让你很幸福,绝对不会让你难过受委屈。”纪满总是对杨昭夏充满信任,只要是杨昭夏说的话,他都会相信。安心地窝在杨昭夏怀中,纪满全身心地依赖着他,说道:“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而且我们都没有走那么多的弯路,将来也一定会过得比梦里还要幸福!” “嗯,一定会。”杨昭夏轻拍着纪满的肩膀,许诺道:“我们会白头偕老,而且就算老了,我们都白发苍苍了,我也还会背着你去花园散步,给你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 我不知道梦里的一生是否在另一个世界真实的发生,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能替梦里的我将遗憾都圆满。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在,这份爱从来都不曾改变,从一开始,心里深爱的就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庆幸在这里有更多的美好,也庆幸在这里我们将每一步都走对了,一刻都未曾走散。 未来的每一天,我们都会更加珍惜,因为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属于我们的好时光。 ————平行世界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