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 第1章 《不疼》作者:青石018【cp完结】 简介: 寡言的爸,操心的妈,无痛症的弟弟和破碎的他 寡言的爸,操心的妈,无痛症的弟弟和破碎的他 一些小想法不在开头介绍期待大家能发现 非典型换受,个人认为文章只有一个主角中心 主角:江绪林 注意:文章中所有病弱、疾病叙述皆无医理考证,所有涉及医理情节皆为编造,切勿当真 第1章 一、 普通小区的居民楼,江绪林下了班准备做饭,他把警服脱下来露出了腰间一片青紫的擦伤,换家居服的时候响起门铃声,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人拥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江照林咧开嘴一笑,随后嘴角又塌了下去。 “哥,收留我两天吧,我又和咱爸妈吵架了。” 江绪林没言语,他只垂眸让出了些地方,江照林顺势钻了进去,熟练地换好鞋就瘫在沙发上。 “我是真不想和爸妈在一块住了,你说我都三十了,还和爹妈在一起住,别人得怎么看我啊。” “哥,实在不行你帮我跟他们求求情吧,我想自己找套房子住。” 江绪林沉默着听着他弟弟发牢骚,他将警服规整地挂到衣架上,转身朝着厨房走,说道。 “要么找个对象,要么你病好。” 江照林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哥的意思。 打出生起他就得了一种病,先天性无痛症,无论是生病还是受伤愣是不知道疼,小时候父母因为他这个病没少去大医院奔波,但是最终结果就是没办法,只能平时多注意。因为不知道疼,江照林一个不小心身上就会多出伤来,这种病隐藏着巨大的隐患,江照林无法感知烫水带来的疼痛,无法感知锐器刺进皮肤时的疼痛,这么些年来家里人为了避免他出意外,几乎全方位地看着他。 以至于到了三十岁,江照林还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是做出版社翻译的,在家里的时间居多,这样一来哪有不吵架的,尤其是因为无法感知刺激,江照林对酒精,因为酗酒这个毛病,家里人已经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次。 父母的态度也很坚定,如果他还能找到个愿意照顾他的对象,他也能搬出去独自生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啊...” 江照林盯着天花板,惆怅道,“人家姑娘也是爹妈的心肝宝贝,凭什么来管我这个身体有毛病的。” 江绪林不开口,他正将切好的土豆块放到锅里,准备炖土豆。 江绪林无论做什么事情神情都极为专注,他的眼眸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浅褐色的瞳孔让他无论瞧什么都显得有些淡漠,他的面部线条硬朗流畅,高眉骨而眼窝深,嘴唇薄但胜在形状姣好。 兄弟俩的长相都是如出一辙的俊美,身形也是一样高挑,两人站在一块不说话的时候就连亲爸妈也得仔细认一认才不至于认错。截然相反的是性格,江绪林较为寡言,江照林要更为活泼,要是想见江绪林眉眼弯弯的神态也只能在江照林的脸上看见。 江绪林在掀锅盖放调料的功夫随手点了根烟,他左手两指夹着烟时不时随意抽上一口,抽烟时他的眼眸随着腾起的烟雾会微微眯起来。 江照林晃晃悠悠地到了他哥面前,靠在了墙边。 “哥,做饭就别抽烟了呗,烟灰容易进锅里。” “不吃滚。” 言简意赅,威力十足,江照林缩缩脖子,再不敢提半点要求,悻悻摸了摸鼻头,转身远离了厨房。 “咱们哥俩啊,一个爱喝酒一个爱抽烟,也算是有默契。” 江照林在沙发上葛优瘫了一会,门外又响起动静,没等江照林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门锁就自己转了起来。 进来的是个带钥匙的。 杨陌拉开门见人站在门口,神态自然又随意地说了句,“今天下班这么早?” “认错了,我照林。”江照林指了指里头,“我哥在厨房呢。” 杨陌放钥匙的手顿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认出了眼前人是江照林。 “又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杨陌对江照林的情况十分熟悉,他们三高中时就在一个班级,杨陌和江绪林在一起后,三个人也时常往来,一转眼杨陌和江绪林已经处了三年了。 “别和他们生气,那也是担心你,你自己磕了碰了哪疼都不知道,到时候出事了可怎么办。” 几乎不用询问原因,杨陌就可以立即倒豆子似的说出一大堆安慰人的话,充分发挥了他中学老师的优势。 江绪林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一直到饭菜快要做好,他才朝着杨陌的方向开口。 “过来搭把手。” 杨陌回过神,这才终止了和江照林的谈话。 因为江照林在,饭菜都放到了微凉的状态才动筷,白米饭还是江照林求着他哥做的,在家里爸妈最爱让他喝粥,养胃又不怕咬了舌头。 晚饭过后杨陌去给江照林收拾房间,他检查得仔细,边角容易受伤的地方他都说了一遍让江照林注意,江照林点点头,让他回吧这些自己都清楚,他手机震动嗡嗡作响,网聊的美女这两天急着约他出来,江照林从不奔现,他难得地守着一点男人的道德观,只隔着网线聊天用以排解寂寞,今天他还得想些理由拒绝美女的邀请。 天马行空地想着,一抬头,杨陌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还有事吗?”江照林开口问。 此刻杨陌的嘴唇正轻抿着,屋内的白炽灯照耀,细微的表情都会无处遁形,但江照林没有发现,他只急着接视频。 “晚上记得开床头灯。”杨陌说。 江照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杨陌见状自己回了对面房间。 房间里江绪林刚从浴室出来身上飘散些烟味,杨陌不太爱闻,他默默打开窗户,见人还没洗澡,就去衣柜里给他拿睡衣,一边拿一边说。 “总这么吵架也不是这么回事,阿姨太紧张照林也跟着难受,时间久了大伙心里都不好受,总得想想办法。” 江绪林平淡地说,“什么办法,让他搬过来?” 杨陌停顿了一瞬,“那倒也不是,就是用些别的方式呗。” 江绪林不开口了,杨陌也止住了话头,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有些诡异的沉默。 江绪林抬手脱下黑色衬衫,杨陌这才看见了他腰间的擦伤,伤口周围还带着破皮血丝,新鲜的伤口甚至没有结痂,随着江绪林的动作又开始渗血。 “怎么弄得这是?怎么这么严重,刚才也没告诉我啊。” 杨陌小跑到江绪林身边低头凑过去看。 “调解民事纠纷,误伤的。” “要不别洗澡了吧,这能碰水吗?” “没事。” 江绪林拿着睡衣进了浴室,过了一会,他身上带着水汽出来,杨陌已经拿着碘伏坐在了床边等着。 “你躺下我给你伤口消毒。” 江绪林垂眸,他侧着躺下去腰背呈现出完美的线条,杨陌拿着棉签往上擦,江绪林的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大片的伤口碰到碘伏也会有不可避免的刺痛,但江绪林始终表情平淡,就像是那伤口无关紧要,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感觉。 “有时候我感觉你和你弟弟一样,就好像都不知道疼似的。” 杨陌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接着给他涂药,过了半晌,江绪林后知后觉地哼笑了一声,这声音太轻,以至于连离他最近的杨陌都没能听见。 床头灯一关,空气中还散着寡淡的药味,杨陌的手抚上江绪林坚实的脊背,他俯身亲了亲江绪林的面颊,又去亲吻他的脖颈,快要到锁骨时,江绪林向后躲了一下。 “睡吧,照林还在。” 杨陌停了动作,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过了一会,杨陌重新躺了回去,他的手臂环抱住江绪林的背,又过了一会,杨陌转过了身,面对着门的方向。 二、 江照林在他哥那里父母是最放心的,从兄弟俩懂事起,凡事江照林身上有伤江绪林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也能精准找到他受伤的地方,所以江照林连着在他哥家里住了一周,父母也没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家。 但总住在大哥家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哥和杨陌俩人是伴侣关系,又是同性别,有了这层关系在,江绪林又时常加班晚回家,江照林和杨陌独处会感觉不自在,所以住了几天后江照林还是打算回去了。 临走前,他问他哥要不要回爸妈家吃顿饭,江绪林只敷衍了一句,再说吧。 从大学起江绪林就很少回家了,就算是同在一个城市,江绪林除了必要节假日很少回父母家里。大学毕业后从他做了民警到后来买了房子,江绪林一个人完成了所有事情从没让父母操过心。 江照林知道他哥和爸妈之间有隔阂,但他劝不了,也没法劝。 第2章 江绪林说不回去,江照林也就没强求,他一个人回了家,这次妈也没絮叨,已经五十四岁的李欣板着脸又把给江照林洗完晾好的衣服一股脑儿扔在他的床上。 “自己挂起来。” 这个鬓角已经有了白发的女人从儿子患病那天起就成为了家庭主妇,她忙忙碌碌的,半生精力都放在了江照林身上,客厅里已经退休的江立东还坐在阳台看报纸,几天前江照林偷吃爆辣麻辣烫这事他没参与争吵,近些年他愈发的寡言。 李欣看着儿子安静挂衣服的模样,心知吵架也总要有个尾,她又拿起扫把给江照林的房间扫地,像是不经意似的,开口问道。 “你哥没说回来?” 江照林给他哥打着圆场,“他忙,派出所一天事多,又忙又累的,到家就睡了。” 李欣不说话了,她接着弯腰扫地,江照林挂完衣服将她的扫把接过来。 “妈,你歇歇吧。”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少作死,让我和你爸也省省心,别成天跟着你提心吊胆的。” 提及这个话题,江照林心里也不舒服,他嘟囔了一句,“我就是想像个正常人一样。” 这句话一说出口,李欣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苦楚又夹杂着愧疚的情绪,她默不作声的出了房间,将厨房里已经解冻的肉又放了回去。 江绪林没回来,他们三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江照林心里盘算着过两天找个机会哄他哥回来和父母吃顿饭,没成想这机会是以一种极为意外的方式降临。 他在楼下小区打篮球,旁边有块石头没看见,摔下去时惯性用胳膊撑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江照林当时就心里一紧。 坏了! 他感受不到疼痛,但右胳膊动弹不了了。 人潮拥挤的医院里,江立东拿着拍好的x光片无所适从地站在那,这个世界更新发展得太快,医院里繁杂的流程和智能设备的复杂操作让他这个曾经腰板挺直的机关干部也开始用打量的目光畏缩着迈不开步子。 几个一起打篮球的兄弟帮忙跑前跑后,李欣带着哭腔给江绪林打去了电话。 “绪林啊,你弟弟受伤了,大夫说胳膊骨折了得打石膏,你回来看看吧。” 江绪林那边的声音很嘈杂,过了大约几秒钟,江绪林的声音才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听筒的原因,声音有些失真的缥缈感。 “我知道了,你别害怕,胳膊骨折不算严重,养几个月就能好。我晚上过去。” 江绪林的话很短,但是沉稳有安定人心的能力,李欣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就好像起了镇定的作用一样,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其实这些年来,她早已开始把江绪林当成这个家的主心骨。 江照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脑袋没敢接话。 其实他没想告诉他哥,江绪林工作强度大有时候还有危险,胳膊骨折是他自己不小心,他没想让他哥再跟着他操心,他之所以没拦着妈是因为他哥给他打过了电话,就在他出事不过十分钟的时候,江绪林忽然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呢,江照林听见他哥的声音心一慌,立马将这点事全盘托出。 左右也是知道了,到时候挨骂就挨骂吧。 另一边,江绪林挂断了电话,他用左手拿着手机,下方手臂处一道明显被锐器划伤的伤口正鲜血淋漓地往下滴着血。 他的脸色发白,左腹偏上的位置黑色布料浸出一片濡湿的暗色。 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也是三十左右岁的年纪,长相很清俊,见江绪林放下了手机,他赶紧将那条受伤的手臂托起来。 “我给你处理伤口。” 江绪林没吭声,他垂眸看着给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对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江绪林颇为难得地走了个神,他发现这个医生的发色偏浅,是棕栗色的。 一小时前,江绪林接到电话有人在巷子里打群架,他和几个同事赶过去,是一群在隔壁吃饭的人醉酒闹事,几个人男人打得不可开交,女人和孩子卷在里边被推来扯去。 酒精作祟已经让人失去理智,有人拎着半个碎酒瓶奔着一个哭着拉架的女人去了,江绪林抬手往下一压,将那名女性推开的功夫,酒瓶扎破他的衣服刺了进去,伤口也不算深,那人看见他身上这身衣服酒也吓醒了大半,哆哆嗦嗦扔掉酒瓶子就要跑被其他同事摁下了。 江绪林知道这就是皮外伤,谢绝了同事的陪送自己一个人来医院缝伤口,他把衣服叠好放进袋子里,换上了私服,朝外走的空档,不远处一阵嘈杂吵嚷。 “你家孩子创口感染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是我让你在伤口上抹大酱的吗?” 人群中央对峙的两人是医生和患者家属,许是感受到了危险,医生一边说一边本能向后退。 “放屁!!我打小就这样一点事没有,就是你给瞎治的!!我儿子要是毁容了你他妈也别要这张脸!!” 男人说着就要上手,手里还拿着铁片似的东西,江绪林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将人压住,他穿着常服男人不知道他的身份,纵使给他压在地上也在骂骂咧咧地挣扎,江绪林本想把人钳制住,但下一秒,他的右手忽然松了劲,男人在这时候挣脱了桎梏铁片向上一划,江绪林的左臂多了一道伤口。 几秒钟的时间江绪林又重新将人压住。 “知道医闹加袭警够你判几年的吗?” 证件连带着冷硬呵斥的声音一出,男人立刻消了气焰,他松开手,那个沾着血的从罐头上扯下来的铁片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要不是江绪林,宋逾白真以为自己今天会毁容,奇葩医闹年年有,遇到贵人相助算是他的幸运,秉着感激的态度,他认真给人的手臂包扎好,又去处理他腹部扯开的伤口,将一切都处理完,他神色平常理所应当地去碰江绪林的右胳膊,没成想后者颤了一瞬,将右臂朝后躲了一下。 “别躲,是伤着哪了吗?” 从一开始宋逾白就注意到他的右胳膊一直在细微发抖,明明划伤了左臂却还是用左臂接了电话,他扫了一眼,没发现右臂上有明显的伤口,他伸手想去探他的骨头,但江绪林反应很大,他大幅度地躲了一下,拒绝了他的触碰。 “没伤,不用看。” “还是看看吧,你右臂是不是有点用不上力,我看看是不是伤着骨头了。” 但江绪林拒绝的态度过于坚定,他坚称自己的胳膊没问题,拿起开好的药就起身朝外走去。 宋逾白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患者不医治他也没办法强行给人留下,他遥遥目送到再瞧不见男人的影子才后知后觉地懊悔自己连人家的名字都没问一下,他应该做个锦旗给人家送过去。 第2章 一、 打上石膏的胳膊除了让江照林有些行动不便之外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别的影响,但是江绪林一进门,他就自觉地蔫在一边不敢抬头,血脉压制也可能是一种基因本能,哪怕江绪林就比他早出生五分钟,江照林一见到他哥冷脸立马大气都不敢喘。 江绪林其实也没骂他,他坐在沙发上,单手拎着医院拍的片子看了一会。 “没什么事。” 江照林观察了一会他哥的神色,见他真的没有责怪之意,稍微放松了些,挪挪屁股有意朝着他哥坐近了点,这一凑近,江照林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在空气中弥漫,他刚从医院回来有消毒水味很正常,可他靠近江绪林时总觉得他哥身上也有这味道而且越近越浓,刚想再凑过去仔细闻闻时江绪林已经点了根烟,白色的烟雾蜿蜒升起,江照林就只闻到烟草味了。 李欣系上围裙,又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她进进出出的嘴上不闲着,话里话外全是责怪江照林不愿意听话保护自己的身体。兄弟俩对母亲的唠叨习以为常,她这是知道儿子没大碍后心里放松下来这才有心情出口抱怨。 “你就总这么作吧,到时候身体真出了大毛病谁能知道,是你自己能还是我和你爸能?” 江照林嫌烦,跑到了阳台边自己躲清净。 江绪林依旧坐在原处,他浅褐色的眼眸中深藏着旁人无法探触的情绪,一边的嘴角忽然扯起了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江立东从阳台走过来,他将一个玻璃烟灰缸沉默着放在了大儿子面前的茶几上。 家人里除了江绪林没人抽烟,江绪林说了声谢谢,朝着烟灰缸里弹了两下烟灰。 江立东坐在江绪林的对面,父子俩长达几分钟都没有交流,等江绪林的一根烟快要燃尽,江立东才有些生硬地关心。 “单位忙不忙。” “不忙。” 一来一回,不过几个字,说完就好像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恰好李欣在这时候探出半个身体打破了两人僵持的氛围。 “老江啊,你过来把这个排骨剁了,我剁不动。” 第3章 江立东便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他这两年身体挺好,五十六岁的人脑袋上也没见几根白头发,但是腰板没以前直了,以前走起路来足下生风,现在也开始有些迟缓,还有点驼背。 江绪林跟着慢慢站起来也走进了厨房,他先一步接过了母亲手里的刀。 “我来吧。” 李欣想说让你爸来,但话还没说出口,客厅就响起江照林的怪叫。 “诶妈呀,全洒身上啦!” 满杯的橙汁还没等喝就被碰倒,白色衬衫被泡了个彻底。 “我都多余让你喝那些饮料!”李欣几乎在第一时间转身和江绪林擦肩而过,她奔着江照林走过去,“赶紧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个干净的。” “我自己能换。” “你能换个屁,你不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老江啊,你把阳台那个黑衬衣给他拿来,不让他穿浅色的了。” 很快,厨房里就只剩下了江绪林一人。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瞧不出变化,只剩下一人的厨房里刹那间静下来,他伸手拉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右手臂尝试着抬了抬发现还是用不上力,手指止不住发颤,江绪林转而用左手拿起了刀开始剁排骨。 一道血痕伴随着发力的动作蜿蜒流淌到手腕。 排骨被整齐剁开,飞溅的肉沫有些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几滴鲜红的液体也跟着落下去。 江绪林抽出几张纸随手擦擦手腕,又弯下腰将地上的污渍擦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脸上的表情都再平常不过,唯有起身的瞬间扶了一下碗架柜。 将剁好的排骨放在盆里,江绪林去了洗手间,没人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团带血的纸巾,他将纸巾冲进厕所,江照林还在换衣服,隔着厕所门能听到李欣不断让他小心的叮嘱,江绪林右胳膊的颤抖愈演愈烈,他面色开始发白,瞳孔颤动了几瞬,从裤兜里掏出一板止疼药。 止疼药只剩下最后两片,江绪林全放在嘴里嚼了,也没喝水。 空药板又被放回裤兜里,他在厕所里待了十几分钟,出来时江立东已经出门了,江照林换了件和他哥差不多颜色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绪林也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陷进沙发靠背,再也无法遮掩疲态,长睫毛微微垂着,看起来昏昏欲睡。 江照林注意到了,他说,“哥,你去屋里睡一会儿吧。”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兄弟俩高中毕业后老房子拆迁,新房子本来留出了三间卧室,但江绪林说不用给他留,他又许久不曾回来住过,有一间卧室在几年前就变成了书房。 江绪林静默了一会,说不用。 已经吃上饭的时候江立东才赶回来,他手里拎着塑料袋,里边是一家老店的炸鸡腿,俩儿子打小就爱吃这家。那家老店离得远,来回坐公交也得一小时,李欣不想让他买,江立东却坚持出门,母亲不想让俩儿子挨饿等他,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动了筷。 江立东也没生气,他跑这一趟也确实不值当,他去晚了,店里就剩下最后俩鸡腿。 李欣起身将这俩鸡腿装盘想给她儿子们端过去,但没想到手掌一歪一个鸡腿顺势滑下去,她想拦住的动作让她脚滑了一下,非但没接住鸡腿不说反而乱了脚步直接把地上的鸡腿给踩烂了。 盘子里只剩下了一个。 李欣懊悔地啧了两声,将盘子端出去摆在桌子上,有意无意的,离江照林很近,她短暂思索了几秒,摘下了腰间的围裙。 “绪林啊,你等妈去楼下再给你俩买点,楼下也有一家新开的,味道都差不多。” “不用了妈,你吃饭吧,我不吃。” “没事,我几分钟就回来了。”李欣作势就要下楼去买。 “真不用。” 江绪林快速塞了几口饭,碗里还剩下小半碗,他起身离开了椅子。 “给照林吧,我吃完了。” 江绪林将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拿起来,和父母打声招呼后便开门离开。这过程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江绪林离开后,家里的氛围开始迅速凝滞下来。 李欣听着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她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其实都是想着江绪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想多做点好吃的,但大儿子没吃几口就走了。 江照林左手拿着勺子,扒拉了两下碗里的粥,看看母亲的神色,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 “妈,就给我哥一个人吃呗。” 谁也不差那一个鸡腿,谁也不差那一口肉,但母亲就是将那个鸡腿摆在了江绪林的面前,这谁都看得出来。 一家人本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就因为个鸡腿,江绪林连饭都没吃饱就走了。 江立东又开始沉默,他自己拿起筷子沉默着吃东西。 李欣自顾自在那坐着,忽然胸膛起伏了几下,她恶狠狠地瞪了江照林一眼,眼圈泛着若有若无的红,“我伺候你们还伺候出错了!!” 她回了房间,将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江立东吃了两口,终于也还是吃不下了,他把那个鸡腿往江照林的方向挪了挪,留下一句吃吧,别浪费自己也下了饭桌。 独留江照林一人的饭桌,他叹了口气,啃了一口鸡腿肉也没吃出多好吃的滋味。 二、 临近傍晚,宋逾白给药房实习的表妹带了份便当,刚来这实习的表妹租的房子条件有点差,她不太想住。 “哥,你西街那边的房子给我住住呗。” 宋逾白说行,“你等俩月吧,你大姨那房子自打装修完我就没住过,我过去给你通通风,再收拾收拾你再搬过去。” 表妹一听高兴了,门外有人进来买药,她让宋逾白在旁边等她。 身高得有一米八五,腰窄肩宽的大帅哥站在了她面前,表妹表面淡定内心羞怯地开口。 “需要什么?” 大帅哥报了个止疼片的名字。 他嗓音低醇,语调平缓,极为富有磁性,要是网聊必定迷倒一批人。 表妹一边乱想一边接着问,“要几盒?” “五盒。” “开这么多?身体哪难受吗?” “给家里人带的。”大帅哥面不改色地回答。 表妹听过后就要去给他找药,一回头,一直在后面的宋逾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他见到来者,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个度。 “警官,好巧在这碰见你,我听声音觉得像你没想到真是。” 宋逾白绕过柜台走到了江绪林身边,“过来买止疼药?是伤口疼吗,皮外伤口尽量别吃太多止疼片,开点消炎药吧。” 身为医生的直觉让宋逾白敏锐地意识到这人的止疼药是他自己用的,他刚才扯了个谎。但皮外伤真的没有到需要大量止疼药来止痛的地步,除非是身体有其他地方出了问题,宋逾白又开始惦记他右臂抬不起来的原因。 如此明显的手臂脱力很像是受到重创时的反应,可当时他就是拒绝让他检查,一连几天宋逾白心里都在想着这事。 “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吗?我可以给你看看。” 面对宋逾白的过分热情,江绪林挺客气的道了声谢便回绝了。 眼见着人又要离开,宋逾白这次没错过机会,他满心满意地想知道这人的名字。 “警官,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没感谢你早上救了我。” 江绪林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注意安全就好。” 又一次目送人消失在暮色中,宋逾白这次是真惆怅了。 “不愧是人民的好公仆,做好事从来不留名。”表妹从角落里冒出来,拍拍她哥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早上救了你的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警官吧。” 宋逾白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也别怪人家拒绝你,才见两面,你表现的有点异常热情,很不自然,显得有些奇怪。” 宋逾白挑眉,“很奇怪吗?” 表妹煞有介事地点评,“你刚才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没引起人家公仆的警觉都算是好的了。” 宋逾白叹了口气,不再开口了。 再次见到这位警官的那一刻,只是人家朝他瞟过来的这一眼,就好像是农民伯伯拿着锄头在冬去春来的那片土地上轻轻刨了一下,简而言之,宋逾白这颗尘封了三十二年的春心在那一刻萌动了,但是人家连姓名都不肯透露,春心又被迫锁了回去。 江绪林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装着止疼药的塑料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声响,江绪林将药扔在一旁,在黑暗中没人瞧见他的神情。 房间里的灯依旧没开,江绪林慢慢坐在了换鞋凳上,脑袋靠着冰冷的墙面,他稍稍放松身体,右手五指在黑暗中时而张开时而合拢。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安静地坐在那,无神的双眼瞧着某处虚空。 过了片刻,江绪林像是歇够了,他撑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腰间大面积的创口致使这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就让江绪林的后背透出一层冷汗。 第4章 江绪林犹豫了一会,听了医嘱决定不让伤口碰水,自己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准备早些休息。 没等他闭上眼睛,客厅响起动静,杨陌回来了。 回来的人径直打开卧室灯,语气焦急地问,“照林受伤了你怎么没告诉我啊,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去看看他。” 强光刺得江绪林眼睛被迫眯起来,白炽灯下照着他的面色惨白,江绪林皱了皱眉头,开口时嗓音有些发哑。 “他胳膊碰了一下,没事。” “怎么叫没事。”杨陌说,“他那个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真哪出了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摔这一下指定不还有别的地方伤着了,你没给你弟弟看看吗?” “还是刘浩告诉我的,他陪着去的医院,你说他也是,知道照林这状况还总带他打什么篮球啊。” 江绪林依旧眯着眼睛,在他有些朦胧的视线里杨陌的嘴巴不断张合,他还没有止住话头,他还是有些埋怨他没和他说江照林受伤的事。 “杨陌。” 江绪林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那声音低哑短促,但冷淡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漠的语气让杨陌在一瞬间便停住了声音。 “把灯关掉。” 近乎算得上是命令的语气让杨陌在原地愣住,但他没有发火,他只愣了一会儿就沉默着给江绪林关掉了灯自己转身去了客厅。 客厅里隐约响起了杨陌通电话的声音,那声音忽近忽远,隐约听见平时小心,不要碰水这些字样,江绪林默默转了个身,将被子盖在脑袋上,不愿意听。 又过了一会,杨陌回到卧室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烟味,他知道江绪林没有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凑到了江绪林的身边,对方背对着他,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刚掐灭的香烟,轻声问。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累了?” 江绪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杨陌伸手给他拢了拢被子,又继续说,“我过几天培训,要去三天,不知道几号回来。” 江绪林伸手摸到床头柜的手机,给他转了一串数字。 “注意安全。” 杨陌亲了一口江绪林的面颊,说他有钱不用给,江绪林说收着吧,买点好吃的,杨陌就点了收款。 他从浴室里出来后发现江绪林真的睡着了,杨陌便也没吵他,放轻了动作躺在他身边,他想起刚才江绪林伸手的时候余光瞥见他袖子下的手腕露出一块白,像是纱布。 杨陌偏过头,发现江绪林正背对着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别的动作,只跟着睡了。 三、 那位帅气警官的惊鸿一瞥让宋逾白久久难以忘怀,他也知道两人萍水相逢此后也再难见着,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有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有一种连老天爷都在帮忙插一脚的美感。 宋逾白去收拾另一所空房子准备给表妹住,他拿着垃圾把门一推,发现对门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在开门。 听到动静,那人没想到空了这么久的房子竟然会有人回来,他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宋逾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目光从惊讶到疑惑,甚至最后转变为警觉。 “这房子我妈买的,好几年了,我今天才过来想着收拾收拾住人。” “没想到你也住这里,真是太巧了,真的是太巧了。” 连说了两句巧,没等警官开口,只被那个探究的眼神一瞧,宋逾白几乎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情况一溜烟全说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江绪林... 宋逾白默念着这个名字,给表妹打去了电话。 “你住我市中心那套吧,我和老姨说过了,你这个月房租到期就直接搬过去。” 表妹惊喜道,“是将近二百平的那个大平层吗!?太感谢你了哥!!” 宋逾白想我也挺感谢你的,要不然怎么会发现缘分就住家门口呢。 这么大的机会简直就是上天在给他帮忙,宋逾白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绝对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江绪林工作忙下班晚,他在医院也不轻松,连着几天抽出时间来城西收拾房子也没能和江绪林碰上,过几日他搬到了城西这边住下了。 入住的当晚他听到对面人回家的声音,宋逾白心中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他买了些水果,当作是邻居间的见面礼。 换了一身得体的家居服,他提着手里的水果礼盒,打开门正准备往外走时,电梯门那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他看见了宋逾白,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后脚步停在了对面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熟练又自然地打开了房门。 “绪林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宋逾白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门内,他手一松,水果哗啦啦地悉数滚落到地上,像极了他心碎的具象化。 他千算万算,怎么就算不到人家有对象呢... 第3章 一、 端午节江绪林带着杨陌回了父母家,这还是李欣提的。上次的饭局不算愉快,母亲自己单方面生了通闷气,也无声认下了自己做得的确欠妥当,所以端午前两天她主动给江绪林打了通电话,借着过节的由头也让杨陌进家里认认家长。 其实李欣和江立东都没想过大儿子会喜欢男人,江绪林从未展现过这方面的喜好,他们也不曾去了解过。 初中起,江绪林在这个家里就愈发的寡言,他很少主动开口,更吝啬于提出什么要求,他事事不用父母操心,没让老师找过一次家长,与江照林相比,他要让人省心得多。 李欣便把全部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江照林的身上,等她战战兢兢地护着江照林长到三十岁时,猛然回头才发现他同胞的哥哥已经自己悄然走远。李欣有时候会懊悔自己对江绪林多有疏忽,但这些情绪最终只会吹散在风里,因为没人追究,与此同时李欣觉得自己也做得够好了,江照林的身体稍不留神就会出大问题,她半生心血都放在生病的孩子身上,哪还有别的精力去照看另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在有时候,她也会抱怨江绪林并不理解她的辛苦。 无论是哪种想法,经年累月的漠视终究还是让江绪林和父母之间竖起一堵高耸的墙,将彼此的生活就此隔开。 前几年,江绪林突然说他处了个对象,是个男的,还是高中同学,李欣和江立东失眠了一整夜,最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不开口,日子照常过。 没人说不同意,也没人发火,江立东坐立难安的,却始终没能跟江绪林说些什么,从初中起父子俩的交流就变得少了,江绪林在警校的时候偶尔会给家里人通电话,江立东甚至不用开口只听后者模式化地关心几句家里的情况,等江立东想问问他的生活时后者已经挂断了电话,要么就是平淡的三个字,挺好的。 江绪林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也早就没了再管制他的底气。 这是在江立东退休后,在李欣度过人生五十大关后,两人一致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李欣不排斥江绪林的这位同性恋人,这次过节,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是她心中所期盼的。 她这次做了满桌子的菜,想起江绪林休假,甚至摆出几瓶好酒。 这次的氛围好了不少,也许是杨陌的到来,也许是李欣有意地关注,一家人还算和谐地吃了场团圆饭。江立东把脸喝得通红,他和杨陌还挺合得来,吃过饭就拉着人坐到沙发讲教育发展问题。 杨陌一边听着,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绿茵,兄弟两人还是十岁左右的模样,两人坐在草地上都笑着面对镜头,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杨陌把照片拿过来,看了一会,没能分辨出俩人谁是谁,江立东伸手指向左边。 “抱小狗那个是照林。” “那狗是他养的,后来那狗老死的时候,他嚎了半宿。” 江照林没听见他爸说他的糗事,他哥去了厕所,他在卧室里找年前买的茶叶,正弯腰在柜子里翻找着,忽然有人摸上了他的肩膀。 不是拍,而是一种从指尖轻触到缓慢按下的抚摸。 手机在床头播放着短视频,身后人叫了一声名字被嘈杂的视频音模糊了音调,江照林猛地回过头,发现面颊带着红晕的杨陌就站在他身后。 那明显带着暧昧情愫的触摸让江照林整个人一激灵地站起来。 “你找我哥?他在厕所呢。” 杨陌缓慢眨眨眼睛,似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 “好。” 杨陌离开后,江照林依旧在原地愣了一会,他伸手关掉了手机,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那一声模糊的呼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刚才,他觉得他听见了... 照林... 第5章 二、 又过几天杨陌出差,江照林没能将这事抛之脑后。当初他哥突然宣布和杨陌在一起,江照林满心都用来震惊他哥喜欢男人这件事上,他一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块亲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浑身的细胞都在排斥,没想到他哥和他是相反的。 他还记得江绪林当初斜了他一眼,“怎么了?觉得恶心?” 江照林赶紧摇头,他哥就是在外头杀人放火他也不觉得错,喜欢个男的又怎么了。 江照林是个纯直男,他也不理解和一个男的处对象到底是什么滋味,看他哥一直和杨陌在一起住着,也没什么矛盾,他就没太多想过。 但趁着杨陌没在家,江照林这次想单独找他哥,很想听听他哥和杨陌的感情状况。 他提前从江绪林那拿来了钥匙,买了一大堆的熟食等着他哥下班,从下午等到傍晚,没等到江绪林回来只有一条短信说他晚上加班,回不去了。 江照林叹了口气,理解他工作辛苦,将熟食都放在冰箱里提醒他哥回来自己热一热,带上门走了。 电梯门一开,有人下电梯迎面走来,男人看见他熟稔地打招呼。 “今天这么早下班?” 江照林心想这位新邻居应该是也认错人了,他刚想开口解释,没成想下一秒对方就露出探究的神色。 “你...不是江警官吧。” 江照林点头,“我是他弟弟。” 宋逾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们兄弟俩长得好像,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下电梯时江照林还在想那新邻居也挺厉害的,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兄弟俩区分开,甚至是在不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情况下。 宋逾白还是掐着江绪林回来的时间给他送了些水果。邻里之间相互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江绪林也没推辞,他接过水果,错开了些身体。 “要不要进来坐坐?” 宋逾白犹豫了一下,拒绝了。 “不了,你爱人...还没下班?” 江绪林说,“他出差了。” 听着对方没有反驳爱人这个称呼,宋逾白的内心又受到些许暴击。 良好的教养让宋逾白心知自己就是再喜欢也不能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所以他忍痛站在门口和江绪林扯了几句家常,还说了早上将他弟弟认错成他的事。 江绪林说,“正常,很少有人能把我俩分出来。” 宋逾白略显羞涩地笑了一下,“下次见面我就不会认错了。” 江绪林礼貌点了点头,没将宋逾白这句客套话放进心里。 江照林的石膏还没拆但是酒瘾已经控制不住,从骨折起包括上次端午他就没喝酒,眼看着一个月过去,他实在忍不住,背着父母偷跑出去。 江绪林这一整天在单位难得事情少,到了下班时间几个同事商量着一起聚餐,有人问江绪林想吃什么,后者刚想开口,忽然间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还坐在椅子上,松力靠着椅背,吞咽了一下喉咙,开口时嗓音有些发低。 “不了,我晚上去我妈那里。” 当江绪林踏进门口的前两分钟,江照林还瘫在床上刚吐过一波,李欣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 “我是管不了你了,我给你哥打电话了,让他过来。” 江照林迷迷瞪瞪的,听见这话还瞪大了眼睛,“你给我哥打电话干嘛啊,他知道了肯定生气。” “我不打电话怎么办?你都吐血丝了,又不去医院。你爸去照看你爷爷了,到时候真出问题我一个人怎么管你。” 江照林捂着脸诶呦了一声。 他是真后悔自己喝这么多,但他感受不到刺激,喝起来就控制不了,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呕吐不止,他没觉得哪疼,就是肚子有些发沉。这些年他喝过两次胃出血,他有些摸不准自己这次是不是也喝得太过。 门打开,江绪林走了进来。 江照林这时候酒醒了一大半,他勉强坐直身体,垂头丧气地跟他哥说。 “哥对不起我又喝多了,我不知道妈给你打电话,知道的话不能让你跑这一趟。” 李欣让他闭嘴,她站在江绪林身边,将江照林刚才的状态描述了一遍。 “我看他吐的东西里有红血丝,实在不行还是给他送医院去看看吧。” 江绪林弯腰坐在了床边,侧着脑袋看了看他弟弟,半晌,不急不缓地说。 “不用,没什么事。你给他冲点养胃药就行。” “那行,那行。” 大儿子的话就像是定心丸,只要江绪林说没事,李欣就觉得一定没事,她赶紧去厨房开始冲药熬汤。 江绪林一条长腿曲起搭在床边,脑袋后仰靠着墙面,他闭着眼睛,仰起的脖颈呈现出一个脆弱的弧度,喉结上下吞动几次,嘴唇的血色在慢慢褪去。 江照林慢慢挪到江绪林旁边。 “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江照林身体颤了一下直接被打懵,他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僵在原处,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脸,余下那点酒劲也跟着醒了。 江绪林睁开眼睛,那双浅褐色瞳孔中透出狠厉又愤怒的情绪。 江照林心里一紧,被他哥这眼神一看,浑身都开始不自觉地打哆嗦。 江绪林指着他的鼻头,一字一句地警告他。 “江照林,再让我发现一次你这么不要命的,我就亲手把你送进医院。”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独留江照林捂着脸手脚冰凉不敢吭声。半晌,江照林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笔直,膝盖窝在床单上,刚才已经无意识给他哥跪下了。 江绪林躲进了厕所,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止疼片被掏了出来,才刚放到嘴里,没关严的门被推开,李欣不知道儿子去了厕所,她恰好撞见江绪林正在吃药。 “绪林,你吃什么呢?” 江绪林不慌不忙地把药板放回了口袋,面色如常,“没什么。” “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吃药了,你吃什么呢?是不是哪难受啊?” “没有,维生素。” 江绪林转身和李欣错开,他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江照林没事,我先走了。要是有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 李欣一路追着大儿子到了门口,哪有维生素还躲在厕所里吃的,她去江照林的房间想问问他弟弟知不知道,可江照林脸上的巴掌印又让她着实愣了一下。 “你哥打的?” 江照林窝窝囊囊地点了点头,“我就说你别告诉他,他真生气。” “活该!”李欣咬着牙说了一句,“让你不长记性,就该抽死你!” 她狠话放得硬,可也只是在原地踌躇了两步,终究上前伸手掰开了江照林的嘴。 “张嘴我看看破了没有。” 她仔细地瞧着,生怕他的口腔里破了伤口自己却不知道,她看得极为认真,也就再没想起来江绪林躲着她吃药这件事。 三、 江绪林到了家连门都来不及关,他踉跄了几步跑到厕所跪在马桶边干呕,他无法压抑痛苦的呜咽,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到下颚,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因为长时间呕吐而充血发红。 他又去伸手摸止疼片,下一刻温热的触感拉住了他的手臂。 “这时候吃止疼片没用的,你也咽不下去。”清润的声音骤然响起。 宋逾白双臂用力将半跪在马桶边的江绪林稍微拉起来,他向他的腹部探去。 “有胃病史吗?” 瞧他的症状他以为江绪林会是胃痉挛或者是急性胃炎,可他的腹部又很平静,除了江绪林止不住干呕时的收缩,他悄悄朝几处摁了摁没得到明显的疼痛反馈。 江绪林吐过一场,生理性泪水让他的眼角微红,他哑着嗓子说。 “我没事,不用管我。” “好,我知道你没事。”宋逾白几乎在第一时间学会了顺着江绪林说话,感受到江绪林对于身体病因的排斥,宋逾白没有强硬地拉着他检查,而是试着捞起他的身体,“能起得来吗,我们去沙发那坐一会。” “或者你再待一会,我们在这缓缓。” 江绪林紧咬牙关,他闭了一下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径直滴落到地板上,宋逾白知道那是生理泪水,但不妨碍在瞧见这两滴泪的瞬间心脏被狠揪了一下。 宋逾白扶着江绪林躺在了沙发上,第一次登门拜访这里,宋逾白反客为主地给他倒了杯温水,才坐到江绪林身边的地板上解释。 “你回来时我听见你的动作很急,门也没关,怕你出什么事过来看了一下,然后发现你在吐。” 他仔细打量着江绪林的神色,试探性地询问,“我看看行吗?” 江绪林平躺在那里,他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下去胸膛明显起伏,他似乎极为疲惫,面对宋逾白的询问没有开口拒绝,只沉沉地呼吸。 第6章 宋逾白见状探向了他的腹部,他这次是认真检查了他的情况,每摁一处就去看江绪林的表情,但奇怪的是,刚才还是面露痛苦情绪的人现在却是神色平静,摁哪里都没有反应。 就仿佛刚才的阵痛过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逾白心里带着疑惑,又悄悄地去看他的右臂。 他这次终于得了机会去触碰他右臂的骨骼,从上到下摸了一通,最终也惊讶地发现他的右臂没有问题。 “神经痛?” 这是他只能初步得出的结论。 “什么痛也不是。”江绪林低声开口,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眸里压抑了太多的情绪,那场剧烈的干呕过后,他的嗓子已经宛如沙砾般低哑,“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麻烦你了,还让你白跑一趟。” 宋逾白可不觉得他什么事都没有。 他只觉得江绪林表面上总是平静沉稳的模样,可这是他有意与别人隔开的结果,他游走在汹涌的人群,却又被莫大的孤寂吞没。 江绪林疼痛神色做不了假,而且他的止疼片不离手,那是一种止痛依赖的征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从来不肯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就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些疼痛的字眼。 宋逾白还是顺着他说下去了。 “当然没有白跑,你没事才是最好的。” 他又开始习惯性地去看他左臂的划伤和腰间的创口恢复情况,趁着江绪林不爱动弹,他出格地把这人的伤口看了个遍,一边看还要一边解释。 “我们是邻居嘛,邻里之间就是要相互帮助,昨天你帮我,今天我帮你。”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到了关键时刻我肯定要比你远在美国的三姑或者二大爷有用的。” 江绪林安静地听着,半晌,嘴角竟然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觉得宋逾白这个人说话挺有意思。 看见他有了笑模样,宋逾白还怪稀奇的,他偷着多看了他几眼,回想起他那位同胞的弟弟,心想这哥俩确实是大有区别。 江绪林的脸上少有笑意,总像是心头压抑着很多事情无法说出口,他那个弟弟倒是不一样,眼神一眼可以望到底,还有些...傻里傻气... 想到这宋逾白赶忙直起身体告诫自己别在心里讲究人家的家里人。 “没吃东西吧,我家里还有些粥和小菜,我给你拿来咱们一起吃点。”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子备好晚餐,马上就要端过去时,他慢半拍地想起来他的那位crush还有男朋友。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有些边界感,他低头看看晚餐,短暂犹豫了几秒,刚才面对江绪林时的那些笑意慢慢隐去了,转而是一种面无表情的冷淡。 他碰见过那位男朋友几次,都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嘴里还哼着歌。 你男人身上受了那么多伤,你哪来的心情哼歌? 想到这,宋逾白义无反顾地踏出了家门口。 他不照顾,就别怪别人亲自照顾。 第4章 一、 杨陌和刘浩是兄弟俩的高中同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他们少有联系,也就是偶尔给江照林打过电话发发消息,后来杨陌回到本地上班,他们这才重新聚到一起。 江照林还清晰地记得他们重聚后进行了一场为期三天的旅行,一行人跑去爬山,晚上又和碰见的旅友一块喝了顿醉酒。他们一共开了两间房,他和他哥一间,杨陌和刘浩一间。 那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拿着杨陌给的房卡进了房间,当时左边的床上已经躺了人,朦胧中他以为那是他哥,没多想倒头就睡了。 接过早晨起来才发现那人是刘浩,他哥和杨陌从另一间房里出来,再后来,他哥就说他们在一起了。 现在细想,江照林觉得他们在一起得有些突然,在这之前,江照林没见过他哥对杨陌有多上心,杨陌也没见得有多关心他哥。 换作以往,江照林是绝对不会花心思多想这些事情的,但那天一声含糊不清的轻唤让江照林心里开始莫名地不舒服。 这两天有一场高中同学聚会,江照林特意给他哥打了个电话,后者给的回答是不一定能去得上。江绪林没时间去,杨陌碰上休假能参与,听到他哥不去,江照林有些犹豫,他不太想和杨陌独处。架不住老友的盛情邀请,他还是赴了宴。 “绪哥不来,你再不来,咱班大美女们还能愿意来吗?” 酒桌上众人笑着调侃,高中时就是班花的美女现在依旧漂亮耀眼,她坐在江照林对面几次朝他投向目光。 江照林还和以前一样,很受众人欢迎。 “我还记得那时候照林就爱出去打架,仗着自己不知道疼,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刘浩说这话时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是喝了不少,他旁边的江照林倒是清醒,前阵子他哥刚抽了他一个大嘴巴,短期内他是绝对不敢沾酒了,他拦着刘浩不愿意让他讲高中那点中二事,后者是个大嘴巴,尤其一喝了酒就更爱乱说。 “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杨陌胆小,总有校外的找他要钱,照林气不过,晚上放学看见了直接书包一扔邦邦就是两拳。” “我记得。”杨陌脸上的醉意愈发浓重,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江照林,“他不止帮过我一次,好几次有人欺负我都是他帮的。” “那时候岁数小什么都不懂。”江照林把玩着茶杯,跟着大伙笑了一下,“脑袋里成天想着拯救世界了,看谁都想救一下。” “关键是哪次我打架都得看看我哥在没在,他要是在我后边我就敢冲,他要是不在我还能再忍忍。”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江绪林人狠话不多是出了名的,高中时候江照林总惹事,有时候别人分不清人总去找江绪林麻烦,后果就是被打的亲妈都不认得,时间久了,别人再分不清兄弟俩,总得想想江绪林下手又狠又黑,江照林多少是占着他哥的势头横行霸道了好几年。 大伙聊了一会,话题开始转移到别人身上,江照林趁机去了趟洗手间。 他弯腰洗手时,背后投下一片阴影,有人站在了他身后,江照林回过头看见了醉得神志不清的杨陌,他向后退了两步,说。 “你少喝点吧,我哥晚上回来得晚,他累一天了晚上还得照顾你。” 杨陌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痴痴地盯着他两秒,随后竟然突然上前抱住了江照林。 “照林,其实这些年...” 冲天的酒气混着这一声缠绵真切的语调,江照林的脑袋‘嗡’的一声,他几乎刹那间伸手将杨陌狠狠推开,也打断了杨陌要说的话。 被推开的人撞到墙面,他恍惚了两秒,后背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做出的事情难以收回,但是在被推开那一刻,杨陌却真真切切地后悔了。所以他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种荒谬又离谱的想法逐渐成型,江照林的心脏在狂跳,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滔天的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杨陌,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杨陌嘴唇颤抖,他似乎感受到了害怕,全身都在发抖,“我...我刚才认错人了,照林我喝多了,我认错人了。” “你认错个**!!”江照林这句粗口连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你喊着我名呢你当我聋吗?” “我真的认错了。”杨陌陷入慌乱之中,他踉跄了几步,朝着江照林苦苦哀求,“照林,别告诉你哥,求求你,别告诉你哥。” 江照林快要气疯了,他的脑袋一片浆糊,不知道杨陌到底是在干什么,此刻他气得恨不得把杨陌从楼上扔下去,理智告诉他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他哥知道,所以他将杨陌甩到一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饭店。 二、 江照林将这事瞒了下来,杨陌战战兢兢的,看江绪林这几天都和平常一样,他高高悬着的心才稍有放下。 就当他认错了吧,就当他认错了。 傍晚,江绪林正坐在沙发上修理不太准时的钟表,他背对着杨陌,普通的黑色衬衫下流畅的脊背线条若隐若现,暖色的光照下来,他坚实的背影和认真的侧脸拥有着让人心安的魔力。 杨陌洗好一盘水果来到江绪林身旁,江绪林嘴里含着根烟,剩下的半截烟灰半掉不掉,杨陌将烟灰缸拿到他面前看着他掐了烟,他喂了一颗葡萄送到江绪林嘴里,轻声说。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他又紧接着说,“我们明天去看看叔叔阿姨吧,好久没拜访了,我给他们买了点补品。” 听见杨陌的话,江绪林慢慢侧过头看他,他有时候在瞧人时会稍稍垂眸,浅色的瞳孔中不含任何情绪,视线朝向杨陌倾斜,只需一个眼神就会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杨陌心脏一紧,他口干似的吞咽了几次喉咙,不自觉地没坐江绪林旁边的沙发而是下方的小凳子。 江绪林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足有十几秒钟的时间,随后他淡淡移开了目光。 第7章 “去吧。” 杨陌兀自缓神,江绪林审视的目光让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他沉默了两分钟才去看江绪林左臂已经结痂的伤口。天气开始热了,江绪林穿上短袖,左臂上的长口子像是一条丑陋的虫。 “伤得这么严重,怎么没告诉我?” 江绪林平淡地回,“我不说,你不是也没发现。” 杨陌仰起头,“生气了?” 江绪林不再开口了,他继续修理钟表,将螺丝一一拧回去,手臂上的鲜明青筋衬在肌理分明的肌肉上,杨陌看了一会,也不再说话,他默默凑近了些,依旧将自己处在了下方,身体靠着江绪林的小腿,双手伏在江绪林的膝盖上,轻轻揉捏他的膝盖。 这是一种温存又暧昧的动作,也是一种伏低做小的表达,在江绪林面前他会尽可能地放低姿态,这是他情愿的,江绪林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杨陌不希望自己离开他。 杨陌和江绪林去父母家里时,江照林没在场。 江照林不知道两人要来,他一整天都没在家而是拉着刘浩去了一个样板房,是江照林自己偷偷买的。 没装修的房子就一个破沙发能坐,江照林把买来的酒摆到桌子上,刘浩四周环顾了一圈。 “你买这房子你妈不知道,你哥知道吗?” “没说呢。” 江照林满面愁容,一抬手就开了一瓶啤酒。 “那你得说吧。你妈能让你搬出去吗,你不如和你哥商量商量,这事你偷摸弄也不行啊。” “不行又能怎么办,三十了,还和爸妈一起住,别人看着笑话不啊。” “那有啥笑话的,你这身体有特殊情况,大家伙都理解。” 江照林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他现在是挺不理解的。 他觉得杨陌这人脑子有病,他就是太直了,相处这么多年愣是没看出来杨陌对他有想法。高中毕业他有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也当成正常哥们相处,谁想到他是对他有意思,那他又去祸害他哥干什么!? 他现在就愁这事要不要和他哥说。 说了,无疑是给他哥捅刀子,怎么说啊,说其实你对象可能喜欢的是你亲弟弟,他这几年都把你当成你弟弟了,这能行吗?江照林只要一想就眼眶发酸,别说他哥了他都受不了。 可是不说,知道杨陌一颗心里边还惦记俩人,他就觉得太恶心了。 杨陌怎么能怀着那种心思,干出这种事来。江照林愁得几天没睡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哥交代,他又不能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要么干脆不告诉他哥,找点办法让他哥给他踹了,要么一鼓作气,就把这事捅开,大家都敞开了说。 不管怎么样,江照林实在是愁得没法子,他连着开了几瓶,被刘浩慌忙制止。 “你干嘛啊,你忘了你哥说了再喝就抽你,我跟你说他抽你可没人敢拦啊。” “抽就抽吧,今天必须喝。” “那你也不能喝这么多啊,你再这样我可管不了你,我得给阿姨打电话了。上次你在我这喝到胃出血,绪林差点把我撕了,我可惧他,你别给我找麻烦。” 眼见着江照林越喝越多,明显是有什么事烦着要往死里喝的架势,他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刘浩怕他出事,没给江绪林打电话,而是告诉了李欣。 李欣接到电话时,江绪林就坐在她身边,刘浩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江绪林的耳朵,听见了刘浩报的地址,江绪林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我去接他。” 李欣在大儿子平静的神情下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情绪,她有些忙乱地拉住了江绪林的手臂,“绪林啊,你别和他生气,他就是没记性,要不我去接他吧。” 江绪林慢慢将母亲的手拿下来,转身出了房门。 听见敲门声,刘浩扭动着微胖的身体赶紧开了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阿姨而是江绪林时他结结实实地呆愣在原地。 江绪林与他擦肩而过,他走到江照林面前,后者醉醺醺地抬起脑袋,朦胧地眨了两下眼睛。 江绪林说,“我说的话记不住是不是?” 江照林迷迷糊糊的,“嗯?” 下一秒,江绪林拎起他弟弟的领子直接将人拽起来摔到地上,当结实地与地面接触后他哥的拳头落下来时江照林才意识到他这次真要挨打了。 “哥,哥...!!”他破音地喊了两声哥。 江绪林攒着怒气揍他,拳头像雨点般砸向江照林,刘浩在一旁着急的上下乱窜,将近二百斤的身板愣是拉不住江绪林,很快房间门又被打开,李欣焦急的喊声响起,她和杨陌一起赶到了这里,进门就看见江照林正被他哥压着打。 “照林他知道错了,绪林你别打了,他知道错了!!”李欣扑过去拦着她儿子的腰身。 江照林感知不到疼,被他哥揍着也没有还手之力,他两条手臂只顾着护脸丝毫不反击,但他也生气了,被打到一半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江绪林,你还真她妈打我!!” 还给他的是江绪林毫不留情朝他嘴角揍了一拳。 最后几个人合力七手八脚地拉开了兄弟俩,李欣将江照林从地上拉起来,杨陌也吓坏了,他不敢吭声,只站在江照林的右边扶着他,刘浩纯是怕被江绪林迁怒挨揍,早早地跑到了门口等着下楼。 江绪林喘着粗气,他后退了几步,搭坐沙发扶手边,兄弟俩一站一坐,江绪林掀起眼皮看着江照林,后者缩了缩脖子,抬手擦流下来的鼻血。 李欣扶着神志不清的江照林往外走,她像是怕江绪林又突然扑过来打江照林似的,临近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江照林挨了打,她没有对江绪林口不择言地说出任何一句重话,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可那是一种掺杂着警惕与戒备的眼神。 那眼神是针对江绪林的,是针对她另一个儿子的。 江绪林几乎在瞬间怔愣住,他慢慢站起身朝着李欣的方向喊了一声。 “妈...” 李欣没回头。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江绪林一人,连空气都沉寂下来,良久,江绪林动了动,他又慢慢坐了回去,地上的灰尘在空气中肆意漂浮,江绪林闷声咳嗽了几声,伸手摸出手里的烟。 他静默着,腾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里短暂地浮现出一层光,又很快消失了。 江绪林只觉得今天的烟格外苦涩,他只抽了一半就将剩下的部分放在指间任由其燃尽。 杨陌上来时,江绪林正微微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 江照林到了楼下时发现了他在旁边,他排斥得很激烈,杨陌只得躲在一边,犹豫了一会才重新上楼去找江绪林。 听到动静,江绪林抬头看了看,他将手里的烟扔掉,抬脚捻了几下。 “一会你去我家,把你的东西都搬走。” 杨陌的脸色剧变,他捏不准江绪林的想法,只得嗫嚅道。 “绪林...我不是。我...刚才我跟着照林下去你不高兴了是吗?” “我就是想把他送下楼我没想别的。” 他几步上前蹲在江绪林身边,讨好似的笑了笑,“别不高兴,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扔下你去送别人,下次不会了。” 面对杨陌的刻意安抚与讨好,江绪林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 “同学会,其实我去了。” “没进去,只到了洗手间门口。” 瞬间,杨陌的面色惨白。 “今天晚上之前,把你的东西都清走,钥匙给我放到门垫下面。” “现在就走吧。” 杨陌无视江绪林的驱赶,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腿,他近乎半跪在地上,仰望着江绪林,短短几秒钟,他的眼泪流了满脸。 “绪林,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我只爱你一个人绪林,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绪林低下头,他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深邃又冷漠的情绪,以往杨陌通常害怕面对江绪林的冷脸,但是这次他却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 江绪林无声叹了口气,他亲手打破了杨陌最后一点幻想。 “杨陌,三年前你去我房间和我表白,又主动和我上床,你说你喜欢我,但你后半夜喊了江照林的名字。” “我就当没听见。” “我可以永远当作没听见,可你又太贪心,现在连装都不想装了。” 心底遮掩多年的秘密和谎言就这样被拆穿,杨陌在这一刻才悲凉地发现他的心思原来在江绪林面前向来无处遁形。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可殊不知在江绪林面前他就像是个裸奔的人在卖弄自己这点隐晦,可笑至极。 杨陌泣不成声,当他终于知道所有事情再无挽回的可能他才绝望地开口说道。 “我没办法啊,当年是你说男人女人都行的,是你说不在乎的。我要是告诉照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第8章 “我不想这样,我怕你们都不理我,我怕你们都觉得我恶心。” 当年杨陌有意挑起同性话题时,江照林脸上的排斥和厌恶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 “别人我不管,我别碰见这种事就行,要是真有男的向我表白我得几天吃不下饭去。” 杨陌当时的脸色发白再不敢开口,江照林还去揽江绪林的肩膀,问他哥是怎么看的,当时江绪林漫不经心地回答。 “无所谓,男人,女人,都无所谓。” 江照林还哈哈大笑,“谁能抵挡我哥的魅力啊。” 他贱兮兮地凑过脑袋贴着江绪林的肩膀,“我要是女人一定非我哥不嫁。” 杨陌早就注意不到兄弟俩的互动,他满心放在了江照林排斥的神情上,手里的房卡已经被他有意调了位置,在那天夜里,杨陌进行了一场痛苦又煎熬的思想斗争。 他想起江绪林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想起江绪林对同性恋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最终打开了江绪林的房间门。 其实他缺乏勇气,甚至不敢直视江绪林的眼睛,他就像今天这样,慢慢爬上江绪林的床,嗫嚅着说。 “绪林,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我想跟你在一块。” 那天晚上,江绪林没有拒绝他的亲吻,也没有拒绝他的告白,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拥抱着男人坚实的身体,伸手抚摸着他硬朗俊俏的脸庞,面颊的一滴汗增添无尽性感,兄弟两人的面容在这一刻模糊了界限再难分辨出彼此。 杨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在恍惚间发出来一声叹息,混乱的思维让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轻唤哪个名字。 短短一字之差的审判,江绪林迟了三年才落下。 其实杨陌和江绪林在一起三年,就像千万普通人家一样过着平淡日子。 江绪林工作忙也有危险,杨陌下了班会做好饭等他,有时候还会去门口迎一迎,要是看见了江绪林身上带伤他也会留心给他上药。衣柜里整齐罗列的衣服大多是杨陌亲手买的,只不过江绪林没什么时间穿。 两人的生活就这样一直平淡如水。 江绪林心里清楚,他自己是一个缺少激情的人,他从来只是渴望平淡的生活。 回家的时候万家灯火能有一盏为他而亮,这就够了。 杨陌能给他的并不多,总共也就这点东西,但也就是这点东西让他心甘情愿的做了弟弟的替身。 没人给过他,他太缺了。 有时候他也能发现杨陌含情脉脉的眼神是在透过他看别人,但那时候江绪林也在想,他这点爱,能不能分出一点给他。 杨陌分不出来,他就不再要。 第5章 一、 消毒水充斥鼻腔的医院里,宋逾白一眼便锁定那张熟悉的面容,见人嘴角还带着伤,没用看名字,他便开口。 “你是江警官的弟弟,怎么和人发生冲突了?” 江照林一言难尽地扯了扯嘴角。 他根本不想来医院,奈何母亲一定要带他检查,现在还碰见他哥的邻居,更尴尬了。 李欣阐明他的身体情况,宋逾白了然。 他检查了一遍江照林的身体,说都是些皮外擦伤,不严重。母亲也知道,江绪林向来有分寸,他不会真伤了他弟弟。 李欣又说,“其实主要是想看看胳膊,他右手刚骨折过才拆石膏,我怕他右胳膊自己乱动坏了不知道。” 宋逾白面色闪过一丝探究,“右臂骨折?多久前的事?” 李欣报了时间。 江照林的胳膊也没有问题,李欣见状松了口气,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宋逾白忽然间开口询问。 “你有胃病史吗?” 江照林说,“有。” “前阵子有没有犯过。” 李欣忙说,“他前阵子喝多了,犯过一次,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宋逾白摆了摆手,“没什么事,他身上有酒味我随口问的,最近别喝酒,养养吧。” 两人离开后,宋逾白若有所思。 回到家里的李欣一边去给江照林身上的擦伤上药一边念叨着。 “你哥让你别喝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哥也是,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大,说打你就打你。” 才赶回来的江立东站在一旁,看了看儿子身上的淤青就知道江绪林压根没下重手,不过就是教训弟弟一顿,李欣还在埋怨,江立东不痛不痒地和她呛声。 “他也是该打,他要是听话绪林能打他吗?” “绪林工作多忙啊,还得天天管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让他别喝非得喝,生气打他也是应该的。” 李欣将棉签一扔,她回头怒视着江立东,家庭争吵即刻爆发出来。 “全程你在哪呢,你是拦架了还是带着照林去医院了?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现在说风凉话了。” 她想起来被她忽视在房子里的大儿子,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别的,她忽然间情绪变得很激动,站起来朝着江立东大声吵嚷。 “就你会装好人吗?就你会向着绪林说话吗?” “当年要不是你拿皮带抽他,要不是你给他抽得浑身都是伤,他能跟咱俩做仇吗!?” 旧事重提,让江立东也跟着变了脸色。 “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李欣涨红了脸,“打那之后他就不爱说话了,你以为我没发现吗?” “绪林上高中就住校,一直到大学毕业,这几年你关心过他几次?你现在装模作样地向着他,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和咱俩不亲,都是你造成的!!” “对!!都是我!”江立东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嘴唇哆嗦着,“都是我的错,都赖我,行了吧!!” 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刚从爷爷那赶回来的江立东又再次摔门而去。 李欣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眼眶里的泪水几次要流下来又被她生生忍回去。 “没一个省心的。” 江照林缩在角落,十几年前的记忆依旧没有褪色,只要一提,他就能想起那令人心悸的哀嚎和求饶声。 “妈。”江照林轻声开口,“我哥受伤了。” 李欣身体僵了一瞬,转过头去看他。 江照林两只手比划了一个的尺寸,“他衣服掀起来的时候我看见的,已经结痂了,在左边的腰上,得这么大一片。” 李欣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怎么伤的?” “不知道。”江照林摇摇头,“我哥没提过。” 李欣问他你那个房子是怎么回事,没等江照林开口她又接着说,“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她起身走出江照林的卧室,江照林看见她拿出手机,几次低头地看。 李欣就坐在客厅沙发,她的指尖放在大儿子的通讯号码上方有些发抖,几次犹豫,终于点了出去。 快要挂断时电话才被接起来,电话这端李欣的身体无意识前倾,右手握成拳放在了小腹前,那是一种紧张又有些局促的表现。 “绪林,那个,你回家了吗?” “没有。”电话那端江绪林的语气很淡,“在单位,怎么了?” “那什么,我晚上去你那看看你吧,妈给你做点饭什么的。”像是怕被拒绝似的,李欣连着说,“不费事,妈就是去看看你,你想吃点什么,我一会儿就去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江绪林说。 “您别来了,这几天我不回家,有任务。” “哦,那好,那好。”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李欣忙说,“那你...” 注意安全没说出口,那边已经先一步挂了电话。 李欣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里不是滋味,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又去了江照林的卧室。 “你再跟我说说,那个伤口什么样啊?你觉得什么给伤的...” 二、 江照林挨了顿打肉体上依旧生龙活虎,但精神上老实了很多。他在家里窝了两天,时不时给他哥打个电话再发点消息,绞尽脑汁想点道歉认错的话,这点服软的窝囊样全用在他哥身上了。 发出的消息得不到回复,他知道江绪林在外面出任务。 到了第三天,李欣早上起来打碎了一个碗,江立东默不作声地打扫,李欣兀自站了一会,今天一早她总觉得有些心悸。 “你哥还没回消息吗?” 江绪林还没结束任务,发出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江立东回到阳台坐下,他捧着手机将近两小时,把想说的话删删减减,最终又很生硬地发出一条。 “任务结束了回个电话。” 李欣把江照林赶出了家门,她让他去给江绪林买点东西,等他回来好好和他道个歉,刘浩和他一起出了门,说他也跟着买点吧,他好歹得解释不是自己拉着江照林喝酒的。 第9章 他们这伙人,单拎出来都是个汉子,唯独在江绪林面前凑不出一个胆儿来。 刘浩这人平时就爱吃,他拉着江照林找店专门奔着偏僻人少的巷子里去。 “这都是哥们儿一个个找的,别看地方偏没多少人,绝对好吃。” 两人提着几个兜子朝外走,江照林心里装着事总是有些走神,他今天的状态同样很差,刘浩和他说五句话他或许能听见一句。 走到街口,刘浩问他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结果突然间江照林手一松,袋子哗啦悉数掉在地上。 五脏六腑好似被突然炸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刹那间席卷江照林的身体,从五脏六腑一直传递到膝盖,他的右膝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与以往不同的是江照林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感,过往三十年都未曾有过的感觉在这一刻席卷全身,江照林几乎瞬间脱了力直接跪在地上。 刘浩慌乱的呼喊忽远忽近,江照林的耳朵嗡嗡作响,大脑眩晕至极,只几秒钟的时间冷汗从身体里冒出来,他在承受这巨大的痛觉同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一股浓烈的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江照林的双眼赤红,神色狰狞又惊惧,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拖着一条完全无法着力的腿,向前卖力走着。 他的大脑被一种可怕的预感充斥。 “江绪林...江绪林...” 街口,数辆警车聚拢,众人围着两三个人影,他们的周围浸染一大片血红。 江照林的心高高悬起,突然得到的疼痛刺激让他跑动起来狼狈至极,连摔了两个跟头,他在警方的拦截下冲向地上其中一个人影。 他的瞳孔瞬间紧缩,喊出一声凄厉至破音的嘶吼。 “哥!!!” 三、 江绪林没想到他还能见到江照林,这次抓捕行动他们损伤太大,几名同事都身负重伤生死未知,江绪林的右腿完全扭曲,他的身体数不清究竟中了多少刀。 警车在疾驰和救护车相接,开车的同事从后视镜看他,不断说着绪林别睡啊。 江绪林被江照林抱在怀里,鲜血从身体里不断涌出,浅蓝的衣服被染成鲜红的颜色,车厢充斥着江绪林的血气,湿热的触感让江照林宛如身处冰窖。 一个人的身体里哪有那么多的血可流啊。 江照林抱着他哥,血水模糊了他的脸庞,江照林轻轻捏着他哥的面颊,用颤抖到不成调子的语气试图让江照林保持清醒。 “哥,别睡,哥求求你,千万别睡。” “我们马上到医院了,马上就到了。” 江绪林的瞳孔控制不住地逐渐涣散开,他觉得自己活不成了,最后一面能见到江照林挺好的,也是最好的,他确实放心不下江照林,也只放心不下江照林。 想到这,江绪林撑着最后这点力气抬起手,他抚上江照林心脏的位置,疼痛已经传递四肢百骸,江绪林却依旧从那颗跳动的心脏中感受到了弟弟的痛楚,所以他轻轻抚着那里,在弟弟白色的衬衫下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 “以后...听爸妈的话...” 江照林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崩溃地将江绪林揽在怀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嚎啕大哭起来。 江绪林的手慢慢落了下去,他望着车顶,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黑红的颜色,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极端的疲惫,江绪林长舒了一口气,连着胸腔都慢慢塌了下去, 任由汹涌的痛意将他吞没。 他只觉得周身冷极了,像是在寻求些温度,江绪林最后朝着弟弟温热的胸膛靠了靠。 在陷入昏迷前,江绪林最后开了一次口,他轻声叹息了一句。 “照林...真疼啊...” 十几年的光景中,这是江绪林唯一一次喊了一声‘疼’。 四、 兄弟俩小时候在说话还不利索的年纪,不知道疼的江照林总是把自己的手指头啃的鲜血淋漓或者把自己的口腔无意识啃烂,也是通常在这个时候在他一旁的江绪林会爆发出哭声,江立东和李欣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李欣去看江照林,江立东抱着江绪林哄。 在那时,他们都以为是江照林流血的样子把江绪林吓着了,所以江立东抱着啼哭不止的江绪林在阳台转圈哄,但是效果不好,江绪林会哭很长时间才慢慢平静下来。 再后来,兄弟俩慢慢大了,江照林再受伤,每当父母去给他擦药时江绪林会摸摸自己身上和江照林同样的受伤位置说疼,最开始父母没注意,后来他说得越来越清楚,次数也越来越多,李欣和江立东抱着江绪林去医院检查,但结果是没有问题。 江绪林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 江绪林还是说疼,李欣带着他又去医院检查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医生把父母单独叫进诊室里,听了他们家的情况,斟酌了一会,说。 “有时候,当父母把注意力放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上时,另一个孩子可能会感觉心理不平衡,他有可能会找一些方式,让你们也能注意到他。” 他委婉地表明江绪林很有可能会用说自己身体痛的方式来获取和江照林一样的关注。 “这样的问题,你们也要多注意,还是要给他多点关照,当你们的注意力能放平衡,他自己不觉得受到冷落的时候,这种情况应该会好一点。” 兄弟俩从出生起就未曾分开,他们对彼此的观察最为细致和长久,医生的判断不无道理。 李欣和江立东听了,在最初的时间也听从了医生的建议。 短暂的一段时光里,一旦江照林的身上出现伤口,江立东也会把江绪林抱起来,李欣会伸手揉揉他的身体,揉揉他说痛的地方,让他自己平复情绪。 但时间长了,江照林越来越淘气,父母对他的看管也越发吃力,他们开始力不从心,江绪林再说疼的时候李欣不再抱着他,只让他听话一点,忍一忍。 兄弟俩十一岁那年的暑假,江照林做了一件事,他从爷爷家的房檐跳了下去。 左脚踝高高肿起,动弹不了,那是他出生以来受过最严重的伤。李欣和江立东怕他给自己摔成残废,看着父母焦急的样子江照林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他哭了起来,震耳的哭声冲击着耳膜。 在父母急着收拾东西带江照林去医院的时候,江绪林左脚尖不触地面,一瘸一拐地向着他们走过去,小脸惨白,拉着江立东的袖子说。 “爸,我腿疼。” 江立东让他不要闹了,但江绪林始终拉着他说疼。 孩子的哭闹声在耳边环绕,江照林肿起的脚踝让人心焦,李欣忙乱的安抚不起作用,紧张与烦躁的情绪持续堆叠,在江绪林又一次带着哭腔说他真的疼时,江立东大吼了一声将他推开。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有完没完!?” 失控的情绪到达了顶峰,江立东失去了对大儿子的所有耐心,照看孩子的持续压力找不到发泄口,极端冲动的想法占据心头,江立东做了一件在往后数十年间都极为后悔的事,他抽出腰间的皮带,朝着江绪林一下又一下凶狠地抽过去。 “我让你疼!!我让你疼!!” “你还说不说了,还说不说了!!” 才十一岁的江绪林被堵在角落里,他被抽的全身发抖,皮带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发闷,江立东说不清自己抽了多少下,江绪林一开始在哭,他的哭嚎声甚至盖过了江照林,后来他的声音弱下去,只能听见他哑着嗓子的求饶。 “爸,别打了,我不疼了,别打了,我不疼了...” 李欣扑过来拦住了江立东继续打下去的动作,她哭得满脸是泪,对着窝在角落里的江绪林痛心疾首地说。 “绪林啊,你懂事一点吧,你们兄弟俩是要拖累死我们啊!!” 江绪林双眼紧闭,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不断往角落里蜷缩,他的眼泪一直流到脖颈,面对母亲的哭诉,江绪林宛如呓语般开口。 “我知道了,我不疼了,我再也不疼了...” “我不疼了。” 床边上江照林忘记了哭,他早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他的脸色同样惨白,哥哥挨打的模样刻在他心里,江照林的身体也在无知无觉地剧烈发着抖。 那江照林为什么要从房檐上跳下来呢。 一小时前 兄弟俩爬上房顶,江照林抬袖子擦擦鼻涕说,“哥,我看电视剧里的特种兵都是直接从这跳下去什么事都没有。” 江绪林低头看了看,“别跳了吧,太高了。” “要跳。”江照林语气坚定,“将来我也要当警察,警察都是这样训练的!” 江照林说完,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惨白刺眼的灯光在眼前朦胧扭曲,往事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现。 江照林呆愣愣地看着血红的‘手术中’几个大字,他的白衬衫被他哥的血染成了红色,李欣和江立东惊惧的脸在他的眼中开始扭曲变形了起来。 第10章 他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在刺耳的轰鸣声中,江照林抬起僵硬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说。 “...疼...” 他在说他自己, 他在说江绪林。 随后,江照林再无意识。 第6章 一、 江照林在这一天拥有了痛觉,宋逾白说这是奇迹之一。 奇迹之二,是江绪林捡回了一条命,从手术室出来,他就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什么时候能苏醒,还没办法预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就比如,双胞胎之间的通感。 这么些年,江绪林一直在承受着江照林的痛楚,其实江照林也在感知着哥哥,但是无痛症让他始终没有意识到,直到这一次江绪林濒死,江照林从身体里爆发出痛觉,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江绪林的痛苦。 宋逾白将这一判断说给他们听时,江照林已经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李欣和江立东此刻的表情已经有些发木,江绪林刚推进手术室时连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江立东这两次字签完,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魂魄一样,连脊背都弯了下去。 老两口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无神又迷茫地听完了宋逾白的话,过了很久,李欣仰视着宋逾白,嘴唇颤抖着,动了又动,近乎用气音开口问。 “你是说,照林的疼...是绪林受着呢?” 宋逾白没有否认这一说法。 他将目光转移到病房里,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疼惜又担忧的视线落在无知无觉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但我个人预计他三天内能醒过来,醒来后会转到普通病房。” “你们做父母的别乱了阵脚,这时候想办法照顾好他才是关键,回家去收拾收拾他的衣服还有些日用品拿过来。” 他又转过头看向目光呆滞,只站在那里盯着他哥的江照林。 “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在这干等着你哥也醒不来。” 李欣和江立东坐上了去江绪林家的出租车。 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他们各自看着车窗外,李欣将衣服下摆那块布料攥成一团,到了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司机摇下车窗喊道。 “没给钱呢!” 李欣愣了愣,反应了足有十几秒,才迟缓地拿出手机扫码,一个简单的支付密码,她输错了三次才把钱付上。 江绪林的家干净整洁,这里已经没有了杨陌的生活痕迹,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发现,他们无言地开始整理儿子需要的东西。 李欣将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江立东拿来一个行李箱,将衣服仔细放进去,他的目光始终闪避着不愿意抬头,只低声提醒。 “短裤,短裤没拿。” 李欣又弯下腰去下面的抽屉里翻找,抽屉打开刹那间,当李欣看清里面摆列的东西时,她的后脑宛如被敲了一棍,僵麻感瞬间神经末梢,江立东听见李欣从喉咙里发出来短促又怪异的‘嗬’音。 他走上前去看,随后,面部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用僵硬的目光注视着抽屉里的物品。 那是满满一抽屉的止疼药,有很多种类,有很多模样,它们规整地罗列在一起,如此大剂量的止疼片就像是一位重症患者在寻求最后的慰藉,这些冰冷的盒子承载着江绪林一个又一个难挨的夜晚和无处诉说的痛苦。 在漫长的几分钟里,两人谁也没有动作,他们只看着这一抽屉的止疼药,发呆,愣神。良久,江立东动了动,他的脊背彻底塌了下去,他慢慢转过身,只几步路,他步履蹒跚。 也是这时候,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嚎在房间里炸开,李欣跪坐在地板上,眼泪顺着面颊淌下来,她绝望地看着江立东,用着变了调子的声音哭喊。 “我儿子说疼我没信呐!!” “我儿子说疼我这个当妈的没信呐!!” 李欣堪堪过耳的短发凌乱的贴在面颊,从知道江照林生病起,她的长发就随着她的工作一起扔在了过去。三十年过去了,李欣也知道她对江绪林疏于照顾,因为他健康,因为他乖巧,但在李欣照看不到的地方,江绪林依旧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男人,他的眉眼俊朗,腰背挺拔,他逐渐像年轻时的江立东一样稳重又可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欣开始将江绪林视作顶梁柱,他逐渐顶替了江立东的位置成为了这个家最沉稳的靠山。 但在这一刻李欣才意识到,江绪林也是她的孩子,是应该受到她爱护与关照的孩子。 十二岁的那年暑假后李欣再也没听过儿子喊过一声疼。 一片又一片的止疼药是江绪林无声吞咽下的苦楚。 李欣的哀嚎声依旧没有减弱,她的旁边江立东扶着墙,他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气音,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二、 江绪林在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江立东曾经那引以为傲的满头黑发在一夜之间,全白了。 李欣的嗓子哑到难以说话,只能让人勉强听清些字眼。 第三天,江绪林醒了,他转到了普通病房,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他看见的是宋逾白,后者在他旁边用轻轻的语气低语。 “接着睡吧,睡够了再醒。” 江绪林便又闭上了眼睛。 麻醉的效用开始减退,痛感卷土重来,江照林面无表情地感受着他哥的痛楚,病房门口江照林告诉母亲。 “什么都别说,先把我哥照顾好,别影响他的情绪。” 这一点他和宋逾白一致,在江绪林有苏醒预兆时,宋逾白就建议过,不要人一醒来就急着道歉忏悔,情绪一股脑儿宣泄出来,你们是忏悔了,身体虚弱的江绪林可接不住。 宋逾白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和善模样,但是他和江绪林父母交代的那几句话皆是句句带刺,老两口都受着了,只求宋逾白多劳心,多注意江绪林的身体。 现在,江照林说了和宋逾白差不多的意思,李欣连说了三个好字。 她转过头看向江照林,他的痛觉恢复没有达到正常人的水平,但已经算是奇迹,李欣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盼着他能和正常人一样知冷知热,现在终于得以实现,她却难以摆出高兴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了李欣的心中所想,江照林看着她的母亲说。 “我知道恢复痛觉挺好的,只是我没想到我哥替我疼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他又去看江绪林,将声音放得很轻,“我对不起我哥,我知道。”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等他熬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沉下表情的江照林和他的哥哥再难分出彼此。除却他浑身是血地晕倒在手术室门口,再度醒来,他在医院里听着宋逾白的安排跑前跑后,站在玻璃前观察江绪林的情况,又去安抚父母的情绪,这一切江照林都做得很好。 江照林低头看了看时间,决定下楼去买南瓜粥试着让江绪林喝一点。 “你和我爸也别太着急,累了就回去歇着,我留在这照顾我哥。” 母亲转过头追随着江照林的背影。 这么多年以来,她总是埋怨江照林不听话,总是埋怨他让她有操不完的心,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过度的保护和关照让江照林始终像个小孩子一样。 但也是一夜之间,江照林真正地长大了。 他开始学着他哥的模样,想要扛起这个家。 三、 傍晚时分,江绪林醒了过来,也是在这个时间段,江照林在医院门口拦住了想要进来的杨陌。 “我听刘浩说绪林受伤了,很严重。”杨陌哀求道,“我知道你恨我照林,但是你哥受伤我担心他,我想去照顾他,你就让我进去吧。” 江照林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陌,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趁着我动手打你前彻底消失在我哥的世界里。” 杨陌又一次红了眼眶,“照林,算我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就好,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吧。” 江照林向下走了两个台阶,两人挨得近了,江照林和他哥相同的高挑身形笼罩出大片阴影,杨陌感受到了压迫,抬起头,他闯入幽深的眼眸。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着什么急?” 杨陌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未等开口,江照林伸出两根手指点他胸口的位置。 “你他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为什么去祸害我哥?你连跟我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却仗着我哥心软拖着他三年,你他么真作孽啊杨陌。” “一张嘴惦记着吃两家饭,你心里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不是的。”杨陌泪流满面地摇头解释,“不是的照林,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哥,我这次就是想来看看他,我放心不下他。”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就算你哥不要我了,我们也不能说断就断得这么干净。” 第11章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都是买给江绪林的。 “你就让我见他一次,你和你哥说我来了,他会愿意见我一面的。” 江照林嗤笑一声,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杨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想他们在一起三年时光,江绪林不会那么狠心不愿见他。 “杨陌,别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 江照林慢慢开口,“我小时候,养过一条狗,那狗和我哥不亲,不愿意朝着他摇尾巴。” “我哥会故意穿我的衣服,也会刻意模仿我叫那条狗时的声音,狗分不清也开始对我哥很亲。” “后来,狗死了,但我哥并没有很伤心,因为他本来就不喜欢它。” “你明白了吗?” 月光照耀着杨陌毫无血色的脸,江照林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当他垂眸的那一刻,杨陌惊恐地后退两步,他在恍惚间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江绪林,这一认知让杨陌不自觉地浑身颤栗。 杨陌只能呆滞着神情看着江照林的嘴唇微动,每个字都宛如利刃剐在他的心上。 “狗一样,你也一样。” 四、 江绪林在病房里度过了一周的时光,父母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江绪林在有力气说话时让他们回去不必在这里陪着,李欣沉默很久,弯下腰轻轻地说。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走。” 江绪林看着他的母亲,不过几天,他的父母像是苍老了十岁,李欣也变得寡言了起来,除却照顾他,其余的时间就是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体的疼痛一旦离开止痛就会朝着江绪林袭来,额头的冷汗一阵又一阵涌出,可江绪林不愿意开口讲,宋逾白几次询问他都不愿意说自己身体的感觉。 宋逾白没有去询问江照林,他让李欣几人离开了病房,只留下二人的房间里,宋逾白将病床摇起一些。 “怎么不太愿意讲话呢大帅哥,是没有开场白觉得闷?” “那我先说,我叫宋逾白,今年三十二,家住你对门,父母在邻市,身体皆健康,本市有俩房,还有一个车。” 酷似相亲一样的自我介绍说完江绪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太明显的笑意。 宋逾白见状趁热打铁,“说说呗,就当是聊天了,哪里不舒服好歹让我知道。” 江绪林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低声开口。 “没什么好说的,这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江警官可不是一般的能忍。”宋逾白的手忽然间伸进了被子,他轻轻将江绪林放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他的掌心满是湿冷的汗。 “痛成这样也能面不改色地和我讲话,江警官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 宋逾白这人有一个本事,他很会掌握说话的节奏,三言两语间他会主导话题并且将谈话的氛围放松下来,很多时刻作为一名医生,他这个本事有了大用处,实际上在江绪林面前他竟是有些紧张,但完成度还算可以,聊了五六分钟,江绪林的情绪明显有所放松,宋逾白得以获得了配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见他嘴唇有些干,宋逾白将插着水杯的吸管递到江绪林嘴边,后者想自己拿过来,拉扯间温水洒到江绪林身上。 宋逾白‘呀’了一声,抽出纸巾去擦水渍,几滴水跑到江绪林锁骨的地方,抛去医患关系,脖子以下的碰触难免显得暧昧,江绪林又想自己来,他一抬手,两只手碰到了一起,温热的触感传递过来,江绪林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收回了手。 宋逾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红透的耳尖无处躲藏。 两个已经三十岁的男人,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单人病房,就因为这短暂的触碰莫名其妙地就默契互相躲开了视线。 江绪林将头偏过去,不过几秒,他又转了过来。 宋逾白还在给他的病号服擦水,阳光透进房间,在光晕中他棕栗的发色更为明显,宋逾白瞧起来是清俊温和的长相,尤其是那双温润的眼睛,拥有着洞悉一切又会包容一切的温暖。 所以宋逾白会游刃有余地在多方人际关系间游走,除却和江绪林最初见面那几次。 抬起眼眸时发现江绪林正在肆无忌惮地走神。 这样也好。 宋逾白默默减弱脸上的热度。 其实在见到江绪林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那一刻,纵使见过无数伤病患者,宋逾白的心脏依旧似乎停了一瞬。 宋逾白没想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在乎他。 他有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即是已经做完了检查也依旧不愿意离开,正思考着想找些话题,他听见江绪林说。 “你的头发,是原本就这个颜色吗?” “对。”宋逾白笑了笑,抚弄了一下碎发,“据说我妈怀我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吃,以至于营养不良,所以我出生时头发就偏黄色,现在要比小时候颜色深很多。” 江绪林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有意思,看了他的头发好一会。 又过了几分钟,宋逾白再没时间坐下去只得去继续工作,江绪林也没什么精神,过多失血和重伤损耗了他的元气,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就有些力不从心,眼前开始腾起黑雾。 宋逾白将病床放平,等着江绪林的呼吸平稳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临到病房门口,宋逾白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没想到这会引起江绪林的注意。 实际上如果江照林在场,他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江绪林是一个从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无论是在哪种场合,他大多会处在沉默的位置,一旦对方没有话题,两人会迅速冷场。 宋逾白和江绪林聊了好一会,气氛却出离和谐。 傍晚,宋逾白又一次熟练替同事上晚班。 没等靠近江绪林的位置,江照林先一步找到了他,后者神色惊慌,“我哥发烧了。” 宋逾白脸色一变,疾步走进病房。 江绪林还在昏睡,意识不清醒间他的眉头紧皱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这几天苍白无血色的脸也染上潮红,宋逾白怕他是伤口感染,快速给他检查了一遍,确认伤口没有感染后,他换了输液的药。 “他现在抵抗力弱,可能是白天清醒的时候有些累着了,也容易发烧。” “后半夜盯着点,不能让他反复烧起来。” 宋逾白俯下身,他轻轻捏了捏江绪林的肩头,后者有些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是不是身体痛?我给你揉一揉,你接着睡吧。” 发烧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疼痛,宋逾白知道他不好受,但腹部的位置全是刀伤,宋逾白不能轻易去触碰那些位置,只能在肩膀和手臂的地方给他轻轻揉着。 他蹲下身体,一条手臂轻揽着江绪林,他们挨得近了,江绪林炙热的鼻息洒在宋逾白颈间,宋逾白的动作仔细且轻柔,过了几分钟,他低下头去看,江绪林睡熟了,轻缓地揉捏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另一边的陪护床,江照林安静地坐在那里,身体里的疼痛翻涌,他静默地感受着哥哥的痛苦,亦如这数年间江绪林为他背负的痛楚。 第7章 一、 江绪林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这期间宋逾白一直跟着住在医院,过了几日,江绪林出院,他的右腿还没拆石膏,众人小心翼翼护着他回了家。 半个月的时间江绪林的状态还是没能养回来多少,他的嘴唇缺少血色,神色恹恹,有些不太爱睁眼,只躺回卧室的床上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宋逾白跟着在医院这些时日,他的神色也有些难掩疲惫,李欣站在卧室门口朝屋子里看去确认江绪林在熟睡,她轻轻关上门特意留了一些缝隙。 江立东摸摸口袋,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李欣欲将这个信封递到宋逾白手里。 “这么长时间真的辛苦你了,绪林在医院有你的照顾真的是帮了我们不少忙,否则我和他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逾白赶忙将那个信封推了回去。 “阿姨,我和绪林是朋友,我照顾他是应该的。况且我们还是邻居,就在对门,明天我就休假了,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我都有时间。” 绪林在医院时宋逾白就没回过家,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及时出现帮忙,更多时间又会陪在江绪林身边和他说话解闷,有他在身旁江绪林的脸上难得多了些笑模样。现在绪林回来,宋逾白又开始休假。 李欣抬头看了看这个眉眼温润的男人,又和江立东隐晦地对视了一眼,有些事情逐渐明了。 她前两日从江照林口中得知大儿子已经和杨陌分手,这些事情他们从不插手,也没什么资格去管教,所以李欣选择了默然,宋逾白实在推辞,她也没强迫着把红包送出去。 回到家里,宋逾白有些昏昏欲睡,洗了澡出来,手机被消息轰炸,他随手接通表妹的语音电话。 “你终于肯理我了,你这几天都干嘛呢?” 第12章 “什么事快说,我要睡了。”宋逾白打了个哈欠,坐在电脑前开始拟定伤后补充营养的食谱。 表妹在电话那头笑嘻嘻的,“我给你发的图片你看见了吧,怎么样,是不是贼拉炫酷,今年就流行这个。” “我这不是快过生日了嘛,我不用您亲自跑一趟,您补贴我点,我自己买去就成。” 宋逾白哼笑一声,“我可没钱,有本事你自己买去呗。” “诶呀要不是我妈...”表妹话说一半,又接着哼哼唧唧,“诶呀哥你就给我买了吧,我就这点爱好,你知不知道从小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就是为了向你学习才出来学医的,而且又不贵...你就给我买了吧...” “行了行了。”宋逾白听得脑袋疼,“给你给你,别烦了。” “嘻嘻,哥你真好。” 挂断电话,宋逾白叹了口气,又紧接着找资料列食谱。 宋逾白将食谱给李欣送过去,后者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早早起床准备食材。江立东消失了一上午,临近傍晚,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眼睛却发亮,趁着江照林扶他哥去厕所的空档江立东去了卧室将求来的平安符塞进了枕头芯。 那是本地最灵的山,江立东想求两个,但是心诚不能分神,他只拿回来一个。平安符放到江绪林的枕头里,他近几日消沉黯淡的脸似乎有所缓和。他走到正在做晚饭的李欣身边,低声说。 “人家说了,放枕头底下,我塞进枕头里了。”想了想,江立东又补了一句,“只让求一个。” 李欣沉默了片刻,她盯着蒸锅上的水汽出神,半晌,说。 “人家让放枕头底下,你塞枕头里,不是一个说法,能行吗?” 江立东一怔,随后慢慢低下头,“我明天再去问问,问问放枕头里行不行。” 他并不想让儿子知道,他怕绪林觉得他惺惺作态。 李欣又继续忙碌手下的动作,“早就该求。” 玉米煮熟江立东掀起盖子去拿,他听见李欣又说了一次,“早就该求。” 早就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李欣在说他,也在说她自己。 她抓着过来端汤的江照林低声询问,“我看你哥还是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哪难受啊?” 江照林说,“哪都难受,刀口疼,腿也疼。” 李欣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有时候她半夜偷偷去看儿子,疼痛让他的后背浸透一层冷汗在睡梦中也锁着眉,可他只默默忍受着从不表露,李欣也不敢多问,她怕问多了,绪林觉得她假。 “你小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医生,医生说你可能活不过二十岁,因为你缺乏避险意识,你会无法控制地寻求刺激。” 江照林偏过头去看李欣,他的母亲似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可回忆并不美好,她的神色哀伤又带着无法释怀的遗憾。 “那个时候我和你爸总是觉得亏欠你,是我们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我就想着,你只要在我身边安稳地活下去,就什么都好了。” “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你身上,一直在忽略你哥。你不好好睡觉,我只能抱着你来回走,你哥就坐在沙发上抬着小脑袋眼巴巴看着我,他也想被我抱,但是直到你肯闭上眼睛,我才回头去看,你哥窝在那个小角落里缩着身体自己睡着了。我实在太累了,见他睡了,就没想过抱他。” 李欣说到这,忽然间哽咽了一瞬,她之所以记得,只因为在过往的时光里因为江绪林的乖巧懂事,她几乎习惯性地忽视了他的拥抱需求,后来当她有一次将江绪林抱在怀里时,她的大儿子只僵硬坐在那,他早已不适应这种亲密的碰触。 李欣长长叹了口气,回忆湿润了她的眼睛。 “我和你爸犯下的错,再怎么弥补,也没办法让它像没发生过一样。” “照林,你一定要对你哥好。你一定要学会保护他,就像从前他保护你那样。” 江照林点头,他的语气平缓却拥有着过往未曾出现的坚定。 “我知道,我会的。” 二、 江绪林的身上的刀口在逐渐愈合,疼痛中伴随着麻痒,宋逾白总是让他多休息,可躺太久了他也睡不着,索性靠着床边发呆,这期间杨陌发了几次消息,江绪林没回他,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 江照林端着排骨玉米汤进来,“有些烫,我给你吹吹再喝。” 他将碗拿起来的动作引起了江绪林的注意。 他的四指托着碗底,大拇指抵着碗的边缘,这是一个正常动作,但是放在江照林身上却很违和,因为他不知道疼,他的惯性动作是贴着碗面,而不是避开。 “很烫吗?”江绪林问。 “嗯,挺热的。” “你摸一下我看看。” 江照林一愣,“摸它干什么,烫着怎么办。” “烫不了什么样,也烫不出泡。” “那也不行呀。” 江绪林挑了一下眉,他的眼眸中闪过探究的神色,随后他直接拉着江照林的手去摸碗面,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江照林打了个激灵极速缩回了手。 他被烫疼的可是两个人。 江绪林看他的样子,身体向后靠,轻叹一口气,明白了。 “有痛觉了?” “嗯。”见瞒不过,江照林垂着脑袋承认。 “什么时候的事?” “你出事那天。”江照林说,“疼得我都晕过去了,哥,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刚醒的时候怕你受不住,我们都不敢和你说,爸妈也知道了,他们俩情绪崩溃了好几次。” 江绪林靠着枕头望着天花板出神,眼眸里堆积沉甸甸的情绪,他有些沉默。 “哥,我对不起你。你说我要是能早点知道,是不是就能...” 江照林说着说着就带上哭腔,这么多年他哥始终是他的依靠,在江绪林面前他的情绪最难把控。 “憋回去。”江绪林幽幽开口,“别一在我面前就开始哭天抹泪。” “嗯。”江照林自顾自哽咽两下,又把眼见着要掉下来的泪珠子忍回去了。 江绪林说,“我枕头里好像有东西,你拿出来看看。” 江照林俯身上前,扶着他哥的身体小心翼翼将枕头抽出来一点,枕芯里的东西掏出来,发现是一个小锦袋,里面装着平安符。 江照林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他想了想,说,“可能是爸,他早上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问了也没说,可能是趁着咱俩没在的时候放的。” 江绪林的视线放在那小小的平安符上,片刻后,由着江照林又将它放了回去。 江绪林一出现在客厅,江立东就会自觉地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有时候是最边缘的沙发,有时候是阳台,很少发出声音不会引起人注意,又会在江绪林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李欣洗葡萄,江立东就站在厨房门口等待,一小盘葡萄洗好,他端过来擦擦水,轻轻放在江绪林的手上。 江绪林吃了两个,想把葡萄递给他,手一滑盘子歪了,葡萄掉了满地。 “我来,我来,你别动。” 江立东蹲在轮椅边拾捡,江绪林低下头,这个角度,他看不见父亲的脸,只能看见他佝偻的背和满头的白发,他找不到一根黑发,只有大片的灰白,就像是暴雨前灰蒙蒙的天空。 江照林说在他出事那天,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 江绪林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发丝的位置停住。 他知道,这么些年来,那次鞭打一直是横在他们父子俩之间的鸿沟,谁也没有能力将那道沟壑填补完满,纵使江立东在愧疚在后悔,可曾经不能做到的事,以后也更为渺茫。 他摸上了父亲的白发,从他重伤那天起,江立东整个人就像他的头发一样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黯淡无光。 “爸,找时间把头发染了吧。” 江立东先是一怔,片刻后回过神,他拿着捡好的葡萄站起来,摸摸自己的头发,说了两声好。 “我明天就去。” 江立东将头发染回了黑色,李欣看着总算有了些笑意。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江立东摸了摸后脑勺,轻声说,“儿子让染的。” 眼见着天气热起来,挑着太阳落山的时间,宋逾白想把江绪林带出去遛弯散心,江照林陪在身旁,提了一个黑色的包,里面是李欣给放好的水杯和纸巾。 这是江绪林伤后第一次外出,李欣在江照林身边小声嘱托,“一定要小心,台阶什么的一定要稳,千万别让人碰着他啊,你哥伤口还没长好,稍微碰着就容易裂开。” 嘱托完江照林,她又去看宋逾白。 “小宋,那就辛苦你了。” 宋逾白让她放心。 一行人出了门,江立东在阳台踱步,时不时伸脑袋朝楼下看。 “怎么还没下电梯?” “楼下那台阶有个破口,你说怎么也没人来给修修。” 第13章 “现在这个时间点正好,凉快,不热。” 李欣在一边叠衣服,听着江立东的念叨,淡淡说了一句,“惦记你就跟着下去,在这说有什么用。” 江立东抓抓头发,原地走了两步,借着倒垃圾的由头,也下去了。 三、 在屋子里憋闷这么久能下来透气,江绪林心情还算不错。他的另外两位同事也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宋逾白推着他慢悠悠地走,江照林陪在身旁,江立东在身后跟着,不近不远地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 临近公园碰见小台阶,江立东默默上前几步陪着江照林和宋逾白一起将轮椅稳稳抬上去。 他们在家附近的公园逛了一会,宋逾白侧俯身捡起落在江绪林手臂上的一片叶子。 “哥,往回走吧,我看有点晚了。” 江照林抬头看看渐黑的天,察觉到出来的时间不短,轮椅再平稳也有些颠簸,他的腹部传来丝丝疼痛,很轻微,也若有若无,江照林感觉是他哥不舒服。 得到同意后,他推着江绪林往回走。 宋逾白将倒好温水的水杯递给江绪林,“喝一点,嘴唇有点干了。” 见江绪林接过去喝,江照林暗自‘啧’一下,心想他还是没有宋逾白心细,他只能靠着这点感应知道疼痛,可他哥是渴还是累,他的反应总是比宋逾白慢半拍。 三人慢慢往回走,江绪林喝过水将水杯递了回去,宋逾白极为自然地接过来,也是在这时候,他忽然间偏过头,与远处长椅后的杨陌遥遥相望。 在后者震惊又苍白的脸色中,宋逾白过了几秒,慢慢收回了视线。他神色自然,伸手轻柔捏了捏江绪林的肩膀,“回去别急着擦身体,先歇一会再擦。” 江绪林目视前方,听见宋逾白的话,他应了声好。 这一幕悉数落到杨陌的眼中,宋逾白的手始终搭在江绪林的肩膀上,而后者也没有躲避。在这一刻,杨陌再也没有了向外踏步的勇气,他只能遥遥目送江绪林消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彻底出了局。 回到家里江照林和他哥说了在医院门口遇见杨陌的事,其实刚才他也看见了杨陌,只是没敢开口,他不知道他哥是不是也看见了他。 江绪林沉默了一会,说。 “我和杨陌,已经没有必要再见了。” 无论他是不是江照林的替身,又或者杨陌是否对他动了真感情,这场长达三年的荒诞戏码在那天同学会就已经落下了帷幕。 江照林打量着他哥的神色,他心中明白,刚才江绪林是否看见杨陌已经不再重要。 睡觉前宋逾白给他的伤口换药,纱布下狰狞的伤口赤裸裸地显露出来,缝合的部分覆盖黑红的血痂,伴随着呼吸起伏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蛇,江绪林的嘴唇瞬间褪去血色,他看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盯着伤口面色发白的江照林,声音发轻。 “去外面,洗点水果。” 江照林嘴唇动了动,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江绪林又说了一次,“赶紧去。” 江照林机械站起身走了出去,门外,老两口都呆站在客厅里,他们在最初那几日见过江绪林的伤口,那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噩梦,谁也忘不掉。 宋逾白下手利索又温柔,在给他重新包扎时,他轻声问,“不愿意让他们瞧见?” 江绪林的呼吸有些不稳,宋逾白用纸巾擦了擦他额头的汗,他听见江绪林低声说,“没必要。” 夜里起了潮湿的凉风,天气预报说未来连续几天都有大雨,江照林起身关上窗户,他回到床边的地上。 从江绪林回来起,他就睡在他哥房间的地上,方便照顾他。 今夜有些难眠,即将暴雨前的潮风让人骨节酸痛,更何况江绪林的右腿还伤着,阵阵闷痛从骨头缝里渗透,伤口也泛着痒痛,江照林也没有睡,他哥的疼痛他也能接收,江照林悄悄起身,几次去看江绪林的状态。 江照林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右腿,床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没等江照林起来,一个小盒子在黑暗中被扔在他身上,江照林拿起来借着床头的小灯看。 是一盒止疼药。 “疼就吃,不用忍着。” 江照林将那盒药收起来,他不会吃,他细细感知着他哥的痛苦,他将止疼药放在怀里,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吃止疼药的?” 黑暗中,兄弟俩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两人都没有睡意,窗外的风很急,空气中逐渐飘来雨水的腥气,江绪林索性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吊灯。 “高中的时候,医生给开的,我自己去了趟医院,他说我没有问题,疼可以吃止疼药。” “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吃吗?” “开始的时候是感知到你受伤后才吃,后来,可能有点依赖,不吃就总觉得那道看不见的伤口还在疼。” 江绪林向上靠了靠,他摸到了烟盒,安静的房间里骤然出现一簇蓝色的火焰,片刻后,烟草味蔓延房间。 “哥,我真是个混蛋,你恨我吧。” 江照林的声音更哑了,江绪林看不见弟弟的神情,他也没有低头去瞧,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窗外伴随一道闷雷,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窗户。 “恨你干什么。”江绪林缓缓说道。 “我要是恨你,当初毕业就不会选择回来。” “其实有的时候,我确实怨你,也怨爸妈,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们。” “因为我们是家人。” 血缘至亲是这世间最无解的难题。 江绪林就像是一颗没被阳光照到的小草,缺少照料也缺少呵护,但他还是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生长了起来,所以纵使缺少阳光,他既没有枯萎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他将自己长成了一棵树,沉默又挺拔的守护起这个家。 “明天让爸妈回去吧,他俩年纪大了,总留在这照顾我也没那么多精力。” “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你一个人。” 江照林没有回应他,雨势逐渐大了起来,大雨极速冲刷着地面,楼下那棵粗壮的大树被呼啸的风雨吹得沙沙作响。 江绪林自顾自抽完那颗烟,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床边的地板上,江照林紧咬牙关,泪流满面,他翻了个身,无声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第8章 一、 在江绪林拆石膏那天,父母决定在晚上搬回去住,其实他们本想江绪林彻底好了再离开,只是宋逾白每天都来照顾,无论做什么都来搭把手,一直待到很晚才回自己的住处。只几米距离,他得坐在沙发上和江绪林说好一会悄悄话,说十分钟后就走,但过了一会又得再加十分钟,一直将时间拖到很晚也有些不情愿。 李欣和江立东见状,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不留在这里。 临走前,李欣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江立东在阳台组装他新买来的椅子,说是助于恢复腿部肌肉,他才学会网购,这是他买的第一个东西,江照林有些怀疑这个东西的适用性,但他也没对父亲提出质疑,跟着一起蹲在阳台忙活。 “我们白天就过来,晚上照林留在这,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 房间里,李欣坐在床边对江绪林嘱咐着。 很多事情在彼此心中都已明了,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父母的愧疚往往还伴随着放不下面子,绪林刚从重伤中醒过来时他们没机会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话就更难找到机会说出口了。 “你安心养好身体,照林他的病好了,有什么事情你就使唤他,他能做好。” “从小到大,你永远是最懂事最优秀的孩子,妈感激你对这个家的付出,不用再管你弟弟,未来什么样的路都让他自己去走吧。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你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李欣低着头,她不断摩挲指尖圆润平禿的指甲和侧边的老茧,“我和你爸都还能互相照顾,以后,我们俩也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门外,江立东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等待着离开,李欣又嘱咐了几句,她慢慢站起来,在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过头。 江绪林也在看她,他始终未曾开口,可他细微颤抖的嘴角也在暴露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欣的嘴唇动了又动,她的手指无意识扣弄着门框,停顿了几秒钟,似是还有话要说,江绪林原本是半躺的姿势,他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儿子,妈对不起你。” 这声含着哭腔的抱歉如微风拂过却在江绪林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再度抬起头,门口空无一人,李欣已经和江立东离开了。 江绪林望着门口出神,他的喉咙发紧,在江照林进来时有些忙乱地低下了头躲开弟弟的视线。 “哥,我去送送爸妈,顺便买点东西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第14章 江绪林没给回应,他伸出手去拉开床头抽屉摸烟,在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又再度愣住。 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存折,存折上是他的名字。 那串数字几乎是李欣和江立东半生的全部积蓄。 二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才让一直静默在床边的江绪林回过神,他抄起单拐去开门,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等一下。” 宋逾白听见江绪林的声音心里一紧,忙喊道,“我不急我不急,你慢一点,千万别着急。” 门打开,宋逾白率先扶住了江绪林的身体,“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在家?” 他搀扶江绪林坐到沙发上,小心抬起他的右腿搭住小凳子检查。 “没抻着吧,身上的伤口呢,有没有碰到,疼不疼?” 江绪林说没事,宋逾白明显不太信任,自顾自检查了一番,宋逾白抬起头,他的目光从江绪林眼角浅淡的红痕掠过,什么也没问,只是说。 “下次不用亲自来给我开门,我可以等一会,伤口还没完全好,万一碰着了怎么办。” 江绪林沉默了一会,在宋逾白起身时,他缓慢地拿出来一个小东西。 一把钥匙。 “我爸妈回去了,照林白天也可能有时候不在,这段时间如果你过来开门不方便,可以自己开门。” 话毕,江绪林还补了一句,“需要吗?” 宋逾白站立在江绪林面前,他盯着那把小小的钥匙,简直像是看见了世间难得的珍宝。他的心脏在狂跳,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枯燥世界在这一刻宛如迎来了鸟语花香的春天。 宋逾白眨巴眨巴眼睛。 “需...我...我需要...” 短短三个字宋逾白磕巴了两次。 他掌心出了层细汗,郑重地把那把钥匙拿了过来。 “那以后,我就随时过来,照顾你。” 成年人之间的情愫早已不需要多么盛大的告白,宋逾白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情意,现如今,江绪林这把钥匙也给他了直接的回应。 但他们俩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宋逾白只坐在稍近的距离,偷偷瞄着江绪林冷峻的侧脸,有些羞涩地勾起嘴角。 两人间的热度持续升温,手机震动不合时宜响起来。 “哥,我马上要上楼了,还需要买点什么吗?” 江绪林停顿两秒,“去楼下超市买点酱油。” “哦,好。” 江照林走到超市,门口的店老板一直在咳嗽,他皱着眉向后退了两步,又听见店老板开口时浓重的鼻音,江照林眉头深锁,他捂住了鼻子直接退了出来。 他不怕生病,可现在他和他哥是通着的,他怕自己生病会让他哥难受。 江照林去另外一家买好东西,想起那个店老板打喷嚏的样子,他进家门时手里还提着一盒预防类的冲剂。 二、 连绵阴雨天江绪林的日子不好过,连着几晚上睡不好,下午宋逾白用钥匙开门进来时江绪林才刚刚入睡。 此时江照林正在客厅回消息,江立东迷上了网购,给他连发数条营养品的图片说要给江绪林买,江照林苦口婆心地劝。 “爸,你千万别乱买,那些是不是真品好说,你再给我哥吃坏了。” 江立东没回消息,江照林正要接着说时,听见了宋逾白开门的声音。 江绪林刚睡着,江照林没开灯,外面的天还阴着,屋里暗蒙蒙的让人瞧不清轮廓,宋逾白即将走进来,江照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杨陌,想起了他总是分不清兄弟俩的场景。短暂几秒钟的时间里,江照林忽然脑子一热,他有意将脸侧过去,在昏暗的房间里,模仿他哥说话时偏冷淡的语气。 “过来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宋逾白开口道。 “江照林,你在干什么?” 他打开客厅的灯,‘啪’的一声,光亮驱散了他身上江绪林的影子。 “你哥是不是睡着呢?” “嗯。” 宋逾白又抬手把灯关了。 江照林这次真心佩服,他站起来朝着宋逾白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把我俩分出来,为什么你分清得这么准还这么快?” “有什么分不清的,你俩长得又不一样。”宋逾白先进卧室看了看江绪林,随后把卧室门掩上了一半。 不一样? 江照林内心怀疑,他摸摸自己的下巴,他们兄弟俩可是亲爸亲妈都容易搞混,怎么可能差别那么大。 面对江照林的疑问,宋逾白瞥了他一眼,说。 “你哥的瞳孔颜色要比你浅一点,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的虎牙也比你尖。” “最重要的是。” 宋逾白拿起买回来的青菜朝着厨房走,顺便给弟弟留下致命一击。 “你哥可比你有气质多了。” 被损了一顿的江照林内心默默流泪,但也很快认清这一事实,他把控好时间点又去了江绪林的卧室。 拆完石膏的右腿还在恢复阶段,每天需要两次十五分钟左右的按摩,江照林轻手轻脚将他哥的腿扶过来一点,随后力度轻柔地揉捏起来,江绪林稍稍睁开眼睛在看见江照林的身影后又接着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江绪林慢悠悠醒过来,江照林给他揉完腿已经不在房间,宋逾白见他睁眼,递给他一杯调好的蜂蜜水。 “我看你弟弟挺认真的,掐着时间点揉,手法也不错。” “嗯。”江绪林哼笑一声,“他也该伺候伺候我了。” 又过了一晚天还是没晴,江照林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中烦闷。 “怎么下雨下个没完。” 天不晴,江绪林的伤口又疼又痒,皮肉下都泛着阵阵刺痛,昨夜傍晚创口实在不舒服,江绪林没忍住抓了一下,这一下没掌握好力道连江照林都被疼醒了。 凌晨时刻房间灯火通明,碰到的伤口幸好没有被抓裂,宋逾白在边缘涂了些软膏又重新包上纱布。 “我知道这个时候很难受,等到彻底结痂就好了。” 江绪林有些愧疚,宋逾白从隔壁跑过来时还穿着睡衣,“吵醒你了吧,我不让照林找你,但他没听我话。” “应该找我的,要不然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也睡不好。” 再接下来,留在江绪林的家中就变得顺理成章,宋逾白这一晚留在了次卧。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江照林拉上了阳台的门,将客厅里的电视音量调到大小适中,他给沙发上的人盖上了毯子,宋逾白不在,医院那边有点事情他不得不过去处理。 李欣和江立东拿着一只完整的鸡进来时江绪林就睡在客厅沙发,李欣想把鸡剁开煲汤,可这么大的动静必定吵醒江绪林。 “一时半会醒不了,昨晚上没怎么睡。”江照林把音量放得很低。 父母俩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回家去做,纵使他们一小时前就是从家里过来的,江照林见状去厨房里拿来两根老参。 “宋逾白拿过来的,说是如果煲汤就放进去,先前我哥身体虚不能大补,现在好点了可以放一点。” 李欣看着这两根参,“这得挺贵吧。” 江照林也不知道,宋逾白当时就用一个塑料袋装着,很朴素,瞧起来应该不会太贵。 几小时后,天空已经放晴,才刚醒来的江绪林抬头去看额角流汗的李欣。 “怎么满头是汗?” 李欣不说她来过一次,只擦擦额角笑着说,“外面热。” 她又进了厨房,门一关,两个鸡腿被挑出来,李欣带好一次性手套将鸡腿肉剥下来。 “这样入味儿。” 她的指尖被烫得通红,动作却依旧干净利落,在她身旁的江立东无言拿起了另一只。 李欣给江绪林盛了一碗,也给刚回来的宋逾白盛了一碗,两碗鸡汤端上来,她朝着客厅喊了一嗓子。 “江照林,你跟我过来,把篮子里的衣服再重新给我捡出来!” 只留有两人的餐桌,宋逾白看着江绪林碗里满满当当被撕好的肉不由得笑道,“哟,这是两个鸡腿都放进去了吧,连汤都快放不下了。” 江绪林没开口,他望着这碗鸡肉,伸手搅动几次,连宋逾白说去洗手间离开了餐桌都未曾给出回应。 李欣和江照林在洗衣服。 江立东在阳台,他蹲在那里用抹布擦干净阳台飘进来的雨。 江绪林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他的手腕在细微颤抖,良久他舀起一勺鸡肉放进嘴里,与此同时,两滴咸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碗中。 这只独属于他的鸡腿,江绪林等了三十年。 三、 察觉到江绪林内心的不平静,宋逾白决定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他来到了浴室,母子俩正在挑衣服,江照林按照母亲的吩咐将几件衣服又从脏衣篓里拿了出来。 “你哥的这几件可都是大几千块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那不都洗坏了,拿出来我手洗。” 第15章 宋逾白倚靠门框,打量着这几件衣服,忽然间开口,“绪林喜欢这类牌子的?” “他没什么要求,买衣服也不怎么看中牌子。”李欣顺嘴说道,“这都是...” 话说一半察觉不对,李欣紧急又改了口,“都是他自己随便买的。” 宋逾白眉头一挑,心知这应该是那个前任给买的。 宋逾白看着这几件破衣服就感到心中烦闷,内心暗自起誓早晚都给换掉。 临近入秋,江绪林的伤口终于得以痊愈,痛快洗了个澡。 刘浩提着一堆营养品过来看望他。 “一直没敢来,这是听照林说你好一点了才敢过来。”刘浩憨笑两声,当时江绪林满身是血的模样也给他吓得够呛。“不管怎么说,大难不死咱必有后福。” 江绪林和他聊了一会,给江照林转过去一笔钱,他的腿虽然已无大碍,但行走还是有些吃力,招待不了客。 “一会招待招待人家,你们俩吃顿好的。” 江绪林的目光移向门口,宋逾白刚才回自己的房子去拿东西。 “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太晚就不用过来,你也回去歇歇吧。” 江照林‘哦’了一声,说不用给钱,他有。 宋逾白是想回来挑衣服,刚才他鼓起勇气问江绪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得到同意后此刻正有些心猿意马,选了好几套衣服都有些不满意,恰逢父母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宋逾白随手接通。 两人应该是在国外旅游,具体是哪宋逾白也懒得问,视频里宋母脸上敷着面膜,背靠沙发,背景是一个西式宫廷风的酒店。 “你又给汐汐买车了?” 宋逾白的注意力还在衣服上,“她非要,我嫌烦就给她拿钱了,要不然啰嗦个没完。” “她那个车,买一辆腻一辆,车库都不知道买多少个了。”宋母声线慵懒,“也是告诉你一声,你妹妹大女主之路彻底宣告失败了,她当初非要学着你不靠家里搞独立自主、从零做起、艰苦奋斗那一套,在发现靠她自己根本进不去三甲医院之后现在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和你老姨哭穷回家了。” 宋逾白并不意外,“她连租房子都租不好,还是让家里人省省心吧。” 宋母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儿子的背景,“诶?这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房子吗?当初说要低调,结果给你买完又不住。” “那不是离单位远嘛。” “现在怎么不嫌远了?” “现在喜欢跑长途。” “少贫。”宋母翻了个白眼,面膜都遮挡不住八卦的神情,“赶紧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我可听汐汐说了,你最近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我看我儿子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宋逾白没否认,一想到即将到来的那场晚宴,他就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宋母看他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内心大为震撼。 “快快快,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照片还是江绪林的证件照,发过去那一刻宋母瞪圆了眼睛,连面膜都掉了一半。 “我的天,长得这么帅?还是个人民公仆啊!”她向后扯了一嗓子,“老宋你快过来看呐!儿子找了个大帅哥!!” 宋父走过来,一看照片,也很惊叹,“小伙子太俊了。” “儿子,你能把握得住吗?”宋母颇为忧心。 “现在还没正式在一起呢。”宋逾白面颊微热,“还在发展。” 宋父蹭过来,“儿子,爸教你,你就给他花钱。又车又房的你就都给他买了,你钱花得多了,他就不好意思和你分手了。” “他不是那种人。” 宋父呵呵笑了两声,“听你李叔说,你从他那拿了两根参?怎么,他身体不太好?” “前阵子受伤了,伤得挺重。” 宋父了然,“那是得好好补一下。” 和父母又聊了几句,他挂断电话,将自己收拾好,又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块手表,那是宋逾白考虑到江绪林的职业和喜好特意挑选的品牌,也是第一份礼物。 带着紧张和期待,宋逾白踏出家门,和刚出门的江照林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江绪林的方向走去。 四、 刘浩示意柜台上的酒水,“来点?” 江照林摇头,连饮料都不要,只倒了杯温水,“不喝了,以后你也少喝点吧。” 刘浩惊讶,“哟,你这可真是成长了,变化巨大啊。” 江照林回应他一声假笑。 两人都不喝酒,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江照林结完账便说,“你回家吧,我不送你了,我也得回去了。” “回哪啊?” “我哥那啊。”江照林满脸单纯。 “你回去干嘛啊,绪林不是说了吗让你别回去了。”刘浩看着江照林那副不开窍的样子,难得替他愁苦谈恋爱的事,“咱下楼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就是你说的宋逾白吧。” “人家就等着你不在呢,你哥也是这个意思,你还没明白吗?” 江照林‘啊’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 江绪林的家中,暖色的光晕里,餐桌旁,宋逾白掌心微湿,他将那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问道。 “你恢复得很好,开门什么的,也并不麻烦了。” “那这把钥匙,我还留着吗。” 他说完,抑制着心脏紊乱的频率,抬眼看过去。江绪林背对着灯光,似乎身体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轮廓,他的面孔在这一刻显得很温柔,眼眸微垂,嘴角勾起一点细微却温和的弧度。 “留着吧。” “以后一直交给你。” 宋逾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傻气,同时将盒子里的手表放在江绪林面前。 “礼物。” 江绪林一怔,“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你准备了。”宋逾白将那把钥匙放在了心口窝的位置,“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窗外,微风吹拂,晚夏蝉鸣,灯火摇曳宛如天上繁星,一盏盏亮起的暖灯让无数疲惫的灵魂终将有所归宿。 两天后,江照林再度登门,他哥的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天前还礼貌得体,颇有风度时刻保持距离感的人现在恨不得时刻黏在他哥身上,江绪林只坐在那削个苹果,宋逾白就在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将水果刀拿过来。 “我削,我给你削。” 削苹果也不起身,非要和江绪林贴着,削了没两下,就偏过脸‘吧唧’亲了江绪林一口,后者也没出声,眼里多有纵容和宠溺。 江照林快要崩溃了,他就坐这么一会,就当是有个外人在,克制一下都不行吗? 宋逾白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江绪林手中,这才站起身对着江照林说,“你等一下,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江照林问他哥。 江绪林说,“我也不知道。” 宋逾白朝着房间里走,江绪林的视线跟了上去,就这么一眼便让江照林内心感到震撼。他哥的眼神在追随宋逾白的身影,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如此温柔,又如此的欣赏。 这种神情从未给过杨陌,更不用说其他人。 在这一刻,江照林明白,宋逾白这个人,他哥是真喜欢。 他正感慨着,宋逾白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是一款大品牌最新版的顶配笔记本电脑。 “你的工作是要常用电脑的吧,给你买了一个好点的,你拿去用吧。” “叔叔阿姨那边,我准备好再去登门拜访。”后半句是宋逾白对江绪林说的,他又腻乎乎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抱住江绪林的手臂用鼻子闻来闻去,他身上寡淡的烟草味几乎让宋逾白难以自拔。 江照林已经完全不看对面的两人了,他只摆弄着手里的笔记本,将性能看了个遍后,颤抖着胳膊朝宋逾白竖起了大拇指。 “嫂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嫂子。” 江绪林眼含笑意朝他扔了一个苹果,宋逾白却小声和他咬耳朵。 “别管他,我愿意听。” 江照林抱着电脑跑到餐桌上仔细勘察,他的身后,江绪林侧过脸看着宋逾白,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他们在彼此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一些想法在上一章已经说了很多,这里就不赘述啦。 非常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支持,爱大家!! 彩蛋是照林感知哥哥的疼痛,以及哥哥和小宋见家长,参考了一点抓娃娃的情节。 包甜的,全文4k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移步老福特观看 完结章重发 ==================== 有宝说上一章打不开,重发一版 —————— 一、 在江绪林拆石膏那天,父母决定在晚上搬回去住,其实他们本想江绪林彻底好了再离开,只是宋逾白每天都来照顾,无论做什么都来搭把手,一直待到很晚才回自己的住处。只几米距离,他得坐在沙发上和江绪林说好一会悄悄话,说十分钟后就走,但过了一会又得再加十分钟,一直将时间拖到很晚也有些不情愿。 第16章 李欣和江立东见状,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不留在这里。 临走前,李欣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江立东在阳台组装他新买来的椅子,说是助于恢复腿部肌肉,他才学会网购,这是他买的第一个东西,江照林有些怀疑这个东西的适用性,但他也没对父亲提出质疑,跟着一起蹲在阳台忙活。 “我们白天就过来,晚上照林留在这,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 房间里,李欣坐在床边对江绪林嘱咐着。 很多事情在彼此心中都已明了,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父母的愧疚往往还伴随着放不下面子,绪林刚从重伤中醒过来时他们没机会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话就更难找到机会说出口了。 “你安心养好身体,照林他的病好了,有什么事情你就使唤他,他能做好。” “从小到大,你永远是最懂事最优秀的孩子,妈感激你对这个家的付出,不用再管你弟弟,未来什么样的路都让他自己去走吧。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你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李欣低着头,她不断摩挲指尖圆润平禿的指甲和侧边的老茧,“我和你爸都还能互相照顾,以后,我们俩也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门外,江立东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等待着离开,李欣又嘱咐了几句,她慢慢站起来,在走到卧室门口时又回过头。 江绪林也在看她,他始终未曾开口,可他细微颤抖的嘴角也在暴露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欣的嘴唇动了又动,她的手指无意识扣弄着门框,停顿了几秒钟,似是还有话要说,江绪林原本是半躺的姿势,他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 “儿子,妈对不起你。” 这声含着哭腔的抱歉如微风拂过却在江绪林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再度抬起头,门口空无一人,李欣已经和江立东离开了。 江绪林望着门口出神,他的喉咙发紧,在江照林进来时有些忙乱地低下了头躲开弟弟的视线。 “哥,我去送送爸妈,顺便买点东西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绪林没给回应,他伸出手去拉开床头抽屉摸烟,在看见抽屉里的东西时又再度愣住。 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存折,存折上是他的名字。 那串数字几乎是李欣和江立东半生的全部积蓄。 二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才让一直静默在床边的江绪林回过神,他抄起单拐去开门,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等一下。” 宋逾白听见江绪林的声音心里一紧,忙喊道,“我不急我不急,你慢一点,千万别着急。” 门打开,宋逾白率先扶住了江绪林的身体,“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在家?” 他搀扶江绪林坐到沙发上,小心抬起他的右腿搭住小凳子检查。 “没抻着吧,身上的伤口呢,有没有碰到,疼不疼?” 江绪林说没事,宋逾白明显不太信任,自顾自检查了一番,宋逾白抬起头,他的目光从江绪林眼角浅淡的红痕掠过,什么也没问,只是说。 “下次不用亲自来给我开门,我可以等一会,伤口还没完全好,万一碰着了怎么办。” 江绪林沉默了一会,在宋逾白起身时,他缓慢地拿出来一个小东西。 一把钥匙。 “我爸妈回去了,照林白天也可能有时候不在,这段时间如果你过来开门不方便,可以自己开门。” 话毕,江绪林还补了一句,“需要吗?” 宋逾白站立在江绪林面前,他盯着那把小小的钥匙,简直像是看见了世间难得的珍宝。他的心脏在狂跳,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枯燥世界在这一刻宛如迎来了鸟语花香的春天。 宋逾白眨巴眨巴眼睛。 “需...我...我需要...” 短短三个字宋逾白磕巴了两次。 他掌心出了层细汗,郑重地把那把钥匙拿了过来。 “那以后,我就随时过来,照顾你。” 成年人之间的情愫早已不需要多么盛大的告白,宋逾白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情意,现如今,江绪林这把钥匙也给他了直接的回应。 但他们俩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宋逾白只坐在稍近的距离,偷偷瞄着江绪林冷峻的侧脸,有些羞涩地勾起嘴角。 两人间的热度持续升温,手机震动不合时宜响起来。 “哥,我马上要上楼了,还需要买点什么吗?” 江绪林停顿两秒,“去楼下超市买点酱油。” “哦,好。” 江照林走到超市,门口的店老板一直在咳嗽,他皱着眉向后退了两步,又听见店老板开口时浓重的鼻音,江照林眉头深锁,他捂住了鼻子直接退了出来。 他不怕生病,可现在他和他哥是通着的,他怕自己生病会让他哥难受。 江照林去另外一家买好东西,想起那个店老板打喷嚏的样子,他进家门时手里还提着一盒预防类的冲剂。 二、 连绵阴雨天江绪林的日子不好过,连着几晚上睡不好,下午宋逾白用钥匙开门进来时江绪林才刚刚入睡。 此时江照林正在客厅回消息,江立东迷上了网购,给他连发数条营养品的图片说要给江绪林买,江照林苦口婆心地劝。 “爸,你千万别乱买,那些是不是真品好说,你再给我哥吃坏了。” 江立东没回消息,江照林正要接着说时,听见了宋逾白开门的声音。 江绪林刚睡着,江照林没开灯,外面的天还阴着,屋里暗蒙蒙的让人瞧不清轮廓,宋逾白即将走进来,江照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杨陌,想起了他总是分不清兄弟俩的场景。短暂几秒钟的时间里,江照林忽然脑子一热,他有意将脸侧过去,在昏暗的房间里,模仿他哥说话时偏冷淡的语气。 “过来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宋逾白开口道。 “江照林,你在干什么?” 他打开客厅的灯,‘啪’的一声,光亮驱散了他身上江绪林的影子。 “你哥是不是睡着呢?” “嗯。” 宋逾白又抬手把灯关了。 江照林这次真心佩服,他站起来朝着宋逾白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把我俩分出来,为什么你分清得这么准还这么快?” “有什么分不清的,你俩长得又不一样。”宋逾白先进卧室看了看江绪林,随后把卧室门掩上了一半。 不一样? 江照林内心怀疑,他摸摸自己的下巴,他们兄弟俩可是亲爸亲妈都容易搞混,怎么可能差别那么大。 面对江照林的疑问,宋逾白瞥了他一眼,说。 “你哥的瞳孔颜色要比你浅一点,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的虎牙也比你尖。” “最重要的是。” 宋逾白拿起买回来的青菜朝着厨房走,顺便给弟弟留下致命一击。 “你哥可比你有气质多了。” 被损了一顿的江照林内心默默流泪,但也很快认清这一事实,他把控好时间点又去了江绪林的卧室。 拆完石膏的右腿还在恢复阶段,每天需要两次十五分钟左右的按摩,江照林轻手轻脚将他哥的腿扶过来一点,随后力度轻柔地揉捏起来,江绪林稍稍睁开眼睛在看见江照林的身影后又接着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江绪林慢悠悠醒过来,江照林给他揉完腿已经不在房间,宋逾白见他睁眼,递给他一杯调好的蜂蜜水。 “我看你弟弟挺认真的,掐着时间点揉,手法也不错。” “嗯。”江绪林哼笑一声,“他也该伺候伺候我了。” 又过了一晚天还是没晴,江照林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中烦闷。 “怎么下雨下个没完。” 天不晴,江绪林的伤口又疼又痒,皮肉下都泛着阵阵刺痛,昨夜傍晚创口实在不舒服,江绪林没忍住抓了一下,这一下没掌握好力道连江照林都被疼醒了。 凌晨时刻房间灯火通明,碰到的伤口幸好没有被抓裂,宋逾白在边缘涂了些软膏又重新包上纱布。 “我知道这个时候很难受,等到彻底结痂就好了。” 江绪林有些愧疚,宋逾白从隔壁跑过来时还穿着睡衣,“吵醒你了吧,我不让照林找你,但他没听我话。” “应该找我的,要不然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也睡不好。” 再接下来,留在江绪林的家中就变得顺理成章,宋逾白这一晚留在了次卧。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江照林拉上了阳台的门,将客厅里的电视音量调到大小适中,他给沙发上的人盖上了毯子,宋逾白不在,医院那边有点事情他不得不过去处理。 李欣和江立东拿着一只完整的鸡进来时江绪林就睡在客厅沙发,李欣想把鸡剁开煲汤,可这么大的动静必定吵醒江绪林。 “一时半会醒不了,昨晚上没怎么睡。”江照林把音量放得很低。 第17章 父母俩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回家去做,纵使他们一小时前就是从家里过来的,江照林见状去厨房里拿来两根老参。 “宋逾白拿过来的,说是如果煲汤就放进去,先前我哥身体虚不能大补,现在好点了可以放一点。” 李欣看着这两根参,“这得挺贵吧。” 江照林也不知道,宋逾白当时就用一个塑料袋装着,很朴素,瞧起来应该不会太贵。 几小时后,天空已经放晴,才刚醒来的江绪林抬头去看额角流汗的李欣。 “怎么满头是汗?” 李欣不说她来过一次,只擦擦额角笑着说,“外面热。” 她又进了厨房,门一关,两个鸡腿被挑出来,李欣带好一次性手套将鸡腿肉剥下来。 “这样入味儿。” 她的指尖被烫得通红,动作却依旧干净利落,在她身旁的江立东无言拿起了另一只。 李欣给江绪林盛了一碗,也给刚回来的宋逾白盛了一碗,两碗鸡汤端上来,她朝着客厅喊了一嗓子。 “江照林,你跟我过来,把篮子里的衣服再重新给我捡出来!” 只留有两人的餐桌,宋逾白看着江绪林碗里满满当当被撕好的肉不由得笑道,“哟,这是两个鸡腿都放进去了吧,连汤都快放不下了。” 江绪林没开口,他望着这碗鸡肉,伸手搅动几次,连宋逾白说去洗手间离开了餐桌都未曾给出回应。 李欣和江照林在洗衣服。 江立东在阳台,他蹲在那里用抹布擦干净阳台飘进来的雨。 江绪林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他的手腕在细微颤抖,良久他舀起一勺鸡肉放进嘴里,与此同时,两滴咸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碗中。 这只独属于他的鸡腿,江绪林等了三十年。 三、 察觉到江绪林内心的不平静,宋逾白决定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他来到了浴室,母子俩正在挑衣服,江照林按照母亲的吩咐将几件衣服又从脏衣篓里拿了出来。 “你哥的这几件可都是大几千块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那不都洗坏了,拿出来我手洗。” 宋逾白倚靠门框,打量着这几件衣服,忽然间开口,“绪林喜欢这类牌子的?” “他没什么要求,买衣服也不怎么看中牌子。”李欣顺嘴说道,“这都是...” 话说一半察觉不对,李欣紧急又改了口,“都是他自己随便买的。” 宋逾白眉头一挑,心知这应该是那个前任给买的。 宋逾白看着这几件破衣服就感到心中烦闷,内心暗自起誓早晚都给换掉。 临近入秋,江绪林的伤口终于得以痊愈,痛快洗了个澡。 刘浩提着一堆营养品过来看望他。 “一直没敢来,这是听照林说你好一点了才敢过来。”刘浩憨笑两声,当时江绪林满身是血的模样也给他吓得够呛。“不管怎么说,大难不死咱必有后福。” 江绪林和他聊了一会,给江照林转过去一笔钱,他的腿虽然已无大碍,但行走还是有些吃力,招待不了客。 “一会招待招待人家,你们俩吃顿好的。” 江绪林的目光移向门口,宋逾白刚才回自己的房子去拿东西。 “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太晚就不用过来,你也回去歇歇吧。” 江照林‘哦’了一声,说不用给钱,他有。 宋逾白是想回来挑衣服,刚才他鼓起勇气问江绪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得到同意后此刻正有些心猿意马,选了好几套衣服都有些不满意,恰逢父母的视频电话打过来宋逾白随手接通。 两人应该是在国外旅游,具体是哪宋逾白也懒得问,视频里宋母脸上敷着面膜,背靠沙发,背景是一个西式宫廷风的酒店。 “你又给汐汐买车了?” 宋逾白的注意力还在衣服上,“她非要,我嫌烦就给她拿钱了,要不然啰嗦个没完。” “她那个车,买一辆腻一辆,车库都不知道买多少个了。”宋母声线慵懒,“也是告诉你一声,你妹妹大女主之路彻底宣告失败了,她当初非要学着你不靠家里搞独立自主、从零做起、艰苦奋斗那一套,在发现靠她自己根本进不去三甲医院之后现在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和你老姨哭穷回家了。” 宋逾白并不意外,“她连租房子都租不好,还是让家里人省省心吧。” 宋母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儿子的背景,“诶?这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房子吗?当初说要低调,结果给你买完又不住。” “那不是离单位远嘛。” “现在怎么不嫌远了?” “现在喜欢跑长途。” “少贫。”宋母翻了个白眼,面膜都遮挡不住八卦的神情,“赶紧交代,是不是有情况了,我可听汐汐说了,你最近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我看我儿子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宋逾白没否认,一想到即将到来的那场晚宴,他就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宋母看他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内心大为震撼。 “快快快,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 照片还是江绪林的证件照,发过去那一刻宋母瞪圆了眼睛,连面膜都掉了一半。 “我的天,长得这么帅?还是个人民公仆啊!”她向后扯了一嗓子,“老宋你快过来看呐!儿子找了个大帅哥!!” 宋父走过来,一看照片,也很惊叹,“小伙子太俊了。” “儿子,你能把握得住吗?”宋母颇为忧心。 “现在还没正式在一起呢。”宋逾白面颊微热,“还在发展。” 宋父蹭过来,“儿子,爸教你,你就给他花钱。又车又房的你就都给他买了,你钱花得多了,他就不好意思和你分手了。” “他不是那种人。” 宋父呵呵笑了两声,“听你李叔说,你从他那拿了两根参?怎么,他身体不太好?” “前阵子受伤了,伤得挺重。” 宋父了然,“那是得好好补一下。” 和父母又聊了几句,他挂断电话,将自己收拾好,又拿出来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块手表,那是宋逾白考虑到江绪林的职业和喜好特意挑选的品牌,也是第一份礼物。 带着紧张和期待,宋逾白踏出家门,和刚出门的江照林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江绪林的方向走去。 四、 刘浩示意柜台上的酒水,“来点?” 江照林摇头,连饮料都不要,只倒了杯温水,“不喝了,以后你也少喝点吧。” 刘浩惊讶,“哟,你这可真是成长了,变化巨大啊。” 江照林回应他一声假笑。 两人都不喝酒,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江照林结完账便说,“你回家吧,我不送你了,我也得回去了。” “回哪啊?” “我哥那啊。”江照林满脸单纯。 “你回去干嘛啊,绪林不是说了吗让你别回去了。”刘浩看着江照林那副不开窍的样子,难得替他愁苦谈恋爱的事,“咱下楼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就是你说的宋逾白吧。” “人家就等着你不在呢,你哥也是这个意思,你还没明白吗?” 江照林‘啊’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 江绪林的家中,暖色的光晕里,餐桌旁,宋逾白掌心微湿,他将那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问道。 “你恢复得很好,开门什么的,也并不麻烦了。” “那这把钥匙,我还留着吗。” 他说完,抑制着心脏紊乱的频率,抬眼看过去。江绪林背对着灯光,似乎身体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轮廓,他的面孔在这一刻显得很温柔,眼眸微垂,嘴角勾起一点细微却温和的弧度。 “留着吧。” “以后一直交给你。” 宋逾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有些傻气,同时将盒子里的手表放在江绪林面前。 “礼物。” 江绪林一怔,“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你准备了。”宋逾白将那把钥匙放在了心口窝的位置,“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窗外,微风吹拂,晚夏蝉鸣,灯火摇曳宛如天上繁星,一盏盏亮起的暖灯让无数疲惫的灵魂终将有所归宿。 两天后,江照林再度登门,他哥的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天前还礼貌得体,颇有风度时刻保持距离感的人现在恨不得时刻黏在他哥身上,江绪林只坐在那削个苹果,宋逾白就在后面搂着他的脖子,将水果刀拿过来。 “我削,我给你削。” 削苹果也不起身,非要和江绪林贴着,削了没两下,就偏过脸‘吧唧’亲了江绪林一口,后者也没出声,眼里多有纵容和宠溺。 江照林快要崩溃了,他就坐这么一会,就当是有个外人在,克制一下都不行吗? 宋逾白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江绪林手中,这才站起身对着江照林说,“你等一下,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第18章 “什么东西?”江照林问他哥。 江绪林说,“我也不知道。” 宋逾白朝着房间里走,江绪林的视线跟了上去,就这么一眼便让江照林内心感到震撼。他哥的眼神在追随宋逾白的身影,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如此温柔,又如此的欣赏。 这种神情从未给过杨陌,更不用说其他人。 在这一刻,江照林明白,宋逾白这个人,他哥是真喜欢。 他正感慨着,宋逾白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是一款大品牌最新版的顶配笔记本电脑。 “你的工作是要常用电脑的吧,给你买了一个好点的,你拿去用吧。” “叔叔阿姨那边,我准备好再去登门拜访。”后半句是宋逾白对江绪林说的,他又腻乎乎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抱住江绪林的手臂用鼻子闻来闻去,他身上寡淡的烟草味几乎让宋逾白难以自拔。 江照林已经完全不看对面的两人了,他只摆弄着手里的笔记本,将性能看了个遍后,颤抖着胳膊朝宋逾白竖起了大拇指。 “嫂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嫂子。” 江绪林眼含笑意朝他扔了一个苹果,宋逾白却小声和他咬耳朵。 “别管他,我愿意听。” 江照林抱着电脑跑到餐桌上仔细勘察,他的身后,江绪林侧过脸看着宋逾白,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他们在彼此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end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