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说他深爱我[娱乐圈]》 第1章 [现代情感] 《男友说他深爱我[娱乐圈]》作者:四月与你【完结】 本书简介: 你对练习室打鼓的漂亮少年一见钟情。 你决定追求他。 在一起后,你发现他像个黏人的猫咪,隐藏的摄像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行踪。 他说他很爱你,受不了你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毕竟,经年累月的爱而不得,将他折磨成一个看似正常的疯子。 【好多小天使喜欢第一版的文案,重新加上啦】 缠绵细雨,潮湿空气。 姜昭昭抱着一捧被淋湿的雏菊,慌乱地跑到练习室。 练习室里鼓声蓬勃,像肆意生长的嫩绿枝丫。 她听到了鼓声,也看到了烟粉色发丝下,一张秾艳如发色的脸。 雏菊的花瓣被淋湿,她的心里却出现了灿烂的阳光。 姜昭昭小心地对他打招呼:“hi” — 缠绵细雨,潮湿空气。 陈淮礼听到鼓声中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入心上。 他计算着时间,在她进来时,扬起最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 注:正文第三人称,男主不是好人,心黑手黑。 我流娱乐圈,私设如山,不喜点x,谢谢! 内容标签:都市 因缘邂逅 娱乐圈 时尚圈 时代新风 轻松 主角:姜昭昭 陈淮礼 一句话简介:他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立意:梦想成真 第1章 料峭的春日,空气中冷意弥漫。姜昭昭裹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在等工作人员统一点的热饮。 化妆室里乱糟糟的,来自天南地北来参加活动的人员都聚集在这,一时间连下脚的地方也难找。关键是这么多人,竟然连一点热气都聚集不了,着实令人感到惊奇。姜昭昭身边的女孩这么抱怨着,见姜昭昭看向她,笑了笑,又小声对她说:“不过南方的室内确实冷,但是主办方也好抠门,空调都不开。” 姜昭昭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活动的举办地是在襄市,这是个典型的江南小城,冬春时期的湿冷能钻到骨头缝里,即使裹着像被子一样的羽绒服,还是能感受到那挥之不去的冷意。她将半张脸埋到羽绒服的衣领里,出口的热气在周遭徐徐围绕,也算是有了一点暖意。 “听说好像是空调坏了。”姜昭昭也压低声音,“不知道是真是假。” 正巧,她的话音才落下,工作人员就拎着大袋的热饮过来了。姜昭昭等热饮等得望眼欲穿,见到后赶紧上去,拿了一杯热可可,顺便帮女孩也拿了一杯。 工作人员一边分着热饮,一边向大家道歉,说空调出了问题,但已经请来了维修师傅,不久后空调肯定能正常运作。然后,他提高了声音,再次提醒彩排开始的时间,请大家做好准备。 姜昭昭参加的是类似汉服秀的活动庆典,最近几年汉服越来越火热,有关的庆典也越开越大,这次甚至请了好几位明星来为活动站台。姜昭昭不是出名的汉服模特,只因之前有几条视频突然在网上爆火,也被主办方邀请了过来。 手心拿着热饮,温度从杯壁上传递过来,缓慢地往四肢百骸而去,姜昭昭这才觉得暖和过来了。突然,沉闷的一声响,空调开始运作起来,笨重的机器终于输送起了暖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周遭的温度在上升。喝完最后一口热饮,纸杯被统一放在了原木色的纸箱中,姜昭昭和刚刚吐槽的女孩互相加了微信,准备彩排。 舞台在室外,开阔的地点,四面通风,冰冷的气温下,连微笑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舞台周围不仅有官方摄影,还有许许多多的代拍。姜昭昭在堪堪将要闪瞎人的灯光中走下阶梯,看到下一个上来的人就是主办方特意请来镇场的明星。 难怪感觉拍摄的人更多了些。 下台后拿到手机,上面显示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姜昭昭一边整理着化妆包,一边翻开池星给她发来的消息,全是吐槽。 “主办方是傻逼吗,什么特效都不做,演出效果能好到哪里去?” “这种表演,观众能在下面喊退票。” “没救了,确实是傻逼,连汉语也听不懂,他们应该集体重修一下小学语文。” 池星满腔的怨气,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清晰感受到。 姜昭昭忙打字安慰她。嗯,说是安慰,其实也是同仇敌忾地对主办方进行一场痛骂。 出完气,池星也就舒服了,于是转换对象,对姜昭昭耳提面命。 “音乐节不要让我看不到你。” 她有过一次前科,没来得及去看池星的演出,自此被池星抓住了把柄,时不时被拿出来对她进行控诉。 姜昭昭立刻回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的表情包,想起什么,又点开天气的app,这个礼拜六的天气,带了雨点的标志。她截图发给池星:音乐节当天好像会下雨。 襄城这周会举办大型的音乐节活动,池星所在的乐队就在受邀行列,她给姜昭昭留了票。 “下雨算什么,雨中live最容易出神场面,你等着姐姐来惊艳你。” 池星又恢复了张扬的样子,她有这个能力,即使在外界条件最差的情况下,也能带来一场精彩的live。 不知是怎么走完了活动的整个流程,结束后,已然是深夜。婉拒了刚加上微信的女孩吃宵夜的邀请,姜昭昭打车回了酒店。社交平台上,关于这场活动的热搜有好几个,不过挂在了十几名的位置上。摄影师传给了她好几张返图,姜昭昭选了几张,一股脑地放在长草的社交平台,也算是完成了宣传任务。 回到酒店,躺在柔软的,可以变形的沙发上,她真想就这么睡过去,都怪酒店房间的温度太过适宜,十分容易催生睡意。 池星将姜昭昭的睡衣拿过来,丢到她身上,催促着她赶紧起身收拾自己。姜昭昭抱着抱枕,仰头朝池星讨好地笑笑,求她再给几分钟。 她们在襄城的活动时间几近重叠,干脆订了同一家酒店,直接住在一起。 池星冷酷地拒绝姜昭昭的提议,直接上手,拖着她起身,她被推到浴室,看到池星一把拉上浴室门,杜绝了一切出去的可能。姜昭昭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自己。 屋外池星似乎放了音乐,她难得放安静柔和的曲调,有一个男声在低低吟唱,姜昭昭模模糊糊听到一句。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她听到这句,突然被触动得心脏一紧,有种冲动想问问池星在放谁的歌。只是接下来,浴室流淌的水不知怎么溅了起来,有一滴跃进眼里,她痛苦地眯起眼,小心翼翼去揉那只眼。 - 襄城接下来的天气果然不是很好,阴天和雨天换着出场。在天气寒冷的时候,姜昭昭不爱出门,何况现在阴雨交加,她更愿意待在酒店,与如雪的被子缠绵相爱。可惜有情人总遭磨难,池星打断了这场相爱。 他们乐队的成员现在已经全部到达了襄城,其中贝斯手的生日就在今天。 池星订了一束花,算作给成员的生日惊喜,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迟迟没人接单,就拜托姜昭昭帮她跑趟腿。 等姜昭昭拿到花束,她震惊得有点说不出来。 她给池星打电话:“你们音乐圈,流行生日送人菊花吗?” “那是雏菊。” “雏菊也是菊花。” “大概是癖好特殊,他偏偏对雏菊。”池星似乎还在排练,手机里,鼓声和吉他声很明显,衬得池星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 姜昭昭不说话了,尊重他人爱好。 不过花店打包的这束雏菊确实很好看,而且雏菊嫩生生的模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好像见到了春天。如果有人送她这么一束菊花,姜昭昭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外面下起了雨,不大,雨丝随着风在飘,丝丝缕缕的,缠绵地留恋在行人裤脚上。 姜昭昭前几天就来过这里,此时随着记忆中的方向一步步走上楼梯,还未走到,已经能听到鼓声,连续的敲击惹得心脏都跟随着节奏起跳,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和情感,要从中张扬地抽枝开花。她想,什么时 候池星乐队的鼓手水平上升了那么多,与前几天相比,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她把伞收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扣了扣门,里面没有动静,而鼓声依旧不绝。 姜昭昭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很奇怪,池星不在练习室里,在敲鼓的好像也不是乐队的鼓手。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抱着淋湿的雏菊走上前,日光不算明亮的练习室里,鼓手烟粉的发色分外显眼。他注意到了姜昭昭的动静,抬起眼来。 该怎么形容呢,这是一张比他的发色更为秾艳的脸。上挑的眼型,流丽的线条,看向她时,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听说过一见钟情吗,就像此时此刻,窗外细雨缠绵,心底灿烂生花。 第2章 她对一见钟情这四个字,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拥有深刻的体验。所以,上帝也会原谅她暂时忘记池星的任务,姜昭昭走向屋内,抬起手,向男人打招呼:“hi” 鼓声停下来,他像是有些疑惑,却还是给了姜昭昭一个笑。眉眼弯起,如同所有明媚日光都盛进这一双眼中。 几乎要晃花眼。 “hi。”他也这样同她打招呼,连出口的声音都很有质感,像是碎冰在玻璃杯中轻晃,莫名有一种清凌凌的错觉,然后,他的视线转向姜昭昭的怀中,“这是?” 不需要他说出下面的话,姜昭昭自动补全他未尽的言语。她像是个紧追不舍的粉丝,探寻到一点关于偶像的蛛丝马迹,就抱着花来围堵。 而且,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个黑粉,才能想出送人菊花的招数。 姜昭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雏菊,难言的尴尬在无声弥漫,但还好,她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和思绪。 “我来找我的朋友,她说她在301。” 说到这里,姜昭昭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于是退回去又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实是301没有错。 难道池星的地址给错了吗?她拿起手机,想给池星打电话,可是拨号界面上的信号格却全都空白。 信号出问题了? 姜昭昭走了出去,走廊狭长,空间比起室内更显得逼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不论她是朝前后左右哪个方向,信号格仍是固执地空白着。 简直是冥顽不灵! 折腾了手机好一会儿,姜昭昭气得抬高手机,想试试在高处是否可以让信号好点一点,却发现刚刚还在室内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出来了。他站起来时姜昭昭才发现他很高,大概要高过她一个头,视线从深色短袖落到腰上,一截被浅蓝的,宽松的牛仔裤束得窄腰上。 他走到姜昭昭面前,垂首时,如同樱花飘落而下。 像是春神。 她的脑海中突然跳出这样的一种形容。 男人把手机递了过来,搭在手机屏幕上的手骨骼清美,让人想要画下来。 “或许你可以试一下我的。”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味道,像是薄荷与柠檬交织的味道。 手机屏幕解了锁,不然可以透过漆黑的屏幕,看到自己是不是脸红。 姜昭昭定了定神,轻声说了谢谢后,照着池星的号码打了出去。 一阵忙音。 她尴尬地放下电话。 “没有打通吗?”男人微微探过身,半边身子靠近了她,那么亲近的距离,可他只是在专心看着手机界面上她未打通的那则电话。 姜昭昭强行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手机上,摇摇头,说没有。 “那,”他挺善解人意地提出意见,“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等等你的朋友。” 第2章 姜昭昭抱着花,坐到了室内的软垫子上。她刚刚又借用手机给池星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通。 她想,池星一直见不到她,应该会给她回电话或者到这个错误的地址来找她。 男人递给她一瓶水,是从室内摆放的一整箱水里拿出来的。然后,他自己也拿出一瓶,当着姜昭昭的面喝下。 当真是很细心的一个人,怕她担心水有问题,主动先喝了。 他都这么做了,姜昭昭立马也旋开瓶盖,喝了一口。 室内的架子鼓看起来十分复杂,外观也是肉眼可见的昂贵。姜昭昭听池星提过一嘴,这边的练习室乐器都是自带,这架子鼓看起来组装都需要花不少时间,她越发肯定一定是池星发错了地址。 可是刚刚走上来,只听到这一层有音乐声。难道池星的乐队换了练习场地? 男人拿着鼓槌,半倾下身,秾艳的刘海也垂下来,他问姜昭昭要不要听打鼓。这时姜昭昭才发现,他过于白皙的皮肤上,在眼角处垂着一颗泪痣,很浅淡的颜色,非得是离近了才能看见。而这颗泪痣,又无端给他增添了一抹色气。 姜昭昭稍稍退开了一些,否则她会怀疑,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会不会被他察觉。 “当、当然好啊。”她的眼角弯弯,颊边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借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嗯,我叫姜昭昭。” 虽然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对话不超过一百字,但姜昭昭觉得此时此景,很适合交换名字。 男人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的眼好一会,瞳仁像颗颜色极深的玻璃珠子,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她。在姜昭昭感到不适前,他直起身,收回了注视的目光。 “我是陈淮礼。” 他的声线低了些,陈淮礼三个字,咬字咬得莫名郑重。 姜昭昭不由得也挺直脊背。 “陈淮礼。”她念着这三个字,颊边的小梨涡更深了,“你的名字很好听。”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自由不羁的人,却有这样一个温文有礼的名字。 他也笑着:“很高兴认识你。” “姜昭昭。” 错觉吧,姜昭昭想,为什么那么普通的三个字,由他说出却像是字字敲击在心上,好像是在见面之前,就已经被念过了千万遍。 陈淮礼回到了座位上,鼓槌在他手中灵巧地转动了一圈,第一声鼓声响起时,姜昭昭就被掠夺了心神,以至于连手机的震动声也是过了很久才听到。 她掏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的信号格恢复了。她不好意思地向陈淮礼点头示意,然后出去接电话。这过程很快,所以她错过了陈淮礼在她走后那一瞬间面无表情的状态。 池星在电话里解释,他们确实临时换了地方,她想告知姜昭昭新地址,可电话不知道怎么也接不通。 都是这破手机的过错,时不时信号失灵。姜昭昭吐槽着自己的手机,心里也有庆幸,如果没有它恰巧的失灵,她就不会遇到陈淮礼了。 池星说已经在接她的路上了,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到达。约定好时间,姜昭昭放下手机去向陈淮礼道别。 那一束雏菊放在她旁边的软垫上,姜昭昭抱起它,举起手机朝陈淮礼晃了晃:“我朋友来接我了。” 停了一会,她积蓄起勇气开口:“你的鼓打得真的很好,所以,所以——”她所以了两下,才说出下面正常的语句:“我们加个微信好吗?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听你打鼓。” 最后一句,欲盖弥彰得厉害。 不知道陈淮礼有没有听出,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姜昭昭看到他把手机递过来,是微信的二维码界面。 直到微信申请被通过,姜昭昭才敢将压抑的雀跃心情释放出来一点,“下次见,陈淮礼。” 声音中的笑意泄露出很多。 陈淮礼似乎也被她明媚的心情感染,笑着说:“下次见。” - 姜昭昭下楼没多久就见到池星,她先将手上的花送进车里,才收伞坐进来。还在下着雨,车窗上被雨水绵延出一道道细细的水流。但现在的姜昭昭看到这阴雨缠绵的天气也觉得如同阳春三月一样可爱。 池星接过花,对姜昭昭抱怨着给错地址的原因,那地方的练习室不知道被哪个人傻钱多的土大款包了场地,他们这些原先预约的人被老板介绍到了另外的场地。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们借口出来布置,郑然那傻子应该还不知道。”池星口中的郑然就是今天生日的主角。 出租车直接开到了今日过生日的包厢,服务员领着她们走到了包厢门口。池星抱着花一面和姜昭昭说话,一面推开门。 砰的一声,漫天的礼花在池 星打开门之后散落下来。这一幕让池星和跟在后面进来的姜昭昭一同愣住了。 怔了半会,池星一句国骂出口:“有病吧你们,郑然还没来呢。”她现在还以为,这个礼花是用来庆祝郑然的生日。 姜昭昭看向屋里的人,在人群后方,那个将两侧头发剃得短短的就是郑然。刚巧,在她看向郑然的时候,他也抬眼朝她看过来。 池星在说完之后也看到了今日的主人公,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沉下脸,问他们在干什么。 其余的成员笑嘻嘻地推着郑然上前,郑然摸着后颈,还是走上了前。他手中抱着鲜艳的玫瑰,烈烈如火,似乎要将这一方空间都照亮。 他走到了姜昭昭面前。 池星一把把姜昭昭拉到自己身后,“我来的路上还说你傻呢,闹了半天,原来是你们把我当傻子耍!” 姜昭昭拉了拉池星,毕竟是一起工作的伙伴,池星不能为了她在公共场合和自己的队友翻脸。她从池星身后走出来,看着郑然平静地问:“你要对我说什么吗?” 因为池星刚刚的打岔,郑然似乎更紧张了。印象中,他本来就不是开朗活泼话多的人。 郑然身后的人比他更着急,有人已经替他开口,高声对姜昭昭喊:“郑然憋很久了,一直不敢和你讲他喜欢你!” 第3章 被人喊破,郑然终于不紧张了,或许也是拥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把花递给姜昭昭,声音随着胆量也大了起来:“我喜欢你!”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对她说话。 在旁边的池星还想开口,被姜昭昭拉住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她忽然笑了笑,只是梨涡没有出现,“先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她收了笑,“我不喜欢你,谢谢你的花。” 没有给郑然反应的机会,姜昭昭直接走了出去。 “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离开练习室后,姜昭昭对池星说,“我可以有话直说,你和他们闹太僵不好吧。” 过两天的音乐节,他们还要一起登台演出。 池星看起来比她还无所谓,但说起她的乐队成员仍气得咬牙切齿,“平时他们怎么玩我也无所谓,这回不和我商量就摆了我们一道,惯得他们!” 她恨恨地活动着手指关节:“昭昭你等着,这次他们不赔礼道歉也别一起工作了,一拍两散得了。” 姜昭昭拉住她的手,笑着打岔说不至于。 这个乐队是池星从大学开始就组的,成员来来回回变动过好几次,刚毕业时还面临了解散的风险,是池星咬牙坚持下来,才有了现在这个可以称得上小有名声的乐队。 池星却很固执,当天晚上的彩排也没去,真逼得郑然他们到酒店和姜昭昭郑重道歉。虽然他们的道歉的架势很郑重,但姜昭昭也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心诚意的,也许根本没有觉得这样当众表白是一件错误的事。 姜昭昭当做没看到他们的漫不经心,接受了道歉。再僵持下去,池星可能真的不会理会音乐节的演出,她是那种倔起来谁都拉不回来的性子。 看到姜昭昭接受了道歉,池星的表情终于软和下来。最后一次音乐节的彩排,她终于到场。 音乐节的当天,连天气都晴朗了起来,连绵几日的阴雨过后,天空像是被刷洗过一样,蓝得透彻,所以天气预报在今天,悄悄换上了晴天的标志。姜昭昭拿着票,随着人流一起进去,还凑热闹扫码领了一个挺精致的米奇发箍。 演出节目单上,池星的节目在偏后的位置,姜昭昭顺着顺序往下看,压轴的节目写上了特别来宾,弄得挺神秘。舞台上已经开始放音乐热场了,今日的阳光好,人也多,将春寒的气息驱散得一干二净。 开场出现的歌手就是耳熟能详的嘻哈歌手,一段rap将整个场子都炒热了。等到池星出来的时候,好多女生都举着灯牌,用力地呼喊池星的名字。而池星坐在舞台的边缘,抬眉只说一句你们好,姜昭昭身边的女生捂着胸口,激动得要昏过去。 姜昭昭跟随大流,也一直呼喊她的名字,为好朋友的呐喊声添砖加瓦。 池星一连唱了两首歌,是他们乐队的成名曲,在场的观众都跟着池星一起唱起来,将气氛推向了高潮。姜昭昭以为这就算顶点了,直到压轴的特别嘉宾的出现。 舞台先是短暂地黑了一下,然后大屏幕闪烁了几下浓烈的光彩,黑金色的logo随之出现,有那么一瞬间,全场都寂静下来。而随着logo的消失,两个大字浮现出来。 缺氧。 场内一下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像是要把天空都掀翻。 灯光在刹那都亮了起来,那一束最亮的,照在了中间的鼓手身上。他一头的粉发,像极了春日早开的桃花。 第3章 姜昭昭身边的女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直在不停地啊。啊得嗓音沙哑也停不下来,直到第一声鼓声落下,那刺破耳膜的尖叫声总算停息下来。 “缺氧怎么会来,这票价也太值了!”身旁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最终被压在音乐声下。 姜昭昭又听到了熟悉得令人悸动的鼓声,前奏过后,陈淮礼拿起话筒,走向了前沿的舞台。他的眉眼不知道是因为妆容还是灯光的关系,亮闪闪的,上挑的眼角看向谁都是缱绻温柔的模样。 “在道路旁,看见蝴蝶的翅膀,还有你的模样……” 尾音如此轻柔缓慢,像是陷入了恋爱。 大屏幕上切换的镜头无比准确切到了陈淮礼脸上,隔着许多人,姜昭昭错觉般的认为陈淮礼也看向了她。他唱着轻快的歌谣,歌词是令人沉湎的恋情。 那个嗓音已经沙哑的女生捂着嘴,不停地说:“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他在看我呜呜呜!”然后哭着跟唱起来。 这场大狂欢持续到缺氧乐队下台,观众还不停地喊着安可。 散场后,她去找池星,跟着工作人员走到后台。池星靠在化妆镜旁,没有卸妆,草草戴了一顶黑帽子做遮掩。她一见到姜昭昭就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音乐节不好玩吗?” “怎么会?”姜昭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池星:“缺氧乐队,你熟吗?” “他们?”池星笑了,“姜昭昭你是活在原始社会吗,各种宣传广告就差天天怼你脸上了,你都不认得他们?” 姜昭昭当然不是生活在原始社会,只是她对于不感兴趣的事物自始至终将不感兴趣的心态贯彻到底。缺氧这个名字她听过许多次,只是每次都风过无痕。直到音乐节结束后,她才在搜索引擎上搜索这个名字。 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信息,十分庞杂,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她想了想,点开了更为正式详细的百科。 于是缺氧在在她面前徐徐勾勒出了一个陌生的形象,才出道四年就红的发紫,其中尤以鼓手兼主唱陈淮礼最盛。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他的名字,撇开各种品牌的广告和宣传物料,就是各种粉粉黑黑虚虚实实的讨论,这让姜昭昭停下了往下刷帖子的手。 真是极为极端的世界,一边将他捧上天,一边恨不得他去死。 这是在虚空中的陈淮礼,和姜昭昭几天前认识的陈淮礼割裂得像两个人。 虽然在化妆室只有他们两人,姜昭昭仍压低了声音和池星耳语:“那天我不是去了训练室吗,在那边遇到了陈淮礼。” “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乐手,没想到却是一个大明星。” 池星揉了揉她的脸,姜昭昭打掉她的手,池星又抬起,揉了一把她的脸。 “姜昭昭,你这是艳遇啊!” “什么艳遇?!”她的声音高起来,习惯性地反驳之后,她想了想了,笑着说,“我倒希望是艳遇。” 房门在这一瞬间被推开。她们一同被吓了一跳,看向推开房门的人。 是音乐节的工作人员,跟在工作人员后面的正好是她们刚刚谈话的主人公。 工作人员被她们的反应也吓了一跳,他的语气弱下来,小声地辩解:“我敲了好几次门。” 大概是她们讨论得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敲门声。 池星说着没关系,然后将视线定在后面的陈淮礼身上。 他也没有卸下舞台妆,一头粉发和妆容都显得招摇。陈淮礼没有分出一丝的余光给池星,他注视着姜昭昭,笑着解释他们突然过来的原因:“其他的化妆间都有人了,工作人员带我来找空置的房间。” 说到最后,他终于将目光挪开,落到池星身上,然后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系列的行为看起来没有半分不妥,可池星却无端地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这点奇怪感不足以让她多想,池星点点头,说:“这边我用完了,你们可以自便。”随后招呼姜昭昭,准备一起出去。 但陈淮礼却先一步叫住了姜昭昭。 “姜昭昭。”他准确地念出她的名字。 姜昭昭还在想她刚刚那高声的艳遇有没有被他们听到,猝不及防被陈淮礼叫住,嗯了一声过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天有时间吗?” 姜昭昭怔怔地点头。 “那太好了。”陈淮礼的笑容很耀眼,几乎让姜昭昭不敢直视,“我能不能请你听我的新歌?” 这邀请如同新发芽的柳枝,晃荡着,蹭得她心发痒。 她为了止住那不停骚扰的痒意,点头说好啊。 回去的时候,池星斜着眼睛看她,阴阳怪气道:“有时间的话,你拖了那么久的稿子也该写完了。” 姜昭昭打着哈哈:“真到deadline的时候,梁总会把我关小黑屋写稿的。” 姜昭昭的本职工作是编剧,这段时间她手上有一个大型古装剧的本子,主要负责最后十集的撰写。不过这个项目从组建到实施并不顺利,投资方和主要演员换了好几次,姜昭昭手上的剧本也根据资方的要求改了好几版,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但还是没定下来,新换上来的编审不满意,下达的批示是:需要更迎合市场一点。 音乐节临时招聘过来开车的小助理车技娴熟,将车开得四平八稳,感受不到一点震动的幅度。池星拉着姜昭昭,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会是真想和陈淮礼来一次艳遇吧。” 第4章 她有些为难地皱起眉:“他的粉丝,挺疯魔的。” 姜昭昭当然知道,或者说娱乐圈顶流的粉丝,都有极端的存在。她草草扫过几眼的微博,搜索陈淮礼的词条后面都跟着私生,堵车的名词。 “也不是真的想和他发生什么。”事实上,在得知陈淮礼的职业后,姜昭昭的心思就淡了不少,“但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错。” 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姜昭昭改签了机票。手机切回到微信界面,她点开了陈淮礼的头像。 陈淮礼的头像很有意思,是一簇悄然盛放的山茶花,一个背影模糊的少年手拿一道圆弧,恰恰好框住了这簇绣球花。像是把春天禁锢在这一方天地里。 点进和陈淮礼的聊天框,姜昭昭才发现在昨天,陈淮礼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想不想要去今天的音乐节,他刚好有多余的票。 姜昭昭想,她真的应该换手机了,在襄城没几天,又是丢信号又是丢信息的,她该怎么向陈淮礼解释,她是真的没看到他的信息。 她抱着抱枕,纠结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认命地实话实说。 「陈先生」 这三个字打上,就多了无言的距离感和陌生感。姜昭昭把这个称谓删除,端端正正打上陈淮礼三个字。 「陈淮礼」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到你昨天的信息。今天的音乐很热闹,很好玩。还有,不仅仅是打鼓,你唱得也很好听!」 像是写信一般的回复,出现在了微信对话框,姜昭昭看着发出去的消息,又觉得太过正式,又在后面加了一个小猫道歉表情包。 - 在收到姜昭昭微信前,陈淮礼留在了池星的化妆室卸妆,他有专属的化妆师,跟随他出席各种活动。房门被敲响,外面的人很有礼貌地敲了三次后,陈淮礼说了进来。 进来的是缺氧乐队的其他成员,吉他手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笑着对陈淮礼说:“淮礼哥,怎么把休息室让出去了来这里?” 陈淮礼与缺氧,是一种既属于又高于的关系,他组建了这个乐队,而当陈淮礼不带上缺氧的标签时,他在娱乐圈也依然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因此,主办方特意为陈淮礼准备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不过十几分钟前,这个单独的休息室被陈淮礼让给了另外一个大型的乐队。池星这边的化妆间,面积也不算大,这么多人进来,已经显得格外逼仄,仿佛连空气也混浊了几分。 陈淮礼身边的化妆师不多话,沉默地在忙碌。镜子前的陈淮礼抬起眼,看向镜中精致的皮囊,忽然也笑了笑,他语调温和地说:“他们人多,休息室正好能容纳那么多人。” 如此善解人意地为抢占休息室的人开脱。 吉他手顿了顿,然后拍手,说淮礼哥大气。 但是之前遇到类似的事,陈淮礼却完全不是今天这个模样。 吉他手想到之前某个颁奖典礼的后台,也有名气大姿态高的明星,自觉自己分到的休息室小了,带着人敲开了陈淮礼的门,状似友好地询问能不能换一个。前一秒还在询问,后一秒他的工作人员已经进来了。打的是不能友好交换干脆就强硬交换。 那时陈淮礼做了什么,吉他手想起来,他连眼皮也没撩起来,房间里就出来了几个黑衣保镖,一个一个地将那些人都请了出去。有个保镖还不小心,将那个明星和他的经纪人撞到了。 骨头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吓人。 肯定裂开了,当时的他这样想着。 整个过程,陈淮礼连视线也没有分给他们半点。 所以,看到了今天陈淮礼如此的好说话,他觉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也不敢多问,他和陈淮礼对了下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就识趣地离开。 离开前,他无意中看到陈淮礼低头拿着手机,那张温和的假面裂开,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真实的笑容。仿若春风和明月与之相随。 - 「我想,你大概也是没看见,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陈淮礼回的消息很妥帖,没过多久,后面又有一条。 「明天见。」 多么美好的约定词。 姜昭昭翘了翘唇,也回复。 「明天见。」 第4章 约定的地点是那天初遇的练习室。姜昭昭想了想,折去花店,买了一束小苍兰。她踏着阳光的余韵走上台阶,门开着,里面有鼓,有男生放置的外套,可就是没有人。 空气里弥漫着柑橘的淡淡甜味,是醉人的,诱人深入的味道。 大概是临时出去了,姜昭昭看了一圈,她放下花,目光凝聚在那看起来就酷炫的架子鼓上。很心动,她不敢动这个一眼看过去就价值不菲的物件,只是伸出指尖,好奇地地碰了下金属的装饰。 冰凉的温度。她缩回指尖,揉了揉,手上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 “想试试吗?”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昭昭回过头,看到了陈淮礼拿着两杯饮料走过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卫衣,一头烟粉的发被黑色针织帽压下,干净得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姜昭昭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有一点,打鼓看起来就很帅。” 她接过陈淮礼递过来的饮料,不可避免地碰触到陈淮礼的手,一定是心理因素的作祟,否则怎么感觉碰触的地方火烧火燎。 那一部分的血液滚烫地流动,叫嚣。 而陈淮礼,他看起来并没有如同姜昭昭一样如此频繁的心理活动,而是随意地敲了一段,然后将鼓槌递到姜昭昭手里。 “那就试一试。”他的眉眼如此生动地弯着,薄薄的眼皮拉出浅浅的褶皱,“很有意思的。” 姜昭昭心动了,于是先把花送给了陈淮礼。 “请陈老师多多指教。” “这算是,学费?”说到这里,姜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淮礼接过了小苍兰,而后低头去嗅,有一缕不听话的发丝从脸侧偷偷垂落下,也想跟着去闻一闻是否比室内留下的柑橘味更香甜。 这一幕合该被画下来,供人观摩赞叹,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美好的一幕。 陈淮 礼眨眨眼,眼下的泪痣仿佛也雀跃着。 “甜的。”他说。 是谎话。可是听他这么说,姜昭昭也想去闻一下,这束小苍兰是否在短短一瞬发生变异,竟生出甜味来。身体刚跟着思想动了一下,姜昭昭才猛然惊醒探身去闻他手上的花这个动作太暧昧了,她从没有一刻这么灵巧过,随着身体的幅度歪了下头,说:“真的吗?” 陈淮礼笑着嗯了一声。 救命!有光彩在他身上跳跃,像是漫画中单独的分镜占据了单独的一页,让人实在没办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抽离,韶光也随之缓慢。 姜昭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跟着他笑起来,她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强迫将视线分点给占据了室内小半个空间的鼓。姜昭昭从小就没有半点音乐天赋,小时候在幼儿园跟着老师唱儿歌都能跑调,属实是五音不全,自然对乐器也没有半分研究,看到这架子鼓,只有浅显的表面认识,只觉得酷炫。 陈淮礼的鼓也着实酷炫,似乎是通电的,鼓槌打击在鼓面上,鼓的边缘还会泛起炫目的光亮。那天在音乐节上,他打鼓时才算是真正的目眩神迷。 说是要试试,陈淮礼竟真的教起她简单的打击。他的声线清冽好听,语速也是和缓,并没有讲得很复杂,可惜姜昭昭天生的技能点没有点在音乐上,四肢也算不上协调,当时高中大学的军训也能闹出同手同脚的笑话。她摇摇头,将鼓槌递还给陈淮礼,也结束这一段时间的魔音绕耳。 “人要勇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和不足。”她故作苦大仇深的表情,但是绷不了几秒,又笑,只能低头去喝饮料掩饰。 奇怪,为什么在他面前总爱笑。 “还是听你的新歌好了,拯救一下我的耳朵。” 姜昭昭坐到了面前的小沙发上,很期待。她搜过缺氧的歌,说实话,只除了音乐风格实在不合她的口味的,其余的都挺不错的,。他们这个乐队,有单独的主唱,陈淮礼只是在特定的几首歌中担任主唱。 陈淮礼并没有马上开始,他的双肘抵在鼓面上,是一种自然好奇的闲适姿态,他问姜昭昭,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歌。停了一下,陈淮礼又说:“不仅仅是指缺氧的歌。” “没有特别喜欢的……嗯,你们的晚霞挺好听的。” 中间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一首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巧合,她那日听到的池星手机里的歌曲,恰好是缺氧的晚霞。她至今还能记得那句歌词,轻哼了一句。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偏执浓烈的词句,却配以清新松快的旋律,仿佛平静下的暗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陈淮礼敲敲鼓架的边缘,那双轮廓精致漂亮的桃花眼往上勾了勾,流露一丝符合他外表的醉人风情,他说:“刚好,新歌也是类似的风格,希望你喜欢。” 第5章 简短的一分多钟的演奏,该怎么说呢,像是夏日在树荫下躲凉,抱着刚被井水湃过的西瓜,看阳光从浓绿枝叶间隙中洒下的的点点光斑,咬上一口除了沁凉还有阳光的甜味。 「请你看着我,请你只看我」 「一分一秒的目光,我都想占据。」 陈淮礼看着她,咬字清晰,像是贴面说着情话。她的脸好像烧起来了,是喝多少酒精才能拥有的状态呢? 终于能明白一点为何他的粉丝如此疯狂,她能溺毙在他的眼里。 幸好歌曲的时间不长,姜昭昭转过头去喝饮料,一气喝了许多,好似刚刚表演的不是陈淮礼而是她。 喝完,她想起忘了鼓掌,于是使劲拍了两下手,称赞好听。 “真的好听?”陈淮礼反问? “真的。”姜昭昭点头。 他拍拍胸,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十足的少年气,“一唱完我看你转过头,还以为难听得不忍直视,幸好还能入耳。” 姜昭昭拿起那瓶饮料,面上十分理直气壮地掩饰心虚,“我只是渴了,你在表演的时候不好喝水。”然后,她凭借着自己寥寥的乐理知识转移话题,“刚刚的歌曲,总觉得用鼓太——”姜昭昭一下子想不到形容词,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出一个合适的来。 “太僵硬了些。” 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没有半分乐理知识。 陈淮礼点点头,“到时候还会加别的乐器调和。”他放下鼓槌,在练习室转了一圈,竟然拿了把吉他过来。 陈淮礼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抱着吉他调弦,然后问姜昭昭:“听听吉他版的?” 姜昭昭只有点头。 吉他版的更为柔和些,歌曲中的感情表达也是更为细腻。姜昭昭听着听着,视线落到他的眼睫上,怎么能那么长,像蝴蝶翩跹的翅,轻轻颤抖时,有种脆弱的美感。思维又从眼睫回到歌曲上,又会打鼓又会弹吉他,他到底会几种乐器。 吉他声停下,姜昭昭也只有鼓掌的份,顺便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陈淮礼倒是很认真的想了下,说了几种,而后说:“略懂皮毛,不是很精通。”他的表情自然认真,并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凡尔赛式的炫耀。 听说缺氧乐队的歌曲大部分都是陈淮礼制作的,大概制作人就是要精通多种乐器吧,姜昭昭这样想着。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有点慌张地问:“这是,你们还没发表的新歌吧,这样让我听了,会不会不太好?” 最近经常出现什么音源泄露,片源泄露的事情,对制作方是很大的伤害,尤其是缺氧这么红的乐队。这样想着,姜昭昭不安起来。 陈淮礼笑了下,“没有关系。”他说,“你如果想听,我这里还有许多首。” 他看起来并不担心的模样。 “那……”姜昭昭犹豫地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找我来听歌?” 面前的人似乎怔住了,他应该是想抓抓头发,但是针织帽牢牢地将头发保护住,他手落下去,转而去摸后颈,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淮礼的五官本就秾艳,这样的笑容却冲淡了过人的艳感,有一种稚拙的真诚。 “因为你看我敲鼓,看得很认真。” “是个很好很好的听众。” 只是个听众啊。不可避免的,姜昭昭有些失望,她还在想,可能陈淮礼对她也有一点点特殊的感情。但是仔细想想,如果陈淮礼说出其他的答案,好像也不是那么得体。 没想到她那么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被陈淮礼捕捉到了。他问:“你生气了吗?”语调中带着不可查的一丝急切。 “啊,没有。”姜昭昭摇摇头,“我刚刚是在想,应该回去了。” 她没有答应陈淮礼提出的送她回去这个提议,自己打车回酒店。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姜昭昭还能看到陈淮礼戴着墨镜口罩,目送她离去。不论怎么样,他还是相处起来让人感到舒适的一个朋友。 是的,朋友。 在送她上车的时候,陈淮礼问她:“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全副武装下,透过那双线条干净流丽的眼,也能看到他的笑意,浅浅的,似阳光下的露珠。 姜昭昭也学着他疑问的语气:“嗯,算朋友了?” 至少,已经是朋友了。 - 陈淮礼回到了练习室,经理远远看着他,想要上来汇报,但是注意到他的脸色,顿了顿,还是觉得另外找时间合适。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雨了,斜风细雨,飘进窗楣。 练习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留下的鼓和吉他。陈淮礼弯腰,拿起刚刚弹奏的吉他。然后,狠狠朝下,摔碎。巨大的声响像是一场小型爆炸。 没有任何工作人员过来打听情况。 “你怎么让她不开心了。”那把让姜昭昭觉得格外清冽好听的嗓音神经质地喃喃道,“你怎么能让她不开心。” 陈淮礼拿起吉他的碎片,面无表情地看手上的鲜血流出来。 红的刺眼。 第5章 姜昭昭回到酒店没多久就接到了工作通知,她手上那个大型古装剧的本子确定了交稿日期,这次接盘的投资方特别意外靠谱,竟然迅速敲定了导演和主要演员,就等着开机大吉。 合作的导演姜昭昭不太熟悉,却是意外的认真负责,已经在单敲她询问剧本进度问题。虽然姜昭昭很有拖延症的问题,但是遇到认真的合 作方,她也绝不好意思拖慢别人的进度。所以宁可对着电脑敲不出一个字来,也要硬逼着自己坐在电脑前。 赶稿的过程极其痛苦,飞机上假寐的短短几个小时也是剧本的内容。到了平京,气温明显比襄城要低许多,寒风萧瑟,这里还处于冷肃的冬日。姜昭昭特地去超市采购了好几天的食物量,才开始足不出户的赶稿生活。 她在赶稿的时候常常会想象自己就是如同雨果一般悲惨的人物,裹着毯子剃掉一半的头发,不写完《巴黎圣母院》就要面临被告上法庭的风险。在这样凄惨的想象中,赶稿速度就会快上许多。这次也一样,姜昭昭提前好几天就将写好的剧本发给了编审及导演。然后后她翻着通讯录,找人吃饭庆贺结束禁闭生涯。 梁远就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他在微信上问姜昭昭回来没。 姜昭昭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甩过去一个链接。 地点在平京知名的火锅店,姜昭昭预先订了位置,进来时发现梁远已经在了座位上。火锅店人流攒动,空气中都飘动着鲜香麻辣的味道。她挤过人群,在梁远面前坐下。 梁远可以算得上姜昭昭的青梅竹马,也是她目前所在公司的老板。他从小就有逐梦演艺圈的想法,虽然勉强称得上是个富二代,有资金进入这个圈子,奈何颜值在娱乐圈算不上出众,只能退而求其次换种方式追梦。 梁远一气儿点了许多菜,才有空朝姜昭昭抱怨。 “这些天酒局宴会一场接一场,忙得我晕头转向,日子都过混了。” 姜昭昭一面飞快地往火锅里下菜,一面抽空回他:“拉皮条辛苦了。” 这话噎得梁远一口气没上来,忙喝水顺气。 “你可真行。”梁远咳嗽了两声,“损我也把自己骂进去。” 姜昭昭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过她和梁远开玩笑惯了,荤素不忌。她闻言笑了笑,“说错了,老板谈业务辛苦了。” 不甚走心的敷衍。 辣锅最先开始沸腾,红彤彤的汤底颜色,里面的肉片丸子随着沸腾的汤汁一起翻滚。姜昭昭捡起一片牛肉,放在桌上的手机适时跳出一条提示。 邮箱里来了新邮件,是导演对剧本的反馈。 姜昭昭点开草草地扫了几眼,嗯,还挺多。 “喂喂。”梁远不满了,拍拍桌子,阴阳怪气道,“你这业务还挺忙。” 姜昭昭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又扫了几遍邮件的内容,然后问梁远:“纪停北你认识吗?他真的好龟毛。” “纪停北?”梁远停下筷子,“你问他干什么?” 姜昭昭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你能不能关心一下拉回来的项目?就是我手上那个一波三折的古装剧本子,他是导演。” 他放下心来,想了一会和姜昭昭说:“没有不太好的传闻,挺正派认真的一个人。” 正派不正派的看不出来,认真倒是窥见了一二,他给姜昭昭的回复邮件并不同于业内大部分导演,长得可以当成一篇小论文。不过,和这样的人合作也并不糟糕,至少可以避免被勒令强行写出男女主转圈圈深情对峙,然后一吻定情的弱智剧情。 当天的火锅吃得尽兴,姜昭昭被辣得嘴唇通红还停不下来,最终还是肠胃提出了强烈反抗才让她停筷。梁远开车送姜昭昭回去,梁远开车很稳,车里放着纯音乐,是很适合昏昏欲睡的氛围。 深夜的平京依旧缺少不了堵车,姜昭昭在副驾上,眼皮几乎要合起来。梁远突然开口,说家里给他寄了许多东西,他妈特地嘱咐他找时间分一半给她。 第6章 姜昭昭和梁远都不是平京人,只是大学不约而同都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毕业后自然留在平京工作。 “替我谢谢阿姨。”姜昭昭伸手,食指中指一起,做了个跪地感谢的动作,“有没有张奶奶腌的酱肉,多给我一点。” 她打了个哈欠,现在美食也不能让她暂时清醒一些。 车子随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缓缓前进,梁远眼角的余光看到夜间的霓虹在姜昭昭脸上明明灭灭。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过来的,小时候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吃冰棒,一边吃一边嘟囔着今晚的作业太多。后来到高中,她有了自己的单车,总爱从背后超过他,跃过的那一瞬间,放学后的落日余晖在她脸上跳跃着,一如今夜的霓虹。 梁远无声的笑了笑,大约以后,他们也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姜昭昭短暂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机刚好,离租住的房子不远了。她使劲揉了揉脸,迫使自己清醒起来。 路灯下,那一束光线中,不知是灰尘还是蚊虫在飞舞,那么冷的天气里,乍一看过去,像是飞雪。姜昭昭让梁远停在了小区门口,这里的安保比较严,没有登记的车辆不能入内, 已经很晚了,岗亭里的保安依旧警觉,看到过来的车辆已经站起来张望观察。姜昭昭下车时,还不忘提醒梁远她的酱肉。 她迎着寒风跑进小区,顺便朝岗亭里的保安大叔招手打招呼。 编审给的反馈比纪停北来得慢,内容也少许多。姜昭昭冲了杯咖啡,重新修改剧本。暖气暖洋洋的,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身后是柔软舒适的沙发,多适合睡眠的环境,如果不是手边的咖啡,姜昭昭恐怕扛不住这诱惑。 修改剧本修改得断断续续,半途,手机叮咚响了好几次,姜昭昭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多了许多群聊。她点进这些群聊查看历史记录,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成为了手上这个本子的跟组编剧。 人生真是,精彩纷呈。 她找到梁远的微信。 「梁老板,您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很闲?」 想到不久之前送过来的酱肉,姜昭昭把对话框剩余的字句删除了。 好在她也不算没有经验,重阳影视城去了多次了,仔细想来也算不得一件苦差事。 聊天框被她划去,手机界面跳转到了朋友圈。连刷两三条,都是缺氧演唱会的信息。 姜昭昭返回,看到那个安安静静躺在列表里的圈花头像。陈淮礼的微信名是一个简洁的,没有个性签名,没有朋友圈。 他的整个人,像是空白的一样。 姜昭昭曾一度怀疑,这是不是陈淮礼的小号。 姜昭昭点开了他的头像,只有背影的少年拿着隐隐发光的圈体,圈住了盛放的山茶。再退出的时候,手指不小心又点了他头像一下,于是对话框如实地反映了她的操作过程。 我拍了拍“” 姜昭昭盯着这句话好一会儿,没忍住还是啊了一声,把手机甩在身后的沙发上。 到底是谁发明了这个功能!她再一次狠狠地唾弃,这简直是为尴尬星人量身定制的一键去世好功能,一经发出,无法撤回。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个功能上栽过坑。 姜昭昭拍拍自己的脸两下,鸵鸟式的安慰自己:他不会看见的,演唱会那么忙,他肯定不会看见的! 微信又在跳消息,在说拍摄的具体行程安排,还有重要的男女主演员档期问题。姜昭昭回看历史消息,男女主演员都定了有名有姓的小生小花,群里还上传了他们高清的定妆照。 单单从定妆照来看,还挺符合主角的人设。 看完消息,姜昭昭关掉微信,专心修改起剧本,敲下最后一个字,她看了看时间,将近凌晨了。 这时候反而没有了睡意,姜昭昭起身去厨房热牛奶,边等微波炉加热边打开了手机。微信上的消息依旧繁多,群聊都是显示几十加的红点提示,这就显得陈淮礼只有个位数的消息数量格格不入。 几乎在这一瞬间,姜昭昭就立刻回想起她拍了拍陈淮礼头像的尴尬场面,这种尴尬感让她想立即删除陈淮礼的消息,眼不见为净。但是理智拉住了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已经想好说辞解释这尴尬场面。她点进陈淮礼的聊天框,在她拍了拍陈淮礼没多久后,陈淮礼也拍了拍她的头像。 我拍了拍“”。 “”拍了拍我。 这两句话并列在一起,像极了幼稚园小朋友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的动作,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姜昭昭,你在找我吗?」 这句话,好像就是含 着无比的期待说出来的,回一句不是仿佛都是大罪过。 他的这条消息已经是几个小时前了,姜昭昭看着这句话,脑海中那些本来想解释操作失误的语句一行行被自己删除。 “想问你打不打游戏。”姜昭昭随便找了个借口,为了显示她这句话的可信度,她打开手机上一款moba类手游,专门发了个游戏邀请过去。 微波炉叮的一声,提示牛奶热好了。姜昭昭端出牛奶,回到卧室。 卧室里还有未散去的香薰味,轻柔地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淮礼回复了消息。 「我不太熟悉,不过可以试试。」 下面是一个小猫努力的表情包,很可爱。 姜昭昭看着这个表情包,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登上了游戏,重新发了个游戏邀请。刚刚的那个邀请由于她的下线,应该已经失效了。然后,她给陈淮礼弹了一个微信通话的请求。 那边接起的很快,陈淮礼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声传进耳里。 他说:“姜昭昭。” 尾音带笑,如同春风轻柔地撩拨了一下平静的湖面。 涟漪四起。 姜昭昭摸了摸戴着耳机的那只耳朵,从耳廓到耳垂,有轻微的热度泛起来。 “陈淮礼。”她也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问,“你上线了吗?” 第6章 那边好像弄翻了什么东西,有清脆的物体倾倒声。陈淮礼啊了一声,很懊恼地说:“再稍微等我一会。” 他说的稍微一会儿是真的稍微一会,没过多久,姜昭昭的队伍里就进来一个人,陌生的名称和头像,不像是陈淮礼。语音里,他说这是别人的号,因为他的手机里暂时还没有这个游戏。 姜昭昭想到微信上他说的不熟悉,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不熟悉。 “你不用为了我特意……嗯,特意来玩这个游戏。”这句话不太好说出口,尤其是特意两个字,充斥着满满的自恋的味道。只是一时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只好用上了它 “我也很想试试,不算特意。” 陈淮礼那边没有杂音了,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许多,一字一句,滑入她的耳里。姜昭昭摘下耳机,把语音公放,才不至于令耳朵发烧。 游戏进入到选英雄阶段,姜昭昭猜测他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于是教陈淮礼切换到游走界面,选了一个好上手的辅助。她挑了一个拿手的射手英雄,嘱咐陈淮礼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陈淮礼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很乖很乖地说好。 游戏中,他果然寸步不离地跟在姜昭昭身后。即使是姜昭昭死亡后,也会回到泉水,等姜昭昭复活。 真的乖的不行。 这样的操作果然引起了同队友的不满。 【6】 【情侣能不能别来打游戏,一直连体跟个连体婴一样,中路都被打爆了没看见啊!】 姜昭昭点开他的战绩,0-6-3。 她轻声安抚陈淮礼:“他嘴臭别管他,没事,跟着我就好。”然后,姜昭昭憋着一股劲,手机的不断传出三杀四杀的音效。 最后一刻,在敌方的水晶崩溃前,五杀的音效重重响起。姜昭昭在公屏敲字。 【连体当然是因为我能带飞你们。】 【负战绩的闭嘴别bb看操作。】 因为有陈淮礼在,姜昭昭很谨慎地没有发出什么骚话。 胜利的字样出现屏幕中间,陈淮礼笑了一下,由衷地赞叹:“好厉害。” 姜昭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翘起了尾巴。现在她能隐约明白为什么男生喜欢在女生面前耍帅,因为被人称赞被人仰望真的令人心情愉悦。 她小声说:“我还会好多英雄。” 陈淮礼嗯了一声,接着问:“接下来还是要跟紧你吗?” “是的”姜昭昭再嘱咐,“一定要跟紧我。” 接下来的一局,她选了另外一个射手英雄,陈淮礼还是选了上局那个操作简单的辅助英雄,当真是一步一步,像寄生橡树的菟丝花,紧紧跟着她。 依旧是轻轻松松推倒了对方的水晶,可惜这局没有拿到五杀,姜昭昭在心里叹息。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牛奶,喝了一口,牛奶已经凉了,没有刚热好那种香醇的味道。 第7章 姜昭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她想到朋友圈里缺氧演唱会的宣传图。 “你是不是今天有演唱会的安排。”她切出游戏,回到朋友圈找到宣传图,果然今天有演唱会。 语音里,陈淮礼的声音低下来,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导致的声音低沉。 “那我不打搅你休息了。”姜昭昭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谢谢你,今天我觉得很开心。” 那边安静了一瞬,像是突如其来的时间静默一般。 “姜昭昭。”陈淮礼的声音突然变轻,飘飘荡荡地,小心试探地落在她面前,“我也很开心。” “很开心。” - 姜昭昭没有在平京待很久,没过两天她就要收拾行李,跟随剧组去重阳。在门口等出租车的时候,岗亭的保安出来,帮她拿行李,顺便闲聊问她怎么又出差了。 姜昭昭叹气,为了工作只能四处奔波。 出租车来得及时,保安大叔顺手就帮她把行李搬上车的后备箱。 去机场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开,姜昭昭打开手机刷起了微博。微博的热搜还是被娱乐新闻霸占着,排名第一的就是缺氧演唱会。 点进去,广场上几乎都是在说陈淮礼。一张张图片和视频被po上去,配字是粉丝的赞美词。 【老公你帅到我了!!!】 图片上陈淮礼照旧是一头烟粉的发色,穿着涂鸦夸张的短t,耳骨上的银色耳骨钉闪烁,他拿着话筒,本是倦怠的一张厌世脸,却在看向镜头的时候勾起了唇。 下面还有粉丝的评论。 【哥这场演唱会心情好像很好,平常conquer这首歌都是一副老子要日翻全世界的模样,今天却笑了整整五次!】 【比唱小甜歌的时候笑得还多。】 【他拽的时候我爱,笑得的时候我也爱。不过哥心情好就多开几场演唱会吧,我真的抢不到票,呜呜呜……】 姜昭昭看到了这首歌的相关视频,确实是曲风强劲的歌曲,一开始陈淮礼捋起头发跟着伴舞跳动时表情确实又拽又嚣张,只是镜头切换到脸上的几次,唇畔笑容隐隐。 在这一瞬间,她和下面粉丝的心情同步了。 【救命,他笑得这么好看,能不能多冲我笑几次。】 前方的司机提示她,机场到了。姜昭昭收起手机,道了声谢,到后背车厢拿出行李。 微信上跳动着池星的信息,她最近去了一趟音乐综艺,录制的却不是很愉快。这个音乐综艺采取的是新老歌手搭配的模式来重新翻唱经典曲目,和池星乐队搭档的老牌歌手自视甚高,倚老卖老,不止一次挑剔池星他们,整个综艺进程因此好几次被拖慢。 池星不知道第几次和姜昭昭抱怨,再也不要做综艺了。姜昭昭在微信上与她同仇敌忾,从老牌歌手骂到节目组,让池星胸中的恶气顺畅了才结束话题。然后她们转而聊起了姜昭昭的这次出差。 池星由于这次综艺的受气,看谁都带有有色眼镜,她叮嘱姜昭昭小心男女主演。 「听说也是事多龟毛不好伺候的,改剧本给自己加戏的新闻闹出过不少。」 姜昭昭慢慢地打字回复:「也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想到这几天和自己沟通剧本的导演,直觉他是极有原则的人,想来不会出现随意变动剧本的情况。 落地重阳,剧组还专门派了一位小助理来接她,到下榻的酒店,远远看到另一家酒店前人流涌动。小助理看起来是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女生,性格跳脱,见姜昭昭朝那边多看了几眼,就悄悄凑近同她说:“听说是《灰塔》剧组的人。” 说到《灰塔》,姜昭昭脑海中自动跳出有关它的信息。它是大导林西坞的新作,项目筹备信息刚一放出来,圈内的演员就蠢蠢欲动,希望在大导的作品中有一个露面的机会。姜昭昭记得开放选角的时候,灰塔频繁和各色男女演员的名字连体图区上热搜,现在看起来似 乎是要开机的模样,外面却全无消息。 姜昭昭和小助理看热闹般的看了半晌,没有从各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看出一点熟悉的面貌,《灰塔》剧组保密工作做得委实不错。看不出什么来,再站下去也是无益。 她们回到酒店,《大唐异闻》剧组,也就是姜昭昭所在的剧组包下了整整三层的酒店,财大气粗地杜绝了无关人员误入的可能性。姜昭昭和一个女摄影师住在同一个房间,住了几天发现,她和这个室友的作息时间不太一致,碰上的次数寥寥无几,就这样双人间硬生生被住成了单人间。 姜昭昭是在开拍后第四天见到《大唐异闻》的男主,也是在那天第一次见到纪停北。那天拍戏之前,女主特地找了她过去商量剧本。女主也是拍过两三部知名电视剧的演员,但没有一点颐高气指的模样,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喊姜老师,探讨剧本时也不咄咄逼人。 算是百里挑一的脾气好的艺人。 姜昭昭见过太多在镜头前形象完美私下脾气差的要命的艺人,他们的工作注定要在公众前保持良好的形象,那么由此产生的巨大压力只能找途径发泄,为难编导摄影场务等等只能算得上小事。因此碰上脾气好的艺人确实难得。 女主对今天拍的一场冲突戏有自己的理解,她专门写了笔记,问姜昭昭自己理解得有没有偏差,没有偏差的话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演,当然,这与剧本稍微有些不同。 男主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按理说男主早应该进组了,他的戏份比女主还多一些,拍摄的时长也长,但听说他有一个综艺实在推脱不了,只能等综艺那边的行程结束再进组。 片场本就是嘈杂的场所,男主闹出的动静却更胜一筹。姜昭昭和女主都停下了动作,看到拉拉杂杂一堆人簇拥着戴口罩帽子的男主走过来。 他竟然还没有换好服装,仍旧穿着自己的私服。 这么大张旗鼓地出场,走到场内时却在一个人面前停住,男主摘下了口罩,低头说了些话,态度看起来没有出场时那么嚣张。 姜昭昭注意到站在男主面前的人,只看得到侧面,有着稍显清秀的下颔线条。女主在旁边对姜昭昭说:“他是纪导。” 她想了起来,今天是纪停北导戏。没等她多想一会,片场倏然一静,只听得到纪停北的声音。 他对男主说:“滚出去!” 第7章 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纪停北说完这句话,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看着手上的纸张。那张时刻表,看起来比眼前的男主还要重要。 剧组的其余人低下头,刻意地,不往这个方向去看。 那天到最后停了大半天的工。姜昭昭在人后,看到男主听到纪停北说完那句话之后,几乎是瞬间,红潮从脸到蔓延脖子根,他应该是被被气狠了,连青筋都凸显出来了。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动起手来,可他到了最后,还是只能愤愤离场。 原先的日程安排,是今天只拍男女主角的对手戏,没有了男主,只好由女主拍了几个单人镜头,草草收场,下工的时候,还能看见天际的日光。 之后的一连几天,都没有男主的戏份,直到重阳天气回暖的一日,男主才重新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没有了众星捧月的人群,他低调地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群演。 短短几天,前后态度变化巨大。 姜昭昭是从那天接她回酒店的小助理处听说,男主被经纪人压着到纪停北处道歉,听说还搞了个负荆请罪,自罚三杯,那杯中什么酒都混了一点,喝下去之后几乎要把胃都吐出来。这个传闻颠三倒四,不知是第几手传来的,听起来可靠性不太高。不过还是可以从中得出,纪停北不好惹。 后来在重阳的小吃摊边,小助理一边往玉米串上洒孜然一边和姜昭昭八卦纪停北的身世背景。 “据说《大唐异闻》纪导的投资有这个数。”小助理比出五个手指,指尖还沾到了点孜然的粉末。 姜昭昭边咬着牛肉串边点头。听到这句话后,她顿时理解了为何能包下酒店三层楼。 财大气粗,不需多言。 “不过之前没有看出来,纪导的脾气还挺大的。” 那天片场的发火让一整个剧组的人接下来几天都战战兢兢,生怕惹得纪停北一个不高兴,也落得个像男主一般的下场。 姜昭昭也附和:“我也没看出来。”之前和纪停北通过邮件交流剧本的时候,只能察觉到他是个对待工作极度认真的一个人。不过对待工作极度认真在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他看不上那些态度敷衍了事的人。 大约那天男主是撞到枪口上了。 小助理吃完了手上的一串玉米串,感叹道:“不过纪导发起火来,别说,还真的挺帅的。” 姜昭昭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不巧呛到了气管,咳嗽了好几声,灌了一杯水才缓过来。 第8章 小助理帮着拍背,看姜昭昭缓过来才开玩笑般说:“姜老师你也不必给这么大反应。” 姜昭昭忍不住又要笑,小助理的话太逗。 “虽然我挺想赞同的,可惜那天没来得及看清纪导的脸。”她只看到了纪停北的半边侧脸,后面几天又跟着b组的戏,确实没有机会一睹真容。想来想去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 只是姜昭昭没想到,她前一天才和小助理感叹没仔细看纪停北的脸,第二日话题中的主人公就上门来任她看个清楚了。那是一场大戏的剧情,纪停北怎么拍都觉得不对劲,所以当天晚上,他就拿着剧本找上了姜昭昭。 当天的姜昭昭已经准备休息了,客房的敲门声突兀响起,在静谧的环境中,有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诡异恐怖感。好在今日十分凑巧,与姜昭昭同住的女摄影师也在,那恐怖感减轻了许多。 她披了一件衣服打开,看到站在门外的纪停北。非常简单的穿着,带着一顶纯黑的棒球帽,走廊的灯光投下,在他脸上形成一片黑沉的阴影。或许他也是知道这个模样有点骇人,纪停北伸手抬高了帽檐,那一张清秀俊逸的脸才显露出来,是一种过分的年轻感。 “你好?”姜昭昭发出疑问。 纪停北点点头,做自我介绍,“我是纪停北。” “纪导。”她打了招呼。 纪停北把手中的剧本晃了晃,问:“聊一下剧本?”他后知后觉地看向姜昭昭身上的衣着,不走心地补上了一句,“方便吗?” 方便吗? 人都已经走到你面前,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方便的,纪导等我一会,我换个衣服。”看到纪停北颔首,她关上门,快速地换好出门的服装,同一起住的室友打了个招呼后,才出门。 谈论剧本的场地在酒店一个小小的会客室,纪停北拿出来讨论的就是今日屡屡拍摄不顺的剧情。 “这里,女主的表现和心理活动不太对。”剧本上的那段剧情已经被纪停北勾画出来了。姜昭昭接过,仔细看起了那段剧情。 剧本中的男女主角识破了妖魔的作案,要对妖魔绳之以法时,却被妖魔的孩子,一个半妖劫走妖魔。只是那个半妖法力低微,最终还是被男主擒到了。纪停北指出的不对劲的剧情,就是在女主对待半妖的态度上。 “即使妖魔残暴无人性,但至少对待她的孩子倾注了所有感情。女主看到这样的一对母子,不应该这么冷静。” 剧本上没有写太多女主的反应,主要集中在男主大义凛然地亲手送这对母子往生,以慰告被妖魔残害的众多村民的在天之灵。女主在这场戏中,只是起到了一个摄像头一般的作用。 姜昭昭重新又看了一遍,也注意到了纪停北纠结的点。 “她会困惑,会迷茫,会怀疑为什么妖魔之间竟也存在如此动人的感情。既然妖魔之间会存在这样的感情,为什么她得不到?” “她是半妖之女,她的母亲对她确实恨不得她去死。所以她认为,妖魔都是没有感情的。这世上只有人类才有隽永深刻的情感。” 姜昭昭顺着他的思路,慢慢剖析女主的思想情感,心路历程。 “她至少 应该问一问,问一问那对母子,你们是怎么生出母子之情的?” 小会客厅的灯光不算明亮,昏黄的色调,像是橘子皮边缘柔和的光晕。姜昭昭抬起眼,因为之前准备休息,所以脸上的妆都卸了,干干净净的一张面孔,眼尾处却被这昏黄的光线染上了色彩,像一抹勾人的眼影。 “还是说,他们是一对披了妖魔皮的人?” 纪停北怔怔的看着这样的姜昭昭,恍惚间,他觉得剧本中的女主活生生地走到他面前,擦亮了剑面,用剑尖挑起他的下颔,问他,是不是披了一层妖魔的皮? 他几乎要战栗起来。 就在这时,姜昭昭忽然莞尔,那些逼迫人神经的摄人神色散了个干干净净,她笑着问纪停北:“纪导,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纪停北看了看她,垂下眼,似乎又盯着手上的剧本了。 “你说得很对,剧本需要再改改。” 姜昭昭没有什么意见,她也觉得按照刚刚他们讨论的,女主的性格会更丰富,接下来的剧情冲突有了这个铺垫,也可以修改得更精彩些。 大致敲定了接下来的剧情脉络和修改时间,姜昭昭点点头,准备说告别的话。 纪停北先一步开了口:“我们,加个微信?交流可以方便点。”不知道为什么,纪停北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有些磕绊。 姜昭昭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到他们竟然不是微信好友,她疑惑地翻了翻微信的通讯录,好像确实不是好友。于是她动作利索地找到了和纪停北在一起的群聊,找到他的头像,点击,添加,一气呵成。 “加你了,纪导。”姜昭昭收起手机,再一次道别,“那我回去改剧本了。” 她回到房间,发现同房的女摄影师还没有睡,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摄影师坐起来,说了一句回来了。 姜昭昭点点头,虽然和纪停北说的是回去改剧本,但是经过那段兴奋的讨论后,精神松懈下来导致身体特别疲惫,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至于剧本,并不涉及这几日拍摄的内容,所以明天起来再改也来得及。 她拿了睡衣去浴室换上,回来瘫倒在床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沉睡不醒。 隔壁床传来小心翼翼的问询声:“姜老师,你刚刚是和纪导一起出去的吗?” 姜昭昭嗯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了个身,说道:“剧本有点问题,纪导喊我过去讨论剧本,剧情估计会有大的变动,可能之前拍过的剧情要重拍了。” 她条理清晰地解释清楚深夜出去的原因,摄影师哦了一声,也没有了什么八卦的欲望,只有对将要增加的工作的烦躁。 一觉醒来,已经是将近中午。姜昭昭抱着被子看了会从窗帘缝里透过来的阳光,发愣了半晌才完全清醒过来,隔壁床的摄影师早已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和纪停北讨论过,理顺了思路,姜昭昭剧本改得特别顺畅,一天的功夫就改得七七八八能见人了。只是太过专注,到了晚间,腹中的饥饿感提醒她,要吃饭了。 姜昭昭在微信上划拉了一下,找到小助理,点开她的头像时,发现她的微信状态是小人蹲下双手抱膝的emo状态。姜昭昭疑惑地问她怎么了,顺便点问她晚上有没有空约饭。 小助理没有像平时一样秒回,直到姜昭昭将自己收拾得能见人时,才回过来一个大哭的表情。 「不能出去吃了!」 「今天的进度被男主拖慢了,要赶拍摄进度!」 「齐导太好说话了,他能不能像纪导一样勇敢冲男主发火啊!」 第8章 三句话,三个感叹号,足以说明小助理现在的心情绝不美丽。不知道男主又搞什么幺蛾子了,导致剧组本就不算短的工作时长再一次延长,她一面换鞋一面打字问小助理,八卦男主又出了什么事。 小助理没有回复,估计正在忙。 她收起手机,看到酒店的旋转门一刻也不停歇,迎来送往。 一个人出去吃,姜昭昭就不想费心选餐厅,如果不是一天都待在酒店觉得烦闷,连晚餐姜昭昭也想用酒店的自助餐解决。 重阳影视城地处重阳市市郊,四处可以说是群山环绕,并不算繁华。路过酒店外围,那看起来不甚精致的喷泉,就可以眺望远处青翠的山尖。群山的山腰俱都围着轻薄如纱的云雾,隐约有了云遮雾绕的仙境雏形。自然风光,可见一斑。 除了自然风光,近些年来因为重阳影视城的名气越来越大,四周搭建了商业旅游街,虽然有模有样,但到底仍比不上那些久负盛名的旅游景区那样热闹。 姜昭昭搜了下大众点评软件,一番精挑细选,仔细比对,终于找到一家评论称赞是物美价廉的餐厅,离酒店不远,就顺着导航走过去。途径拍摄场地,微信上小助理还没有回复,姜昭昭有些心痒难耐,想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理智最终拉住了她。 好奇心会害死猫,同样也会害人。 她产生了许多不好的联想,就比如恰好被纪停北或者其他导演看到,见不得悠闲的人员在他们面前晃荡,就临时起意,无端生了许多关于剧本的想法,交予她完成,还限定了日期,于是晚餐顺利泡汤,还荣获许多工作量。这样的情形,一想到头就疼了起来。 姜昭昭立刻调转方向,尽量离拍摄场地更远一些。虽然这个决心下得万分艰难,但她执行起来却十分迅速。沿路走了好一会儿,她发现前方仍是被拉了线。 大唐的拍摄场地,范围有那么大吗?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她又想,也许不是大唐的剧组,是别的什么剧组也在这块拍戏。重阳影视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剧组。 第9章 导航弯弯绕绕的,带着姜昭昭穿过隐蔽的小路,左转,再走过一条街,她找的餐厅就到达了。日头西沉在山巅,瑰丽的橘红色像熟透了的橙子,饱满的汁水包裹在薄薄的果皮中,仿佛一碰就会溅射出来。 姜昭昭脚步轻快地左转,看到一条悠长的小巷。夕阳照亮了半边巷子,连青苔都泛着暖橘的色调。她轻轻地停住脚步,因为狭窄的巷子中站着的两人足以将巷口遮挡。 其中一个,靠在墙上的那人,漆黑的发尾上跳跃着夕阳的光晕,尽管发色不一致,可姜昭昭能认出来。 他是陈淮礼。 他靠在墙上,垂着眼,点燃了一根烟。淡青色的烟雾缭绕,从猩红的一点四散开来,升至半空又消散。 站在他面前的人仿佛是人到中年的年纪,微微弯着腰,很是谦恭的模样,在同陈淮礼说什么,亦或者,在求他什么。 姜昭昭应该后退的,正确的做法是,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原来的道路,当做没有遇见。可人如果能一直理智,按照正确的做法规矩自己的一言一行,那便不能叫做人,是成圣人了。所以她没有退后,悄悄地走到身旁一户人家门边的置物架后,透过其中的空隙观察。 他们说话的声音应该不算小,不过四周自然的杂音太多,姜昭昭离他们又有一段距离,就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只见那个中年人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但陈淮礼只偶尔答两个字,懒散倦怠到了可以称之为傲慢的态度。 而中年人不敢对这应答有一丝不耐的情绪,陪着笑脸,殷勤地将腰弯得更低了一点。 这么悄悄躲着,连姿势也没变换过,她站得腿有些酸了,于是,姜昭昭将重心放在左腿上,慢慢转了转右腿。就是在这个间隙,巷子里动静大了些。 陈淮礼突然笑了一声,很短促。他敛起懒散的神情,低头,朝中年人吐出一口烟雾,烟气四散后,露出中年人错愕的神情。这是一种完全轻慢对待的行为。 人永远阻止不了自己的生理行为,即使在努力忍耐了,可中年人还是被烟味呛得连连咳嗽,甚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模样看起来着实狼狈。 陈淮礼居高临下地看着中年人这幅作态,像是在看一个不合格的小丑表演,并不能引人发笑,显得兴致缺缺。 夕阳绚烂的光线顺着巷口流淌,带出一片浓重的阴影。原本还在陈淮礼发 梢上跳跃的光点融进阴影,他半边身体暗色沉重,沉在其中的,还有指间的猩红闪烁。姜昭昭从那空隙中看去,莫名觉得画面有一种被割裂的,光影错乱的诡诞感。 文字工作者最不缺乏想象力,这一瞬间,姜昭昭甚至在想,陈淮礼有没有可能不是人类这个物种。如果是普通的人类,怎么会拥有这般瑰丽奇特的容色。 路边缓慢行驶的汽车因为堵塞,暴躁的车主开始鸣笛,直到这条道路上同样暴躁的车主开窗贡献了一串国骂,鸣笛声才停止。姜昭昭随着鸣笛声望过去,观看了一场小闹剧之后,后知后觉地回头。 巷子里,早没有了中年人的身影,陈淮礼走出那片浓重的阴影,站在夕阳下,站在她后方。 见到她回头,他笑了笑,叫出她的名字。 “姜昭昭。” 这一笑,哪还有刚刚那副画面中的奇诡艳丽,只剩下大自然奇妙的光影描画,被姜昭昭异想天开地安在人为上。 “好巧。”她也习惯性地露出笑容,然后,决口不提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陈淮礼也没有问,路旁的汽车还在缓慢行驶着,发动机的声响沉闷,这样有规律的噪声反而勾勒出一片相对安静的环境。 她忍不住,看了看陈淮礼的脸。那些不耐与意兴阑珊,从他脸上褪了个干干净净。黑发白肤,干净得像个校园里的少年。 又一次,姜昭昭又一次沉沦在他的颜色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五官轮廓如此恰好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无论是秾艳还是清俊,都能被他很好地驾驭。 陈淮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姜昭昭大方地将自己的心理活动说出:“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你生得真好看。” 有那么一点清透的薄红,胭脂色一般地蔓延在他脸上。 上帝可以作证,他绝对是在害羞。 害羞得很可爱。 只是在这一秒,姜昭昭不可避免地想到不久前,在巷子里,陈淮礼轻慢地吐出烟雾的一刹那。原来人可以做到完全不同的两面吗? 她眼中的笑意停滞了。 陈淮礼垂下眼,那副薄红的脸皮下,泛起冰冷的暴戾。 只这么想了一会,姜昭昭回过神,看他眼睑低垂,似乎还是不敢看她的模样。 嗯,上帝造人时,也没说不能给予人多样的性格。况且在社交中,人也会为自己戴上多种面具。 她暂时抛开这个问题,往前一步,凑近去看陈淮礼的眼睛。 “陈淮礼,你害羞了吗?”像是被吓到一般。 姜昭昭疑惑地看着他。 陈淮礼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掩住自己的口鼻,“有烟味,不好闻。” 姜昭昭怔了一下,然后笑意盈盈得说没关系。接着,下一句话拐了个弯儿,她指了指餐馆的方向,说:“我是来吃晚饭的,听说那边餐厅味道还不错。”她问陈淮礼:“要一起吗?” 他已经带上了黑色的口罩,只剩一双工笔画一般的眉眼。 “叫做‘朝露’?” 姜昭昭点头,看到他的眉微微皱起来。 “之前走过来时,好像看到这家关门了。” 姜昭昭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看手机,导航地图并不会告诉她这趟出行是否会无功而返。但她会选择相信陈淮礼,于是问他有没有推荐的餐厅。 陈淮礼思考了一下,说出一个名字。 “是一家私房菜馆,味道挺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距离有点远。 姜昭昭来到重阳,自然没有开车,但是陈淮礼在当地却有一辆车。于是敲定下来,开车前往。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姜昭昭面前,以示尊重,她坐进了副驾驶。 陈淮礼依旧戴着口罩,只是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姜昭昭上来时,他偏头看她,眼睫在这幅眼镜下,显得过分纤长了。 车内的装饰简单,有香薰放在前面,她将注意力放到那个墨黑色的小瓶子上,来掩饰眼中的惊艳。这段路拥堵,道路狭小,红绿灯频繁,姜昭昭先开口,打断车内的安静。她问陈淮礼怎么出现在了重阳,印象中,缺氧还在开着全国巡演。嗯,她的手机中,也收藏了不少有关于他的演唱会视频。 舞台上的陈淮礼,有一种别样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魅力。 “来客串林导新电影的一个角色。” 又是一个红灯,陈淮礼将车平稳地停下,然后侧过头,看着姜昭昭的眼睛说道。 他每次同她说话时,都是看着她的眼睛,是一种教养的体现。姜昭昭猜测,他应该是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母才注重这方面的培养。 姜昭昭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后知后觉才注意到他说话的内容。 “《灰塔》?”她试探着说出电影的名称,得到了陈淮礼肯定的答复。 这真是,真是——姜昭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淮礼当真是星途坦荡,别人煞费苦心想在大导新作上露一面也不能,他却能轻轻松松拿到一个角色——哪怕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什么演戏经历。 “你一定很遭人嫉妒。”姜昭昭由衷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嗯。”他竟然也应下来,“习惯了。” 所以天之骄子不论表现得有多谦逊,他们的内在一定是骄傲的。从这句话中,姜昭昭就能窥见端倪。 可是下一秒,姜昭昭注意到,陈淮礼偷偷地又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动作被她抓到,陈淮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尾浅浅地弯了弯。 “怎么在看我?”她是大方的人,有问题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过后才轻声说出来:“我怕你不高兴。” 这句话,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为什么会这样想。”姜昭昭不解。 “因为,我好像不是特别会说话的人。”陈淮礼看着前方转红的指示灯,那点红在他眼眸深处,被很好地掩藏起来,“我不想你不高兴。” 他很轻很缓地说出这句话,似温柔珍重的誓言。 第9章 姜昭昭自小思维就活跃,初中时她便能将经典的梁祝话剧改变成天马行空的武侠故事,八竿子打不着的罗密欧与织女也能让她联想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如果没有这样的异想天开的能力,她也不会走上拿笔杆子吃饭这条路。 陈淮礼说的最后一句本该更能让人心动,姜昭昭却注意到他看似是谦辞的前一句。他对于自己的评价是不会说话,那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样的评价。 第10章 姜昭昭不可避免地想象到一直身处在聚光灯下的人,一言一行都被人拿放大镜观察,所以无心变成了有心,无意变成了故意,或许处于同一公司,同一团队的人也对他造成了误解。所以他才能看似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评价。 此刻的陈淮礼,在姜昭昭眼里就增添上了小可怜的味道。 “可是,我觉得你对自己的评价有失偏颇。”姜昭昭说,“你刚刚那句话就让我觉得很开心。” 她看到陈淮礼转过头,眼尾弯成月牙的形状,对着她,是笑的模样,只是没几秒,又垂眼转头,似乎注视不了她太长时间。如同人类不能长时间看太阳一眼。 汽车开始动起来,绿灯了。 姜昭昭莫名想到兔子,这是胆小的生物,只会怯生生地探出耳朵观察世界,稍微受到一点惊吓,就会立刻缩起来。 陈淮礼就像兔子,而且一只让她觉得可爱的兔子。 过了那段拥挤的路段,车辆就畅行无阻了,如果没有那么多红灯,显然就极其完美了。陈淮礼说的那家餐厅看起来极不起眼,街边只在窗户边上竖起一个小小的招牌,木质的,上头写着的文字看起来像是象形文字一般。姜昭昭在进门前仔细研究了半分钟,仍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走进这家餐厅,迎面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头顶照射下的灯光,在这条走廊上也显得逼仄。 陈淮礼提醒她有台阶。姜昭昭低头,看见脚下铺陈着几级台阶,颜色几乎要与走廊的融为一体,只在台阶的边缘标出一道浅蓝的水波纹来显示不同。 姜昭昭注视着这几道水波纹走下去,视线范围内却出现一只手。 指骨修长,隽秀得 像是被寸寸雕刻而成,像是一件优秀的白玉制品。 陈淮礼对她说:“当心。” 这几级台阶,用不了十分的当心程度,况且姜昭昭穿着平底鞋,无形中就少了由过于高的鞋跟而带来的危险。 其实用不上被人搀扶。 但是,姜昭昭将手伸过去,准确地放在陈淮礼的手心,由他牵着,走完了这几级台阶。掌心在发烫,这热度悄悄向四肢百骸流窜而去。不管是不是错觉,她都向陈淮礼回以灿烂的笑容和一句谢谢。 但是,她为什么要拒绝陈淮礼的好意。拒绝他就如同夏日炎炎拒绝一杯刚从冰箱中拿出的,还冒着寒气的沁柠水,要花多大的勇气和意志力。 走过那段走廊,眼前就豁然开朗了。服务员领着他们走向被屏风半包着的座位,脚下是荡漾的水波,摆着金红色尾翼的鲤鱼慢悠悠从脚底划过,大约是不会看到在上方注视它的人类。 即使如此,走过去也要小心翼翼,生怕隔着透明的玻璃,会踩痛它绚丽的长尾。 姜昭昭坐下来,屏风半隔开大厅的空间,给人以一定的私密性,又不是彻底封闭起来,足以让人可以从断开的空隙中,窥见外面的风貌。 装潢得古典风雅的餐厅,点餐仍是避免不了的扫码,等餐的过程也不算长,好像是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有摆盘精致的菜品陆陆续续送上桌。 姜昭昭看到卖相,在服务人员走下去后,小声地说了一句:“这么精致,是不是味道会不太好?” 她一直对餐厅的菜品有着最刻板的印象,色香俱全,那么一定意味着味道不尽人意。除非是最大众的火锅,鲜红的色泽下,一定也拥有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 还没等陈淮礼说话,她又拿出手机,调出相机,“不过它拍起来肯定好看。” 陈淮礼已经摘下了口罩,所以唇畔的笑意才那么明显。 姜昭昭悄悄收回目光,看着相机中那一尾鱼。明明肉眼看起来那么精致,到了相机中却仿佛做了一个变形手术,上面的彩椒都好像失去了色泽。 她调整角度光线,手机中的照片始终不能和肉眼所见的相比。 大约是她脸上表露出泄气的神色太重,陈淮礼开了口:“或者我可以试一试。” 姜昭昭下意识地将手机递给他,等递完之后才发觉,其实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手机拍摄,再传给她。 多奇怪,他们两人都没想到。 陈淮礼拍摄的时间要比姜昭昭短许多,他就拿着手机摆弄了两下,看起来并没有如姜昭昭一般刁钻地寻找拍摄角度。可是,等姜昭昭看到成品时,那条在她手中变形的鱼却乖巧地躺在陈淮礼拍摄的照片中,只一眼,就是色香俱全的模样。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带上了滤镜。 姜昭昭的赞叹从来不吝啬,她问陈淮礼是学过还是天赋如此,拍出来的照片这么好看。 陈淮礼说:“我很喜欢照相,光影景物被框在镜头的一刹,仿佛自己在那时就得到了这那一方景色。” 姜昭昭隐约好像明白了一点,这一刻,她模糊地抓住了他性格的一角。 她问:“你有没有其他的照片?”未尽的意思是,她想看看他的摄影作品。 于是陈淮礼的手机,毫无防备地又展现在姜昭昭面前。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可以随便看吗?” 艺人的手机通常是一个定时炸弹,姜昭昭不止一次听闻圈内人不小心丢了手机后而引发的爆炸性新闻。陈淮礼的态度却坦然,他说:“随便看。”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勾了起来,里面带了点戏谑的味道。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姜昭昭抿起唇,心中的想法这一刻好似在陈淮礼面前袒露无余。她哦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想的模样滑动起屏幕。 陈淮礼的摄影作品很干净,象征意义上的干净,其中都是大片大片的自然景物,层层厚叠带橘红色光缘的云,翻卷的麦浪,涨潮的海水,还有街边落日下,忘了被谁带走的一筐西瓜。 姜昭昭翻了许多,每一张都美得令人想走进相片,看看能不能呼吸到自然温暖的空气。不过,有一点却是让她疑惑。 “好像都是景物,没有人。” 陈淮礼嗯了一声,“我不拍人。”又带了那种独有的,一点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姜昭昭了然,大概天才都有奇怪的怪癖,陈淮礼的怪癖就是不拍人。 她没有长时间地翻阅他的手机,等服务员又上了一道菜后便将手机还给了陈淮礼。 晚饭开始的第一筷就是那条在相机中被她折腾的鱼,这一筷完全打破了她的刻板印象,味道极其的鲜美,然后旁边的时蔬,豆腐也没有辜负它们外表的亮丽,送入口中的味道都显得惊艳。 陈淮礼看到姜昭昭的眼神瞬间亮了,像是猫咪竖起了它的耳朵,朝着心爱的猫条舔舐。他的手有些痒,心脏还在胸膛里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在催促着他,诱惑着他。 你不能仅仅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对吗? 陈淮礼垂下眼,掌心的骤然泛起的疼痛他好似浑然未觉,轻轻震动了一下眼睫,他问姜昭昭:“好吃吗?” 姜昭昭嘴里刚夹进去一筷炸南瓜片,不能开口,好在能以肢体语言回答。她点点头,充分肯定这桌菜的美味。 她咽下南瓜后,忽然发出一道真心的感叹。 “真想把你打包带走?” 对上陈淮礼的视线,姜昭昭补上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因为我自己找的餐厅,好像都是踩雷的居多?” 对面的男人笑了一声,轻声说:“也不是不可以。” 是否餐厅中空调的功率太大,以致于机器轰鸣声掩盖了他的声音。姜昭昭隐约听清了,又不敢确定,可现在再重新问一遍似乎又不太好。她只能笑了笑,端起身边的水杯喝水。 最后一碗汤上桌,意味着所有的菜品都已上桌完毕。姜昭昭拿起随身携带的包,示意要上一下洗手间。 走出了那道屏风,她朝与洗手间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结账台前,长相甜美的服务员再三和她确认,她们这一桌已经结过账了。 到底还是被陈淮礼先一步结账,虽然是好意,但是姜昭昭还是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事情没做圆满的空落感。她在前台扫视了一圈,拿起一小包口香糖,聊胜于无地递给服务员结账。 手机在她的包中震动,她翻开包,很难得,上面显示的是妈妈的名字。 接起来时,传来的还是柴文清女士带了些许乡音的普通话,她问姜昭昭是不是仍是在北京。 姜昭昭说没有,在重阳跟组。然后,像是恍然想到的一般,她对柴文清说,重阳离家不远,等到这个项目结束后,她要不就回家来看看。 柴文清女士却是很大度的说不回也没关系,回来她还要伺候姜昭昭这个小祖宗。 姜昭昭不依不饶地喊了一声妈。 柴文清早已免疫,打断姜昭昭接下来的话,快速地说出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她的堂妹不久之后要来北京,需要借住在姜昭昭地方一段时间。 姜昭昭无所谓地应道堂妹愿意住多久就多久,她在意的只有一点。 第11章 “你打电话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吗?”她撒娇般地对电话那头的柴文清女士说,“你都多久没有和我打电话了,有没有想没想我?” 比柴文清女士的回复先传到她耳里的是前台桌上屈指扣敲的声响,有些重。姜昭昭以为是自己打电话声音太大打扰了别人,转过身去想道歉,却看到了陈淮礼。 真奇怪,他脸上明明是微笑的表情,连眼角勾起的弧度也漂亮,但姜昭昭却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里有一片黑压压的空洞。 他轻声问,语调甚至还有些温柔:“你在和谁打电话?” 第10章 姜昭昭拿着手机怔了怔,有一瞬间不敢说话,等反应过来后才说:“和我妈。” 陈淮礼眨了下眼睫,那些暗沉阴霾的情绪仿佛是错觉般地从他的脸上消散了干净,之后,仿若雨后就出现了彩虹。他竖起食指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后退两步,乖乖地在前台边等着。 又像个小白兔了。 电话里柴文清女士问她,在和同事说话吗? 姜昭昭嗯了一声,然后 又说不是。 但柴文清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的答案,又嘱咐了一遍堂妹的来京事宜,爽快地挂了电话。 有时候姜昭昭真的很怀疑她是不是柴文清女士亲生的,或者应该这样说,她只是柴女士与姜先生婚姻的附赠品,现在这个附赠品能够独立生活了,刚好可以快快甩开她过上二人世界。 姜昭昭又一次认清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她收回手机,陈淮礼还停留在原处,见她走来抿唇笑了笑,说:“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害怕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是出了一点事。”姜昭昭面色严肃,“你怎么偷偷先付了钱?” 他只是笑,不说话。 直到姜昭昭快要忍不住,要上前堵住他的笑容时,陈淮礼才说:“那下次,我不偷偷的。” 真奇妙,就这样轻易地许下了下次的约定。 姜昭昭上前堵笑的手,转个方向,变成了推他的肩。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她赌他不会拒绝。 “回去啦回去啦,你口罩都不带小心被人认出来。” 陈淮礼脸上空落落的,没有口罩的痕迹存在,她想,他真是没有做明星的自觉性。 只是,在这句话说完后,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前台那个长相甜美的服务收起手机。可能她的手机相册中,已经有陈淮礼的照片,说不定,还有她的。 姜昭昭紧张起来,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小声说:“我看到服务员好像在拍照片。” 陈淮礼转过来,看了那个服务员一眼,然后低头,对姜昭昭说:“她不会发出去的。”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陈淮礼眼下那颗泪痣,小小的一粒,带着点殷红的色泽。 如果舔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有时候,她也会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就如同现在。 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的声音也像隔了一层,模模糊糊地落到耳边,才发现,陈淮礼说的是陈述句。 这么笃定,如同在说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是世界永恒不变的规律,不需要质疑。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姜昭昭也将心放回去。毕竟如果照片流传在网上,怎么想都是陈淮礼所受的影响要多一点。 夜晚霓虹璀璨时,陈淮礼将她送回到酒店,互道再见。 - 修改过的剧本通过,男女主角之前演的戏份与新剧本冲突,需要重新补拍。姜昭昭坐在显示器后,与小助理一道偷偷咬耳朵。她们前面是纪停北,普通的夹克和棒球帽,扔在人群中不会让人多打量一眼,只在侧面露出一角清秀的下颔线。 小助理举起水瓶,遮掩住自己的唇,同姜昭昭说:“看,纪导的戏,他就不作妖了,老老实实演。之前的于导导的戏,真的快把人命都折腾没了。” 姜昭昭正在刷社交软件,真是应景,刷出一条有关男主的帖子。 发帖人以熟稔的语气,讲述男主在拍大唐时种种不配合剧组的行为,甚至在拍重要戏份时,跑去隔壁剧组蹭直播热度。 姜昭昭看完这篇博文,底下才寥寥几个评论,等到重新刷新,评论竟然上百了。她把手机递过去给小助理看。不知道为何看了一眼在前方的纪停北。 莫名其妙,帖子也不是她发的,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小助理看完连连赞叹,好在还记得在拍戏,用手捂着嘴,压低了声音。 “哪个勇士发的?” 姜昭昭摇摇头,剧组成百上千的人,哪那么容易找到发帖的人,况且,指不定是谁的朋友听了唠叨,义愤填膺地发帖。 小助理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问题,摇摇头,说:“不论是谁发的,感谢勇士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这个帖子,大概率会被剧组删除。这种时候除了剧组方面可以透露的路透照,任何一点可能会带来不好名声的负面消息,都会被消灭于无形。 帖子的热度还在上升,小助理也掏出手机,在下面留了一条似是而非、阴阳怪气的留言,又兴致冲冲地朝姜昭昭咬耳朵,“原来那天放于导两个小时的鸽子是去了灰塔的直播啊。” 姜昭昭看了眼被截图下来的直播画面,男主妆容精致,脸上是千篇一律的营业笑容,身边的人据说是灰塔的工作人员。 小助理最后留下的评价是带有空等两个小时气愤的真爱蹭。 姜昭昭想到什么,又用了陈淮礼的关键词搜索,软件上铺天盖地都是有关于演唱会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传闻。 正说着,忽然看到工作人员拿着一袋袋茶饮咖啡,还有水果餐点过来。有人嚯了一声,问是谁那么大方请客。正好也到了休息时间,主演回到保姆车休息,剧组的其他人围到不知道是谁准备餐饮旁,瓜分食物,补充能量。 姜昭昭也分了一份,顺口打趣相熟悉的副导演,是不是他中奖了请剧组餐饮。 副导演正拿了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闻言眼神示意了旁边的保姆车。 姜昭昭立刻了然,是男主的请客。 不仅有今日的请客,今天晚上下戏后,男主专门做东,请了纪停北及监制、制片及其他剧组人员吃饭。姜昭昭收到邀请时,还有些意外。她这个小人物,还能被捎带上,也是奇怪。 姜昭昭推脱,说剧本还有些问题需要修改。 按照男主这个小心眼的程度,如果去了看见他道歉的模样,在座的都是大佬不能得罪,但是她一没身份,二没背景,说不准日后会使什么绊子给她。 纪停北却是第一个转头过来的,“剧本还有什么问题?” 姜昭昭对纪停北不能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模糊地说了两句:“蚌精害人的那几出戏,还要再改改。” 纪停北像是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那几出戏很好,不需要改。”语调有些硬邦邦的味道,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看着姜昭昭,又压下帽檐,“一起去吧。” 和姜昭昭相熟的副导演这时候也过来,附和着说一起去。 无奈,姜昭昭只好出现在晚餐现场,入座时,她挨着女主。纪停北走到她身边,他换了一身衣服,稍稍把自己打扮得正式了一些,那能遮住大半张脸的棒球帽也摘下了,露出线条分明的一张脸来。 他看了一眼姜昭昭,又垂下眼,轻声问:“有人吗?” 当然是没人的,姜昭昭笑了一下,说您坐,心里悄悄在叹息,导演坐这,是免不了敬酒了。 酒过三巡,男主站了起来,姿态谦卑地拿起满满一杯酒,敬在场的人。 “不懂事,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请大家多多包涵。” 他的经纪人也跟在一旁,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这样的场合,大家自然不会给他难堪,所以敬了酒,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好似一直都是这般和谐友好。 姜昭昭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海带,味同嚼蜡地咀嚼着。 心里在数着时间,七、八、九、十,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让这次晚餐结束。 坐她身边的女主站起来,端着酒杯,先同她敬酒。姜昭昭的杯中是饮料,女主也不介意,描绘的得体的妆容上笑意缀在嘴角,举杯,碰壁。姜昭昭也随之站起来,喝下杯中的饮料。下一步,她看到女主走到纪停北身边,举起了杯。 见到这边的动静,大家陆陆续续得也过来敬酒。 姜昭昭事前的猜想成了真,她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举着她的饮料,混在人群中,装模作样也要和导演敬酒,却先被副导演抓住,先干了这一杯饮料。后来的人开始不满足于饮料,叫嚣着要喝酒。腆着肚子的制片人倒了白酒,伸到姜昭昭面前,“饮料有什么好喝的,来来来,小姜喝这个。” 这些人在平常可能有和善讲理的一面,到了酒桌上就成了酒桌文化的拥护者,感情的深厚就体现在这一杯杯杜康之酿中。这是她最头疼的局面,不止一万次地想酒桌饭局的发明简直是封建糟粕。 第12章 姜昭昭接过酒,笑着说:“只能喝度数低的,度数一高就要过敏了。”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看到制片眯起了眼睛,笑呵呵地说喝酒也会过敏吗? 姜昭昭当做没有听出他的潜台词,煞有介事地点头:“听说有人吃花生也会过敏,一颗就要人命。” 但愿现在这群中年男人脑子清 醒,不要轻易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的祈祷起了作用,纪停北不知何时走过来,难得见他有笑容,轻轻一抹,春风拂面一般。和这样的纪停北聊天显然是愉快的,制片自然而然地忘掉她这个小角色。 姜昭昭得以成功脱身,端着酒杯悄悄走到门外。 那么擅自决定,此时纪停北的举动可以抹消一半他将她带到饭局的过错。 推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恰好对上纪停北看过来的眼。 这样巧合的一个瞬间,他对她眨了下眼。 第11章 说实话,有些俏皮。 关门的时候,姜昭昭还在想,纪停北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姑且算是合作愉快的意思。 但是归根究底,如果不是纪停北的话,现在的姜昭昭应该在酒店里,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享受自己的美好夜晚了。 在外面待得差不多了,她回到房间,已是要散席了。 随着人流出去,今天算是安全地告一个段落。但是事实证明,姜昭昭想多了。 接到池星的电话时,是在离酒店只差将近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抬抬脚就能走进。只不过,她最后看了酒店一眼,看来今天是回不来这里了。 夜晚的重阳火车站,人流比白日少了许多,所以她能一眼看见池星仅背着一个背包,孤身出现在这里。 把自己的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向姜昭昭走来,然后,抱住了她。 姜昭昭伸手,无言地回抱。 她没有问池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池星想说,一定会告诉她。况且,姜昭昭有预感,可能和那个综艺节目有关。 “喝酒吗?”这是池星见到姜昭昭后,说的第一句话。 从制片那里逃过的酒局,兜兜转转,又回到姜昭昭身边。 没有去外面买醉,否则第二天,一则池星醉酒的新闻说不定就要出现在各种娱乐社交软件里。她们买了啤酒,到达池星订的酒店。 一开始只是沉默地喝酒,池星喝酒很上脸,两杯下去,脸上已经是一片飞红。而姜昭昭,像是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池星这个酷女孩,酒量却一点也不酷,那么一点酒精含量,足够她哭哭啼啼地抱着姜昭昭哭诉。果不其然,哭诉的还是那个音乐综艺节目,从合作对象到其他参与节目的歌手,再到导演,每个都能被她说出三分不好来,当然,促使她深夜来到重阳的,还是那个合作对象。 池星抬起头,眼睛框红了一圈。姜昭昭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池星刚刚在她肩头的哭诉恐怕要去掉哭这一个字,因为她的眼里没有一点点湿润的痕迹。眼眶边缘的红大约是被气红的。 耳边池星的声音很高,远不像她平常唱歌时那般沙哑,她说,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位合作对象见到她的名字就发抖。 姜昭昭一口喝下杯中剩下的啤酒,顺手就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咚的一声重响,也可算作是惊天动地,还好酒杯的材质牢固,不至于被外力打击得四分五裂。 “干脆找个机会套麻袋,痛打一顿。” 这位合作对象是曾经名声盛极一时的歌手,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艺德却在不断退化,不仅看不起前来参加节目的年轻歌手,还贪恋上女孩年轻鲜活的面容,私下言语调戏,动手动脚。 节目组还需要这位老牌歌手撑起节目的质量,只好委屈池星。或者,在制作人的眼里,她得到了节目带给她的流量红利,并不算委屈。 池星协商无果,一气之下,干脆直接跑来重阳,暂且先不管她身后的洪水滔天。 听到姜昭昭的话,她也学她一样,将杯子重重摔到桌上,可惜她忘了,酒杯中还有小半杯酒液,这一摔,全洒了出来。 池星愣愣地看着被酒水洒得乱七八糟的桌面,还有从桌上蜿蜒流下来的滴滴酒液,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姜昭昭却笑了出来,“你好菜。” 池星也笑,笑着笑着低下头,小声说:“我好菜。” 少年时候意气风发,曲谱上歌词中,写满了征服世界的天真愿望。她自恃天赋甚高,才气惊人,随便写的一首歌,就广为传唱。 后来的后来,也还是为生活低下了头。 却又不肯完全低下头。 “我再菜,也比他好很多。” 池星的眼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姜昭昭在这一刻思维不合时宜地歪了一下,她想到了另一个也像兔子的人。 不应该这样,她悄悄谴责自己,她应该要专心致志,安慰池星。 “他什么都比不上你!”姜昭昭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入啤酒,泡沫在翻涌,为她的话语鼓掌。 池星笑起来,“他什么都比不上我!” 这句话,是喊出来的。 振聋发聩。 第二天起来,姜昭昭闻到自己一身的酒臭味。池星还在睡,看她即使睡着了也肿着的眼睛,姜昭昭下单了冰袋。 酒店的卫生间不算狭窄,但是关上浴室的门淋浴时,就成了一个封闭的,喘不过气的空间,想到还要去剧组,那口气更喘不过来了。洗完澡,怕吹风机的声音吵得池星睡不好,姜昭昭草草吹了几下,拎起笔记本准备出门。打开酒店房门的一刻,想到之前下单的冰袋,又折回来,走到池星床前。 池星睡得很熟,姜昭昭发出的那些动静一点也没有吵醒她。 她推了推池星,池星勉强睁开眼,眼里睡意浓得仿佛下一刻又要睡过去。她趁着这一小段时间,和池星说明记得拿冰袋。 池星嗯了一下,又闭上了眼。 大约是没听到的。 看到购买软件上已有快递员的电话,姜昭昭打电话过去,嘱咐快递员如果敲门了没人应,将冰袋放在房门口就好。 到剧组时,道具组还在布置场地。这是一场大戏,涉及到兵荒马乱的战斗场面,布置的时间要久一些。 姜昭昭揉着脑袋,把笔记本放下。宿醉的感觉并不好,现在仍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男主倒是来得早,已经化好妆了,脸上条条血痕,看起来残破不堪,这样的战损妆最能引起粉丝的疼爱与追捧。谁不希望高高在上的人有朝一日跌落神坛,会让人有一种可以对其为所欲为的错觉。 他坐到姜昭昭面前,笑着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姜昭昭早起时看过自己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憔悴,为此专门带了口罩遮掩。 此时她弯起眼角,对男主说睡得还好。 姜昭昭有一双弧度恰好的杏眼,弯起笑的时候更显明亮,连瞳仁也是清凌凌的。 在那么一个瞬间,这双眼睛,多适合吻上去。 男主的眼神沉了下去。 “靠那么近,在说悄悄话吗?”纪停北过来,开玩笑般地问了一句。 男主站起身,眼尾像是有勾子一般,勾了姜昭昭一下,又看着纪停北,笑道:“是呢,正说到精彩处。” 姜昭昭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被男主这一个眼神激出来了,她端起电脑,轻咳了声,说你们先聊。 原谅她,实在没办法和男主虚与委蛇下去。 剧本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姜昭昭的电脑屏幕停留在文档界面,眼神却游离在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员身上,顺便抽空向池星发去微信,问她冰袋收到了没有。 纪停北走过来,还带来了男主的请求,要改动一部分的剧情。这一部分的剧情是男主在交战过程中昏死过去,女主拼尽全力才救下了他。 演员希望将昏死这一段改成男主救女主突出重围。 姜昭昭干脆利落地拒绝。 “他正重病着呢,重病之中还能英雄救美收获芳心?”前后逻辑严重割裂。 纪停北的神色在这时忽然柔软下来,他语调温和地说:“嗯,我也这样觉得,已经拒绝他了。” 既然拒绝了,又何必多次一举来问她。姜昭昭很想这样说一句,但想到纪停北此时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就将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这场戏拍起来很是艰难。 姜昭昭看到沙尘飞扬,人仰马翻,每个人身上都是灰扑扑的,她的键盘上也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干脆合起来,看纪停北一条一条地回放监视器的内容。 拍到晚间,天也灰蒙蒙起来。姜昭昭疑惑池星怎么中午回了她一条信息后就没 了动静。手机一直显示黑屏的状态,不论姜昭昭怎么按开机键,都没有反应。 是没有电了,还是坏了? 第13章 姜昭昭为这可能的猜测,心情也灰暗起来。问人借了充电器,连上充电器后,几分钟后,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先跳出来的就是池星的消息,她让姜昭昭不要担心她,今天她想到处走走放松心情,感受世界的美好,这样就不会太计较世界为什么会存在傻逼。 后面,有陈淮礼的消息。 他发给了姜昭昭一张落日的照片,天际留下一道飞机航行过的路线,这条路线被橙红的光线浸染,也就充斥起了橙子般香甜的味道,和悬挂在天间的太阳一样。 很漂亮。 姜昭昭下意识地抬头看起了天。天空有着和照片中相似的颜色,但在这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蒙上了尘埃。 或许是看姜昭昭迟迟没有回复,陈淮礼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不喜欢吗?」 明明只是没有语气的文字,姜昭昭却能想象出陈淮礼是在什么样的神态下发出这句话的。 她抱着手机,很快地给了他回复。 「手机刚刚没电了。」 「落日很好看,好可惜没能亲眼看到。」 - 《灰塔》今天拍摄的人员都知道了陈淮礼今日心情不佳,虽然这位顶流并没有像其他坏脾气的演员在片场大肆摔打,揪着工作人员或者自己的助理闹出不堪忍受的动静,但他们就是知道,陈淮礼心情差极了。 助理在一旁,屏气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递出去水。 “哥。”他的声音也很小,差点被片场的声音盖过去,“你要的水。” 陈淮礼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唇边的烟灰轻轻抖落。 他的手指了下身边的位置,示意助理将水放到一边。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其他的原因,助理没有看到陈淮礼的动作。他又小声问了一遍。 陈淮礼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他。 那眼神很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可助理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想起许多关于陈淮礼的,不好的传闻。 越想,越拿不稳手中的水。 陈淮礼的手机亮了一下,助理看到他薄薄的眼皮垂下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 陈淮礼对助理说:“放这边吧。” 一如往常的,温和的语气。 助理将水放下,大汗淋漓得宛若刚打过一场艰难的战役。 第12章 为什么不回复! 为什么不回复! 为什么还不回复?! 是没有时间,还是对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面前感到厌烦? 一想到姜昭昭会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陈淮礼连心脏都疼痛起来。 他真的很克制,很乖了,每一次接触都小心翼翼。 陈淮礼神经质地看着姜昭昭的头像,抚摸,再抚摸。很想跪下亲吻,求她给予一个怜悯的眼神。 他咬住烟,烟灰掉落下来,带着细碎的红光。 长久没有动静的聊天框跳出一条信息,神女垂下眼,怜悯地看了一眼她的信徒。 她向他道歉,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她的语气遗憾,没有看到落日的余晖。 她没有厌烦他。 …… 真好。 穷途末路的流浪者,也还有再多停留这世界一秒的希冀。 - 陈淮礼说北城的落日也很好看,还有日出,见到时真的能体会到日照金山是怎样一种绝佳的描写。如果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他发过来许多图片,都是自己拍摄的。 姜昭昭想,他的拍摄手法一定也为图片增添了许多色彩,如此瑰丽的景色,在他的相机中才最为令人心动。 这一天,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从日出日落,再到北城重阳许多城市,然后话题转到《灰塔》上。 姜昭昭问他,拍戏累不累。 林导要求很严格。他说。 要求严格就少不了一次次地扣细节,扣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就要返工。姜昭昭也和类似的导演合作过,就说现在的纪停北,也是对自己的作品极为认真的态度。 下一秒,陈淮礼发来一句。 「好累。」 像是在撒娇。 姜昭昭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收起手机,往四周看了看。 片场还是嘈杂的,场务在大声地喊人搬走器材,摄影师对着打光师说角度不对,化妆师打开化妆箱,着急地为下一场上场的演员补妆。每个人都在忙,没有谁会注意到她,也没有人能在喧嚣的环境中听到她的心跳。 陈淮礼的好累还在,她按着字母键,脑中的想法繁杂,不知道怎么就发出一句。 「那你会哭吗?」 单独发这句话显得有些过分不知轻重了,姜昭昭在后面补充,弥补她写出这句话的原本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在累到崩溃时常常会哭,用大哭一场来发泄压力,虽然哭完之后还要面对,但是心情会好许多。」 「那时候稿子被退回无数遍,无论怎么修改都只会迎来一句,‘你到底会不会写剧本?’」 「那一刻想刀人的心藏也藏不住。」 拉拉杂杂的写了许多,姜昭昭的话题越扯越远,真是有一种三流文字工作者的特性,永远抓不住重点。于是她赶紧生硬地找到自己的中心思想。 「我是想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姜昭昭很能理解,在这个圈子中工作的人为什么会累,他们都背负太大的压力。你的作品会被放到荧幕上,放大被观众所审阅,所批评。不是所有的观众都善良大度,有尖酸刻薄的,生活中不如意的,他们将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在演艺圈中的人上,指手画脚地批评这些人不配出现在公众视野。 「你怎么知道,我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对你有盲目的信赖。」 陈淮礼仰起头,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淡蓝色的烟雾中,遮住他浅浅上扬的眼角。 他想见到她,单薄的文字不能承载起他越来越重的渴念。 或者,能听一听声音也是好的。 他太想念她了。 「你愿不愿意,来看我拍戏?」 姜昭昭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自然是愿意的。 - 姜昭昭对林西坞带有一层滤镜,尽管从未与这位大导合作过,但是他的每部片子都有看过。尤其是《贵妃醉酒》和《离城》,被她反反复复观摩过许多遍。 她到达片场外,是陈淮礼的助理接待的她。 助理看着很年轻的模样,像是大学毕业没多久,一见到姜昭昭就躬身向她伸出手,笑容有点过分的亲切,到了谦卑的程度。 “姜老师您好,我是周阳。” 她有些不适应周阳这样的态度,但也伸出手,同他相握,相分离时,姜昭昭又见到有来人。 周阳看到,讶异地喊了一声红姐。 红姐对他点点头,说道:“老板有事找你,姜老师我来接待。” 周阳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地和姜昭昭道别后,往里面赶。姜昭昭疑惑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掠过,然后转到红姐身上。 红姐微笑着,向姜昭昭讲明自己的身份,也是陈淮礼的助理。但看起来,她的级别要比周阳要高。 她带着姜昭昭走入片场。《灰塔》是现代背景,来往人员穿的服装并不像古装剧和民国剧那般有明显的割裂感。 这里要比一般的片场安静得多,姜昭昭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越来越近,她看到陈淮礼的背影,他穿着单薄的长袖,摘下帽子后头发明显长了点,随风飘起一点弧度又悄悄在后脑勺落下。 在陈淮礼的前面是倒下的女主,她的大腿鲜血淋漓,像是从高楼层摔下来一般,很是惨烈。 姜昭昭认出了女主,凭借一部小成本文艺片曾获国际上大奖的提名,尽管在那部文艺片中她演的是女配,尽管在那部片子之后,她几乎就再也没出现再大众视野里,但是不可否认她演技的成熟与精湛。 红姐寥寥说了几句陈淮礼现在演戏的片段是什么。女主是他的姐姐,现在正处在他的幻想中。 陈淮 礼走了过去,只有几步的距离,他走得极为缓慢,像是双脚出现了问题,支撑不了称重的身躯。然后,他跪在了女主面前。 跪倒的那一声很重,重到姜昭昭都能听到他的骨骼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下一秒,还没等姜昭昭消化完那声重响,陈淮礼就举起了刀。 朝着面前的女主,狠狠扎下去。 她知道是在演戏,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陈淮礼的眼神是平静的,或者用空洞来形容更合适一点。他不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不被法律秩序所允许,且是违背人性的,他只是知道要去做这件事而已,如同每日去浇花除草一样随意。 寂静的片场中,导演鼓起掌来,发鬓斑白的林西坞看着陈淮礼,不停地叫好。 第14章 “这一条很好,真的很好。” 他重复了几遍好,可见是真的满意。 陈淮礼点头,眼神与表情还是空洞的,好像还没从刚刚的表演中走出。他空泛的,平静的眼神注意到了在红姐身边的姜昭昭,然后,一眨不眨地盯住她。 这细想起来其实有些恐怖的,像是被什么无机质的,没有感情的生物盯上了,似机器人没有瞳孔的眼,又如同盘旋在野外的蛇瞳。但是姜昭昭习惯了,她遇到的演员太多了,那些全情投入表演的演员,很难从戏中抽离。曾有一个演员,即使在导演喊卡之后,也疯狂地追着对手戏的演员要死要活,出动了好几个人才将他拉下。 演艺圈中的悲欢离合,最为常见。 陈淮礼并不像那个追着他人的演员一眼,只是一会儿,他的眼神就浮起笑意,春花在这一刻点燃起苍茫的冰原,他越过围上他的重重人群,来到了姜昭昭面前。 “昭昭。”像是无意省略了她的姓,陈淮礼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了惊喜,“你真的来了呀?” 像是没想到她真的能出现在面前。 姜昭昭看向身边的红姐:“你都让红姐带我进来了。” 都让红姐过来接她了,怎么会认为在眼前的是幻觉。 现在跟在陈淮礼身后,拿着他的手机等一系列物品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姜昭昭忽然想到红姐来接她时,对周阳说的陈淮礼找他。那么现在周阳怎么不在? 这个疑惑在心里盘旋了一会,大概是姜昭昭的视线在陈淮礼身后停留的时间超过了正常幅度范围。他弯起眼眉,对姜昭昭说:“你在看什么?” 这个疑惑在陈淮礼的问话后就被姜昭昭自己赶走了,大约是陈淮礼让周阳去做什么事了,她没必要追寻这个疑问到追根究底真相大白的地步。所以姜昭昭摇头,说没有。然后,她说出了真正想要对陈淮礼说的话。 “你演得真好!” 在姜昭昭为数不算太多的跟组经历中,光凭现场演绎就能打动她的演员很少。而陈淮礼的这场演绎,却让她忍不住害怕,害怕他真的将手中的刀扎下去。 从这场表演来看,完全看不出他是新人演员,也看不出他的本职其实是歌手。 就让她浅浅自得一下,说不定她对陈淮礼微不足道的鼓励也是成就这场表演的助推器之一。 但是陈淮礼听到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有没有吓到你?”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如同敏捷的雪豹,但是更像伺机而动的蛇。 “这个人物有些疯狂,我怕会吓到你。” 可是姜昭昭却表现得跃跃欲试:“是如何疯狂的?”难为她在如此感兴趣的时候还保持了一丝理智。 “如果涉及保密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第13章 陈淮礼笑了,自然没有保密的要求,于是他将他饰演的这个人物,连同这部电影的大致剧情,挑挑拣拣同姜昭昭说了。 他是女主的弟弟,自小身体瘦弱,不爱说话,在旁人眼里是个胆怯内向,甚至有点阴郁的角色。整个电影的开头,就是女主的父亲被发现死在一座灰塔中,这座灰塔是村落里有名的建筑物,听说之前是一座佛塔,供奉着舍利子,后来虽渐渐没落了下来,也是村中信佛一辈的圣地。 女主的弟弟是父亲生前接触的最后的一个人,他是重要的证人,也是怀疑对象。女主为了洗刷弟弟的冤屈,也为了调查出真相,自此开始了寻找这桩命案真相的的路途,并结识了办案的警察。 被陈淮礼的这几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姜昭昭有些耐不住性子,匆匆问道:“那弟弟是杀人凶手吗?” 陈淮礼摇头,然后又点了下头。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姜昭昭更是心痒难耐,所以抓上他的袖子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陈淮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纤细的手腕,伶仃的指尖攥上了衣袖,像一片无处安放的雪。 但愿永远停留在这里。 陈淮礼说:“他是看着他的父亲死去的,像一个旁观者。” 没有加害,也没有救助。他是一个算不上凶手的凶手。 这一句话让姜昭昭的好奇心得到了安放,同样的,也让她浮想联翩了许多故事,为什么会见死不救,是弟弟生性如此,还是父亲对他做了什么事情,以致于他能够完全冷漠地看着父亲去往死亡的国度。 还有那座灰塔,姜昭昭想,林西坞决定电影的名字时一定不仅仅是因为父亲死在灰塔的缘故,灰塔一定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说:“上映后我一定会贡献票房。” 他含笑说好。 还藏有寒冷春意的风拂过,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吹开,露出过分漂亮到秾艳的五官来。尤其是笑起来时,总会令人有一种目眩神迷的错觉。虽然化妆师极力掩盖了他五官的出彩,好让观众不至于过分看重他的外貌,以忽视了剧情的存在。 但是明珠蒙尘,也还是明珠。 也许世人见到他都要嫉妒,为何上帝对他偏心至此。 姜昭昭眨了眨眼,然后,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淮礼不明所以。 她说:“你把头低下。” 陈淮礼低下了头,乖顺地将右耳靠近了有她的一侧。 姜昭昭在他耳边,开始了放心大胆地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你不要对我笑得那么好看。” 从陈淮礼微微睁大的双眼中,姜昭昭看出了他的讶异。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昭昭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也仅仅只有这一个瞬间罢了。她对于自己所做的事,向来都有勇敢接受的良好心态。 她猜测陈淮礼的下一句话是为什么,或者是什么别的疑问的词句,可没想到,他却说:“我不同意。” “能让你觉得好看,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这个时候,惊讶与疑惑情绪的拥有者就变成了姜昭昭。她想否定陈淮礼的说法,因为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她便在想,拥有这样面孔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能让人原谅的。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冲动地将这些想法说出口。 他们正处于一个,朦胧的暧昧的阶段,窗户纸竖立在他们之间,还未被捅破。在这个阶段,无论是出于女性的矜持,还是不服输的性格,姜昭昭都不想让自己处于主动的状态。 人类皆有的劣根性,多希望对方能多爱自己一些。 因此,她没有说话,余光看向摄影组铺好的轨道。钢铁机器的长臂悬挂在上空,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下一场准备开始了。 陈淮礼看着这位通知的工作人员,弯着腰,谦卑到极致的模样。这更像是谄媚,到了令人厌恶的地步。 陈淮礼想,这是第几次了,他为什么总是能准确地出现在姜昭昭面前,为什么总是这么的不合时宜。 应该拿把刀来。 应该拿把刀来! “陈淮礼。” 这一声将陈淮礼从臆想中叫出来,姜昭昭看到他忽然冷淡下来的面容,不由得将注意力多放在了那位工作人员身上。 是位中年男人,有着其貌不扬的面孔,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熟悉,以致于姜昭昭一下子就想起在哪儿见过他。 但是现在的注意力应该在片场,她见到导演已经站在了监视器身后,与陈淮礼对戏的女演员也准备就绪。所以姜昭昭再推了他一把。 “加油。”她说。 法律没有规定,现在不 能拥抱她。 但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拥抱她。 “再等我一会。”他轻声说着,语调里似乎有乞求的味道,仿佛他不说这句话,姜昭昭就会在他转身的这一刻,消失不见了。 她比划了一条长长的距离,“可以比一会多一会儿。” 陈淮礼笑了,可以摘下一捧樱花,来比拟他的笑容。 “那说定了。” 他在离开前,看了一眼红姐。 化妆师补完妆,下一场的拍摄就开始了。姜昭昭才看到女主动手,扎起一头过长的头发时,那位中年男人就带着笑向她走来。 她很不喜欢他的笑容,带着太明显的目的性,她几乎能想出来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为了利益交换。好在一直在旁的红姐站到了她面前,对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那些无法言说的傲慢气质,就这么自然地流露出来。 她对中年男人说:“你要干什么。” 姜昭昭感激于红姐的救场。她朝红姐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找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能让她看完陈淮礼的表演。 拍戏不会永远是一帆风顺的,演员的忘词、笑场,导演的要求,场景的光影调整,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一个片段完成。姜昭昭这时才看到了林西坞的挑剔,有时候仅仅是演员台词的一个不恰当的停顿,也会令他沉着脸说重来。 第15章 他固执地认为,这一个小小的停顿也会让观众出戏。 于是这场群戏,拍了很久。红姐走到她身边,姜昭昭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那个中年男人不见了踪影。红姐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打发他走了。” 人皆有好奇心,姜昭昭的尤为旺盛,虽然她不喜欢那个中年男人,却也想知道他为何频频出现在陈淮礼面前。 红姐向她解释:“你知道有一些人,总想走捷径……他想让老板投资。” 姜昭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是拉投资,那么将脸皮抹得厚一点,锲而不舍地追着人也就有理可循。在下一秒,她还是感慨,终究还是艺人的容易赚钱,陈淮礼看起来同她差不多的年纪,已经有人追着他请求投资项目了。 她突然感觉头顶一凉。姜昭昭抬起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昏暗,有一滴水恰好落在鼻上。她转过头,和红姐说下雨了。 重阳的雨水来得很快,仅仅是一句话的功夫,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红姐拉她去躲雨的地方,姜昭昭回过头,片场里,演员还在继续演。林西坞看着监视器,没有喊停。 或许这场雨激发了他的灵感,姜昭昭隐约能看到他的表情,有了激动的模样。 红姐在打电话说什么,没过多久,她带姜昭昭上了保姆车。 雨势不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围的气温也随着降雨而降低。这场雨似乎将季节一下子拉回冬季。 林西坞还是没有放演员回去,似乎想趁这场难得的大雨,将他所有想拍的东西一下子全拍了。红姐下了保姆车,说要回去照顾陈淮礼。现在车上的人只剩下姜昭昭和司机。 车门没有关,姜昭昭还能闻到雨水湿润的气息。她想到陈淮礼的服装,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袖,这么拍下去,肯定是要着凉感冒,说不准还要发烧。 但是导演没有说停,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停下。这一行赚着极高的片酬,相应地也要承受拍摄环境的艰险。别说是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了,也要咬牙顶上去。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了概念,四周都是黑的,只有处处亮起的灯光昭示着这里还有许多人的存在。手机里传来纪停北的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空,想要再讨论一下剧本的细节。 片场磨剧本是常有的,龟毛的导演甚至连一天空闲的时间都不会给编剧留下,编剧永远都得带着电脑改稿。纪停北看起来像是朝龟毛的程度前进,姜昭昭抓着头发,考虑晚上的时间安排。 没等她思考出来,保姆车前传来脚步声。 她放下手机,就见到了一个湿漉漉的陈淮礼。额前的头发都垂落下来,往下滴着水,衣服也全湿透了,好在那件长袖虽然单薄,但并不透,此刻黏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下面的肌肤。 他看到姜昭昭在,眼尾都飞起来了,是太高兴的模样。 因为太高兴,所以拥抱也是理所当然。 “太好了。” 他说着太好了,倾身抱住了姜昭昭。 鼻腔中都是生涩的,雨水味道。陈淮礼的声音在耳边,带着莫名的柔软。 “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姜昭昭的心也像是在烤箱中烘焙得柔软的面包,可以原谅他的所有,包括此刻将她身上也弄得湿漉漉的罪过。 第14章 手机屏幕还在亮着,陈淮礼的视力还不错,能看到那上面的内容。 他看着纪停北这三个字,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保姆车的车门关上,外面的雨声就被彻底隔绝了,像是两个世界一样。红姐拿来毛巾,还有干净的衣服。陈淮礼接过,就到了后一排的座位。 姜昭昭转过头,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能想象到他将湿透的上衣脱下,换上干净的衣物。红姐也为她拿来毛巾,递给她时轻声说了一句,是新的。 她只有外套被陈淮礼抱得湿了一点,即使不用毛巾,在车内暖气的作用下,也能很快干透。 她谢过红姐的好意,拿过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 陈淮礼已经换好衣服,宽松的灰色卫衣和长裤,还有被草草擦过的头发,坐在她身边的,好像就是一个大学生一样。或许是经过雨水的洗礼,亦或者是卸妆用品的质量良好,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的,五官带来的秾艳感在此刻也变成了清爽。 “听红姐说附近有一家地道的苏菜馆。”陈淮礼的眼神明朗,“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 她不忍拒绝,可是纪停北的消息还在眼前。 “可能不行了。”最终还是说了拒绝的话语,“等会还要回去磨剧本。” 陈淮礼眼里的明朗在这一瞬显得黯淡,只是很快,他又打起精神。 “那我送你回去。” 这是他退让的好意,自然可以接受。 因为雨势磅礴,保姆车开得缓慢,陈淮礼搜着路线,说可以顺道去那家苏菜馆,打包饭菜当做她今日的晚饭。他说完这个打算,又抬起眼,看着姜昭昭,似乎是怕她露出不高兴的情绪。 可姜昭昭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她没有看陈淮礼,而是低头在回复纪停北的消息。 唯一注意到陈淮礼神色的只有红姐。那一点一点拉直的眉眼,聚起了一丝诡艳的,阴森森的味道,只是开口的时候,又变成了正常的问候。他问姜昭昭,编剧的工作肯定很累吧。 “比不上你们。”姜昭昭回复好纪停北的消息,看向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只是纯粹地看着你们拍戏。” 然后笑着,说了一次最轻松的跟组,演员小众,导演也没有出名的作品,大家和和气气地拍完这个小成本的电视剧,姜昭昭在跟组期间,甚至还重了几斤。 陈淮礼像是好奇般地问了她现在的导演身上,因此,话题就这么衔接自然地到了纪停北身上。 对纪停北的评价,姜昭昭客观来说,绝大部分都是正面的。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导演,这个片子有着市面上常见的大制作古偶噱头,内核却添进去了有关于人性感情的思考,因为有了他,这些思考没有被删减。毕竟对于大部分编剧来说,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有点能让人探究的内核存在,而不是千篇一律的爆米花作品。 抛开这点,拍摄过程也足见他的认真。姜昭昭跟过不少的剧组,导演应付交差的拍摄和真心打磨的作品,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很难想象他是从一个富裕家庭出生的,因为那些一出生就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财富的人,很难对什么事情产生过人的毅力的,他们拥有太多,所以更能轻易说出不在乎。 她说出对纪停北的看法时,已经到了那家私房菜馆,红姐下了车,进去取预定的菜。陈淮礼在她身边,侧耳听着,看起来是很认真的模样,然后还做了总结。 “他是个优秀的导演。” 姜昭昭眨了眨眼:“目前来说算是,如果这部剧出来效果不错的话,可以去掉我这句话开头的前三个字。” 陈淮礼跟着笑了笑,为她这个不算笑话的俏皮话,只是当他转移视线的时候,那点脸上温柔的笑意并没有到眼里。像是遇到冰冷的坚冰,一下子被阻碍了道路。 春雨淅沥,红姐拿来打包的饭菜时,姜昭昭留意到她发梢沾染了一点雨水,这点雨水到姜昭昭下车时,还没有干。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雨,酒店门口没有多少往来的人,显出一种人迹罕至的萧索感。 她提着打包盒下了车,陈淮礼和她道别,她不敢多看他的眼睛,因为会助长不舍的情绪。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想念车内那个带着水汽的拥抱,春雨的气息在这一刻也变成了清新动人的好闻。 到房间后,姜昭昭把打包盒放下,先开了电脑,跳转出文档后,顺了一遍剧情,再去浴室清洗身体。从雨幕中走来,总觉得身体也湿漉漉的,有一种潮湿的感觉,一定要洗个澡才能消除。 等她吹完头发,打开密封的袋子时,打包的饭菜还有温热的温度。姜昭昭想应该比不上刚出锅的口感,但吃进第一口却有超出预期的美味。苏菜口感偏甜,恰好符合了姜昭昭的口味。等打包盒中已留不下什么的时候,她才发觉已经吃了许多。 明日可以吃少一些,来弥补今日的罪过。她边收拾桌上的剩下的打包盒,边怀有愧疚心理地安慰自己。再次看了剧本,又整理出纸质材料,姜昭昭抱着电脑,去往约定的地点,仍旧是酒店那个小小的会议室。 纪停北已经在会议室了,听到动静,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姜昭昭,又很快地垂下眼,注视着自己的电脑。像是,完全不敢多看她一眼。 姜昭昭没有这种感觉,她将笔记本放到纪停北旁边,和他一起研究起了要更改的剧情。这次的讨论可以说得上顺利,并没有出现可以两人意见相左的情况。结束的时候姜昭昭看了一眼时间,还未到凌晨。 纪停北垂着眼,收拾会议桌上的物品。静谧的室内没有了人声交流,只余下细碎的物品碰撞声,便会显示出一种难言的紧绷感。纪停北不喜欢这样的紧绷感,所以他出言打破。 第16章 “你其实,不必天天跟着剧组。” 姜昭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讶异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纪停北。 接触到她惊讶的视线,纪停北才恍然反应过来,他刚刚的那句话太有歧义了,姜昭昭很可能会认为,这是对她的工作提出的批评。 很罕见的,姜昭昭看到面前有着清秀面庞的男人终于浮现出符合他面貌的神情,懊恼的神色爬上眉眼,有一点红从脖颈爬上了脸,然后扩散开了。 “我的意思是,不必朝九晚五那样点卯。譬如今日讨论到这么晚,明天就不必早起跟早戏,还有其他的编剧在。” 其实在纪停北露出那样的神情后,姜昭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纪停北身上到底带有从贵胄家庭中带有的气质,他们所接触的世界是对他们这些人带有无比的善意的,难免以己度人,认为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善意的。 纪停北本意是好的,可姜昭昭不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更改自己的工作时间。 她笑了笑,正准备说话。 纪停北又抬起眼来,看着她说:“如果有些人,要求你改剧本的话,你可以同我说。” 这一刻,姜昭昭要收回刚刚对纪停北那自以为是的评价,他其实,也是懂得他人的难处的。 她笑起了,带上了真诚的味道,说好。 姜昭昭已经离开会议室很久了,可纪停北仍是站在原地,手上抱着笔记本,手机屏幕不停地亮起熄灭,他也没有时间关注。只是在回想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语音,短短一个字也能回味很久。 也会,止不住地轻轻地笑。 - 重阳几日来都是阴雨缠绵,雨水携带着雾气,将这座江南城镇缠绕得像有仙气萦绕。虽然下雨,但这几天的拍摄可以说很顺利。唯一不顺利的一点在于今天,姜昭昭听闻,纪停北好像出了车祸。 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今天纪停北要拍摄的戏份,交给了b组的导演。剧组里真真假假的传闻很多,有说纪停北命悬一线,也有说只是轻微的撞伤,不一而是。 照这样纷纷扰扰地传下去,恐怕明天热搜第一条就是导演受伤住院的消息。 中午池星来找她吃饭,她在重阳这个小小的城镇散心了几天,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在池星往牛排上淋酱汁的时候,也问了导演的事。 连池星都知道了,看来等不到明天的热搜,今天就能冲上榜。 “我也不清楚。”姜昭昭说。她想到在微信联系人里面的纪停北,需不需要问候一声。如果问候,也不知纪停北会不会觉得她冒昧。 想法很多,就有疲惫感缠绕上来。 池星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这个话题跳过就说起了自己的去留,她定了明天的机票。 姜昭昭看着她,欲言又止,这些天她没有过多地问池星那档综艺节目的情况,至今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解决了问题。 池星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姜昭昭在想什么,她伸手,扯起姜昭昭的嘴角。 “别那么愁眉苦脸的,我已经想通了。” 她的眼睛很亮,有了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会和节目组说,那人再这样我就报警,看他们想不想将这件事闹大。大不了再去做地下乐队,我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她仍有着少年的意气,前方道路崎岖,也自信不会被轻易打败。 为了池星这句话,姜昭昭举起饮料杯来,“祝我们星星——前路光明!” 她念出了池星的小名,并不害怕被池星的手来脸上再蹂躏一遭。 第15章 吃完午饭后,姜昭昭并不能送池星回酒店,还得匆匆赶回片场,和b组的导演接洽,商量剧本。 临时接手的导演最为难办,拍摄的风格需要与前一位导演一致,才不至于使最后的成品显现出让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割裂感。所以与编剧沟通,是必不可缺的一个环节。 b组的导演更为沉默一点,颇有惜字如金的架势,往往姜昭昭说了许多,他只轻轻点头,或一句嗯字结尾,表示他的意见。她同导演梳理好剧情后,便坐到监视器后,不远处,相熟的副导演正在和演员统筹说着话。 姜昭昭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打开手机,找到纪停北,问候了他一声。 没有想纪停北会很快回复她,但偏偏,只是看了一眼朋友圈,就见到有新消息的红点。 「不是严重的伤,最多一周就能回到剧组。」 他的回复也一板一眼。她一下就想到了刚刚与她沟通剧情的导演,也有着一板一眼沉默较真的性格。大约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想到这,姜昭昭忍不住笑了一下。 有人在背后,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昭昭。” “你在笑什么?” 她回过头,看见被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陈淮礼。他遮挡得很严实,帽子口罩都装备齐全,只露出一双线条浓烈的眼,还被一副黑框眼镜遮挡。 大约是和陈淮礼太熟了,虽说和陈淮礼线下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姜昭昭在自己的世界范围内,决定自主决定熟悉的程度。没想到她也拥有一眼识人的功力,她惊讶的神色没有掩饰,但没有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你怎么过来了?” 他走过来,有助理为他搬来一把椅子,就在姜昭昭身边。她下意识地看了助理一眼,不是红姐,也不是周阳。 “探班。”陈淮礼说。他坐在姜昭昭身边,然后递过来一个盒子。没有太多想什么时候编剧也能从探班界分到一杯羹,姜昭昭先观察起了拿在手上的盒子。透明的外观,拿在手里能感觉到有磨砂的质感,却又不像是玻璃。 打开来,四方格整整齐齐放着水果点心,色彩艳丽的像是一幅画,她甚至不忍心破坏这漂亮的构图与色彩。只是侧头看陈淮礼的表情,发觉他应该是想要她尝一口的。 她拿起一块最令人心动的,玫瑰色的甜点,放入口中。它的口味不辜负它艳丽的外表,值得令人惊艳。 姜昭昭弯起眉眼,说好 吃。 陈淮礼眼镜下,笑意星星点点弥漫了眼瞳。姜昭昭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如同是盈盈一汪水,不是称赞如女性的婉媚,而是注重于这粼粼的波光水纹。 只是在尝完陈淮礼带来的点心后,她还是不忘担心他这趟探班的影响。片场最是人员混杂的地方,众多所谓的小道消息都是从此间流出。 陈淮礼说没有关系,是做好准备过来的。 姜昭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后,陈淮礼问起了纪停北,“听说,纪导好像出事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姜昭昭的反应,“会不会影响到你。” 姜昭昭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手机,现在的纪停北是否挂在热搜上。连陈淮礼都知道了,可见他们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犹如筛子,随时可以漏出秘密来。 她说还好,在下一句出口时忽然注意到陈淮礼的眼神。 该如何形容,像是无机质的生命体,琉璃珠、黑宝石亦或是机器人的眼,在扫描她脸上表情的每个波动瞬间。在这一瞬间,姜昭昭感受到脊背发冷的错觉。 但只是在眨眼过后,那种无机质的感觉就消失了,他是带着真切的关心来询问纪停北的受伤会不会影响她的工作。 姜昭昭沉默的时间太长,使得陈淮礼唇角的线条也不知不觉拉平了。他的手放在身后,深深浅浅地掐着自己。 有这么一个瞬间,或者根本不是瞬间,从她开始沉默的时候,陈淮礼就觉得眼前都是血红的世界。 姜昭昭开了口,“你刚刚有点奇怪。” 她将自己的感觉直接说出了口。 陈淮礼歪了一下头,看起来有些疑惑,这个动作让他变得可爱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这动作推起脸上的肉,鼓鼓的。姜昭昭很想上手代替他揉一下,那触感肯定很好。 “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他说,“看起来有些奇怪。” 仔细看来,眼下确实有熬夜的痕迹。 对于熬夜的人,实在不应该过多苛责,她在连续熬几个大夜后,感觉只有一口气吊着她,不会促使她立刻死去。那时候别人看她,大约也是奇奇怪怪的模样。更何况陈淮礼在拍戏,熬的夜只怕比她更多。 这么一想过后,姜昭昭就轻松地跳过这个让她觉得奇怪的点,回答起陈淮礼的问题。 “影响当然有,需要重新对接导演,事情也多了许多。” 不知是云彩的离去,还是太阳伸了伸筋骨,光线变得热烈起来。姜昭昭抬手遮住眼睛,想了想,又问陈淮礼热不热。 陈淮礼摇了摇头,眼镜的遮挡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也微微眯起了眼。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姜昭昭忽然觉得陈淮礼有些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 导演走了过来,陈淮礼偏过头,看向导演。他站起来,微微弯下腰,朝导演伸手。 第17章 姜昭昭看到最后几步,导演快步走来,腰弯得比陈淮礼还要低。他的脸有些涨红了,一直对着陈淮礼说你好。 陈淮礼垂眼,看到与导演紧紧相握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回来一些。 不知道导演是与陈淮礼熟识,还是演艺圈特有的相熟模式,从他们的交谈过程中,姜昭昭分辨不出来。但是很快的,话题就转向她了。 “来看昭昭的。”陈淮礼转过头,眼角和嘴角都是笑着的模样,虽然戴了口罩,但姜昭昭可以判定出来,一定是有弧度的。所以,她对陈淮礼省略她的姓的这件事,关注度降低。 导演实在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不知道如何解下陈淮礼这句话,只能反反复复说姜老师敬业认真,是不可多得的,非常好的合作伙伴。 陈淮礼颔首,说感谢导演的照顾,希望以后的工作里也能一如既往对姜昭昭多加照顾。 这场面,让姜昭昭觉得仿佛回到学校,家长和老师对着她在讨论他的学习情况。她觉得这样不行,上前,主动加入他们的话题。 大约是和姜昭昭更熟悉一点,导演的交谈显得不那么生硬。当然,聊的话题也乏善可陈。 导演说到了陈淮礼给剧组请的下午茶,表达感谢。 摄影组摇臂的倒影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改变方向,姜昭昭的脚尖已经踩在了这个机器的倒影上,一道纤瘦的身影也随之落在其上。女主角举着咖啡,还带着戏中浓烈的妆容,向陈淮礼道谢。 她的鬓边有一枝山茶花,唇色也如山茶花般鲜艳。说完感谢的话语,她先转向姜昭昭,用熟稔的语气半开玩笑地问,“昭昭,原来你和陈老师是朋友?” 姜昭昭知道,这是要从她这边打开话题,和陈淮礼搭上话。 应该感到反感的,但是很奇怪,她现在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情绪,大概是知道圈中的女演员太难了。 这个圈子永远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演员,也永远都有年轻漂亮的女演员,一旦女演员的年龄上来,工作机会就会骤减,再红也无法逃脱。而如果你没有名气,没有流量,甚至连那极少的工作机会都无法拥有。 很少有人能逃脱这个定律。 女主角虽然在圈中有点名气,走出去路人也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姜昭昭几乎可以笃定,如果她没有一部爆剧在身上,再过几年,她大约是接不到什么好本子了。 所以姜昭昭很难对这样追求工作机会的女生升起反感的心理,她顺着女主演的话语接下去。 “对,是好朋友。”她转过头,看向陈淮礼。 女主角也顺着她的目光,得以光明正大看向陈淮礼。 按照正常的情况,陈淮礼应该点点头,或者回应一声姜昭昭的话。但是都没有,他在沉默。 幸好这沉默不是太久,没有酿造出尴尬的氛围。 像是也忍受不了强烈的阳光,陈淮礼抬起手,遮在眼镜上方,在这一张面孔上,就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判断出现在的心情。 “很好的朋友。”他的尾音带笑,心情大约是很好的,然后又道歉,“抱歉,刚刚走了会神。” 对于他的道歉,照理说是由姜昭昭接受的,但是在这个场合,女主演率先笑着说没关系。 姜昭昭眨了下眼,忽然对将要进行的对话意兴阑珊了。 从她这边开启的话题,其实也并不需要她继续维持下去。这种意兴阑珊,甚至让她也没有了和陈淮礼继续说话的兴趣。 于是她回身,指了指电脑,说还要继续工作。 她回到电脑前,看着编剧小群里的消息,托着腮,没有在想工作,也没有想刚刚的事。只是忽然想到,池星离开重阳时,她一定要去送她。 却没料到,才坐下没几分钟,陈淮礼又回到她身前。他蹲了下来,以一种仰视的姿势问姜昭昭:“生气了吗?” 第16章 不开心吗?姜昭昭想了想,也不是不开心,只是不想进行不必要的社交,在刚刚的一瞬间,莫名地产生了巨大的疲惫。但陈淮礼能敏锐地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让姜昭昭有些感动。心脏像浸泡在热可可当中,有一种暖和的舒适感。 她说没有后,又去看向导演和女主角,他们并没有留在原来的位置。 再次看向陈淮礼时,他的神情好像落寞下来,郁郁寡欢的模样。 “我希望你能不开心。”陈淮礼垂着眼,很轻很轻地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睫垂落下来,那一排浓密的黑像是蝴蝶不安的脆弱的翅膀。 蝴蝶对她说,我希望你能不开心。即使这句话轻得风一吹就能飘走,姜昭昭也听到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在下一秒,她恍然明白了陈淮礼的意思。 我希望你能不开心,是想让你对我产生独占欲。 人类对于亲密的爱人、亲人和朋友都会产生独占欲,不希望有别人来分走他们的注意力。 姜昭昭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是从梁远口中。彼时他们还在高中,姜昭昭认识了池星,渐渐地,她和池星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梁远。这位青梅竹马吃了醋,对着姜昭昭,深刻地阐述了这个理论,然后阴阳怪气地问姜昭昭,他们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当时的姜昭昭嗤之以鼻,吐槽梁远怎么还和池星这个女孩子比较。但是池星听完后却也说,她也希望姜昭昭只有她这一个最好的朋友,大概只有自小感情富足的人,才不会介意朋友被分走。 比起梁远,姜昭昭对陈淮礼更有宽容心,很难不说有外貌的成分在作祟。于是她很快地改变了自己的说法:“收回前面那句话,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开心。” 陈淮礼笑了起来,他这样蹲着,笑起来眼下有卧蚕的影子,显出了一种不相符合的乖顺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眼很小。”他说,但过了一会,他笑着叹气,“算了,我的心眼本来就很小。” 世间上真的有人,能让她打从心底就觉得可爱。 现在的陈淮礼就是这样的人。 红姐过来,提醒陈淮礼时间。他站了起来,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红姐很懂适可而止的概念,提醒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多嘴。 姜昭昭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知道剧组的拍摄任务繁重,陈淮礼自然也不能在这里多待,于是准备送他们出去。 陈淮礼看她站起来,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却顿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线条流畅。而这只手的背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不深,但是鲜血溢出来的时候,红得吓人。陈淮礼的皮肤又白,血就在这若若白纸的皮肤上蜿蜒作画,颇有触目惊心的模样。 姜昭昭看到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面说着怎么回事,一面找纸巾给陈淮礼止血。 陈淮礼却拉开了口罩,自然地低头。 “陈淮礼!”姜昭昭找到了纸巾和创可贴,转头看到陈淮礼的动作,赶紧叫了一声。 陈淮礼抬起头,血将他的唇染红,诡艳的仿佛吸血的妖魔,有一种又疯狂又诡异的感觉。 姜昭昭举着纸巾和创可贴,这是忽然就不知所措了。她不习惯面对这样的陈淮礼,只能说:“你怎么自己直接动手了。” 原谅她此时用错了词,应该用动口的。 陈淮礼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笑容与他此时的模样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他说:“习惯了。” 习惯了这样处理伤口,那么,是以前经常这样做吗?姜昭昭升起了这个疑问,她想着,不忘撕开创可贴,为陈淮礼贴上。 那个伤口看起来鲜血淋漓,模样可怖,实际只是一道划伤的口子,用上两张创可贴也就好了。大约是一时不察,被什么尖锐物品划到,才这样放任鲜血横行的。 姜昭昭看着这两个创可贴,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剧组的东西都不太干净,这样简单处理她担心伤口会感染,于是对陈淮礼说:“回去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消消毒,如果能去医院最好了。” 陈淮礼听着她担心的话语,另一只手摸上了创可贴的表面,略显粗糙的质地,只能感受到布料的起伏纹路,下面伤口的形状分毫不显。 “没有关系。”他笑着,善解人意地说,“不会有事的。”指尖却想撕开这创可贴,将这小小的伤口再撕裂,扩大。 因为不够,完全不够。 要再严重点,再可怕点,再吓人点。 那么她会不会,就更担心了? 就会将更多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这听起来就是十分美好的一件事,不是吗? - 陈淮礼的到来到底还是引起了小小的震动,虽然他来得低调,待的时间也不算长,只是和主要人员说了说话,但当红顶流的吸引力仍是不容小觑,至少小助理就抛下了工作,来找姜昭昭说话。 第18章 “姜老师,你竟然认识陈淮礼!”她在姜昭昭耳边小声尖叫。 小助理脸色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太过兴奋,她很努力地按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但是一连串不间断的话语还是暴露了她还在澎湃的心潮,“姜老师你是之前就和陈淮礼合作过吗?是mv,还是综艺?不对不对,陈淮礼没拍过综艺……” 她的语速太快了,姜昭昭连插话的时间也没有。 小助理说着说着,自己慢慢停下来了,她看着姜昭昭的神情,脸又红起来了,比刚刚更甚。她讷讷地道歉:“姜老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姜昭昭笑着说没关系,然后朝旁边看了看,轻轻推了她一把:“我想你应该去工作了。” 小助理看了一眼,脸上的红晕褪得干干净净,她看到她的顶头上司在这里张望。顾不得多说什么,她赶紧弯下腰溜走。 不仅是小助理想来她这里打听陈淮礼的消息,还有其他剧组的人员时不时来姜昭昭面前转上一圈,笑容热情地好像同姜昭昭多年熟识一样,嘘寒问暖之下仍是逃不开对陈淮礼的探望。 等她打发走这些人,送池星去机场时,已经累得连牵起唇角都勉强。 池星将登机牌拿在手里后,看到姜昭昭疲惫地靠在她肩上,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和姜昭昭咬耳朵:“你找个机会,把陈淮礼睡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虎狼之言让姜昭昭偏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池星。 “你在说什么?” 池星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值得惊悚的,她一笔一笔地和姜昭昭算账,陈淮礼就只是普普通通地在片场出现了一会,就让姜昭昭承受了多少麻烦。 “既然你也喜欢他,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有好感的样子,干脆狠狠睡一场,收些承受无妄之灾的利息。” 姜昭昭听着听着,竟然觉得池星说的很有道理。 机场的广播声响起,提醒旅客登机。姜昭昭摇了摇头,短暂地将这个想法从脑袋中摇出去,她看了眼时间,离登机不足半小时,赶紧推着池星过安检。 回来时,三三两两的霓虹灯闪烁,重阳到底不是个大城市,夜晚也显得安静。 陈淮礼的信息躺在列表中,已经发来多时。 「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没有得到姜昭昭的回复,这条短暂地停留了一会,他应该是小心翼翼又或是带着可怜的味道发来一句抱歉。 姜昭昭仰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跃。 「不是麻烦。」 「我很高兴你来看我。」 是真的开心,没有作假。片场看到陈淮礼的那一刻,就像是刚拉开拉环的可乐,气泡在短短的一瞬间沸腾蔓延,姜昭昭甚至能闻到味道,是甜的。 在满屏的可乐气泡中,池星的话不合时宜地又跳了出来。 “找个机会,把陈淮礼睡了” 即使现在整个房间内只有她一人,即使微信那端的陈淮礼可能并不在手机身边,姜昭昭仍是掩耳盗铃地将通红的脸埋进枕头。 其实这真是很有诱惑力的一个提议,不是吗?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心声,手机突然震动了,姜昭昭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了一跳,差点将手机扔下床。 险之又险地将手机重新拿回床上,让她手机差点惨遭分身的人发来的是一个表情包。 猫猫笑。 过分可爱了。 姜昭昭不由地也跟着表情包笑起来。抱起枕头,想到了今天他手上的伤,仍是免不了担心,于是多问了一句受伤的情况。 夜色沉蕴,剧组开了大灯,照得四周宛若白昼,陈淮礼看着手上被姜昭昭亲手贴上的创可贴,在聊天框里回复。 「红姐找医生重新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发出去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句话。不应该这样说,或许夸大伤情,能引来她的同情与心疼。可是,陈淮礼又想,这种邀人心疼的谎言被看破,她会不会更厌烦。 厌烦,光是想到这个词语,就让陈淮礼感受到窒息。 完全接受不了,姜昭昭对他产生厌烦的情绪。 他想要,姜昭昭能爱着他。 给予很多,很多,很多的爱意。 他愿意溺毙在其中,此刻死去也欢喜。 第17章 手机的通知消息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姜昭昭草草看了一眼,又是工作的消息。不过不是关于《大唐异闻》剧本的修改,而是一个综艺节目的剧本需要调整。现在综艺节目四处开花,观众的口味也越来越挑。以往随随便便从国外买来版权,再找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在节目里做做游戏,糊弄一下观众就能被买账的情况越来越少。 现在要求的是创新模式,能带动观众的情 绪和笑点,这就不可避免让综艺节目带有剧本。毕竟节目组请来的明星是大牌,但若是本身性格无趣,节目照样搞砸。需要设计好的台本引导他们做出令观众喜欢的举动。 姜昭昭划掉手机上端的通知,暂且当做没看到,以免破坏晚上的心情。 雨水敲打着窗,进入四月,重阳好像就迎来了雨季,湿度上升,雨水绵延不绝。姜昭昭将玻璃窗拉开,潮湿的,丰沛的水汽侵袭过来,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她坐在窗边,大自然的白噪音带来不常见的多愁善感。 茫茫雨声中,她只有一个人。 她对陈淮礼说:「你有没有」 这四个字不加思考地就发了出去。后半截的——特别想拥抱一个人的时候——躺在对话框,被姜昭昭还残留的理智死死压住。 到底是太过私密暧昧了。她一个一个地删掉那些字,只能任由这半截的对话孤零零地显示。 「我有没有?」 大概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姜昭昭补全话语,陈淮礼发来这样一个疑问句。 她没想好怎么完美地补全这个对话,在这一刻,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地觉得陈淮礼的疑问是在逼问。 「你该去睡了」 没头没尾,完全是任性地发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为她的情绪多变找到了一个客观的理由,生理期在你发现它的存在时就立刻气势汹汹地奔涌而来,敲锣打鼓地在小腹中昭示它的存在感。姜昭昭吞了一片止疼片,皱眉等待药效的发作。 这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有睡好,光怪陆离的梦境和耳边不时听到的声响让她疑心也许这个晚上,她根本没有入睡。起身时身上的冷汗也说明,她这一个晚上休息地实在不好。姜昭昭想了想,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剧组的请假手续也简单,至少不用像在公司那样,需要一道道审批流程要走。 抱着笔记本重新回到床上,暂时没有需要处理的邮件和工作。姜昭昭放心地将笔记本扔到一边,为自己重新换上一套睡衣入眠。 谢天谢地今天没有电话来骚扰,伴着排气系统轻微的嗡鸣声,她睡醒在一个难得放晴的午后。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阳光晒干了潮湿的痕迹,却没有带走被雨水洗涤过的草木的芬芳。姜昭昭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产生了一点玄妙的灵感。她抱起笔记本,找到酒店二层的小花厅,顺手再点了一杯可可,开始对昨天晚上发来的剧本奋笔疾书。 这个小花厅是从二楼延伸出来的阳台改建的,酒店的员工构思巧妙,搬来嶙峋的怪石装饰,又在延展的大理石上点缀上青翠的藤蔓,再摆放上鲜艳的花卉,加之或许是驱虫手段高明,没有蚊虫来打搅,这里就成了客人喝下午茶的不二之选。 现在的小花厅暂时没有别的客人,姜昭昭得以独享这个安静的环境。她把任务环节的剧情设计完毕后,喝了一口可可。高速运转的大脑在这刻得到休缓,姜昭昭抱着膝盖看了笔记本屏幕好一会,突然不知道如何写下去了。 文字工作者遇到这种情况堪称频繁,所以姜昭昭转过了视线,开始观察起被夕阳镶上一层金边的绣球,不再执着在文档上。就这样,她发现了另一位客人。 客人手上还包裹着白纱布,虽然面色尚好,但这纱布无疑为他增添了虚弱感,明晃晃地告诉众人,这有一个病人。 姜昭昭站起来,讶异地出声:“纪导?” 本来应该在医院的纪停北,怎么忽然到了这里。姜昭昭又在想,她当时到底是有多专注,才会连一个病人进来的动静都听不到。 纪停北垂眼看了下手上的纱布,又将目光移回到姜昭昭脸上,视线停留在她的眼睑下方,这样不会给她带来直视的压力。 他说:“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想待在医院里。” 这一句可以说是任性的话语,摘下了他在片场和工作中导演的面具,像个身处叛逆期的男孩。他把桌上的画册推倒,然后看向姜昭昭那侧打开的电脑屏幕,好奇地问道:“刚刚在工作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工作也是如此好奇,但这并不妨碍姜昭昭的回答,她点头说在写本子。 第19章 纪停北忽然说:“我大学学的其实不是导演。” 他突如其来有了谈兴,弯起眼角,笑得有点开心,又有点怀念的味道,他像是对同龄的朋友诉说秘密一样,“我学的是文学。” 话题跳转得很快,但姜昭昭能接上:“难怪我觉得,和你聊剧本的时候,我们的频道能对上。”她想了一下,用上一个词,“同频共振?” 其实不能这么以偏概全地一棒子打死所有非文学系的导演,但可以说,纪停北是目前为止,她最满意的合作对象,至少每一次和他对接的剧本修改,都不会让姜昭昭觉得痛苦。 “不过后来我发觉比起写出想象中人物的悲欢离合,我更喜欢将他们搬到荧幕上,会更生动。所以我换了专业。”说到这里,纪停北不好意思地又笑了下,“只是至今没有导演出一部成功的作品。” “以往在一部作品中有许多不同的声音,现在我尽可能将不同的声音去除了,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又看向了手上的白纱布,神色难免郁郁。 姜昭昭想了想,开口:“我听说,人在难过的时候,如果知道周围的人过得更不好,那么他的心情会好上许多。” 她看向纪停北:“我需不需要说些自己的糟糕事情,让你开心一下。” 她一本正经认真的模样成功让纪停北笑出声,今天他真的很爱笑。 纪停北边笑边摇头:“暂且不需要。”他停顿了一会,又煞有介事地加上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记得来找你。” - 姜昭昭捂着自己的脸,试图用手心的温度来缓解由寒冷带来的脸部僵硬。等到感觉不到寒冷了,一幕戏也拍完了。b组导演临阵上岗拍的素材,纪停北看起来算是满意的,没有删除太多,只补了几个镜头,演员也不必重复工作。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事件,让纪停北对重阳这个地方产生了不太好的情绪,后面几天拍摄的效率很高。没等到姜昭昭感受到重阳上升的温度时,剧组就宣布,要换到边陲的一个城市,拍摄最后的戏份。 决定来得突然,姜昭昭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想,赶不上陈淮礼的杀青了。之前她曾和陈淮礼约定,要庆祝他的第一次拍戏杀青。虽然赶不上,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于是她找到一家花店,定了一束花,希望能在他杀青那日送到他面前。 只是在定完后,她又想到,《灰塔》这几日完全是封闭式的拍摄,可能花店的工作人员找不到可以进去的途径。 到底还是遗憾的。 上飞机前,她给陈淮礼发了微信解释自己的离开。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愧疚的情绪就铺天盖地翻涌上来,她很少有答应别人却做不到的时候,虽然陈淮礼杀青的庆功宴,客人肯定不止她一个,却仍是觉得难受。大约她有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强迫症,希望每个和她做约定的人都不会失望。 大约是由于封闭拍摄的原因,或许是林西坞的高压管理,陈淮礼消息回复得很慢,让人怀疑是否也将手机上交了。直到姜昭昭落地,也没看到他的回复。 姜昭昭不由地胡思乱想,他不会是生气了吧。会胡思乱想的还有一点原因是,陈淮礼不是普通的朋友,还是她生有好感的人。多希望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一落地姜昭昭就能感受到空气的干燥,与重阳空气湿度常年维持在八九十的情况不同,北方的空气似乎不含有水分,呼吸上一口就会有种让人吞咽不下去的错觉。当初姜昭昭在平京上学时,适应了很久才习惯北方的气候。 这里是最后的拍摄地点,拍完一个重要的单元剧情后,剧组就可以杀青收工,除了一些细节部分需要补拍外,姜昭昭已经可以告别这个剧组了。 将带来的行李运回酒 店,这次她是单独一个房间,不用和人同住,走进房间也觉得轻松。晚餐是酒店的自助餐,味道只能说是不好不坏,但是承当饭后水果的西瓜却是很甜,她抗拒不了,一连吃了几块。 至于会不会增加体重,这件事就暂时不要提及了。 通知栏里跳出几条消息,是之前合作过的网店老板。她给姜昭昭发了好几张图片,是她们家新设计的一套汉服,带有很明显的异域风格。老板语调亲切地问姜昭昭最近有没有时间,来边疆城市拍一套模特图,当然,过来的路费食宿全包。 这是一个再巧合不过的合作,她恰好在这里,不必千里迢迢赶路。姜昭昭算了下日程安排,现在的日程比在影视城宽松许多,所以,她很快能排出一个时间,同老板对接。 合作敲定好,已是到了要入睡的时间。只是大约晚上吃多了西瓜,上了几趟卫生间后,姜昭昭就感到了饥饿的侵袭。灼烧脏腑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拿起手机,准备点个外卖,但在点开外卖app的那一刻,又想到刚刚敲定的合作,需要保持身材。 犹豫了五秒,姜昭昭还是退出了app。 久久没有消息的人这时候信息突然弹跳出来。 “你在哪里?”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她的回复,那人执拗地,强硬地又问了一遍。 “你在哪里?” 第18章 如果没有消息,也许下一刻,陈淮礼的电话就会过来了。姜昭昭回复了落脚的酒店,发出去后,看着酒店的名字,姜昭昭又觉得有些好笑。陈淮礼也不会到这座边陲小城,为什么傻乎乎地发了酒店的名字。陈淮礼的本意,应该是问她在哪座城市。 姜昭昭又发了城市的名字。 只是看着聊天窗口那两行一模一样的你在哪里,同样的字体,无形之中给人一阵难言的压迫感。姜昭昭似有所感,翻看和陈淮礼之前的聊天记录。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他的语气都很温和柔软,很少有今天这样的凌厉尖锐。 陈淮礼的头像再次从聊天窗口底部往上挪了两行。 他说好远。 他说好可惜见不到你。 语气像是在撒娇,一下就将前两句话的压迫感驱散了。姜昭昭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陈淮礼的意思。可能是怕她没有看见信息,所以才多发了一条,并没有质问的含义在。 姜昭昭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才是真实的情况。毕竟文字交流隔着千山万水,并不能像面对面交流一样,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所以从文字上感知的情绪,非常有可能是出于自己的臆想。 况且,即使是真的质问,陈淮礼也有充分的理由,谁让她放他鸽子了。大约是和饥饿在抵抗,她今晚委实有些敏感。 姜昭昭抱住抱枕,将它紧紧和腹部贴合,聊以慰藉空虚的五脏。她发了个双手合十抱歉的表情包,许诺回到平京之后,一定请他吃饭,补上杀青礼。 举着白色圆圈的少年对她说:「我会记着。」 这句话像是孩童做好约定后,补上的大拇指盖章,提醒着对方不能失言。 她笑着摇摇头,有这么一个瞬间,感觉到少年将白色的圆圈稳稳地套在她身上。 挣脱不得了。 拍摄那天是个阴天,温度也同这天气一样,降下了好几度。 姜昭昭换上了服装,网店老板请的化妆师在为她化妆,贴上殷红的花钿,再用假发套挽上高耸的发髻,镜中的人就成了极具异域风情的舞姬。化妆师对着镜中的姜昭昭赞叹,就是最近因为一部古装剧大火的当红小花,也没姜昭昭来得漂亮。 这样的赞美姜昭昭听了只是笑笑,不知道是不是化妆师都有这样出口便是赞美的技能,她跟过的几个剧组的化妆师,都有一手将主角配角哄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手段。所以这样的话,听听就行,不必当真。 服装就薄薄的几层布料,在室内就觉得冷,出去之后,更觉得像是赤身走在风沙中,鸡皮疙瘩在手臂上蔓延。打光板在一侧,姜昭昭转过头,面对镜头,像是职业反射一般,做出了拍照特有的表情。 就这样拍了一套之后,她裹上厚实的毛衣,弯腰到摄影师的相机中看照片。姜昭昭有一种特有的羞耻症,拍摄的照片和视频,若是自己看还好,但是同别人一起看,就宛如在公众下处刑。一张张照片划过,摄影师同老板不时点评一下,她内心的想法则是,快快划过去吧,不要再对着她的照片评头论足了。 只是这个想法终究没能实现,老板挑出了两三张图片,示意这几张需要重拍,并向姜昭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需要更忧愁一点,落寞一些。 化妆师重新为她补妆,整理了一下发型衣饰。边陲的城市,常年伴随着黄土与风沙,连树木也显得灰扑扑的。姜昭昭注视着视线内那棵树上的叶片,似乎有小虫在上面慢慢挪腾着脚步。而后,她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下走过,黑色的连帽卫衣,遮挡了面部。 像是反应到什么,姜昭昭移开视线,想要去追逐那道人影,却找寻不到了,仿佛刚刚的那一幕,就是错觉一般。 第20章 是错觉吧,陈淮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座城市。 化妆师提醒了她两声,姜昭昭才回过神来,朝化妆师和摄影师歉意地点头之后,重新回到摄像机前。 这一次拍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满意,姜昭昭来不及休息,回到更衣室换另一套服装。这套与前一套服装款式相同,只是颜色上有所区分。吹拂过来的风依旧凛冽,她在拍摄的时候想,今天一定要吃感冒药。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姜昭昭若有所感,想要回头,只是职业素养让她抑制住这个冲动。直到换了个姿势之后,她才有空扫视周围,虽然四周的人有不少在注视着她,可姜昭昭仍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 有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 可是周围都是眼熟的工作人员,见不到一个陌生的面孔。 灯光在眼前闪烁,姜昭昭下意识地笑起来,短暂地将这个想法按下去。今天的拍摄还算顺利,趁着阳光尚好的时候拍完了全部的服装。摄影师一边查看照片,一边笑着打趣她:“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担心我把你拍丑了吗?” 姜昭昭摆摆手,犹豫了一会,她问摄影师:“刚刚有没有其他人过来看拍摄?” 摄影师抬起眼,“其他人?是指什么?” 这个概念太宽泛,摄影师拿不准。 姜昭昭犹豫了一下,按照自己对于偷窥人惯有的刻板印象,她说:“就是鬼鬼祟祟的人。” 摄影师摇头,然后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自己的猜想,姜昭昭又看了一圈周围,对摄影师摆摆手说没事,就去更衣室换下了服装。轻薄的布料贴在身体上,像是起了静电一般,姜昭昭脱下它,换上毛衣与一条宽松的,同色系的长裤,才感觉到失去的热量缓慢回到身上。 脸上的妆造得到酒店才能清洗,她找出一个口罩,遮挡住面容,避免人们因为发现这与服装十分不相匹配的妆容,而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她脸上。 回到酒店,酒店应该承包了什么会议服务,大堂内竖起宽大的海报,铺陈着红色绒布的桌椅充当签到台,陆陆续续有拉着行李箱的客人去签到。姜昭昭好奇地看了一眼海报,上面是复杂的专有名词,可能需要读上两三遍才能看懂,再下面写着承办单位,是一个商业协会的名字。 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协会,姜昭昭又猛然回过头。 那种阴湿的目光,从暗处延伸,紧紧地纠缠在她身上,像是蛇。 姜昭昭没有 发现蛇,也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她想了想,干脆没回房间,就坐在大堂。 客人一个一个地从她面前走过,大堂内劣质的香水味霸道地侵入鼻间很久后,她没有再一次感受到那种黏在身上的目光。 真的是,多想了吗? 姜昭昭疲倦地按住太阳穴,起身走向电梯,并决定以后在包中装上一瓶辣椒水,或者是什么防狼电击棒一类的物品。 后来她网购了这些物品,只是在这座城市从始至终都没用上,那天所感觉到的不舒服的目光,像是真的由于过于敏感产生的错觉。时间流水一般流淌到月底,姜昭昭正式结束在剧组的工作,她自然没有和演员一样的杀青待遇,没有热热闹闹的聚餐。她带上随身行李,就可以出发到机场,告别这几个月的跟组生活。 在前一天的晚上,纪停北送来了一条极具当地特色的披肩,花色浓烈斑斓,映入眼帘像是一团火一样。他对姜昭昭说谢谢她这些天的工作和付出。内容官方,语气也显得硬邦邦的。不像是送礼物,倒像是送毒药。 但姜昭昭总是能想到那日在小花园中的纪停北,所以能够轻易原谅他那不讨喜的语气。毕竟人只会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卸下自己的心防,变成一个柔软可爱的生物。大多数时候,纪停北都是这个模样。 她接过了导演给她的礼物,艳丽的披肩都比他会说话,只用外表就轻巧的获得了她的喜爱。 纪停北见到她弯起的眉眼,像是垂落的花瓣触碰到消融的春水,泛开的涟漪都是温柔的。他低下头,努力不让唇角往上翘,但就像是咳嗽时捂住嘴,还是会有咳嗽声溢出来,这种行为遮挡不住,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所以纪停北自己也不知道,唇角到底上扬了几分。 他只好微微侧过头,装作在看看手机,言语却不受控制,从唇瓣开合间吐出。 “下一部剧,我准备做现代悬疑。”他满心期待地问姜昭昭,“你有没有兴趣?” 同纪停北的合作可以说是愉快的,他的下一部剧戏,姜昭昭自然有兴趣。况且他现在导的《大唐异闻录》,粗粗看来质量也是上乘,姜昭昭凭自己浅薄的经验判断,上映时应该也有水花。 她笑着说好,具体合作细节还要看之后公司之间的敲定。 从姜昭昭说好的那一刻,烟火就开始绽放了,在纪停北心底,热烈的,灿烂的。此时应该有一瓶酒,用来沉湎这令人欢欣的气氛。 他说出下次见的时候,大约是微醺的状态吧。 姜昭昭眼下的卧蚕像一枚小小的月亮,她也说,“下次见。” 在纪停北心中,这三个字从这一刻,诞生了最为美好的含义。 第19章 落地平京的那天,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姜昭昭坐在出租车上,感觉无论换哪个位置,都有不听话的光线以各种角度落在她身上。她放弃挣扎,将头上的帽子拿下,盖在脸上,眼不见为净。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大门,姜昭昭拿着行李,顶着热烈的阳光,走进了小区。岗亭的保安见到她,自然地打招呼,问她是否终于出差回来了。姜昭昭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挡着太阳,朝保安大叔点头。 保安大叔呵呵笑着,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谢过大叔的好意,姜昭昭进楼,坐上电梯。打开进家门的刹那,她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室内,然后又退出去,仔细确认门牌。 门牌导航的数字没有错,设置的指纹锁也认得她这个主人。那么,这个看起来过分干净的房间确实是她的住所。厨房里探出一张好奇的脸,看到姜昭昭,惊喜地叫“姐!”小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如果去掉她脸上白乎乎的面粉的话,她的笑容会更漂亮一点。 姜昭昭终于想起来,不久前,她的母亲柴文清女士曾同她说过,她的表妹将要过来借住。于是,客厅的整洁干净在此时有了答案。姜昭昭放下行李箱,接住了飞奔而来的姜桃。 小姑娘抱住她,一叠声地叫姐,脸上的面粉毫不意外地蹭到姜昭昭脸上。 姜桃看到面粉,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姜昭昭跑进厨房。 相对于干净的客厅,厨房就显得一片狼藉。烤箱在平稳地旋转,暖黄的灯光下,显得里面烘焙的物品也有了金黄的色泽。 “我在烤蛋糕。”姜桃说,“姐你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姜昭昭扫视了一眼周围,敏锐地发现厨房的垃圾桶中,好像扔着一盒黑乎乎的失败品。她不动声色的转过视线,准备走出厨房,嘴上还不忘和姜桃说,要先去整理行李箱。 姜桃点头,注视着转动的烤箱一动不动。 姜昭昭进了房间,将携带的换洗下来的衣物整理出来,然后拿着脏衣篓,走进浴室。 脚步声从身后轻巧地响起,姜桃将一盘色泽鲜亮的蛋糕递到姜昭昭眼前。姜昭昭很想拒绝,可是面对姜桃的眼,她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语,只能接过这盘蛋糕,用勺子挖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果然,太甜了,甜到有些发苦。奶油包裹着口腔,似乎能嚼到沙沙的糖粒。 姜昭昭艰难咽下,面不改色地夸赞:“不错。” 姜桃的眼弯得像月牙。 避免小姑娘说出多吃一点的话语,姜昭昭率先转移了话题。 “选好实习单位了吗?” 姜桃的月牙渐渐消失,小声说已经定了。 其实姜昭昭已从柴文清女士口中得知,姜桃的父母已经提前为她联系好了实习单位。 “我不想去。”小姑娘低下头,脚尖描摹着瓷砖的花纹。 她嘟囔着抱怨:“他们从来就不会听我的意见。” 姜昭昭顺手把蛋糕放在洗衣机上,坐在浴室内的小凳子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爸妈也是。” 姜桃摇摇头:“不一样的。” 姜昭昭冲她眨眼:“其实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用自身行动说服他们。” 姜昭昭知道这个表妹有着不被父母认同的爱好,她喜欢画画,并想以此作为职业。但是家长却要求姜桃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不能有丝毫偏离地走下去。 姜昭昭指着自己,“我当初也是证明自己能在平京活下去后,才让他们松口的。” 姜桃笑了起来,想到什么,语气又弱下去:“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不过她很快甩甩头,将一瞬间的失落收起来。 “不管了。”她说,“我有长期斗争的决心。”然后,姜桃取下洗衣机上头的蛋糕,递给姜昭昭,殷切地看着她。 第21章 姜昭昭想:为什么,她还没忘记蛋糕的事? 蛋糕最终没有一块能留下。在此后的几天,姜昭昭已经不想再尝试带有甜味的食物了。 将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拿出来,姜昭昭准备去阳台时,门铃声叮咚响起,在客厅捧着平板的姜桃先跳起来,走到门口问是谁。 看着猫眼里有些变形的人,姜桃再一次出声问:“是谁啊?” 陌生的声音让梁远楞了一下,然后,他提高了声音,说:“是我,梁远。” 姜桃左右仔细看了看,终于认出门口的人,是从小和姜昭昭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她打开门,喊了一声梁哥。 梁远见到她,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姜桃?” “你也在。”他笑笑,声音温柔了一些,“你昭昭姐呢?” 姜昭昭从阳台回来,正好看到梁远,还有他手中提的东西。 “梁总,大老远地过来送礼?” 姜桃发现,梁远的表情比面对她时更明媚,像是太阳突然冲破了云层。虽然他懒洋洋地将手中的特产放下,挑眉说话时语气也算不上好,但是姜桃想,这呼之欲出的偏袒对待,也太过明显。 “你以为我想来。”梁远说,“还不是我妈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姜桃,又道:“给妹妹也分点。” 姜昭昭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她把衣篓往地上一放,抱着手对梁远说:“送好了吗,送好了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梁远嗤笑出声,没理她的话,直接坐到沙发上,自顾自地拿起茶几上的丑橘开始剥皮。 姜昭昭对着姜桃,无声地做出不要脸的嘴型。 姜桃忍不住笑了,又低头,使劲地抿住嘴,挪步去了自己的房间。 姜昭昭坐到沙发上,意思意思地拿出一瓶可乐。 梁远举起可乐,夸张道:“你就这么对待你的衣食父母?” 姜昭昭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板正的笑容来:“请,我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很满意她的憋屈状态,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可乐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有一个活,接不接?” 听到工作的事,姜昭昭收起了脸上的假笑,正色起来问:“什么活?” 梁远简单地介绍了两句,是一个知名卫视旅游综艺,邀请姜昭昭担任综艺编剧,需要随节目组出行,便于随时随地按照嘉宾的出演状态修改剧本。 梁远说了工作内容,又谈及报酬,十分丰厚。姜昭昭也听说过这个卫视业内的薪酬一向给得大方,不过高收益自然也会带来高强度的工作内容。姜昭昭拿了一只橘子,在手中轻轻地抛着。过了一会,她才问:“邀请的艺人名单确定了吗?” 梁远摇头。 姜昭昭点开手机,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银行卡余额,然后将立刻将手机放下,像是怕后悔一样,掷地有声地说:“接!” 那模样,像是要上断头台一般。 梁远弯眉,难得没有用欠揍的语气,反而是将这份工作的利害关系一一同姜昭昭娓娓道来。最后落音:“你不喜欢,推了也没关系,我们公司讲究的是绝对自由。” 姜昭昭把可乐推到梁远面前:“虽然自由,也不能让你吃不饱饭。” 创业的青年,还带着不变的初心和少年意气,将实现梦想和快乐赚钱列为公司发展的第一目标。但是姜昭昭知道,公司的运营和发展哪里是轻轻松松的,梁远给了公司里的人绝对的自由,少不了他夜以继日的拼搏。 想到这里,姜昭昭短暂地对梁远升起一点怜爱,她拍拍他的肩:“放心,不会让你饿死的。” 梁远:…… 后来送他出门,楼道中不知谁养了猫,一声一声地叫唤,像是甜腻的软糖。 梁远应该是被这猫叫声提醒了,又转过声,像是无意但更有意地说了一句:“纪停北和我打招呼,说下部戏还要找你。” 他观察着姜昭昭的表情,见她毫不在意地点头,说纪停北也和她提过。 很正常,是说合作伙伴的语气。 梁远敛起眉眼,将无用的担心放下,不忘贫嘴,等纪停北正式的邀约发过来,一定狮子大开口,压榨她为公司赚钱。 电梯刚好停下,叮的一声后,姜昭昭顺手一推,将梁远推进电梯。 “再见吧,梁扒皮。” 实在不想听他再说话了,果然不能对资本家升起任何一点怜爱之心。 送完梁远之后,姜昭昭打开冰箱,看着临近保质期的可乐,果断地拿出一瓶当做晚上的夜班搭子。一口可乐下肚之后,她打开文档,敲了几行字,就忍不住打开网页,搜索起梁远刚刚为她接的那个节目。 嗯,她这是为日后的工作搜索信息,正经的摸鱼怎么能叫做摸鱼呢?姜昭昭这样对自己说。 这个节目已经出过一季,第一季的反响还不错,节目组请了曾有过知名作品,但近些年几乎消失匿迹的老牌艺人组成旅行团,一起去挪威旅行,一路上既有笑料也有温馨感人的情节,狠狠赚了一波收视率。 姜昭昭随手点开几个解说视频,up主也都是赞不绝口。这一季已经传出要录制的风声,有不少不温不火的艺人粉丝在节目官博下留言,希望能请他们的哥哥姐姐,说不准节目组看到,这些艺人能乘这这次东风,重新翻红起来。 姜昭昭大致浏览了一下,对节目的定位有了一个大概了解,甚至脑中已经冒出几个可以写的点。只是,电脑页面切回到刚刚的文档,她苦恼地抓抓头发,又喝了一口可乐。 完蛋,没有一丝丝接下去如何写的思路。 第20章 回到平京其实也算不上能好好休息,为了完成之前的欠稿,姜昭昭着实是昏天黑地地过了一周。将手上的欠债还了七七八八后,她才有空,专门空出一天整理家里。在此之前,姜桃虽然大致整理了一下,但毕竟碍于隐私的问题,绝不会整理得过于细致。 很奇怪,每过一段时间整理,姜昭昭总能整出一箱不需要的东西,明明她也不算是特别能买的人,但仍会莫名其妙多出不再喜欢的身体乳,闻久了会头晕的香薰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姜桃帮着将这一箱不需要的东西搬到楼下,在等电梯时,她的闹钟响了起来。姜桃忙掏出手机,又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姜昭昭,双手合十。 “姐~”姜桃声音拖长,带着十足的祈求的味道,“帮我一起抢个票吧。” 姜昭昭拿出手机,点开购票软件,嘴上却说着:“事先声明,我的运气一向不算很好。” 不过姜桃不信这个,抢票这种事,一向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姜桃抢的是一个音乐节的门票,请的都是小有名气的歌手,光是预定这次音乐节的人数就有几十万人,可想而知抢票的难度。而这个购票软件上,演出热度排名第一的是缺氧。姜昭昭不自觉地点进去,预约人数已经有几百万人了。 不能多看,她又将页面切出去,填上姜桃的身份信息,等待着抢票时间的到来。为此,还特意远离了电梯,找了一个空间开阔,信号良好的地段。时间一到,点进页面,果不其然,卡了。 如此刷新了几遍,好容易到了付款页面,又卡了,再刷新,跳出来的是无票的信息了。 她将手机给姜桃看,表达自己爱莫能助的心情。姜桃也只是低落了一会,毕竟抢不到票是常态,这个音乐节看不成,还有下一个音乐节在等她。 姜昭昭在离开购票软件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缺氧演唱会的预约页面,然后,点下了预约的按钮。 不是鬼使神差,她承认,是有意为之。 忽然就很想很想,看一场陈淮礼的演唱会,想看看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模样和在她面前唱歌的模样,有什么不同。 想到陈淮礼,就又想到微信上那顿平京的约饭。成年人的世界总充斥着下回、下次、有机会……这些无疾而终的约定,可是姜昭昭却觉得,这个约定不会含糊不清,而是明确清晰的。 这莫名其妙的笃定,让姜昭昭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电梯正对面的镜面清晰地映着她的笑意,惹得姜桃看了她好几眼。 “在笑什么?”姜桃问出了口。 姜昭昭抿起唇,将笑意压下去。 “想到了让人开心的事。”还是没控制住,她弯了弯眉,问姜桃,“晚上吃火锅吗?” 电梯中,姜桃小小地欢呼起来,自然而然地,将追问姜昭昭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吃火锅,在寒冷的天气里,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而陈淮礼也确实没有让这场约定落空,事实上,从他踏上平京的机场时,就已经在微信里向姜昭昭汇报实时行程。微信里的人像条快乐的小狗,连发的表情包都是柴犬追尾巴在转圈圈, “我记着的。”陈淮礼在微信上说,“我和你还有一顿饭。” 那口吻像是小学生之间固执的约定。 第22章 而姜昭昭已经在各大软件上搜索,平京城的哪个角落里有口味绝赞,又算得上幽静的所在。毕竟,她也不想吃上一餐饭,就被热心网友送上热搜。 平京在午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后没过几分钟,却出现太阳,阳光异于往常的炽热,雨后的空气也紧跟着粘稠起来。姜昭昭拎着池星特地送过来的咖啡豆,躲进了一旁的咖啡厅。 咖啡厅的冷气给得很足,没一会,姜昭昭身上那些由粘稠空气带来的不适感就被冷气吹散了。咖啡内一面都是靠街的巨大落地窗,被擦拭得很明亮,两面都通透。 姜昭昭坐在了这一面,虽然坐在这里会被路过的行人当做风景,可是,她也喜欢看行人来来往往的画面,有一种在观察世间百态的感觉。 服务员送上拿铁,微笑着,仪态良好地祝愿她有一个愉快的午后时光。 手边的咖啡,池星说是托人高价从南美运回来的,有独特的风味,不放心快递送寄,非要她亲自去拿。虽然姜昭昭很想同她说,她喝得最多的就是速溶咖啡,舌头也不算灵敏,品尝不出速溶与手磨的区别。但池星好意不能拒绝,于是跑了一趟,背回这金贵的咖啡豆。 街边的行人有停顿下来的,拿出手机,仰头拍照。姜昭昭顺着视线仰头,发现是一道雨过天晴的彩虹,颜色浅淡,却从天际的一端跨越到商业街高耸的钟楼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奇异景象。 隔着玻璃,在咖啡厅内拍总觉得拍得不好,姜昭昭收回手机,想出去,却有人在一墙之隔,停下脚步。 屋檐下,他走进几步,抬起头。玻璃实在是太干净透彻了,以至于他过分秾丽的五官猝不及防地闯进姜昭昭眼帘。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张油画,画中的少年迫不及待地跑出油画,和你对视。 陈淮礼笑了起来。 姜昭昭想,画中应该还有花,在灼灼盛放。 他敲敲玻璃,嘴唇张合,从口型来看,应该是在叫姜昭昭的名字。 姜昭昭也在做口型,问他怎么到这来了。问完之后,又觉得好笑,那扇玻璃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吗,两人只能隔着玻璃猜对方的口型。然后,她对陈淮礼做了个进来的手势。 陈淮礼怔了一下,然后,好像在说,我进来了?一边说,一边也比着手势。 姜昭昭用力地点头。 为什么不进来呢,这样说话太累了。 陈淮礼进了咖啡店,他戴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大约是明星做久了,即便这样,也能看出他与旁人气质着实不同。他有一种能让人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特质。 明星其实就是这样一种贪婪的生物,他需要世界的观众只关注他,不能分出一丝一毫多余的视线,放到别人身上。 莫名的,姜昭昭觉得陈淮礼很适合这种特质。 他在姜昭昭身前,坐了下来。坐下后,他才看了一眼被姜昭昭放在一边的咖啡豆包装,垂下的眼睑拉出薄薄的,锋利的弧度,问话的语气却是不相符合的柔和,因此显得他的疑问也是十分恰当的后知后觉:“这里是……有人吗?” “没有。”姜昭昭说,“我只是放带回来的咖啡豆。” 她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喝咖啡吗?这个咖啡听说很不错,你要不拿一盒去尝尝?” 不能大方地全送,会让池星难过。 陈淮礼眨了下眼,一张脸大部分都被口罩遮挡住,所以显得露出的一双眼格外清晰深刻,连眨眼的弧度都也看得分明。 鸦羽这个形容词用来形容眼睫实在太过贴切,姜昭昭想,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她要赞颂他。 “可以吗?”他矜持地,露出一点笑意,语调也带着一丝不确定,有种小心翼翼的错觉。 姜昭昭拿过礼盒,打开包装,直接拿了一包递给陈淮礼,用行动代替回答。 他微微前倾身子,接过那包咖啡豆,有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一点点柠檬和雪松的味道,像是午后夏天的味道,更像是初见时他身上的味道。姜昭昭不动声色地,又轻轻闻了闻,确定了是陈淮礼身上的香水味。因此,她错过了陈淮礼接过那包咖啡豆时,手指细微的颤抖。 开心吧。 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开心到要疯掉。 任何沾染上她的气味,被她携带,被她触摸过的东西都令他着迷。 可是还不够啊,还想要更多,更多…… 欲望如同贪婪的兽,在他心底深处张牙舞爪地说着。 陈淮礼小心地攥紧了包装纸,轻声说谢谢,而后,又加上一句,我很喜欢。 如同最澄澈明净的少年,在表达自己的谢意。 咖啡厅里的人不算多,大约是室内外装扮得格外典雅的缘故,播放的音乐也是悠扬的小提琴声,让路过的行人对它的价格起了不切实际的猜测,于是望而却步,不敢进来。店内的人也是在相对地轻声交谈,没有让说话的声音,盖过音乐声。 没有多少人将目光过于集中在他们这一桌上,但姜昭昭仍不敢掉以轻心,稍稍坐直了身体,有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心思。这个模样,像极了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忽然很想摸一摸她。陈淮礼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舒展开,搭在圆桌的边沿。 “有工作人员在附近,不要担心。”他微微侧过了身,这个角度,不会让随时走过的行人可以看到他的脸。 接下来,陈淮礼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一个拍照的工作,地点就在这附近。 “拍完后想出来买点东西,刚好看到窗边的人像是你。” “没想到真的是你。”音乐声婉转的间隙,他说,“好开心。” 开心这个词像是触动心悸的鼓点,然后心脏就开始杂乱无章地怦然跳动。姜昭昭有点恼怒,为什么因为一句话而开始慌张。明明是最普通的一句话。 见到你我很开心。 这是打招呼最普通的一句问候。所以,姜昭昭警告自己的心脏,不要再乱跳了。 这样胡乱想着,却没注意到一墙之隔,又有人在扣动玻璃窗。窗外的人微微低下头,看向陈淮礼,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应该是示意陈淮礼注意手机消息。 带着口罩的人抬起眼,一双漆黑的眼像无机质的琉璃珠,冰冷地注视着他。 工作人员怔在当地,慌乱地握着手机,疯狂地在想是哪里出错了。说话的语气不对,还是时间不对,亦或者有什么程序出错了。越想思绪越变成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打了无数个结。 姜昭昭看到了穿着一身黑的工作人员,很显眼的搭配,站在那,像飘来了一片黑云。 “要走了吗?”她说,横冲直撞乱跳的心脏缓和了一点,频率在缓缓下降,她能用正常的语气和陈淮礼说话,“咖啡豆别忘了。” 第21章 陈淮礼看了眼手机消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在一刻钟之前,大约是看他久久没有回复,才让工作人员过来找他。手机屏幕慢慢变黑,漆黑的屏幕上,倒映出他泛起戾气的眼。 姜昭昭又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在发抖。是天气太冷了,还是在紧张?还没等姜昭昭回想过来以现在的温度,天气太冷这个猜测纯粹是胡扯时,她的注意力就被陈淮礼拉了回去。 “昭昭。”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去掉了姜这个姓,昭昭这个名说出口天然就带了亲昵的味道。陈淮礼语气平稳,说,“下次见。” 语气真的平稳吗?姜昭昭看到他露出一侧的耳垂,陈淮礼的皮肤很白,那一点泛起的红就像奶油上点缀的草莓,冰雪上招展的红梅,分外显眼。 害羞了。 肯定是害羞了。姜昭昭在心里笃定。 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快乐感,心中的小人在得意洋洋地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心慌意乱。 姜昭昭点头,赶在陈淮礼说之前抢先开口:“还有一顿饭,不会忘记的。” 陈淮礼笑了起来,口罩上,一双眼弯得像是深夜海中的弯月,海水深蓝,明月高悬。 她忽然想,如果将月亮捞起来,握在手中,是不是也一样明亮。 咖啡厅外,不知何时有了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待陈淮礼出去后,就围着他往前走。姜昭昭的目光又慢慢转回到那个穿了一身黑的工作人员。 终于把之前中断的思考捡回来,那个工作人员不是 因为太冷在发抖,他应该是在紧张。 陈淮礼在工作可能是个很严肃的人,所以才让别人感到紧张吧。 这样漫无边际地想了一通,桌上的拿铁也不再冒热气了,姜昭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下来的拿铁滑入口中,竟然有一点苦涩的味道。 她后知后觉地看向面前茶色的圆形玻璃桌,上面只有她手上这杯拿铁放过的痕迹。 怎么忘记给陈淮礼点上一杯! 第23章 姜昭昭捂住头。 拿铁那一点苦涩的味道无形中放大无数倍,姜昭昭放下杯子,忽然一刻也不想再这个尴尬的地方待了。她拿过咖啡豆和小票,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站在台后,微笑着告诉她已经有人结过账了,随即,她又拿出一杯打包后的咖啡,推向姜昭昭。 “这是刚刚买单的人留下的。”收银员笑容甜美,说出店里统一的话术,“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纸袋上贴着点单信息的小票,她看到打包好的这杯咖啡名称与她刚刚喝的一模一样。这是……觉得她喜欢又为了她点了一杯。 手中咖啡的热度好像随着皮肤蔓延到心脏,又不甘寂寞地往上,深入到脸上的毛细血管。有些热。 姜昭昭抬起头,想,又被他比下去了。 手机短信跳出来,显示她的账户进入一笔钱。姜昭昭想了想,好像是上次拍照的尾款,不过这个金额,似乎比合同约定的要多一点。 她找到对接人,发了消息过去,提醒他是否多打钱了,如果多了,她可以帮忙再打回去。 对接人回复得很快,说是多打的那部分是奖金。 “上次拍的照片还有视频效果非常好,都上热门了,所以按照约定,根据播出效果核算奖金,你看一下奖金有没有算错。” 姜昭昭翻出合同,果然在附加条款中有奖金的设置条件。不过,这次效果真的有这么好吗?她下意识地翻到店主的短视频账号,里面的作品并没有她拍摄的画面,不过店主的网店已经上新了她拍的汉服,从销量来看,数据确实不错。 她又去戳对接人:我好像没有看到视频,是我没找到吗? 这次过了几分钟,对接人才回复,一回复就是一个大哭的表情。 “不是你没找到,而是被下架了。”隔着屏幕,姜昭昭也能感受到对接人似乎是怨气十足打出这句话的,“视频刚传上去几天,简直热度爆炸,各项数据都在飙升。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限流了,然后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投诉,视频给下架了。” 这一长串话一气呵成,可想而知对方打字的时候速度是有多快。 “这两天我们在和平台沟通了,应该能把视频恢复,可是这几天的流量都被浪费了……” 这个省略号,大概是对接人未出口的脏话。 紧接着,对接人传给她一个视频。她点开,镜头一开始是漫天的黄沙,逐渐拉近后,就出现了模糊的巨大佛影。菩萨低眉,温柔慈悲地注视着飘舞到手上的黄白蓝三色丝带。 看完整个视频,姜昭昭不得不感叹拍摄剪辑的功劳,她确实有舞蹈功底,但多年不练,已经算得上生疏,视频中那些精妙绝伦的舞蹈动作全靠剪辑才能展现出来。 不过,即使如此,视频的质量依旧很高,连她自己看了一遍之后也会想再看一遍,确实有爆火的潜质。 姜昭昭回到和对接人对话的微信界面,安慰了他几句。毕竟,视频下架损失的不仅仅是流量,还有可以转化成的真金白银。如果没下架,网店的销售数据可能会更好一些。 姜昭昭又问了对接人一句:你知道举报的理由是什么吗? 下一秒,对接人的回复就到了:侵犯权益! 这个举报理由,委实有些离谱,连姜昭昭看到的第一眼也不由地笑出声。这个视频是侵犯了什么权益?如果是用这个理由举报的话,她当举报人才比较合适吧。 所以这个令人无语的举报理由,大概是对方的竞争对手,或者是见不得视频热度的人胡乱填写的吧。 她躺到了沙发上,看到被带回来的那杯咖啡,抱住枕头,将不知不觉泛出来的笑意埋下去。 平京的气温在逐渐上升,已经到了不使用空调无法度日的时候。姜昭昭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就接到姜桃的电话。 小姑娘在电话里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姜昭昭一面安抚,一面去她房间找被她忘带的资料册。 “别慌。”她换好鞋子,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变化,“最多半个小时到你们公司,肯定来得及。” 姜桃带着哭腔的声音嗯了两下,过了一会,她小声地犹豫地对姜昭昭说,“姐,稍微快一点。” “我……我不是催你。” 那种又着急又害怕她误解的情绪几乎能通过无声的信号,扑面为她展开。 “到车库了。”姜昭昭说着,说出口声音在地下车库有隐隐的回声作响。她拉开车门,又安慰了姜桃一句,“别怕。” 比预计的时间还要短,姜昭昭就到了姜桃实习的电视台。小姑娘已经在一楼不停地焦躁盘旋,当看到姜昭昭的身影时,几乎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姜桃不住地道谢,接过了资料册。 姜昭昭将现在似乎只会说谢谢两个字的姜桃推向前方,看她和一群搬着摄影器材的工作人员上了电梯。 来打扫的清洁工阿姨带着清洁用具,在本就光可鉴人的瓷砖上细致地清扫。姜昭昭退后两步,留出了阿姨清扫的通道。她也曾来过平京电视台一次,和梁远一起,那次的来访带给姜昭昭的印象并不算很好。他们为了一部电视剧能够在平京电视台上映播放,赔笑,喝酒,那时候喝得姜昭昭看到酒这个字都会生理性反胃,但在悬浮的,明亮的吊灯下照射下,却只能笑着又满上一杯。 可惜到最后,那部他们公司制作的电视剧也没能在平京电视台上映。 好在现在,公司上了轨道之后,这种几乎要人命的酒局已经很少很少了,她也能自由地拒绝酒精。 再退后两步,清洁阿姨准备清扫她站的这块区域时,姜昭昭听到门口有闹哄哄的声音。看过去,第一眼就见到乌压压一片人,这样多的人,走到一楼时,感觉整个大厅都被占满了。 现在,轮到清洁阿姨和姜昭昭站在一块了。她和阿姨相视一笑,等着这些人进去。 门口迎接的前台尽职尽责,拦住了这一群人。没过几分钟,姜昭昭就听到带头人的似乎和前台吵了起来。再后来,她看到了保安出现在一楼。 吵嚷的声音中,她大致听懂了前台与这群人的冲突。似乎是电视台只邀请了几人来这里,但是被邀请的明星亦或是他的经纪人自动将几人理解成n个可以携带的工作人员,由此就有了这场冲突。 看到保安,这群人仿佛终于意识到这里是电视台,拥有可以制造媒体舆论能力的电视台,这场未完全爆发的冲突平静下来。最终只有三四个人在前台的引导下,通过闸机,去往电视台内部,剩下的人便都留在了一楼。 阿姨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大意是这么多人,将她刚刚打扫干净的地面又都弄脏了。 姜昭昭收回视线,准备离开时,刚刚那群人中有人站在了他们前面。眼前的男人拿着两个帆布袋,笑容可掬。 “打扰老师们工作了,这是一点小礼品,希望老师们能收下。” 姜昭昭连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手中就硬被男人塞进了帆帆布袋。阿姨因为男人这一举动,刚刚还在嘟囔的抱怨已经消失不见,她打开帆布包,在看里面装了什么。 塞下帆布袋后,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往前走进一步,看向姜昭昭,“刚刚场 面有些混乱,我们怕不好的视频传出去会影响公司艺人的形象,老师你能不能让我们检查一下你的手机。” 他没有对阿姨提出这个要求,而是直直地,注视着姜昭昭。 第22章 姜昭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静地回答:“我没有拍摄视频和照片,我也不认识你们公司的艺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依然没有让步。 “老师,请谅解一下,这是我们的工作,只是检查一下照片与视频,不会侵犯您的隐私。” 姜昭昭将手机拿出来,翻到相册,将屏幕对准男人。 “我说了没有拍照,要是你再纠缠不休,我就报警,让警察来决定我的手机需不需要给你检查!” 她的语气带了火药味,或许是警察这两个字触及到了男人的神经,他终于退步,讪笑着:“没必要叫警察,我们相信老师。” 姜昭昭把手里的帆布袋摔回到男人怀中,拿着他们的公司的东西,未免晦气。可能是手上的力度大了些,帆布袋里装的礼品不小心掉落出来,是一个鼠标垫,上面印着的大概是这次来电视台的艺人的头像。 有些眼熟,但姜昭昭没有多看,走出了电视台。 回到车里,平复了一会,她才让自己的情绪没有那么多四溅的火星。刚刚那惊鸿一瞥的艺人头像现在回想越来越熟悉,然后,今天下午开的视频会议就在此时跳了出来。 那个旅行综艺,她主要负责的艺人剧本编写中,好像就有这个鼠标垫。 ——鼠标垫上印着的艺人。 这叫什么,祸不单行吗? 有那么一瞬间,姜昭昭想推了这个综艺,但是违约金和理智拉住了她。 第24章 为了这么个破事付违约金,不值得。她对自己说。毕竟只是编剧,并不需要一直见面交流。 但是当日,姜昭昭还未到家,就收到综艺导演组的信息,说是要和在京的艺人具体对接一下,保障综艺的顺利录制。具体对接的地点,就是平京一家知名的餐厅。 - 这档旅行综艺初定有六位艺人参加,有五位已经确定下来,剩下的一位听说在努力接洽,还没正式答应邀约。在已经确定下来的名单上,可以说导演组的野心很大,演员歌手,都是正当红有流量的,随随便便一个人名出去,都能在微博上掀起不小的波澜。 在这份名单上,那位鼠标垫上的艺人,姜昭昭终于记住他的名字——韩易,就显得有些星光黯淡了。韩易是今年凭借一部仙侠剧突然爆红的,他在里面扮演的堕魔的男主。这部剧节奏快,不仅男女主角的感情线纠葛万分,而且剧情线虐点爽点也十分突出,韩易的扮相又十分讨喜,一袭黑衣,不说话时侧脸的线条冷峻又锋利,着实狠狠吸了一波粉丝。 于是这一年,代言广告蜂拥而至,热门综艺就比如这次的《与世界有个约定》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姜昭昭坐在一边,看着窗棱上的雕花,雕花并不是传统的富贵牡丹,而是别具特色的一只灵巧的猫。雕刻师用心雕出了这只圆嘟嘟猫上的五官,乍一眼看过去,十分灵动。 制作组那边的声音高了一些,勉强将姜昭昭的注意力拉回来。中年男人举起酒杯,说着这次旅行综艺要去的国家地点,展望的远景很美。和韩易一同来的经纪人也紧跟着举起酒杯,漂亮话说上了一箩筐。 今天这次聚会,会说话的人很多,不会说话的人也不少。除了姜昭昭和一些工作人员,韩易以及同样被邀请过来的一位女歌手也很少开口,除了被经纪人拉着过去和导演同制作人敬酒说话外,他们不声不响地坐在那边,如同两尊精美的雕像。 有些相似。只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区别来。女歌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下垂的眼一半时间注视着桌上的餐食,一半的时间在看手机屏幕。而韩易,更像个乖小孩,原谅她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只能用乖小孩,经纪人是小孩的看护家长,他说什么,韩易就做什么。 姜昭昭起了观察人的兴趣,深觉这比吃这一桌子食不知味的聚会菜肴要有意思的多。 闹哄哄的宴席中,制作组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姜昭昭抬头,喝得脸色微红的导演对她招手。她站了起来,走过去,还能听到导演的声音,在对那位女歌手的经纪人介绍她,说她是许多知名电视剧的编剧,也参与过几个亮眼的综艺,绝对能稳定住女歌手的人设,并且能为她编出精彩的综艺亮点。 姜昭昭只能笑,对着导演和那位女歌手的经纪人。导演酒桌上的话,通通不能当真,白纸黑字的合同条约,才是真正的金科玉律。 韩易的经纪人此时也上来了,他打量了姜昭昭几眼,随后笑着递过酒。 “我们韩易也要拜托一下姜老师,他人腼腆,不太会说话,接下来的拍摄如果没有姜老师只怕是没有一点镜头了。” 导演打着哈哈,说怎么会,韩易如此受欢迎,当然要多多出境综艺才会受到观众的喜爱。他说话时,姜昭昭看着经纪人手中的酒,没有接过。 韩易的经纪人长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如果放在人群中,第一眼绝对不会注意到他。但是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皱起眉时也显得咄咄逼人,他拿着酒杯的手不动,说话声已经有了一点点不耐烦:“姜老师?” 姜昭昭随手拿起一旁干净的水杯,满上一杯饮料,然后也对着经纪人举起。 “之前刚做过胃镜,不能喝酒。您刚刚说的我都记住了,现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她率先喝光了水杯中的饮料,然后看向经纪人。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只是喝饮料有什么意思——”没等他的话说完,姜昭昭又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胃不好,不能喝酒。” 被她这句话堵得,经纪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要说出威胁的话语,又暂时想不到有什么可威胁的。姜昭昭既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也不是可以拿捏的小艺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甚至还要反过来请求姜昭昭写出一个好剧本,给予他们的艺人更多的综艺闪光点。 只是这口气终究咽不下去,经纪人把酒杯一放,阴阳怪气地说话:“希望姜老师是真的胃不好。” 经纪人放酒杯的力气有点大,杯底在桌上砸出咚的一声,很响。 下一刻,便有声音。: “你溅到我了。” 这道声音从经纪人背后传来,声线很凉。 经纪人转过头,说话的人在他背后,很高,看他是俯视的角度,天然就有居高临下的态度。经纪人没有看清他的脸,加之刚刚被姜昭昭气起了一肚子火,气冲冲地开口:“你有病啊,眼睛不好就去看医生——” 谩骂到一半戛然而止,经纪人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像是浸在冰水里的黑丸,清冷的,可是在某一个角度,会生出腐烂的,粘腻黑暗沼泽。 经纪人终于看清他的脸,恶狠狠的模样如同破败的机械制品,开始僵硬地转换成一个笑脸,可总显得不伦不类。他张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制作人已经挤开他,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淮礼啊。”制作人亲切地喊着陈淮礼的名字,态度甚至亲切到肉麻,“你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下,来来来,这边走。” 陈淮礼没有动,他的眼神越过制作人,依旧落到经济人身上,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溅到我了。” 经纪人慌张地走过去,不知是路滑还是碰撞到什么东西,他踉跄了一下,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上覆盖的皮肉少,那一瞬间跪地后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上来,经纪人疼得龇牙咧嘴,想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在那一刻清晰地看到陈淮礼的表情。 陈淮礼低下头,脚踩上经纪人的手,靴子的底很硬,碾压着经纪人的手,仿佛要将皮肉从指骨上抹去。碎发下,他带着恶劣的笑,轻声问经纪人:“有没有事?” 经纪人不敢呼痛,冷汗从额角往下流,他断断续续得说:“没事……没事。” 猎物无聊的挣扎让陈淮礼像是终于失去了兴趣,他挪 开脚,迎面对上制作人欲言又止的脸,而后,突然冲他笑了笑。 笑容毫无阴霾,仿佛刚刚漫不经心地将手踩在脚下的人并不存在。 制作人也配合地扯起嘴角,露出商业化的笑容,却只见那个煞星越过他,朝他身后的人打招呼。 “昭昭。”他的音调稍微高了一些,转化成一种阳光开朗的声线,很适合像现在这样的,恰好遇见姜昭昭的场景。 韩易经纪人那边围着的人太多,姜昭昭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经纪人摔倒的动静挺大,然后,就见到陈淮礼扬起笑脸朝她打招呼。他就只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锁骨上银色的链条一环一环紧密纠缠着,因为身体前倾的动作,垂落了下来,在姜昭昭面前轻轻晃动。 她点了点头,想问陈淮礼怎么出现在这,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换成了平平淡淡的应答。 陈淮礼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了姜昭昭旁边,而后,才似乎想起还有制作人和导演组。 “陈总。”他礼貌地对制作人说,“您上次同我说的综艺的事,具体情况还是要和我的经纪人对接一下。” 制作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按照陈淮礼这句话的意思,那么之前迟迟定不下来的邀约,应该是妥了。第五位嘉宾确定下来,制作人的心情着实美丽,找向陈淮礼的经纪人。 她听到了这些话,于是偏过头,看向陈淮礼,眼里是纯然的好奇,“真巧。”她说,“你也来参加这个节目。” 那么亮的灯光,全然盛在她的眼里,像是捧了一轮春日。陈淮礼恍惚了一瞬,真想,真想抓住她。 “好巧”。他支起下颌,过分纤长的眼睫掩住翻涌的情绪,只配合地说出,“又碰面了。” 第23章 姜昭昭这一桌的人不知何时悄悄更换了,节目组中的重要人物都坐在了这桌,连带着韩易和那位女歌手。此时桌上也没有敬来敬去劝人喝酒的声音,像是知道有人不喜欢一样,大家都在细细地交谈,举止有礼,仿佛这里不是通俗的宴会,而是高雅的外宾会见场面。 陈淮礼靠在椅背上,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点桌上的矿泉水。 于是,几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似乎成了什么名贵佳酿,人人都追逐不已。姜昭昭见到韩易的经纪人找来服务生,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上一瓶矿泉水。他的姿势有点怪,一只手背在身后,半侧过身,整个人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点单的。 有些好笑。 姜昭昭收回视线,抿了一口碗里的乌鸡汤。身旁的陈淮礼懒散地坐着,低头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像是这场宴会的局外人。 第25章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坐在旁边的男人给她发信息:好喝吗? 包厢里人声细细碎碎,或多或少有人不经意地抬眼转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这边,或者说,集中在陈淮礼身上。 姜昭昭没有异样地拿起手机,回复陈淮礼:不好喝,鸡汤真的很淡。 下一秒,陈淮礼的信息就跳出来了:出去吃? 姜昭昭没有立刻回复,她看着这三个字好一会儿,放下手机,又去喝那碗寡淡的鸡汤。眼角的余光看到陈淮礼伸手,拿住了他面前的矿泉水瓶。他的手腕清瘦,骨节突起的弧度很漂亮,蔓延到指尖,也是修长干净的。顺着手,自然而然地就对上了陈淮礼的脸,他对着她笑了一下,光影在他脸上分割清晰,而他的眼尾挑起时,很有些魅惑的味道。 这个形容词跳进姜昭昭的脑海时,连她自己也错愕了一下。下一秒,她觉得这个形容词实在太过贴切了。陈淮礼仰起了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水,喉结顺着他的动作,上下滚动着,下面是露出的锁骨,凹陷的沟壑深深。 不止是魅惑了,甚至到了色气的程度。 这个人怎么喝个水都这么,这么……让人口干舌燥。 姜昭昭把那碗乌鸡汤都喝完了,那气势仿佛不是在喝汤,而是在喝烧刀子壮胆一般。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姜昭昭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你不要那么喝水。 鸡汤到底不是烧刀子,发出去的前一个瞬间,姜昭昭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将这句话删干净。因为发出去实在太显得咄咄逼人。 她回了陈淮礼前面那句:现在还没结束,不能出去。 放下手机后,注视到导演投过来的目光,明明不是在看她,可姜昭昭却莫名觉得心虚。为什么,会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的感觉。 陈淮礼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支在座椅上。他们两人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但是那么巧合,姜昭昭换个坐姿时,指尖无意中碰触到了他的手背。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淮礼。 陈淮礼在手机上打着字,似乎是没有意识到他和姜昭昭有了一次微不足道的肢体接触。但他的食指却仿佛有眼睛一般,准确地勾住她的小指,就这么轻柔地,晃了晃。 姜昭昭有些慌乱地坐直了身体,眼睛不敢放在桌下的手上,也不敢放在陈淮礼身上。 人声鼎沸中,他们的手在桌下,缠绵、亲密地勾在一起。 荒唐。 陈淮礼回复的话,也显得荒唐与不管不顾。他说:别管他们。 他转着手机,半垂下眼,看着有些倦怠的模样,但是在大家都不在意的时候,一个极短的瞬间,他朝姜昭昭眨了眨眼,透露出狡黠的味道。 手指勾缠着,越发觉得热起来,姜昭昭觉得有细细密密的汗从手心冒出。她的注意力一半在桌下,另一半在手机上,莫名的做贼心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很怕突然有人过来,窥见他们桌下暧昧的动作。 高档的餐厅中,有模拟着真实的流水声,潺潺动听。可是这个时候,姜昭昭却感觉这流水声像窒息的鼓声,一声一声,将紧张的情绪推到高、潮,宛若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着,伺机落下。 好在那天晚上没有人过来与陈淮礼攀谈,也没有人同姜昭昭说话,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妥帖安放,没有突然落下。最终姜昭昭也没有答应和陈淮礼提早溜出去,陈淮礼有肆意妄为的资本,可以无视圈内的规则,她却不行。 他们等到宴席散去,已经是凌晨了。有人还不尽兴,提议再开一场,忐忑地过来请陈淮礼时,陈淮礼没有开口,他的经纪人自发地上来,言语柔和地拒绝。 姜昭昭也没有去。 她走出房间时,正好遇上服务生来收拾。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拿着工具,许是因为工具的这档,没有看清姜昭昭,差点迎面撞上。姜昭昭侧过身时,服务生也意识到了前面有人,紧急止住步伐,但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往地上倒去。工具落在地上,很大的一声响动,服务生也摔在地上。 虽然主要责任不在她身上,不过姜昭昭终究过意不去。她捡起地上的工具,又想伸手去扶那位服务生。 在这样的餐厅工作的服务生,自然不会让客人帮忙。他一面说着抱歉,一面想自己站起来。可是姜昭昭已经看见,他白色的袖子上渗出了红色的痕迹,好像是流血了。 愧疚感更深了,姜昭昭伸出手,对他说:“没事,你扶着我起来。” 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从手臂摔伤处蔓延上来,服务生皱起了眉,看到姜昭昭伸出的手,原先还不觉得难受,这时却感觉难捱起来,好像确实要依靠客人才能站起来。他看向姜昭昭的手,柔软白净,指尖纤纤,泛着桃花瓣似的红。 几乎就在下一刻,他要将手搭上去了。 然后,他看到姜昭昭背后走出一个人。过分黑的碎发下,露出的眼睛也很黑,那瞳孔死死地盯着他,神情堪称怨毒。 那人长得十分漂亮,五官殊丽,看起来比娱乐圈的明星还要耀眼许多,可现在这个模样,就像是、就像是地府里爬上的艳鬼。 服务生打了个哆嗦,摆手拒绝姜昭昭的搀扶。他几乎是将姜昭昭的手打开的,自己扶着墙站起来,拿过工具后,踉跄地去收拾,连话也不和姜昭昭说一句。 姜昭昭觉得有些奇怪,转身想再看看那个服务生时,却撞入了陈淮礼的怀中。率先闻到的是他身上浅淡的香味,像是玉兰的味道,本该略带甜腻的香味,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你怎么突然在我后面?”有些抱怨地说了一句,姜昭昭探头,想从他身后再去看服务生的情况。 陈淮礼按住了她的肩,轻声说:“他在收拾了,里面还有人。” 远远地是能看到几个同样穿制服的服务生在整理,姜昭昭放下了心,有同事的话,想必也会照顾刚刚那位受伤的服务生。 手下的力道忍不住大了些,陈淮礼闭了下眼。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不要脸的人上来纠缠。大概将他的手砍掉,眼睛挖出来,他们就不会用这些可恶的器官去觊觎,去触碰姜昭昭了。 哦,对,还有那张脸,要划得鲜血淋漓才顺眼,以免勾引到昭昭。 想到这,陈淮礼终于愉悦地弯起唇角。 “想到什么?”姜昭昭好奇地问,“笑得好开心。” 他带着姜昭昭走出去,在明亮的长廊里,廊壁上画中的上帝见证下,开口:“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走到地下车库时,陈淮礼的经纪人已经稳妥地将车停在他们面前。陈淮礼没有上车,而是稍稍低下了头问姜昭昭:“刚刚没有吃饱吧?” 那玉兰的味道更浓了些,在她的鼻尖,在她的身侧,在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空间中缠绕。太近了,她只要仰起头就能亲吻到他说话的唇,漂亮的,殷红的唇,吻起来时,肯定很柔软。 她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视线,移到鼻梁,移到眼睛。 然后,看到陈淮礼眼里的笑意。 被他看笑话了。姜昭昭心中的警铃声大作,她收拾了一下脸色,摇头,郑重其事地回答:“吃饱了。” 陈淮礼点点头,转身弯腰拉开了车门。 “我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一起去试试?” 他自说自话,姜昭昭急了,拉住他的袖子,加大了一点音量:“我说,我吃饱了。” “嗯。”他点头。“那,去试试吗?”陈淮礼的手还扶在车门上,看向她的神情真挚无辜。 这人真的是。姜昭昭失笑,没有理他,但是坐进了车里。 深夜的平京城灯火依旧辉煌,车辆比白日少了一些,通行还算顺畅。这是一家掩映在重重巷道里的餐厅,古朴的砖墙,店门处点着两盏灯笼,暖黄的光线透过纸壁温暖地传出来,在丁达尔效应下,时间的流淌也在这个时候变得缓慢。 没有服务员上前引导,陈淮礼带着她走进店里。 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太晚,一路进去也没看见其余客人的身影,在拐角处终于看到一个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的人。 “祖宗,你可算来了。”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抬头就喊他们祖宗,这声音出现得突然,姜昭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陈淮礼将她护在身后,对那个男人说:“声音轻点。” 姜昭昭注意到他的侧脸,很凶的模样。 第24章 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这家店的店主,陈淮礼提前向他预订桌位,他就这样一直等陈淮礼到深夜,所以才有了那充满怨气的一幕。 上菜时,也是老板充当服务生为他们上菜。姜昭昭好奇地问:“店里的服务生都下班了吗?” 这句问话彻底打开了老板的话匣子,他也不上菜了,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朝他们吐苦水。原先想开个店挣钱应该也算容易,于是他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师傅,装修也是花了心思,就连营销都大手笔砸钱进去,只是客人寥寥。 第26章 富家子弟出生的人,现在也意兴阑珊,干脆将这半封闭起来,只招待认识的客人。 他说了一个数字,是每天亏损的金额。姜昭昭咋舌,不小的数字了,若是普通人肯定负担不了。 男人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又朝陈淮礼处仰仰下巴,“全靠兄弟支持了。” 陈淮礼用公筷为姜昭昭夹过一个广式点心,闻言连眼也没抬,直接开口:“你话真多。”然后又对姜昭昭说:“你别信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 被夹到青蓝雕刻盘中的点心,十分圆润可爱,也小巧,是能一口一个的程度。姜昭昭吃着点心,看男人被陈淮礼激得站起来嚷嚷,没忍住笑了出来。 在深夜不起眼的名贵餐厅,姜昭昭竟然感觉到些许烟火气。 男人说的重金请来的师傅手艺果真不赖,一桌的广式菜肴烹饪得炉火纯青,上来的鸡汤比在之前宴席中的乌鸡汤鲜香许多倍。姜昭昭没有管住嘴,吃了许多。最后结账时,她抢在陈淮礼前面。 “说好要请你吃饭的。”她按住陈淮礼的手,“一直没来得及吃,所以这次不能和我抢。” 她把手机的付款码递过去,男人抬起头,揶揄地想说两句话,但注意到陈淮礼的脸色时,那吊儿郎当的表情收回去了,难得变得正经。 姜昭昭付完钱,看到陈淮礼站在高挑的廊柱下,神色郁郁。店内的灯也是做成灯笼的形状,不是炫煌明亮的灯光,反而有种朦胧的模糊感,半明半昧的光影下,那郁郁越发显得晦暗不清。 她小声问怎么了。 陈淮礼低下了头,这是一个示弱的姿势,容易使人产生怜惜感。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顿一直没有请上的饭,今晚她是不是会拒绝他。 他惴惴不安的,仿佛只要姜昭昭说一个不字,就会让他溃不成军。 姜昭昭在他面前,很平静地说:“可是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拒绝过了,还是来到了这里。 陈淮礼像是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脸上的晦暗消融,雨过天晴一般。 应该有一个拥抱的,姜昭昭想,只是在如此暧昧不清的情况,给一个拥抱像是跨越过那一层层薄薄的窗户纸。于是那天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拥抱。 但是,连姜昭昭也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陈淮礼并没有如他所表现的那样高兴起来。他在车上抽完了一整支烟,烟草味无声地蔓延,经纪人不敢打扰他,连呼吸声也放轻了。 “她喜欢我吗?”过分安静的车里,陈淮礼的声音沉沉,像暗夜中停滞的风。经纪人的心一突,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很快有闭上了。他反应过来,这是陈淮礼的自言自语,不需要他回答,他只需要装作一个安静的雕塑就可以了。 夜色很深很静,霓虹灯沉默地闪烁,陈淮礼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起了一阵风,就能将这些话语全部吹走。 “她肯定不喜欢我吧,只是为了礼貌,为了基本的朋友情谊,才这样安慰我,才和我出来。” “她肯定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到最后,语速越来越快,忽然,他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她会喜欢上我的。”陈淮礼的语调浓稠甜蜜,诡异地像多糖的陈酿,“除了我,她能喜欢谁呢?” “她是,我的昭昭啊。” 一声叹息轻轻落下,像是尘埃落定。 后座没有了声响,过了很久,经纪人才敢悄悄从后视镜打量情况。陈淮礼闭着眼,在他的脸上,覆盖着一面手帕。手帕的模样有些陈旧了,素色的帕面上,绣着圆拙的数字,胖乎乎的,看起来很是可爱。像是年岁很小的人的用品。 手帕上端幅度很小地动了动,是手帕下的人在呼吸——也像是,一只兽,在贪婪地汲取气味。 - 晨间起了雾,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下,那雾气和灰蓝的天空绵延成一块。汤霖,也就是昨晚那位女歌手点燃了一支烟,坐在窗台,看窗外弥漫的雾气。她忽然 打开窗,吐出一口烟气,看它与灰蓝的雾气混在一起,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经纪人一晚没睡,熬得眼睛通红,开门看到汤霖在抽烟,眉头狠狠地皱起来。 “还抽,嗓子还要不要了。”经纪人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汤霖没接,晃着脚,抬头朝他吐出一口烟。看到经纪人咳嗽了两声,她才笑起来,“陪了那么多笑脸,现在抽一支烟也不行,周哥你也别太过分。” 经纪人使劲抹了两把脸,才让自己精神起来,他把那杯水给自己喝下,然后说:“你的演唱会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别到时候倒嗓,连一首歌也唱不起来。” “汤霖,你已经不年轻了。” 汤霖并不在意经纪人这几句戳心窝的话,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经纪人时不时刺她两句。她将窗开得更大了一些,雾气将她的发丝沾染得润湿了。 经纪人看到她这个动作,心里一突,赶紧走到她身边。他真担心这个女人会不管不顾跳下去。 好在这里的窗户做了设计,拉到最大程度也无法让一个成年女性从窗上跳下去。 汤霖貌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将烟放到嘴里,含含糊糊地开口,却是换了另一个话题。 “那个陈淮礼,什么来头,后半夜说走就走。”她悠悠地看着经纪人,“在酒局上,你们装得跟孙子一样,连拦都不敢拦一下。” 经纪人倒是没有被她的冷嘲热讽气到,只是看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地说道:“他的事少打听,和他做节目也提着点心,不要凑太近。” 汤霖看着经纪人,忽然笑了一声,笑容很是嘲讽:“你让我离他远点,自己倒是凑得很近。” 经纪人哑然。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生物,明知有危险,但是为了可能的利益,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想到了汤霖的性子,经纪人还是大概和她讲了讲陈淮礼。据传他的家庭背景很深,有多深不知道,但是摆在明面上的,业内的几个知名公司他的股份占比都很多。圈子里说不上是以讹传讹还是道听途说,就是在四九城,也是横着走的人物。 但是与这些传闻并行的,还有他的性子,恣意乖戾。据说曾经在游艇上直接把人扔下海,那一块海域有鲨鱼出没,他就这样笑着,看海上的人扑腾挣扎。那个人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有了一条腿。 汤霖看经纪人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个传闻,不以为意,“说的和真的一样,真当在拍电视剧啊。” “再说,这么家世富贵的人,犯得着来娱乐圈这个臭水缸子里来混吗?” 经纪人想拍桌子,提醒汤霖重视一点,但是眼前没桌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窗台。 “别嘻嘻哈哈的,人家的想法我们猜不着,也别去猜。而且他虽然最近这几年没有什么夸张的消息传过来,但是说不准他会不会再犯病了。”经纪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听说这里有问题。” 对面的门咔擦一声打开,经纪人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生怕刚刚说的话被人听到。看到对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完全没睡醒的工作人员时,像是在梦游一般,朝楼下走去时,经纪人才放下心。 汤霖一面笑着看经纪人小题大做的模样,一面却想到了昨晚的陈淮礼。他含笑给那位综艺编剧递纸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是经纪人口中所说的性格乖僻的样子。 - 天气一瞬间暗了下来,姜昭昭抬起头,看到浓重的一片云遮挡住了阳光,这才让天色变得像是傍晚。梁远敲敲她的桌面,示意她去开会。 大型的会议室里,难得坐了许多人,将这会议室填补得不那么空旷。梁远站在主席台,汇报半年度的工作,姜昭昭转着笔,勉强打起精神来听梁远的汇报,只是思想放空了,梁远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似乎领导做久了总爱短话长说,梁远讲到下半年的工作计划时,姜昭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放下笔,喝了一口水,抬起眼时,正好撞上梁远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瞪了她一眼,姜昭昭回瞪过去。 看什么看。她用眼神无声地诉说这个信息。 梁远转过眼,继续讲话。 半年度的会议开了大半天,姜昭昭一瓶的水已经喝完了半瓶。收拾纸笔出去的时候,看到会议室外有人等着。袅袅婷婷的一抹纤腰,穿着仿旗袍的裙装,更显得身形纤细窈窕,她看到走出来的梁远,眼睛倏忽一亮,抱着资料走上前。 姜昭昭退后了一步,小声问一起出来的宣传总监:“是新招的人吗,好像第一次看见她。” 宣传总监也压低了声音,像是秘密接头一样,“经纪部新招的人,a大的高材生,听说工作能力也很不错,好几个月部门评优都有她。” 姜昭昭点点头。 宣传总监话匣子打开了就有点收不住,和大学时一模一样。 “梁远,啊不梁总的秘书不是考上了研究生想回去读书吗,听说办公室想把她调给李总。”宣传总监一脸八卦的表情,“真当上了秘书,那近水楼台,郎情妾意的,可不得上演霸道总裁俏秘书。” 第27章 姜昭昭一言难尽,提醒她:“这个题材已经过时了。” 宣传总监把脸转回来,表情严肃地:“可是永远有人为这种题材买单。” 说得倒是——很对。 走过梁远身边时,姜昭昭和宣传总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梁远叫住了姜昭昭,说先别走,晚上一起吃饭。姜昭昭还没回答,旗袍女生先开了口,她小心翼翼得提醒:“梁总,晚上还有个会。” 梁远想了想,确实有个会议。他遗憾地抬头,和姜昭昭说要不要等会后一起吃。姜昭昭摇头,“和小桃约好了,我怕她等久了会饿。” 梁远的约饭只能作罢。 离开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位旗袍高材生投递过来的盈盈笑意中,充斥着一点志得意满。 有些莫名其妙,姜昭昭想再回头看看,又觉得太过刻意。 不过这也点志得意满到底还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她的闹钟响了。 定好的,抢陈淮礼演唱会门票的闹钟响了。 第25章 在闹钟响起后几秒内,姜昭昭还在回忆定的是什么闹钟,从记忆库检索过后,又慌张地点开购票软件,像是没有准备充分就上考场的学生。一定是抢不到了,姜昭昭对自己说。 那天或许是幸运女神亲吻过她的手机,在电梯里这样信号不好的空间,她一步步按照提示点下去,竟然成功地付了款,抢到一张票。 真是神奇啊。姜昭昭看着付款成功的界面,觉得今天说不准是她的幸运日。于是,在走到和姜桃约定好的店面之前,她转而去了福利彩票站,要了两张刮刮乐。 嗯,一张没中,一张中了五十。勉强也能算幸运吧,至少没亏本。 和姜桃约的是一家烧烤店,进门闻到的就是香料的气息,很香。牛排在烤盘上滋滋作响,姜桃拿起剪刀将牛排剪成小块时,对姜昭昭说,她马上就要转正了。听她的语气,像是要继续留在那里。这和之前满脸郁郁寡欢说着不想去实习单位的姜桃不太一样。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觉得在电视台实习挺有意思的,所以想留下来看看,如果之后不喜欢了,也可以离职。这番话说出来,有种肆意洒脱的模样。 但是下一秒,她又有些心虚地对姜昭昭说,下个月,想搬出来住。 姜昭昭讶异地挑眉,“和我一起住不舒服吗?” 姜桃 慌张地摆手,说没有。好几句的没有之后,她才说出想法,只是想一个人住会更自在一点。 有人爱好热闹,也有人喜欢独处。姜昭昭自然能理解,虽然是要好的姐妹,但住在一起时或多或少总有些不便之处。她点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不忘和姜桃说有事情一定要找她。 晚上和柴文清女士通电话时,姜昭昭讲了姜桃要搬出去的事,手机里传来洗牌机哗哗洗牌的声响,柴文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为了不扫柴文清女士打牌的兴致,姜昭昭长话短说,准备结束通话。她妈却是打出一张牌后,突然和她说,有人介绍了一个男生,有没有兴趣加个微信聊聊。 这话题跳跃得实在是快,姜昭昭反应得很快,立刻说没有。 柴文清也不在意,随口问了几句姜昭昭的近况就挂了电话。 或许是对昨日姜昭昭那只收回了成本的刮刮乐的运气做补偿,今日她收到了一捧花。准确的来说,不能说是一捧花,因为在豆绿色的包装纸下,是三支荷花。 一开始有些紧张和疑惑,她怀疑是送错了或是有人恶意整蛊,因为并没有人提前和她说有花要接收。于是她问跑腿小哥是谁送的,小哥摇头,说不清楚。 在公司大厅里,姜昭昭拿着花,有些无措,她甚至开始猜想,是不是昨晚那个无缘的相亲对象所送的。后来手机屏幕亮起陈淮礼的名字,在那一个瞬间,她知道了这束花原来的主人。 手机里风声很大,借着作响的风声,他问:“昭昭,收到花了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淮礼就一直唤她昭昭,去掉了姓之后,单单的一个名字念起来是一种别样的亲昵。 不同于其他的花,荷花仅仅只是一只就能赶上其他种类一小捧的花朵。淡粉的花瓣矜持地舒展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开始萦绕在鼻尖。姜昭昭拨弄着花瓣,对陈淮礼嗯了一声,然后问:“怎么突然送我荷花?” 那边安静了一会,只听到风声席卷着吹过来,摩擦过听筒,好像也吹过了她的耳边。大自然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是悦耳的。她怕陈淮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然后,陈淮礼笑了,他的笑声比风声更好听一些。 “看到荷花,就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一点,不过很开心。”听到了他语气最后的小心,她着重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开心。” 这份开心延续了一整天,本想找个花瓶在公司里放上一朵,可是姜昭昭仔细想想,她也不经常待在公司,还是放到家里更好一些。中午的时候,梁远来到她办公室,一眼就见到了这显眼的花束。 梁远的心就在这一刻,猛烈地缩紧了。 不过他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先和姜昭昭讲了工作上的事。结束后,才走向那束荷花,笑着问:“怎么突然买花了?” 他盯着姜昭昭的表情,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一丝反对或者甜蜜的神色时,那颗紧紧缩着的心脏才终于放松开。 姜昭昭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回怼:“怎么,买一束花让自己心情好一点也不行吗?” 虽然梁远和池星都是好朋友,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把对陈淮礼有好感的事肆无忌惮地告诉池星,却不能让梁远知道。如果让梁远知道她和陈淮礼在暧昧,不必多想,他肯定会强烈地反对,更有可能的是今天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到了今天晚上他就会联合她爸妈一起,劝她和陈淮礼分开。 从很小的时候,姜昭昭就知道梁远是个极其大男子主义的人,可能说大男子主义不够尊重梁远,但是梁远自小就对划分在自己领地的人保护欲爆棚,且很有说一不二的性格。姜昭昭和梁远一起长大,她觉得梁远应该不仅是拿她当朋友,更有一种拿她当妹妹的心态。 虽然他们做的是娱乐圈的生意,但是她知道梁远看不起在娱乐圈沉浮的人,所以陈淮礼在他眼中,大约也是排不上号的。他这样带点爹味性格的人,看到她和陈淮礼不清不楚,肯定会炸了吧。 姜昭昭心里的思绪转过万千,面上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 梁远没有看出来异样,她托腮盯着梁远时这样想到。果然,梁远像是随口问问这束花的来历,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后又说起姜桃搬家的事宜,“到时候我也一起过去,你们两个可以轻松一点。” 说完,他抬眼,看着姜昭昭,问怎么样。 姜昭昭举起手,说当然可以。免费的劳动力,怎么会不需要。 不过姜桃搬家那日,她却不得不缺席了。旅行综艺正好在那天开始录制,姜昭昭跟随工作人员一起,前往嘉宾的住所拍摄。 拍摄前一日,导演组特地找到她,说将她分去拍摄陈淮礼的那一组。 “姜老师和陈老师认识,这样子合作拍摄起来也容易得多。”导演组笑呵呵地对她说。大约是那日宴席上她和陈淮礼的交流被他们看在眼里,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遭。 姜昭昭没有意见,工作的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可以商量答应。 制作组派遣了两辆车,姜昭昭和摄影师坐在一起,摄影小哥很是健谈,从他第一次跟组拍摄到带到国外的辣酱选哪种品牌,都说得头头是道。待话题终于回转到这次的拍摄时,车辆也恰好驶进陈淮礼的住所。寸金寸土的平京城内,竟然有这么一片占地面积广大的别墅区。别墅区的绿化做得极好,树木葱茏,隐约还能见到拖着乌黑尾羽的鸟类飞过,留下余韵悠长的鸟鸣。 开到指定地点,摄制组下车搬运摄影机械。姜昭昭并不需要做这些工作,她今天的任务是拿着已经写定的剧本,如果一开始无剧本的拍摄效果并不理想,那么她的剧本就有了用武之地。 机器开始运转后,摄制组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慈眉善目,观之可亲。她看到这么多人和摄影机也没有慌乱,引他们走进别墅。 别墅内部被打扫得很干净,地板光洁地几乎要照出人影。摄制组犹豫地徘徊在门外,不知道要不要踩进去。阿姨说话的口音很明显带了平京特有的方言,她让摄制组不必担心,尽管进来。 领头的摄影小哥再三确认过后,才小心翼翼地踏进这个过于干净的玄关。 姜昭昭以及还有一些后备人员本不用进去,在外面做准备即可,但是阿姨却热情地招呼着姜昭昭。她甚至能准确地喊出她的姓,“姜小姐,快进来。” 第28章 姜昭昭摆手拒绝,但阿姨仍是拿出了备用的拖鞋,热情招呼。 似乎是到了进退维谷的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悄悄推了她一把,说姜老师进去吧。她只能脱下鞋,换上阿姨准备的拖鞋,小心地走入这个空间。 她是和摄像机一起见到陈淮礼的,他应该是刚刚才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拿着毛巾胡乱地擦拭,正好撞到了摄像机面前。他有些懵的,对着摄像机的镜头,但是他的眼神像是有定位系统一般转移到姜昭昭身上时,倏忽间,就露出柔软的笑容。 “你们来了。” 半湿的刘海垂落下来,连带着眼神也湿漉漉的。 像个小狗。 跟拍的导演在镜头后朝陈淮礼鞠躬打招呼,然后大致说了一下今天拍摄的流程。陈淮礼抱着毛巾,也朝导演鞠了一躬。 姜昭昭看到,导演迅速往左边侧了下身,像是不敢接受陈淮礼的鞠躬。 有点奇怪,她回想起进入别墅后摄制组的一系列反应,好像太过小心了一点。姜昭昭之前也跟过一个综艺,电视台出资拍摄的综艺,工作人员比请的嘉宾还要大牌一点,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让嘉宾下去泥坑里滚一圈,嘉宾也是笑着跳下去。 更何况《与世界有个约定》是以因娱乐节目出名的电视台制作的,在圈内更是有说一不二的地位。 想了半天,姜昭昭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大约是现在的陈淮礼真的太红了吧。在顶级的流量面前,为自己换得了应有的尊重和礼遇。 他将毛巾顶在头上,用自己的话概括了一遍流程。在摄像机面前,陈淮礼的语调和表情 都显得更加活泼了一些。 导演一面点头,一面回应着陈淮礼说是,好似天生不会说一个不字。 陈淮礼放下了毛巾,将刘海往后捋,露出了线条漂亮的五官。没有化妆,他的脸在高清的镜头下依旧优越,看一眼都令人自惭形秽。他冲着镜头笑了笑,抬起眼时像是看向镜头后的摄影师,但是姜昭昭知道不是的。 陈淮礼弯着眉,过于纤长浓密的眼睫是一道天然的眼线,蜿蜒后堪堪停在眼角。 他对姜昭昭说:“那我先换个衣服。” 第26章 在陈淮礼换衣服的间隙,工作人员在需要拍摄的地方安装摄像头。姜昭昭站在一边,将手中的剧本翻了一遍后,开始观察起周围。别墅内的装修可以说平常到近乎温暖,没有冷白的墙壁与地砖,温润的木质方桌上,古拙的陶土花瓶中,斜插着两支荷花,颇有种疏影横斜水清浅的味道。 她的荷花还在家中,被放在盛水的玻璃瓶中,两支花已经极尽妍态地绽放着。在阳光晴朗的午后,布艺的花边窗帘会随着风落在花瓣上,那时候,玻璃瓶与荷花好像都是彩色的。希望这一次的拍摄回来,花还在开着。 后来,陈淮礼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上深下浅的拼接撞色的短袖衬衫,像是蓬勃生长的春草。头发不知道是自己抓的还是有造型师做的,每一丝弧度都显得精致。他本身就生得好,仔细打扮过更是有一种荣光摄人的压迫感。姜昭昭的心开始乱序地跳起来,又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窗前敲鼓,也是美好得不像话。 本就是见色起义,现在好像程度更严重了点。姜昭昭垂下眼,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拿着摄影机的小哥换了个姿势,嘴里很小声地说着些什么。姜昭昭离他很近,才隐隐听到只言片语。 “完美的脸型啊。”他在赞叹。 导演在前面提出了请求,能不能拍摄整理行李的画面。陈淮礼同意了,于是转移拍摄场地。行动中,他很照顾摄像机,频频回头,也看向落在人群后的姜昭昭。 姜昭昭在一个瞬间对视上他的眼,是一轮漂亮的弯月。她没有来得及移开视线,弯月眨了下眼,像是终于确认到她的所在,回过身了。 到了行李箱所在的房间,陈淮礼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敞开的行李箱内,像是想到什么,冲着镜头笑了笑,介绍起自己带的行李。 导演小心地在他介绍的空隙中找到机会,指了指行李箱角落的一个小药瓶,“陈老师在吃药吗?” “这个。”陈淮礼平静地移过视线,“这个是维生素。” 导演又找了几样物品,陈淮礼一一介绍,甚至制造了几个笑点。有别于站在舞台上的他,很活泼,但是意外的适合这个综艺。 整理完行李后,导演递上印着节目组logo的卡片,正式开启第一个任务:在限定的时间内赶到机场,全程只有二十元经费。 自然不能自己开车,那就失去了趣味性,于是去往机场的方式就选择了地铁。二十元的经费用作打车,在这样的别墅区,没有公交和地铁等公共交通工具可以到达,也没有共享单车这样的设备铺陈在这里。 只是看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陈淮礼提前下了车,二十元的经费并不足够将他送到地铁站。谈性不减的出租车师傅热情地邀请陈淮礼坐车,提出可以不收他的钱。将行李箱和摄影头从出租车拿下来之后,陈淮礼笑着说不用。 司机摇下窗,还想继续劝说,陈淮礼抬起眼,又说了一遍不需要了。 司机讪讪地回到车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尽管司机看着面前年轻的男人是微笑的模样,可从嘴角到眉梢,那里的笑意脆弱得一碰就碎。 司机这才恍然觉得,他本来就不是爱笑的模样。 在出租车上和地铁的时间段拍了足够多的素材,甚至在地铁站差点造成拥堵之后,摄制组终于到了机场。 在机场已经有一位嘉宾在等待了,姜昭昭看了一眼,认出来这个嘉宾,是那日晚上一起出席的女歌手。 导演在看到机场只有一人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下来了,他打电话给各个组的跟拍,催促进度,又来到陈淮礼面前道歉。陈淮礼看起来不甚介意的模样,还配合摄影,重新录了走进机场以及和女歌手打招呼的画面。 在镜头面前,女歌手,也就是汤霖笑容满面地和陈淮礼握手,寒暄。 姜昭昭听过汤霖的歌,带有重金属和摇滚风格的歌曲,像只自由自在飞翔的鸟。但是在娱乐圈再自由的鸟也会不得不收起翅膀。 剩下的嘉宾陆陆续续地到来,都是一脸歉意地向先到的人道歉,其乐融融的模样。年纪最大的一个演员前辈好奇地询问陈淮礼,语调亲切,像是多年未见的亲朋好友,询问他怎么突然决定上综艺节目了,毕竟陈淮礼出道多年,甚至连访谈节目都未上过。 嘉宾的问题,其实也是基于导演组给出的要求,为综艺的受众和陈淮礼的粉丝的问的。 陈淮礼的回答很契合节目的主旨,他说想给自己放个假,刚好又有这个综艺的邀请,于是就上了这个节目。 寒暄过后,导演在摄像机后,向各个嘉宾介绍起了旅行城市,并向嘉宾发放了此次旅行的经费,为期五天的旅行,衣食住行只能从数额不多的旅行经费里支出。不过,作为第一次旅行的福利,导演组已经支付了此次的住宿费用,之后的住宿费用,则需要嘉宾自己支出。 嘉宾们在镜头前做足了节目效果,软磨硬泡想让导演组给的经费更充足一点,只是遭到了导演组强硬的拒绝。 打闹说笑和谐的画面截止到飞机上,收起摄像机后,就像是在沸腾的热汤中陡然投入冰块,气氛一下子就冷却下来。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在欧洲的一个城市,需要转机,飞行时间需要十几个小时。大多数人一上飞机后就戴上眼罩休息。 转机的过程中,摄制组仍是架起了机位拍摄素材。暂时没有姜昭昭的事,她便去找商店,看能不能买点吃的。 坐飞机真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飞机上的餐饮已经完全消耗完毕,她急需补充能量。商店里售卖的食品不算多,姜昭昭蹲在地上,看着包装袋上的图片和字母,猜测它的味道是否美味。而后,她扎的丸子头突然被人捏了捏。 再往上看时,陈淮礼低下头,然后像是这个模样说话不方便一样,在身边一起蹲下,似委屈似控诉般地问她:“你怎么不等我?” 姜昭昭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身后,没有跟拍的摄影师,转过眼来,才看到他看着随手拿下的一包零食,嗓音清淡:“我没有让他们跟我。”语气像是赌气一样。 她并不需要时时跟随在拍摄现场,一直寸步不离的话,好像才会让摄制组发觉有问题吧,但陈淮礼似乎忘了这一点。虽然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姜昭昭对不久前让自己心脏乱跳的陈淮礼一向宽容,于是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想看看有什么吃的,有点饿了。” 他皱起了眉:“怎么不和我说?” 刚刚那委屈的神情从脸上剥落,光影在他的侧面流连,在眼角处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那些线条看着竟有些冷冽的味道。没有听到姜昭昭的声音,陈淮礼转过脸,没有了光影交错的片段,他的整张脸暴露在商店明亮的灯光下,没有什么冷冽的线条,他看上去都是关心。 第29章 姜昭昭莞尔:“我是小孩吗?什么事都要和大人说。” 陈淮礼却很轻很轻地说:“我很希望你是。” 希望你是无能为力的小孩,什么事都无法独立完成,一言一行都需要攀附在监护人身上。而我,是你唯一的监护人。 陈淮礼的声音太轻了,近乎呓语,她没听到。接收到姜昭昭疑惑的眼神,陈淮礼笑了笑,说 没什么。 她放下这一段,指了指手上的食品,郑重其事道:“成年人需要自己去觅食了。” 但紧接着下一秒,她把看中的几个看起来应该是面包薯片糖果的东西放到陈淮礼怀里,“帮我看一看,应该都是好吃的吧。” 猝不及防接了这么多东西,包装袋几乎要怼在陈淮礼脸上,他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东西,脸上是始料未及的模样。 难得见他愣怔,姜昭昭竟觉得有些可爱。 陈淮礼看了看怀里的零食,粲然一笑:“都是好吃的。” “敷衍的回答。” 话虽如此,姜昭昭的语气却没有怎么抱怨,伸手把陈淮礼手中的零食一件一件放进购物篮里。其实她已经决定买这些零食,刚刚的问题只是想和陈淮礼多说些话。 不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是很好的。 这个时间点不知是乘客稀少,还是对这间商店兴趣缺缺,偌大的商店只有他们两个顾客蹲在角落。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应当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身影。这像什么?像是在偷情。 这两个词光是从脑海划过就让人面红耳赤,她在想些什么呢? 姜昭昭迅速将这两个词从脑海去除,换上了安全的词汇,应该像准备过冬的仓鼠,挑选一冬的食物。 她垂下头,准备等脸上的热度消退之后再去结账,而丸子头又被人捏了捏。 “陈淮礼!”她转过头,低声警告。 脸上的红晕没有退下,在她的脸颊、脖颈、耳垂处弥漫。 好喜欢。 陈淮礼收回了手,说不会了,目光却仍是看着她。 好喜欢。 姜昭昭,合该是他的。 第27章 到达降落的机场时,正好碰到很美的晚霞,天边烧红了一片,瑰粉色的霞光染红了积压的云层,只是晚霞的力道也不算足够,在云端尾处残留了蟹壳青般的颜色。这般壮丽的景色,值得拍照留念。姜昭昭在出机场时,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 也算是积累朋友圈的素材。 节目组订的民宿是个独立的院落,此时晚霞落幕,天色擦黑,院落里亮起盏盏灯光,万家灯火的一角在此处浮现。嘉宾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进去,适时地赞叹了一声节目组订的地方不错。 分房间也是综艺节目的一个看点,节目组在不大的院落里设置了游戏场景,赢得游戏的可以有优先分配房间的权利。 一开始嘉宾还有谦让的意味,但随着游戏的进展,渐渐也开始有了火药味。一场游戏下来,贡献出不少精彩的画面。 导演看完游戏的画面,拍拍脑袋,就拉着姜昭昭设计夜谈剧本。按照原先的流程,分完房间后就是准备晚饭,嘉宾自主决定找餐厅或是自己做,后面就只安排了嘉宾个人的单采环节。原是想着第一天到达,行程安排得宽松一点,给嘉宾一点休息时间,但没想到在游戏过程中产生的火药味意外地浓重了一些,于是导演组只能安排谈话环节,缓解一下整体的氛围。 姜昭昭抓了抓头发,和另一个编剧对视一眼,就去写夜谈的剧本。好在不需要太详细,罗列了比较容易回答和出彩的问题后,又附上了回答的样本,在导演那里算是过了关。 抱着新打印出来的剧本,导演想了想,又把韩易叫了过来。 为了节省经费,嘉宾最终选择了自己做饭。简短的商量后,选出了会开车的嘉宾去采购一些基本的食材,剩下的嘉宾做厨房的准备工作。韩易就是在这个间隙被导演叫过来的。 他把还有余温的打印纸递给韩易后,才询问他能不能担当这次夜谈的发起人和主持人的位置。这位在荧屏前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的当红小生此时却显得有些木讷,他反反复复地看着打印纸上的内容,又看向导演:“真的选我吗?” 导演选择韩易有他的考量,不能由年纪最大的演员前辈来主导,会让这场夜谈变了味,成为变相的面试。而汤霖和另一个女演员性格个性桀骜,刚刚的游戏中也是她们率先有了火药味。 至于陈淮礼,导演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外,他只要能顺利地进行拍摄,对于节目组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样思来想去,剩下的人选就只剩下了韩易。 韩易犹豫了好一会,才接下这个任务。 导演看他这个模样,回头嘱咐跟拍的工作人员,在夜谈的环节注意cue流程。不论怎么样,不能让这个环节垮下去。 嘉宾们手忙脚乱地做好了晚饭,虽然过程忙乱,但最后的成品看起来很不错,摄影机着重给了特写。晚饭后,韩易拿着果切和茶饮,磕磕绊绊地开口邀请其余嘉宾一起吃果切。 姜昭昭在这一刻明白了韩易起初的犹疑,他不擅长做调动气氛的人,明明在之前的游戏过程和做饭环节能全然融入的人,独立出来做组织号召者时,就成了社恐患者,一句话说得有颠三倒四的味道。 导演正想出声的时候,年纪最大的演员前辈站出来,喊了其余的人一起去客厅吃果切。夜谈环节终于开始,没有按照预先给定的剧本,大家天南地北得聊天,也算有趣。其实分房游戏所产生的火药味早已消散,只是导演执着于一场仪式,握手言和或敞开心扉,让观众知晓,嘉宾磨合了矛盾,余下的就是和谐的团队。 不知道是谁率先谈起了高中生活,汤霖顺势接过话头,说原本父母在学校附近专门租了个房间照顾,但是某日中午恰巧有事,不能做饭,她就跟着父母的远程指点,热好了昨晚留下的剩菜。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厨房,后来一个人生活,也习惯了一个人做饭。 刚刚那顿晚餐,大半成果就出自汤霖之手。 这个话题很安全,观众也喜欢,况且高中时代的事情,无论分享什么都是最青涩时代的珍贵回忆,于是大家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演员前辈将视线转向陈淮礼,“我记得小陈上的好像是普通高中?” “应该是我们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上普通高中的。” “大熊猫一样的存在。” 客厅的光线柔和,桌上的小夜灯为摆在一边的绿植不遗余力地提供光亮,只是再努力,绿植修长的绿叶下还是会存在层层阴影,蜿蜒着,落到桌角边缘。姜昭昭缩在角落里,和另一个编剧一起看这场已经完全不按照她们写的剧本发挥的夜谈。原定的主持人也换成了演员前辈,韩易吃着果切,不知不觉没有了主持人的任务,他显得更为放松,嘻嘻哈哈地也同周围人一起开起了陈淮礼的玩笑。 并不出格的大熊猫玩笑也让陈淮礼笑了起来,他靠坐在座位上,是一种懒散的姿态,黑发柔软地垂落下来,在灯光下,竟然有一种近乎于深蓝的色泽。 姜昭昭直起身,仔细看了看,确实有几缕,是深蓝的颜色。 “在乌城上的高中,那个时候还有文理分科。” 陈淮礼接了话,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光线不及处就有阴影缠绵地拢上。水杯碰撞,泠泠作响,有人喝了一口杯中的果饮,又问了陈淮礼几句。 即使在最角落,他也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这几个问题他都回答了,甚至还被问出了高中的名字。陈淮礼仰起头,像是要阻止笑意从眼角扩散,他捂住眼睛,笑着说:“别扒了,什么事都被你们扒干净了。” 问话的女演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导演组,不清楚是不是还要在陈淮礼身上问下去。但是汤霖却大大咧咧地接过话题:“这不是逮着你的机会太少,当然要一次性问够本。”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 姜昭昭却在这阵笑声里想,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存在,她与陈淮礼,竟然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 她回想着自己的高中生活,已经记不清是否有陈淮礼这个名字出现过。所以,在高中,他们大约,不、不是大约,是百分百没有交集过。 后采的提纲已经列完,姜昭昭和另一个编剧回到节 目组订的酒店,整理接下来要用到的文稿。盒饭送到酒店,是极具地方特色的面包,咬起来有些硬。另一个编剧咬了一口后,同姜昭昭面面相觑。她小声说:“我带了火锅底料。”于是,干硬的面包就丢在角落了,室内的火锅香了一整夜。 文稿整理到凌晨,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姜昭昭点开消息不断的群组,导演发了消息,嘉宾准备看今天的日出。看日出有被写到旅行的日程里,但不是在今天。她撩开房间的窗帘,外面的天色很黑,星光点点,却甚少看到闪烁的霓虹。 另一个编剧已经躺到床上睡眼朦胧,看到群消息只嘟囔了一句精力真好就拥被睡去。姜昭昭关上灯想,可不是,他们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去看日出了。 第30章 不是做跟拍的工作,姜昭昭得以睡到正常早起的时间。文稿被打回来,她趁着早上这一点时间重新修改,再度上传。 推开窗,天色已经大亮了,夏日的阳光很慷慨,长时间地将光辉撒向山川河海,自然也包括人类。姜昭昭抹了防晒,想想又戴上墨镜和遮阳帽,拎起笔记本就钻进车里。 没有开冷气,只是车窗大开,用自然风抵消热度。 姜昭昭把帽子摘下来,只是在车上看了一会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就觉得头晕。强撑着扫完一遍,她关掉电脑,去看外面掠过的风景,沿途的屋舍不多,都是低矮的形状,但是颜色却很亮丽,赤橙黄绿,都是大胆颜色。大概因为是旅游城市,所以连房屋都有童话的色泽。 她到达的时间恰好,当地导游正领着嘉宾参观当地有名的桥梁。桥上的游客数量不少,顶着热烈的阳光拍照。 导演抓住了她,对她咬了一阵耳朵,大概是让她也跟着一起听导游的讲解,然后出一份试卷,在接下来的旅途过程中,出其不意地为难一下嘉宾。 姜昭昭看着导演,再次肯定了导演拿人当牲口的特质。 于是本该轻松的旅游过程中,姜昭昭掏出了录音笔,拿出如同上课一样的态度来对待讲解。 嘉宾们在桥上也随大流合了影,该说不愧是在演艺圈沉浮的人物,随便的一个姿势,拍出来的照片也像是画报。下了桥,前往当地博物馆的路上,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行驶的车辆撞上了一个动物。 一只猫。 是只受了惊吓的猫咪,从路边猛地冲到路中央,嘉宾开车的技术并不纯熟,险之又险地打过方向盘。 姜昭昭他们的车跟在后面,也跟着刹了车。打开车门下去后,有人已经走到道路中间,抱起了那只受惊的猫。 鲜血肆意地在他的手臂上留下痕迹,太红了,看久了似乎弥漫起诡艳的味道。 陈淮礼对导演组说:“要去医院。” 姜昭昭止住上前的步伐,避免自己出现在摄影机的摄像范围内。她想看一下那只猫的受伤程度,可是只能看到它毛茸茸的尾巴垂落下来。 很可怜的模样。 陈淮礼转过了身,他手上的血迹越发红了,像是腐烂的血肉开出花来了,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海棠。 海棠对她说:“不要担心。” 第28章 要去的博物馆在当地很知名,知名也就意味着难以预约,但是去博物馆的行程又不能即刻改变。于是节目组做了调整,其余的人继续前往博物馆,陈淮礼则随着工作人员去往宠物医院。 猫咪在这一路都没有叫唤,姜昭昭猜测它是不是疼得狠了,所以连叫唤都没有力气。 一路的时间好像放慢了倍速,被拉得极长,姜昭昭后颈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看着手机上剩余的距离,终于还是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司机。 司机嘟囔了两句,英语带了浓重的口音。姜昭昭仔细分辨,才分辨出来他说的意思,是已经到达了最高了车速。 终于到达医院,匆匆将猫送进去后,她焦急地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姜昭昭自小就对动物抱有好感,她养过一只猫,是只三花,长得极为漂亮,一直养到高中,只可惜三花的年纪太大了,到了一定时候,就永远走了。 后来姜昭昭再也没养过其他动物。 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姜昭昭还是注意到了陈淮礼手上的血迹,血液凝固了大半,像一道残缺的疤痕。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湿巾,递给了陈淮礼。 摄影师忠实地记录着陈淮礼的动向,镜头牢牢地锁定着他的脸。他看了镜头一眼,而后转过身,挡住了镜头的视线后,才接过姜昭昭递过来的纸巾,温文有礼地道谢。 此时此刻,他只能有分寸地,温文有礼地道谢。 忽然很想,将摄像机砸了。 手上用力了一些,擦干净的皮肤上,又留下一道红痕。 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结果,很幸运,猫猫活了下来。姜昭昭松了一口气,眉眼自然地舒展开。陈淮礼想起那天摘下荷花的一刻,脑中浮现的就是她的模样。 如果他是那只猫,会不会也引起她这样的表情。 他看向医生,向他道谢。 太幸运了,那只猫。 猫咪治疗的费用不菲,节目组这时却成了铁公鸡,言之凿凿地说没有额外的预算,不能承担它的治疗费用,所以这笔费用只能从嘉宾的经费中拿出。 但是,导演故意停顿一下,留了并不算高明的悬念后,才意味深长地说,如果让节目组承担也可以,但是需要让嘉宾完成几个任务。 几个嘉宾在电话中商量了一下,决定接受节目组的任务。因为可供分配的经费实在不多,若是花出一笔治疗费,接下来几日怕是连吃饭也困难。 陈淮礼对着镜头,那缕深蓝的发丝垂到他的泪痣处,高清的镜头下,他的五官描摹得愈发深刻精致。 “你们有点过分了。”他低下头,问躺着的猫,“是不是?” 猫咪不会作答,而姜昭昭躲在摄像机后,有些心虚。新增加的任务,大约就是出自她早晨刚交的文稿。 多了额外的任务,今天的拍摄显得异常忙碌,天气这时候也不甘寂寞地插上一脚。晚上的拍摄在海滩边,乌云来得突然,象征性地昭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后,就开始下起了雨。潮水翻起白色的泡沫,导演组喊了一声将要涨潮后,嘉宾便和工作人员一起急急忙忙地收拾起来。 最后将晚餐放在离海边最近的一家餐厅里,露台上搭起遮雨的棚,嘉宾身上淋湿了大半,在简单擦拭后还是出去搭烧烤架。没有下起倾盆暴雨,那么原定的烧烤晚餐就还是能进行。 露天平台上,一串串小灯泡点缀在屋檐下,闪起光芒,虽然不足以照亮方向,但是用作装饰却很是漂亮。姜昭昭望着飞溅的雨滴,担心这些灯泡在雨天下,可能会引起短路,然后燃烧、爆炸,产生一场大火。 脑海中将灾害片演了一场,她去找导演,商量能不能将这小灯泡撤下来。导演看了外面的雨,黑夜中,光线下,雨丝的行动有了轨迹。他判定这场雨持续时间不会太久,于是说没关系。 如果撤下小灯泡的话,场景就缺少了亮点。虽然是综艺,但画面的美观也需要追求。另一个编剧同她咬耳朵,说别担心,他们有经验,拉着她回到餐厅里。 整个餐厅都被节目组包下,工作人员的机器设备放了大半个餐厅,几乎没有可以坐的位置。一个编导拉过来一条凳子,招呼她们坐下。外面风雨不停,被一扇透明拉门遮挡住,若是嘈杂的人声能更小一点,几乎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模样。 透明的拉门滑动开,雨丝飘散进来,和雨水一起进来的还有陈淮礼,他拿着两个托盘的烧烤,走向工作人员。因为得知工作人员没有准备晚餐,于是嘉宾将多烤的烧烤分出一部分来给工作人员。 姜昭昭和 编导在人群后,看到接了烧烤的一个工作人员,耳边蔓延出了红色的痕迹。剩下的工作人员也纷纷围上去,两盘烧烤很快分了干净。 编导递过来一串,“给你抢了一串。你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竹签上还停留着热火的余温,另一个编剧看着这串烧烤,目不转睛。 想到昨晚的火锅底料,姜昭昭说:“一起分一下吧,尝尝味道。”不能都给,否则就像是将编导的好意全部丢给了别人。 她们分完了这串土豆片,姜昭昭捏着剩下的竹签,准备找地方扔竹签的时候,碰到了陈淮礼。他另外拿了一个托盘,上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烧烤。 他在转弯的楼梯间冲她招手,身边没有跟着跟拍。 姜昭昭走进了那个楼梯间,烧烤就放在了她面前。 陈淮礼说:“给你。” “我已经吃到了。”她手上还拿着需要处理的竹签。 “不一样的。”他挑起了笑,有点狡黠的,可是看起来又是明亮的。 “特地给你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楼梯间的光线不足,但依然能看到这盘烧烤的色泽,至少比刚刚吃的土豆片要好上许多。她轻声重复了一遍,眼尾浅浅地弯起:“不一样的?” 陈淮礼克制地按下了想要落在她眼睛的手,点头。 姜昭昭接过托盘,笑容很大,她说:“谢谢你。” 这一个小小的楼梯间,她蹲在这里,吃完了陈淮礼给的烧烤。当然,她也不忘提供情绪价值。 “很好吃。”姜昭昭问,“是你烤的吗?” 露台上人太多,她没有看到是谁动手烤的烧烤。 陈淮礼整理剩下的竹签,整齐地排放在空下来的托盘中,尖端对齐,规整得如同强迫症。 乒乒乓乓的动静,外面依旧吵闹,姜昭昭没等到陈淮礼的回答,眼前昏暗的光线摇晃了一下,下一秒,就是全然的黑暗。 第31章 几声尖叫,在餐厅那边响起,然后声音更嘈乱了,姜昭昭听到几声停电的喊话。没过多久,餐厅那边亮起了手电筒的光。她也准备翻找手机,手往下,没碰到手机,碰到了温润的皮肤。 是陈淮礼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第一时间收回手,大约是想测量他皮肤下的脉搏。姜昭昭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手电筒的光没有扫射到他们这里,这个小小的楼梯间还是黑暗的。陈淮礼的手动了,他的手背擦过姜昭昭的指尖,还来不及等姜昭昭失落,温热的皮肤完整地触碰到她手上。 紧接着便是他的手指。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轮廓,姜昭昭看到陈淮礼低头,认真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没有丝毫缝隙地紧扣,姜昭昭恍惚觉得,再靠近一点,她的脉搏就要跳出来了。 这时候,手机与光亮都显得不重要了。 “看来烤得还不错。”黑暗的空间里,他突然出声,尾音有些许的颤,像是蝴蝶在晃动翅膀的模样。 姜昭昭注意着手上的温度,她的手应该是太冷了吧,所以才会觉得陈淮礼的手很烫。一瞬间她想到那位收到烧烤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在那一个时刻也拥有同样的温度。 胡思乱想了半天,她才弄明白陈淮礼的这句话,原来是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只是现在乱七八糟的情绪杂糅成一团,她想不出合理的回复,只能机械地重复:“真的不错。” 陈淮礼的笑声很轻,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在学我说话?” “没有,不是!”反驳的话不假思索地急急说出口,姜昭昭模糊地找到陈淮礼的方向,再次强调,“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手动了动,却抽不开。因为陈淮礼更加用力地握住,像是一道紧扣的锁链,牢固的,不让她挣脱分毫。他的声音放软了,在她耳边,有细微的气流滑过,有些痒。 “嗯,是我在胡说八道,你不要介意。”他干脆利落地揽下错误。 姜昭昭靠在了墙壁上,再有多少的气也发不出来,更何况,她本就没有生气。 “你怎么——” “嗯?”陈淮礼侧头,专心听她说话。 她的气势弱了大半截,“你怎么就承认了?”说出口的话很虚。 陈淮礼应该是笑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姜昭昭就是这么觉得。 “因为,想要你开心。” 心跳,还是脉搏,震耳欲聋。他这一句话,比震耳欲聋的程度还要加重上几分。 停电的时间再长一些吧。 她向上帝祈祷。 第29章 向上帝祈祷的人太多了,所以不可避免的,他会漏掉许多请求。 电路抢修及时,没过一会儿,这间餐厅又重新有了光明。拍摄继续进行,编导问姜昭昭,刚刚去了哪里,好久都没见到她。 姜昭昭回身指了一个方向,言简意赅地描述自己的动向,“去扔垃圾了,没找到路,绕了一会。” 编导点点头,转而说起这次停电:“导演应该听你的,把这些灯泡拆掉,就没有这次停电了。”她揉了揉脚踝,“差点摔倒了。” 这抱怨只很短很短地停留了一会,就迅速消散。毕竟,说一两句是抱怨,说三四句就成了不满。 露台上的烧烤接近尾声,雨也没有下了,潮水慢悠悠地冲上岸,再回转,显得风平浪静。 摄像机停止了工作,只有跟拍还在尽职。夜色浓稠,到了凌晨,愈发深邃。 姜昭昭碰了碰自己的脸,那么深的夜色,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离开餐厅时,她顺手帮忙搬器材,不小心踩到未干的积水。污水溅起来,小腿,鞋子,应该都湿了。周围忙忙碌碌的,姜昭昭抬头,看到了陈淮礼站在车边,看着她。 夜色与灯光交错间,她看不清陈淮礼脸上的表情。 他看她,看了多久了,又或者只是不经意的视线对视。思绪乱七八糟, 回到酒店,姜昭昭才处理弄脏的鞋袜。浴室的水流声哗哗,另一个编剧已经开始洗澡。姜昭昭脱下鞋袜,拿湿巾擦了擦被弄脏的小腿。 有人在敲门,说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姜昭昭从猫眼处看去,确实穿着酒店的制服。她打开门,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盒子,他的语速不快,所以姜昭昭能听清他的英语,有人拜托他将这个盒子送给姜昭昭。 盒子上的标志很清晰,是个鞋盒。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回到房间,打开盒后,里面果然躺着一双新鞋。姜昭昭确定了之前的猜测,陈淮礼看着她,果然看了很久。 第二天的拍摄,她换了新鞋。 姜昭昭又见到了色彩缤纷的建筑物。导演介绍起这些线条与色彩绝不常规的建筑物,来自于一个叫做安东尼奥的建筑师。 她见到阳光落在蓝白色的屋顶,那上面似乎堆砌了鹅卵石,在日光下,很亮。 中央的喷泉没有停歇,水珠洒出来,有彩虹的色泽。 导演介绍完历史后,在喷泉前比划了一个范围,明天下午,这里会有一个小型的音乐会。于是又多了一个表演的任务,在中央公园的喷泉前。 姜昭昭踩着自己的影子,她往前一步,影子也往前一步。前面是其他人的影子,姜昭昭踩上,抬起眼,对着影子的主人笑了笑。 她说:“谢谢你的鞋。” 陈淮礼点头:“不客气。” 这样客气的对话,像是不熟悉的两个人。 姜昭昭退回去,没有踩着他的影子了。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带着笑意转过身,是导演。 陈淮礼一直都知道姜昭昭很漂亮,她是那种鲜妍 的明媚,初春的桃,夏日的荷,所有可以用来形容美好的事物,都可以放在她身上。现在,她将笑脸转向别人。 春日的光,夏季的风轻轻巧巧地也转身,看向了别人。 陈淮礼忽然很想抽烟,也许尼古丁能压抑下他的情绪。他多想,将导演的眼睛挖掉,他怎么能,怎么敢,拥有姜昭昭的笑。 导演被姜昭昭的笑容晃了一下,有瞬间失神。再看过去,姜昭昭已经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 他一直知道有姜昭昭这么个人,作为编剧,她的业务水平很高,与她业务水平齐名的,还有她的美貌。但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她的美貌更为出名。 导演想,如果她能出现在他的镜头里,说不定他也能捧出惊艳荧屏的影星。 姜昭昭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似乎连阳光都被她比下去。 他回过神,将升起的思绪压下去,说起正事来。 听导演说完,姜昭昭很想翻个白眼,但职业素养促使她的眼珠停留在正常位置。就知道每次导演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次也同样如此。韩易的经纪人找上导演,想要在接下来的录制过程中为韩易量身打造一个剧本。 姜昭昭想了想这几天的录制,韩易说不上出彩,缺少相应的综艺感,但是对于一个旅游综艺来说,也不能算是泯然于众人。 大约是经纪人想要韩易在其中更为显眼一点,于是就找了导演。 她不想探听节目组背后与韩易方达成了什么协议,只道出了一个事实,“其他艺人会配合吗?” 就算她写出了再精彩的剧本,没有演员,韩易一个人的独角戏也显得尴尬。 导演不介意,说他会去协调,又提出了几点要求,剧本要自然,还有,韩易的高光时刻,千万千万不能让陈淮礼作为陪衬。最后一个要求,导演反复说了几遍,又用了两个千万,以示他的郑重其事。 可能是怕播出后,被陈淮礼的粉丝集体讨伐,又或者是怕录制过程中发生不愉快的事,被陈淮礼的公司拉进黑名单,导演承担不起后果,才有了这样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 姜昭昭皱了皱眉,只说了一句我尽力。想了想,她又说了一句:“我不可能把他当做一个英雄来写。” 导演摆摆手:“我们不需要英雄,只需要发掘他的人性闪光点。” 她回去琢磨人性闪光点了,一边琢磨一边感觉自己上了贼船。这样的综艺拍出来,感觉评分不会很好。 中午预定的餐厅在教堂附近,透过缠绕的电线,瓦蓝的天空下,能看到教堂高耸的尖塔,是哥特的风格。嘉宾点餐点得拮据,还有两天的行程,但是经费已经捉襟见肘。姜昭昭和另一个编剧在遮阳伞下啃面包,更显得拮据。 扶栏上飞来一只鸽子,灰色的羽毛,比羽毛颜色还要更深的喙,鸽子在扶栏上走了几步后,在她们面前站定,一双眼睛盯着她们手上的面包。大约这里的鸽子都被养熟了,一点也不怕人。 姜昭昭撕下一小块面包,小心地放在扶栏上。 鸽子那双黑豆似的眼睛便转到了扶栏上的面包,尖尖的喙一啄,就啄起了那一小块面包。 第32章 编剧小声说了一句可爱,也撕下一小块面包。 手上的面包味道不算好,但这只意外飞来的鸽子却很爱吃。姜昭昭将剩下的面包放到编剧手中,“都给它吧。” 编剧点点头,去喂食鸽子了。 姜昭昭看了嘉宾的桌子一眼,折身去了店里。黑卷发的小哥英语不太熟练,姜昭昭只能凭简单的单词和比划点单。 出去后,编剧已经喂完了鸽子,扶栏上空荡荡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编剧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还有点依依不舍,“它好乖。” 姜昭昭支起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编剧探头区看她的电脑屏幕。键盘按得很用力,但是空白的文档上,只有剧本两个字。 编剧笑了一声,递过一瓶矿泉水,“先歇歇吧。”她说。 吃饭的素材拍了很久,久到一面空白的文档都被姜昭昭填充上黑字。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看向远处的教堂,还有排列错落的房屋,忽然觉得在这里工作也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天空晴朗,碧蓝如洗,风光灿烂,世界可爱。 可爱的世界里出现一杯咖啡,透明的杯壁上是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再往上,是陈淮礼的脸,还有他被帽檐遮挡下几乎看不清的一点泪痣。 姜昭昭问:“咖啡好喝吗?” “还不错。”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咖啡,有冰块清脆的敲击声,“如果——” 陈淮礼停顿了下,看到姜昭昭单手撑着下颔,微微仰起头看他。她眼里有阳光入驻,流光溢彩。 姜昭昭耐心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陈淮礼却稍稍偏过了头,像是被灼烧了一样看着远处,那里有雕着繁复花纹的教堂尖端。 他很小声地说:“如果只是买给我一个人的,就更好了。” 姜昭昭很想控制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让笑意泄露了出来。她想站起来,靠近陈淮礼,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看着我。 脑海中已经有了生成的画面,无比逼真。现实中的姜昭昭只能坐着,在桌下的脚晃了晃,然后,也小声地对他说:“你一直在看着我。” 不是想象中的疑问句,是确定的陈述句。 阳光下,他的侧脸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这样透明的侧脸似乎终于做足了建设,转过来,和姜昭昭对视了一眼,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往其他方向看去。 但他嗯了一声,和帽檐下被遮盖的泪痣一样,几乎看不清,也听不清。 世界可爱。姜昭昭念着这个词,突然害羞的陈淮礼也可爱。 笔记本的白光在太阳下显得疲乏,姜昭昭的手不小心碰到键盘,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乱码的字符。她删除掉乱动的字符,想了想,对陈淮礼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30章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陈淮礼:“你知道‘皇族’吗?” 陈淮礼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姜昭昭也是在不久前从社交平台上刷到这个词汇,那段时间,一个选秀节目风靡这个平台,在讨论选手的时候,有粉丝用到了这个词汇。了解到它的具体含义后,姜昭昭觉得,此时拿过来使用也很合适。 她解释了一遍含义后,然后说:“节目组想让其中一个人成为‘皇族。’” 陈淮礼只是嗯了一声,看着姜昭昭开合的唇瓣,听她继续说下去。 姜昭昭却停下了。她仔细观察着陈淮礼脸上的表情,然后说:“你好像不感兴趣。” 他低头,细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因为这些是不太重要的事。” 没等姜昭昭作出反应,陈淮礼又将未完的话语接了下去,“不过我很喜欢听你和我说话。” 他揣摩完她的情绪,唇畔带了略有些羞涩的笑意,将面部表情调整到含有期待的无害。 “你说的任何话,我都很喜欢听。” 她似乎听到了鸽子的叫声,漫天遍野。天空压过一片云,是成群的鸽子飞过,在澄澈画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 姜昭昭平静地开口:“下次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 她的视线对焦不到一点,只能注视着陈淮礼。 “我可以做好准备。” 另一个编剧喊着昭昭走过来,看到了站在姜昭昭面前的陈淮礼,嘴里的鸽子含糊着,变成了陈老师。 陈淮礼只轻轻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开。 等陈淮礼走后,另一个编剧才敢挪到姜昭昭身边,原来想同姜昭昭分享的鸽子变成刚刚站在她这个位置的人。 “昭昭,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陈淮礼有点可怕。”她摸了摸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的鸡皮疙瘩,迫不及待地开口。 姜昭昭回过神来,印象中的陈淮礼眼睫拢住瞳孔,对她轻声说喜欢,这样的人和可怕两个字似 乎完全沾不上边。 “可怕吗?” 编剧狠狠点头,“刚刚看我的那一眼,怎么说呢,像是被狼,或者什么别的大型猛兽盯着一样。” 常年和文字打交道的人,描述起来也显得生动。 姜昭昭仔细回想,也回想不出刚刚的陈淮礼和编剧口中可怕能对上号来。 编剧挠了挠头,作罢。 “可能是我看错,也许是角度的关系。”她给自己找理由,“我平时也不怎么和陈老师对接,他应该不是讨厌我吧?” 最后的尾音带了犹疑。 姜昭昭用笃定的语气说:“肯定不会。” 因为陈淮礼是个很好的人,所以肯定不会讨厌她。 下午的录制是嘉宾们训练的过程,因为时间紧,嘉宾的效率很快,没多久就确定了表演项目。姜昭昭看到陈淮礼竟然还搞来了架子鼓,赤红的鼓棒在手上一转,蓬勃的,肆意的鼓声就在他手上流泻。 没有人会不喜欢打鼓的陈淮礼,他有着最张扬的生命力。 春草、岩浆、群燕,连神也为他歌颂。 陈淮礼的鼓声静止后,姜昭昭才呼出一口气,这时候才学会了呼吸。 “真好听啊。”编导这样说。 姜昭昭在心里附和,此时她的词汇异常匮乏,只能借用编导的赞叹。 之后的表演是汤霖的演唱,她有一把好嗓子,音色略带沙哑,开口不像是在唱歌,而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他们两人的排练都很顺利,到了下一个节目,韩易和其他两人的话剧时,就出现了问题。 韩易记不住台词。 不同于拍戏,可以随时ng,话剧是现场演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可能导致正常演出崩盘。 准备仓促,他们所选的话剧也很简短,就现场的表演来看,韩易所扮演的角色并没有太多的台词,可是韩易就是在频频忘词。 年纪最大的演员前辈还算沉稳,但另一个女演员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如果不是顾忌在摄像头面前,她可能会说出不太好听的话。 老演员出来打圆场,说时间太短,让韩易再多熟悉一下剧本。 而当事人沉默着,没有多说一句话。 韩易拿过剧本,坐在中央公园的喷泉旁,也不知喷出来的水花会不会弄湿剧本。 女演员来找了导演,她本就是火爆的性格,在刚见面的第一天差点汤霖吵起来,本身对于演出要求也高,韩易这个表现,简直是在她雷点上反复蹦迪。所以她一见到导演,就和他说让韩易单独表演一个节目。 “十分钟的话剧,他满打满算一个人说的词不超过两分钟,就这样还能忘,这演出肯定会被搞砸。” 她摘下了麦,声音压得很低,和导演说话时又快又急。 “但是两个人的话剧……”导演的讲话吞吞吐吐。 女演员不耐烦地打断,“改成相声,双簧——不论是什么都可以。” 姜昭昭只能隐约听到一点他们争执的内容,随后她站起身,离摄制组远了一点。总觉得再继续待下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韩易还在喷泉下,翻看页数不多的剧本,他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否有失落还是着急的情绪纠缠。而汤霖则在宽大的树荫下,一点也不介意地席地而坐,拿着手上的吉他,断断续续弹着音符。 耳边传来工作人员低声的讨论,“记不住词是怎么演戏的?难道他说一句剪一下,这也太浪费镜头了。” 有人在拉他,说别讲了。 她躲到长椅上,叶片影影绰绰留下几点影子。聊天软件上信息不少,她很意外,能看到纪停北的消息。消息有点多,但都是断断续续发过来的。最抓人眼球的是纪停北发过来的两张照片,大片的草原与白云,天空很低很低,几乎要与浓绿的草原亲吻上。姜昭昭放大了照片,想起了一句诗,野旷天低树。 绿色的仿若画布一样的草原中有星星点点的白,姜昭昭放大才看到有白色的小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摇曳在草叶中。下一张图是一条街道,大片灿烂的花开放在街头巷尾,还有攀上墙的蔷薇,低垂着头,很漂亮的香槟色,在此绽放出与阳光一样的色泽。 第33章 纪停北说他在南洱,脑海中突然诞生出了一个故事。他把故事大纲发给了姜昭昭。 「如果你去过南洱的话,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 姜昭昭看到这句话,看着发过来的故事大纲,没有忍住几秒,就点开了。 也就几百字的大纲,她看得很快。看完后,她觉得纪停北说错了,不必去南洱,她现在已经被这个故事所俘获。甚至想扔下这里的拍摄,去到那个长满花的城市。 理智在岌岌可危的边缘,提醒她,不能肆意妄为。 姜昭昭盯着不远处编导的脸好一会儿,才将沸腾的情绪压下去。她回复纪停北: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个工作,大约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完成工作就会去南洱。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条: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纪停北没有马上回复,直到她跟随节目组回到民宿,才收到他的信息。 「南洱会等你。」 她看着这条消息,忽然很开心。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碰到喜欢的故事,想到能将瑰丽的枝干填充上丰盈的血肉,快乐就像气泡水一样,止不住地冒出来。 纪停北还发了一则快递信息,他说寄过来的是当地人制作的荞麦枕,有助于睡眠,就当做她接下这个剧本的定金。 姜昭昭笑着举起手机打字:纪导不用客气—— 剩下的话还未打完,她感觉到身边站了人,手一抖,就将未打完的话语发了出去。 姜昭昭转过头,看见陈淮礼站在她身边。他背着一把吉他,日照时间在拉长的同时,也无限留恋地停在他的五官上。 “吓死了。”姜昭昭拍了拍胸扣,她对陈淮礼说,“你怎么不出声呀。” 他低头,拿出了特意准备好的明信片:“本来想给你一个小惊喜,但是看到你好像很高兴,就想等一等。” 陈淮礼脸上挂上了浅淡的笑意,垂眼递明信片时,他唇边只轻轻弯出一道若有似无的弧度。 ——好像又回到了懦弱的,无能为力的少年时代,看着她同其他男同学说笑,笑容灿烂到近乎灼目。 那个时候的他在哪里?在阴暗的角落,贪婪地注视着她的身影。彼时单单被她视线扫视过就开心得近乎发狂,却连和她说一句话都不敢,只能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同学,那么多,那么碍眼。 所以,要是那些人都死了,她会不会就能看他一眼。 陈淮礼看向屏幕已经黯淡的手机,想,手机那头的人是谁。他知不知道他很碍眼。 碍眼到陈淮礼眼前出现了血色的幻觉。 和少年时期的那些所谓的“同学”一样。 姜昭昭接过明信片,上面的图案很眼熟,不少是这几天拍摄过的地点的地标建筑物,印刷得极为漂亮。她一张张翻看,然后抬起眼,笑容明媚。 “看在惊喜的份上,原谅你啦。” 大约今天在黄历上是个好日子,她笑的次数比往常要多许多。 陈淮礼没有说话,像在出神。 姜昭昭伸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从臆想回到现实,陈淮礼闭了下眼,遮盖住快要溢出来的戾气。再睁眼时,又是一双澄澈的眼眸。 第31章 “走神了。”他解释了一句。 姜昭昭没有放手,就这样虚虚地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怎么背着吉他?” “晚上要练习。” 余光看到她的手,停留在袖子上的分量,那么轻,好像一场风一场雨就能被带走。 它柔弱地不能经历一点风雨。 他问:“要听吗?” 姜昭昭用力地点头,他的演奏都很好听,不论是架子鼓,还是吉他。她甚至觉得,或许除了这些,他还会其他乐器。 她有些不舍 地收回手,飞鸟在盘旋,或许是看到这里人群集中,并没有收起翅膀,在这里寻找一个栖息地。不远处的拍摄器材黑黢黢的,像是机械的怪兽,恍然才意识到还在录制过程中,姜昭昭遗憾地说:“还是算了。” “我可以听你晚上的练习,还有明天的演出。” 陈淮礼也知道她的顾虑,可他显然并不将此放在眼里,怂恿、蛊惑着她:“我们偷偷出去,不会被发现。” “晚上练习听的人太多了,效果不好。” 他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姜昭昭捂住脸,遮盖住将要发出的笑声。 “你说得好认真。” 她从指缝间看他,“我都要相信了。” 这句说得十分犹疑,但下一句,她跃跃欲试:“我们去哪里?” 她当成了一场新奇的冒险,身边有背着吉他的伙伴,想来也会十分有趣。 只是很可惜,大多数冒险都会无疾而终。气喘吁吁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见到陈淮礼时,双眼发亮。 “陈老师!总算找到你了。”陈老师三个字音调高昂,足以可见工作人员的兴奋。 姜昭昭放下手,调整脸部的表情,装作只是和陈淮礼正常交流的模样。 嗯,刚刚也是在正常交流。姜昭昭给自己肯定。 工作人员直朝着陈淮礼而来,“陈老师,这边需要做一下备采。还有练习的画面,我们没有拍到素材。”他在委婉地提示陈淮礼去进行练习。 姜昭昭站起来,公事公办的模样,唇边也带了公式化的笑容:“陈老师,我这边没有事了。” 第一次叫他陈老师,有些新鲜。 她眨了眨眼,舌尖又描摹了一遍,陈老师。 陈淮礼点头:“下次再谈,姜老师。”姜老师这三个字,念得又轻又缓。 姜昭昭用力地抿唇,然后转过身,将视线放在一堵不高的墙上。她笑出来了吗,应该没有吧。 听到陈淮礼走动的声音,还有他和那位工作人员说的话。 “练习的时间没有到,还有备采。”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平静,“一般都不是在这个时候开始。” 工作人员应该是被他的话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短暂的沉默后,陈淮礼似乎是笑了笑,缓解了这难捱的尴尬。他说没事,先去备采吧,声音温柔,仿佛刚刚平静的质问,只是一个错觉。 这样的陈淮礼,不常见。 姜昭昭回过头,看到陈淮礼抬起眼,越过低着脑袋,像是犯了错误的工作人员,对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从他的口型可以猜测,是欠我一次。 欠一次什么,欠一次出逃吗? 姜昭昭没有完全看完他们的彩排,在离开时,韩易找到了她。 没有化妆,素颜的男演员显得有些憔悴。 “姜老师。”他对视上她的目光,只一瞬就移开视线,“你能不能——”话到半路像是难以启齿般停顿了。 姜昭昭很有耐心地听他继续说下去,没有催促。 刚刚若是一鼓作气韩易或许能说下去,一个停顿仿佛消耗了他已有的全部力气,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又向她道歉,说是打扰了她。 姜昭昭说没事,想到了之前导演找她的事,她对韩易开口:“剧本的事……” 话到半途,就被韩易急急打断:“不必了!” 姜昭昭疑惑地看向他,不必的意思是什么? 韩易平复下来,他说:“不好意思,不是剧本的事。” 姜昭昭看到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品出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她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并不是什么可怖的洪水猛兽,所以落荒而逃必定不是由于她的原因。 居住了几天的酒店房间,已经变得有些乱七八糟。姜昭昭难得升起整理的想法,花了大半个小时,将房间整理了一遍。 抬起头一看,屋子内空旷而无尘。有时候,整理是会上瘾的,姜昭昭坐在酒店自带的沙发里,看着房间焕然一新,颇有些成就感。同住一房的编剧还没有回来,成就感无法分享,于是她找到池星,拍了好几张酒店的房间轰炸她。 池星对她的轰炸置之不理,许久之后,她才发来消息。 “你为什么不请保洁人员。”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就是这个!” 所以重点轻易被池星带歪,姜昭昭被带着杂七杂八聊了一堆,完全忘了当初想要炫耀的心思。 另一个编剧很晚才回来,歇了半晌后就迫不及待向姜昭昭分享今天彩排的事,并不是之前就有问题的话剧,而是汤霖的嗓子,忽然哑了。 这场小小的演出到现在可谓是一波三折。姜昭昭拿起一个抱枕,好奇地问道:“有去医院吗,医生怎么说?” 编剧摇了摇头,剩下的事,她也不太清楚了。 姜昭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群里面很安静,没有一点消息轰炸的迹象,也不知道明天的演出,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第二天是个无比晴好的天气,她想到小学作文用来形容日光正好的词语,万里无云,再加上一个蓝宝石一样的天空,便完成了周记用来形容景色的部分。按照原定的计划,这时她本应在中央公园,和节目组的人在一起,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在她编纂的剧本中,这是一个重要的剧情点。相信在剪辑师手中,也会浓墨重彩展示这个画面。 第34章 只是她今日起床时,整个人差点疼得连坐起这个姿势都无比困难。那时候姜昭昭才模模糊糊意识到,她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疼醒的。 背疼,头疼,除了疼,想不出可以用词句来表达现在的感受。 另一床的编剧被她的动静吵醒,伸手先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烫!” 姜昭昭后知后觉地抚上额头,她感受不出自己额头的温度,只是觉得连抬起手都难受。 “可能……感冒了。”她迷迷糊糊地说着。 编剧在翻行李箱,乒乒乓乓的动静像隔了一层厚重的幕布,才传到她耳里。 “退烧药,看看有没有效果吧。”她拿了一瓶矿泉水,以及找出来的退烧药,送到姜昭昭唇边。 姜昭昭费劲地吞咽下去,不忘向她道谢。 “睡一觉应该就好了。”她对编剧说,也对自己说。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编剧在同她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像是做梦一般,等到彻底睡醒后,坐在床上思考之前做了什么之后,才想起编剧当时是和她说跟节目组请过假了,让她好好休息一天。 还是有点难受,不过身上的疼痛却是缓解过来了,不再像是昨晚那样,举起手就疼得想哭。太久没生病,身体也变得娇气起来。 她起来,打开电脑半晌,有些不知道做什么,确认了没有紧急需要处理的事。她合上电脑,决定不辜负编剧为她请的假,再结结实实地睡上一觉。 躺下时,似乎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将要沉入睡梦的一刻,姜昭昭记起她忘记了什么——她要去看陈淮礼打鼓。 - 中央公园已经聚集起了人群,大多数都是华人,姜昭昭带上了口罩,大热的天气里,还将帽子戴得严实。编剧看到她,跑过来问她:“病好了吗,怎么过来了?” “好一点了。”姜昭昭说,其实此时她的身体还是不太能感知到外界的冷热温度,但既然能走到了这里,那么这场可能是由于病毒引起的感冒发烧对她的身体来说,还是可以抗得住。 她将手挡在唇边,偷偷对编剧说:“而且不能现场看到陈淮礼的表演,多遗憾啊。” 编剧也不能否认,陈淮礼的演出确实有很强的冲击力,那种生命在蓬勃跳跃的感觉,会让人上瘾,值得一次又一次去观看他的演出。但对于姜昭昭的做法,还是有一点不认同。 “也不能生着病过来。”她带了一些认真对姜昭昭说,“会不舒服的。” 话语中的关心,姜昭昭能听得出来,她在口罩下弯出一个笑容,想向编剧道声谢谢,但是一阵剧烈的鼓点响起,剥夺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现场的观众都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舞台上沉寂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星星碎碎的光点,像是蝴蝶,围绕在鼓手身边。他的鼓声也变得平和起来,但随着光点越积越多,那 层平和像是虚假的泡沫,轻而易举就被戳破。 加急的鼓点每一下都在压迫着呼吸,氧气被鼓点剥夺,窒息在每一个人鼻尖唇齿中浮现,在最顶峰的一刻,陈淮礼拿下话筒,漫不经心般地唱出第一句唱词。 “看,你还是注意到了我。” 台下的观众瞬间被点燃,呼喊着陈淮礼的名字。键盘声在此时顺畅地滑入,流水一般,交替鼓声,带入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陈淮礼干脆坐在了舞台边缘,虚虚地握住话筒,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台下的观众。 “光影晃动、交错,人群密集、嘶吼。” “我来到这世间,感到迷惑。” 姜昭昭随周围的观众一起,目光紧紧跟随着舞台上的人。他的头发被仔细打理过了,有亮闪闪的亮片落在发丝间,周围的大灯洒落下,他似乎也在发着光,像是一颗漂亮闪耀的星星。 陈淮礼甩了甩头,光亮随着他的动作倾泄而下。他从舞台边缘站起来,没有焦距的视线突然看到了什么,星星迸发出更耀眼的光彩。他突然随着舞台边缘奔跑,话筒里的声音也飞扬了起来,如同在银河上跳跃。 “他们说偶像的职责是掠夺。” “掠夺目光,掠夺爱意,浇灌我。” 姜昭昭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舞台的最边缘,他弯下腰,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紧紧地盯住她,像锁定了猎物一般。 陈淮礼弯下腰,低声唱着:“还不够,还不够。” “时空在说,世界在说。” “你还可以拥有更多。” “我听从贪婪的指挥,开始索求。” 姜昭昭那边的观众声音更响了,不停歇地喊着陈淮礼的名字,声嘶力竭地几乎要将喉咙都喊哑。 她捂住心口,她确定陈淮礼看到了她,注意到了她。心脏随着声浪高频次地跳动,在这个瞬间,突然造成了一个失声的空间,周遭的声响急速退去,只剩下陈淮礼,他踩着音箱,在舞台上颂唱。 编剧敏锐地注意到姜昭昭的不对劲,拍着她的肩膀,在音浪中大声问她怎么了。 她从失声的空间中醒转过来,音浪重新灌满,她捂着耳朵,对焦急看着自己的编剧,同样加大了音量,说没事。 吉他声轻柔地响起,狂躁的电子音在这时慢慢地沉寂下去,这首歌到尾声。姜昭昭若有所思地抬起头,陈淮礼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低缓地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可我还是想为你,奉献所有,包括我。”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吉他声也走向消散,灯光一节一节地暗下来,陈淮礼绅士地做了一个退场的手势。但在灯光变暗的那一刻,他不知道从哪里变换出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很红,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最鲜艳的外衣披在身上。 陈淮礼冷着眉眼,原是厌世的模样,在将玫瑰扔下后,蓦然绽放了笑颜。 他举起话筒,嗓音似浓稠的蜂蜜。 “可我还是想为你,奉献所有,包括我。” 姜昭昭抱紧了玫瑰。 鲜血似的玫瑰没有刺,只是将所有花瓣乖顺地张开。它将所有荆棘都收敛起来,无论用了多大力气,也不会狠狠地扎进血肉。 第32章 姜昭昭退了出去,和她抱着的那朵玫瑰一起。 周围的观众看见是她接住了陈淮礼的玫瑰,也纷纷送上善意的祝福。有女孩子过来,脸蛋通红,对姜昭昭说,我能和你合个影吗,和玫瑰一起。 姜昭昭点点头,带着玫瑰,和这个陌生的女孩子一起合了影。 不过最后,她没有把完整的演出看完,病还未好久跑出来的后遗症显示出来。站了一会后,头晕开始泛上来,带着关节的酸痛,令她想像猫一样,舒展开身体,希望这能缓解这种酸痛。 但她不是猫,只能翻找出随身携带的药物,来治疗身体的不适。 混着矿泉水吞下药片后,姜昭昭开始往人群后走,玫瑰被她放在在臂弯间,差点被拥挤的人群挤掉,她护住玫瑰,走到了节目组休息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在现场,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座空旷的坟墓。 想到这里,姜昭昭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了,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吗,所以看什么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不是的,她拿起手中的花。玫瑰还是鲜活可爱的,在整个视野里,它是初生的朝日,是翻卷的浪花,是世间最可爱的事物。因此,可以允许她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玫瑰的照片。 这时,她才意识到还未给刚刚合影的女生传去照片,于是赶紧传了过去。 房间里杂物乱序地摆着,她四处看了看,想找张纸,或是其他的包装物,将这朵玫瑰包裹起来。所幸,有张报纸搁置在机器旁边,姜昭昭拿起来看了看,是张足球报纸,似乎是一家俱乐部赢了比赛,报纸用大半的篇幅为俱乐部赢下比赛的球星。报纸边缘有被随意折起来的痕迹,应该不是特意准备的道具。她将报纸折叠起来,成了玫瑰的包装纸。 包好后,药效却在此时上来,有些犯困,但还可以忍住。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远远地,似乎还能听到陈淮礼的声音,原定计划不是只有一首歌吗?她想到了那天编剧带来的消息,也许汤霖的嗓音还未恢复,所以陈淮礼又多了一首表演曲目。 有点可惜,没有看到第二首歌的表演,但是第一首足够精彩,那么遗憾就减轻了许多。 她找了个地方坐了坐,想缓解一下涌上来的睡意,只是等真闭上眼的时候,又想着只休息一会,一会之后再走。意识飘飘浮浮沉在半空中,像是只过了短短一瞬,门被轰然打开。 姜昭昭被开门声震了一下,站起来,攥着手心的玫瑰,看向推门而入的人。 陈淮礼只换了一套衣服,发上的亮片都没有摘下来,他走到姜昭昭面前,喘着气,眼神却亮极了。 “还好你没走。” 他拉住了姜昭昭的手,手心很烫,还带着表演过后蒸腾的热气。 第35章 “你也不回我的信息。” 带有抱怨的语气,但不浓,他的唇角翘着,笑意丰盈,看不出多少责怪的情绪。 姜昭昭拿出手机,大约是信号的关系,聊天软件的信号连接了许久,才跳出来陈淮礼的消息。她下意识地先说了声抱歉。 面前的人笑着说没关系,手上用了点力,扯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和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他说得认真,又带有不容忽视的期待。 清醒的姜昭昭就很难拒绝他,更何况现在的她,带着发烧未痊愈的debuff,怔了一会儿,点头。 门口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车,她懵懵懂懂地跟随陈淮礼的步伐上了车。耳边似乎还残留舞台上热闹的声响,随着车辆的行驶渐渐消失。 路程并不算远,可能连一刻钟都不到,陈淮礼带着她下了车,这里像是空旷的原野,乍一看有点人迹罕至的味道,可是再往前看去,还是能见到星星点点的房屋。 陈淮礼对她说:“昭昭,抬头看。” 她看到了一片星空。 很难想象会有如此漂亮的星空,大自然的馈赠无法用言语来描述。一点一点的星星,分布在夜幕上,像是最华丽的裙摆,裙摆摇晃,涟漪波动。更为密集的星星汇聚在一起,星云流淌,变成了银河的形状。 人类在其中,只不过是最渺小最渺小的一粒尘埃。 这样的场面此时也只能用壮观绚烂来形容,姜昭昭捂住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哽住,她想回头找陈淮礼,吉他声在背后,像精灵踩着林间新生的枝叶,轻盈跳跃地响起。 陈淮礼抱着吉他,笑着看向她。 吉他的旋律很熟悉,就是刚刚在舞台上表演的《偶像》,没有了重金属的响动,吉他清亮甜蜜的音质将这首歌温柔成了情歌。 他轻轻地哼唱。 “他们说偶像的职责是掠夺。” “掠夺目光,掠夺爱意,浇灌我。” 本是金玉敲击般清冽的嗓音,却融化进了棉花糖的甜度,他对着她笑,眼下的泪痣一晃一晃的。姜昭昭想和他说别晃了,或者能有什么办法,抓住他的泪痣,因为心脏也在跟着晃动。 晃在半空中,有种踩不到实处的虚无感,所以需要迫切地抓住什么。 在这种交织心情的下,她听完陈淮礼的这首偶像。 他放下吉他,忽然很正式地对她说:“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像是怕姜昭昭不同意,他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幅度,“就一下。” 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拥抱可以抓住陈淮礼,她的心也能落到实处。她抱住了陈淮礼,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好像是吉他。姜昭昭下意识地想去看它,却被陈淮礼扣住了后脑。 他又用着刚刚那示弱的语气,礼貌地,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亲吗?” 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南辕北辙,也不他是如何说出来的。 明明知道周围没有别人,姜昭昭的脸还是一下子红了起来,她说不能。 陈淮礼眨了下眼,他的眼睫真长,蝴蝶羽翼一般,扫到她的皮肤上,有毛茸茸的触感。她注意到他的眼睫,他的眼睛,真亮,有星空倒映在他眼中,还有她的影子。 她还注意到他在找她的唇。 找到目标后,没有礼貌的询问,就这样,低头亲了上去。 很生涩的动作,两个人像是初尝禁果的学生,只有轻轻的舔舐。后来,陈淮礼碰到了她的舌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他缠住,就这样吮了一会儿。 姜昭昭连推开的动作都显得无力,只能用唇齿表达拒绝。 他停了下来,唇色鲜艳得就像她落在车里的玫瑰。 “昭昭。”他说,“我好喜欢你。” “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喜欢你了。 现在该说什么比较合适,姜昭昭的大脑在疯狂地转动,只是或许被发烧的病毒侵袭过,此刻的大脑转起来显得费劲。她脚下无意识地动了动,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吉他,发出沉闷的声响。 突然觉得此刻有点好笑,她蹲下了身,试图捡起吉他。没有成功,因为陈淮礼按住了她的手。 他显得有点委屈,可能是因为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那把吉他可能更委屈吧,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主人也被不允许它被人捡起。 但是此刻,注意力不应该在吉他上,姜昭昭开口:“我应该是感冒了,刚刚。”她停顿了一下,想到那次亲吻,声音不由自主得变轻了一点,补上刚刚未完的话语,“会不会传染给你。” “没关系。”陈淮礼急急地开口,他蹲下来,和她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看起来更乖了。“被传染没关系,不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说完,他忽然倾过身,用额头轻轻贴住她的额头,没有一触即离的分开,他贴了有一会儿,才移开。 “还好。”他说,“温度正常。” 姜昭昭拿起手,也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 “如果不正常的话,今天也不会来看你。” 她顺着陈淮礼手上的力度站起来,星空在头顶,缓慢地旋转,虽然人类以肉眼,看不到它们旋转的模样。 广袤的星空此时也给予她渺小的勇气,姜昭昭轻声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犹疑,她肯定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挺喜欢的。” 陈淮礼的泪痣又在眼前晃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笑意,在他的脸上绽放。经过化妆师描摹过后更显得秾艳的五官,像是花一样,那么明媚。 在这一个瞬间,姜昭昭几乎被他的笑眩晕到。 他笑着说真好,控制不住地,又抱了姜昭昭。 “你要一直一直——”在她的耳边,陈淮礼这样低低地呢喃。 姜昭昭在等着他的后半句,却是一片安静,好像他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于是,她重复他的话语。 “我要一直一直怎么样?”她问。 “没什么。”陈淮礼摇头,似乎是很羞涩地笑了一下,“这样就很好了。” 此时此刻,这样的现状,已经很好了。 他需要控制一下自己贪婪的,无穷无尽的欲望。 第33章 那恼人的发烧在今日晚间又发作了一次,姜昭昭再吃了退烧药才好受一点。 编剧看着她,欲言又止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果没出去的话可能就不会再发烧了。” 姜昭昭心虚地附和:“大概。” 编剧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的表演听说很是成功,就连之前彩排不成功的话剧也顺顺利利演了下来,赢得不少掌声。遗憾的是汤霖,她的嗓子始终没好,由陈淮礼替她完成了表演的部分。 “只是陈淮礼表演完之后,就找不到人了,导演本来还想着,最后来一首大合唱,没能成功。” 姜昭昭把脸埋在枕头里,听着她的话,没有出声,欲盖弥彰地粉饰太平。 编剧只是以为她不舒服,没有再多说话。 她在睡前打开聊天软件,和陈淮礼的聊天信息停留在他问她身体状况的一条,她还尚未回复。 在屋里的灯光彻底熄灭前,姜昭昭回了一条,和刚刚一样的粉饰太平的信息,说自己一切都好。想了想,还是将刚刚编剧告知她的信息和陈淮礼说了一遍。 「没关系。」他说,「他不能要求我更多。」 然后,像是孩子气地又回复了一句:「不用管他。」 有些想笑,但是看到他最新的一句话时,这笑意沉淀下来,被她埋在了枕头中。 「好想你。」 分开还未多久,思念就已经绵长浓厚了。 次日晨起,姜昭昭却很有些神清气爽的感受,大约是病毒终于被压了下去,无法作怪了。编剧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长叹一口气。 “拍摄终于要结束了。”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姜昭昭,“总算能回国了。” 姜昭昭接过热水,道谢后说,我也想回去了。 出来一两天尚还不觉得,时间长了便觉得国外处处不太方便,再者,不论什么工作,做久了总会让人觉得不愉快。所以种种因素交织,还是想念国内的空气以及没有致死含糖量的小蛋糕。 她真的受够了一口下去全是糖精的蛋糕,在这几日味蕾遭受了史无前例的酷刑。 虽然即将要结束,但今天的拍摄流程依旧紧密。在行驶的车辆上,姜昭昭有些昏昏欲睡,清晨的神清气爽仿佛是错觉,到了目的地后,她打开车门,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有点像是晕车的症状,可明明之前并不会晕车的。她抱着手,深呼吸一口车外的空气后,才看向那间著名的餐厅,位于悬崖峭壁上,却拥有绝佳的观景位置,所以数年来人流量络绎不绝。 为了不打扰游客的体验,节目组跟进餐厅拍摄的人不多,寥寥几个。姜昭昭自然是没有进餐厅的,不过透过全透明的玻璃,还是能观察到嘉宾。 第36章 陈淮礼单手撑着头,在听服务生介绍,露出的半边侧脸线条清俊流畅,如同瑰丽的山峰。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她的方向,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了足够漂亮的笑容。 服务生也注意到了他的笑,正在讲解的语调也不由地高昂起来。 姜昭昭却皱起了 眉。虽然见到陈淮礼的笑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此时的场景不应该是这样。 她为韩易写的剧本早已通过,相信节目组也早早发给了韩易,所以,在此时此刻,为什么还是服务生在讲解菜品呢。 剧本上,应该是韩易先去了解菜品,再讲解给其他嘉宾,方便点餐。虽然稍显刻意,但也能体现出体贴的一面。而现在服务生一面讲解,翻译在一旁翻译,未免显得过于冗长。 想了想,姜昭昭也决定不给自己找事,毕竟剧本已经交出,她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不过,她又去看了导演。导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注视着餐桌上的嘉宾。 姜昭昭收回了视线,编导扬手招呼她,有摄像机在拍空镜,她问姜昭昭景色怎么样。 景色当然是好的,群山青翠,天高地远,还能看到当地特有的民居,小小一个,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蘑菇房。如果有一身苏格兰风情的衣裙,在这样的景色中,是极出片的。 姜昭昭漫无目的地想着,可惜这段时间并没有要拍摄的衣服,未免浪费了这风景。这样想着,她还不忘回应编导的话。 摄影师拍摄了好几段空镜,透过摄像头观察,似乎比肉眼观察更精致一些。午餐是自带的面包,姜昭昭吃完半个就没了胃口,无聊地折着塑料袋,看向餐厅内的嘉宾。 嘉宾还没有吃完,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韩易似乎说了什么,引来一阵笑声,他自己也被逗笑了,弯下腰,却导致桌上的餐具掉落,引来不小的动静。 服务生赶紧过来,帮忙收拾餐具。姜昭昭低头,把手上的塑料包装袋折成了小三角形的模样,尖端朝着指腹按压下去,不疼,她戳了两下就没了兴趣,于是开始抬眼环顾四周,没有垃圾桶,就只能将塑料三角形揣进兜里。 山风在此时忽然侵袭,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姜昭昭被吹得有点发懵,赶紧低下头。前面的刘海已经被吹得不成样子,她随意用手梳理了两下,正好看到嘉宾陆续地走出餐厅。 陈淮礼走在最后,低着头,渔夫帽被戴在了头上,宽大的帽檐下,他被遮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下颌的线条,有些清俊冷冽。 姜昭昭拍了拍手,听到编导在打电话,确认下个地点的人员是否配备齐全了。接下来是要去拜访一户与国内有着深厚渊源的人家。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他们的先祖曾来国内担任战地医生,挽救了多人的性命。 导演不想做单纯的旅游节目,还想上升一些价值。 她看到在韩易上车之前,导演拉住了韩易,低声在说些什么。韩易沉默着,直到最后才开口,寥寥地说了几句。导演摇摇头,没多说,让韩易上了车。 姜昭昭走近了几步,想要不着痕迹地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被人拍了拍肩膀。她转过头,看到是这次陈淮礼录节目唯一带来的助理,他递给姜昭昭一个纸袋,只低声说了一句老板买的。 姜昭昭好奇地看了一眼袋里的东西,四方的盒子,表面印着知名的logo,再打开,是一条方巾。 怎么忽然送她这个,姜昭昭想到刚刚肆意的山风,或许是想让她戴在头上,遮挡住过于嚣张的风,可是马上就要下山了,大概没有这么大的风了。但姜昭昭犹豫了不过两秒,就把方巾抽出来,随意系在了发上。 不过还是有疑问,陈淮礼是早有准备送她方巾,还是临时起意。不过不管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造成的结果都一样。 她摸了摸发上的柔软的丝绸,她很喜欢。 接下来的拍摄内容主要是在室内,并不需要姜昭昭他们实时跟随,但编导想了想,还是拉上了姜昭昭。车辆绕过了山边的公路,再继续往下开,竟是一条沿海的道路。 云朵堆积在天边,像是一团一团的棉花糖,将要坠落下来。海天一色在此时有了分界线,姜昭昭摇下车窗,窗外的沥青的路和天空与海洋,像是加了滤镜一般,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小心地趴在车窗上,向后看去,身后的群山也不显得高耸,渐渐地低矮下来,在此刻她疑心棉花糖似的云朵会不会掉落在山顶,淌出蜜一样的河流。 车辆带起的风凛冽,差点吹走她头上的方巾。姜昭昭按着方巾缩回去,避免这刚到手没多久的礼物被风吹走,到时候在陈淮礼面前肯定抬不起头来。 节目组配备的商务车空间大而宽敞,但陈淮礼却没有坐在后面舒适的位置,反而在副驾驶上。 嘉宾们很安静,似乎是所有的精力都在午餐时用尽了。却是韩易在这个时候充当了活跃气氛的人,时不时挑起一些话题,没有让车内始终寂静。 此时正聊到居住地,大部分人都住在平京,很有话题。陈淮礼在轻声说着平京可供游玩的地点,突然顿住了。 韩易探过头,疑惑地叫了一声陈淮礼的名字。 他很淡很淡地应了声,然后补上了一句结束语。这也就表明这个话题在他这边,已经结束了。 天大概是彩色的,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陈淮礼慢慢地收拢掌心,日光太好了,她在探出头的那一刻,他就想把她抓住,握在手心。必须要牢牢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抓住,那样就她就不会乘着光和风,再一次消失。他收回了在后视镜上的视线。 姜昭昭靠在后座上,编导还在不停地打着电话,似乎是那边的布置出了一些问题。她把方巾解下来,捋了一下头发,重新系上去。 后半程编导没有再打电话,可能问题得到解决。 他们的车辆先到达,导演已经同人打起了招呼,一口地道的英语,比起翻译来也不差了。姜昭昭听了两句,大概是感谢他们的出镜以及愿意借出地方拍摄。 看到姜昭昭下来,他招手,也对她说了几句,是关于剧本的事,说还是要麻烦她继续撰写接下来的剧本。姜昭昭装作没有发现今天韩易的表现完全没有按照她的剧本进行的模样,点头应了。 没过多久,嘉宾的车辆也稳稳地停了下来,摄像机运转起来,开始拍摄。 姜昭昭低头,正在回工作消息的时候,灿灿的阳光被遮挡住。 她抬起头,是陈淮礼遮住了她的阳光。 “昭昭。”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收起手机,认真听他说话, 陈淮礼却停了下来,注视着她,半晌,才突然笑了,明艳的五官漂亮到夺目。 “想起来,还没和你说一声今天阳光真好。” 第34章 他特地过来,就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姜昭昭抬手,阳光确实很好,她笑了笑,“那,我今天也必须要和你说,阳光很好。” 陈淮礼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姜昭昭却看到跟拍的摄像机对准了这边,虽然这个画面并不一定会被播出去,但她还是撑住了墙壁,自己站起来。 她对陈淮礼说:“要去拜访沃尔太太了。” 沃尔太太,就是今日借出拍摄场地的人家。 姜昭昭退后两步,退出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而陈淮礼背对着摄像机,说出最后一句:“头巾很漂亮。” 这个品牌一向都是用低调的颜色作为方巾的主色调,这次却一反常态,用了极其大胆的颜色做拼接,很是鲜艳夺目。 她按了按头巾,很想问他,只有头巾是漂亮的吗。但是看到已经随着陈淮礼调转方向的摄影师,就收回了问话,只道了一声谢谢——向送方巾的人。 嘉宾们一一向沃尔太太打招呼后,就被请入了庭院。编导在进去之前,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昭昭一眼,低声说:“你们关系真好。” “我们是认识的朋友。”不用多想,姜昭昭就说出这个回答。她看着编导,神情真挚,没有掺上一点假。 编导在进去的一瞬间,也在想自己的预感是否出了错,不过很快,她又想到,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况且,这还是两个样貌出色的男女。 现在是朋友,但以后呢? 外面的工作人员,包括姜昭昭,本应要原地待命。但是没过多久,沃尔太太的儿媳,金发碧眼的高挑女生出来,笑着请他们进去休息。 工 作人员拒绝不了邀请,小心地走进庭院,拍摄组在庭院拍摄,正中放了一张桌,上面零零散散地放了几张剪纸。粗粗一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剪纸用功的精细。 金发女生送上了水,透明的玻璃杯中加入了冰块,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很是解渴。 姜昭昭婉拒了她的好意,她疑心这两天生理期可能到访,所以尽量减少摄入辛辣冷饮。 第37章 女生有些不解,但尊重她的想法,想了一会,她走到厨房,特地为姜昭昭带来一杯热水。 姜昭昭有些哭笑不得,大约以为她是个固执的人,只喝热水。再度解释也显得太麻烦,姜昭昭接过热水道谢。 目光穿过庭院的人群,就能看到沃尔太太翻出照片,慢慢地讲述这张照片的故事。 姜昭昭喝了一口热水,透过玻璃杯,人和景物有些许扭曲。如果安静一些,没有那么多的人和机器,这个画面应该是很美好的。 只是可惜,许多美好的画面,都是由这么多的人和机器拍摄出来的。 降落的太阳是鲜艳的橘色,日光在此时已经不刺眼,朝太阳的方向伸出手,像是把一颗汁水丰满的橘子托在手心,她拍了照,看到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器材,于是放下手机去帮忙,顺便,替沃尔太太打扫庭院。 金发的女生在夕阳的余晖下,找到她,问可不可以请她帮一个忙。姜昭昭停下手,听到女生先是用夸张的形容词称赞她,然后,才笑着问可不可以当她的模特。 “你很适合入画。”她说,“我一定会把你画得很美。” 姜昭昭谢过她的赞美,只是她有工作在身,不能接受她的邀请。 女生很是遗憾,但还是想尝试一下。 “只需要一个小时。”她伸出手指,示意这是一个很短的时间。 姜昭昭不忍心再拒绝,只是一个小时的话,那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事情。她点头答应,约定的时间,就在今晚。 航班信息在此时跳了出来,提醒她不要忘记乘坐。节目组在这里的拍摄任务大致已经完成,剩下的,只需摄影师再补几个镜头就好。所以机票订在了明日晚间,经过转机,到国内,大约是第二天的凌晨。 回去时,她没有乘坐节目组的车,而是留了下来,这一个小时,不必来回折腾。 嘉宾是先行离开的,姜昭昭想了想,给陈淮礼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今晚的去向。 她有预感,陈淮礼今晚会去找她。 发完信息后,她看到女生搬来一盘橙子。 “它很适合你。”女生尽量说着标准的英文,将它们摆在姜昭昭面前。余晖下,它们像被撒上一层浓稠的蜜糖外衣,却散发出不同于它们外表的清香。 姜昭昭拿起一个橙子,再抬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入画了。 这一段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间段,褪去白日的燥热,风也带着和缓的温度。离去前,女生将那一盘橙子送给了她,还有一副画。 开门时,发现星子遍布的夜空下,有人在等她,带着漂亮的玫瑰花,真巧,和她手中的橙子,是一个颜色的。 姜昭昭接过花,玫瑰的香气浅淡。她忽然想起看过的一个视频,在层层冰封下的玫瑰,有一种惊人的美丽。高端的技术下,它可以无视时间的魔法,永久保存它的美丽。 可是它也有枯萎的权利,那是大自然的馈赠。 姜昭昭看向手中的花,还是喜爱鲜活的它,然后,才将视线转向玫瑰的主人,不问他怎么过来接她,而是将画卷递过去。 “好看吗”她问陈淮礼的意见。 是一张素描,借着星光与路灯,也能看出笔触的细腻。 “好看。”他说。 并没有将目光过多地留在画上,陈淮礼只是看了一眼,就抬眼,将剩下所有的注意,都定在了姜昭昭身上。 “我还没有画过你。”有些突然的,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眼睫在话音落下时,轻轻地眨了眨,像是抖落了一颗星子。 不再疑惑他会美术,在姜昭昭眼里,艺术都是互通的,能写出跳跃音符的人,必然也会在午后的窗台,用颜料泼洒画布。姜昭昭很大方地表示:“我可以当你的模特。” 明明没有喝酒,她却有一种微醺的状态。所以她才会抱着花,快走两步,然后孩子气地又跳回到他面前。 “我当模特的经验很丰富,不必担心。” 似乎是怕他不信服,又加了这么一句。 她穿一件珍珠白的半袖衬衫,玫瑰花瓣压在她的锁骨上,边上的肌肤是连花瓣也比不上的娇嫩。 他当然知道姜昭昭的经验丰富,在高中时,就知道了。 姜昭昭从小就是漂亮的,穿上舞蹈服,跳一曲天鹅时,也有人偷偷拍下她的照片,放到论坛上,询问是哪个班级的女生。 早自修前的班级永远是最吵闹的,抄作业的,吃早餐的,小小一间教室,衍生出多少人间烟火气。姜昭昭没有来教室时,就有人等在门口,焦急的张望。 这时候巡逻老师也没有到岗,所以才会纵容学生在不同班级乱窜。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那时候的陈淮礼阴沉,不爱说话,在学校中,在班级里,是个最不引起注意的人。 门口驻足的男生随意让开身位,但是下一刻,他漫不经心地眼神亮了。 陈淮礼知道他看到了谁。 姜昭昭没有走进教室,就站在门口,和那个男生说话。 陈淮礼在座位上,能清晰看到男生递出牛奶和三明治,还有用塑料袋包装的烤肠。这是他为姜昭昭带的早饭。 他盯着那些食物,只觉得它们是肮脏的。 她会收下吗?她不会收下的。 祈祷她不会收下,这样他就不会发疯。 姜昭昭挽救了他,她没有收下男生为她带的早餐,只是同他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进了教室。 他得以有喘息的空间,能够贪婪地望着她垂落的马尾辫,在她肩膀上轻轻垂落。为什么他不是她的发丝,可以亲吻她沐浴在阳光中的肌肤。 陈淮礼知道姜昭昭一天的行程,很固定,在晚自修开始之前,她会回到家中吃饭。只是今日,她没有按照以往既定的行程回家,在下课后,她走到了画室。 画室中已经有人在了,男女都有,不多,就只有三人,其中就包括早自修前送她早饭的男生。她笑着同他们说了几句,就放下书包,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那是仲夏的天气,明明已经是傍晚时分,热烈的阳光却让人误以为还停留在日间。 知了在窗外懒懒地鸣叫,一声比一声拖得更长。 他透过玻璃窗,描摹在她身上的光影。画板上,已经用铅笔涂出拙劣的构造。他无端又愤怒起来,像个疯子一样。 疯子将目光移向了正中的男生,是他邀请姜昭昭过来当模特。 那个男生是个艺术生,有一头漂亮的卷发,黑发中,有不甚明显的挑染色,在阳光下有一种深蓝的光泽。他的铅笔夹在耳后,在对上姜昭昭的眼神后,不自然地去摸耳后的铅笔。 手上的碳墨在此时蹭到了耳上,有些脏。 他匆匆拿下画笔,在画纸上涂抹,更脏了。 陈淮礼皱起眉头,却又逼着自己去仔细打量他的眉眼和装扮。 他并不出色,但是姜昭昭会和他说话,会愿意做他的模特。 他要,学习他,取代他。 第35章 “我知道的。”陈淮礼看着她,很温柔地说。 姜昭昭笑起来,举着玫瑰,随手摆了个姿势。 “如果今天晚上有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当你的模特。” 但是她抬头看一眼天色,“不过有点晚了。” 助理将车停在了路边,车漆是沉重的黑色,与今晚的夜色融为一体。姜昭昭坐进去后,先向助理道了谢,为他今 天帮忙送的方巾以及现在的接送。 助理的声音有点低,不过能听出来他说的话语,他说这些是他应该做的。 陈淮礼在后座,偏头和她说话,靠近耳朵时,有低缓的气流,他的唇几乎是贴着她耳朵的皮肤,很低很轻地说,“你只愿意感谢他吗?” 助理盯着前方的路况,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后座的情况,可姜昭昭仍是瞬间红了脸。大概她永远也学不会在有第三人的情况做如此亲昵的举动。 “你……”这一个你字出声,她捂住嘴,这一声气音未免太过缠绵。于是她拉开一些距离,回头,盯住了陈淮礼。 做好准备后,她才开口:“我已经谢过你了。”声音依旧小,但好在是平常的音色,不至于引起他人误会。 陈淮礼笑着看她这些动作,想凑近,却被一束玫瑰挡住。 她凛起神色:“好好说话。”这一句话,终于恢复正常,但是下一刻,她又控制不住,笑了出来,无声的。 太不严肃了,可姜昭昭在他面前装不出太多的严肃。 她止住笑,主动地凑近了一些,越过玫瑰花,对他说:“当你的模特,不是道谢吗?” 黑夜中,依旧能看到她的双眼,那么明亮。 他仰起头,去找寻她的唇,然后吻上。 不止于满足唇间的清香,还需要更深入一些。 姜昭昭被他迷惑,被动地接受他的吻,可是真正舌尖交融的时候,才清醒他们虽然在封闭的空间,但是前排仍有助理在兢兢业业地开车。 第38章 想要离开时,她才知道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是有多大。她看过,甚至摸过陈淮礼的手,五指纤长,骨节清瘦而分明,像春天生机勃发的竹。这样的一双手,握住鼓槌的时候,会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在扣住她时,也同样。 她觉得自己将要窒息,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 他像个野兽。 从未有过的形容,在这一刻浮现。 在姜昭昭想,不论助理是否能听到后面的动静,她也要制止陈淮礼的时候。他的手松开了几分,玫瑰花被挤压得渗出了汁液,沾染在了她的锁骨处。珍珠白的衬衫也不免有了淡色的污渍。 姜昭昭在他怀里,看到他的眼睫竟然湿漉漉的,像是无害的小狗。 “对不起。”他小声地道歉,唇色红的像樱桃。增添了一分难言的昳丽。这样看来,仿佛他才是受害者。可几秒钟前,他还毫不餍足地在她的领地进攻。 车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助理悄无声息地下车,将这一份封闭的空间留给他们。 姜昭昭无望地想,果然,他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不知道日后在助理面前,她要如何面对。 不过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昭昭把手上的玫瑰放到一边,包装完美的玫瑰,现在已经凌乱不堪,很是可惜。 “以后。”她清清嗓子,开口,“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 “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开口辩解。 姜昭昭指着驾驶位,“有人在,就是大庭广众。” 义正言辞地说完后,她抓起他的衣领,假装胁迫,“你要答应我。” 她的力道轻若鸿毛,可陈淮礼却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这是一个屈服的姿态,甚至让姜昭昭认为,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陈淮礼笑起来,眉眼如此轻柔地弯起,暗色在此时拉成了细长的眼尾,那点泪痣在眼下,欲坠不坠。 他说着好,却在下一刻吻她的手。 被他嘴唇碰过的肌肤在发烫,姜昭昭放开手,下一秒,抱住了他。 上帝在此刻见证,陈淮礼是多么撩人。 他解下他送的方巾,撩起柔软的长发,在她的脖颈上,印下鲜艳的红痕。像草莓,像樱桃,像春日在此刻停留。 车厢里温度在升腾,姜昭昭像一艘船,在翻腾的海浪中上下颠簸,意识模糊的的时候,听到陈淮礼在说,拍摄结束后,去一个风景宜人处度假。 好在理智并没有完全消失,姜昭昭牵住冷静的线条,“我还有工作。” 看陈淮礼的脸色,不难想象他的失望,似乎他下一句,就要说,不要去工作。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而是在问,“我可以陪你去吗?” 姜昭昭想了想,不确定,于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 陈淮礼轻轻地叹气,然后无言地,为他的叹气寻求报酬。 那天晚上,姜昭昭甚至不想回到酒店,舒适的环境可以轻易滋生人的懒惰性,但想到明天的航班,这懒惰性便不得不被消灭。 被送到酒店,同住的编剧竟然也还未到,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一阵,开始收拾行李。明明带的东西并不算多,但整理起来居然也花费了不少时间。 到后半夜时,才开始洗漱,那件珍珠白的衬衫,被放到洗衣机里,滚筒滚了两遍,再拿出来时,还有些许的污渍。她为这件衬衫,以及那束黄玫瑰可惜。 将一头长发吹顺后,已经是后半夜了,仍然没等到编剧回来。姜昭昭犹豫着,点开通讯录。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在嘈杂的环境中,编剧声音带着醉意,她说会晚点回来,叫姜昭昭不必担心。 虽说如此,可她拿着手机,拿一条薄毯坐在沙发上,在窗外露出蟹壳青的颜色时,才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看见编剧拎着高跟鞋进来,她才放心回到床上。 姜昭昭已经是困极了的状态,看到编剧安全回来后,就戴上耳塞眼罩,沉沉睡去。这一觉没有梦,只有黑沉沉的环境,她是被设定的闹钟叫醒的,起身摘下眼罩时,室内仍没有半点光彩,让她疑心是否还在梦中。 编剧还在睡,房间内有淡淡的酒精味,可以想象出她昨晚喝了多少。 姜昭昭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了下时间后,还是决定把编剧叫起。 叫醒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姜昭昭开了窗通风后,才看到编剧扶着头坐起来。 她没有多问编剧昨晚的情况,只是对她说,要赶飞机了。 编剧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目光的焦点才集中到她身上。 “赶飞机。”她重复了一遍姜昭昭的话,反应过来后,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往脑后一捋,说知道了。 昨天半夜晾晒的衬衫也干了,气温着实热烈,此时收进的衬衫布满阳光的味道,只是那不甚明显的痕迹始终如影随形。姜昭昭想,可以当做家居衫,遂也将它放进行李箱。 在干净的衣服里翻找,捡出一条石榴红的裙子,裙摆有些大,走路时会飘扬起来。它太过美丽,前几天因为工作原因无法穿它,但既然将它带来了,就不忍看它尘封在行李箱中。 姜昭昭换上裙子,想了想,没有换上昨日的方巾,将它安置在盒中。 出来时,编剧还没有收拾完。室内的空调低低打着,中和了外面过来的炎热气流。至少,屋内就没有酒精味了。 姜昭昭坐在床沿,问编剧:“需要我帮忙吗?” 编剧的动作着实不快,宿醉未醒的人,可能现在只是凭着潜意识在收拾。 编剧坐在地上,将洗漱用品往行李箱里面塞,听到姜昭昭的问话,她说不用,将刚塞进去的洗漱用品拿出来,走到卫生间。 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姜昭昭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想来,应是缺少了蝉鸣声,没有蝉鸣,便算不上是夏日。 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与之一起的,还有细细的呜咽声。声音断断续续,被水流声所掩盖。她在穿衣镜前整理自己的头发,眼却时不时往卫生间的方向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不多时,编剧从卫生间出来,面色如常。 她要问出口的话也哽在喉咙,十分 难受。 洗了把脸后,似乎将编剧的宿醉也洗干净了,她笑着同姜昭昭打了声招呼后,不忘称赞她今日裙子的美丽。之后编剧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许多,没消多久,就将行李整理完毕,可以坐上节目组的车。 编导和她们同一辆车,在车上还不忘对接下一个地点的大致节目流程和编撰,尽管这应该是几周后的事。 车上看手机毕竟头晕,草草对了一遍后,编导收起手机,同姜昭昭聊起了天,说她昨日错过节目组的聚会。他们聚在一个当地的酒吧,手臂上纹着大片纹身的黑卷发青年唱歌却温柔,导演在当天晚上就破费许多,点了不少好酒。 姜昭昭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编剧的方向移动,随意说了几句话敷衍过去。往后靠的时候,看到编剧表情冷淡,一双眼垂着,看着熄屏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36章 姜昭昭有心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好意思在编剧面前打听,显得似乎有意探寻八卦一般。只能在机场等机时,同摄影师说上两句,可惜昨晚的聚会,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去参加的摄影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味地夸赞导演昨晚开的酒。 她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满满的酒液。机场内,广播里的女声提醒乘客,某个班次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未上机的乘客尽快上机。 打听不出消息,她回到座椅上,抬高手机给纪停北发消息,商量去南洱的事。她打算落地平京后直接买去南洱的车票,纪停北却说不用着急,南洱不会跑,晚上几天,也依旧能见到南洱最美的风景。 可姜昭昭不愿意,她是个急性子,不喜欢明明可以早点做完事情,却硬是拖着,这样仿佛头顶永远悬着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做什么也不舒服。当然,这样的急性子对于写稿来说就完全失效了。 编剧买了机场内的煎饼,分她一点,请她尝尝味道。 她手中的煎饼,姑且是叫煎饼,烤得焦脆,放到嘴里,还有芝麻的香味。她点点头,称赞美味。编剧笑起来,想要再多分一点,姜昭昭摇摇头。 她说真的不要? 姜昭昭确定。 编剧笑了笑,她将剩下的煎饼放入口中,饮一杯拿铁,又是开朗的模样了。 离起飞还有一点时间,姜昭昭去饮水机灌了热水,生理期在今日准时到访,小腹有隐隐的垂坠感,还好不算疼,能忍受得住。饮水机前正好碰到助理,穿一身干净的白色短袖,递给她一个纸袋。 “老板买的。”他好像不太会直视别人眼睛说话,垂着眼,说了这么一句。 姜昭昭接过纸袋,还是热的,热气从未完全封闭的纸袋缝隙中窜出,直直地闯进手心。 第39章 她说了谢谢,对他,也是对他的老板。 助理点点头,接下她的道谢,只是离去的脚步有些匆匆。她想,可能是助理有些腼腆,所以和她说话时才会有些惜字如金。 不过不一定是腼腆,姜昭昭想起奔波在各个剧组的情形,她也喜欢同对接人长话短说,最好能快点结束会面。 总觉得在这一刻,她同理了助理的心情。 打开纸袋,好巧,是和编剧同款的煎饼。她打开聊天软件,找到陈淮礼,打出规规矩矩的一行字:谢谢你的煎饼。 其实还想再说一句这个巧合,又觉得没有特别必要,遂放弃。 回去的路程没有特别的拍摄,只有一台摄影机在运作,聊胜于无,如果能拍摄到有趣的画面,作为花絮和彩蛋也不错。 在摄影机的镜头里,陈淮礼低着头,在看手机。 姜昭昭适时听到聊天软件来信息的声响,他问她:好吃吗? 陈淮礼给的煎饼与编剧的并不是同一种味道,这个煎饼咬下去是焦糖的味道,不变的是同样酥脆。 他和姜昭昭说,煎饼中有芝士的夹心,带有咸甜的味道,一口咬下去后,肯定会很满足。 姜昭昭试着,咬下一口,确实是热量爆炸的快乐。 突然想到,陈淮礼应该是有身材管理的需求,所以对他来说,热量满满的食物大概是极度美味的。 她回复了很好吃。 摄像机正对着陈淮礼,摄影师牢牢地遮挡在他前面,姜昭昭看不到他。 广播开始提醒,姜昭昭放下未吃完的煎饼,准备登机。 嘉宾和工作人员自然不是同一等的座位,姜昭昭的机票和一位摄影师是邻座。摄影大哥照顾她,给了里座的位置,这样进进出出的人就不会打扰到她。 姜昭昭感激地笑了笑,翻出一个在当地买的徽章,当做小小的谢礼。 这一路几乎是睡过去的,眼罩与耳塞一带,便隔绝出一个安静的内在世界,中途只有空姐分发免费的餐食时才醒来。 转机又飞往平京,落地是凌晨,整座城市将从睡梦中醒转,天空露出青橘般生涩的颜色。姜昭昭定的是下午的车票,还有时间回一趟家,换几身干净的衣物。 梁远打电话过来,不知是真还是假抱怨她给自己安排的行程太赶,连找她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姜昭昭用肩夹着手机,说你找我抽成的时候可没有抱怨活多。她一边把行李搬上车,一边向陈淮礼找来的司机道谢。 下飞机还没过几分钟,她的手机上就收到司机的号码与车牌。 我怕你太累。他说,也想看到你安全到家。 其实陈淮礼的控制欲,从这一刻已经初见端倪,彼时的姜昭昭未察觉到,只是感叹他的细心。司机是个女生,有着清秀的外表和与她外貌不相符合的力气。那么重的行李箱,她轻轻松松地单手就将它放进了后备箱。 姜昭昭打电话的功夫,她已经将全部行李都整理完毕。 姜昭昭坐进车里,听到梁远和她说,其实抽成也可以不需要,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沉默了一瞬,姜昭昭品出一点难言的味道,想说什么时,梁远却换了个话题,他说我来机场接你吧,正好在附近。 姜昭昭说:“我已经在车上了。” 他笑了一声:“你动作真快。” 平京的机场远在郊区,没有特别的事情,一般人是不会到这。所以,哪来的刚巧在附近。 她放下手机,有些茫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年他对她的好,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横亘在其中,因此,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朋友情来解释。但是,当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用友情也无法解释的时候,姜昭昭就不知所措了。 从小到大,她似乎永远也理不清有关感情的任何事情。 高中时期,有男生用当模特的借口,三番两次约她到画室,前几次的画室,有许许多多的艺术生在写素描。最后一次,他用攒了不知多久的钱,买上一条项链。 那天的画室只有他一个人,男生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她的脖颈空荡荡,戴上项链肯定很好看。 姜昭昭不知如何回答,竟然落荒而逃,事后想起来,觉得她留男生一人在画室,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不过即使过了几日,她依旧想不出合适的方式拒绝,所以当她得知男生转学的消息,那一刻,竟然是轻松的。 庆幸她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难题。 现在,她的年龄虽然增长了,对待感情的路数却没有高明一分,陌生人的示爱尚可以学会干脆利落地拒绝,但是对象是梁远的话。姜昭昭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逃走是最好的答案。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也许是自己感觉错误,梁远并没有那种想法。自作多情是每个人生来就会的功课,时间会教会人不要随意将这门功课拿出来炫耀。 陈淮礼找的司机十分尽职,帮她将行李都送上楼后,体贴地和她说,要出行的时候打她电话。不等姜昭昭拒绝,女生眨了眨眼:“今天的时间都属于你,已经支付过费用了。” 大约这笔费用不浅,所以值得将时间都花费在她身上。 即使如此,她还是向司机道谢。 需要整理的行李不多,只是换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时间充足,她先将自己放倒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什么,找到久不用的 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放到池星的综艺,舞台上是别的歌手在演唱,她拿这当背景音,去冰箱找东西吃。 可惜冰箱空荡荡,只有几瓶矿泉水在其中。 她一拍脑袋,终于想起,在出差前就将里面的存货都清空了。倒也并不觉得饿,只是感觉胃部有些空,想了想,煮了一壶热水,往里面撒一些红枣枸杞,也能凑合填充。 客厅响起熟悉的声音,她走过去,看到池星出场,摇滚女孩此时的妆容也不显得夸张,只是戴一顶帽,上挑的眼线显得她像只猫。她看完池星出场的所有画面,才去收拾行李。 司机准时到达,姜昭昭给池星发完信息,重新将几个小时前搬下的行李又放回车上。 不用乘坐飞机,高铁到达的速度也很快,几小时后,她就到达了南洱的车站。 司机接完姜昭昭后,想了想,回到一处静谧的山庄。如此炎热的夏日也被苍翠的绿意驱散,只留下沁凉的空气。 不是这边的主人接待的她,是一贯沉默的,像影子一样的助理。她问助理,需要向陈先生当面汇报吗? 助理摇头,表示不需要,“具体情况和我说一遍就好。” 司机点头,才要开口,楼梯上传来动静。此间的主人走下来,视线仅扫一眼助理,他退后半步,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耳光声音不大,沉闷的,但能看出下手极重,惊得司机将视线从跟着陈淮礼身后下楼的白大褂身上移开。男人没有理助理,却是站在她面前,表情同他的嗓音一样温和,“慢慢说,但不要忽略细节。” 和他一起下楼的医生扶起助理,“怎么闷不吭声就给自己甩耳光。”他嘶了一声,好像这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嘟囔着,“可别毁容了。” 司机尽量让自己忽略其他的动静,看住他秀致的眉眼,嵌在过于白皙的脸上,衍生出吊诡的秾艳。唇舌没有自己的思想,已经开始说回答起他的问题。陈淮礼请她坐下,竟还体贴地给了一盏茶。 司机自觉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但陈淮礼依旧能扣出许多细节,细致到姜昭昭说话的语气,脸上的情绪,仿若抽丝剥茧一般,要将所有画面重现。那盏茶司机一口都未敢喝,已被陈淮礼问得战战兢兢。 她觉得陈淮礼对她的回答是不满意的,可是人又不是机器,怎能将场景毫无错漏地还原。只是她连这点埋怨,都不敢升起。 不知是不是司机的错觉,虽然陈淮礼的语气依旧温和,可周遭的空气好像紧绷了许多,像无形中被抽出了众多氧气,下一秒就会迎来窒息,又似乎是被投放进甲烷,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炸得轰轰烈烈。 所幸有一个声音插进来,缓解了这将要把司机折磨欲死的气氛。 “走了走了,到时间了。”医生不知何时走过来,对陈淮礼说。 他不是医生,而是天使,此时此刻,司机这样想着。 那双极其漂亮,但无机质地,宛若死物一般的眼转到医生身上,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话,轻轻一句好。 司机如蒙大赦,走出了这个房间。 她摸了摸自己的腿,是软的。 第37章 天光好到只要一抬眼就得闭起来,医生拉起窗帘,将将遮住一点太耀眼的日光。 他转过身,看到陈淮礼就坐在窗边。 医生下意识地想走过去,但很快,理智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陈淮礼疑惑地向他看来:“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他跳下窗台,一侧的日光被遮挡去,半明半昧下,那过于出色的五官显得有一种精致的森冷感:“是怕我跳下去吗?” 第40章 医生抬起笑,粉饰太平,“你在说什么?” 陈淮礼却点头,“嗯,是我说错了,不是怕我跳下去,是怕我控制不住——。”他停顿下来,语调忽然变得异常的温柔缠绵。 “杀了你吗?” 医生张了张口,努力了几次才能正常发出声音,“说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想提醒你,该治疗了。” 陈淮礼对他笑了笑,坐了下来。 能看到他眼中的嘲弄,毕竟这所谓的治疗,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第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有人和他说,他的病人就是陈淮礼。可是,医生在陈淮礼对面坐下,他真的有病吗? 想得再多,还是没忘记专业素养,房内点上舒缓的香薰,是十分静谧舒适的氛围,他在不属于他的这间房屋,开口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陈淮礼盯着他的眼睛。 医生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像是一直在循循善诱般问道:“为什么不好?” 他弯起唇角,如同要品尝鲜红的圣女果。 “我想她了,太想了。” - 姜昭昭找到纪停北的时候,他正在赶羊,灰头土脸的,但是眼神却很明亮。 姜昭昭伸出手:“要帮你吗?” 纪停北将赶羊鞭递过去,不忘问一句:“你会吗?” 她理不直气也壮,说不会。 纪停北收回了鞭子。 她不知道如何赶,但纪停北却是熟练的模样,几下就让羊乖乖地去吃草。 “要不是认识你,我会认为你是个娴熟的羊倌。” 她不在意草地可能会脏污她的白裙,只将裙摆随意地打了个结坐下。天青云淡,草木疏朗,走下山坡草地,还能见到举目的鲜花,盛放在每一户的墙上屋檐。单单论风景,南洱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随手摘下一片草叶,边缘有着锯齿的形状,但它是柔软的,在指腹上摩擦,连皮也未曾蹭破。 纪停北对她说,他不着急拍摄,剧本可以准备很久很久。 他的话十分具有可信度,看他微微晒红的脸庞,似乎要将放羊当做终身事业。 姜昭昭将草叶放到嘴里,尝到一点清苦的味道,她看向羊群,“这些都是你买的?” “我买来作什么。”他笑了,“帮人放的,每日还有工资。” 还来不及感叹纪导也做上了兼职,就见到面前的男人忽然碰了碰自己的脸,“是不是晒黑了。” 她端详一遍,给了一个模棱的答案,“还好。” 见到她的反应,纪停北便确定了,“真的黑了。” 姜昭昭托腮,拿下草叶,笑笑:“真的还好,别有风味。” 他不介意被姜昭昭形容成一盘菜,只是有些懊悔,至少,应该抹上一些防晒霜。女为悦己者容,他在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 姜昭昭在南洱的住处,并不在酒店,而是一处民宿,房东是个性情爽利的大姐,在她入住当日还送了她新鲜的蔬菜。她下厨的手艺只能算平常,对比起自己的手艺,快餐已经是美味了。 不过不愿浪费这新鲜的蔬菜,姜昭昭摆弄了下油烟机与锅灶,整出卖相尚可的菜肴。搬到小小的阳台,就能看到院中的葡萄藤架下,正在吃饭的房东一家人。小男孩跪坐在儿童椅上,随着飞舞的蝴蝶仰起头,在葡萄藤叶的间隙中,正好与姜昭昭对上眼。 再往另一边看,狭窄的道路曲折蜿蜒,墙边砌着红砖,布满了风霜走过的痕迹,也许过了不久,砖缝中会生出草叶与鲜花。 她坐回到遮阳伞下的摇椅上,竹编的摇椅摇摇晃晃,晚霞在天际弥漫,时间悠长得仿佛回到少年时。姜昭昭想着纪停北给的简纲,忽然在这时有了灵感。于是搬来电脑,就在阳台上奋笔疾书。 夏日总将白天的时光拖得很长,姜昭昭写完一段,躺倒在摇椅的时候,太阳还有最后一轮光晕,将金橙的 晚霞晕染上了一层浅紫的光晕,时间流转,那浅紫就慢慢转深,隐入到夜幕中去了。 她收拾好没吃多少的饭菜,端到屋里。 恍然想起,没有拍下这么美的晚霞,也没有和陈淮礼通过电话。她慌慌张张地拿过手机,果然有他的未接来电。过错方在她,于是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写剧本写入迷了,忘了和你通话。”停顿之后,她立刻补上,“你一定要原谅我!” 也不去管语气是否盛气凌人,只期待他的答案。 “不原谅会怎么样?”陈淮礼清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原谅就……”差点陷入他的语言逻辑陷阱,姜昭昭反应过来,“不能不原谅。” 双重否定表达了她强烈的肯定意味,相信经过义务教育的陈淮礼一定会懂。 陈淮礼在笑,带着无奈的意味,“我怎么会不原谅你?” 姜昭昭躺回到柔软的沙发上,笑意如此轻易地跃上眉梢,她喃喃说着:“你真好。” 陈淮礼呼出一口白烟,烟气消散在冰冷的屏幕上。 他不好,他只是很想她,身边没有她的气味,会引人发疯,烟草也不能安抚。 这一通电话是救命良药,救他于水火。 姜昭昭说着南洱的气候与卖花的阿婆,像是电视剧中的场景,连阿婆的鬓边都有簪花,小小的一朵紫色兰花,她不知道具体品种,大约看起如铃兰,垂着似酒杯一样的花苞。 可惜她路过时匆匆,未能买上一点装饰,不过这点可惜在大街小巷的鲜花中很快消散,不必买花,因为处处有花。 说起话来不知日月更替,姜昭昭在沙发上感觉有脖颈有酸痛感时,才发觉时间流逝如此之快。她看了一眼通话时间,疑惑起自己怎么会有这许多的话要讲,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听我说话,会不会觉得又有点烦。” 陈淮礼说不会。 “你的声音好听,合该多说一些。” 就好似她的唇,现在合该吻在他唇上, 姜昭昭哼哼了两声,终究是忍不住,泄出笑声。 夜色多好,她可以享受他的纵容。 - 从窗帘缝中钻进来的阳光打在姜昭昭脸上时,她迷糊了一下,以为室内不知何时开了灯。翻过身再重新睁眼,才发觉是热烈的阳光。 披着衣服坐起来,看了窗台上栽种的薄荷好一会,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睡得太晚,导致现在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有些懒怠出去,吃个贝果权当做一餐。 拉开窗帘,便成了在空调间晒太阳,姜昭昭拢起长发,还是有些犯困,就倒在了沙发上,也不肯走几步到床边。早知道被阳光照醒后,应该不管不顾,再睡个回笼觉。 她将脸埋在织花的毯子中,就这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飘起的窗帘打到脸上,在睡梦中,她一直以为是猫咪在舔她的脸,想抱住这个调皮的猫,却扑了个空,只抓到一段柔软的布料。 直到下午才开始采风,姜昭昭戴一顶宽沿的草帽,含着一颗糖,走到了码头边。这里的腥咸海风也阻挡不了众多的游客,有许多游客在掌心放了食物,吸引海鸥。 坐在沙滩上,偶尔有小孩从面前匆匆跑过,姜昭昭托着腮,觉得自己搞错了方向,不应来这被广为流传的景点,或许随意走走,更能发现不一样的风味。她想到了或许还在放羊的纪停北,又使劲摇摇头,《与世界》的拍摄周期不短,她暂时不能和纪停北一样,在这里找一份职业。 如果寻找一份兼职的话,会不会浪费时间? 她买下阿婆的茉莉手环,随意进了一家餐厅,清淡的茉莉香气瞬间被食物味道所掩盖。 面对前来的服务员,她翻了翻菜单,对服务员说:“能不能推荐一下特色菜?” 服务员面容青涩,他翻开菜单,指了两个菜,“这两个,好吃。”他说话有着怪异的停顿,好像不习惯说普通话。 姜昭昭点点头,听从他的推荐,点了这两个菜。 店里的客人不太多,三三两两地坐着,有几个一看就如同她一样,明显是游客,穿着单薄的吊带长裙,裙摆如同茉莉一般白,外罩着鲜艳的披肩。姜昭昭坐在她们后面,还能听到她们商量下一个去玩的地点。 菜上得很快,除了她点的两个菜外,还额外上了一杯饮料。 姜昭昭疑惑地看向服务员:“我好像没有点饮料。” “赠、赠送的。”服务员结结巴巴地解释,“只需要你给我,好的评价。” 她了然:“需要在哪个平台上好评?” 服务员的脸忽然变得通红,“没、没什么,你先吃。” 他回到后厨,留下一杯饮料,西瓜汁的颜色,和服务员脸上的颜色如出一辙。餐厅内部传来丁零当啷一声响,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姜昭昭突然明白了手中这杯饮料的由来。 第41章 服务员推荐的菜品确实不错,其中有一道菌类做成的小炒,很是鲜美。姜昭昭对菌类不甚热衷,却也不知不觉干完小半盘。她喝一口西瓜汁,吸管留在唇间,听到前桌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论还不够,叫来了服务员,问他有哪些地方好玩。 仍然是说话结巴的服务员,虽然还有不熟悉的停顿,不过这次流畅了许多。姜昭昭听了一耳朵,决定偷师,将服务员所说的列入计划清单。 两盘菜扫了个大概,姜昭昭饮尽西瓜汁,去结账,顺便挑了一颗前台的话梅糖。 剥开糖纸放入嘴里,酸酸甜甜,像外面有乌云飘过来的天气。 服务生朝她喊:“给,给多了。” 姜昭昭没听见,折身走了出去。 服务员回去看她付的账款,刚好多出一杯西瓜汁的价格。 第38章 天气预报并没有说今日要下雨,但在乌云滚过来遮蔽日光的时候,姜昭昭机敏地买了一把伞。果然不消片刻,雨水倾斜而下,狂风也卷起,将她的头发与裙摆要揉到一处去。 她躲到屋檐下,看人家匆匆过来搬花,雨点如豆,不讲道理地轰然而下。 因为这场暴雨,出行计划暂时搁置。她还有闲心给纪停北拨去电话,问他今天有无去放羊。 似乎能听出她语气中有看热闹的嫌疑,纪停北平静地说,今日没做兼职,在钓鱼。 感觉他像是回归了田园生活,日日与动物为伴。姜昭昭被成功转移了话题,询问他今日的成果。 纪停北说惭愧,今日成果只能做碗鱼汤。 那便是收获颇丰了。 收获颇丰的纪停北看了看桶中无法自由游曳的鱼,问要不要给她送去一条。 姜昭昭敬谢不敏,她不会处理活物,当然包括鱼,更何况,她的厨艺不允许她在做鱼上有所造诣。 夏日的雨总是来去匆匆,这场雨却一反常态地下了好久。 一到雨天,打车就变得难打。姜昭昭看了看回民宿的路程,不算远,可以步行回去。于是等雨势稍小的时候,她撑起伞,步行回去。 沿途的摊贩因为这场雨匆匆离去,路上还散落着粘上树叶的草帽。走着走着,就有点气恼今天怎么穿了裙子出来,被雨水沾湿的裙摆粘在小腿上,很不舒服,重新将它扯开的话,没走几步,它又故技重施,在小腿上安了家。 回到民宿,几乎半身都湿透了,姜昭昭脱下裙子,拿上干净的衣物去到浴室。 热水已经放好了,她躺在浴缸里,需要一个热水澡来放松身心。 接到陈淮礼的视频时,她不舍浴缸中舒适的热气,于是调整了一下手机的位置,只露出脸和脖颈,剩下的便看不见了。 但是陈淮礼见到背后的装饰,就已经知道她在浴室。 他问:“在洗澡。” 听到这句话后,姜昭昭应了一声,明知道他不会看见什么,还是将身子下沉。 “今天走了好久,还碰到暴雨,好累。” 话一出口,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撒娇。姜昭昭看着镜头中的陈淮礼,希望他发现她撒娇的语气,又希望他没有发现。 怎么生出来这么多矛盾的心思,像是少年时代,初初意识到爱情滋味的女孩,有着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她自己也搞得晕头转向。 陈淮礼忽然笑了,“再往下,是不是就要溺水了” 姜昭昭看到小窗中的自己,只露出了半张脸,剩下的,浸在温暖的水下。 “不 会的,大学的游泳课,我拿的是满分。” 他说:“我怕你缺氧。” 从她略带潮红的面孔上,可以想象出,这浴室的温度有多高。 她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双手从水中撩起,碰得脸颊湿漉漉的。 能看到她纤细的手臂,细瘦的锁骨,碰到镜头的水滴会是什么味道的,想必会让人目眩神迷。 陈淮礼忽然微微仰起头,姜昭昭看到他突出的喉结,和优越的下颌线,她鬼使神差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咬上去,他会不会也变得湿漉漉的。 那喉结只滚动了几秒,她的注意力便从它上面被剥夺,因为陈淮礼同她说,“我好想你。” 分明有示弱委屈的味道。 心脏被这句话搅得很酸涩,姜昭昭几乎是想都没想,也脱口而出,“我也,很想你。” 他忽然挡住了摄像头,姜昭昭的视线变得漆黑,伴随着他的一声抱歉。 翻找东西的声音,很零碎,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打火机的声响。陈淮礼像是按捺不住地,抽了一根烟。 姜昭昭对着没有留一丝窥探缝隙的镜头说,“你不要挡镜头好不好,我看不到你了。” 漆黑的屏幕动了动,又露出陈淮礼的脸。眼睫下,他的眼尾飞了一抹红,像是不听话的腮红或是胭脂,胡乱地点缀在其上。再仔细观察,眼眶也泛红。 她伸出双臂,做了个虚虚拢住的姿势。 “你现在,也算是见到我了。”姜昭昭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温柔成这样,“不要难过了,好吗?” 为何不能难过,本来她的双手,现在应该抱住了他。 或许这双手缠上锁链更好看一些,他就能轻而易举得占据她的日日夜夜。 陈淮礼有些焦躁,眼尾红得似乎不太正常,似乎要灼烧正在看她的姜昭昭。 她轻轻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这是最有效的镇静剂。 陈淮礼眨了下眼,那躁动的焦急,无处安放的占有欲有了暂时喘息的功夫。他先说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我这样子,有点糟糕。” 姜昭昭摇头否定,“并没有。” 她并没有错过陈淮礼这一瞬间的神经质,却宽容地将此当成了太想念的表现。伸出的手在屏幕上轻抚过他的脸。 “你并不糟糕。”她是主宰他情绪的神明,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雀跃地跪拜,“你只是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可爱两个字脱口而出,应该不能用这个形容词,听起来像是形容物品或是动物。在话出口的瞬间姜昭昭就感到懊恼,好在陈淮礼并不觉得不妥,还为这个形容词弯了眉,那点深红慢慢消退,成了春光乍现的惊鸿一瞥。 他说:“你可不可以,永远这么觉得?” 此时的承诺是最容易说出口的话语,姜昭昭轻易地就许下诺言,“当然可以。” 那天和陈淮礼聊到热水都变冷,好险天气炎热,不至于赢得一场感冒。 第二日晨起,推开窗就是吸入了燥热的空气,大约下过暴雨,再经高温蒸腾,空气就变得难以与它和平共处。她有了一点偷懒的心思,但是看向日历,懒惰的心思就被狠狠打压。于是拿起包,再度出门。 采风的时光并不像旅游一般悠闲,但如同旅游一般累。但是南洱对姜昭昭来说,着实可以算是福地,因为只短短采风那几日,姜昭昭手中的剧本就有了雏形。她发给纪停北,又花费一天的时间,同他一起修改,虽然知道由于外力的作用,剧本到最后可能会遭遇彻头彻尾的修改,但此时的姜昭昭仍是为它而感到满足。 综艺第二期的录制时间定了下来,姜昭昭看到安排,辗转从平京乘坐飞机太过麻烦,她想了想,还是从南洱出发。 南洱这座城市很大,短短几日并不足够将它逛完,但是姜昭昭列在清单上的地点已经所剩无几。 今日,她从开满凤凰花的学校处走来,捡起一朵掉落在地的红色花瓣。这所南洱的中学因凤凰花而闻名,在花期时,学校就定了几日的开放日,接待游客。她极不容易地抢到票,才能进去游览。 游客观览区域与学生的教学楼之间划分出一道警戒线,姜昭昭进来时恰好遇到学生的大课间,不少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飞奔入学校唯一售卖零食的小超市,采购对他们来说必需的生活物资。 学生打打闹闹,将手中刚买的饮料也扔飞了出去,落在姜昭昭脚边。 她扶了扶草帽,捡起那瓶饮料,还给满脸通红的女生。课间铃响,吵吵闹闹的学生匆匆赶往教室,一瞬间,教学楼那边又安静了下来。姜昭昭将手上的凤凰花簪到草帽上,沿着石子路走出了校门。 阳光热烈,疑心防晒霜失了作用,她在商铺屋檐下,拿出防晒霜抹上手臂。商铺中的冷气徐徐,她涂完撑开伞,准备叫个车,目光却停留在了商铺里面各色的水果上。 恍然想起入了夏之后,竟然还没尝过西瓜的味道,实在不应该。姜昭昭折返进商铺,决定挑一个西瓜。学着网上的说法,对着西瓜敲击,只是敲出来的声音实在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清脆,哪个是沉闷,索性选了一个看着顺眼的。 再抬头,日光还是很好,既然出来了,就不甘心那么轻易回去,她和老板打了个商量,将买下的西瓜暂时放在这,等回来时再拿走。 老板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是和她强调了关门的时间,请她务必在关门前带走她的西瓜。 第42章 姜昭昭答应后,就循着便利贴的地址,去寻找晚餐的落点。 竟是在一个清吧,但是装修却极具田园风格,姜昭昭看了一眼背后的藤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伸出手,碰了碰这装饰藤蔓。是真的,并不是塑料制品。 服务员端上菜单,她一打开,发现里面最多的还是酒水,其他的食物种类不多。她放下菜单,问服务员,“你们这边是不是晚上人比较多。” 这会儿人少,服务员也有闲心同她说话,“也不单单是晚上,只要歌手在,人就比较多。” “不过也有一部分客人是冲着我们的甜品过来的。”服务员翻到甜品那一页,指着做成魔方的甜品说,“它也是我们这边的网红。” 图片上看确实很逼真,姜昭昭好奇地点了一个,不过它成为网红的原因大约不是因为口感,而是外貌。又和服务员聊了一会,店里就进来了,应该是服务员说的歌手,拿着一把吉他,侧脸看过去格外清俊。 夏日傍晚的日光依旧很好,屋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歌手在舞台上,调试着音响。已经有落座的女孩,朝舞台上投去了许多次眼神。这种像是无意扫过的视线,每一道都在强烈诉说着,她好在意台上的这个人。 外面的天光明亮,但此时屋里却关上窗,灯光模糊,营造了深夜暧昧的氛围。 一道吉他声响,山泉流淌般,抓住了耳朵。 姜昭昭抬起眼,歌手的正面比侧面更俊秀一点,像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中的人物。光影在他脸上分割明显,他的嗓音同外貌一样出众。 大约,他也是这店里的网红产品。 大概此时,店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所以当有人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姜昭昭的反应有些迟缓。 那是一道比现在的歌声更清冽的声线,贴在她耳边,缠绵地说。 “你喜欢他哪 个部位?” “我将它送给你好不好?” 第39章 先看到的是一头白金的发色,这样的发色,一般人驾驭不好,会显得黑,但在陈淮礼身上却完全不是这样。他的脸比发色还要白皙,像是透明易碎的水晶。 很想吻上去,看水晶能不能承受住一个吻的重量。 水晶先低了头,碰了碰她的唇,然后,找寻到了她眼角眉梢残存的笑意。 他看向了台上,歌手还在唱,是一首温柔的情歌。 陈淮礼扯起嘴角,那应该是一个轻佻的笑,但是灯光柔和了边角的锋芒。 “是他的嗓音,还是他的眼睛?” 这好像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令他皱起了眉。 姜昭昭说:“如果我说是眼睛呢?” 台上的歌手确实有一双漂亮的眼,灯光流转时,曲调蜿蜒处,更显得潋滟。 陈淮礼转过视线,看着台上的人,声音在此刻缥缈起来,“挖下来,送给你,好吗?” 那么轻飘飘的,好似在说一个笑话。 姜昭昭歪了歪头,然后双手捧住陈淮礼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用什么挖,手吗?” 她的视线下移,落到他的手上。 像是她的视线有温度一般,在她看下来的瞬间,陈淮礼的手仿佛被灼伤了一般,蜷缩了一下,而后又慢慢张开。他垂下眼帘,大概眼睫是这张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开阖间,光影在此间流转。 他抬起手,覆到她的眼上。今天的天气那么热,连蝉鸣都是有气无力的,但陈淮礼的手却很凉,指腹在眼皮上,像被深寒的井水触碰了。 “是个不错的建议。”他的嗓音清淡。姜昭昭从指缝中的间隙看过去,他也没有笑,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音乐声渐渐低了下来,歌手唱完了这首舒缓的情歌,停下来喝水。在下方围坐的客人轻轻鼓掌,有一个女孩,甚至往台上扔了一枝花,是红艳的凤凰花。 那一小块的红色在陈淮礼眼前放大,然后沾染上他的手,人类的眼珠应该是柔软的,被挖下来后,会乖巧地躺在他手心。 他将姜昭昭喜欢的眼睛送给她,会不会换来她多看他一眼。 他是个费尽心机的赠与者,姜昭昭喜欢什么,他总会送给她。 “犯法的啊。”受赠者笑着握住他的手,双手往下坠时,变成了十指紧扣的模样。 姜昭昭的下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真的吃醋了,因为我多看了上面的人几眼?” 陈淮礼的手有些僵硬,过了会才慢慢放松下来。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看我表演时,不会这么专注。” 姜昭昭立刻直起身来,“你胡说!” 明明第一次看到他时,她就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看上了他的色相,比现在不知道要专注多少。 胡说的陈淮礼看向她微抬的下颌,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公众场合的亲吻,姜昭昭的底线是只能有两三秒,她不想遭受他人的视线洗礼。尤其是突然出现在此地的陈淮礼,不知道这家店里的人,有没有他的粉丝,会不会在环顾的一刹那,看见偶像与他人亲吻。 她退了开来,店里的音乐声适时响起,将顾客的注意力重新拉到台上。 姜昭昭此时不会分半点眼神给歌手,她看着陈淮礼,那些冷淡的,或许还掺杂着戾气的情绪在他身上褪了个干干净净,此时他的眼里有控诉,为什么不愿意再亲吻。 这时的陈淮礼,肯定是被小狗附身了。 “我想出去了。”姜昭昭拿起自己的草帽,“这里好闷。” 上帝一定会知晓,她再多看陈淮礼一眼,一定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她拉起他的手,走出这间清吧。身后的歌手不再唱舒缓的情歌,金属的碎裂声乒乒乓乓,想必是摇滚风格浓厚的歌曲。突然发现陈淮礼没有任何掩饰的装备,姜昭昭摘下头上的草帽,回身给他戴上。 敏锐地感觉到姜昭昭的动作,他收回还在舞台上的视线,温良地低头,草帽落在头上,正好遮住眼中晦涩的情绪。 黄昏太阳如同鲜艳的橙子,此时的它的光线并不灼目,可以自由地直视。姜昭昭重新选的餐厅,正好可以观赏瑰丽的落日。 等菜的间隙,才终于问出口他为何来这里。她记得还是乘坐飞机回国内的那日,听到助理向他汇报下面的行程,没有一天的空闲。 “都推了。”他调整了一下帽檐的位置,并没有摘下这顶帽子,还好帽上并没有额外的装饰,普普通通的草编压住了白金的发丝,陈淮礼看起来像个田间不知忧愁的少年。 此时在明亮的餐厅里,她才发现陈淮礼将眉毛也染浅了,如果将纯黑的眼睫换成白色,像极了壁画上的天使,虽然年龄会对不上。可在其他方面,却无比贴合,就比如现在,他能随心所欲地拒绝不喜欢的工作。 羡慕这种自由,但姜昭昭还是多问了一句,“没关系吗?” 他说没事,将端上来的菌汤放到姜昭昭面前。服务员见惯了来南洱打扮得奇装异服的游客,因而没有多看他一眼。 “因为如果再见不到你,我怕我要疯了。” 像是讨论菜品的摆盘是否好看一般说出这句话,陈淮礼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连晚霞的坠落也比这更有分量,所以姜昭昭轻易地将它当成信手拈来的情话。她唇角抿出笑纹,想说什么话,此时也说不出来,只是冲着他笑。后来终于想到合适的说辞,才开口:“我也想,看你打鼓,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了。”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姜昭昭在心中气恼,然后又矛盾地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谁能时时做得完美呢,陈淮礼一定不会介意她现在的结巴。 “幸好我把鼓带来了。”他说,“还有其他乐器,你想听什么我都有。” 狗狗摇起尾巴炫耀,孔雀开起绚烂的屏,此刻都具象化了。 恰好助理在这时打来电话,问托运的行李要归置何处,姜昭昭给了民宿的地址,又给房东打去电话,告知将会有东西运到。 月朗星稀的天空,有着温柔的晚风,如果她不是在民宿门前想到寄放在水果店的西瓜,那这个夜晚就更完美了。她的情绪变化瞒不过陈淮礼,有时候姜昭昭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否则为什么只要她稍稍皱皱眉,陈淮礼就能发现。 他的一句怎么了适时地响起,及时太过也有了一种说不明的吊诡味道。可是看向陈淮礼,路灯暖黄,有飞蛾在底下盘旋,他脸部的线条在光线下分外柔和,昳丽秾艳的五官也涂抹上温柔的色彩。 壁画中的天使在无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把纯然的关心曲解。 她受不起质问,缴械投降。 “我忘了把水果店的西瓜拿过来。”姜昭昭说,“不是什么大事,明天还可以去拿,虽然有点可惜,你今天不能吃到我精心挑选的西瓜。” 陈淮礼笑笑,说没有关系。 第43章 确实没有关系,因为姜昭昭想到一件更为严峻的事件,比吃不到西瓜重上千倍。她定的民宿只有一张床,今晚陈淮礼如何过夜显然令人头疼。 衣柜中有一床干净的被褥,是民宿老板放在这的,以备不时之需。姜昭昭打开衣柜,不时之需现在有了用武之地,抱出来时还能闻到皂角的清香味,能想象到,它洗净后在阳光下的模样。 民宿的隔音不好,能听到水声从那扇雾气弥漫的门上传来。她放下被子,忽而听到门口传来响动,夹杂在水声中。 打开门,竟然是外送,里面有她惦记的西瓜。 姜昭昭失笑,她也不是非要在今天吃上一口西瓜。但是水果的清香诱人,她坐在小小的茶几前,把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籽的西瓜放入口中,汁水爆开,她终于尝到一口夏天的味道。 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陈淮礼从浴室出来,白发沾了水,颜色好像更深了点,它被陈淮礼擦得半干,不至于亲吻到他的唇上。 茶几与沙发的空间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地段算不上宽敞,坐下一个姜昭昭还好,但是陈淮礼坐在她身边,就显得格外狭窄了。他长手长脚的,将空气也 挤压得稀薄。姜昭昭想将茶几往前推一推,扩大空间,却被陈淮礼抱住了。 还带着水汽的拥抱,湿漉漉的像盛夏的雨,有清苦的气息。她将下颌抵在陈淮礼的肩上时,才后知后觉发觉,那是放在浴室的沐浴露的味道。 手脚僵硬了一瞬,但好在很快恢复行动,她轻轻拍了拍陈淮礼的背,听到他说好想你。 这么一句喟叹,从她耳边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心底沉重地生根。 夏夜如此安静,连日恼人的蝉鸣也也暂时偃旗息鼓,只能听到细微的水滴声,大概是哪里的开关没有关好。只是此刻这水声也在提醒她不应该关注环境的安静与否。 我好想你的最标准回答应该是我也想你,姜昭昭的标准答案还未出口,就被连绵而上的濡湿亲吻所打断。 陈淮礼似乎是不需要她的答案,又或者是,害怕听到她的答案。所以,亲吻从肩头到脖颈再到嘴唇,夏日的衣料薄得一撕就碎,细白的肌肤就如此畅然无阻地在陈淮礼面前展现。 刚刚还来不及推的茶几此时已经移出去一段距离,陈淮礼的唇舌像是从热烈的岩浆中走了一圈,姜昭昭被灼烧得蜷起了身,被占据的视线是一片银白,还有晃动的一枚小小耳坠。 赤、裸的肌肤触碰到地毯上,没有不适,柔软长毛包裹住她,姜昭昭抓住了那枚晃动的耳坠,“是……树叶吗?”喘息的声音,连她自己都陌生。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在头顶。 “是浮萍。” 是不找到什么缠绕住,就会孤苦无依死亡的浮萍。 第40章 光线从手臂上,跳跃到脸上,花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姜昭昭疲倦地睁开眼,窗帘没有拉好,导致光线嚣张地跃入。她把手挡在脸上,昨晚不知不觉流了泪,以至于眼皮红肿,仅仅是睁眼的动作也显得艰难。 不过此时,比起汹涌的睡意和胀痛的眼,无法忍耐的干渴迫使她起来,去寻求一杯水。身体才有了动作,就被扣住了,拢住她身体的那只手一使劲,她又牢牢地在陈淮礼怀里了。 姜昭昭回过头,他没有睁开眼,像是凭本能意识,执着地将她困在怀里的方寸天地,不肯多留出一分的空隙。 手机的时间提醒她现在还早,甚至不到普通上班族起床的时间,只是夏季将白日拉长了很久,才有了现在日上中天的错觉。现在日光转移了方位,落到陈淮礼的手上,那是比堪比霜雪的肌肤,在光下,竟有了耀眼的错觉。 再转过视线,他白金的发丝散落,胡乱地遮挡了优越的五官,如果此时能睁开眼,无法想象能增添多少光华。 如果她此时是漫画家,这样的场景一定是最好的素材。不过即便是漫画家也需要解决喝水的问题,她小心地推开陈淮礼的手,尽量不弄醒他。 能半直起腰的时候,也将他的手推开大半了。姜昭昭坐起来,只找到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在哪儿,无处寻觅,她低下头找寻,背后就承担上了一份重量。陈淮礼的嗓音有些哑,问她要去哪。 “喝水。”姜昭昭找到了丢失的另外一只鞋,用脚勾过来。 她站起身的时候,肩上的重量落到后腰,陈淮礼用手虚虚地圈住了她,像只黏人的猫,不让她移动分毫。 她转过头,看到陈淮礼眉眼还是倦怠,却固执地让她不要走。 这只猫格外黏人,姜昭昭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我很渴。” 陈淮礼将她拉下,告诉她,解决口渴还有另一种方法。 早晨是一个危险的时间点,当姜昭昭的睡衣被褪下,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和决心,才推开陈淮礼。抬眼撞上他不解无辜的神情,仿佛她的举动很是伤人心。 “我真的要喝水。” 她用言语再一次强调,这次她在陈淮礼有动作前,赶紧先下了床,也不管拖鞋在哪处,光脚先匆匆去了客厅。可能再晚一步,这口水又会喝不上。 茶几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果盘,经过一夜,应该也无法入口。她收拾残骸,将它送去了应该待着的地方。 夏日的炎热如影随形,客厅没有空调,只是出来一会便觉得身上黏腻。姜昭昭喝完一杯水,想了想,还是打算洗个澡。 衣物放在卧室,她站在门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害怕打开门。她把所有原因归功于昨天晚上的胡闹,昏暗的夜色将意识也搅得混乱,但是仍然能记得那时的感受。陈淮礼像是要将她拆碎,然后一块块地吞进肚里。 那样贪婪的欲望,夜色中也能看清。 还没多想一会,房门就被打开了。陈淮礼问:“怎么不进来?” 没有了睡醒的倦怠,他的一双眼黑得剔透,像琉璃,让人有种错觉,所有谎话在它下面都无所遁形。 她模棱两可地说:“我在想要不要进来。” 陈淮礼看着她,空调机器在运作,有轻微的嗡鸣声,冷气从他身后缓缓溢出,蔓延到门边。门外的光线似乎都被收进这双眼里,黑得没有剔透的光彩了。 姜昭昭仿佛又看到了昨天晚上的他,只是下一刻,陈淮礼低下了头,碎发遮住了眼,遮住了那深邃到没有边际的黑。 他出口的声音轻,带着点放下所有身段到尘埃里的低,“昭昭,是我不好。” 或许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敏锐地感受到了她低沉的情绪,就将所有的过错放到自己身上。 姜昭昭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淮礼就牵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没有完全握住,只虚虚地牵住她的手指。 “不要丢下我。” 她捧起他的脸,眼下的泪痣坠着,盛满了哀愁。她轻轻吻了一下,原来哀愁是没有味道的。 “你在想些什么?” “把我当成了吃完就跑的人?” 她觉得陈淮礼脑内已经演完了一出狗血话剧,她的形象在这话剧中无疑贴上了负面的标签。 “你好像不开心。” 陈淮礼稍稍握实了她的手,“好像是因为我不开心。” “只是有点累。”姜昭昭立刻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赶紧补充下一句,“昨天晚上……你需要适可而止了。” 装作大方地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陈淮礼眼下的泪痣换了另一种情绪安放。他低头,勾着唇笑,那素白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光华万千了,滟滟生辉。他在姜昭昭耳边低语了一句,换来对方的瞪眼。 她甩开他的手,收拾衣物去了浴室,在合上浴室门的瞬间,又对他强调:“适可而止!”加了重音。 水声传来的时候,陈淮礼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多种情绪在他脸上起伏,尖锐的,戾气的,疯狂的,只是很快,又安息于一片平静。 民宿的楼梯是木质的,人走上去难免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摇摇欲坠的建筑物,但好在,它维持住了安稳的结构,看起来没有崩塌的危险。 从听到楼梯的响动到敲门声的响起,只有短短一瞬,陈淮礼打开了门,清晰地看到门口男人的愣怔情绪。 纪停北知道给他开门的人是谁,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隐世之人,在十丈软红尘中打滚,也知晓搅动风云的人物。于是他彬彬有礼地伸出手,主动先介绍了自己:“纪停北。” 陈淮礼点头,“陈淮礼。”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忽视了纪停北伸出的手,而是看向他手中拎的东西。 纪停北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装在塑料袋中的活物不甘寂寞地跳动了一下,充分彰显了它的存在感。 “姜老师要的鱼。”恰如其分的解释,纪停北望向他,适时地问了一句,“姜老师呢?” “在洗澡。”他平淡地说出这么一句暧昧的话语,隐下的含义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第44章 纪停北没有神色大变,也缺乏慌乱不知所措的情绪,他拥有得体的表面礼貌,只是将活物递给了他,“麻烦转交。” 陈淮礼垂下眼睫,看着不时跳动的袋子,想,它怎么不去死呢? 姜昭昭出来时,就见到了桌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鱼缸,青色鳞片的不知什么品种的鱼在浴缸中摆尾,看起来精神恹 恹。她将一头长发用毛巾包起来,用手轻轻敲了一下透明的浴缸。即使听到动静,那条鱼也只是转了头。不过也可能是鱼缸的空间逼仄,它不能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不过它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想必能原谅她的小小恶作剧。 “怎么多了一条鱼?” 有一缕碎发成了漏网之鱼,没有被包裹,黏在她的锁骨处,婉转曲折。 陈淮礼挑起那缕碎发,挂在她耳后。他像是思考了一下才记起纪停北的名字,说是他送的。 姜昭昭拧起眉,纪停北还未死心,这么一条鱼无法处理,看来只能暂时养着,只是要换大一点的鱼缸。 思绪从鱼缸上转走,她想起还要给纪停北的剧本,增添了几处大的改动,正准备这段时间给他。 “说好还有剧本要给他,怎么就先走了?”打印好的纸张还在卧室,纪停北有个习惯,偏爱纸质的剧本,大约是纸张翻阅起来有实物感,也便于书写修改,所以除非是不方便,她都会给纪停北纸质版的剧本。 小声抱怨了一句,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陈淮礼,“你知道怎么养鱼吗?” 姜昭昭是个不会养活物的人,不论是最容易养活的多肉,还是长寿的乌龟,对她来说都是棘手的难题,这些小小的生灵,极易在她手下枯萎。 陈淮礼看了一眼鱼缸,摇头,难的露出困惑的神情,“大概,每天喂一下食物就好?” 看起来他比姜昭昭更为不熟悉,至少她还知晓,需要给鱼缸换水。 拿起吹风机后,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就为这条鱼换一个大一些的鱼缸,开口邀请陈淮礼一起去商场选购。他欣然答应。 吹风机的噪音在耳边鼓动,响了约莫有十分钟,姜昭昭才把头发吹干。打开门,正好看到陈淮礼换了一身衣服,灰麻色的短袖,贴在他的白净的肌肤上。他正在为鱼缸找一个阳光普照,四面通风的好地方,环顾四处,找到了靠窗的位置。 她开门的时候,陈淮礼放好了鱼缸,明亮的光线透过透明玻璃,恍惚有彩虹在其中搭桥。他转身向她走过来时,明明没碰到任何物品,那鱼缸却同桌子一并摇晃,清脆的响声,不仅仅是碎裂的玻璃,还有那枣红色的桌。 姜昭昭被吓了一跳,声响停后才走过去。方才还有生气的鱼,在流水与碎玻璃之间蹦了两下,没有了声息。 她先问陈淮礼有没有受伤,他摇头,盯着碎玻璃上的鱼。 可能有锋利的玻璃割破鳞片,有细细的血丝从它身上渗出。陈淮礼蹲下,想拿起湿淋淋的尸体,被姜昭昭阻止了。 “先……把玻璃收拾了吧,会扎人。” 陈淮礼低垂下眼睫,说抱歉,垂下的弧度如同在哀悼。 “应该是这桌子不牢固,承受了一点重量就倒塌了。”否则不会连同桌子,都被摔得四分五裂,姜昭昭是这样认为的,在退房时,或许还要为这不牢固的桌子,扣下一笔押金。 陈淮礼站起来,让她坐下,他来收拾这一地狼藉。 鱼类的尸体被随意放进黑色垃圾袋,他的这一句抱歉它不会知晓,正如同它会很快忘掉就是这个人夺走了它的生命。因为传说它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第41章 今日的购物去掉了鱼缸的选项,姜昭昭十分沉痛地向纪停北道歉,他送来的鱼甚至还没活过一个小时。虽然,她觉得纪停北原本的目的,就是让她手持菜刀杀害这条可怜的鱼。 过了不久,纪停北的消息如约而至。他回复:我知道的。 知道这条鱼会命不久矣吗,姜昭昭收回手机时,不免无声地叹气。购物清单上少了最重要的鱼缸,其他的物品也成了可有可无,这间民宿住不了多久,她就要启程去往《与世界》第二期的拍摄地点。 陈淮礼戴上了口罩,一头白金的发也被包裹在棒球帽中,只在耳边露出几丝端倪。即便这样,路过的女生也有不少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走远了仍不甘心,要多看几眼才算回本。 她看中了一条艳丽的披肩,花样繁复,披在身上后在陈淮礼面前转了个圈,想要询问他对这条披肩的看法,就见到一个女孩子被推搡着上前。女孩脸上的红不是被腮红晕染,也不是被日光照耀,是面对一见钟情的男生,自然熏发而出。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问陈淮礼可不可以添加联系方式,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补充,说他看起来很像一个正当红的明星。这是夸赞的话语,称赞他的外形出众。 陈淮礼笑了一声,指着面前的姜昭昭,“这是我女朋友。” 拿着手机的女生瞬间低下头,不停地说对不起,然后飞快地跑回朋友身边。姜昭昭为那条披肩付款时,还能听到她与朋友的对话,“我就说他有女朋友,太尴尬了!” 朋友安慰她:“反正也只见这一面,不过说真的,他真的好像陈淮礼,能说上一次话也不亏了。” 这条披肩买来也不知是否有再一次上身的机会,不过为了当下的快乐买单也是值得的。姜昭昭将披肩收进包装袋,手上被塞进一杯冷饮,是海洋的颜色,她猜测喝起来大约是海盐薄荷味。 喝下一口,果然沁凉的口感直逼上来,连空气都不显得炎热。她咬了咬吸管,招手让陈淮礼低下头。 “感觉再逛下去你会被人认出来。”她压低了声音说,“可能会有麻烦。” “没关系。”他的声音也轻,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笃定,“一觉醒来,不会有我的热搜满天飞的情况,也不会将你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 他说:“你不要害怕。” 这样的笃定异常,似乎是到了倨傲的程度。 姜昭昭散发想象力,面前的男人可能是掌握社交软件的大股东,所以拥有随意上下热搜的能力。这样合理的想象很快抚平她的不安,或许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随意感,和陈淮礼在一起,终究要面对在公众面前曝光的可能性,只是时间的早晚。 不管眼下许多,再喝一口海盐薄荷味,将装有披肩的包装袋递给他,姜昭昭目光定在了一家装潢得像咖啡店的书店。走进这家书店,才发现它的占地面积很大,有整整两层,一楼看过去满眼都是教辅材料,二楼才是花样繁多的各类图书。 姜昭昭看上的书就如同刚买的披肩,不知道何时会翻阅,但此时兴致高昂,要做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化人。挑选了基本专业书籍后,她的视线远眺过去,看到了一本旅游相册。 其实不应该说是旅游相册,是介绍地理人文风情的图集,插图都是真实拍摄的照片,但是她怀疑加了诸多滤镜,否则怎么每一张,都美得不似人间。手机在震动,她将这本图集放到陈淮礼手里。他手上已经有许多本,但这并不能让姜昭昭心虚一分。 她接起电话,对方客气地问她是否是生姜老师。网名在电话中被说出来,会衍生出数倍的羞耻感,她应了是。幸好手机的隔音效果不错,不至于漏出一些声响叫旁人听见。 对方先是给她道歉,说几经辗转知道了她的联系方式,但是邮件一直未回复,只好托人要到了她的手机号,希望不是冒昧打搅到了她。 她蹙了蹙眉,她的手机号并没有给过许多人,只是上次在拍摄带有敦煌风格的汉服时,给合作方留下了手机号,那次远赴偏僻城市拍摄,为了方便联系,只能留下。所以不用多想也知道,她的手机号是谁透露出去的。 “您有什么事?”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姜昭昭开口还是有礼。 对方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合作的意愿,说看到上次拍摄的视频,很是心动,希望她留有档期,为他们拍摄一组照片。 姜昭昭思考了一会,还是回绝,粗略计算,接下来几月工作不少,她还需要忙里偷闲,挤出一些时日用来休息,所以并不想多接额外的工作。但是对方却很执着,说这套 产品她是最佳的人选,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来拍摄,至于价钱,也会比行业的平均水平要高出不少,请她务必不要着急拒绝。 如此诚恳,姜昭昭差点动摇,岌岌可危的理智牵引她,说出了还需要考虑的话语。 这通电话没有避着陈淮礼,姜昭昭放下手机时还是向他解释了一句,“是一个合作邀请。” 他们在靠墙的高脚凳上坐下,还好没有人在这边阅读,否则连说话都是罪过。 陈淮礼想了想,说,“是拍摄汉服的合作吗?” 姜昭昭有些惊讶,“你知道?” 从他弯起的眼尾能看出,他应该是笑了。口罩上露出的半张脸,也能看出他笑得有些腼腆,柔和的灯光将腼腆氤氲成了含酸的柑橘,他说:“我一直在关注你。” 第45章 姜昭昭的关注点很奇特,“所以,我发在网上的照片,你都有看到?”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陈淮礼停了大约有几秒,才点了点头。 “那你最好都忘掉。” “为什么?” 姜昭昭很严肃:“因为我会不好意思。” 这一句换来他的笑声,他偏过头,笑声从黑色的口罩溢出。姜昭昭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于是伸手捂住他的嘴,可是笑意仍从他漂亮的眼里流出。 “这恐怕不行。”他说,“我已经记住了。” 没等姜昭昭想出什么话来再次说服他,陈淮礼拉下了口罩。 他就这么亲吻上了她的掌心。 她来不及收回,看到陈淮礼眼尾像带了勾子,就这么一边轻轻地舔舐,一边看着她。 手心濡湿,她的心却倏忽间变得滚烫,烫到血管也在升温,要在她体内爆炸。 姜昭昭忙收回手,两只手交叉在背后。 “陈淮礼!”她小声,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音,很轻易就能看出来,她的情绪是恼羞成怒。 陈淮礼的舌尖艳红,在唇间停驻了一会,才收回齿内。 “对不起。”他认错很快,但眼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不喜欢吗?” 低哑的嗓音,没了平日泠泠如玉清透感,像是熟透的石榴,剥开外皮,露出嫣红珍珠般的内在。 她嗯了一声,忙乱地抱起几本书,赶去付款,这样就能少看那狐狸精一眼。 在收银台前,姜昭昭脸上的红还未退却。收银的女生没有过多注意,一边扫码,一边在推销店里卖的咖啡。姜昭昭思绪乱糟糟的,不想听女生多说,胡乱点头打断了女生的话,随手指了一杯咖啡。 收银员笑容灿烂,报出总金额,询问她如何支付。 姜昭昭按亮手机屏幕,有人先她一步,出示了付款码。他手里还拎着一杯天蓝色的饮料,因为时间的过去,杯壁上挂上了细细的水珠。她顿时懊恼,怎么忘了还有一杯饮料,她的肚量不足以支撑她喝完两杯饮料,于是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陈淮礼,“你喝。” 重新带上口罩的陈淮礼,眼似弯月,眼下坠着的泪痣,晃着粘稠的情绪,那一个好字,也显得缠绵。 买来的书籍与咖啡都交给他,姜昭昭出了书店,从布满冷气的空间,步入到燥热的室外,还未来得及说一句真热,脑中却想到了昨日还放在水果店中的西瓜。今天若不拿走,恐怕要招来老板更多的抱怨。 准备打车去,陈淮礼说不必,没多久,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在面前停下,是本地的车牌号。陈淮礼接过司机的钥匙,示意姜昭昭上车。司机是个陌生的面孔,但对陈淮礼很尊敬。 好奇打败了想要和他赌气的心理,她问:“你买的?” 他摘下了帽子,说:“可以考虑。” 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有些蠢,姜昭昭闭上眼,就着吹来的冷气,让自己冷静一些。 转过一个红绿灯,陈淮礼看了她一眼,“生气了吗?” “没有。”姜昭昭闭着眼睛,“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被下蛊了?” 不然怎么会情绪失控,不像平常。 开到水果店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冷静足够,跳下了车。店主还记得她,将西瓜给她的时候说,“我想你昨天肯定是忘了,才没来取。” 她抱着冰凉的西瓜,不好意思地向店主道谢。 将西瓜放上车,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在流动的街景中,她看到什么,让陈淮礼靠边停车。 向卖花的阿婆买上一束向日葵,扫码时才发现正好是在昨日的清吧。一同买花的还有其他游客,有人从清吧中出来,看到她们,好心提醒:“你们是要送花给驻唱的歌手吗?” 除了姜昭昭,其他人点头。 那人感慨,驻唱的歌手似乎被解雇了,她们买了花也无处送人。 此时此刻,卖花的阿婆一定不会感谢他。 第42章 游客惊讶地互相看看,但好在没有退款,避免阿婆找那人算账。 尽管是路边摊卖的花,但姜昭昭的向日葵仍被阿婆细心用纸张包扎好。身旁的游客虽然没有退款,但仍在小声讨论。 “怎么会被解雇了呢,这家网红店的招牌不就是他们的歌手吗?” “可能是谣言。”附和的那个游客语气坚定,“我就不相信老板会放他的摇钱树离开。” 在社会中打拼的人更能懂金钱的能量,所以她语气的坚定来自她的经验。 来劝说的人却笑了笑,“是真的。”她的语气更为笃定,“工作人员亲口和我说的。” 听不到下面的对话,因为姜昭昭接过向日葵,往停在路边的车跑去。不想让陈淮礼久等,上车后,她把手上这一捧向日葵塞给驾驶位上的人。 陈淮礼接住这一捧花,向日葵的花朵大,他的脸在其中,倒也能算是一朵漂亮的花。 他怔怔的,有些不敢置信,“送给我的?” 姜昭昭故意向身后看去,“难道还有别人?” “没有别人!”他的声音高了些,花束被他握得很紧,“只有我。” 姜昭昭靠回到座位上,终于掰回一局,笑意从嘴角到眉梢,整张脸灿烂如现在车外的日光。 “你不要那么紧张。”她装模作样地点评,“不会有人抢你的花。” 向日葵在他手中握了好一会儿,才被放到后排的座位上。车辆开过两旁栽种行道树的道路,光线从林叶的间隙洒在陈淮礼脸上,他轻轻地说:“会有的。” 她转过头,正好有道光线擦过他的下颌,那里的弧线清冷,光线也暖不化初春泛上来的寒潮。不巧遇到红灯,陈淮礼停下来,随意打开了一个话题:“刚刚买花买了好久。” 有必要怀疑一下姜昭昭的眼,或者脑,之前看到的一幕是不是错觉,否则如此冷峻的一幕的主人公,此时同她说着撒娇般的话语。 “因为,在偷偷听八卦。”她找到放有果汁软糖的袋子,拆开一条,递到陈淮礼嘴边,“昨天我们遇见的那个……酒吧。” 姜昭昭停顿了一下,找了一个不太合适的名词,不过无论是酒吧还是饭店都不影响她说的内容。 “他们好像是靠驻店歌手出名的网红店,但是今天过去听人说把那个歌手辞退了。” “有点奇怪。”说完,她选了一根荔枝味的软糖,拆开包装,红灯转绿,刚好是说完一个八卦的时间。 “并不奇怪。”在车子启动的时候,陈淮礼说,“在利益的驱动下,人会做出各种不合常理的决定。” 就比如,他让助理给那家店的老板开了个价,同时,又向那个歌手报了价款的数目。没有等到第二天,他就拿到了想要的结果。 嘴里的荔枝味很浓郁,姜昭昭咽下后,连将口中的疑问也一并咽下了。他像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只是一座并不熟悉的城市的酒吧,陈淮礼又会知道什么呢?她想减少今日 犯蠢的次数。 剧本邮寄给了纪停北,实在不想再多跑一趟,同城快递,相信今晚他就能收到新鲜出炉的剧本。在寄出去后,姜昭昭给他发了信息,希望不要再看到和剧本有关的任何字眼。 虽然这份工作她很喜欢,可是将热情燃烧完毕后,难免会生出倦怠感。就比如现在,她已经不想再打开文档。 可惜纪停北好像没有感同身受,他给了一个模糊的拒绝话语。“大概,可能不太行。” 姜昭昭不想回复这句冷酷的话,所以也完全想象不到另外一头的纪停北,靠在画架上,颜料将他的脸和手染上多彩的颜色,但只有脚边的啤酒罐,泄露了他算不上愉快的心情。 骨头好像在疼痛,他想,接下来大概都是阴雨天。 历经两天的西瓜终于被带了回去,她切下一半,另一半送给房东。被太阳晒得皮肤颜色如同巧克力的小男孩抱过西瓜,嘴甜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回来的时候,看到陈淮礼在整理他的乐器,姜昭昭蹲在旁边,看着他手中握的鼓槌。其实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那黑红两色交缠的鼓槌,而是他的手,骨骼清美,突然很想试试,这只手掌住她的脸时,是什么感觉。 不过外头尚未来临的暮色,迅速打消了她的想象。姜昭昭试着拿过他的鼓槌,陈淮礼含笑,轻易地松了手。 “我可以试一下嘛?”询问得很有礼貌。 下一秒,鼓槌敲在强音镲上,动静有点大,她赶忙把鼓槌还给陈淮礼。 “希望不会有人举报我扰民。”姜昭昭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他笑了,“不用害怕,可以私了赔款。” 姜昭昭放下手,“真希望你就住在我隔壁。” “我可以靠私了发家致富。” 这话并不算好笑,但陈淮礼的笑点很低,笑得靠在她肩上,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吻上了她的耳垂。 姜昭昭跳了起来,陈淮礼仍坐在地上,仰起头祈求一般看着她,他的本职应该去做演员,而不是歌手。因为他的表情怎能如此动人,像是信徒哀求神明应允他的愿望,琉璃般的眼里墨色浓重,垂下的泪痣是延生的欲望。 第46章 姜昭昭屈服了,跪坐下来,尝那嘴唇的味道。 冷气充足,却扑不灭身体的炎热,手臂上被种下鲜红的吻痕,不敢看脖颈和锁骨处,毛细血管应该破裂得厉害。呼吸也被搅乱,难得在夏日,品尝到饥肠辘辘的感觉,苦夏在这时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餐厅送餐上门时,她正在洗澡,出来看到陈淮礼在很认真地思考,问她要不要换一个地方住。 “地方有点小。”他给出了理由,“怕你不舒服。” 姜昭昭坐在餐桌前,暂时能够学会面不改色。 “搬来搬去有些累。”她说,“况且很快就要离开了。” 后日的凌晨,她就要登上飞机。 陈淮礼没有继续劝说,只是垂眼为她倒了一杯果汁。 夜晚的南洱温度降了下来,她帮忙把乐器搬至天台,驱蚊手环戴在手上,虽说用处不大,到底有一个心理安慰。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型演奏会,姜昭昭可以肆意向表演者点歌。 房东家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天台,看着陈淮礼的眼神亮晶晶的,陈淮礼的鼓停下来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问姜昭昭,可不可以让眼前的大哥哥演奏一部动画的主题曲。 私人演奏被打断,姜昭昭也没有不开心,她蹲下身,放轻了声音对小男孩说:“你可以问一下大哥哥。” 小男孩握着姜昭昭的手,走向了陈淮礼,小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陈淮礼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须臾,薄薄的眼皮撩起,他笑着答应。姜昭昭把零食分给小听众,直到房东阿姨在下面叫小男孩的名字,让他早些下来睡觉,他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天台。 驱蚊手环的效果还不错,但总有一两只耐药性强的蚊子,悍不畏死地造访手臂。 演奏提前结束,姜昭昭的手臂涂抹上六神的味道,一闻就清醒了两分。 陈淮礼拧紧绿色的瓶盖,忽然开口:“我的性格不好。” 不知道他为何开口说这一句,姜昭昭讶异地看向他。 “你牵着那个小孩的手的时候,我忽然很不想为他演奏。”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笑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真的有点小心眼。”但是,能将这种事说出来,也小心眼得可爱。 她没有当一回事,陈淮礼也起不了半点苛责的心思,她能对他这样笑着,便是最美好的事了。即使在天台的时候,他想将那个小男孩扔下去,那么碍眼。 六神的味道一直萦绕,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无法消减。姜昭昭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像被锁链,还是布匹之类的东西牢牢缠住,她梦中呼喊,却没有人帮她解开束缚。于是,新鲜的空气也变得稀薄,缺氧的症状在梦中尤其恐怖。但好奇怪,即使在那么难受的情况下,空气被剥夺的情况下,还能闻到清新的味道。 她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陈淮礼牢牢抱在怀里,他的手臂绕过脖颈,是禁锢的状态。六神的味道在他手上经久不散,所以能入侵她的梦乡。 她尝试离陈淮礼远一点,但是他的手像是有自主意识,她一离开,他就揽了过来,抱得比原来更紧。 姜昭昭没有办法,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调整自己的姿势,换一个舒服点的睡姿。在被睡意拉扯着进入另一个梦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陈淮礼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才会紧紧抓着什么。 害怕一松手,就什么也没有了。 后半夜没有奇怪可怖的梦境,她自觉睡得很好,因为睁眼时,没有想着再睡一个回笼觉。身边空荡荡的,陈淮礼不在,姜昭昭坐起来,醒了一会神后,掀开被子下床。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产生的预感,她猜测陈淮礼会在客厅,于是脚步落地时慎之又慎,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如果能吓陈淮礼一跳,好像也还不错。 开门时她也轻手轻脚,大约专职小偷也不会有她这样的技术了,环视一遍空荡荡的客厅,除了她,没有可以称之为人影的事物, 她的第六感宣告失败,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想去浴室梳洗一下,又想起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陈淮礼的去向,走向卫生间的脚步一顿,又折返卧室。 然后,在窗外,她看到了陈淮礼。 从没有凋谢的向日葵旁看过去,他靠在不甚牢靠的,看起来年岁久远的金属栏杆上,铁锈脆弱地依附在其上,风一吹似乎就要脱离。 淡青色的烟雾漂浮起来,升于上空后消散。素白的衬衫飘起一角,能看到他的腰线,姜昭昭昨天用手测量过,很细,线条是完美的流畅。 他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很久之后,才直起身。长长的烟灰掉落下来,为铁锈增添了一层外衣。 察觉到他的动静,姜昭昭将脸藏在向日葵后,好在陈淮礼没有完全转过身,他半侧着身子,拿出一个小瓶子。 白色的瓶身,像是药瓶。 意识到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姜昭昭拉开窗户,冲他喊了一声。 没有见到陈淮礼惊讶的神情,那小小的药瓶也被他握着,暂时没有掉落的迹象。面前穿着白衬衫的人,像极了高中最桀骜不驯的少年,染上一头漂亮的,但绝对会被师长怒斥的白发,对着喜欢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笑着。 第43章 今日的天气没有前几日那样晴好,铅灰色的云坠在空中,仿佛在酝酿一场沉甸甸的雨。但是在陈淮礼转过头的刹那,她还是觉得眼前亮了起来,像是有光突破万丈深渊。 他走过来,将那个小药瓶放到口袋里,先剥了一颗糖,用话梅酸甜的味道去散浓郁的烟味。 下一刻,梅子味就缠绕住了她。 “起来了?”陈淮礼咬着糖,嗓音有些含糊。他埋在了她的颈窝处,像一只黏人的 猫。 姜昭昭嗯了一声,隔着一堵墙,拥抱也显得束手束脚,不是很方便。于是,她先发制人地控诉:“你应该配合我的表演。” 这控诉让她顺理成章地离开陈淮礼的怀抱,天气炎热,再多抱一秒就要出汗,所以陈淮礼一定会原谅她。 下一步,她拉上窗户,陈淮礼配合地转身。这一次,姜昭昭选了另外的台词,配合着窗户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她说:“举起手,你被逮捕了!” 陈淮礼真的很有演戏天赋,他恍然无措转过身,举起手,表情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多谢他配合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姜昭昭走出去,看到外面散落的烟蒂,那一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她装作没看见,而是好奇地看向陈淮礼的口袋。 “你刚刚是准备吃药吗?” “嗯。”他应了,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小毛病。” 姜昭昭却没轻易放过,一张脸上好奇不减:“什么小毛病?” 没见过她追根究底的模样,陈淮礼无奈地笑笑,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的小毛病。” 再明显不过的,开玩笑般的说辞,她也无意深究下去。 只是,姜昭昭微微踮起脚,抬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吻了那根手指一下。 “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她顿了一下,“别再一个人出来抽闷烟啦。” 陈淮礼低头看着她,那眼神很深很深,忽而蒙住了她的眼,只能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什么烦心事。” 说到这,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虚假得可笑,陈淮礼叹息了一声,“我今晚八点的飞机,还有——” “我不想离开你。” 热恋中的人,哪怕离开一分一秒也是煎熬。姜昭昭想到今晚就要见不到眼前的人,心中就涌上来不舍,这不舍刺穿了她的皮肤,带来细密的疼痛感。 好像也能理解他独自抽烟的困扰,在黑暗的视线中,她摸索着,碰到了他脸上柔软的肌肤。 “没事的。”她安慰着,“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像一个美好的承诺。陈淮礼想,他要守住这个承诺,不能让它有半点破碎的风险。 机场是见证最多生离的场地,每天都有依依不舍的人们,在这里告别,奔赴下一个远方。陈淮礼全副武装,在帽檐的遮挡下,连眼睛也没有露出来。他不肯在贵宾休息室等待,姜昭昭也只能在人流量涌动的机场,戴上口罩。 一个粉发的女生,戴着耳机,端着方便面从他们面前经过。方便面霸道的香气入鼻,勾得姜昭昭的视线往她身上放,外罩式的耳机也是粉色的,同她头发的颜色很是相配。 姜昭昭想起什么,扭头去看陈淮礼。夏天的装束无论多严密,他的发丝还是会露出来。 她小声问,“你经常染发,是因为工作需要吗?” 陈淮礼似乎没有听清楚,姜昭昭凑近他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再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这样总算能听清楚,出人意料的,他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会喜欢。” 想象不到的答案。 从她圆睁的眼睛,仿佛能越过时光,回到满是香樟树的夏天。 第47章 在高二那年,学校新设立了国际部,国际部并不以升学为目标,学生多以出国为目的,所以在国际部的学生,大多家庭富裕。家境优渥,又没有学业压力,青少年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就搞出了各式各样的活动。 学校成立四十周年的汇演,国际部出了好几个乐器演奏的节目。不知怎么,本是国际部独奏的节目,却拉上了姜昭昭。 高二,还没到高三这样最重要的紧要关头,姜昭昭还有余心玩闹。于是汇演前每天的晚自习,陈淮礼都能看到前方的座位空了一块。那日他翘了晚自习,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国际部的楼层灯光黯淡,只有少数几个教室些许灯火。 走廊的尽头,是琴房,从窗户泄出的灯光,将走廊的黑暗也驱散了许多。 他的脚步声像幽灵,悄无声息地,就停留在窗后。琴音断断续续,仿佛是手艺青涩的人在操作这架黑白机器,琴键慌乱地碰撞,比小儿乱敲好不了多少。 他隐藏在光耀盛盛的黑暗处,看到姜昭昭校服裙下的小腿白皙笔直,那小腿踢了踢正在弹琴的人。聒噪的琴声停歇,那人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腿,问姜昭昭怎么突然发疯。 表面上气急败坏,但陈淮礼看到,他的手一直放在被踢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 哪是什么气急败坏,明明是留恋万分。 姜昭昭揉揉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的水平只有这点,那是怎么被选上的,说来我听听?” “可能是某人在场,太紧张了。”身边拿着小提琴的女生笑了笑,语气暧昧。 弹琴的男生这下才是真正慌乱了,他忙说着失误失误,坐回到琴凳上对着拿小提琴的女生,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才重新按下琴键。 这下的曲调终于成形,可陈淮礼还是觉得恶心,恶心得要吐出来。 各色的乐器加入到钢琴曲中,姜昭昭脚底打着节拍,在一个瞬间,翩然起舞。 黑色的裙摆飞起,一只蝴蝶落入眼里。 中间不知是谁出错,音乐停了下来,弹钢琴的男生这次非常理直气壮,按下一个重音,就开始指责另一个男生。双方吵吵闹闹的,这次的练习也变了味道,大家盘腿坐在地上,开始了聊天打闹。 姜昭昭像是刚发现和钢琴男生对打的男生的新发色,“你染发了?” 男生眼睛亮了起来,低下头,让姜昭昭更方便观看他的新发色,“对,怎么样,好看吧。” 她当真仔细看了一遍,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不要试试白毛,或者粉的。”她说出了两个动漫人物的名字,“感觉你的脸型很合适。” 男生撩起自己的头发,不待他洋洋得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钢琴男生一把抱住了头打断,还泄愤似的揪了两把他的头发。刚停下没多久的打闹又开始了,场面一下子变得吵闹,像清晨的市场。 小提琴女生递过来一面镜子,又好奇地看向镜中人卷翘的眼睫,“你真的喜欢粉色的头发啊。”她摸摸自己的头发,“不会觉得太显眼了吗?” “不会啊。”姜昭昭说,她抚平裙上的褶皱,“等我毕业了,我就把头发染成粉的。” “一年换个颜色,集成七彩大染盘。” 这番话说得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配合这样的气势,她仰起头,视线不经意看向了窗外,本来只能看清玻璃上映着的自己的倒影,却好像望进了一双眼睛。 外面有人吗?她站起来,打开门出去,走廊空荡荡的,那些没有被灯光照亮的空间,还弥散着浓重的黑暗。 姜昭昭当年的豪言壮语在毕业时就没有实现,她偷偷改了志愿,没有听从父母,就近上大学,而是去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平京。整个暑假,她都躲在外婆家,在群岭里奔跑,用不着军训,皮肤就黑了好几个度。根本想不起随口乱许的诺言 后来的大学课业繁忙,她更是完全想不起年少许下的豪言。 听到陈淮礼这么说,她才跨过漫长的时间长河,从记忆角落中找出高中时对同学所说的大言不惭的话语。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就有一头樱花粉的发丝,只不过那时的他五官更为秾艳,硬生生将这绚烂的发丝压了下去。 姜昭昭笑了起来,手指缠绕住他从樱花渐变成白的头发,“你猜对了。”克制住想要亲吻他可爱嘴唇的欲望,“我真的喜欢。” 如她所料,不知何时泛起的薄粉,在他眼尾铺陈。 其实陈淮礼,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直到姜昭昭登上节目组的飞机时,还在后悔,应该在机场,多逗一下他,否则工作这么漫长的时间,除了那点回忆,还可以用什么来打发。 这次旅行,节目组定的地点不在国外,而是国内一个不太出名的城市。关于这个城市,姜 昭昭想了半天,才找出它最出名的,是一样食物。 隔壁和她同坐的编剧,已经拉下眼罩睡觉。 她抖开毛毯,披在了身上,让她如此觉得工作如此难捱还有一个理由,这次的录制的前期,陈淮礼并不会参与。 当温和的阳光重新洒在她身上时,合格的打工人拿着电脑包,已经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忙里偷闲将速溶咖啡倒在保温杯中,灌下一口,精神得到了些微的振奋,聊胜于无。 这次节目录制时,网上已经有了陆陆续续的所谓路透图,有些是节目组放的,有些是记者拍的。所以刚下飞机就有不少得到消息的粉丝,将机场围堵了起来,费劲千辛万苦,嘉宾才从机场出来。 节目组的车饶了好几圈,终于甩掉了粉丝的追踪,驶向既定的目的地。 姜昭昭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脱身快,早已先去了现场等待。一起的工作人员这时感慨,上一次录制还不愿意去往国外,现在反而觉得国外好,至少不用面对疯狂的粉丝。 “幸好今天陈淮礼没来。”同行的编剧说,“不然来的粉丝可能会更疯狂。” 这句话让工作人员深有同感,摄影师向姜昭昭望来,“姜老师,你知道陈淮礼因为什么原因这几天不能录制吗?” 他们都知道她与陈淮礼是朋友,故而大方地询问。 只是姜昭昭也不太清楚,只知他有工作,不知道具体的事宜。 不过摄影师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问的问题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得不到答案也无所谓。 正式拍摄之前,导演叫了她和另一位编剧,还有编审,会同几位嘉宾过一下剧本。这一次的拍摄其实减去了大部分的剧本编排,尤其是韩易方面的剧本,大约是知道了自己的艺人迎来了叛逆期,即使有剧本他也不愿意按照剧本发挥,韩易背后的公司不愿再做无用功。得益于此,姜昭昭的工作量轻松了不少。 只是在开会之前,不巧发生了一件事。 社交平台的热搜上,韩易恋爱的词条飙升到第一名。 第44章 这场会议是有史以来的短暂,只匆匆过了一遍流程,导演就拉着韩易,还有制片人,单独找了个房间说话了。 姜昭昭打开社交平台,第一名的词条后面跟着爆的字样,与此同时,还有女方的信息,连同模糊的照片,一并放在热搜上, 根据爆出来的消息,女方不是娱乐圈人员,是一位舞蹈演员,网上还能搜到她演出时的照片。神通广大的网友顺藤摸瓜定位到她的账号,姜昭昭点进去,在一条微博自动发送的生日祝福下,已经有不堪的留言。 不理智的粉丝声声质问,为什么要和韩易谈恋爱,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上升期吗?还有触目惊心的一条,顶着韩易头像的粉丝问她:那么缺男人,我给你找几个好不好啊。 仅仅只是留言就已经如此不堪,姜昭昭想象不到如果是私信,还会到达何种地步。 刷了几条留言,她看不下去了,退出软件,去看窗外的风。闷热的空气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来,又消融于人工制造的冷气中。 录制时发生这样的新闻,对于节目组来说,并不算得上是一件糟糕的事,至少,节目开播时,因为有了韩易这个名字,就会赚足流量与话题。 而韩易呢,走流量路线的小生,基本是靠着粉丝存活,因为他们没有过硬的业务能力,只能靠粉丝来维持他的商业价值。而韩易是近段时间靠着一部电视剧突然爆火从而挤入大众视野的。 如果说他是靠作品说话,那么支持这个观点的论据太过单薄,总体来说,在下一部他的爆火剧集出现前,现阶段他还是要依靠粉丝才能在娱乐圈站住脚跟。所以,恋爱传闻对于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严重的打击。 姜昭昭将窗户那一点缝隙也严严实实得关紧了,夏日的蚊虫,都有飞蛾扑火的习性,只要一见到光亮,就会急切地追寻,不去在乎那光亮,是否会灼烧自身。她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将窗帘也顺便拉上了。 那么这场事件中的女生呢,只是在合适的年纪,谈了一场正常的恋爱,因为恋爱对象的公众性,就使她遭受了史无前例的网暴。 第48章 姜昭昭想着,不由自主地,又再点进去那个账号。软件平台上的字迹,显示她已经注销账号。她叹了一口气,思绪惆怅。 以往刷到这样的新闻,她大概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吃到瓜田中最甜美的一口瓜后,就会将它放在脑后。而不是同现在一样,在入睡前辗转反侧。 以前和现在的差别,多了一个陈淮礼。虽然说着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之前还预想过这段恋爱被公之于众的情况,但是难免仍有惴惴不安如影随形。 如果,这一次第一名的词条是陈淮礼呢?他会如何做。 房间中点燃的香薰安抚情绪,栀子的味道铺满被面,在翻面次数超过两只手时,她忽然就想开了。 为什么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情苦恼,透支现有的快乐,无论怎样想都是一件不划算的事。而且,如果发生了,最坏的结果她也能承受。关掉网络,亦或是分手,地球从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停止旋转,她的人生也不会因此而突然崩塌。 如此放开心胸地安慰了自己一通,姜昭昭觉得,世界又敞亮了。 外婆曾经教育她,要有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心态。她现在学了六七分,自觉能应对大多数情况。 闹钟准时叫醒她,姜昭昭抱着被子,在床上算了一下,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但神奇的是,竟然也不觉得困。 大多数人还未起来的时间,市集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摄影师在拍摄这个城市丰富的早餐品种,高清的摄像头下,连豆浆油条也精致的如同国宴。 姜昭昭跟的一组是汤霖和一位女演员,集市上的各色早餐,她们都买了一点,在镜头面前浅尝一口,余下没动过的,分给了跟拍的工作人员。姜昭昭分到了一个汤包,汤霖给她时,眨了一下眼。 能抗得住镜头的女明星,容貌都是异于常人的优秀,这个wink也是异常的调皮可爱。想起之前她们曾坐在同一个酒桌上,她披上麻木的面具,连笑容仿佛也是设定的程序一样。 是不是该异想天开地想一下,在镜头前的汤霖,也许才是真正的汤霖。 拍摄早餐的过程漫长,期间还下了一场小雨,但是在雨后,摄影师捕捉到了一截彩虹。颜色算不上绚丽,但它本身美好的寓意早已超过绚烂的外表。 接下来的行程又汇集到了一起,不再是单独行动。单从镜头上来看,韩易没有任何的颓废与低沉,他甚至,比以往更活泼一些,在活动的过程中,时不时承担起主持人的角色。 热搜持续了一夜,在今天仍高居首位,韩易的公司像是突然变成了聋哑人,没有回应,没有说明,是冷处理的标准表现。 工作人员在点美式,问姜昭昭需不需要来一杯。她想了想,没有困倦,暂时不需要外物来提神,于是婉言谢绝。点单的工作人员提醒她,是韩易请的客,姜昭昭了然,随众人一起点了杯美式。 咖啡到得很快,她拿到咖啡时,正好看到汤霖和韩易在说话,摄影机对着他们,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单看画面,十分养眼。 一杯美式坚持了一天,直到暮色来临时,空杯才被她扔进垃圾桶。繁忙的录制过程中,她还收到通知,那通知长长的一串,简单概括就是这期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她只负责一些活动方案的剧本创作,变相得减轻了工作量。 这让姜昭昭受宠若惊,赶紧致电导演。导演的回应客气得过分,只说是节目组一致的决定,像是彬彬有礼的敷衍。 她开始猜测,如果不是有合同在,她怕是要被扫地出门。 左思右想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得罪节目组,她干脆直接给梁远发消息:「完蛋,即将失业。」 不多时,梁远的电话就过来,姜昭昭将情况和他说了一遍。他一句去询问情况,挂了电话。 没过几个小时,梁远的名字跳动在手机屏幕上,通话时,他的语气奇怪,“放心,你没有失业的危险。” “纯粹是节目组良心发现,为你减轻工作量。” 这和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让人震惊。 “我的耳朵现在是不是出了问题。” 梁远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但这并不影响他口出恶言,“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医院。” “谢谢,并不需要。” 这句说完就想干脆利落地挂下电话,但是这样用完就丢的意图太明显,姜昭昭握着电话,搜肠刮肚想了几句问候词,大概是想的时间长了一点,让梁远从沉默的安静中品出不好的意味。手机那边的键盘声停下了,梁远问她:“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姜昭昭一愣,虽然并没有十分难过的情绪,但仍是被他难得的体贴感动了一下。 “还好,就是——”那头忽然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声响,这声响很急,颇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 然后,梁总的称呼就在耳边响起。 姜昭昭吞下了要说的话,换了一句简短的谢谢。 “不打扰你了,老板你先去忙。” 电话挂得果断,梁远想说不忙都没给机会。他放下手机,看到秘书递给他的文件,是关于一个宣传项目的资金审批。秘书的笑容得体,缓缓在说这个资金审批的紧急性。 梁远抬起眼,靠回到椅背上,“这么紧急的话,为什么上午不拿过来?” 秘书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而后低头,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梁远已经签完了字。 “不能有下一次。”他轻轻说。 天公不作美,拍摄期间一连下了许多天的雨,许多在室外的活动不得不辗转室内。姜昭昭轻轻刮了一下墙壁上渗出来的水珠,豆大的水珠,整个房间似乎都被水汽包裹了,潮湿的厉害。室内的空调已经开启了除湿模式,但是似乎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 “再不开太阳,我就要枯萎了。”编剧蹲在角落,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和她说话。 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几天都有雨,编剧的愿望注定落空。姜昭昭为她想办法:“要不,去反光板那里借点光。” 编剧笑着推了她一把,她险险扶住栏杆,支撑住了自己。 雨天做什么都会带来比平时更多的杂音,所以等到脚步声停下时,姜昭昭才看到停留在眼前的深绿色工装裤。 她扶着栏杆站起来时,陈淮礼正好抬起帽檐,和她说:“好久不见。” 其实并不能算好久,分开的时日只能用天来计算,还用不到月。但是人的感受往往不能客观,她觉得,也有好久好久没见到陈淮礼了。 “好久不见。”姜昭昭说,很可惜,不能拥抱他。 打招呼的时间就只有短短这几分钟,室内的嘉宾得到了消息,纷纷出来,迎接陈淮礼。 他摘下了帽子,礼貌地和众人打招呼,头发仍是白金的颜色,发根处新补了颜色。他站在那,就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汤霖打趣:“像个天使。” 陈淮礼状似腼腆地低下头,如果采用了这个画面,后期大概会加个天使的漫画小人在他头顶。因此,观众与嘉宾,应该都会忽略他眼底的疲惫。 第45章 录制到了凌晨,雨声依旧不绝。 姜昭昭徘徊在大厅,不想过早离去。屋檐下跑来一只小狗,黄色的毛发湿漉漉的,看起来没有几个月大。它也不怕生,对着工作人员小声地叫唤着,立刻就吸引了善心的场务小姐姐。 “你是来躲雨的吗?”场务小姐姐声音放柔了不知多少倍,问这条全身湿透的小狗。 小狗没有回答,下一秒,它抖起了毛发,水珠飞溅。姜昭昭抬手,退后了几步,还好它力气小,没被溅到多少雨水。 但是场务小姐姐猝不及防,迎面被迫接受了一场雨水的洗礼。 姜昭昭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毛巾,虽然,这毛巾原先是要给这只小狗的。场务说了谢谢,擦干净脸上的水后,也没有对小狗发脾气,仍是温言软语地和它说话。 雨下得越发大了,场务哄得小狗往她身边蹭,她用毛巾包裹住了小狗,为它擦去身上的雨水。 姜昭昭去往客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狗可以食用的食物。 此时房内已经没有了跟拍摄影师,只有室内安装的监控,在忠实履行它的职能。 有人从楼上下来,姜昭昭条件反射地看过去,有些遗憾,不是她要等的人。 正面接触到眼神,韩易走向她,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姜昭昭先是摇头,然后说:“外面来了一只小狗,我在找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够喂它。” 韩易摸了摸身上,“我还有点饼干,狗狗能吃吗?” 姜昭昭也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养小狗的经验,胡乱猜测,“可能人吃的它都能吃。” 说完后她又很快否定自己,“还是在网上搜一下吧,万一吃坏了可不行。” 姜昭昭拿出手机,在网页上搜索,韩易探过身,和她一起看网页上的说明。 第49章 “有说可以,也有说不可以。”她喃喃说着,开始苦恼,“大家能不能统一说法。” 韩易笑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抿起了唇,只留下了刚刚不小心溢出的笑声。 姜昭昭继续往下划,网上的说法不一,她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身前传来水杯放置的声响,很清脆的一声响,是玻璃杯与大理石碰撞。 她抬起头,刚刚搜索得太专注,忽略了有人的到来。 陈淮礼换了居家的装束,棉质的短袖,看着就很柔软,因此连平直的肩也变得弧度柔和。 “打扰你们了吗?”客厅的白光,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清,连带着陈淮礼的声音,也显出了不易察觉的冷冽。 韩易说没有,没有人工拍摄,他又回到了略有些笨嘴拙舌的状况,只一句干巴巴的没有,就终止了话题。 “来了一只小狗。”姜昭昭接过话题,“我们在搜它能不能吃饼干。” “陈……老师,你养过狗吗?” 陈淮礼走过来,自然地就拿过姜昭昭的手机,她跟着走到了他身边,仿佛有木质的清香,从他抬手的袖口中散出。 分不清是香水味,还是沐浴露的味道。 “没有养过,但是——”他的声音有些轻,姜昭昭需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他说的话,“一般的饼干没有什么大问题。”尾音在她耳边落下,带起的轻微气流,拨动了耳边细软的发丝。 姜昭昭若有所感地点头,下一刻,她见到陈淮礼撩起薄薄的眼皮,瞥向韩易:“是什么饼干?” 姿态有些居高临下,可是他的语气温和,就会让人误以为,是不是自己的感觉有错。 韩易说了一个饼干的品牌,然后将它递给了姜昭昭,“如果小狗能吃的话,麻烦帮我喂一下。” 姜昭昭猝不及防,手中就多出了一袋饼干,没等她看清饼干的包装,又被另一只手拿走。 “等我一会。”他低头,皮肤在光下又白又薄,像是精致的玉器,透着凉丝丝的质感。 姜昭昭点头,看到陈淮礼出了门,没多久,他回来时,手中的饼干消失了。 客厅内的摄像头会自动跟着人像旋转,细微的嗡鸣声响起,它又在忠实地履行职能。 陈淮礼看了一眼摄像头,在那一秒,姜昭昭有种错觉,他会拎起什么东西,然后把这个摄像头打烂,她的耳边甚至恍惚传来了爆裂的声音。 可是陈淮礼只是捡起一件衣服,盖在了摄像头上。 雨势没有半点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 姜昭昭看到打在窗上的雨点,珍珠一样,在玻璃上一敲,就摔出眼泪来。 他们没有在拍摄的房 屋内说话,陈淮礼带着她,不知道怎么转的,寻了一间空闲的房间。没有无处不在的摄影机,只有摆在沙发上装饰的,可爱抱枕。 姜昭昭将嫩黄色的小鸡抱枕挪了挪位置,让自己坐下,她抬头看简单套了件外套的陈淮礼,不得不承认,女娲造人确实有偏心的成分在,有些人,只是随便披件衣服,就好似要上t台走秀。 “陈老师。”她维持着刚刚的称呼,“你有点不对劲。” 她伸手,扯住了陈淮礼的衣裳下摆,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只需轻轻一扯,他就顺着力道,跌坐到沙发里,顺势,搂住了姜昭昭。 那股木质的味道变得更清晰了,姜昭昭说出剩下半句,“你在吃醋吗?” 扣在她后脑的手,将她按向了怀里。 “他离你那么近,再近一点,都能吻上你的脸。” 陈淮礼这句话没有半点火气,只有任谁都能听出来的委屈。 “小狗的食物,我也可以和你讨论,并不需要他。” 这样听他说话,声音是从胸膛出发出的,有些闷,她想抬头看他,陈淮礼的手仍扣在她后脑,所以连抬头的动作都困难。 这样的姜昭昭,就看不到,陈淮礼的表情,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平和。 他的眼前弥漫出了一片红,在见到韩易凑近姜昭昭时。 这个人——还是消失比较好。 姜昭昭在他怀里解释,“我本来是在等你,刚好就有一条小狗来这里躲雨,然后,就碰上了韩易。” 想起了一开始的目的,姜昭昭用了力气,从他怀里挣扎着,去拿她随身背的包。陈淮礼松开手,捂住了眼。 姜昭昭从包里找到东西,看到陈淮礼的手覆盖住眼睛,也顺便覆盖了大半张脸,只剩下淡色的唇。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很累吗?” “不是。”她的话音还未落,陈淮礼就着急地回复。他听不得姜昭昭话语里的犹豫与退缩,只要有一点点他为她带来的负面因素,都会诱导姜昭昭将他推开。 陈淮礼想象不到往后如果触碰不了姜昭昭,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大概会死。 “我摘了美瞳,眼里有血丝,很不好看。” 难怪,今天见到他时,能感受到他的疲惫,却从眼里瞧不出倦怠的痕迹。 “不会的。”姜昭昭握住他的手腕,“你依然很好看很好看。” “其实今天我找你,是想问你吃不吃巧克力。” “你看起来很需要补充能量。” 室内静了下来,除了雨滴敲打的声音,她只能听到陈淮礼的呼吸声,浅浅的,像一只安静的小动物。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手,姜昭昭终于能看清他的眼,里面的的确确浮现出了血丝,并不像陈淮礼所说的不好看,而是羽丝般的藤蔓,在此间温柔缠绕。 他低下头,咬住姜昭昭剥开的巧克力,然后就着她的手,吃完了一整条巧克力。 房间里,蔓延起了巧克力香甜的味道。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陈淮礼忽然开口,“只要看到你和其他人靠近一点,就会恨不得那个人去死。” “他凭什么能占据你的目光?” “这些,应该都是属于我的。” 说完这些话,他垂下眼,浓密的眼睫盖住漆黑的眼瞳,“抱歉,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姜昭昭只沉默了一瞬,然后问他:“为什么要说抱歉?” 她真的觉得奇怪,“对恋人有占有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忽然间觉得,能这样把内心想法说出来的陈淮礼,过分可爱了。 “不过韩易,他不是刚刚被曝出有女朋友吗?”所以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和韩易扯上关系。 陈淮礼轻哼,没说什么,可是厌恶又不屑的意味尽在其中了。 姜昭昭忽然想到,之前他对待韩易的姿态,那说不出的居高临下的别扭姿态,原来并不是错觉。她跪坐在沙发上,突然仰头,找寻到他的唇,亲吻了上去。 陈淮礼怔愣了一会,很快,他反客为主,不愿只是双唇的碰触,而是要攻城略地,将她的气息全部掠夺。 舌尖被勾缠着,都有些麻木了,而陈淮礼,像是要将其吞吃下去。 她举手投降,希望能给她喘息的时间。 陈淮礼装作没看见,姜昭昭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才慢慢放开,眼里残留着潋滟的波光,活色生香。 姜昭昭控制不住地,咬了一下他的唇。 那滟滟的涟漪,更深邃了。 “我要缺氧了。”没等到陈淮礼动作,她就埋头进了他的怀里,鼻尖碰到柔软的棉质布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原谅她过于低的笑点,只是因为提到了陈淮礼的乐队。 第46章 尝到了巧克力的味道,和闻到的一样甜。 等口中的甜散去了一些,姜昭昭才算是从缺氧的窒息中回复过来,只是依旧离不开陈淮礼的拥抱。她肆意地在他怀中窝着,不想抬头,不想分开。 因为拥抱很舒服。 “你不问我刚刚为什么笑吗?” 陈淮礼的手,从脖颈,移动到背脊,顺着骨骼的痕迹,轻柔地抚摸,像是把她当成了撒娇的猫。 “现在问来得及吗?” 她弯起唇角,颊边有陷下去的梨涡,虽然现在的她看不到。 “来不及了。” 嫩黄的小鸡抱枕睁着比绿豆大了没多少的眼,呆愣地注视着她。姜昭昭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兴趣,伸手将它推到了。 就这么一个无聊的举动,也让她感到开心。 所以,她本不该想起这事,打破舒适的气氛。 但事实是,她想了起来。不再迷恋他的怀抱,姜昭昭坐起来。陈淮礼搭在她背后的手垂落下,像是找不到攀附的枝丫,迷茫无措。 “陈淮礼。”她习惯于连名带姓唤他的名字,“你是不是看到了韩易的热搜。” 陈淮礼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另一只扶住她的腰,让她不致于跌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但更多的是,他碰不到她,就会心慌。 他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姜昭昭的眼,“你想说他的事?” 多漂亮的眼,多漂亮的唇,为什么要说出别人的名字。 第50章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指尖颤抖。 “也不算。”姜昭昭犹豫着,很想说一句没什么事,用来结束这个话题。可是,她更不想一直在心里埋藏这颗地雷,于是心一横就开口,“如果有一天,是你的恋情曝光了呢?” 陈淮礼说:“你不喜欢曝光,就不会有曝光。” 平淡的一句话,甚至没有一点语气的起伏,可姜昭昭觉得,他的这句话,不是一句虚无的承诺。而是既定存在的事实,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不会更改。 但是事与愿违这个四个字不是凭空得来,凡事都要想到最糟糕的一面。 “如果,我是说一个假定的情况。”姜昭昭的声音不由得轻了起来,“如果是你被曝光了,你会分手吗?” 最初的韩易恋爱爆炸般的流量过去之后,社交平台上还残留着许多硝烟,扒恋爱的时间线,从两人公开的未公开的账号上寻找蛛丝马迹,拼拼凑凑还原出一个所谓的恋爱真相。甚至已经有粉丝,找到了女方的工作单位,在女方演出时,公开地谩骂。 韩易的公司和他本人并没有发什么声明,而女方,重新注册了账号,发了一条动态。 她说:「是不是分手了你们才会满意?」 就在今天,那条流浪狗还没来之前,姜昭昭刷到了韩易公司发的声明。他们似乎放弃了之前冷处理的姿态,发了一份很长的声明,声明被分成了许多张图片,但提炼核心思想也不过几句,之前韩易确实谈了恋爱,不过已经分手,希望粉丝冷静,共同维护和谐的网络环境。 这份声明当然没有让韩易的粉丝满意,底下骂公司的评论已经收获了上万个赞。 即使分手了,也并没有平息浪潮。 并不是姜昭昭抱以悲观的态度,而是娱乐圈的情侣,少有善始善终,圆满收场的例子。 她说:“如果真有这一天,我来说分手。” 她笑了笑,这次的梨涡可以被陈淮礼看见,浅浅地陷了下去,盛着可以让陈淮礼疯魔的情绪。 “陈淮礼,我们分手吧。”这一句话,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她提前演习了一遍,不至于让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 玩笑话才说出口,她看到陈淮礼的眼神变了,是一种极为伤痛的眼神,是拥有蛛网般密密麻麻碎裂痕迹的瓷器,白壁被打破,流淌出鲜血的颜色。 并不夸张,他的眼底的血丝似乎又泛了起来,在本就冰雪一样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只是一句玩笑话。姜昭昭想解释,在她肩上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太大,疼得她皱起眉。 “陈淮礼。”她抓住他的手,“你把我抓疼了。” 明明是瘦削的五指,怎么有那么大的气力,也许皮下不是肉骨凡胎,而是钢筋铁骨。 肩上的力道松了,姜昭昭的手还是抚在那处,不用去撩开衣物,也能想象到会有红痕,覆盖在光裸的肩上。她跳下了沙发,想去卫生间,听到陈淮礼哑到不行的声音。 “我不同意。” 他站了起来,白的发,白的肌肤,陈淮礼像是个雪做的人,那么脆弱,只要阳光一热烈,他就会被融化。 房内哗啦一声巨响,是他起来是带倒了沙发旁的小木桌,装饰用的小绿植被连根倾洒出,它赖以栖息的玻璃瓶更是被块块碎裂。 陈淮礼没有看到面前的玻璃碎片,他的整个世界都混沌模糊了,从姜昭昭说分手的那一刻起。眼前的景象被割裂,上一刻还在他怀中的人离他好远好远,她看着他的目光,是害怕的? 脑中有钝钝的痛感,不过这不重要。 他走过去,想要告诉她别害怕,想要和她说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无论什么事,他都可以改正,他不能接受分开,那是将他的血肉从皮囊中硬生生掏出来。 可姜昭昭眼中的害怕更浓了。 姜昭昭的痛觉神经发育良好,被锋利的a4纸,图钉,美工刀划破肌肤时,血液流出时,眼里的液体大多也会一并冒出来。这是生理性的反应,人力是要做出许多努力,才能克制。 所以,陈淮礼的痛觉神经是消失了吗? 碎玻璃最为锋利,只稍碰到柔软的皮肤,就会深深刺进去。陈淮礼脚上的鞋不知到了何处,他赤脚走过碎裂的花瓶,每走一步,脚下的血色就蔓延多了一分。 “陈淮礼!” 许多话堵在喉咙里,只能喊出他的名字。 陈淮礼听话地停了下来。 实木的地板上,血液肆意浸染,为它变换了颜色,成了不伦不类的深棕。 “你流血了,你不痛吗?” 这一句他好像没听到,只是说:“昭昭,你不要怕我。” 姜昭昭几乎要晕血了,她闭了闭眼睛,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他就走到了她的面前。血迹蜿蜒,落到了她的鞋上,还有,姜昭昭低下头,看到她的手,这是真实的,供养人体的血脉。 她去拿手机,成年人一天的出血量最大是多少,她记不清了,只知道再不打急救电话,陈淮礼会先晕过去。 他是疯了吗? 手机拿了两次没拿出来,手指没有力气,她像个刚从重症监护室退出来的病人。 第三次,手机终于拿到手上,没等到她打开页面,陈淮礼攥住了她的手,在手上还没有安稳过两分钟的手机,跌落在地。 不轻的响声,顾不得去看它是否安好,就听到陈淮礼在她耳边说,“别离开。” 语调好轻,像拂过耳廓的鸿毛,可是他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弯起的唇角挂着森森的笑意。他低头吻她的手,姿态是那么谦卑地挽留,“别离开。” 又重复了一遍。 姜昭昭急了:“陈淮礼你正常一点!你这样不处理可能会死!” 她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动不了。 陈淮礼的手是钢铁,是锁链,是她不能用常理推断的事物。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他的力气还是不减分毫。 姜昭昭的指尖被他含在唇里,下一刻,就碰到了柔软的舌。 明明是他钳制住了她,可带给她的诡异感受,却好像她掌握着他的生死。 上一句话应该清晰地传递到他耳里,只是陈淮礼慢了半拍,才轻声开口,“死了可以不分手吗?” 那点森森的笑意还在唇边挂着,可他的表情又转变成纯然的真诚,似是真心乞求一个答案,全然不管问题的内容有多惊悚。这样的人为的切割感太吊诡,姜昭昭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陈淮礼脸上的表情却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沉寂于深渊。 他好像脱离了那种怪异的精神状态,姜昭昭轻轻叫了他两声,想和他说先将他的手放开,然后我们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好不好。 那么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乌鸦的羽毛,落寞地垂下来,了无生息。 一点温热落在她指上,人类从眼球中滚落的液体,能产生多大的温度? 科学理性的算法,得出来的数据是不会高于人体的温度。而那些多出来的数字,无一例外,都是由人类主观赋予的。 既然是自己赋予的,姜昭昭就要承受这能把心脏灼烧的温度。 陈淮礼的眼圈太红了,在清白的皮肤上,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沾染了血,用来描摹眼尾。他没有看姜昭昭,只是垂着眼,无声地流泪。 “陈淮礼。”记不清这一天喊了多少遍他的名字,从来没有如同现在这样,每一个音都用尽了力气。 姜昭昭蹲下来,坐在他怀里。 “刚刚那句分手,我只是在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抓起他的,放在腰间,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我没有想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是我不对。” 她捧起他的脸,“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陈淮礼热烈的气息,他咬住她的唇,像是不知道如何接吻的青涩少年,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是胡乱地啃噬,如同莽撞的小兽采撷草莓,更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她话语的真实性。 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有蓝汪汪的一片海,她是执舵的水手,越过神秘海域时,听到了海妖的歌声。 塞壬的歌声能剥夺呼吸,可即使没有呼吸,姜昭昭也不能推开他。 因为现在,陈淮礼比氧气更重要。 她双颊嫣红,像是醉酒的姿态,能听到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他的耳边奏起。 陈淮礼的拇指按着她的唇,比春日的樱桃更为鲜艳,多可怕,她只要轻轻一开口,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你在骗我。” 在姜昭昭的唇瓣将要开阖时,他说出了这句话。 第47章 “没骗你。”姜昭昭举起三根手指发誓。 陈淮礼看着她,眼里的红还没有消下去,他轻薄的眼皮压了下,垂下时的眼尾带着未消减的胭脂红,只嗯了一声。 第51章 看起来是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从未有这样后悔的时刻,如果时间能倒退到十几分钟前,她一定不会说出那句话。 人最擅长的就是后悔,姜昭昭现在努力,将擅长的方向改为事后补救。 “如果我骗你的话,就是小狗。” 很幼稚的话语,不经过大脑思考,就流畅地说出。 她嘶了一声,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开玩笑了。 “换一个。”她急忙补救,大脑在飞速运转,好像回到了毕业答辩的那天,连手心都在微微出汗。 “如果我骗你的话,那就让我,永远也离不开你。” 这句话说完,她轻轻 松了口气。感谢陈淮礼是个善良的导师,几分钟前的一句别离开为她透了题。 了无生息的蝴蝶翅膀停顿了几秒,翩翩起舞。 “你说的?” “我说的。” 他叹息,那一口气在她肩颈处经过,最敏感的部位,在微微颤栗。 陈淮礼抱住了她,“不能骗我。” 不论是对她的这句誓言,还是那句不分手。 如果有下一次的话,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挽留她。 姜昭昭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血迹已经微微凝固了。感觉陈淮礼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下来,她将声音放轻放柔,不自觉地,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调,“那我们先去医院,看一下你的脚伤好不好。” 陈淮礼怔了一下,注意力这才分过来一点,到房间弥漫的血色上。 他在她面前,做了什么? 姜昭昭的眼前忽然暗了下来,是陈淮礼将他的手,覆盖到她眼上,没留一点缝隙,不想让一丝光线,进驻到她眼里。 “对不起。”他近乎惨然地道歉,“昭昭,我让你看不到了不好看的东西。” “你不要害怕,我会把它变好的。” 姜昭昭想挪开他的手,试了一下,分毫不动。 “我现在看起来太糟糕了,乖,听话,不要看现在的我好不好。” “昭昭,求你。” 陈淮礼眼里翻滚着的情绪,似乎要将本来就红的眼,烧得更灼艳一些。 他盯着自己的脚,像是看什么垃圾一样。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这双脚实在是丑陋,血肉翻出,满是脏污。他痛苦地闭上眼,她会嫌弃他,会不再爱他。 要做手术,要将它修复,要哀求姜昭昭的原谅,他竟然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残缺的,可怖的一面。 陈淮礼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姜昭昭摸索着,拍了拍他的手,说没关系。 - 节目组没有停止拍摄,即使在陈淮礼住院之后。节目组和其他嘉宾得知他住院后,第一时间赶去医院看望,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听说制片人带着不菲的礼物去过好几次,每次都终止于医院的走廊。 原定的拍摄进度没有被耽误,因为今日已经是原定的拍摄计划的倒数第二日。在第二期的录制过程中,陈淮礼像是昙花一现的客人,只匆匆露了一面,就消失于镜头前。 “名气大就是好啊。”同行的编剧拆了盒饭,和姜昭昭咬耳朵,“如果是其他人发生了意外,你看导演组的嘴脸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录节目录到住院,是不是也有节目组的责任。” 她轻嘶了一声,脑中想到以往看到的,天价的赔偿款,不能再深思。编剧摇摇头,夹起盒中的一块鸡肉,突然疑惑,为什么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反应,那块鸡肉被她放在饭上,她转头看到姜昭昭低着头,似乎要将塑料的盒盖,雕出一朵玫瑰来。 “昭昭。”编剧亲昵地呼唤她,换得她抬眸,瞳仁是清澈的,能看到倒映出来的光斑,虽然神情带着些许的茫然。 “没有休息好吗?”编剧关切地问道。 姜昭昭放下盒饭,“是没有睡好。”指尖碰了碰下眼睑,勉强开了个玩笑,“看我的黑眼圈。” 编剧凑近,仔细看了看,说:“不明显。” 姜昭昭浮起一点笑意,“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她将没有动过的盒饭递往摄影组,然后和编剧说:“我出去一趟。” 消毒水的味道再一次充斥鼻端,医院和车站一样,不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人最多的地方。可是这个楼层,目之所及,没有来往的病人和医生,只有许多着黑衣,散落在各处的保镖。 一个面带慈祥笑容的老者,他自称是照看陈淮礼的人,勉强也能算作他的经纪人。他客气地将她请到招待室。 “陈叔。”在老者面前,姜昭昭感到了内疚与心虚,因为她的一句话,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陈淮礼还是不肯见我吗?” 陈叔为她倒了一杯水,在空调的冷风下,水杯中的热气上升得缓慢。 “淮礼这孩子比较固执。”陈叔说话不紧不慢,语速适中,像是缓缓注入茶碗中的清茶,急躁的心能在此舒缓。 他慈爱地看着姜昭昭:“年轻人要面子,他觉得现在躺在病床上太难看了,所以才不见你。” “等他好了,自然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 陈叔的语气很温柔:“我们成全一下他敏感的自尊心好吗?” 他全程都在宽慰她的心,姜昭昭想,看来比起制片人,她的待遇要好上不少。只是,尽管难以开口,她仍是调出苦涩的话语:“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个样子。” 陈叔示意她喝水,姜昭昭依言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这一刻像是不加糖的摩卡。还好,没有让她皱起眉。 “他有一点焦虑症。”陈叔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一些,“当然,这句话算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看到姜昭昭泛起迷茫的眼,他加了一句,“因此,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在这句话后,被她从记忆中翻检出来。 电梯门打开,医院的嘈杂声如潮水,灌进了姜昭昭的耳里。送她下楼的是红姐,她见红姐的次数不多,寥寥几面,算不上熟悉。 黑色大众,静静停留在面前。姜昭昭坐进副驾驶,驾驶台上,摆了多肉模样的摆件,十分憨态可掬。 红姐递给她一袋牛奶面包,她摆手拒绝,却仍是被塞到怀里。 “肯定没吃饭吧。”红姐启动了车子,抽空对她说,“要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只能说谢谢,手中的牛奶是热的,想来也是特意加热过。 “可以在车上吃。”她贴心地说,“没有关系。” 实在不想辜负好意,所以即使并不感觉到饥饿,她还是慢慢吃起了手上的食物。塑料纸摩擦的声音被掩盖在轻柔的钢琴曲下,姜昭昭咽下一口牛奶后,忽然问:“红姐,陈淮礼这些年,进医院的次数多吗?” 引来红姐沉思的一声嗯,然后,在经过一个拥挤的路口后,她才说:“艺人去医院,即使不算家常便饭,也算是平常的事。” “老板情况算是好的。” 姜昭昭低低地应了一声。 红姐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她低头,专心致志地在喝袋装的牛奶,侧脸在掠过的阳光下,白到近乎透明。 不得不说,生得好看的人确实会得到更多优待。就像现在,红姐也不忍心,让身边的人眉眼染上愁绪。她不免多说了几句:“你也知道,做艺人这一行的,遭受比常人多千百倍的关注,也承受了更多的压力。” “多多少少会因此带来病痛。” “不要太担心,老板会调节好的。” 姜昭昭把喝完牛奶的纸袋一寸寸折叠起来,放到腿上盛放视频的塑料袋中。前方的多肉装饰物一摇一晃,憨态可掬。 她偏过头,对着红姐,再次道谢。 她知道红姐和陈叔善意的宽慰,用他们的借口,来开脱自己,是最合适不过了。 到达拍摄现场,姜昭昭下车之后,再次向红姐道谢。有工作人员看了两眼车牌号,似是对这串数字很眼熟,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到车边。 车窗摇下,露出红姐稍显凌厉的眉眼,她问工作人员什么事。 工作人员先对她笑了笑,然后说:“红姐,是不是陈老师这边……” “老板还在治疗。”车窗缓缓上升,“有情况我们电话沟通。” 她干净利落地截断工作人员的话语,只留下车尾的白气。 注意到工作人员的目光转向自己,姜昭昭提起手中的塑 料袋。 “出去有事,正好碰到了红姐,她就顺带捎我一程。”实在不想过多解释,她朝工作人员点点头,往回走。 沉闷的午后,蝉鸣也被燥热的空气浸染,拖起了长长的声调。 姜昭昭抬起手,碰了碰额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面对,她在如此炎热的夏天,竟然有了感冒症状的这个事实。 行李箱中有常备药物,她翻开药盒,确认上面的生产日期与保质期,计算过没有过期才吞下药丸。而另外的冲剂,她看了一眼后,继续塞回行李箱的深处。 第52章 期待药丸能起效果,不必去品尝这些只要看到包装袋就皱眉的冲剂。 临到尾声,拍摄任务肉眼可见轻松了不少。第二天的下午,艺人嘉宾就要登上离去的飞机。 姜昭昭捂着热度不减的额头,没有犹豫地,退掉了机票。 第48章 在此之前,编剧曾劝她,吃片退烧药撑一下,就此退票的话,剧组就不会承担她回去的路费,这并不是一笔可以忽视的数目。 姜昭昭那时才吃了药,昏沉的头脑和潮红的脸,促使她不顾一切,急需拥被入眠。 “没关系。”她说,“我怕我上飞机后,就下不来了。” 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在这边等病好后回去更好一点。” 编剧心疼地看着她,抱了抱她纤瘦的腰,视线下的皮肤,凝出醉人的红晕。在离去前,她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顺便为姜昭昭点购酒店的餐食,避免她睡得昏天黑地,长时间不进食折磨脆弱的肠胃。 叫醒姜昭昭的是酒店的客服电话,客服人员甜美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有些失真,她温柔地提醒,餐车已经在门口了,需要麻烦姜昭昭开门。 姜昭昭穿的是一件充当睡衣的t恤,下摆已经被她拉得很长,她将长发随手扎起,看着t恤上的英文字母,还是翻找出一条热裤。 推餐车的服务员保持着笑意,将食物一样样摆在桌上后,还嘱咐她趁热吃。 姜昭昭道谢后,服务员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说:“前台有常用药具,客人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给前台。” 再次谢过服务员的好意,她指了指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盒,表示自己已经吃过药。 伴随着几乎听不到声音的关门声,姜昭昭坐到床上,看着编剧为她点的粥。看色泽很是鲜美,可是发烧和感冒剥夺了她的味觉,连小菜的萝卜丁放入口中,也食之无味。 几乎是逼自己吃下了这碗粥,她漱了漱口,拿起温度计,再为自己量了**温。 水银温度计上,显示的体温依旧高于正常温度。一连两天的退烧药都没有效果,她看向未拉拢的窗帘缝隙中闪耀的霓虹,实在不愿意在今晚去医院。于是再度拿了一颗退烧药,想了想,纵然十分不愿,也撕开一包冲剂,倒入水杯,看清澈的一杯水,渐渐变为褐色的药汤。 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她松开束缚头发的鲨鱼夹,往床边走去,但突如其来的腿软,让她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这时才发现,两条腿的酸涩,应该是发烧带来的后遗症。 实在没有力气,再把自己扔到浴室,她借着沙发,支撑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回到了雪白的床上。 模模糊糊中,她想,这场来历不明的发烧,可能是病毒型流感,否则何以解释,退烧药起不了作用。 生病中,会格外贪恋睡眠,手机的震动,也不能让她睁开眼,直到感觉到身上的潮湿,才使姜昭昭起身。 黑暗中的手机屏幕散发出光亮,她打开床头灯,发现在陈淮礼的署名下,有一则来电,还有他的消息,静静地卧在通知中心。 她给陈淮礼回了电话。 不到两声,就被接通。 没有谁先开口说话,任由安静的气息,蔓延在听筒内。 忽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怪异感受,所以连称呼起姓名来,也觉得陌生,即使他们分别,不超过一周。 是陈淮礼先开的口,他说:“昭昭,我在楼下。”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扯着肺与气管,还有面部神经,一起用力,感冒的症状,她终于遇到了第二个,也不知道算不算晚。 手机里传来陈淮礼焦急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她点了静音,直到这场咳嗽过去后,才将静音解除。来不及问他是怎么到的酒店,姜昭昭先说:“你别动,我下去找你。” 没有路过深夜里还亮如白昼的大堂,不必看到中央那盏硕大的吊灯,雕梁画栋,极有中世纪的风格,四周还有天使在灯托上,在为它载歌载舞。即使已经如此富丽堂皇,姜昭昭在经过它时,还是会忧虑,假如她经过时,这盏吊灯恰好落下,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现在她没有这个忧虑,而是在下楼梯后,看着走廊上的挂的名牌,选择了一间房门,推开它。 冷气悠然,她穿了衬衫和长裤,浅浅地隔绝了这一方冷气。渔夫帽下的眼睛看到了房中的人,没有想象中蓝白的病号服,他将身体,掩盖在黑色的外套下,长裤是比外套更浅一点的灰黑色,底下雪白的一层,才透露了一点带伤的端倪。 姜昭昭站在他面前,知道自己可能感染的是病毒性流感,她戴上了口罩,以免一呼一吸间,让陈淮礼也遭受和她相同的痛苦。 她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目光下移,注视到了他坐着的轮椅。 通过口罩传递的声音,闷闷的。浅蓝色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姜昭昭大半张脸,只有接近眼睛的那一小块肌肤,裸露了出来。不正常的红晕浮在原本瓷白的肌肤上,于是白瓷盛放樱桃,熟透了的汁水在上方肆意挥洒。 虽然不合时宜,但陈淮礼在此时,却忽然很想很想亲吻她潮红的脸颊。皮肤下的血管,膨胀起来的热度,是不是能让他的心,多跳动几下。 “陈叔送我来的。”他压抑着浮上来的莫名情绪,将声线压得平静。对于这件事,陈淮礼太为熟练了,他早已做过千遍万遍。 这间房不能说小,但也足够一眼扫尽,除了他们两人,姜昭昭发现不了第三个人的身影。陈叔应该不在房内。 “你发烧了,是不是?”陈淮礼将轮椅推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要他能抬起脚,就能触碰到她笔直的小腿。 姜昭昭拉高了口罩,连眼下的那一小块肌肤,都淹没在浅蓝的纱布下。很想低头和他说话,或者拥抱他平直的肩背,因为此时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也会让人上瘾。 可是还不能。 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姜昭昭先蹲了下来,看到雪似的绷带,缠绕在他的双脚上。 陈淮礼躲了一下,像是不想让她看到,这被包扎起来的痕迹,只是他不习惯于沉重的双脚以及代替行走的轮椅,动作格外生涩,所以无法躲避,就被姜昭昭全都纳入眼里。 “如果我没有生病,你是不是还不愿意见我。”不必用问号,因为已经知晓了答案。 “现在的我,不太好看。”他的帽檐压过了鼻梁,黑色口罩遮住剩余裸露在视线中的口鼻,比姜昭昭还要全副武装,窥不见属于人类的部分。 她转过头,轻轻咳嗽了两声,“我应该向你学习。”长时间的睡眠让她的精神仿佛变好了一些,有了思绪可以和他有理有据地吵。 “我现在也很丑,按照你的逻辑,我们也不应该见面。” “我们最好分隔两端,让所谓的命运和缘分引导见面,不要人为地制造机会。” 似是而非地说了许多,到最后,姜昭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决定收回前面的话语,生病只会让思维迟钝、笨拙,做不到她想象中的有理有据。 陈淮礼看着她,应该是在看她,仰起头的姿势,能看到他清白的脖颈,微突的喉结在其中,假装是一件精致的玉器。 他说:“你还是来了。”肯定会有笑,在他黑色的口罩下。 这样仿若轻飘的一句话,霎时触动到姜昭昭病中纤细的神经。她猛地站了起来,手向身边,随手拿了一样东西,本该将它砸向地上,伴随着狠狠的力道,但是视线扫过去,它只是一盒无害的纸巾。 她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被任性的情绪左右。 人在生病时,情绪尤为敏感,大起大落甚至只会在几秒内完成。这点对于姜昭昭来说,无比灵验,她本不是会随便发脾气的性子,因为一句话点燃所有情绪的情况少之又少。 在这时,她突然,诡异地同几天前的陈淮礼感同身受了。 “昭昭。”陈淮 礼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轮椅滑动时是没有动静的,直到他握住姜昭昭那只拿纸巾的手。 “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很是哀伤的语调,似乎有潮湿的水汽漫上来,在他出口的瞬间粘稠。 可是下一刻,陈淮礼借着她的手,用力地将纸盒摔在地上。巨大的一声响,在静谧的空间爆炸,姜昭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余韵在她耳边,激起了回响。 原来木质的纸盒,与地板接触时也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可见不能小瞧任何事物,包括人。 陈淮礼放开了手,扬起温柔到甜蜜的笑:“心情好点了吗?” 有一种说不出的吊诡感,但是还好,他的笑容掩藏在口罩下。 地上全是散落的纸巾,木盒终究是脆弱的,那么大力的撞击,盒盖被撞飞,里面叠好的纸巾,天女散花一般,铺了满地。 第53章 此时她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纸巾,需要我们收拾吗?” 地上已是一片白,如果收拾起来,将它规整到那一个小盒子中,光是肉眼打量,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量。 她弯腰,捡起一张纸,不知是什么促使她将纸巾放在面前,然后吹一口气。 飘在空中的纸巾摇摇晃晃,碍于隔着口罩,那一口气着实没有太大效用,纸巾还未飘到陈淮礼面前,就已经绵软地落下。 她听到一声浅淡的笑,很轻很轻,短促得如同窗口一跃而过的狸花,连尾巴的残影也消失得很快。 抬起眼,陈淮礼却在下一秒说:“没关系,会有人来收拾。” 他仍是执着于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在你说会有人来的时候,就好了。” 姜昭昭弯腰捡起滚到桌角下的木盒,重新将它放置在桌上,“感冒了,心情就有点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的,你不要在意。” “不能不在意。”陈淮礼看着她,说,“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她侧身靠在桌上,想说什么,又听到他的声音,“我听说,你发烧了,不只是感冒。” 第49章 戴着护士帽的女生嗓音轻柔,像是哄小孩一般,说只要一会儿就好了。她的动作很快,话音未落,冰凉的针尖已经刺入皮肤,姜昭昭还未来得及感应疼痛,血液就流入针管。 该如何解释眼前的场景,医生和护士,在她的房间忙忙碌碌,好似她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不对,不应该说是她的房间,因为在几分钟前,陈淮礼就和她说,为她更换了房间。 给的理由是,原来的房间太小,生病时住着会不舒服。 真是一个奇怪的论调。 做完检查后,医生告知,具体结果还要等待化验,但可以知晓的是,她并没有生什么大病。 直到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退出酒店房间,她坐到点燃着熏香旁的沙发上,好奇地开口,“如果平常,需要医生上门的话,大概的花费是多少?”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陈淮礼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可能需要需要问一下陈叔。” 姜昭昭急忙阻止,不需要为她无聊的好奇心,去麻烦陈叔。 化验的结果很快,还没到半小时,消息便传来,不是流行的病毒性感冒,但也不是普通的感冒,需要特效药,才能退烧。而一般常用的退烧药,对此起不到效果。 随着报告传来,特效药也被人亲自送来,没有用到酒店的智能机器人。 姜昭昭仍是戴着口罩,医用口罩下,声音沉闷,呼吸也沉闷。 她想了一会,才想明白大概不是久戴口罩的原因,而是病毒在缓过一阵后,开始了对身体的折磨。 眼前出现了水杯,是陈淮礼往其中,加入了温热的水。 她就着水吞下特效药,动作有些慢,所以舌尖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沙发的高度刚刚好,足够让陈淮礼抚摸上她的头发。 “好好休息,有我在。” 这一通折腾的时间有点久,因为再过两个小时,就能看见今天的日光。 没有躲避陈淮礼的动作,她觉得自己像只猫,需要享受如此温柔的抚摸,可是嘴上却说:“我怕会传染给你。” “没事的。”他在后面,又轻轻加了一句,“如果能被传染,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能和她染上同一种病症,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最甜蜜的归宿。 姜昭昭想说好,理智却不肯放过,他脚上的伤,是否可以允许他脱离医院的治疗。 这番话从脑中转一圈,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陈淮礼说:“没那么金贵。” 陡然想起,那天双脚受伤,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个眼眶。他说不好看了,眼里还有残留的泪,也是红色的。 她握住了在头顶的手,“叫**吧。” 没头没脑的话,让陈淮礼愣住了。 姜昭昭偏头咳嗽了一声,把脸也咳红了,“我说的是,医生的**。” “费用我来承担。” 很是大气的言语,说出了要包养的气势。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说好。 特效药的效果暂时还没有显露出来,但它带来的副作用先一步在她身体内生效。已经睡了那么长时间,还有困意泛上来,眼皮在打架,告诉她需要休息。 姜昭昭陷入柔软的被窝,彻底浸入梦乡时,她忽然想起要告诉陈淮礼一件事,所以抵抗者困意,挣扎着,对他说:“那一天,我很害怕。” “我害怕你因为我出事。” 所以不论怎么样,希望他还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说完,她安心地入睡,药物的作用太好,意识只要一放松,就会陷入黑甜的梦,不需要辗转反侧,哄自己入睡。 陈淮礼慢慢地,很是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是十指相扣的模样,不留一丝缝隙,缠绵地几乎要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这个词,美好的几乎要让人落泪。 他再一次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回忆这件事,在这几天里,他做了很多很多遍。陈淮礼的记忆力很好,即使在精神几近崩溃,情绪陷入疯狂时,也能如摄像机一般,清晰地记录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语。 不过这一次,他需要多加一道工序,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需要被仔细复盘。他想起姜昭昭的表情,动作,还有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如同精密的仪器一般,分析她是否对他产生了厌烦、恐惧的心理。这是复杂的实验,但是需要得出最精细的实验报告。 最后的结论让他扬起了眉,姜昭昭还喜欢着他。 口罩被摘下,淡色的唇像失血过多的圣女果,缓缓地覆盖在那双会说出动人情话的唇上。 陈淮礼甜蜜地笑起来,“昭昭,你要一直喜欢我。” “一直爱我。” 爱这个字,让他唇边的笑容扩大,如同陷入虚幻的梦境,状若上瘾。 - 有汗出来,从发丝覆盖的后颈一直到后背,浑身黏腻。 姜昭昭在睡梦中,恍然想起,昨天她起身后,竟然没有洗澡,就直接睡了过去。这让她从梦中惊醒,挣扎着起身,她需要快速地去往浴室,洗去身上的脏污。 房间内已经感受不到冷气的流动,身体习惯了舒适的温度,就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原来冷气也不过如此。 直到站立在柔软的,形似千鸟格花纹的地毯上,迟迟追来的理智才赶到,它提醒姜昭昭,这一次洗澡的后果,有可能带来病情的加重。 后退两步,她坐在了床铺的边缘,想,即使不能洗澡,她也需要擦一下身体。至少要将这黏腻的汗,从身上去除。 已经意识到身上有汗后,姜昭昭几乎一刻也不可能等待,抱起衣物就走向浴室。 但是,在拉上浴室门之前,她在这间占地不小的房间内走了一圈,没有看见陈淮礼的身影。不过不必担心他会不辞而别,因为她牢记睡前 时他曾说的话。 等到浴室的顶灯被熄灭,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脏衣篓,不出意外,看到了陈淮礼。 脸上没有了全副武装的遮挡,乍然见到,竟生出了恍若经年的陌生感。但是走近几步,又是熟悉的眉眼,素白的脸,所有的浓墨重彩都点在了眼中和唇上。 他递给姜昭昭温度计,“量一**温。” 她接过时,掌心碰触到他的手,换来留恋的逗留。 薄荷的味道,夹杂着柠檬的清香,久违地出现在他身上。 姜昭昭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身上就带有这种味道,是潮湿的雨天里,唯一一份阳光晴朗。 抽走温度计,这也是较为精准的水银温度计,姜昭昭将它放入舌下,同时,警告地指了指他的手。 陈淮礼举起手,像是坦白从宽的囚徒,十分服从监狱长的指令。但是,下一秒,他就将指尖放到唇上,微微低下头,亲吻那在不久前还蹭了她掌心的手指。 这仿佛比任何亲密举动都更令人脸热。 姜昭昭转过头,温度计冰凉的表面在口腔内渐渐转热,到了时间,拿出来查看温度,体温已经回落到正常指标。昨天连夜送来的特效药,效果惊人。 陈淮礼接过她的温度计,看清上面的数字后,笑容慢慢抽开。 昙花盛开是什么样子,应该也如他此时的笑一般缓慢。 “疗程是一周。”陈淮礼说,“还要吃一周的药。” “如果停药可能还会继续烧上来。” 仿佛笃定她不会按时吃药,陈淮礼将医生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不耐烦听他说教,姜昭昭皱了皱鼻子,将椅子拉过来,吃他带来的午饭。 只能算作是午饭,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轮转到pm。 一叠像是春卷的小食,表皮烤得金黄,咬下去后,是满口的鲜香。她被点亮了眼,前几日还胃口不佳,今天她的味觉倒是神奇的恢复了,不过也有赖于这盘春卷,味道着实不错。 第54章 她推给陈淮礼,想让他尝尝,不过还是先谨慎地问了一句:“医生允许你吃这个吗?” “有没有忌口?” 陈淮礼将手机扔给她,价值能算不菲的电子产品被随手抛过来,像是抛了一个小玩意。 姜昭昭手忙脚乱地接过来,想瞪他:“什么意思?” “忌口的食物都在里面。”撞上她的视线,陈淮礼的声音很温软,他单手撑着下颌,“我记不清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按住手机,没有说话。 陈淮礼哎了一声,窗外自然的日光下,抚过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眼角的泪痣上,递过来的眼神牵动着这枚小痣,莫名勾勒出层层风情。他声音更绵软了些,问她:“不行吗?” 打着商量的语气,好似她说不行,陈淮礼就会自己去看那些所谓的忌口食物。 “当然可以。”姜昭昭也笑起来,去翻他的手机。 陈淮礼在她旁边,就这样看着她,漂亮的杏眼下垂,似在认真阅读。然后,她把那叠春卷收回来,侧眼睨他时,泛起狡黠的光弧。 “糟糕,这桌上,好像没你能吃的。” 表情是故作的夸张,仍是可爱。 陈淮礼指着寡淡的,看不出别的颜色的白粥,问:“这也不能。” 姜昭昭点头。 “为什么?” 她很严肃,“这是你引诱我的惩罚。” 第50章 她加重了引诱两个字,表情如同正义的神父,坚决拒绝撒旦的诱惑。 陈淮礼低头,肩膀轻轻抖动,下一刻,他就笑得倒在姜昭昭肩上。 “冤枉。”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软,他理了一下头发,手往脸上,又慢慢地落到锁骨,分毫不差地沿着自然阴影的轮廓,清浅地滑下。 这是一条美人蛇,手指在衣领处停下了,没有往下拉,转而咬着她的耳朵,轻柔吐气。 “我觉得这才叫勾引。” 尾音缠绵辗转,呼出的气是引子,姜昭昭的耳廓被轻易点燃,着火一般,从耳垂到软骨,红得通透。 “你……” 她转过头,“你抱我呀。” 看不清他眼底流转的情绪是不是停滞了一瞬,那层做作出来的,轻浮的风情风过无痕。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直到鼻尖碰到柔软的布料,还有布料下,陈淮礼的胸膛。 姜昭昭攥着他的衣服,亚麻的颜色,在她手心,攥出花朵的纹理。她看着阳光没有一丝丝吝啬地亲吻她手心的花,自然也不吝啬,亲吻她的指尖,吻出了微红透明的弧度。 这般静谧到岁月静好的模样,本应该静静欣赏的。 姜昭昭却突然抽泣起来,原是眼睛酸涩,但是,当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却止不住了。 她用下巴狠狠地抵住他的肩膀,制止着陈淮礼的回头。 这次的眼泪,终于将这些时日深埋在心中的恐慌一次性宣泄出来。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物种,他们需要肢体接触,皮肉抚摸,引导糟糕的情绪,从身体这个容器倾泻。 “下次,不能不见我。”好奇怪,出口的声音没有哭腔,大约是身体自作主张,帮她维持住了小小的尊严。于是,姜昭昭装腔作势,略显蛮横地说,“只能是我不见你。” 他说好,很温柔的语调,一把砂糖放进温水,兴许也能调出两三分此刻的温柔。 忽然有点想吻上说出这句话的唇,可是感冒横亘在其中,只能作罢。 于是,姜昭昭胡乱的拿他衣服当纸巾,擦干眼泪,就可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陈淮礼却在她松手后,只一个照面,就吻上她的眼。 真可爱。 真漂亮。 还有那为他流的眼泪,是对他的最佳赞赏。 - 池星得知她的这一场感冒,已经是三天后。那时的池星穷极无聊,忽然灵光一闪,微信上问姜昭昭,问有没有相熟的朋友,可以在麻将桌上征伐。 池星的综艺节目播出后,很是引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一方面,节目翻唱改的歌曲质量确实不错,有几首歌小火了一把,占据了音乐软件的榜单前列。另一方面,节目的赛制和请来的歌手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着实奇妙,一个对话,一句眼神,都能被网友分析得头头是道,热度直接盖过了同期播放的恋爱综艺,也属奇观了。 其中,池星和她搭档的那位老歌手,更是被网友逐一分析,最后得出言之凿凿的结论,她和老歌手,两人私下肯定不合。 毕竟连姜昭昭都能看出池星录节目时的僵硬,更何况是面对拥有堪比火眼金睛的网友。 节目组意外于这天降的流量,在付费的vip更新中,又加重了他们俩人的分量。因此,这段时间,池星也算是红了一把。以往在平京还能不戴口罩出门练琴逛街,现在甚至有了狗仔蹲守她。 姜昭昭曾安慰她,至少账户里的钱增加了,勉强弥补了一点精神损失。虽然她知道,对于池星来说,即使给她再多的钱,也不愿意再和那个歌手见上一面。 「我还没回到平京。」 她这一句话发出去后,果然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池星问她,这一期的节目都录制完成了,怎么她却还呆在那里。 “发烧了,干脆休息了几天再回来。”姜昭昭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发烧暂时没有反复的迹象,但是这场感冒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时不时的咳嗽,姜昭昭想起不久后,将要回到家中,参加堂姐的婚礼,就不停地期盼,希望在此之前,她的咳嗽能彻底痊愈。 否则,一定会让柴文清女士念叨。 或者,不只是念叨,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电话联系也稀少,但是她知道,父母很爱很爱她。 总归是不想让年过半百的父母,还担忧她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你们这个节目组,感觉像个血汗工厂啊。”池星知晓她现在好得差不多后,放下心,开始调侃,“前脚传出陈淮礼 身体不适,演唱会延期的消息,后脚你这边也发烧了。” 她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这两件事,不会有关联吧。” 姜昭昭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然后泡一杯,含有玫瑰山楂决明子等等这些佐料的花茶。这是她从行李箱的角落翻找出,保质期将将还有两个月。 只能赶紧冲泡,因为姜昭昭笃定,下次见到它,一定超出了它的保质期。 听到池星这句话时,她沉默了一会,也许是害怕接下来的谈话情绪会激动,她先将这杯花茶推出几十厘米后,才小心地说:“其实,有点关联。” “呦。”池星笑了一声,“你们两个,玩得还挺惨烈。” 她不走心地抛出一句:“分了吧,再谈下去恐怕要缺胳膊断腿了。” “也许——”姜昭昭犹豫了一下,“没谈下去缺胳膊断腿的可能性比较高。” 池星不以为然,她抱有一以贯之的观点,恋爱期间的女生,脑子大多会被夺舍,姜昭昭也不例外。 通话的最后,姜昭昭同她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应该能陪同她一起打上麻将。 池星是个有什么想法就一定要实现的人,即使姜昭昭不在平京,她想办法,也组了一个麻将局。 今天的平京多云,日光的毒辣被掩盖在铅灰的云下,让人恍惚觉得,即使不涂抹防晒,也可以自如地行走此钢铁森林中。 她走到房间,先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应该可以用少年来形容,因为他的面孔,还带着抹不去的青涩学生气。 池星抬抬下巴,问跟在后面的人:“你叫来的?” 后面的人暧昧地笑笑,“嘴巴严,颜值靓,不满意吗?” 池星不置可否,嗤笑了一声。 大概最近真是财运光顾,她攒的这个麻将局,几乎可以说是把把胡牌。 结束后,池星点了一根烟,细长的女士香烟,在她手里也如乐器一般精致。 那个少年递给她烟灰缸,然后,笑着道别。 池星随意地接过,却发现烟灰缸的底部,有点特别。 下面夹了一张纸。 她抽出来,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 姜昭昭登上回平京的飞机时,陈淮礼的伤还未好完全,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虽不需要躺足一百天,但也需要一两月的治疗。 想及此,有些后悔起同意他留在酒店,她的这一次流感,痊愈只需两三天,不是很有必要,让陈淮礼这个病人照料。 这点愧疚在陈淮礼重新换完药后,姜昭昭坐在他面前,掰着手指计算时间后说出,“等你的平京演唱会,我会为你应援。” 应援这个词,是她从陈淮礼的粉丝中学来。在开演唱会的场地,会有粉丝租一个小小的摊子,发放免费的咖啡、面包、蛋糕,当然,食物的成本高,也容易引发食品安全等纠纷,所以更为大众的是发放扇子、头饰、坐垫等等。 第55章 陈淮礼听完,关注点却是:“那天,我能见到你吗?” “当然。台下总有一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到她的笑,陈淮礼明白,姜昭昭明白他说的见面,不单单是指舞台上的见面。 他孩子气地揉乱她的头发,说:“我只是想见你。” 一直没有和她说,她身上有带着玫瑰香的平装书籍的味道,每次见到,都想翻阅。 陈淮礼形容自己,“像一条渴水的鱼。” 姜昭昭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 他被气笑,抓住她的手,指骨到虎口,再到掌心,暧昧挑逗,摩挲。 然后仰起头,“亲我。” 姜昭昭想,他形容的自己还不够准确。 鱼之前还应再加两个字,是接吻鱼。 - 落地平京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池星打电话,听她懒洋洋的声音,像是刚睡醒。 “今天不打了。”手机里传来被子摩挲的响声,细细碎碎。 池星似乎将手机拿远了点,给出一句,“你大病初愈刚回来,好好休息。” 她挂断得太快,连手机出现的陌生声音姜昭昭也没来得及问。 想再打过去,又停下了手。 那边大概是出现了连池星也始料未及的事,她想。 门口的岗亭轮班的是熟悉的保安大叔,他给姜昭昭开了门,熟稔地打招呼:“好久没看到你了,小姑娘。” 姜昭昭对这个善意的保安大叔招了招手,笑着回答:“最近工作太忙了。” 她将带过来的小礼物拿出一份,递给保安大叔。 岗亭的门关闭,保安看着手上的小礼物,神色复杂,但终究,手指还是一顿一顿地,将编辑的信息发了出去。 第51章 这段时间网上除了池星的综艺节目引起风浪,还有陈淮礼受伤的事情也占据了一席之地。有人将他参加的综艺节目和受伤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疑心是参与的节目有危险动作,才导致了此次受伤,但双方对此都是缄默的状态,所以网友的猜测也只能停留在小范围内,扩散不出去。 姜昭昭回去之后,看到窗明几净的屋内,很想为钟点工阿姨再多加一份钱。 太干净了,干净到她几乎不敢下脚。 犹豫了一会,她终究破坏了这份干净。 在日历上看好时间,她打电话给姜桃,商定一起回去的时间。柴文清女士的电话中,特地叮嘱她要带上姜桃回来。虽然不用母亲再三提醒,她也会将这个小堂妹一并带回来,但是父母总将她当做不会长大的孩子,所以会将认为重要的事一再叮嘱。 姜桃在工作,她是躲在楼道里接的电话,顺口还小声吐槽了她的领导,请假超难,像是被刑讯逼供一样,要一五一十说出请假的理由。听到这个理由时,还不可置信地反问,确定要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而请假吗? 姜昭昭想安慰她,姜桃却乐观地说:“我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我自己会调节好的。” “剩下的事,我们见面再说。” 尚还不能感同身受她的处境,因为梁远从未拒绝过她的请假,思及此,她给梁远发了个红包,并声情并茂得打出一句:你真是个好老板。虽然红包金额不大,但权且代表一下她的心意。 至于他扣来的问号,暂且当做没看见。 堂姐的婚礼,她已经买好了祝贺的礼物,想了想,又给姜桃也买一瓶香水,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陈淮礼的电话总是很及时,她才挂下和姜桃的电话,他的就打了过来。 “刚刚打过来,显示占线了。” 姜昭昭点开外放,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和他解释:“和我妹妹在通话。” 陈淮礼应了一声,“你只记得,和你妹妹先通电话。” 听起来,非常拈酸带醋。 可以猜出他的潜意思,只记得妹妹,不记得男友。 很难想象陈淮礼具有黏人的特征,但是真的将这个特征放到他身上,却又是意外的合适。外表看起来是游戏人间的乐队歌手,可仍拥有艺术家敏感脆弱的内心。 是不安全感极重的,楚楚动人的美人。 不能将她脑中的遐想告诉陈淮礼,会使他恼羞成怒。 可是,仔细想来,好像从未见过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因为,想好好和你说话。”从未觉得自己能说情话,这一刻的姜昭昭在佩服着此时的自己,“不想匆匆说两句再挂断,所以,想将全部事情做完后再通话。” 她是一个天生的恋爱大师,暂且自作主张,为自己戴上了无形的王冠。 只有他的呼吸声在听筒内响起。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陈淮礼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会有的反应。 即便陈淮礼没有反应,也一定要作出,因为她是多么灵光一闪,才能说出这句话。 在这样的关注下,他的呼吸声加重的一瞬间,也被姜昭昭听了出来。 然后,他很乖地道了歉,声音温软,撒娇般地问着:“现在,是可以和我好好说话的时 候吗?” 姜昭昭将头枕在刚叠好的衣服上,脸上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想说不可以,但是,这一刻又不舍得说出这句话。 所以,在梨涡消失之前,她说:“可以是。” - 姜昭昭难得打卡上了两天班,顺便将一些可以由公司报销的费用全部整理出来,一张张贴发票,送到财务室。 正巧在财务室遇到了宣传总监,她似乎在交费用单,脸上保持着严肃的神情,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她时,那严肃的神情才消解。 “我还以为是谁?”宣传总监拿手上的费用单扇风,“差点被你吓死。” 一听这话,姜昭昭就知道在她进来之前,财务室是何种情形了。 “你们说话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现在还怪起我来。”姜昭昭笑着反驳。 宣传总监抱着她的手,“好了,你现在也是同伙了。” 她们吐槽的人,还是梁远新招的秘书。宣传总监特地锁了财务室的门,指着自己手上的费用单,“就这笔费用,硬生生在她手上压了一个月,如果不是开会时多问了梁总一句,恐怕要拖到年底。” 她冷嘲热讽,“看来下次要送礼上门,好言好语求她别卡流程。” 姜昭昭同这位秘书没有过多的接触,说不出什么话,宣传总监点点她手上的单据,“看吧,你这送到她那边,必然也要熬一段时间。” 负责报销的财务,抿着唇,笑而不语。 姜昭昭拿过财务签的单子,去往梁远的办公室,秘书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她进去前先敲了敲门,听到一句请进后,推门就见到了被宣传总监大肆吐槽的秘书。 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女孩,长得很是漂亮,能从她眼中,读出勃勃的野心。 姜昭昭递过单据,她笑着接过,说等梁总签字了会通知她。 一言一行没有丝毫的差错。 姜昭昭也笑,说辛苦。 下班时分,阳光还是灿烂的,电梯是一贯的拥挤。整整六部电梯,没有一部为她停留,也因此,又恰巧遇到这位秘书。 礼貌地互相打过招呼,便一起静静看着电梯上行的数字,不是因为反光的镜面,发现她眼角的未消退的红,是在秘书挤出程式化的笑容时,她就注意到了。 她们还是没有一起等到电梯,秘书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回办公室。虽然她说的是方言,但是妈这个词,各地的语言都大差不差。 姜昭昭的车送去了保养,今日只能挤地铁。其实她原也打算开车去往乌城,但是一想到好几个小时的车城,还是打算放过自己,高铁更具有性价比。 第二日正常打卡上班,大约是朝九晚五的日子离她太久,她竟萌生出这样坐班的工作倒也不错的想法。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路过茶水间接咖啡,无意间扫了一眼秘书的办公室,里面的灯是暗的。很快,便有流言传到她这里,秘书好像被梁远辞退了。 “梁……总不是还没回来?”差点脱口而出直呼其名,姜昭昭好险忍住,她又刷了一遍邮箱,也没有人事部的消息。 宣传总监把咖啡递过来,顺便在贴近她的时候补上一句:“比真金还真。” 那么,她应该是从梁远口中得知的消息,所以,这也算不得流言了。 与秘书的相处时间不长,对于她的去留,姜昭昭没有产生更多的感觉,只是想到昨日短暂的一同等待电梯期间,看到的,她泛红的眼,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唏嘘,像是,晨昏时的烟囱,冒出的第一缕烟。 冰美式在手上,传递过来的也是冰冷的温度,对于夏日来说,这个温度很是舒适。 宣传总监按着咖啡还没有松手,她涂了同桌上月季一样色口红的唇瓣上下一捧,轻飘飘就说出一个重磅消息。 第56章 “她想睡梁远,手段不过关。” 精细描摹过的眼睛看着姜昭昭,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情绪的波动。 可惜只有纯然的讶异。 “这你也知道?”姜昭昭喝了一口冰美式,借用这一口咖啡,来消化这个消息。 宣传总监感到无趣,只说,“你不信的话,可以直接问他。” 他是谁,自然是梁远。 虽然姜昭昭平常惯爱打趣梁远,但是这种事,不好当做打趣的话题。她摇摇头,“算了。” 宣传总监笑了一声,抽走她办公桌上硕果仅存的一枝月季,哼着歌离开。 磨砂玻璃隔开的办公室,隔音效果意外的不错,宣传总监玩着手中的月季,拨过去一个电话。 很快被接通。 宣传总监第一句话就是:“你放弃吧。” 那头传来梁远的声音,很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她怎么说?” “怎么说?”宣传总监重复了一遍,“只有惊讶,没有其他。” “要么你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她还能有一点反应。否则,你就憋死自己吧。” 输出一顿后,心情就舒畅了很多,宣传总监躺到她的椅子上,电话中的顶头上司没有动静,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可行性,但是最终,他叹气,“直接说出来,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还是放弃了。 宣传总监将月季插到她的绿植瓶中,看过去竟然也算和谐。 她不懂梁远的犹豫,大约是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才会对此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生怕因为一个差错,连问候都变成了奢望,但是,他不怕被人抢走吗? 那么自信,相信她一定会在原地,等他鼓足勇气的一次开口。 - 走进高铁站,似乎就涌入了巨大的人群中,不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亦或流转的四季,不变的是奔走的人流。 验票,上车,姜桃长出一口气,抱着姜昭昭的手,说,她想家了。 与此同时,陈淮礼的信息也到达。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想去找你。」 第52章 耳边姜桃的声音还在继续,“我见过堂姐的朋友圈,她发的婚纱照真漂亮,可是那个姐夫——”她吐了吐舌头,“未免也太胖了点,修图也修不了他的腰围粗大的事实。” “有那么粗。”姜桃比划着,才发现姜昭昭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她注视着手机,屏幕的反光在脸上不明显,但是眼瞳中,有着可以清晰瞧见反射的银光。 姜桃觉得,这一代的姐妹中,姜昭昭是生得最好看的一个,曾比过她的脸,不过巴掌大,还有一双眼,用描写古代美人的翦水秋瞳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真奇怪,姜桃回想起伯父伯母的长相,并没有太出众,怎么就能生出一个仿佛天生就能夺人眼球的姜昭昭来。 犹记得还是小学的时候,她的印象深刻,开学的第一天要交暑期作业了,才发现那厚厚的作业本落在家里。班主任极为严苛,认定她是故意说谎,暑期不认真完成作业,才用一句忘在家里推拖过去。 于是他拿着戒尺,让姜桃给父母打电话,将作业送过来。 那时的姜桃很害怕,觉得今天逃不过老师的戒尺,打电话时,眼泪已经包在眼眶里,稍一动就会落下。 等待送作业的过程是煎熬的,个位数的年龄,总是将老师的话奉为圣旨,生怕作业送来得晚一点,会引来老师的失望与厌烦。 时间过得煎熬又漫长,当姜昭昭在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瞬觉得得救了,接过她手中的作业本时,眼泪也流了出来。 那时的姜昭昭,还不过是读高中的年纪,补习时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说是小桃的暑期作业落下了,麻烦她帮忙送一下。她赶到学校,看到小小的堂妹站在教室门口,眼睛 红红,像是要哭的模样。 她拉着堂妹的手,走进教室,递交了暑期作业,顺便向老师诚恳建议,忘带作业并不是什么滔天大罪,不足以让一个小女孩独自站在教室外。她虽然小,但也拥有自尊心。 老师的回答在记忆中已然模糊,她只能记得那时的感受,姜昭昭就是她的救世主。 后来有许多同学来问她,问姜昭昭同她是什么关系。 她很骄傲地,大声地说,那是她的姐姐。 还记得头总是昂的高高的班长,平时就像只骄傲的孔雀,也来她的桌前,矜持地向她发出邀请,周末请她来家里玩,然后欲盖弥彰地问,她的姐姐会不会送她过来。 后来即便年纪渐长,可姜昭昭在她心中,光辉却一点也不减,大约是人格还不健全的年纪,遇到了太为灿烂的偶像。 所以见到她盯着手机屏幕,似乎将全副心神,都交予这小小的电子屏幕,心里忽然就不舒服起来。 那是谈了恋爱的味道,她嗅的出来。 “姐。”她拉长了声音,装作好奇的模样,“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和谁在聊天?” “未来姐夫?”姜桃努力让语气轻快起来。 应该不是梁远哥,这么多年,如果是相互喜欢,早就谈上了。但想到是一个陌生人,就如同堂姐婚纱照上那个胖子,她觉得,还不如梁远呢。 姜昭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收起手机,但是旁边是姜桃,顿时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点多余。 “算是吧。”她说,“有机会带他见一下你。” 很想说不想见,但怕引来姜昭昭的难过,于是装作欢喜的模样,“那我也要为姐把把关,如果他不好,不能够做我的姐夫。” 姜昭昭笑着,说好。 高铁的速度很快,睡一觉的功夫,就到了乌城。 不必乘坐出租车,高铁站下就有地铁,很是方便。 到地铁站出来时,才再一次呼吸到乌城的空气,带有生涩的潮湿味道,刚下过雨,地上湿透了,阳光没来得及晒干地面,暮色就围绕了这座城市。 她在高铁上已经回复了陈淮礼的消息。 「如果你的脚伤已经恢复。」 「不然你就是存心让我内疚。」 陈淮礼的回信带了哀求的味道,当然,这哀求可能也来自己于姜昭昭自己的臆想。 「那会和我视频吗?」 「我只是很想,很想见到你。」 「我怕你会忘记我。」 手腕像是被猫的尾巴勾缠住了,毛茸茸的,绒毛扫在皮肤上,很痒。 受不了这痒意,她答应了视频通话。 姜平打电话过来,她找了个座位,坐下时按下通话键,入耳就是他响亮的声音,耳膜堪堪能忍受住。 “囡囡啊。”他操着洪亮的嗓门,说着最温情的小名,“你到了怎么不说,路那么远,我来接你呀。” “不用麻烦,坐地铁很快。”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姜桃,姜桃举着手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姜昭昭收回视线,继续听姜平的话。 “你一个人没问题,但是桃桃也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姜平絮絮叨叨,诉说着姜昭昭的种种不懂事。她抬起头,看到地铁现在显示的站名。 “爸,你到大学城站接我们吧。” “顺便买点饮料,我们好渴。” 她提起背包,用眼神示意姜桃下车。 姜平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句诶,闷了半晌,就是急匆匆出来的动静,还格外叮嘱姜昭昭,不要乱动,等着他来。 “既然你伯伯知道了,不让他来,这几天我耳边就别想清静。” 姜昭昭解释了一句,顺便,将包里的香水翻找出来,递给姜桃。 “忘了给你。”她弯起唇角,梨涡里盛着甜蜜的笑,“希望桃桃拥有一个好心情。” 姜桃接过,低着头,看手上精巧的香水盒,忽然,抱住了姜昭昭。 “你是最好的姐姐。” 她抬手,拍了拍姜桃的背。 站在下了课涌动的大学生人群中,仿佛也沾染了青春与朝气,姜昭昭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想,她大约也能蒙混过关,充作一个清澈的大学生。 大学城离家已然不远了,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姜平的车,黑色的奥迪,车尾的标语,还是她给贴上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换下来。 打开车门,姜平果然为她们带来了饮料,给姜昭昭的一瓶茉莉乌龙,她从小就爱喝这个,习惯多年不变。然后,姜平递给后座的姜桃一塑料袋的饮料,豪气得说:“桃桃想喝什么自己挑,伯伯给你买了很多。” 姜桃接过,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 姜桃一家并不在乌城,为了这次的婚礼,特地赶来,一并暂住在姜昭昭家中。 到家后,柴文清女士先是抱了抱蹦蹦跳跳下车的姜桃,然后才拉住姜昭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昭昭晃她的手,撒娇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瘦了。” 第57章 柴文清眼中的嫌弃,挡也挡不住,“再瘦,你就要成一把筷子了。”然后搂过姜桃,“我们不要学你姐姐,桃桃你这样刚好,看着就让人喜欢。” 晚饭,两家人坐在客厅,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自然就有聊不完的话题,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月上中天,才开始收拾残局。 姜昭昭帮忙把碗筷放进水池,姜平对她说,不许再干活了,好好休息。 “你妈没眼光,我看囡囡瘦了好多。” 她享受着父母的关爱,狠狠点头附和,但就是这两个字说得又小声,害怕被柴文清女士听到。 浴室有水声淅沥,应该是姜桃在洗澡。姜昭昭回到房间,给陈淮礼弹去了视频请求。 接通后,她说:“我们只有一点点时间。” 姜昭昭露出了抱歉的神情:“我妹妹今天和我一起睡。” 手机摄像头,好像无论加上多少像素,清晰度都显得不够。她看到雪白病床上,陈淮礼那张淡色的唇,像是没有完全成熟的石榴,只生涩地露出一点浅淡的红。 他开口,却是一句真好。 姜昭昭想到这句真好背后的含义,她笑了一声,“你是在,羡慕我妹妹吗?” “好羡慕。”他凑近镜头,很委屈的模样,但是仔细看他眉眼,又没有生出委屈的形状,黑的瞳仁,琉璃珠一般,是浅淡的脸上,最浓墨的一处。 他轻眨眼,“会不会有机会……” 停在这里,姜昭昭说;“没有机会,除非,你变成我的妹妹。” 他在思考:“成为你妹妹,也很好。” “你之前十几年的时光,就能有我的存在了。” 姜昭昭也在认真思索,“不一定每一年都会有,我小时候,不耐烦和小孩子玩,总是躲着她。” 他的眼如新月,“所以,还是成为陈淮礼会比较好。” “因为,他会被姜昭昭喜欢上。” 开口说喜爱,如果不是在家中,姜昭昭会大方一点,但是,回到了熟悉的房间,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这个房间中度过。因此,即使知道自己戴着耳机,姜昭昭依旧忍不住,朝周围看了看,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能听到陈淮礼的话语。 视线再度回到陈淮礼身上,他问:“昭昭,你喜欢陈淮礼吗?” 大约是不清晰的镜头,将他的眼神模糊成深夜的天空,里面有着执拗的星光,是否闪烁只由她的回答决定。 他又问了一遍:“你喜欢陈淮礼吗?” 第53章 说喜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喜欢今日的天气,喜欢路边香樟树垂下的荫凉,喜欢奶茶店出的新品,但是,对于人的喜欢,尤其是对亲近的人,就特别难以出口。 姜昭昭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陈淮礼的眼落寞下来,透过镜头,她竟能品出万念俱灰的味道。 “陈淮礼。”她故意念着他的全名,装作没有关注到他脸上的表情,“我觉得,你选错了职业。” 没有等他的反应,她自顾自地说下,“你应该去做演员。” “因为你悲伤的时候,我也想落泪。” 说了许多话,她终于绕回到正题。 “我肯定肯定,不希望你那么难过。” “所以我十分十分,十万分地喜欢你。” 没有摸自己的脸,因为从手机上方的小框中,她看到自己的肤色正常,没有脸红,没有羞涩,十分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喜欢。 悄悄地为自己鼓掌。 看到陈淮礼低下头,碎发遮挡了大半张脸,再抬起时,他似乎咬住了唇,有些含糊地说:“你能不能,多说几句。” 他的脸却是有些红了,漏出了几声叹息。 “我好开心。” 姜昭昭屏住呼吸,在开口时先看了看周围,然后一口气说出许多:“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这一口气说到快要呼吸不畅,她才在最后加上“喜欢陈淮礼。” 房门猝不及防被打开,姜昭昭抬起头,看到是姜桃擦着头发走进来。对于姜昭昭这犹如应激反应的动作,姜桃定在了原地,好久,动作才如木偶一般僵硬地将毛巾拿下来,“我——是不是不应该进来。” 姜昭昭对另一头的陈淮礼说,“我妹妹来了。”有点遗憾,看不到他更多的反应,但是没关系,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之后,她对姜桃说:“假如,你进来的时间更晚一点,那就十分完美了。” 姜桃笑着,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蹭姜昭昭的脖颈。 “如果我再晚一点进来,你肯定也会说同样的话。” 姜昭昭笑着,移开她的脑袋,一身的水。 姜桃把毛巾重新放到了头上,带着疑问问道:“我好像听到了陈淮礼的名字。” “对。”姜昭昭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男朋友就是陈淮礼。” 如此笃定的话语,又让姜桃迷惑了,姜昭昭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如果姜昭昭的男朋友真的是陈淮礼的话,她想了想,还是有点讨厌。 - 婚礼现场很是热闹,姜昭昭抹去头上的彩带,进入堂姐的房间。 四点起床的堂姐,不见一点疲惫的神情,化妆师整理着妆发,力求新娘的妆容没有一点瑕疵。远远看过去,堂姐精美的妆容,倒是有点像假人了。 姜昭昭将团扇递过去,堂姐的秀禾裙摆整齐地铺在床上,如同绽放的鲜红莲花。她接过团扇,掩住唇,对着姜昭昭轻轻一笑,摄影师比姜昭昭更快捕捉到这一画面,按动相机。 伴娘在商量接亲的小游戏,哪个游戏是由谁负责的,短短的时间里,也要将流程梳理清楚。 堂姐招呼着姜昭昭和姜桃,问她们饿不饿,客厅有水果,厨房也有现做的食物。 姜桃摇着头,对着堂姐小声嘟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一到热闹场合,就想着有好东西吃。 堂姐拿下团扇,伸手,揉了揉姜桃的脸。 姜昭昭不会错过,她眼底流露出的落寞,但是,随着摄影师的指导,很快,她的脸上又挂上笑容。 接亲的队伍来得很快,姜昭昭站在门口,手机上传来信息,那位执着的合作方隔一段时间就给姜昭昭发消息,每次只简短两句话,不会过分打扰,又能表达出强烈的合作的意愿。 她靠在墙上,身边是来往的人群,嘈杂声响中,她同意了这次拍摄。 或许是因为一瞬间的触动,人生不如意之事有许多,既然有能力,也不想让他人无法如愿。 新娘与父母分别时,即使早已清楚有这一幕,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堂姐哭得很厉害,差点将花了三四个小时的妆容毁于一旦。 化妆师在身边,焦急地想说什么,但也只重复,“睫毛要花了。” 穿西服打领带的新郎实际看起来确实要比旁人胖上一点,五官被挤得缩小了一些,但能看出底子不错。他拍着新娘的肩,看起来很像安慰几句,但是笨口拙舌,说不出话来。 只是,到了酒店精心布置的大厅,在灯光与鲜花下,他念着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抑扬顿挫,十分动情,又没有了笨拙的模样。 柴文清女士突然靠近,贴着姜昭昭的耳朵说:“你也不用急着找男朋友。” 姜昭昭回过头,看到柴文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酒店的热茶,慢悠悠道:“我怕你被人骗。” 在母亲面前,姜昭昭很容易露出小女儿的情态,她说:“不要看低我。” 柴文清笑了笑,捡起桌上的草莓,塞到她嘴里,然后,和她说:“谈恋爱了一定要让我知道。” 姜昭昭的视线轻轻漂移,专心致志地吃着口中的草莓。 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再稳定一些,才能告诉父母。 况且,面对陈淮礼,她总有一种错觉,陈淮礼会是更容易被她欺负的人。 这种盲目的自信,大概来源于,他那么黏人的性格。 婚礼的现场,还有通俗的抽奖活动,她对于这种活动,向来不抱期望,因为连最小的奖品,她也不会被抽到。姜桃运气却是很好,拥有了一个扫地机器人,她抱着奖品,想也不想地递给姜昭昭。 “姐,送你。”刚从台上跑下来,姜桃的脸还有些红,“就当是这几个月的房租。” 柴文清替姜昭昭回绝了,“桃桃太客气了,需要什么房租。” 姜昭昭也摆手拒绝。 姜桃丧气地放下手中的扫地机器人,却感受到头上,姜昭昭温柔的抚摸。垂头丧气的,像是小狗模样的人,又高兴起来。 尽管姜昭昭一句话也没说。 收到池星的消息时,姜昭昭正从酒店出来,起风了,向来灼热的天气今日竟带有一丝些微的凉意,已经是夏末了,水果店的老板仍躺在凉椅上,摇着蒲扇,驱赶蚊虫。 池星问她:「养了一只缠人的猫咪怎么办?」 除了少数的几个品种,猫鲜有缠人的性子,大多数的猫只会矜贵地在原地,默不作声地观察你,即使饿了,也只会等待铲屎官送上食物,若是等它心情好了,会赏你一个毛茸茸的肚皮。 第58章 所以许多人类,会为了这一个毛茸茸的肚皮,前仆后继,也不在乎它下一刻,朝你伸来的爪子。 从认识池星以来,从未见过她养宠物,想到她现在的热度,困于家中无法出门,所以养只宠物,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她打字:「恭喜你,受到了猫主子的青睐。」 池星发来一个表情包,是坐在地上发呆的卡通小人。 然后,她说:「算了,来都来了。」 姜昭昭疑惑,听起来不像是在宠物店中买的猫:「是捡的流浪猫吗?」 「对呀,无家可归,流浪到我这里。」 姜昭昭以不多的关于猫的尝试推断,流浪猫的警惕心一般都很强,所以,能遇到缠人的流浪猫,池星的运气真的不差。 发送完最后一条信息,她抬起头,站在了铁门外。姜昭昭高中的大门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长得同电视中看到的欧洲庄园的铁门没什么两样,顶端尖尖,向下延伸出缠绕的花纹,只是学校总不爱上漆,天长日久总有铁锈剥落,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锈红。 如今姜昭昭毕业多年,这扇铁门依然屹立在此,目前看来暂时没有退休的打算,不肯为方便的自动门让路。 她走到门卫处,值班的门卫依然是拄着拐杖的大爷,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姜昭昭笑着叫爷爷,然后拿出手机,“我和孙老师约好了。” 门卫爷爷眯着眼睛看她,或许是他对姜昭昭还有一点残留的印象,指着她说:“我知道你。” 姜昭昭眼睛弯弯。 尽管还记 得姜昭昭,门卫仍是尽职尽责地给孙老师打电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开门。 姜昭昭甜甜地说了谢谢,进入校门。 回到乌城,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这是她熟悉的城市,会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今天是周六,校园里除了需要补课的高三生以及高三的老师,再无其他人员了。姜昭昭拎着给孙老师准备的礼物,走在校园的浓荫下,不小心踩碎了几颗属于香樟树的果实。 高三的教学楼已经在眼前,姜昭昭却驻足在了宣传栏。 上面张贴着学生获得的各种荣誉,但是足足有一页的宣传窗口,留给了一张照片。照片下,是一条条的喜报,祝贺某某同学考上某某大学,粗略地扫一眼,皆是国内有名的大学。 姜昭昭凑近,仔细看那张照片,许久未见,也生出了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是她们班级的毕业照,那一年高考,对于她们班级来说,无疑是幸运的一年,或许是高考前夕组织的求神拜佛封建迷信活动起了作用,整个班级竟无一人落榜,大大刷新了学校那年的过线率。大概是由于这样的好运气可遇不可求,宣传栏专门为她们开辟了一扇窗口。 照片中的同学长久未见,有熟悉感,但是已经叫不出名字。 姜昭昭的纤细的手指抚过一个身影,停顿下来。 即使被封在玻璃内,照片边缘也有泛黄的痕迹。那个人犹如一个阴暗的影子,站在最角落,长发盖眼,只留下不甚清晰的下半张脸,她想了许久,也不记得班级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扫过下方的喜报,好可惜,没有一个名字能对上。 第54章 走廊刚刚被拖过,有着生涩的水汽,姜昭昭小心地走着,避免滑到。教学楼很安静,一眼望过去,学生低头奋笔疾书,停下来,都能听到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 她放轻了脚步声,走到办公室,敲门,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女教师抬起头,看到来人,一脸严肃的神情变柔和,连眉间的褶皱也浅了不少。 姜昭昭喊了一声孙老师,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她。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套茶具,是她出差时在以瓷器著名的城市购买的,只是借着这座城市的名头,听起来好听些。若是太贵重的物品,孙老师也不会收。 在高中时,她得到了班主任孙老师太多的帮助,因此,若是有空,她每年都会来看看老师。 今年恰好没来过。 看到递过来的茶具,孙老师习惯性地皱起眉,“每次都送礼,我看你是钱多烧着慌,下次再带来,我就不见你。” 孙老师没接,姜昭昭就自然地放在她办公桌旁,亲昵地说道:“如果来看您不带礼物,我只怕自己要羞愧死,没脸走进校门。” 孙老师唇边扯出一点笑意,“倒是从没见过你羞愧的模样。” 姜昭昭一笑,大言不惭,“当然是有的,毕竟我也是矜持的女孩,需要脸面充实自己。” 办公室中没有其他老师,姜昭昭得以肆无忌惮地说话。 孙老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起身为她开了空调。头上风扇的吱呀声停了下来,姜昭昭关上窗户,回头见到桌上,已经为她倒好了一杯热茶。 她拉过椅子坐下,好奇地问起了宣传栏上的照片中那个说不出名字的同学。 “好奇怪,我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孙老师翻出照片,姜昭昭前倾上身,指着那个人问道。 连孙老师也想了很久,才记起,“他好像,叫做杨淮礼。” 这个名字,让姜昭昭发了好一会愣,然后,她起身,又去仔细看那张照片,想要找出照片中的人,和昨日才和她通过视频的人,有没有相似的痕迹。 可是找不到,照片中阴郁的,像个影子一样的少年,和如今的陈淮礼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她念着杨淮礼的名字,冥思苦想,“我好像,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当时好像只读了一个学期还是两个学期,就转走了。”孙老师回忆,“不爱打闹,安安静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 姜昭昭记得,手上的这张毕业照,是在高二下学期拍摄的。乌城仿佛没有春秋两个季节,冬日寒冷的温度会一直延续到春末,然后就是断崖式的上升。 他们在夏季刚开始的时候,拍了这张毕业照,还能依稀记得孙老师站在讲台上,操着惯常的严肃的声调对他们说,拍毕业照时不准胡闹,拍完后马上要回到教室,不能乱跑。 没有一点点离别愁绪,他们是嘻嘻哈哈地拍完这张照片,毕竟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毕业有很长很长的一年,三百多天,那是需要迈过多少步才能到达的终点。 带过的班级拍摄的所有照片,孙老师都收集在她的相簿中。难得有兴致有闲暇,她找出这本厚重的相簿,翻到姜昭昭的班级,他们班级的照片不少,而姜昭昭出现的概率极高。 她也看到了几乎每张照片中,都有她的身影,不由得吐了吐舌。 孙老师翻到一张,忽然说,“好巧,这张拍到了他。” 姜昭昭探过头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十五六岁的她,好明媚,举着运动会得来的奖章,奖章是红的,脸也是红的,碎发贴在玫瑰色的脸上,正巧绕过她的梨涡,夏天的气息,就在此刻扑面而来。被年少的自己狠狠惊艳过后,姜昭昭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人。 少年穿着统一的校服,蓝白相间的颜色,比天空还澄澈。操场上,除了运动员的着装,学生都是穿着统一的校服,乍一眼看过去,分不清谁是谁。 姜昭昭是在孙老师指出之后,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 他像个透明的幽灵,阴郁的背影,悄然站在一角,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现在的姜昭昭。 没有毕业照上过长的头发,他露出了眼睛,形状姣好,线条流丽。顺着他的视线寻找,能看到占据整张照片二分之一画面的女孩,再回过去看他,那姣好的眼睛却像蛇了。 贪婪、可怖地盯着猎物。 尽量忽略脑中冒出来的形容,姜昭昭看着照片上的杨淮礼,这次看来,似乎和陈淮礼有了相似的痕迹。如果照片中的男生再瘦一些,想象中的五官似乎很能贴合陈淮礼。 忽然很想问一下陈淮礼,你是否知道,我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以前,你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杨淮礼? 孙老师在笑,“从小就招人喜欢,光是这张照片,偷看你的男生就有许多。”她随意指了几处,点了几个男生,而后感慨,“以前班里最出挑的,那个很爱调皮捣蛋的男生,姓章,也喜欢你。” 姜昭昭记得他,回忆中却搜寻不出他喜欢她的表现。 只听孙老师感慨,“如今也已结婚了。” 下一秒,只听孙老师转头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 面对老师,有些话就变得容易说出口,她说有一个,正在发展中。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算不得坦然的模样。 打断她们对话的是敲门的学生,一个女生,捧着习题册,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彰显出她的刻苦。她犹豫地喊了一声孙老师,应该是来问题目的。 姜昭昭顺势起身告别。 孙老师没有多留,因为随着女生的进来,又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踏足办公室。 第59章 走廊上已经没有水了,阳光普照下,拖过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校门口林立着许多店铺,文具与零食,生意向来都很好。她走进一家文具店,里面摆放得玲珑满目,不单单有文具,还兼卖玩偶发卡吊坠,甚至还有手机壳。 摆在最外面的是兔子警官,朱迪的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十分可爱,在见面的一瞬间,就戳中了姜昭昭的心。她拍下照片,传给陈淮礼,问的问题却不是手机壳是否可爱,而是:「猜一猜我在哪里。」 等到她找到与朱迪配对的尼克,陈淮礼的信息才到达:「超市?」 非常朴实无华的答案,于是姜昭昭主动为他揭晓答案:「高中附近的文具店。」她问:「你有印象吗?」 许是现在文具店的客人不多,不大的店铺里,只有她一个人客人在驻足选择,老板走过来,热情地开始推销,姜昭昭有些受不了这过多的热情,拿着这两个手机壳,匆 匆结账。 手机壳放到随身的包里,外头还是湛蓝的天,再昂贵的颜料也无法比拟。通知栏里不停地跳出信息,社交软件上每天都有大事发生,但现在陈淮礼的信息才算是大事。 应该是从她发的这句话中知晓了信息,好几分钟后,他才回复:「好可惜,没去过这家文具店。」 姜昭昭看了一眼,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通后,能听到陈淮礼温柔地唤她昭昭,自认识陈淮礼以来,每一次他念她的名字时,都是格外缱绻。以前姜昭昭会怀疑,是否是错觉在作怪,现在想来,她的感觉从未出错。 她单刀直入:“你认识不认识一个人,叫做杨淮礼?” 他说:“认识。” “那么。”姜昭昭的语速放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淮礼是不是就认出了我。” 那个时候细雨缠绵,空气中的潮湿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练习室,现在想起来,他对待她的态度,过于温柔了些。 电话的另一头,陈淮礼应该是笑了,他嗯了一声,说,“因为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你。” “你从高中时?” “我从高中时,就喜欢你。” 他说得很坚定,就好似说过千次万次一样,已经深入骨髓。 姜昭昭突然升起了一点愧疚,因为没有给予陈淮礼同样的感情,在高中时,她完全不记得班级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或许只有在她看到点名册时,才会将目光略微停留在这个名字上一会。 也是过目即忘。 找到一处阴凉的角落,她坐下,问陈淮礼:“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同学这件事?” “因为。”陈淮礼说,“你不需要记得杨淮礼,他太普通,太平凡,不值得你喜欢。” 那个时候的杨淮礼,阴郁平凡,捡起姜昭昭掉落的橡皮,虽然能换来她的一句谢谢,可她从不会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 他只能在角落里,贪婪地关注她的一切,将自己切割重塑,一刀一刀,雕刻成她喜欢的模样。 所以,她只要喜欢陈淮礼就好。高中时期的杨淮礼,会破坏陈淮礼的形象。 想到这里,他已经恨起杨淮礼,为什么还在世间留有痕迹,让她回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陈淮礼从此有了不光彩的一面。 不可饶恕。 第55章 一片落叶恰好落在她的腿上,宽大的叶片,叶梗还是苍翠的绿,姜昭昭捡起,仰头,透过叶片想要看见太阳的模样,只能看到叶片上的纹路,和从四面洒下的阳光。 她说:“我很快就要回平京了。” 她看不到太阳的模样,也看不清记忆中的陈淮礼,所以,她产生了一种冲动,很想要快点见到他。至于为什么要见到他,见到之后又要说些什么,这些就暂时不在考虑的范围。 天光太好,陈淮礼的声音浸在阳光,像是单薄透明的泡泡,又像是洗净后飘扬起来的白衬衫。 “回到平京后,你会不会来见我?” “或者,我能不能来见你。” 他的声音藏着小心,用蜜糖般浓稠的撒娇语气包裹。此时姜昭昭多一秒的停顿,都是对他的凌迟。 不过是她一个拖长音的拟声词,陈淮礼就将手中的刀无声地扎在靶子上,抽/出,再扎进。然后,他像是玩腻了这游戏,手上的刀向下,划出一道可怖的深痕。 姜昭昭说:“我去见你。”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扬唇说好,但是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可能性,陈淮礼唇边的弧度渐渐拉平。 姜昭昭放下手中的那枚叶片,又加了一句,“有礼物带给你。” 听到他的一声好,尾音上扬,便如晨光下的泡泡,无忧无虑地上升,虽然有破灭的危险,但是此时此刻却拥有七彩的光芒。 一通电话,让姜昭昭略有些沉重的心情得以重新整理。其实仔细想想,能收到一份从高中时就精心准备的礼物,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不需要因为礼物的贵重而感到有负担。因为,她能接受礼物,对于陈淮礼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这样想来,就一下子豁然开朗,眼前的光线也因此更明亮了几分。 姜昭昭有空,思考起了其他问题,就比如,陈淮礼的少年期和成年时的样貌,变化不可谓不大,时间真是最好的雕刻师,鬼斧神工一词,就是极致的形容。 而当她将今天的遭遇,连同感想,说给池星时,她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陈淮礼整容了?” 彼时的姜昭昭,正咬下一颗包有乌梅的圣女果,这是柴文清女士看视频学来的,也不嫌麻烦,精心为她准备了这样一盘圣女果。听到池星的话,那一颗乌梅恰好落在嗓子眼,她咳嗽了好几声,才将那颗乌梅咳出来,不至于因为这乌龙的原因,导致窒息。 抽出纸巾擦一下应激反应带来的眼泪,姜昭昭才说:“不太可能吧。” 因为曾抚摸过他的脸,手下的骨骼是有形的,清俊的,看不出整容的痕迹。人类的技术终究是有限的,再如何吹得浑然天成,动过脸的人面上多少都有不协调的存在,比不上基因自带的天然。 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捏一捏他的脸。 女孩们的聊天不知不觉就会偏离主题,说起整容便偏移到娱乐圈,到底有多少人动过刀子。 “汤霖,就是前段时间你们一起做节目的女歌手,前几天的热搜,都是说她整容了。” 池星说:“我反正是看不出来。” 姜昭昭去翻热搜,网友列出的对比图乍看有很大的区别,还特地将不同的地方用红圈圈了出来,如同不可反驳的证据。可是,那张近照是汤霖的晚会截图,而那场晚会的举办时间,恰好在节目录制结束的第二天。 再高超的手术,也不会在短短两天内就能恢复到能见人的程度。 姜昭昭近距离见过汤霖,甚至也见过她素颜的模样,坦白说,除了她的双眼皮有点不自然外,其余的,看不出来有动过刀的模样。 流言如利刃,会将处在中心的人割得鲜血淋漓。 姜昭昭划过照片,小声道:“我也看不出来,可我觉得,她应该没有动过。” 不知道是哪个动作用力了些,盘中的水果滚落下一颗,在白瓷般的地面上奔跑。她低头去寻找的时候,外放的手机里,池星含糊了一声,匆匆说了一句有事情,挂断了电话。 她捡起那颗圣女果,忽然想,是因为猫吗,池星才有这样含糊的声响。 姜桃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没有随着姜昭昭一同回去,电视台外派了出差的任务,她就在乌城出发,去往一个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城市。 姜昭昭到达平京的那日,穿上了柴文清女士从网上购买的,用来凑单的一件青绿衬衫。布料的质量意外的还算不错,有些厚度,表面故意做旧,像是上个世纪遗传下来的单品。 柴文清见到她穿上时的模样,再一次,对自己的眼光表示满意,不论是衣服,还是人,都是出奇的漂亮。 平京的温度比乌城要低许多,走出车站,迎面过来的一阵风,将寒意带来。手臂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直到坐上车时,姜昭昭手臂上自然的生理反应才消退。 将一头长发理顺,随手扎了起来,再扣上棒球帽,整理帽檐时,她看清了司机的模样,还是上回来接她的女孩。 见到熟悉的人,姜昭昭就泛起了笑意,轻松地同她打招呼。 司机在开车,只匆匆回了个笑。大约这个工作给她带来的疲惫甚重,对于姜昭昭递过来的话,也只回以简短的词句。见此,姜昭昭也就不再说话,专心看路过的街景。 直到繁华的街景渐渐消失,葱茏的树木递过来层层绿意,她知道,目的地将要到达。 没有想到陈淮礼站在门口,接过了她的行李。 没有轮椅,看起来像是恢复完好的模样。只不过,姜昭昭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先拥抱了他。 第60章 想念在这一刻,奇异地增添了沉甸甸的分量,拥堵在胸口,险些喘不上气来。 真奇怪,为什么在见到他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很想念他。 不过仍然担心着他的伤势,只拥抱了一下,姜昭昭就退开。 陈淮礼还未反应过来,手空落落地垂下,连带着表情,也落寞了,像是在说,只拥抱这么短的时间吗?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很难说没有照片事件的加成,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专心致志地喜欢她好多年,想及此,便觉得要再加重一些对他的喜欢。 没有再次拥抱,转而牵起了他的手,然后,姜昭昭先问:“脚伤好了吗?” 陈淮礼的目光从相牵的双手上慢慢移开,落到她脸上时,还带着未褪去的潮湿的粘稠。 “差不多了。”他说,而后温柔地询问,“吃过饭了吗?” 姜昭昭摇头,虽然没吃过,但是并不感到饥饿。忽然,她想起什么,抬起手,捏了捏陈淮礼的脸。 柔软的触感,手下是皮肤的温度,不算高。姜昭昭没忍住,多捏了几下,才放下手,她没有错过陈淮礼带了惊讶的眼神,但是很快,她放下手的同时,陈淮礼低头,将自己的脸重新送到她的手下。 她失笑,看不到司机或是其他人的身影,所以姜昭昭同样弯下腰,亲吻上那片被她捏过的皮肤。 “这是报酬。”这个亲吻一触即离,她装模作样地找了一句话。 陈淮礼很认真:“我能索要更多的报酬吗?”她说了不行,没引来他的愁眉,陈淮礼很有探索精神地问她:“为什么突然想捏我的脸?” “因为,有人说你的脸是整容的,想要验证一下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你喜欢吗?”那样认真的表情,在他脸上一直维系着,“如果哪里你不喜欢,我可以整成你喜欢的样子。” 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她急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多想!”感叹号表示这句话的急迫,然后,姜昭昭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我觉得你的想法有点极端。” “不应该为了一个人,而伤害自己的身体。” “即使那个人是我。” 她说:“陈淮礼,你要更爱自己一点。” 其实从上一次的脚伤事件中,姜昭昭就已经察觉出来,陈淮礼好似将太多的感情都加注在她身上,他的身体就只是一个承载感情的容器,破破烂烂,缝缝补补都无所谓,只要容器还有承载的功能,它的使命就不算被辜负。 或许是她语气中的真诚太过,陈淮礼那受伤神色渐渐软化下来,成为春水消融的湖面。 然后,他低下头,忽然抱住了她。 脖颈很热,因为接触到了他的温度,陈淮礼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知味道,但更像是汲取力量。 “我……试试看。”很是温软的声音,比幼雏新生的绒毛还要软。 但是一个拥抱好似给不了太多他试试看的勇气,于是陈淮礼顺着脖颈,往上,触碰到了新生樱桃般的唇。 姜昭昭感觉到他的舌尖,试探性地在她唇上徘徊。她犹豫着,张开了口,没有了防御的城门,只能任由肆虐。舌尖被他缠住,吸吮,纠结。 模模糊糊中,她想到了菟丝花。 陈淮礼很像这种植物。 柔软无害地缠绕,不知不觉,会将养分也一并掠夺。 第56章 房内像是一片深沉的大海,窗帘像起伏的蓝色的波浪,再往上看,天花板便成了星空,有细碎的光芒闪耀。 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光芒是人造的光,星空不会坠落房顶。 陈淮礼从背后覆了上来,她的耳垂成了他新的玩具,但愿不要有过于艳红的痕迹,如同胸前那样。 整个人被他包裹,连呼吸都成了奢侈。姜昭昭这才相信,他的脚伤已经痊愈。她现在没有了一丝力气,连抬手都觉得困难,只能窝在他的怀中,任由疲惫的睡意冲刷身体。 耳边还有他的喃喃,他说要永远在一起,化为血肉,不分开。 此时的姜昭昭只当做梦呓般的催眠曲,坠入梦乡。 是生物钟叫醒的她,受不到阳光的侵扰,这一觉睡得尤为沉。睁眼便看到身边的人,没有遮挡的五官,在沉睡间变得柔和,姜昭昭伸手,好奇地摸他的眉骨,还有薄薄的眼皮。 这已经是最出色的上帝杰作,不知道为什么,陈淮礼会认为她对这样的容貌不满意。 亲了亲他的脸颊,姜昭昭拿过手机,接近中午的时点,并没有感受到饥饿,却觉得很渴,需要有一杯水,来拯救现在的她。 她坐起来,就感受到陈淮礼的手,揽过她,像是要将她重新抱回自己的怀里。 姜昭昭好声好气地同他商量,她需要去喝水,即使陈淮礼还在睡梦中。 但他似乎听到了姜昭昭的话,手中的力道减轻了。可当她下床时,那只手又伸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指。 陈淮礼倦怠地睁开眼,睡意将眼皮拉出了深深的痕迹,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过仍是能听清在说不要走。 真是一只黏人的猫,可是舍不得拒绝他。 她坐在床边,小声说:“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亲亲他的嘴唇,换来暂时离开的许可。 姜昭昭只来过两次他的家中,一次是跟随综艺的拍摄,还有一次就是此时。陈淮礼的房子,也许应该称之为别墅,很大,不过昨天草草浏览过,知道了厨房大致的方位。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她忽然想起,好像房间的桌上,那个形似仙鹤水晶玻璃般的摆设,好像是个水壶。不过出来也好,真的下床后,胃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叫嚣着进食。 偌大的一个别墅,终于在厨房看见了人。 姜昭昭将身上这件长袖的领口往上扯了扯,才扬起笑对厨房中忙碌的阿姨说,想要一杯水。 阿姨见到她似乎怔了怔,听到她说话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为她倒了一杯水,不仅如此,还急匆匆地切了水果。各色水果在盘中,像开了一个小花园。 她不好意思的道谢,接过水和水果,转身看位置,干脆在厨房的中岛尝了起来。 背对阿姨时,姜昭昭才放松下来,低头看身上没有被长袖包裹露出来的部分,那里只露出锁骨,还有锁骨下一点点皮肤。红痕没有消退,甚至有血丝凝结,姜昭昭嘶了一声,再一次人为地改变陈淮礼的属性,从菟丝花进阶为狗。 否则,她身上的痕迹无法解释。 也不知道用过敏和蚊子的借口,能不能勉强让人相信。 剥开一颗绿色的葡萄,姜昭昭顺手打开了社交软件,本来只打算扫一眼热搜,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爆的标志。 热搜上的名字也很熟悉,就是姜昭昭不久前跟完的一部剧的男主,《大唐异闻录》的男主。 她对男主的观感不是很好,具体表现为若是下一次合作有他,她会考虑拒绝。 点进热搜,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蓝底白字的通告,男主的名字也用犯罪嫌疑人来替代。仔细看完通告,姜昭昭才知道,原来他是有经济犯罪的嫌疑,已经被抓捕归案。 热搜词条下还有视频,她点开,看完这一条解说视频。 应该是要开心的,看到讨厌的人极有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会在监狱度过,只是出乎自己预料的,她没有那么开心,甚至有点迷茫。 因为视频详细解说了这个案件,他犯下罪行的最初诱因,他是受人诱导,才步步走错,推己及人,姜昭昭茫然地想,演艺圈真是一个大染缸,这里来钱太快太容易,有心人就会盯上你,不择手段地往你的口袋里掏钱。 这很可怕。 姜昭昭 皱起了眉。 “不开心吗?”清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那人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正在循环播放视频的手机。 吵闹的视频语音下,是陈淮礼带有困惑的嗓音,“我记得,你不喜欢他。” “他被抓了,你为什么不开心?”最后的尾音,带着森森诡艳感。 还没等姜昭昭回答,陈淮礼就从她手里,拿走了那颗绿色葡萄。也许不能用拿走,因为他是低头,从她手上咬走,有温热的舌,在她的指尖缠绵留恋。 姜昭昭抬起头,阿姨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看到陈淮礼咽下葡萄,在她身旁坐下。 他像棵苏醒的树,又或者是消融的冰川,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清冽的气息。 好割裂,她想,和他上一句话所带来的感觉,太割裂了。 但是,陈淮礼是敏感的性子,情绪多变,上一秒风和日丽,下一秒阴郁低沉,也不是不能理解。 姜昭昭将泛上来的诡异感压下,先冲他控诉:“怎么能吃我的葡萄?” 他说抱歉,脸上却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只是捡起一颗葡萄,剥皮,送到她唇边。 第61章 姜昭昭只需要低头,就能尝到青色的果肉。她看了陈淮礼一眼,他好整以暇,笑容璨璨。见到他的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姜昭昭咬走果肉,葡萄没有酸涩的味道,很甜,这种甜也不像是人工制造出来的味道。天然的清甜,从舌尖滑下。 很好吃,所以她说:“我还要。” 陈淮礼依言,又为她剥了几颗。 吃下这几颗葡萄之后,她才组织好语言,对陈淮礼讲述看到这条新闻之后的感受:“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而不开心,而是在想,引诱他犯罪的人同样可恶,希望这样的人能尽快被警方纠出来,不要有更多的人踏入陷阱了。” 这一番话带上了点忧国忧民的味道,和陈淮礼说这样的话,倒感觉有些别扭了。不过话音落下时,她很快想到,陈淮礼比热搜中的主人公,更处于娱乐圈的中央地位。 所以,姜昭昭一秒端正了神色,学着视频的结尾教育社会大众的语气,认真说:“如果有人同你说,能带你投资挣大钱,一定要想清楚,对方很可能是在骗你。” “尤其是你这样的,看起来有钱的人,最容易受骗。”后面这句,不是视频的原话,而是姜昭昭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他静静听着她的这一番话,没有出声,也没有笑,只在她说完之后,轻声道一句:“我听你的。” 好乖巧,他的模样好乖巧。 姜昭昭见到这样的他,只觉得心脏好像陷入了棉花糖,如此柔软。 她抿起唇,也笑了出来,不去管她的梨涡,会多让陈淮礼沉迷。 两人在中岛台,分享完一盘果盘,姜昭昭便已觉得饱腹,吃不下中饭。陈淮礼起身,主动收拾了果盘,放在洗碗池,想了想,他打开水流,清水倾泻而下,撞击到果盘,溅起无数水花。 姜昭昭没有退出社交软件的界面,随手划了划,一般来说,饱腹之后,思维会有些微的迟钝。可在这时,她的思维却异常地灵敏起来。 跳下中岛,向前几步,就走到了陈淮礼身旁。 他侧过头,以眼神询问她,想说什么。 好似怎么也看不腻他的容貌,连飞溅起的水珠落在他鼻尖上也觉得漂亮。 嗯,那是最漂亮的一颗水珠。 姜昭昭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抹去水珠后,才说:“我好像不记得同你说过,我讨厌他。”手机屏幕上,依旧放着那个视频,《大唐》男主的照片不断出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陈淮礼温声道:“有说过,在重阳的时候。” 他如此肯定,让姜昭昭怀疑起了自己,可再仔细搜索记忆后,她肯定,“一定没有说过。” 陈淮礼已经将碗碟洗好,归置于橱柜,将手上的水珠用纸巾擦拭干净后。他将姜昭昭抱到中岛台上,“嗯,或许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笑了笑,桃花眼弯得缱绻多情,泪痣在其下,晃得人想要舔掉它。 “我不记得了。” 轻轻巧巧一句话,破解了姜昭昭所有的攻势。 陈淮礼的腿挤进了姜昭昭双膝之间,这个姿势无比亲昵暧昧,姜昭昭被迫仰起头,接受他落下来的吻。 胸前背后,还有残余的疼痛,在提醒她,要适可而止。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陈淮礼的后颈,等他停下来,轻声说:“除了接吻,不准做别的事。” “我有点疼。” 桃花眼中浮起来的情/欲被按下,他埋在姜昭昭的肩膀上,深深的喘气,良久,才闷闷地说,“对不起。” 知道这句对不起是为了回应昨天晚上的事,她的没关系就脱口而出。 饮食男女,本就无关对错。 姜昭昭手中的视频还在播放着,声音很小,已被当成了背景音。陈淮礼纤长的眼睫下,漆黑的眼眸泛着视频反射的光线,他对着视频中的男人笑,眼尾浅浅上勾,那是多温柔的弧线。 第57章 朱墙碧瓦下,是透着金色的光。游人如织,如今的游客对于长枪大炮已司空见惯,并不会将目光投注于此。 姜昭昭执起刀,随着摄影师的指导,一步步迈上阶梯。然后,是静态的拍摄,横刀遮脸,补光灯下,她的神色幻化为决绝的模样,颇有横眉冷对的韵味。 摄影师不停地说好,这一组照片终于在姜昭昭双眼要支撑不住时拍摄完毕。 大约是没睡好的缘故,今天的双眼格外的酸涩,但是化妆师上的假睫毛让她不至于时不时闭上眼。 对接的老板亲自过来,为她送上水。 姜昭昭接过水,说谢谢后,年轻的老板端详着她,露出的笑容很甜。 “生姜。”年轻女孩亲切地唤着她的网名,“你真好看,拍出的照片也好看。” “我看中的人果然不赖。” 这场拍摄的对接方孜孜不倦磨了姜昭昭很久,她才接下,却没料到,对方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孩。 自见到她的第一面,姜昭昭就感觉出来,她出生于优渥的家庭,自小想要的,应该从来都是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所以才有精力执着于一次可有可无的合作吧。毕竟市面上能替代她的模特,有太多,随意找找就能找到比她好太多的人。 接下来的拍摄转战于一处生态公园,他们上了车,老板同姜昭昭一起坐在后座,上车后不久。她在包中掏了好一会儿,然后塞给姜昭昭牛肉干果冻之类的小零食。 她对着姜昭昭,笑容甜得仿佛有蜜糖倾倒而出,“我觉得你应该饿了,吃一点儿。” 面对这样笑起来如同蜂蜜一般的女孩,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她接过这些小零食,不好下口的放入包中,只留下果冻。细长条的果冻,咬着吃不至于破坏好不容易上好的妆容,姜昭昭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品尝,当然,不忘露出惊艳的表情。没有作假,口感比一般的果冻更为清脆,虽然这个词用来形容食物很奇怪,但姜昭昭此时只能想到这个词。 “很好吃。”她说,即使咽下之后,仍有唇齿留香的味道。 女孩认真地点头,“是吧是吧,这个牌子的果冻是我的最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前方的摄影师递话过来,已将拍摄的照片和粗剪的视频传到群里。女孩低头翻阅,只看了几眼,就说,一定能火。 摄影师在前头,开着玩笑,“这次 可不要像上次在小镇拍的那样,好不容易火了,结果却被下架。” 很巧,这个摄影师就是上次为姜昭昭拍摄类敦煌服饰的摄影师,因此,知道她的视频被限流下架之事。其实直到现在,那个视频仍未被恢复,也着实有点匪夷所思。 她将剩下的果冻包装纸一寸寸折叠好,放入包中,闻言,打趣,“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身旁的女孩笑了,她戳着屏幕,头也不抬,“我看谁敢封我的视频。” 这一句话,颇为狂妄,等她回复完信息,才抬起头,看着姜昭昭,“亲爱的,你应该被他人欣赏,而不是由于某些人阴暗的占有欲,让明珠蒙尘。” 听她的话,像是那起视频事件另有隐情,是同行,还是上次店主的竞争者,运用不可言说的权力进行打压,想多问几句,车辆却停下了,已是到了目的地。 切换到工作状态,八卦就成了多余的部分,可以干脆利落地切掉。 重新换了一套服装,然后姜昭昭撑着竹伞,小心翼翼地踩上竹筏。静谧的湖泊上,水草丰茂,却只有她脚下这一艘竹筏,十分担心因为身体掌握不住平衡而落入水中,尽管竹筏的前端,站有经验丰富,手持船桨的船夫。 湖上水汽氤氲,是自然酿造出的最好风光,裙裾已然被湖水沾湿,那一小块布料黏在小腿上,像跗骨的虫蚁。可从姜昭昭面上,看不到一点不舒服的神色,她转身,回眸,撑伞,留下一张张照片。 从船上下来,姜昭昭提着裙摆,跟随摄影师往树木丰盛处走去,余光看到随行的人员中,有一头薄荷色头发的人时,惊讶地停了下来。 她同摄影师说了一声,双手提着裙摆,小跑到这个人身前,不是询问他怎么换了发色,而是问他怎么过来了。明明今天早上,他们约定好,等她拍摄完成后,一起去喝糖水。 她看中了一家糖水铺,却总是由于各种原因错过,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尝试。 只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却先见到了履行约定的人。 “有点担心你,先过来看看。”陈淮礼想拉下口罩,但手指在口罩边缘,又放下了。 “不会出事的。”姜昭昭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拍摄团队,“刚刚拍水上的画面时,也有救护员在,防止我溺水。” 手机不在身边,她只能大概估算一个数字,“再等我半小时,应该快好了。” 陈淮礼的身后,跟着他的经纪人。姜昭昭放下心,回到拍摄队伍中。 她的时间估算得没有太大差错,这组照片拍得很快,没超过半小时几分钟,她就换好了衣物,戴上一顶宽宽的渔夫帽遮挡日光。 第62章 女孩上前拥抱她,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还要找她。 可以感受出来,她说的下次不是虚话。陈淮礼接过她的包,将要离开时听到女孩的声音,“生姜,你的男朋友看起来有点眼熟。” 如果姜昭昭没有看错,女孩眼里的情绪,叫做挑衅。 陈淮礼停住,抬起帽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女孩后,像是才想起。 “我认识你。”他温声道,“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孙小姐。” 不知道陈淮礼话中的哪个字触碰到了女孩的逆鳞,她几乎要跳起脚来,冲陈淮礼挥起巴掌。 跟在孙小姐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穿着普通夹克的男生拦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孙小姐脸上的怒气未消,只是勉强将手放了下来,最后,她皮笑肉不笑地对陈淮礼说:“谢谢你的问候。”这五个字,像是从牙缝中咬出。换一个成语,就是咬牙切齿。 这座生态公园竟也能停车,银色的车标上,不知何时停立了一只红嘴蓝鹊,明亮的蓝色从背上一直延伸到尾部,拖出长长的尾羽。这只可爱的蓝鹊也不怕人,用黑色的豆豆眼,盯着他们。 直到走近,它才扑闪翅膀,从林间飞走。 姜昭昭的视线短暂地从蓝鹊身上移开,又落在陈淮礼身上。他拉开车门,当姜昭昭坐进去时,才随着她,一起坐入宽敞的后座。 “先去喝糖水。”陈淮礼的眼神温柔清冽,注视着姜昭昭。 可这温柔的眼神也似一张细密的大网,密密麻麻地铺陈下来,它抓住姜昭昭每一次眼睫的颤动,眼瞳的变化,还有神色的转移,察觉不到异样,才心满意足地补上问句,“好吗?” “当然。”姜昭昭说,她靠在陈淮礼肩上,将产生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我的甲方,孙小姐?”她疑惑地念着这个称呼,“你们之间有冲突?” 在这一天的拍摄过程中,孙小姐一直亲切待人,脸上常带笑。但陈淮礼仅仅一句话,便将她甜蜜可亲的外表撕了下来,露出了张牙舞爪的骄纵一面。 有些可爱,她觉得。 “她是一位家中有来往的,长辈的女儿,比较特立独行。”陈淮礼的嗓音清淡,似是平平地叙述。 姜昭昭抬起眼,笑着问他:“比起你,也算是特立独行吗?” 一般传统的家庭,是不会生出将儿女送入娱乐圈的想法,就连梁远,当时想进入这个圈子,也被父母骂戏子下贱,直到他开了公司,情况才好很多。 虽然陈淮礼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家庭情况,但姜昭昭能隐隐感知到,他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就比如言行举止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陈叔,还有陈淮礼那单单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闹中取静的别墅。 “我?”他轻轻笑了一下,垂眼时,像是忍受不住似的,笑声从喉咙滚落。 他按住了姜昭昭的后脑,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头顶上。 “我不一样。” “只要我好好地活在世上,他们就满足了。” 被拢入怀中,车内的香薰味道被彻底掩盖,入鼻的只有陈淮礼身上的味道,他应该是换了香水,这几日都是干净的,宛如雪后森林的味道。 姜昭昭碰了碰他,陈淮礼慢慢松开手,待姜昭昭抬起头时,能看到她眼中,心疼的神色。 “你小时候,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一个猜测,姜昭昭放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声音大一些,就会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所以你的家人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了。” 这样一想,连高中时安静的陈淮礼也有了解释,寡言少语,从不参加任何活动,皆是由于身体不好。如果,他能在学校的任何一个活动中露脸,姜昭昭也不至于没有留下半点关于他的记忆。 那股雪后森林的味道似乎更浓郁了些,大概是衣领拉开了点,也因此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锁骨。陈淮礼的神色忽然变得脆弱了,他的声音比姜昭昭更低,“是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差点没命。” “但是。”他的手轻柔地抚摸她身后乌黑的长发,而后将这长发,细密地缠到指尖,好像这两者本来就该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陈淮礼的脸上飞起红晕,“到高中时,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这红晕像升腾起的晚霞,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 他将头低下,似乎想亲吻,但却忍住了,只偏过头,能听到加重的呼吸声,绕过樱桃色的脸颊。 第58章 姜昭昭的手贴近他的脸庞,往下,碰到了他的喉结,坏心眼地掐了掐。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 “昭昭。”他的声音出奇地低哑。 他这样子,姜昭昭就很想亲一亲他的脸颊,感知上面的温度究竟上升了几度。可是前座还坐着人,她只能先将笑意溢出,在陈淮礼耳边小声说,“你怎么忽然脸红了?” 陈淮礼瞥她一眼,他的眼尾也红了,凝结着人类所能轻易感知的情/欲,眼波流转,潋滟生辉,也……风情无限。 姜昭昭想缩 回手,陈淮礼却不让了,捏着她的手腕,良久,将她的手放在口鼻上。他的脸真小,一只手,就能覆盖大半张脸。 她的手罩住陈淮礼的口鼻,他在她手下深深地呼吸,几个来回之后,才放下,而后亲昵地抱着她。 “坏孩子。”他说。 姜昭昭觉得很冤枉,她只是,碰了碰他的喉结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这里不要乱碰。”可是过一会,他又改了口,“算了,你想怎样都可以。” 姜昭昭几乎是在用喉音说话:“明明是,你自己说着生病的事,然后,脸红了。” “陈淮礼,你很不对劲。” “嗯。”他应了一声,眼角的红还未退散,留着残余的风情,“我很不对劲。” 这么痛快承认了,倒是让姜昭昭有力无处使,于是只好,专心致志等待她的糖水铺。 后来的路程,陈淮礼却是说了为何他的一句话会让孙小姐跳脚的原因。 原来这位孙小姐,父亲早亡,母亲带着她嫁给了做电器生意的孙先生,顺带为她改了名。 “每逢酒局宴会,都能见到他们一家和睦的模样,我原以为,他们的感情很好。没想到,只是提起她的父亲,还是会令她着恼。”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可姜昭昭觉得,至少,他应该知道,孙小姐和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和睦。否则,何以一句话,只是提到了她的父亲,就令她着恼。 “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你了。”小声嘟囔一句,她就看到车辆已经停了下来,那家心心念念的糖水铺,静静伫立在她面前。 不知是否带有感情滤镜,这家糖水铺中每一道甜品,尝到嘴里,她都觉得味蕾在欢呼雀跃。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因为拍摄,导致她节食了一段时间,所以身体在见到糖分时,自然唱起赞歌。 但是胃口却没有因此变大,尽管很可惜,在尝下一口各家糖水铺必有的双皮奶后,她放下了勺子,而后同陈淮礼说,要回家一趟。 这几日都住在陈淮礼的家中,但是有些用品,是男士不会在日常生活中用到,陈淮礼家中没有。所以她需要带过来,顺便再收拾几件衣物。 话音才落下,陈淮礼便立即说,“我和你一起。” “我记得。”姜昭昭歪了歪头,“你今晚有排练。” “有吗?”他肯定地说,“你记错了。” 姜昭昭摇头,“昨天你亲口和我说的。” 看得出,陈淮礼很想翘掉这次排练,陪她回家。她失笑,“又不是见不了面。” “可是,见不到你就是煎熬。”他疑惑地看向姜昭昭,“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每一秒都想和你在一起,分开的时候就如同在地狱一般。” “还是,昭昭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陈淮礼又在胡思乱想了,姜昭昭想了想,而后去翻手机,找到中医挂号的门诊,然后递给他,“帮自己挂个号吧。” “看看中医能不能治好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 陈淮礼莞尔,接过她的手机,果真挂了一个号。 “我也想知道,能不能治好。”放在桌下的手,又牵住了她的,黏黏糊糊的作态,像是有肌肤饥渴症,每时每刻都想碰碰她。 姜昭昭任由他牵着,就当自己饲养了一只粘人的猫,任何的蹭蹭碰碰,都是猫咪喜爱的表现。 他在描摹她指骨的形状,好似细致地抚摸过一遍后,就能将此准确无误地勾画出来。 有点痒,但还可以忍受。 她偏过头,轻声对陈淮礼说着情话,“其实分开的时候也会很想你,但是想着明天,或是后天能见到你,就会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原本松松牵着的手骤然握紧,陈淮礼急急说了一声抱歉,可是帽檐下的眼睛很亮,看着她,“我太开心了。” 他用调了蜂蜜的沁柠水一般的声音说:“昭昭,要一直喜欢我。” 第63章 ——一直爱我。 他像是浸入美好的幻境,眼角眉梢都柔和得不像话。 应该拍下此时的陈淮礼,姜昭昭想,太漂亮了,像是春日正盛的桃花,极尽妍态。只是突然又想到自己,会不会在他眼里,也有这样的姿态。这样一打岔,就失去了拍照的机会。 最后,是陈淮礼先离开糖水铺,姜昭昭看到经纪人好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想是已经到了排练时间,于是,她开口,说想回去整理物品。 经纪人适时地上来,言辞委婉地提醒要准备今晚的工作。 陈淮礼却先看向她,“已经让小周开车过来了,稍微等一会,坐车回去好吗?” 小周就是一直以来接送她的女孩,他还是不放心,即使他不在,也要有一个人送她回去。 姜昭昭为小周重新订了甜品打包,因为味道实在不错,所以也想让她尝一尝。 在糖水铺又等了十来分钟,等来了小周。她先将打包好的甜品递给小周,才上了车。 女孩扎着高马尾,侧脸白净,像是还在象牙塔中的大学生。此时便觉得,让学生送她回去简直是罪过。想到此,姜昭昭忽然有些好奇,她是单单做司机还是有其他工作,收入是否能支撑她在平京的生活。 今日的小周格外健谈,姜昭昭只是提起一个话头,她就接了下来。女孩说当时大学刚毕业,只是想随便找一个工作过渡,至少每月的薪酬能交得起房租,误打误撞投了简历之后竟然得到了这份工作。 现在她一个人的工资完全能负担得起房租,甚至能支撑起她小小的爱好。 姜昭昭询问:“是什么爱好?” 小周抿了抿唇,似是不好意思地说出,“cosplay。” 姜昭昭点点头,她了解过这个圈子,光光是cos需要的装备,就要不菲的资金,总体来说,确实是一个烧钱的爱好。有些想了解小周cos了什么角色,但是又怕深入问下去会引起她的不适,姜昭昭转而说起别的,“能把自己喜欢的角色还原到现实,真正实现的那一刻,想想就很开心。” 小周眯起眼笑了,脸上是纯然的开心。 开到姜昭昭租住的小区,小区原是规定不让外来车辆出入的,不过这段时间物业的规定松了许多,业主只要同保安说一声,大概率会被放行。 姜昭昭摇下车窗,好巧,岗亭内值班的恰好是她熟悉的大叔,她扬起笑,麻烦保安大叔开一下门。 保安从岗亭出来,例行在厚厚的本上记录车牌,才准备按遥控器。在此之前,他面对姜昭昭一如既往的热情笑容,很想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小姑娘,你知不知道……” 视线不经意移到她身后的司机上,明明一个年轻的女孩,眉眼甚至有些稚嫩,看过来的眼神那么凌厉。 她在提醒他:别多嘴。 想到快要上大学的女儿,保安一个激灵,嘴边的话变成了,“物业在发免费的花卉,都可以去领一枝。” 陈淮礼上次送的荷花,花瓣早已萎靡,家中一直没来得及换上新的花,不过,这几日不在家中,鲜花换上也无人欣赏。姜昭昭想了想,拒绝了保安大叔的好意。 开往地下停车场时,小周询问,要拿的东西是不是很多,需不需要她一起到家中帮忙。 她实在是一个很贴心的女孩,害怕自己直接到家中会让姜昭昭不舒服,总是事先询问。不过姜昭昭要拿的东西确实不多,实在不必麻烦她一起上楼,所以,她拿起包,拜托她在停车场等待,她会很快收拾好下来。 直到姜昭昭走进电梯,小周才放下紧绷的心神,编辑信息,发送今日的情况,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刚入社会不久,还不懂许多弯弯绕绕,略微有些腼腆的女孩,但是这个女孩又不能太冷漠,太不会说话,这会让她接送的,那个像花一样带有芬芳清香的姜小姐不舒服。 她的雇主,严厉地批评了她上次的表现。倘若不是经常更换司机会让人疑惑,想必这份工作,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小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摄像头隐藏的位置,继续编辑信息。 在发出去的时候,她想,不知道看到这则信息的雇主,是否会更加不择手段地,监视、控制姜小姐。为她打造一个透明的,温馨的玻璃罩,让她只在这一隅生长。 不过有的时候,她是真的钦佩雇主,明明是那么病态偏执的一个人,在姜小姐面前却伪装得很好。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那样完美的伪装,就足以证 明,他不是正常人了,或许,早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第59章 姜昭昭在整理衣物的时候,顺便与她找来的,应援摊的负责人通电话。真的做起应援,才发现这也是一个麻烦事,所以现在每每看到微博上粉丝站做的应援,她都在想,这是拥有多大的爱意和多大的能量,才能做出如此令人心动的应援。 确定好细节,姜昭昭也将衣物整理得差不多,拿出一个大的背包,将这些衣物用品统统归置于此。 停下休息并没有多久的手机此时又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却见到一个令她感到惊讶的名字。 清了清嗓子,她才接起电话,亲切地喊电话那头的人,“梁阿姨。” 梁阿姨的声音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勉强寒暄了几句,她问,“昭昭,最近有见到梁远吗?” 梁阿姨是梁远的母亲,印象中的梁阿姨浑身上下都有岁月沉淀后的韵味,是被时间宽容对待的美人,一举一动能让时光也为之停下脚步。虽然梁阿姨自小就待姜昭昭很好,但姜昭昭在她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 她记得梁阿姨早年在舞团工作,行为举止都很优雅,这样的人,自然也欣赏淑女式的女孩,因此,姜昭昭认定,她肯定与姜昭昭的舞蹈老师一样,稍微做出不符合女孩的举动,就会投过来失望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小时候的姜昭昭承受不起,于是面对梁阿姨时,她会小心翼翼地保持端庄。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此时在沙发中,姜昭昭也不由得挺起脊背,她翻了翻聊天记录,与梁远最近一次的交流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 “阿姨。”她轻声细语道,“有几天没和梁远联系了,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另一头的梁阿姨,叹了好几声气,忧愁在叹气声中,已经满到溢出来。 “他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交了女朋友?” 姜昭昭怔了一下,仍是如实回答,“并没有提起过。” 不忍心听到梁阿姨忧愁越来越浓厚,她又追问了一句,“阿姨,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和我说,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忙。” “好孩子,没事。”梁阿姨说,“他自己闹出来的事,只能自己解决。” 留下这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梁阿姨挂断了电话。 姜昭昭立刻给梁远拨电话,无人接听。 看了下时间,不能让小周再等下去了,她匆匆拎起包,按下电梯。宣传总监的名字在手机上显现出来,姜昭昭想了想,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转而联系起她和梁远其他的共同朋友。可惜,都是一无所知的状况。 最后,她还是从柴文清女士口中听到的消息。 梁远的“女朋友”怀着孕,独自一人上了他父母家。 -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乌城,但是城市好像没有变化,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天空太暗沉了些,乌云压境,像是要来一场瓢泼大雨,洗刷一下整个城市。 梁远拉上窗帘,屋内仿佛更暗了些,顶端的吊灯工作了太长时间,纵使电力充足,也支撑不了它发出明亮的光芒。光影一并打在下方床上坐着的女人身上,她的脸色晦暗难明,仔细看过去,那些晦暗难明都成了纯粹的麻木,一点也见不到以往在他身边的娇俏与高傲。 像一朵盛极而衰的花,可是衰败腐烂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记不清他是何时将她放入眼里的,大约是一个午后,他端着咖啡,还未走到办公室,就见到她与一个同事说话,交谈的内容已经淡化为白纸上拼命用力书写但未显现出痕迹的笔迹,只是她抬起下巴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姜昭昭。 她常常有这样明媚的,张扬的笑容,是春日最灿烂的朝阳。 但是怎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 梁远撑住额头,“怀孕了这件事,为什么不先和我说,直接来找我父母。” 床上的女人笑了一声,她拿出烟盒,应该是想抽出一支烟,但是视线看到尚还平坦的小腹,忍住了。将烟盒收回去,她翻出一颗糖,含在嘴里,解上来的烟瘾。 “梁总。”即使含着糖,她的声音依然清甜干脆,就如同在往常和他汇报一样,“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怎么处理?” 她眨着眼,俏皮的动作,带出来的却是疲惫与讽刺。 “我猜你肯定会说,打掉吧。” 第64章 很轻的动静,但在安静的房内却异常明显。是她咬碎的口中的糖,那一声碎裂的动静。 她站起来,捂着肚子,“我要的不多,嫁过来,或者,你给我这个数,我就离开。” 伸出五指时,女人这一刻的表情,真挚了许多。 假装没有看到梁远脸上泛起的痛苦表情,她弯下腰,带着让梁远着迷的笑容,“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 根本不会。 她想,每次和她发生关系时,她就是用着这样的表情,诱导他沉沦。 - 梁远的手机像是被他丢掉了一般,一直无人接听。姜昭昭打了好几个之后,终于放弃。她的这个发小,不声不响搞出人命的本事大,接电话的勇气却是没有,着实可恨。 脑海中,柴文清女士的话语还在循环播放。 “之前还曾想撮合你和小梁,现在想想,还好没有和你们说,不然我的囡囡该怎么办。” “当时那个女孩子上门来的时候,你梁阿姨差点被吓死,这都是什么事。” “小梁以前,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从未想过两家人还有做媒的想法,姜昭昭实在想象不到,和梁远在一起的场景。无法想象出来,是因为那场面肯定很别扭。不过这些可以暂时先抛开,她也想像柴文清女士一样,对梁远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在第二天,总算收到他的消息,只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会处理,不要担心。再度拨打电话,却变成了关机。 她恨恨地对着手机来了一句谁管你,拿起梳子,开始整理她的长发。 昨日下电梯时,她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让小周先将车开回去,等过几日,她再将东西送到陈淮礼家中。 小周看起来很是为难。 她递给小周一枝花,是下楼时,物业送给她的,是一枝月季,花瓣鲜活柔软。 “别担心。”她笑了笑,“我会和陈淮礼说的,他肯定不会克扣你的奖金。” 小周没有忍住,冲她笑了出来。 年轻女孩的笑,比之灿烂的晚霞,仍要耀眼。 她回到了斥巨资买的懒人沙发上,给陈淮礼发了这条信息。 陈淮礼很快回复,有些黏黏糊糊的缠绵,像只小狗一样,追问是不是不要他了。 姜昭昭说没有,有些事要处理,暂时在家一两天。 想了想,又将挂号成功的信息截图发给他,当做一个小玩笑。 「不要忘记就诊(* ̄︶ ̄)」 收到这条消息的陈淮礼,姜昭昭想,大约是高兴的吧。 不过第二天起来时,看到梁远消息的姜昭昭,是不高兴的。于是翻遍冰箱,想要找点吃的,可惜她忘了,在去乌城前,已经将冰箱内部整理完毕,只剩下面膜和水,与她面面相觑。 所幸还有外卖软件这个伟大的发明,姜昭昭没有多思考,就为自己下单了一杯奶茶,还有配套的巧克力泡芙。 应援铺的对接人已 经到了现场,实时发送照片,汇报情况。 她对着梳妆镜,跟随视频中的教程,将一头通顺的长发,扎成蝴蝶结的模样,剩余的碎发,就编成了小辫。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直到奶茶送到,她手上的小辫还没有编完。 先吃一个泡芙,她决定不跟随教程,自己随意发挥。全部编完之后,姜昭昭对着镜子打量,突然觉得很有y2k的风格,那么身上的衣服就显得不合适,于是换上了一件粉色的针织吊带,配上工装裤,再往眼角点上一颗星星。 揽镜自照,是与演唱会绝配的装扮。 自己开车太过麻烦,姜昭昭本想叫一辆网约车,小周的消息适时过来,待她下楼时,小周的车已稳稳停在楼前。 她感慨:“陈淮礼到底是给你多高的工资,都快成我的专属司机了。” 小周听到这话也只是腼腆的笑,待车辆开出小区的时候,她轻声对姜昭昭说,“你今天真漂亮。” “真的吗?”姜昭昭扬起眼尾,像是翩跹的燕子,眼底纯然是高兴。 小周用力地点头。 这一个点头,换来了姜昭昭真心实意的一张好人卡。她许久没有化过这样张扬浓烈的妆容,下手颇有些没轻没重的,还能得到小周的赞美。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最为心软和珍贵。 点进社交软件,缺氧和陈淮礼的超话,都有粉丝在分享演唱会的图片,特别是彩排的路透,赢得了许多点赞。 看完照片和视频,姜昭昭再次刷新,一组新拍摄的照片出现在首页,并且点赞数和评论数飞快地上升。 照片中的陈淮礼拥有难得的灿烂笑容,比之他新染的薄荷的发色更为惹人注目。以往社交软件上陈淮礼发布的照片,鲜少有笑,走的是神秘,带着酷拽的风格,简单来说,为数不多的照片,看得会让人泛起潮人恐惧症。 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这组风格迥异的照片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冲上了热搜。如今的热搜甚是无聊,平平淡淡的一件事,也能在上面拥有一席之地,不过,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后面肯定有营销公司在推。 陈淮礼的评论下,评论里除了舔颜的,还有粉丝在感慨他的用心,把所有应援点都认领了。 是的,陈淮礼拍摄的照片上,都是粉丝做的应援,自然,也有一张是属于她的应援。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像是心脏泡在温水中,恰恰好舒展开的那一瞬间,酸涩的,但又是极度舒适的。 关掉社交软件,正好看到前方的建筑物,不太规则的椭圆形,拥有钢筋的骨架,但是,姜昭昭看过它的俯视图。从高空往下眺望,这个体育馆,像是蜷缩起来的鸟类,还是q版的形状。 此时,它接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歌迷。 - 陈淮礼站在舞台边缘,一脚踩在音箱上,黑色的口罩将脸遮挡得只露出一双眼。他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与舞台上热火朝天的彩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有一条无形的裂缝,横亘在两者之间。 吉他手像是承受不了他这样的视线,又或者是彩排太入迷,弹错了一个音。 在强烈的背景音下,没有人会察觉,可他反射性地看向陈淮礼,那双冷淡的眼分毫不差地,锁定在他身上。 手下的音乐依旧华丽流畅,吉他手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错误。他的掌心却不受控制地汗湿,差一点又弹错了。 没有人能忍受他严酷到暴烈的脾气,他要求每个人如同机器,不能出一丝错误,完美在他眼里是最低的合格线。但是他也给这个乐队带来远远不能想象的流量与金钱。 没有人能忍受,除非带来炫目的金钱与关注。 陈淮礼移开目光,音乐吵闹,但勉强可以忍受。因为再过不久,空旷的场馆会填满人,这里面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她的。 她今天会是什么味道的,是拥有青葡萄的香气,还是令他迷恋的,那股平装书籍的味道。 又或者,可以奢望,今天她能染上,他身上的味道。 第60章 在场馆前下车,有陆陆续续的人流,汇向体育馆。姜昭昭没有随着人流入场,她先去了应援点,已经有不少的粉丝在应援点,领取应援物。 对接人头上戴着印有陈淮礼漫画版小人的发箍,一份一份分发应援物。待手上的这一份递到一个年轻女孩的手里时,她抬起头,望进了一双明媚的杏眼。 “是你啊,姜小姐。”女孩打着招呼,让姜昭昭进来,又给她递过一瓶水。剩下的应援物发完,她向姜昭昭说了今天应援物发放的情况,还有大概的支出。 条理清晰明朗,不用列图表和表格,也能让姜昭昭听清。 姜昭昭说不出别的需要补充的点,只能一味地赞叹她的办事能力以及用心程度,然后奉上手中的水和打包好的零食。 又有一个粉丝来到摊位前,姜昭昭帮忙递过应援物,两者对视的瞬间,她觉得眼前的粉丝长得有些面熟。 是一种见过面的面熟。 穿着孔雀蓝的polo短袖的女生先认出了姜昭昭,“生姜?是生姜吗?” 姜昭昭也在这时回忆起女生的圈名,小声地说出,“稀饭馒头?” 女生点点头。 世界真小,年初时在襄市举办的汉服活动认识的网友,兜兜转转,又在平京的演唱会遇见。 “没有想到,居然是同担诶。”稀饭馒头笑着,很是高兴的模样。 自然而然地,两人说起演唱会的位置,幸运之神不会同时施加两次魔法,所以两人的座位天南地北。 姜昭昭看向稀饭馒头,女生颇有些丧气地垂眼,不过很快,她的眉眼又扬了起来,连带着脸上蓝色的涂鸦,也格外生动,“没关系,能碰到就足够幸运了。” 注意到姜昭昭的眼神,她虚空点点涂鸦的位置,“是在看这个?” 姜昭昭也虚空勾勒了一下她的涂鸦,真心实意地称赞:“你画得好漂亮!” 第65章 “真的吗?你要不要也画一个,我带了工具。”稀饭馒头拍着包,跃跃欲试。 于是在这个应援点里,姜昭昭仰起头,让女生在自己脸上,涂画了一个天空蓝的涂鸦。 她猜测,稀饭馒头应该是学画画的,不然这双手怎么能那么稳,在她脸上勾勒出分毫不差的涂鸦。 和应援物还有稀饭馒头一起合影后,姜昭昭想到自己常年没有更新的社交软件。 她先征求了稀饭馒头的意见,才打开几乎要长草的社交软件,上传了图片。也有零零星星的评论,说姐姐终于想起密码,才舍得往上面放照片。还有稀饭馒头的粉丝,摸过来,在下面夸彩虹屁,说照片对她们的眼睛很友好。 从早上收到短信后就糟糕的心情此时已经完全被治愈,姜昭昭转了尾款到负责人的微信,就收起手机,和稀饭馒头一起往体育馆走去。 可以用座无虚席来形容现在的体育馆,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在等待一个盛会。 先导片准时在大屏幕上播放,姜昭昭的位置在看台,虽比不上内场能有机会和乐手近距离互动,但是看台的视野好,不必担心前方人站起来,会遮挡视线。 先导片的画面结束,大屏幕突兀地黑了下来,沉寂的黑暗过了几秒之后,像是接触不良一般,屏幕上闪起了雪花,雪花闪动过后,出现了深蓝的电脑屏幕。 像素小人在电脑屏幕上奔跑,最后坠入深渊陷阱,粗制滥造的血液洒满屏幕,上方缓缓显现出游戏结束的字样。 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出现,然后渐渐加入了贝斯、吉他、键盘,鼓点出现,大屏幕上映出这首歌的名称《数据王国》。 这是缺氧乐队出名的爆曲,屏幕上出现了陈淮礼的脸,右眼带上了雪白的眼罩,同侧的右耳,耳骨钉似乎在反光。 并没有看向摄像头,陈淮礼垂着眼,眼下的泪痣被描摹得鲜红。手上的鼓槌停下了敲打,他靠近话筒,低哑的嗓音唱出第一句唱词。 “这是数据的王国,我是这里的国王。” 全场的欢呼喊叫声,在这一刻爆棚。 氛围太热烈了,全场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调动,姜昭昭被裹挟着,也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应援棒。好奇怪,她对缺氧的歌曲不熟悉,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接连三首都是反响热烈的爆曲,高涨的情绪随着乐曲一直在延续,已经有了疲惫的迹象。姜昭昭跟着大家喊得嗓子也有些痛了,她旋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水。 缺氧大概也知道,再让观众热烈地呼喊就有点不太做人了,于是下一首,就变成了曲调舒缓的小甜歌。 陈淮礼没有打鼓,他靠在立麦上,珊瑚红的灯光似晚霞,似雾气,拢在他的眉眼上。他慵懒地看了全场一眼,眼尾忽然扯出一点戏谑的笑意。勾得粉丝又是一阵尖叫。 安静的吉他前奏缓缓流入,场馆内的声响也似乎平静了许多。 陈淮礼脸上戏谑的笑意慢慢消散,在将麦靠近嘴唇时,他忽然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舞台上再轻微的动静,也会被音响忠实记录,传递给观众。 这像个引诱。 尤其是他挑起眼尾时,在暧昧的灯光下,眼神迷离,坐实了这一场引诱。 终于有歌声从唇边泄出。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她注视我的目光,远不及那晚霞。」 这不是小甜歌,而是阐述了一个男孩病态的暗恋。婉转清新的语调中,将少年心事血淋淋地剥了开来,喜欢一个女孩,但是女孩从没有注意到他,于是他恨起,只要出现,就能亲吻她面庞的晚霞。 这样的恨意中,他希冀自己若能变成晚霞也很好,这样就能将女孩包裹在自己的身体中。 很是清新甜蜜的曲调,姜昭昭却从歌词中,品出了诡谲的味道。 她摸了摸单薄的手臂,没有鸡皮疙瘩的泛起,场馆中还是太热了。 不同于她的表现,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却是在不停流泪,从全场的音响中,姜昭昭仍能听到她的话音。她呼唤着陈淮礼为宝宝,让他不要难受。 这首《晚霞》过后,下面的歌曲便都不是陈淮礼主唱,他退到背后,安安静静当一个鼓手。只是镜头仍不放过他,大屏幕上,时不时切换到他的正脸,侧面,汗湿的发,眼下的痣,脸上的亮片,还有面对镜头时漫不经心的笑。 唱词仍然在姜昭昭耳边流淌,他们唱自由、唱青春、唱飞鸟掠过时泛起涟漪的水面,但姜昭昭却想,如果此时是陈淮礼在她身边,观看这一场演唱会,也会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缺氧的演唱会总体来说是非常对得起它的票价的,它可以让你全身心地投入这场狂欢party中,不必担心会有在座位上无聊地刷手机的情况。 所以在缺氧暂时退场后,场馆内安可的声音几乎要将整个体育馆都掀翻。 有人在这样的安可声中,来到姜昭昭面前,能看清他挂的牌子,是工作人员特有的。 兴许是说话不方便,他用手机打了一段话,递到姜昭昭面前。 姜昭昭看清楚了这段对话,随后起身收拾东西,跟随眼前的这位工作人员,走入通往后台的通道。同时,她也在想,明明没有告诉陈淮礼她的具体位置,他是怎么知道,她坐在这里的? 亦或者是,他从数以万计的购票信息中,准确找到属于她的那一条信息。 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响动,热烈的音乐声重新响起,应该是重返舞台安可了。 后台的休息室并没有姜昭昭想得那样安静,聚集了很多工作人员,对于她,也没有投来更多关注,只是扫过她一眼,又去做手上的事。 直到被她被领着进入休息室时,才有人投来探究的视线。 工作人员拿来饮料,还有一盒水果,对姜昭昭说:“麻烦姜小姐稍等片刻——”但是他还未将一句话说完,就被他人叫走。不过姜昭昭能明白他未竟的意思,剩下的半句应该是,陈淮礼很快就会回来。 安可的表演时间不长,仅仅是姜昭昭研究这一盒水果完后,就能听到不同寻常的嘈杂声。 若有所感,她转过头,休息室的门恰好在这时推开。与她照面的人不是陈淮礼,而是墨蓝色发丝凌乱的吉他手,他头上还盛着彩带,在看到姜昭昭时,那条摇摇欲坠的彩带顺着他歪头的动作滑落下来。 他愣愣地开口:“你是……” 姜昭昭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她不太清楚陈淮礼是否将他们的关系告诉了队友,不好贸然开口,所以只能笑着说,“我是陈淮礼的朋友。” 回休息室的只有这位吉他手,他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脱下闪亮的外套的给工作人员。 姜昭昭移开眼,听到他说,“他很快就回来了,唱完最后一首歌。” 然后,他像是好奇地说出一句,“你是他第一个带过来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昭想到已经被玩成梗的管家言语“你是少爷第一次带回来的女人。” 这不算很好笑,却令她忍俊不禁。 吉他手看到她的笑,没有预兆的,又愣了一下。 以常识判断,眼前的这位女生,与陈淮礼的关系肯定不仅仅是她口中所说的朋友,他们应该是更为亲密的关系。 她很漂亮,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拥有无数的审美,而她的漂亮,是大众意义上的漂亮,随便拎一个人到她面前,面对那双清润的杏眼,绝不会违心地说出一句普通。 原来陈淮礼喜欢这样的人。 吉他手想着,没有留意到地上何时出现的一滩水,脚底打滑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逃脱不了骨折的命运。没有料到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还是很有分量,撑着吉他手不摔倒,用尽了姜昭昭全部的力气,她皱起眉,感觉自己也要摔倒。所幸吉他手这时反应了过来,看到她将要跌倒的模样,反客为主地拉了她一把。 生活很有电视连续剧的味道,就如同此时,休息室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了人群。 这次与姜昭昭四目相对的,就是邀请她来这里的人。 可以看到陈淮礼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好一会儿,像是失神的模样,随后,他的视线才转移到,两人相牵的手上。 “还不放手吗?”他走过去,很轻很轻地对吉他手说,“要我宰了你吗?” 第61章 明明脸上没有任何可怖的表情,语调又轻柔到温和的程度,可这样的陈淮礼还是让吉他手吓得甩开了姜昭昭的手。仿佛他再晚松开一秒,自己的手就要与躯壳相分离。 姜昭昭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看向陈淮礼,他保持着舞台上的造型,一只眼仍蒙着眼罩,剩下的一只弯了起来,“别害怕,和他在开玩笑。” 他注意到了姜昭昭略感惊愕的眼神,这样温柔地解释了一遍。 应该放下心来,但是潜意识告诉姜昭昭,这不像是一句玩笑话。即使吉他手在旁打岔说和,说他们平常就是这样开玩笑的,也没有让姜昭昭消去疑虑。 第66章 但是,看到陈淮礼担心地问她有没有摔倒受伤时,那一份潜意识开始动摇。 固有的滤镜告诉她,陈淮礼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温柔的人,不要任由无端的揣测鼓动。 所以,姜昭昭摇头说没有,用着最平常的语气。 陈淮礼带她去了另外一个休息室,路上还同她抱怨,明明让工作人员带她到另一个休息室,不知为何,工作人员竟带她到了方才的休息室。 这么小声的抱怨,让陈淮礼在舞台妆 下显得格外锋利凛冽的面部线条也柔和起来。 姜昭昭证实,他就是世上最可爱的人,这样小声碎碎念的抱怨,让她想到了在床头边踩奶,边小声叫唤的猫。 到休息室,他梳洗了一下,卸去浓厚的妆容,换上轻便的衣物,出现在姜昭昭面前的陈淮礼,清爽地如同春季的新竹。 有点可惜,他将眼罩揭了下来。戴着眼罩的陈淮礼,很像漫画中夜访的吸血鬼骑士,带有病态的诡谲感。不过,能看到他桃花一般的双眼,也不算糟糕。 商定夜宵的地点后,能看到陈淮礼不住地看着她,仔细探究他的视线目光,是在左脸上。 画有涂鸦的地方。 “这个涂鸦很奇怪吗?”姜昭昭直接问了出来。 换来他笑着否定,“不奇怪,很漂亮。” “今天的你很漂亮。” 这一句话,带来他着迷、沉沦的眼神,还有亲吻,明明动作是轻柔的,吐息却带了点急躁。 她想到脸上的涂鸦,其实是陈淮礼的昵称,被作为了一个标志性的图案,在粉丝之间广为流传。 他那么开心,是因为在她身上,写了他的名字吗? 这一顿宵夜好像吃不成了。 姜昭昭的预感果然准确,陈淮礼在她耳边,轻声乞求,“我们回去吧。” 又回到了那栋别墅里,屋里只开了一盏灯,朦胧的光线下,看东西都有了细微的重影。 姜昭昭呜咽了一声,不仅仅是重影,眼前仿佛还出现了多彩的色块。 她吃力地握住陈淮礼的手,上方的陈淮礼戴上了那个雪白的眼罩,单单留出一只缱绻潋滟的眼。他低下头,在姜昭昭耳边轻语:“是不是,很喜欢我戴眼罩的模样?” 又是一声呜咽,她的嘴唇碰到陈淮礼的耳骨钉,金属制品有些凉,让她勉强清醒了一下。 陈淮礼明显低哑了许多的声音在耳边落下,他诱哄地对她说,“我还有许多眼罩,每天换一个,好不好?” 姜昭昭胡乱地应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因为一种又酸涩,又饱满的感觉在此时占据了她整个感官,受不了时,她咬着陈淮礼的肩膀,才能将这种感觉发泄出去。 陈淮礼停了下来。 缓过劲,姜昭昭终于松口,意识仍是不太清醒,她睁开眼,看着陈淮礼,眼神却没有聚焦。不过仍能看到沾染上嫣红色的眼尾,比开到绚烂的桃花还要烂熟。 他的声音似陈酿,天生就带了醉人的气息。 “昭昭,你坐到我脸上来。” 他吐出艳红的舌尖,“我用它,会很舒服的。” 昏沉的人反应了几秒之后,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姜昭昭去推他,但是力道不足,像是在挠痒痒。 陈淮礼俯下身。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姜昭昭形容不出来,如陈淮礼所说的,很舒服,但是更多的是刺激。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不是几乎,她摸到了自己的眼泪,姜昭昭伸手,也摸到了陈淮礼柔软的发丝。 太累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的意识迫不及待要陷入沉睡。身体被卷入他的怀里,快要阖起来的眼看到陈淮礼酡红的眼,他犹如伊甸园引诱亚当夏娃的蛇,每一个词都诱人深入地狱。 “下次我打个舌钉。” “舔起来会让你更快乐的。” …… 一觉睡到下午,昨晚几乎用尽了姜昭昭的所有力气,所以这一觉睡得十分实,生物钟叫醒她时,再过一两个小时,外面就将要霞光满天。 睡久了,有点犯恶心,她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连水也不想喝,听到动静,她急忙转过头,就怕看到陈淮礼。 可那人还是坐到了她身边,她就像一个大型抱枕,被陈淮礼抱进怀里,他埋在她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这一个动作,消除了姜昭昭心中的别扭。 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所以陷入七情六欲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她要以平和的心态来对待,属于陈淮礼,还有自己的欲/望。 是的,今天她不敢面对陈淮礼,不仅仅是因为陈淮礼的举动,更多的原因是昨天的自己,姿态肯定不好看。 陈淮礼起身,拉住她的手,撩起衣摆,露出了薄薄的,白皙的一截腰。他将姜昭昭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那一截温热的肌肤下,姜昭昭似乎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 “我在这里纹个纹身吧。” 陈淮礼眼神清明,声音却迷醉。 “纹上你的名字。” 从昨晚到现在,他好像处于一个异常兴奋的状态。 姜昭昭犹疑地提出,“可以纹吗?” “可以的。”他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相册里有多种图案,陈淮礼挨着姜昭昭,让她来挑选图案。 可见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他已经计划多时。 她忽然有点不想选,闭上眼睛,将手机推了回去,口中说,“你自己选。” 这让她产生了瞬间害怕的情绪,纹身像一个烙印,虽然它能被洗去,可是将一个人的名字纹在身上,这所产生的意义非常明显地意味着——这是属于这人的所有物。 姜昭昭有些承担不了这样深重的意义。 感受到了她退缩的情绪,陈淮礼眼神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循循善诱道:“不要太过担心。” “我只是想,给我自己一个名分。”说到名分这个词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轻轻笑了,露出的羞赧成了最精致的点缀。 “我太没有安全感,这是一个让我安心的方式。” 陈淮礼将自己的性格赤/裸/裸地剥开来,不得不说,把自己放在弱者地位的这个方式很有用,有效地减轻了姜昭昭的压在心上的负担。 只是,她又想到,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过自私,刚刚的话语,是否有可能伤到陈淮礼。在这样纠结的心思下,她拿过陈淮礼的手机,专心为他挑选图案。但是陈淮礼又不甘心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这块小小的区域,于是亲吻她的发顶,希望她能分出一丝注意,在他的身上。 得陇望蜀,人心永远是贪婪不知足的。 今天陈淮礼仍有演唱会的工作,注定在她身边腻歪不了多长时间。 临去时,他仍不忘想让姜昭昭陪他一起去演唱会。那么清瘦的一个人,难以想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她当做大型的娃娃抱在怀里,丝毫不费劲。 陈淮礼又一次近乎撒娇般地询问,“真的不去吗?” 不像昨夜的低哑,他的嗓音像是含了颗草莓般甜,姜昭昭差点动摇心神,可是她一动身,就感觉到隐隐的腰酸。于是,只能狠心拒绝陈淮礼。 “我有些累。”这句话说完,她不知道该不该瞪一下陈淮礼,却在转头接触到他的眼睛时,莫名其妙完成不了这个动作,转而在他如白瓷的脸上亲一口。 “你回来就能看到我了。” 这样哄着,终于让这个大型猫猫出了家门。 姜昭昭换上家居服,搬了电脑窝在沙发里,赶一下这几天遗留的工作。一旦沉浸在文稿中,就容易忘记时间,阿姨小心地敲了敲门,才将她拉了出来。 她问姜昭昭,晚饭想吃点什么。 可惜现在的姜昭昭,头脑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这可以称之为人生问题的答案。 只是她才想回答阿姨随便做点什么时,又敏锐地想到,其实随便做什么才是最让人为难的答案。 她翻翻手机,想了两个简单的菜,告诉阿姨。 但是今晚的饭桌上,并不单单只有她说 的两个菜,阿姨还颇费心思地做了一锅椰子鸡汤,顺便拌了一盘凉菜。 对于姜昭昭来说,三菜一汤的份量委实太多了。但是阿姨的手艺实在不错,不忍心看到菜被浪费,姜昭昭尽力吃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最高极限。 晚饭后的消食就在这栋别墅里,上上下下走上几圈,应该就能达到消食的目的。 她走到了陈淮礼的琴房,门是敞开的,里面有各色的乐器,应该被阿姨打扫过了,里面一尘不染,干净的如同样板房。 特地看了脚下的拖鞋一眼,应该是干净的,她才敢走进去,观察那些价格不菲的乐器。 手机的震动声猝不及防地响起,这一刹那,让姜昭昭错误地认为,是自己无形中让室内的乐器动了起来。 抛掉无缘无故升起的做贼心虚的感受,她接起电话。 第67章 梁远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的时光,才传到她耳边。 “昭昭。”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仿佛已经疲惫不堪。 第62章 她靠在钢琴架上,很想冷嘲热讽他几句,消失这么久,终于记起给她打电话,真是难能可贵。 但是要开口时,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姜昭昭嗯了一声,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梁远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其实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只是听到姜昭昭让他说时,千言万语就堵在喉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沉默了半晌,轻声说:“你能原谅我吗?”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要她原谅什么,原谅他长久不接电话玩消失吗?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梁远却在笑,这笑听起来有点渗人,该怎么形容,好像是笑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 姜昭昭听着他的笑,有了无措的感觉。等他停下来,用平静的语调说出,“那么,你是不是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她的无措感更重了。明明刚开始,她还处于高位,能以质问的语气去谴责梁远的不负责任,现在却好像调换了位置。 不过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你喜欢我,却从来不和我说这件事,喜欢我,却让另一个女孩怀孕?” 借用一句网络用语,这样的喜欢太廉价。但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梁远着急地说:“我可以解释——” 姜昭昭打断他,“梁远,我有男朋友了。” 他着急的话语像是哑火了一样,只剩下了一团无处可使力的空气,沉寂之后,姜昭昭听到一声嘟。 梁远挂了电话。 姜昭昭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着实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她当机立断地把梁远加入黑名单。实在不能理解,他怎么有理由冲她发脾气。 也没了参观的兴致,想从琴房退出,找一个柔软的沙发,独自消化闷气,等着一个环节之后,她才能把梁远从黑名单拉出来,可这时,她的目光注意到了放在架子鼓上的一个小盒子。 盒子的颜色是是荔枝外壳一般的红色,与架子鼓本身的颜色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才会让人将目光注意到它身上。 姜昭昭发誓,她只是好奇地想看一眼,却没料到,这个小盒子上下竟是透明的,那荔枝红的颜色,只围绕了它的四周。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这个小盒子中的手帕。 手帕明显有些旧了,上头绣着数字的丝线褪去了鲜亮的颜色。姜昭昭记得,这是她特意买的丝线,当时立志也要信誓旦旦得绣出一个完整的数字,但是玩了没两天,她就失去了耐心,将手帕塞给柴文清女士,央求她帮自己绣好。 对于手帕,现代人更青睐它的替代品——纸巾,所以即使绣好这方手帕,姜昭昭也带在身上没两天,就彻底失去了它的踪迹。以为是不小心弄丢了它,但在时隔多年之后,它又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 姜昭昭的高中时代,日剧盛行,女同学们看日剧入迷,也流传起了偷走喜欢男生的衣扣,他就能喜欢上你的传闻。虽然大家都知道,偷走衣扣并不是向男生施了迷心咒,他会从此不顾常理地喜欢上一个女生。但是少女时代,最爱做梦的年纪,总要有一个美好的期望,万一呢,万一,他就喜欢上我了呢? 中式的校服大多是运动服,用的是拉链,并没有纽扣的用武之地。所以除了少数爱穿衬衫的男生可以让女生有解下纽扣的机会,其他的却是无从下手。于是女生就将目光注意到了其他的小物件上,比如铅笔、橡皮。 这股风气从女生群体刮到男生群体,姜昭昭的橡皮在整个高三生涯就没有能干到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刻。所以,看到这一方手帕时,姜昭昭的第一反应,与高中时的自己是一样的,就是苦恼。 她不能因为几块橡皮,就对同学怒目相向,横加指责,因为,这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用上五块的人民币纸钞,就能进购十几块这样的橡皮。 而此时的她,好像也不能因此指责陈淮礼,因为他是她喜爱的人。谁都会在在年少时,干过几件糊涂事。 姜昭昭将这个盒子放在原地,走出了琴房。 处理完紧急工作后,她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推开窗在阳台,找了一张躺椅,仰头看月亮。 没有星星,夜空只悬挂了一枚黯淡的月亮,显得寂寥。 没有刻意呼唤阿姨,这座别墅感觉异常空荡,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就像是被困在宅院里的幽灵。 这样的形容出现在脑海里,不消多长时间,姜昭昭就为这位幽灵编造了离奇的身世,在她脑内的小剧场,演出了曲折生动的故事。光是想想还不够过瘾,她去搬来电脑,打算完善一下。 不过将电脑搬出来后,她看向周遭的植物,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梁远气糊涂了,这个时节虽已入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亮光会招致飞蚁蚊虫这类的小生物在电脑屏幕前横冲直撞,也会好奇地落在她的脸上肩膀上。 想着即将要遭受它们的青睐,姜昭昭赶紧将电脑屏幕合上,走进了室内。 习惯性地先看了一眼手机,和陈淮礼的聊天框在界面的最顶端,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今晚吃不吃烧烤的提议,她表达了拒绝。 今晚阿姨的饭菜丰盛,实在腾不出地方,来承载烧烤的重量。她切出聊天软件,但这一个指令好像却让手机不堪重负了,等手机反应了大概有十几秒之后,才将这个指令执行完毕。 回想起购买手机的年份,距今差不多要满五年,于是,她在此刻原谅了手机的迟缓。 阿姨走了上来,端上一杯看起来像是奶茶的饮品。阿姨一开口,果然是她自制的奶茶,“小姑娘好像都爱喝这个,我学着做了下,味道还不错,还比外面卖的健康。” 不想辜负阿姨的好意,况且,姜昭昭本就深爱奶茶这种不健康饮品,当即接下来,当然,还有甜言蜜语地对阿姨道谢。她尝了一口阿姨做的奶茶,口味绝佳,丝毫不输于外面的饮品店。 刚刚还觉得不堪重负的胃,此时好像也能承受起一杯奶茶的重量。 敲敲打打在文稿上输入字符,页面还没有填满,旁边的奶茶已经喝了大半。姜昭昭最小化文档页面,翻起了娱乐视频,恰好就看到,《与世界》出了先导片。像是给她绝佳的一个不用对着文档的借口,姜昭昭愉快地点开视频准备查阅一下她的工作成果。 她开了弹幕,一开始的弹幕都是重复的,内容都是为了某某而来,是粉丝用来欢迎自家艺人的语句。进度条过去好几分钟后,才渐渐有了讨论起内容的弹幕。 姜昭昭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室内的动静,也有些后知后觉。直到陈淮礼将两大盒物品放在桌上时,她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到家。 反射性地先露出一个笑,姜昭昭将注意力放在他带回来的东西上,在没拆开之前,她 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待打开盒子,仍是不由地欢呼:“小龙虾!” 一盒十三香,一盒原味,陈淮礼准确地掌握了她的口味。光是闻到味道,姜昭昭就可以料想到胃是在怎样敲锣打鼓,更别提,随着这两盒小龙虾一起来的,还有冰镇可乐。 想到即将要背叛阿姨亲手制作的奶茶,投入可乐的怀抱,她升起了一丝负罪感,可是,与小龙虾的绝佳搭配,就是冰镇可乐。 眼前的陈淮礼好像更光芒璀璨了,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扑入他的怀里。 “陈淮礼,你真是个——”憋了一会,姜昭昭笑嘻嘻地憋出一句“天使。” 只有善良的天使,才会给她带来惊喜的礼物。 陈淮礼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说快吃吧。 自然是想快快品尝美味,她戴上手套,开始分食小龙虾。陈淮礼也戴上手套,不过他手上的小龙虾剥去外壳后,肉全放在了姜昭昭面前。 平板上的综艺没有收到主人停止的指令,依旧兢兢业业地播放着,当屏幕上出现陈淮礼时,她回过头,看着旁边正低头剥小龙虾的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屏幕中的人,活生生地走到了她眼前。 尽管见到小龙虾时很开心,但是品尝过几个之后,再灌上一口可乐,身体迫不及待地戳开她能吃下许多小龙虾的谎言,告知自己已经不堪重负。 “吃不下了。”抚摸自己的腹部,她叹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小龙虾,还有看起来没有减少多少份量的可乐。 陈淮礼脱下手套,捏了捏她的脸颊,“明天再给你买。” “可以放到冰箱,应该不会坏吧。”姜昭昭犹豫着说,熟食店售卖的龙虾肉,到手也是冰凉了,大概率也是从冰箱冷藏室拿出来售卖的。 这样想着,她越加肯定了,“放冰箱吧,如果想吃还可以加工热一热,不会坏。” 陈淮礼应了一声,又将湿巾递过来,她抽出一张,用来擦拭唇上沾到的调料。 第68章 平板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变大了一些,随之传来综艺节目的特制的笑声,姜昭昭被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朝后倒去,后脑却碰到了陈淮礼的手。 她诧异得转头看他,该是有多敏锐的反应,才能在连她也没反应过来时,将手放在她脑后。 忽然反应过来,陈淮礼刚刚的一系列举动,剥虾递纸,她几乎没有自己动手的机会,用一句通俗的话语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陈淮礼像是将她当成四体不勤的人在照顾。 这样被方方面面照顾到的怪异感受,姜昭昭在南洱时,也体验过一次。 那时南洱的夜里忽然来了一场大风,刮得树枝乱晃,枝叶敲打窗户,她从噩梦中惊醒,恍惚还以为梦中的鬼怪拥有永恒的毅力,从梦中追到现实。 拉开床头的一盏小灯,驱散了一小团黑暗,但姜昭昭的视线仍是模糊的,才记起来,睡前她摘了隐形眼镜。 不至于为了晚上起夜再拆一副隐形,她记得有备用的框架眼镜,陈淮礼却按住了她,让她别动,他过去看看。 打开窗,深夜的风依旧肆虐,他折下乱闹的枝叶,关窗,对着身后的姜昭昭温和说:“别怕,是风。” 第63章 这样一折腾,也没有了睡意,随之而来的是上涌的干渴感,若是一夜睡到天明还好,起夜时姜昭昭总想做点什么,比如喝水,比如吃点东西。 她又去摸索眼镜,视线范围内却闯进一个模糊的陈淮礼。 “眼镜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嘟囔着,陈淮礼离得她好近,五官凑到她面前如此清晰,她看着他桃花一样的眼,对他说,“你帮我找找我的眼镜。” 陈淮礼轻眨了眼,眼睫似乎都要扫到她的脸上,有细微的痒感。 “不用找眼镜。”他依旧用着刚刚那样温和的语调,柔软得像刚出炉的面包,“你和我说,要做什么。” “我想吃东西。”她抬起头说。 陈淮礼起身前,对她说了等一会。姜昭昭继续在找眼镜,真奇怪,她明明记得将眼镜放在了附近,却总是找不到它的踪迹。 姜昭昭的度数有些深,脱离了眼镜的帮助,看什么都需要凑近细看。此时,她觉得自己的听力也下降了,陈淮礼喊了她两声,她才懵懂地朝他的方向看去。 “怎么下来了?”陈淮礼揽住她的肩,让她坐下,然后拧开一瓶三得利乌龙茶,几乎是喂着她喝下去。 没有看清饮料瓶身上的字,但是见到了熟悉的配色,她知道这是自己惯常喝的饮料,乌龙茶入口时熟悉的口味也在提醒她,不是莫名其妙的饮料,但是,她现在所有的行动都有陈淮礼带领着,无措感包裹着她。 姜昭昭说不用这样,她自己来就好。 “还没有看到你的眼镜。”陈淮礼有些无奈,“你自己来,会弄糟糕的。” 她被陈淮礼喂了乌龙茶,还有不知道哪里的关东煮,就连去洗手间,也是被他扶着。 水杯与牙刷,被陈淮礼递到她手上,体贴到如果不是姜昭昭极力阻止,他会手把手帮她刷牙。 镜中的自己也是模糊的一片,勉强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吐出口中的泡沫后,因为没有眼镜而导致的混乱的思绪终于理清了一点。 陈淮礼好像很喜欢这样掌控她的感觉,一举一动,只能依附着他进行。 刷完牙后,陈淮礼却是没有再扶着她进房间。 “走进去会不会很累?”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在真实地困惑着。 姜昭昭不明白只是走几步路,连运动都算不上,怎么可以冠上累的名号,但陈淮礼却认定了这几步路是艰难险阻,会耗费她的全部力气。 所以,身下忽然一轻,她被陈淮礼抱了起来,惊呼被掩在口中,她抱住了陈淮礼的脖颈。反应过来后,实在气不过,咬住了他的耳垂。虽然咬过去的落点好像错误了,落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看过去,会误以为她在亲吻陈淮礼。 在回到床上后,居然在枕边,摸到了她苦寻不到的眼镜。但是,她绝不会将眼镜放到床上,即使是在离床头柜很近的枕边,因为姜昭昭总是会杞人忧天地认为,她会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将自己的眼镜坐坏。 不是她放的,罪魁祸首就浮出了水面。她拿起眼镜,指向陈淮礼,“为什么把我的眼镜放这?” 他只是笑,不说话。 因为依旧没戴上眼镜,陈淮礼坐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以便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漂亮笑容,窗外狂风垂落的花瓣,都堆砌不了如此绚丽到糜烂的笑。 只是垂了一下眼,他的笑容又变了,从罂/粟变成了栀子,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下了几番决心后,才在姜昭昭的耳边喁喁私语。 “对不起。”开口便是道歉,“只是你茫然无措的模样,很可爱。” 不能说出口的是,看到她睁着眼,只能依靠他的时候,陈淮礼的掌控欲达到了巅峰。 关上灯,再度道了晚安。 黑夜中,他餍足地笑了笑。不能再玩太多次这样的把戏了,会吓坏她,也会——上瘾。 想起南洱的这次经历,与刚刚的场景,有了微妙的重合。她不喜欢将自己全然交给他人,一举一动犹如傀儡,即使那人是陈淮礼,也不行。 但是,刚刚他也只是纯然在照顾她。 思维纠缠如一团繁杂的毛线,干脆先不去想它,姜昭昭说起另外的话题:“想去换个新手机,你帮我参谋一下。” 吃饱喝足后,身体告诉她需要懒洋洋地消化,她将头靠在陈淮礼肩上,划着手机。自从发现那一次的卡顿之后,手机像是终于不用苦苦支撑自己破烂不堪的内在一样,破罐子破摔,不光是指令接受缓慢,当她点开购物软件时,竟然闪退了。 姜昭昭惊讶地看着手上的这个电子产品,不敢置信它怎么一瞬间,就成了如同老年机一般的存在。 陈淮礼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她是个长情的人,用习惯了一个牌子,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尽管手机这么无情地对待她,姜昭昭仍是点进了这个牌子的旗舰店,各系列的手机看得眼花缭乱,她不懂什么参数,只是凭眼缘,选了一个最符合她审美的手机。 等到下周三,发放工资的时候,就将手上的这一个换掉。 平板已经没有声音了,先导片不过才一个小时,早 已播放完毕,于是广告页面占据了几乎整个屏幕,模特手中拿的饮料,看起来像是夏日的天空那样清爽。 姜昭昭忽然开口,“最后一期的拍摄地点,选在了乌城。” 她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是陈淮礼很快反应过来,姜昭昭是在说综艺拍摄的事。 但是她的下一句话,又和综艺没了关系。 她说:“我今天去了你的琴房。”不知道为什么,她能从乌城跳跃到琴房,隔了几千里之远。 陈淮礼却在纠正她的用词,“也是你的。” 姜昭昭想回复不算是她的,但是这样重点会完全跑偏,于是她双手拢住了陈淮礼的脸,“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重要的是我去了你的琴房。” 她干脆点明,“我看到你放在鼓上的盒子。” 这句话说完后,恍然反应过来,如果陈淮礼有心隐瞒,他会将盒子藏到更隐蔽的地方,而不是大方地放在一眼就可以看到的琴房。 所以,他是故意让她发现的。 姜昭昭磨了磨牙,然后,咬住他花茎一般的脖颈。那一侧的皮肤很白,咬下去肯定会有红痕,但是不会有花汁溢出,她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而陈淮礼就这样让她咬着,转过来的脸,有旖旎的神色。 他轻轻吸气,情动在眼里闪现,“是我的错,偷了你的手帕。” 仰起头后,樱桃表皮的颜色从脖颈慢慢蔓延,金玉敲击的清冽声音也缱绻万分,“我犯了错,任你处置。” 那暧昧的,发痒的声音从她的鼻尖往下缠绕,姜昭昭松开了口,这似乎不是对他的惩罚,而是奖励。 “我原谅你了。”她直起身,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也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姜昭昭有预感,即使她拒绝了对他的惩罚,陈淮礼也会让她惩罚于他。 果然,陈淮礼拉过她,让她坐在他身上。 “我今天尝试过,为樱桃梗打结。”在她的唇畔,他的吐气都带着热度。 姜昭昭赶紧捂住他的嘴,慌乱中,竟然与进来收拾食物残骸的阿姨对上眼。 她匆忙从陈淮礼身上下来,掩饰性地拿起平板,指尖按在界面上,电子产品就万分灵敏地跳到广告页面。 将平板扔给陈淮礼,换来他一声轻笑。 深夜的室内,不可避免地染上生涩的味道,这味道并不好闻,所幸有香薰燃烧得持久漫长,将这股味道掩盖了下去。他擦去姜昭昭的额上的汗,怀中的人已经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第69章 爱怜地想再去亲吻她的唇,又怕被她发现第二天醒来嘴唇仍是红肿,进而恼羞成怒,所以陈淮礼退而求其次,亲吻她闭上的眼。 那方手帕还在琴房安安静静地放着,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但愿以后不需要有用到它的时候,才不费他今日,特意让阿姨放在醒目的鼓上。 它曾经在一段时间内,是他不可多得的慰藉。 陈淮礼记得很清楚,是一次户外的体育课,姜昭昭却没有来上。他看着在烈日下打蔫的同学,毫无兴趣陪他们在这晒太阳。随口找了理由后,便回到教室。 那天真的很幸运,还未走进教室,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姜昭昭。 他悄悄地走进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姜昭昭没有动,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如荔枝果肉般清透的脸,泛上樱花的色泽。没有空调的教室,只有头顶的风扇在努力转动,人工造就的风力将她桌上的手帕,就这么吹落在地上。 后来,那条手帕就到了他手里。 不敢用它做什么,只是每日被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被永远也欲壑难填的念想折磨到快撑不住时,才敢小心翼翼地,轻嗅它的味道。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用它蒙住他的口鼻,阻止氧气的进入,他也会心甘情愿,陷入窒息的甜蜜旋涡。 第64章 第二天醒来时,姜昭昭先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盒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拿过来,封面的logo已经告诉了她这是什么。果然拆开后,一个崭新的手机躺在里面。 她揉了揉头发,昨天应该和陈淮礼说清楚的,帮忙参考的意思并不是帮忙付钱,什么都手心向上朝他讨要,会失去自我,变成仰人鼻息的藤蔓。 被手机盒遮挡的,还有一个藏蓝色的丝绒小盒,再打开,是一条漂亮的项链,金属制品上,自然可以雕刻文字,来不及被项链的外观目眩神迷,就摸到了细细的英文字母的形状。 她将贝壳形状的项链举起来,它的色泽像是珍珠白,却多了日光般的金色,一眼看过去,很让人舒适。英文的花体字融入了贝壳的纹理,需要仔细辨别,才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aphrodite。”念出这个拗口的名字,池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这是把你看做他的女神了,看不出来,玩音乐的人挺会的。” 窗明几净的糖水铺,故意做旧的木桌上,放着刚刚端上来的甜品,奥利奥味道的毛巾卷,有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魔力,但是姜昭昭咬住了叉子,看向池星。 池星意识到了刚刚话中的漏洞,于是补了上去,“对,我们玩音乐的人就是这么会。” 姜昭昭笑了笑,放下叉子,将这条项链放回那个蓝色丝绒盒中。 池星在对面伸了个懒腰,像猫一样舒展躯干,姜昭昭想起她收留的猫,总在口头出现,从没有视频照片,有些好奇,想问问那只恼人的猫咪近况,却看到了池星露出的腰上,有着明显的红痕。 姜昭昭现在对这红痕不可谓不熟悉,她暂时将小猫的事情抛到一边,也不坐在池星对面了。拖过藤椅,她挨着池星,隔着衣服在她的腰上点点,“有情况?” 池星今日接到姜昭昭的邀请出门时,特意检查过最容易出问题的脸部和脖子,却没料到那只恼人的猫在腰上还留下痕迹。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如果我说是蚊子,你会相信吗?” “那应该是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蚊子,才能造成这样的战况。” 不用睁眼也知道,姜昭昭肯定带着促狭的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是池星现在也没弄清楚她和那个男生的关系,硬要找一个能表达此时混乱联系的词语,大概也只有炮/友一词。 “好吧,我承认。”池星叹气,烦躁地把一头短发更抓得凌乱了,“我做了成年人该做的事。” 她把认识那个男生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全都和姜昭昭说了一遍。潜意识也想让姜昭昭这个臭皮匠,帮她理清一下目前的情况。 但是过了好一会,才从姜昭昭口中听到一句见解,“原来你所说的猫,是他啊。” 这个臭皮匠一脸可惜,“我还以为,能在你家遇见一只香软的小猫。” 池星几乎要被气笑了,“想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姜昭昭靠在椅背上,险险躲过池星要狠狠扭她脸的手,但是无济于事,下一秒,她脸上的肉被揪起,伴随着池星严厉的语调,“你一定要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毛巾卷始终没人动它,静静放在那里,接受阳光沐浴。姜昭昭自己处理感情方面就是苦手,即使写过许多情感纠结的剧本,但是虚幻的剧本也套用不到现实的情况中。 姜昭昭决定先从男方下手,“他和你在一起就只是……嗯……那个,没有提过其他要求?” 池星嗯了一声。 “你完了。”姜昭昭沉思,说出很有哲理的一句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池星嘟囔,“他也不吃亏。” 但是,她们好像都遗漏了一个重点,在姜昭昭吃到那口毛巾卷的时候猛然想起。 “你们,有没有拍过——”她想用委婉的词语代替,不过池星很快反应过来。 池星说没有,“他敢拍,我就剁了他!” 叉子狠狠放下,加重了说一不二的气势。 放下心来,姜昭昭给出了一个可能性极低的答案,“也许,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池星没有回话,毛巾卷吃到嘴里,也是甜中夹杂着苦涩,大约这家店的奥利奥是假冒伪劣产品,否则一款甜品,怎么会尝出苦涩。 就好似他们之间并不单纯的相遇,怎么可能催生出最纯粹的喜欢。 所以,及时行乐就好。 姜昭昭与新手机不可避免地拥有一段蜜月期,流畅度暂时不提,拍出来的照片似乎也更好看一些,尽管池星说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能因为现在乱成一团的感情状况造成了心情郁闷,所以当池星提出去酒吧的时候,姜昭昭并没有拒绝。 只是现在的时间去酒吧还为时尚早,于是找了一家咖啡厅,消磨时光。 收到一则到款提示,看了眼金额,她记起来,是孙小姐那一次的拍摄尾款。果然,对接人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提醒她已经打款,注意查收。 姜昭昭随手发了一个好的。还没过多久,对接人发来另一条消息,言辞委婉,问她是否这次合作得并不开心,或者是他们哪里没有做好。 她奇怪对接人为何说出这句话,上次的合作,可以称得上愉快。 不过马上,对接人就给出了答案。 「您好像删除了我们老板的微信。」 她立刻去翻找通讯录,她曾给过孙小姐备注,再去搜索备注,已经是搜寻不到的状态。此时她也疑惑起到底有没有给孙小姐备注,但是翻找通讯录好几遍,也找不到孙小姐的微信。 姜昭昭向对接人道歉,可能是不小心误删了孙小姐,并没有故意删除的意思,上次的合作也很愉快,希望他们不要有芥蒂。 同时,她在疑惑,最近并没有清理过微信列表,孙小姐如何从她的通讯录中被删除。难道是软件自己的失误,还是出去玩的时候,手机在兜里贴身接触,自己完成了删除的功能。 还没想出更多的回答,池星却靠到了她肩上,一杯咖啡比酒精更能醉人,她摇摇晃晃地姜昭昭说,“你那位放心你和我一起去酒吧?” “为什么不会?”姜昭昭疑惑地反问。 池星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和他在一起后,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因为我最近都在出差吧。”姜昭昭说,但是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更多时间都和陈淮礼腻在一起。 池星立刻转移攻击对象,骂了几句讨人厌的工作。这几天综艺节目给她带来的黑红热度终于消退,她这才可以走出住宅,不必担心时时刻刻有狗仔蜂拥而上。所以这几句痛骂中,很难不令人怀疑带有私愤。 深到近乎于黑的深蓝暮色垂在四周,池星替自己和姜昭昭点了两杯酒,台上的歌手慢声唱着“longnights,daydreams,sugarandsmokerings,i‘vebeenafool……” 池星恍然清醒了一般,对姜昭昭说,“我应该把他踹了,踹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酒杯中,液体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被喝完,池星的眼神却亮晶晶的,她觉得几个小时前的自己真是个傻瓜。 姜昭昭看了一眼酒杯,又看了她发亮的双眼,这点程度的酒应该不至于令池星醉倒,所以,此时她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基于自己清醒的状态下而选择的。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姜昭昭举起酒杯,与池星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朋友之间的碰杯自然不必一饮而下,姜昭昭浅浅地抿了一口,竟然发现这杯颜色鲜亮的酒饮味道意外的不错,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第70章 想出解决方法后的池星放下心事,跟着舞台上的歌手一起哼歌,那句i‘vebeenafool一直回响,姜昭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酒劲似乎上来了,有些晕。眼前甚至有些微的幻觉,池星在贴着她唱fool。 不应该啊,要是骂她傻,池星肯定会用别的词汇。 晃了晃脑袋,眼前清明了一点,池星并没有贴在她身边,她支着下颌,随着音律,头一点点地,在跟唱。 罪魁祸首应该是面前的这杯酒,后劲十足。姜昭昭扒拉了一下池星的手,整个人也靠过去,“我好像有点醉了。”她嘟嘟囔囔地说话。 池星没有听清,她加重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加上一句,“你不要把我丢下。” 姜昭昭喝醉后并不上脸,也不爱说醉话,所以池星和她出去喝酒的时候,往往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喝醉。她摸了摸姜昭昭的脸,不烫,又去看她的酒杯,酒液的水平面并没有下去多少。 大约是有些晕,但没有到醉酒的程度。 即使如此,她还是叮嘱姜昭昭,不要乱跑。 姜昭昭点头,抱着池星的手臂,舞台上的歌手,终于不唱fool了。 套餐的果盘也上来了,迷离的灯光下,看不出好坏,姜昭昭拿了一颗圣女果,也不吃,就贴在脸上降温。 池星去洗手间时,又在她耳边念叨了一遍不要乱跑。 点头,还是点头。姜昭昭放下圣女果,在池星离场的刹那,乡村音乐变为摇滚风,灯光也闪烁了起来。猛然加重的音浪让姜昭昭不适地捂住耳朵,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踉跄的身影倒过来,在将将要摔倒时,又靠着平衡力险之又险地站住。 姜昭昭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面前的女孩撩起卷曲的棕色长发,面色红得鲜艳,眼神却很亮。 她突然抓住姜昭昭未完全收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又见面了。”孙小姐绽放出甜甜的笑,“小金丝雀。” 第65章 姜昭昭眨了眨眼,仍是有些眩晕的头脑呆了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小金丝雀是在叫她。 手下的温度好烫,仿佛紧贴着的不是皮肤,而是一汪翻滚的岩浆,姜昭昭想抽回手,孙小姐却先放开了,然后,她扑倒在姜昭昭怀里。 闻到些微的酒气,似乎还有桃子的芬芳。孙小姐托起她的脸,笑容越发甜美,“真好看。” 看起来孙小姐醉酒的情况比她更严重,姜昭昭托着她,将她带到自己的座位旁,扶着她坐下。 孙小姐像条没有骨头的美人蛇,任由姜昭昭动作,直到坐下来时,那头妩媚的大波浪扫到姜昭昭的脸。孙小姐怔了怔,红唇轻翘,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桃子味香甜,姜昭昭捂住脸,发现孙小姐整个人快贴在她身上了。她小心地移开距离,又被抓住了手。 大约孙小姐醉酒后就喜欢贴着人,姜昭昭这样想,却听她含着醉意喃喃,“现在忽然懂了,如果是我,我也要把你关起来。众人欣赏你的美是很好,但是太遭人觊觎了。” 姜昭昭听不清她乱七八糟的话语,低下了头。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孙小姐痴痴地笑,“我肯定比陈淮礼那个控制狂好,至少不会——” “一分一秒都不允许你离开他的眼皮下。” 又是一声爆炸的音浪,姜昭昭条件反射地看向舞台,歌手唱嗨了,跳下舞台,与在场的客人互动。 突然想起在南洱的酒吧,当她长时间凝视舞台上的歌手时,陈淮礼就在背后,长久地看着她。 肩上又搭上一只手,心跳蓦然快了一拍,姜昭昭转过身,看到池星皱着眉,问她身边的人是谁? 孙小姐趴在座位上,已然睡熟。 姜昭昭扶住头,“她是,我的雇主。” 这样一个女生,毫无防备地睡在酒吧里,自然不能不管。池星喊来酒吧的经理,幸而孙女士是酒吧的常客,经理拨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没等多长时间,就见到面容温润的男士匆匆赶来,经理称呼他为周先生。 送走了孙小姐这个重担,池星终于得以坐下,看向桌上的酒杯,自己的没有变化,而姜昭昭那一杯,竟然全都 喝完了。 喝完全部酒的人抱膝坐着,面上仍是清透的一片白,比冬夜的白梅更脆弱。 池星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的目光无焦点,漆黑的眼珠并没有因为池星的晃动而跟着晃动。 “怎么一下子喝这么多,真醉了?”池星懊恼,怎么没看住她。 被认为已经醉了的姜昭昭反驳,“没有醉。”她拉着池星的手走出酒吧,目标清晰,脚步没打晃,好像真的没醉。 夜风吹过,是透骨的一阵凉。姜昭昭茫然地看了一圈周围,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仍是没有放开池星的手,一同走了过去。 她敲响了车窗,弯下腰,等里面的人伸出手,指尖从头顶温柔地滑落到颈侧。陈淮礼亲了亲她还带着酒气的唇,温声道,“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池星立刻别过头,她这下可以肯定,姜昭昭醉得不清。 霓虹色彩在眼前闪烁,姜昭昭晃了晃脑袋,才勉强看清陈淮礼的脸,真白,在夜色中尤为明显。她靠在车窗上,伸出手,摸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她闭上了眼睛,但是牵着池星的手却没有松开。陈淮礼小心地打开车门,搀扶着她,将姜昭昭整个人都拢在他怀里。那双比夜色还深的眼看到了她们相牵的手,他在姜昭昭耳边温声说,“昭昭,放手,我们回家了。” 没有松手,姜昭昭握得很紧。 池星也用了力气,只是挣不脱。 陈淮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地,耐心地掰开,直到将她的整只手完整地收拢在掌心后,他才抬起眼,礼貌地冲池星一点头,“麻烦你了。” 声音也轻凉,就像刚刚刮过的那阵透骨的夜风。 夜色浓重,几乎将他们全部包裹了起来,池星揉了揉鼻子,不小心打出一个喷嚏来。是错觉吗,总觉得姜昭昭有点奇怪。 大约是错觉吧,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头晕了,但愿不是感冒的前兆。 宿醉过后带来的是头疼,姜昭昭蜷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希望这样能减轻一点难受的感觉。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是听到了瓷器轻撞的动静。从柔软云被中探出头,看到陈淮礼端来一碗解酒汤。 “不想喝。”她说,“有点犯恶心。” 他拂开姜昭昭散乱的头发,指腹下有她眼下泛上的红痕,“你昨晚喝太多了。”陈淮礼的语气带了疑惑,“酒那么好喝吗,还是,太高兴了?” 姜昭昭的眼睫触到他指上的皮肤,“很高兴啊。”她含含糊糊地说,“好久没见到池星了,当然高兴了。” 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抬起眼,疑惑地问,“你不喜欢我高兴吗?” “我当然希望你高兴。”他把解酒汤端过来,“把它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看到姜昭昭隐约抗拒的神色,陈淮礼笑着补了一句,“甜的,不难喝。” 她喝下一碗解酒汤,没察觉出什么作用,倒是终于不想赖在床上了。而且醉酒后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好闻,姜昭昭从床上起来,找了干净的衣服,想要去浴室洗掉身上的味道。 没走两步,又跌入陈淮礼怀中。 他不在意姜昭昭身上糟糕的味道,只埋在她的脖颈处,带了撒娇的味道,“昭昭,你今天对我有些冷淡。” 说话间,有冰凉的金属制品伴随着温热的舌尖碰到了她的皮肤,姜昭昭蓦然转过身,看清了陈淮礼艳色的舌上,打上了银色的舌钉。 是一幅姝丽的景色。 大脑不受人体控制,姜昭昭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前几日的晚上,“你……你”结巴了两声,“你在乱想什么!”丢下这句,她匆匆跑进浴室。 打开花洒,听到水滴洒落的声音,她伸手,感知水温。 看着关闭的浴室门,陈淮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面无表情的模样,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在反光的黑色屏幕前,他挑起森然的眉眼,像是失序的机器一般,慢慢地调整损坏的程序,最终,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是姜昭昭会喜欢的表情。 同样是宿醉的孙小姐,是在沉睡中被吵闹的铃声吵醒,她扔下手机,没过多久,房门却被人敲醒。她的母亲暂时顾不上女儿憔悴的面容,将手机递给她,在家中,她的声音也很轻。她说,有你的电话。 孙小姐皱起眉,忍着头疼,接过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有一个清冽的男音,彬彬有礼地询问她,“孙小姐,请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 洗完澡,姜昭昭总算觉得自己总算干净了一些,沐浴露是山茶花的味道,是很舒服的清香。她闻了闻手上的味道,心情似乎也变得好起来。 见到上来询问菜色的阿姨,她记起放在冰箱里的小龙虾,一声哀叹。果然,任何食物被放在冰箱,都是会被遗忘的存在。 第71章 说了一道菜,她回头,拉了拉陈淮礼的手,让他点单。 手机上没有新的工作信息,忽然想起一件事,去翻添加信息,好可惜,孙小姐没有通过她新的好友申请。 想了想,和陈淮礼说下午要回公司一趟,又问他,是不是能得到一段假期,在综艺拍摄之前。昨天是缺氧乐队演唱会的收官夜,他们的演唱会至此告一段落。陈淮礼找到日程安排,直接将他的日程文档发给姜昭昭。 像是本来只需要一颗草莓,但是陈淮礼却将整整一篮草莓都送给了她,姜昭昭有些手足无措,但是这一篮草莓,她也能安心收下。点开文档,草草扫了几眼,陈淮礼接下来的日程,并没有如她所说的,能安静享有假期,零散细碎的工作,铺陈在这一方文档里。 艺人的工作,着实繁杂。 看向他的目光,带有一点同情,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一些工作,就能换来额外的高收入,那一点同情又消失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说好好努力。 陈淮礼无奈地笑,问她:“我还需要怎样的努力?” 想不出来,就只能说出最朴素的答案,“朝着好好赚钱努力。” 最朴素,也是最俗气的答案,不知道怎么,引得他上来,品尝俗气的唇。 打了舌钉后的接吻,感觉很奇怪,纠缠着舌尖时,又会莫名带来一点酥麻感,所以,还不赖。但是,要打住他晚上的幻想。尽管面对的是他湿漉漉的眼,很难说不,但姜昭昭鼓起巨大的勇气,说了这一个字。 下午去公司,仍是那个年轻的女生司机送的。她走进办公楼,没有急着去公司,而是打了对接人的电话,询问他能不能将孙小姐的手机号告诉她。 对接人很是爽快,发来一串数字。 姜昭昭拨打这串数字,却得到已经关机的提示。 在办公楼的咖啡厅买完一杯咖啡消磨一小段时光后,姜昭昭换了条路线,走出办公楼。她先打车回了住所,从出租车上下来,想径直去往地下停车场,然后开车去到池星家中。 站在岗亭的门卫却叫住了她。 第66章 门卫拿了一盒糖,笑眯眯地递给姜昭昭,“小姑娘,来,沾沾喜气。” 糖盒的包装上没有喜字,姜昭昭好奇地问:“是有什么喜事吗?” 门卫似乎早就在等她的问话,听到想听到的问题后,连背也挺直了,笑呵呵地说:“我家闺女考上了平京的大学,刚办完升学宴。” 他兴奋地脸色也红了,说话的音调高了些:“以后也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了,不用像我们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 女儿考上出名的大学,这对于父亲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姜昭昭真心实意地道喜,收下了这溢满父爱的喜糖。 “那个……”要离开时,门卫大叔犹豫着,最后还是送给她一句祝福,“一路小心。” 只是回家,怎么就需要一路小心?姜昭昭当他是口误说出的,收着这个不伦不类的祝福,她来到车库。许久没开车,手生了不少,但是平京糟糕的路况告诉她,她有足够的时间重新熟悉车辆。 所幸池星的住处不偏僻,不需要耗费冗长的时间。 输入密码,推门而入,所见的是乱糟糟的客厅,池星不在,告知姜昭昭要晚点过来。她捡起丢下的衣服,分 门别类收拾好,然后丢进洗衣机。地上以及沙发上,不仅有乱丢的衣物,还有池星的手稿。 尽管知道,被扔在地上的手稿大多都是池星不再需要的,姜昭昭仍是一张张捡起来,放到她的工作桌上。万一其中有记载池星灵感的漏网之鱼,也说不准。 还能记得客厅电视的开机密码,多亏池星的耳提面命。幼时的池星早早想好要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姜昭昭当仁不让地要成为她家的第一个住客。那时的池星说万一你来我家,连电视也看不了,那该多无聊。 现今一个手机就几乎能替代电子产品的所有功能,姜昭昭还是将那一串数字牢记于心,随手调到一个播放电视剧的频道,太巧,是她去年写的本子。原只是一个小平台的网剧,但是制作却很精心,网播时数据不错,被地方台买了版权,上映后,收视率也还行,此时,便在重播。 这还是姜昭昭第一次看这部剧,坦白来说,确实很好看,以至于门被打开,她还沉浸在剧情中,差点没听到动静。 起身来到门边,是一个男生扶着池星进来的,刚好与姜昭昭打了个照面。 姜昭昭接过看起来似乎醉得神志不清的池星,又看向拥有青涩面容的男生。他应该顶多是读大学的年纪,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青涩。 “你是……”姜昭昭疑惑地问,“怎么进来的的?” 男生指了指池星的手,言简意赅,“指纹。” 差点忘了,池星的指纹自然也能打开密码锁。她谢过男生,就想将他请出去。男生配合地走出房门,但是当姜昭昭想关上门时,他却深深看了一眼池星,又转向姜昭昭,“麻烦好好照顾她。” 姜昭昭点头。关上门后,她看向池星,刚刚还一脸醉意的女人,此刻眼神却无比清明。 “你果然在装醉。”姜昭昭说。 池星的酒量向来很好,从认识她起,姜昭昭从未见过她醉的模样。 “不醉不行啊。”池星打开一罐冰可乐,拿它漱口,“他不想分开,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差点心软。” “所以用装醉来逃避。”姜昭昭精辟地总结。 池星尴尬地笑了一声,果断转移话题,“怎么突然想来我家了?” 这是姜昭昭此行的主要目的,所以她轻易被池星带转了话题。她接过池星的手中的可乐,学着她的模样灌下一口,像是可乐拥有了酒精的功能,能壮大人的胆气。 没头没尾地,姜昭昭吐出一句,“我感觉,陈淮礼好像在跟踪我。” 她把昨天晚上孙小姐和她说的话对池星学习了一遍,然后再辅以自己找到的证据,“其实昨天,我根本没有和陈淮礼说,我在哪个酒吧,他怎么这么巧,就找到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池星指着自己,“他是问了我才知道具体地点的。” 姜昭昭怔了怔,然后发笑,“我是多想了吗?”她喃喃自语。 “虽然说不要把醉鬼的话当真。”池星毫不犹豫地给孙小姐按上醉鬼的称呼,“而且听你说她和陈淮礼可能还有一段私怨,但是,她为什么会从这个方面攻击陈淮礼?” “直接说他和别的女生拉拉扯扯攻击力会更大一点吧。” 她学柯南的样子摸摸下巴,“是不是说明,她说的还是有一点可信度。” 姜昭昭靠到了她肩上,柯南歪了一下身,还是变回了池星。 “我像是昨天的你。”姜昭昭嘟囔着,翻过身,抱住了池星的腰,“但是不同于你,我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 电视里的女主说着伤心的对白,天空适时给了一场暴雨,粗布麻服的女主被淋了个通透,好不可怜。 可惜现实不是电视剧,不能播放伤情的bgm,也没有大雨倾盆,窗外阳光很好,若是在外婆的村中,此刻肯定已经有许多老人搬上竹椅,围坐一旁晒太阳聊天。 姜昭昭的思绪漫无目的地乱飞,想到外婆所在的村庄,想到灿烂的阳光,又想到了四季如春的南洱。她根据攻略选择的酒吧,没有告知过任何人,陈淮礼怎么会在如此巧合的时间节点,找到她。 她甚至还能记得,陈淮礼说的那句玩笑话。 此刻回想起来,像是被条柔软、艳丽的毒蛇缠住,在耳边嘶嘶地低语。 池星看到她纠结的模样,想到一个办法。 “要么,你就直接和陈淮礼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疑惑什么,不确定什么,都和他说清楚?” “万一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省的你在这边纠结。” 池星的话像是锤子,锤开了姜昭昭一脑袋的浆糊。姜昭昭在思考,为什么她遇到这种事情,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找陈淮礼。因为近乡情怯,因为怕得到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更因为,会害怕拥有惨烈的结局。 在未知的将来,姜昭昭将所有不好的结局都设想过,所以,才会惧怕与陈淮礼沟通。 但是,有些事情,不会因为惧怕而消失不见,它会像跨越不了的高山,永远在那里,每看一眼就会忧心忡忡。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离开池星的家中家中态度犹如英勇就义一般。 开车时,想着英勇就义这个词,又觉得不行,不能将陈淮礼当做龙潭虎穴,也不能将自己此行当做赴死。 回到陈淮礼的别墅,她先见到的,是彩虹。 水汽在空气中浮起,因此诞生了七彩的桥梁。造就它的主人穿着近乎于海洋深处颜色的卫衣,举着水管,在浇灌草坪。 第72章 姜昭昭从车上下来,恰好看到喷洒的水花,如烟花四散。 放下水管时,从卫衣的帽兜里,看到一张藏在蓝墨里的脸,透白的,似污泥里生长出来的菡萏。 什么英勇就义,暂时都可以忘却。化用粉丝的一句话,他拥有伟大的一张脸,足够令人神魂颠倒。 于是姜昭昭跑过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了陈淮礼。 陈淮礼应该是愣住了,好久之后,才放下水管,抱住了扑向怀里的蝴蝶。 闻到陈淮礼身上潮湿的水汽,还有草木的清香,她忽然等不及和他慢慢诉说她的疑问。 “陈淮礼。”喊了他的名字后,接下来的话就很容易出口,“有人和我说,你是控制狂。” 隐去孙小姐的名称,她将话语全都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出来。 “不要骗我,”这一句话,姜昭昭说得尤为严肃。 “控制狂?”陈淮礼思考着这个名词,而后笑了出来,“很贴切。” 他是这样评价这个词的。 “我确实有点忍受不了无法掌控你的踪迹,但是,从今年,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从专门未找人跟踪过你。”陈淮礼认真地说着,“我只是会不停地向你询问,你在哪里,或者,向别人打听你的踪迹。” 能回忆起来,陈淮礼询问她去处的次数,确实频繁,还有池星前几个小时前同她讲的话,陈淮礼在昨晚,问了池星她在哪。 “我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他用着无比平静的语气,诉说自己的缺陷,“可是不知道你在哪里,会令我无比焦虑。” “我很害怕,会找不到你。” 陈叔所说的焦虑症,放大再放大,出现在姜昭昭的脑海。 他的这些行为,是可以被原谅的,有声音悄悄对姜昭昭说。他从未隐瞒过这些事情,她可以轻易地从亲近的人口中打听到这些, 况且,陈淮礼只是想知道她的行踪,给予他一个安心的理由。 就像未离开平京之前,她去了哪里,都要同父母报备一样。陈淮礼只是做了和她父母相似的事情。 “对不起。”姜昭昭很痛快地对他道了歉,“知道了这件事,我应该第一时间来问你,而不是自己想东想西。” “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点不舒服,“我们有时候,需要一点私人的空间。” 陈淮礼看着她,帽兜将阴影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他向姜昭昭承诺,然后,合上了沾血的掌心。 陈淮礼不会对姜昭昭说谎,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从今年,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从专门未找人跟踪过她。 他是只能凭姜昭昭的爱意存活下来的怪物,谁都不能夺走他赖以生存的爱意。 第67章 那一天晚上,为了表示歉意,姜昭昭突发奇想,对陈淮礼说,我为你画一幅画吧。 之前还说着要做陈淮礼的模特,没有做成,到现在,陈淮礼却成了她的模特。 姜昭昭的绘画水平一般,没有专业地学过,但自认为一幅人物肖像还是能手到擒来,前提是,不要评价这幅肖像画的好坏。 这么大的一栋别墅,自然有充当画室的房间。陈淮礼带她找到,看着眼前装备齐全的画具,姜昭昭还在怔愣中,“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 陈淮礼点头,他认真地说:“不能让承诺变为一句空话。” 总觉得,像是在隐晦地提醒,她说要做陈淮礼模特的这件事还没有兑现。带着这份心虚感还有此时对陈淮礼的愧疚感,姜昭昭硬着头皮,坐在了画架前。 作为艺人,摆容易入镜的姿势是陈淮礼最擅长的事。他将帽兜拉了上去,只随随便便往那一站,轻而易举地,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掠夺过去。即使这间屋子里,只有姜昭昭一个观赏者。 铅笔在白纸上落下了第一笔墨色的痕迹,再往下描摹,似乎就成了一件容易的事。只是眼前的这个模特不太乖,在姜昭昭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变换了姿势。 他将勾人的腰线展露了出来,以及,一行刻在他腰上的纹身。 应该是没纹多久,周边的皮肤还有些红肿,像是青涩的樱桃,才显现出一点成熟的滋味。 姜昭昭手下的笔画重了,她暂时没去管那一笔在画纸中过于突兀的线条。看着这一串熟悉的英文字母,这是她的英文名,后面的单词是所有物。 姜昭昭的所有物。 心悸感,不由分说地,横冲直撞在她身体里跳跃。 她问陈淮礼,“什么时候纹上的?” “不久前。” 这一番对话并没有营养,但是通过说话,能让姜昭昭那么严重激烈的心悸感减轻一些。 肖像画并不能再短短几个小时内画完,尤其是对于姜昭昭这个不熟练的画手。但是,她认为,这个罪名作为模特的陈淮礼也要承担一部分。如果不是他做了这样堪称疯狂的事,姜昭昭也不会只是看着那串字母,就想亲吻到他玫瑰色的脸上。 灯光里,隐约能看到起伏的灰尘,她抚摸到那串纹身上,能感受到手下的皮肤似乎颤了颤,然后是更深重的动作。 那股清苦的草木味不断飘散,她的手在陈淮礼的腰上,陈淮礼在她的上方,似是满足的喟叹。 “我是你的了。”他说,“我是属于昭昭的了。” 姜昭昭断断续续地,被陈淮礼求着,念了很多次他纹身的字母。 怎么会有人了,折腾了那么久,还有力气,她费力地咬住了他的耳朵,义正言辞地交涉,是最后一次了。 大约她的义正言辞被撞了七零八碎,只剩下颤抖的尾音,陈淮礼没有听见,以为她只是在撒娇,安抚性地,亲了亲她的唇。 越过他深蓝的发丝,还能见到被匆匆拿过来的小盒子掉落在地上,姜昭昭模糊地记得,这小盒子里面还有许多。 时间在沉睡时流淌得很快,姜昭昭抓起眼前的发丝,用发夹夹到耳后。切一颗百香果,放入蜂蜜,再灌入冰水,就成了今日的饮料。 腰部仍有些酸痛,她却期待起了生理期的来临。陈淮礼大约实际年龄是十八岁吧,食髓知味之后不断反复尝试,像是天生不知道累怎么写。 昨天在画室胡闹一通,今时今日姜昭昭并不想踏进画室,就麻烦阿姨将画具搬出来,就在门口空旷的草地素描。 今天没有了参照物,下手便十分磕磕绊绊,百香果的混杂着蜂蜜的味道渗入了每一颗水分子内,她面前的画纸看起来仍和昨天的成品没有太大区别。 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放下了笔,拿起手机,忽然想起梁远至今还没从她的黑名单中放出来,她解除了黑名单,恰好跳出了一条消息,不是来自梁远,而是纪停北。 自从剧本给他后,她与纪停北的消息来往就寥寥。 她点开纪停北发的图片,像是专辑封面,因为下面的配字,就是缺氧乐队,然后图片的正上方,是扭曲的繁体字。不过姜昭昭能认出来,这两个字是偶像。 像是腐朽的扭曲枝条组成了这两个字,往下延伸,又组成了一个人的轮廓。这就是这张图上的所有信息。姜昭昭疑惑纪停北怎么给她发了这样一张图,还没有打字询问,他又发来一张图片。 和刚刚的那张图很像,又不太像。 没有了配字,这张图上单纯就是一个背影,比枝条创造出的轮廓更为清晰明了,也更让姜昭昭熟识。 这好像,是她的背影。 纪停北的文字随之而来,「原来他在很久之前,就视你为偶像。」 她问:「这张图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第二张图很明显是草稿,一般在无法在网上找到。 纪停北告诉她,是缺氧的吉他手发给他的,他和吉他手是朋友,这一日聊天,恰好聊到了她。 吉他手后知后觉地告诉纪停北,在知道她是陈淮礼女朋友时,他才发现,偶像这一张专辑,居然是陈淮礼送给姜昭昭的情书。 姜昭昭放下了手机,手却没有拿稳,手机滚落在草地。 正常人应该会开心吧,他将他的爱意,写满了整张专辑,每一次歌声的流露,都是爱意在喧嚣。 可是,好奇怪,好恐怖。 为什么她大学时期的影像,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向碎裂的手机膜,上面倒映着她的脸,割裂成了好几块,像是碎开了。 屏幕忽然亮起来,弹出一条消息,节目组买好了去往乌城的车票。姜昭昭机械地看看了一眼日期,原来第三次拍摄,近在眼前了。 百香果又一次被切开,坚硬的外表下,露出柔软酸涩的内在,这一次,她加了很多蜂蜜,然后将它放在了桌上。 陈淮礼回来得很晚,她还记得那张行程表上的安排,是拍摄广告。 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了动静,靠在膝盖上的头抬起,她看到陈淮礼快步走来,已经染成黑发下的眉尖蹙起,连带起的褶皱也是好看的。 第73章 他问:“怎么一直坐在这里?” 陈淮礼身上有陌生的味道,仔细闻闻,像是清爽的海盐,记起了广告品牌,是一支香水广告。 姜昭昭忽然文不对题地说,“我今天没有把你的画像画完,本来以为今天能画完,给你一个 惊喜。” 陈淮礼说没关系。 他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是性格如此,安静地看她说话。姜昭昭记起,好像在她说话时,他一直都是这么专注地注视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姜昭昭拿出一张专辑,递给他,“我见到了这个,还见到了一张图片。”纪停北发给她的图片也发送给了陈淮礼。不想再和上次一样纠结良久才发现是误会,所以这一次,她打算全部说出来,问个清楚。 没有悬挂时钟,也清楚现在的时间,她自制的饮料已经凉得透彻,姜昭昭忽然握住他的手,“你有没有吃过晚饭?” 突如起来地反省自己,不应该在他一回来时就咄咄逼人。 陈淮礼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吃过了。” 他的手机还在闪着亮光,姜昭昭发过去的消息促使它绵长地将屏幕上的光洒向周围。 陈淮礼点开来,看了一眼,温柔的笑如涟漪,在他脸上一圈圈荡开。 “真好看,不是吗?” 这一张图姜昭昭看了许多遍。依稀应该也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蝉鸣不断,她被抓壮丁,担任了学院颁奖典礼的礼仪小姐。第一次穿旗袍很不习惯,好像将整个人都束缚在这薄薄的布料中,连呼吸都不畅快。 更可恨的是细细的高跟,华美不实,不仅走路费劲,还在磋磨她后跟的皮肤。 一场颁奖礼下来,她脱下高跟,已经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迹。更为可恶的是,那双高跟鞋是学生会同商家租赁来的,所以沾上血迹的的鞋子,商家是不肯收的,于是,姜昭昭又花了一笔钱,买下了这双害她受伤的,华而不实的高跟鞋。 这双高跟鞋至今不知道被姜昭昭塞到了哪个角落,也许随着一次次的搬家,早已遗落。 本来这在姜昭昭的回忆中应该是糟糕的一幕,但是室友却为她拍了非常漂亮的照片。照片中,那些束缚她,让她流血的装束将她衬托得像是古典画中走出的美人。 再没有见过这般惊艳的自己,所以多年后,她才能认出那张图上的背影。 她告诉陈淮礼,她只在大学的那次颁奖典礼上,穿过旗袍。 他嗯了一声,用着很温柔的语调,说,“我知道。” 那不仅仅是温柔了,夹杂着姜昭昭能听出来的痴迷。 “我买了许多旗袍。”陈淮礼的目光从虚幻的背影上移开,落到他能触碰到的,真实的姜昭昭身上,“从那天以后。希望有一日,你能为我穿上。” 第68章 “我需要说一声谢谢吗?”姜昭昭勉强使自己提起一个微笑来,但是太困难了,这个微笑显得也支离破碎。 不笑会比较好,她想,所以姜昭昭敛下笑容,面上是可以粉饰的平静,“你有那时的我的照片,是吗?” “能给我看看吗?” 她尽量不去注意陈淮礼的眼睛,在他那双通透的,黑琉璃一样的眼下,她的平静脆弱的不堪一击,很快就会发展成歇斯底里的崩溃。她暂时不想要产生那么激动的情绪。 陈淮礼依旧注视着她,连那温柔的情绪都没怎么变过。 就像之前数次姜昭昭向他要求那般,他从不会说不,只会完成她的愿望,陈淮礼找出了那张照片。 姜昭昭一向觉得,摄影作品是会说话的,从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拍摄者的心情。所以,应该如何描述看到陈淮礼这张照片时的感受,照片中的她,毋庸置疑是漂亮的,漂亮到近乎不像话了,那件红色的旗袍,像是开到极盛的荼蘼,蜿蜒缠绕在她身上,然后,扼住她的咽喉。 它不会让纤细的咽喉就此折断,只是贪恋茉莉花一样的肌肤,所以想要一丝一丝细致地品尝。 姜昭昭确定地说,“你拍的。” 没有得到陈淮礼否定的回答。 她沉下心,是他拍的。 她曾赞叹过陈淮礼对于物的拍摄技术高超,原来用到人像上,也同样惊艳。 姜昭昭从椅子上下来,慢慢地退后几步。她想起陈淮礼和她说过,今年,在遇到她之后,他从未找人跟踪过她。他确实没有说谎,陈淮礼只是在今年之前,拍了她的照片。 这没什么,最为热烈的少年时期,暗恋最为深重的时候,跑到对方的学校,拍摄喜欢的人的一张照片,这确实没什么,不是吗? “只有过这一次吗?”姜昭昭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哑,哑到不像原来的音色了,那么陌生。 陈淮礼没有回答。 他无奈地,温柔地看着她。揭示了答案。 亲爱的,怎么可能只有一次? 巨大的,慌乱的,难言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涌而上,她觉得自己很混乱,混乱到只要面前有一个湖泊,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冷静一下。只是她还能记得陈淮礼身上的病症,吊住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 “陈淮礼,我现在好乱。”她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水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好不好。” 她没有用分手,用了温和的分开。 那被作为参照物的水杯颓然倒下,液体顺着桌上的纹理流淌,然后滴滴答答地落下。 陈淮礼站了起来,轻声地,温和地说,“昭昭,不要说这种话。” 姜昭昭倏然抬起头,“那我应该说什么?”她的语气尖锐地厉害,说出口时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淮礼。”姜昭昭使劲压了压自己的声调,“我现在思绪真的很混乱,我怕在这里待下去,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陈淮礼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声音,那么秾艳的笑容,在他脸上,像铺开了一张诡艳的画卷,有一种森森的美感。 “然后呢,放你离开,就会有不知好歹的人凑上来,撺掇你离开我。” 陈淮礼似乎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昭昭,你不可以离开我的。”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可怕。”他站在了姜昭昭面前,温顺地蹲下,像一只已经被驯服的狼,纤长的眼睫轻眨了两下,适时地露出脆弱的神色,“那个时候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太想见见你了。” “饮鸩止渴般,去了一次又一次。” 陈淮礼耐心地陈述理由,希望法官在审判罪人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 只是他的法官,他的神女,不停地摇头,说着想离开。 陈淮礼握住她的手,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对,我让你不开心了,让你难受了,应该受到惩罚。”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走进厨房。 姜昭昭还来不及喘一口气,陈淮礼就折返而来,在她手中,塞入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光线在刀刃上,闪出锋利的色泽,是一把水果刀,姜昭昭还拿它切过百香果。现在刀刃笔直地,对准了陈淮礼的心脏。 “昭昭。”他轻声细语,“你往这边扎,多扎几下,出出气。” 她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拼命地想挣开陈淮礼的手,“陈淮礼你疯了!” 姜昭昭气急败坏地喊,手中的刀刃锋利,在挣扎中,划开他的手臂,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流了出来,洇红了他的衣服。 她怔愣地停下。陈淮礼看向自己的手,却是开心地笑了,明艳到刺眼。 “昭昭,再来。”他温柔地诱哄,“这一下太轻了,应该不够你出气。” “但是也不要太重,万一愈合后有疤痕就不好看了,你会不喜欢的。” 陈淮礼自说自话,“不过也没关系,总有医疗手段会治愈疤痕的,我的身体依旧会是你喜欢的模样。” 他抓起刀,又握着姜昭昭的手,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一下。 血花溅了出来,她的眼前是一片红色。 陈淮礼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姜昭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夺过那把水果刀,像丢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将它扔得远远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昭昭,你应该开心的。”他疑惑地问,“怎么哭了?” 他抬起手,抹去她的眼泪,只是手上沾了血,让她栀子一样白的皮肤上也沾染了血迹。 简直是,简直是明珠落入污泥。 陈淮礼着迷地看着她,无言的悸动让他的血管震颤,心脏跳动剧烈。 好想,让她的手伸过来,抓起那颗叫嚣着要贴近她的心脏,施舍给它一个吻。 不不不,应该是他将心脏,捧到她手上才是。 他轻轻地,神经质地说:“我想让你看看我的心。” 他要去找那把刀,却听到姜昭昭说,“陈淮礼,你好可怕,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第74章 她好像没在哭了,声音像大火燃尽后的灰烬,不会再有点燃的可能了。 陈淮礼的瞳孔狠狠一缩,他转过身,急切地抓过她的手,放在流血的伤口上。 “你不是杀人犯,我不会死的,昭昭,你看——” “这个地方不是致命伤,我有经验的。只会 受一点皮肉痛苦,不会有事的。” 陈淮礼的唇失去了血色,像褪尽残红的白梅。 他吻着姜昭昭的手,“昭昭,我很爱很爱你。” 姜昭昭沉默着,灯影也沉默着,阴影中走出来的人面容一如既往,鬓边的白发没有染黑,依旧整齐地梳到了脑后。他甚至对姜昭昭点了点头,有礼地称呼姜小姐,即使在如此境况下,礼仪也做到了十足。 姜昭昭涩然唤了一句陈叔。 “医生很快会来。”陈叔弯下腰,语气恭敬,“不过,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去医院会比较好。” 陈淮礼没有看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人,他的视线粘稠地裹在姜昭昭身上,可是为什么,她的目光没有分给他分毫。 陈淮礼没有说话,安静的时间太久了。 姜昭昭垂下眼,她的手还在他胸上,交缠的十指被血液浸透,黏腻,湿滑。陈淮礼的本就没有血色的唇因亲吻沾染上了血迹,森森的吊诡感,如同一只艳鬼。他终于开了口,对陈叔说一个字。 “滚。” 但姜昭昭终于回转的视线让他弯起唇角,生生造出一个和煦似春风的笑来,“昭昭别看他。” “我会嫉妒。” 姜昭昭不可思议,“陈叔是长辈!” “长辈也很可怕,所有人都很可怕,他们会把你抢走。”陈淮礼笑着说出这些话,“他们该死,全部都该死。” 姜昭昭低下头,悲哀地看着他,“但是陈淮礼,你的爱更可怕。” 这一句话让陈淮礼颤抖起来,不能深想,不敢深想,每一条路都是末路。 他将嘴唇都咬出血来,还堪堪维持着笑,“什么才是正常的爱,昭昭,我不懂,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告诉我。” 他将姜昭昭的手握得更紧了,似乎撕扯到伤口,更多的血重新流了出来,渗到皮肤上,浓烈到要渗透进姜昭昭的身体里。他连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字字泣血的惨烈。 “我应该要怎么怎么爱你,才能让你开心。” 骤亮的灯光,急匆匆的脚步,她茫然地看过去,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忙赶来,一直沉默不言的陈叔想要帮忙扶起陈淮礼,可是他的手死死攥住姜昭昭,没有一点要松手的迹象。 陈叔安慰他,“姜小姐一直在这,不会走的。” 他没有听到。 姜昭昭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说,“你先去止血。” 掰不开,即使是到了扭曲的状态,也依旧牢牢地攀附在姜昭昭手上。 她颓然地放下,又有眼泪在打转,挣扎着,没有落下。 “陈淮礼,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几乎是在祈求他。 “不能这样,昭昭。”他贴上来,比起她泫然欲泣的面目,他更执拗,更绝望,“昭昭,你不能抛弃我。” 第69章 狄金森有一首诗,它的前两句广为流传,「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大多数人不知晓它的后半句是「然后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姜昭昭在大学时读过这首诗,那时的她在写人生中的第一个剧本,是校园微电影,再小不过的项目,制作却分外精益求精。她的剧本被来来回回修改了不下十次,第十一次退回来的时候,姜昭昭几乎要不认得汉字是如何书写的了。 她在图书馆随手抽出一本书,用来重新认识汉字。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这首诗。当时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如今,在这消毒水萦绕的病房内,莫名其妙地想起这首诗,忽然就想落泪。 没有背诵过,却清晰记得每一个字。 病床上的人在药物作用下终于松开了手,她疑心陈淮礼的手骨是不是已经骨折,但是医生看着她的手,委婉地提醒,是否应该先为自己看一下。 但是就在姜昭昭在诊室就诊的时候,这一层安静的私人疗养处就产生了极大的动静,像是摔碎撞倒了什么东西。 诊室门被拉开,而后因为惯性被狠狠甩在白墙上。陈叔扶着陈淮礼,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色苍白,像失去了土壤的白玫瑰,花蕊中盛着翻涌的戾气,森然可怖。 “昭昭,过来。”他对姜昭昭说。 姜昭昭没有过去,她抬起了手,指间、手腕的淤青在时间沉淀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陈淮礼仿佛被刺痛了一般,他踉跄地走到姜昭昭身边,用着最温顺的声音说,“是我不好,下次。” 他恍惚了一下,而后轻声细语道,“没有下次了。” 陈淮礼全程陪她看诊,即使他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是比她受伤更严重的病人。护士与医生担忧地挤在诊室外,像一群拥挤的蚁潮,生怕里面的病人会出现意外。 若是出了意外,那么这一层的医护,大概也不会存在了。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越来越重,重到连氧气也排除在外,氤氲成了窒息的情状。姜昭昭深吸了一口气,看到那朵白玫瑰上又洇出了红色的痕迹,要将它的花瓣,它的品种,换上另一种称呼。 她将手碰到的他的背脊,单薄的病服下,有纱布起伏。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地拍了拍,“我在,我陪你去上药。”似乎能听到,门外的医护如释重负的呼吸声,吊起的心脏被放下。 那样温情的话语,仿佛他们之间激烈的争吵,潜藏的随时会引爆的炸弹,都被这一句话轻轻抹去了。 陈淮礼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平静,他拿过姜昭昭的药,“我先帮你上药,可以吗?” 血流多了,他眼下的泪痣都失去了色泽,浅淡的,像是铅笔不小心点上了眼下的皮肤,只留下漫不经心的一笔。 姜昭昭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这一个举动让他高兴了起来,眉弯眼弯,成了孤悬的月亮,但是拥有灿烂的清辉。 姜昭昭看了为她诊治的医生一眼,从业时间不短的医生,好几次连笔也握不住。可能帮她上完药后,会失去这份工作。 她坐下来,安静等陈淮礼为她上药,他的手也在抖,陈淮礼注意到了,他低低地说了抱歉。再然后,就稳稳地拿起镊子,一系列的动作下来,稳定地像是由机器操作。 很熟练,很稳定,仿佛做过了千百次一样。 陈叔离开时,悄悄对她说了一句,陈淮礼看不到你,很着急。 事实上,陈叔用了很平和的词汇,如果用写实的词语,应该是:陈淮礼见不到你,疯了。 处理完姜昭昭手上的伤,陈淮礼甚至还郑重其事地包上了纱布,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却大材小用地用了纱布来包裹。 “没事了。”陈淮礼贴在姜昭昭手上,蹭了蹭。 姜昭昭看着自己的手,纱布被包扎得很漂亮,客观意义上的漂亮,凭借这一手,陈淮礼也许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 “好了。”她说,“你该——” 姜昭昭顿了一下,指尖碰到了他仰起的脖颈,喉结在她的掌心,轻轻滑动。 陈淮礼用她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脖颈。像抓住了一只天鹅脆弱的颈。她只要用力,就能让他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你该去治疗了!” 她倏忽间站了起来,手也从他的脖颈落下来。往门外大声喊了一句医生,姜昭昭想起什么,倾下身,抱了抱陈淮礼。 “我会一直在,你乖一点,不要让我难过,好吗?” 这一句话有太大的魔力,陈淮礼不再试图让姜昭昭用伤害他的方式获取快乐,他真的很乖地让医生检查,治疗,直到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姜昭昭仍没有离开,直到她想到这一首诗,想到好像离她已经很久远的大学时光时,才又去看了眼陈淮礼。 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应该已经熟睡了。 这时她才敢起身,站到陈淮礼的床边。他安静地睡着,鸦羽般的眼睫垂下,那一张脸纤秾合度,漂亮的恰到好处,好似没有一点攻击力。 几个小时前疯狂的人,与躺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她小心地打开门,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被合上,丝滑地与门框相贴合,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棉花堆,只有沉默的回响。 病房中均匀的呼吸声停下了,屋内没有一点声音,连仪器都静默不言。 陈淮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胸前的伤口,那里被纱布与绷带掩盖,渗不出令她心软的颜色。 要是真的能把心剥出来给她就好了,这样她一定不会,在他痊愈后狠心离开他。 把她关起就好了,锁上链子就好了,那时候她的唇中,只能吐出他的名字。 第75章 那该是多愉悦的体验。 还有。 他要弄死他,那个叫纪停北的人,陈淮礼想。 - 姜昭昭不敢离得太远,听从了陈叔的安排,就住在和陈淮礼同一层的房间中。她怕她一走远,陈淮礼醒来后见不到她,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 他好像连死都不怕,甚至愿意为了求得她原谅,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 陈淮礼的感情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玩笑话,似乎都不是抱着玩笑心态说出来的。他们爆发第一次争吵的雨天,他说,只要她和其他人靠近一点,就会恨不得那个人去死。 他是不是真情实感地这么认为的。 身体告诉她很疲倦了,她需要休息,但是大脑如此活跃。姜昭昭将脸埋在枕头中,酸涩的眼角,连挤出眼泪都费劲。 太阳的东升西落,从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阳光慷慨大方,给予她温柔地抚慰,姜昭昭匆匆地洗了把脸,房门就被人敲响。门外的人很有礼貌,只轻轻敲了两下,就停止了,不会因为她的动作缓慢,而再次有急促地敲击。 她打开门,看到陈叔站在门口,这一瞬间,她有了不好的联想,想要匆匆去往陈淮礼的病房。 陈叔拦住了她,“他还没醒,姜小姐。” 姜昭昭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陈叔脸上泛起慈祥的笑,他温和地对姜昭昭说,“我过来,只是想和姜小姐您聊一聊他。” 姜昭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听陈叔说这一段不短的故事。 陈淮礼自小是一个人长大的,他父母的感情一直都不太好,他们两人的结合,只源于纯粹的利益。陈淮礼就是联系他们两人之间,脆弱的纽带。 可惜没一个人,对这条纽带有好脸色。 直到这条纽带,有一日被绑架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绑匪,听闻了这个多金少爷的存在,遂起了心思,准备好好发一笔财。 再如何不喜欢陈淮礼,但他毕竟是这对夫妻名正言顺的唯一孩子,出了这起绑架这事,几乎将两家的颜面踩在地下,再捡起来,供人玩笑取乐。 原来所谓的大户人家,连一个小孩也看护不好。 很快,绑匪就被找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陈淮礼竟没有看护人,日常只有一个做饭的保姆,定点过来为他做饭。 陈叔就是在这起绑架事故后,来到陈淮礼身边的。 “他被绑匪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七天,那个时候,他才六岁。”陈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昭昭看到他的眼睛有亮光,是液体的的反射吗? 他低下头,再抬起的时候,面色如常,那点快的像是错觉的亮光也消失不见了。 陈叔说,从被绑匪手里救出来后,陈淮礼好像变得不太像普通小孩了。他会把色彩斑斓的蝴蝶抓到透明的玻璃罐中,看到它在渐渐稀少的氧气中挣扎,死亡,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问陈淮礼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时的陈淮礼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很大且黑,在瘦削的脸上,不太像正常的年龄儿童,反而像一个精雕细琢的娃娃,稚嫩的脸上隐约弥漫出了恐怖谷的味道。 他看着陈叔,天真地说,他觉得这个蝴蝶像他。 那些把他关起来的叔叔,看到他痛苦挣扎的时候,很开心,会给他吃饭,他们说,他这个样子很漂亮。 所以他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生命在消亡的一刹那,果然最为绚烂。 陈叔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但那一天,不止是他听到了陈淮礼的回答,还有许久未踏足这栋庄园的丁女士,陈淮礼的母亲。 妆容精致的丁女士冷笑出声,看着陈淮礼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而不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 细细的高跟下,是红底的,像碾碎了无数鲜花。她轻轻一伸脚,就把陈淮礼踢倒在地,眼里的嫌恶怎么也掩饰不住。 “歹竹出歹笋”丁女士弯起唇,那上面仿佛是枣色,却又比枣的颜色更鲜艳一点,她对倒在地上似乎不知所措的陈淮礼说,“我要好好治一治你。” 而后,陈淮礼就被关进了丁家的私人医院。 第70章 “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昭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的,生涩的。 陈叔回忆了一个时间,“一年。” 他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他的主人,陈淮礼的爷爷。老爷子听到之后便是大怒,他们唯一的孩子,怎么能尚在稚龄的时候就被送到医院。但是丁女士坚持陈淮礼绑架过后就得了心理创伤。僵持之下,老爷子选择了妥协。 丁家的私人医院,在平京是闻名遐迩的,最优秀的医生,最好的治疗环境,但是陈淮礼从医院出来后,变得更沉默了,沉默得如同一个哑巴。 哑巴不会说话,无论你对他说什么,都不会得到更多的反应。丁女士看到这样的陈淮礼,更为恼火,想要再扔回医院时,一直持无所谓态度的陈淮礼的父亲却开始反对。 之后的陈淮礼,才得以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 正常这个词,是陈叔自己加上的。 姜昭昭第二次开口,“我记得,他在乌城读过一段时间高中。” 陈叔想了想,才从记忆中精确查找到这一段事迹。 他说那一段时间,陈淮礼的身体和精神已经显现出不太好的迹象,陈家请过来的医生说,最好换一个环境,有利于治疗。陈淮礼就这样,来到了乌城。 姜昭昭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不久前阳光还是灿灿,照进房内,似乎能感受到在皮肤上流淌的温度。现在却压来大片浓重的乌云,能见到边缘鱼鳞似的纹路,还有随乌云而来的,逐渐有力的风。 天是冷了吗? “陈叔。”她轻声开口,“陈淮礼知道你对我说了这些事吗?” 陈叔摇头,“都是我自作主张。” 静默了片刻,姜昭昭站起来,对着陈叔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陈叔倒是歉意地摆手,“这应该是我对你做的。” 应该是他对姜昭昭道歉,他自作主张地,说了一些细节颠倒模糊的事。但愿能够求得上天原谅,他只是不想陈淮礼因为无法获得姜昭昭的谅解,从而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姜昭昭,没人能阻止他。 拥有太多权力的人,做事向来不 计后果。 姜昭昭走进病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陈淮礼醒了,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但是今天的陈淮礼,比之昨日的他,要平和许多。至少,他没有一醒来见不到姜昭昭,而不顾病体,四处寻找她。 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陈淮礼正用遥控器,合上了窗帘,顺便合上了窗外风雨欲来的景象。 他对姜昭昭笑了笑,很短暂的一个笑,还夹杂着悲伤的味道。 “昨天吓到你了吧。” 陈淮礼的声音带着担心,小心翼翼地问她。 面对这样的陈淮礼,姜昭昭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陈淮礼想了想,肯定道,“一定吓到你了,是我的不对。” 他似乎想靠过来,碰一碰她,这样的举动会让他得到片刻的安慰,但是陈淮礼忍住了。 他看向她,温柔覆盖了眼底,那层悲伤的味道显得更为浓郁。他向姜昭昭道歉,一句对不起似乎能让人流下泪来。 “我想,你说的很对,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这一句话简直让陈淮礼的狠狠剥开自己的心,将上面的血肉撕扯下来,他听到汩汩流动的血液声音,还要微笑着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 她没有说一句话,陈淮礼就将所有的话语一并全盘托出。她怔愣了大概有几十秒的时间,才说出今天对他的第一句话,“你这是,怎么了?” 陈淮礼下意识地往自己胸口看去,在病服的掩盖下,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这是在,赎罪?” 他开了个玩笑,并不太好笑,只是先让自己弯起了唇角。 姜昭昭找回了在记忆中的陈淮礼,是尽管有着张扬昳丽的容貌,但是底色温柔,还会容易害羞的男孩。 她看了看病房内的陈设结构,然后,拿起了摆放在那里的药盒。 “在赎罪前,先吃药吧。” 但是,陈淮礼看着那盒药欲言又止,看到了他纠结的眼神,姜昭昭低头去看,药盒上的名称,还没有将这复杂的医学名称消化完,已经听到了陈淮礼说,“这是昨天陈叔过来,顺便带过来,老人家想的有点多。” 姜昭昭已经明白过来这左炔诺孕酮片的含义,陈叔带这个过来,大概是想有备无患,将人力所能做的工作做到极致。但是昨晚的紧急状况,让他误将这盒药,放在了陈淮礼的病房。 第76章 她放下这盒药,好像忘掉了之前说过的话,也将尴尬一并抹去。 “等你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 陈淮礼配合着忘掉刚刚的小插曲,他忍了又忍,还是将想说的话问出口,“我能知道,你冷静的地方吗?” “在我想要告诉你的时候。” 陈淮礼笑了笑,温柔地说好。 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是姜昭昭设定的闹钟,她低头按掉闹钟,同他说,要出去找医生。 陈淮礼依旧说好。 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他看着姜昭昭拿在手上的手机,笑意加深。 - 姜昭昭是在第二天离开的医院,她仍是心惊胆战,害怕陈淮礼那一天的通情达理只是昙花一现,所以到了他的病房,正式与他告别,避免陈淮礼再次因为她的消失而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陈淮礼平静地接受了她的离别,祝她一路顺风,甚至都没有提出让司机送她的请求。似乎是担心姜昭昭怀疑,他仍在窥伺着她的行踪。 没有告诉任何人,姜昭昭买了最近一班到乌城的机票,在太阳还未落山时,乘上了飞机。 此时飞机上只有头等舱的位置还空余,姜昭昭第一次眼眨都不眨地买下机票,并没有为高昂的票价痛心。在飞机起飞前,她将剧本发到了导演的邮箱,并向制作人商量,是否可以缺席最后一次的拍摄,至于违约金,她愿意承担。 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谈判,但是制作人却很爽快地答应了,连赔偿金都不需要支付。 姜昭昭一时间,以为资本家改行做积善行德的善人了,但在下一秒,得出了一个猜测。 或许是因为陈淮礼的缘故。 飞机落地,姜昭昭匆匆打车,回到家,屋里是暗的,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她踩着地上的瓷砖,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还停留在五月份,她将日历翻到正确的月份,上头的卧倒的布偶猫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望着她。 钥匙转进门锁的动静轻微,姜昭昭看向门口,柴女士拿着刚买来的水果,才按下家中灯光的开光,就看到一个人影扑向她。 尖叫声停在喉咙里,因为她听到女儿委屈地喊妈。 “这孩子。”柴女士拍拍她的背,能摸到单薄的骨骼痕迹,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怎么一声不吭啊。” 明明听起来是抱怨的话语,柴女士却说得那么轻柔,生怕会吓到在怀中的女儿。 姜昭昭在母亲的怀里好久,才抬起头,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来宣泄积压的不安、恐惧,只是在母亲的怀里,闻到柴女士手上葡萄特有的,熟透的气息,忽然就觉得不必哭泣了。 放开手后,柴女士立刻给姜平打电话,嘱咐他回来时多买点菜,她要给女儿好好补一补。姜平还未问女儿怎么回来了,就被柴女士挂断了电话。 慌忙赶回家的姜平不忘带上满手的菜,姜昭昭向来都不厚此薄彼,给予姜平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她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猫一样,跟在柴女士的身后,时不时碰一下她的衣服,整理一下柴女士带歪的围裙。 柴女士才泛滥的母爱终于忍不住收紧了,她将姜昭昭赶出厨房,说她猫嫌狗憎一般讨人厌。 姜昭昭被赶出厨房,恰好被姜平抓住,招呼她一起下棋。 好久都没下过象棋,连规则都忘得差不多了,自然下一局输一局,姜昭昭没感受到丝毫乐趣,姜平却笑得乐不可支。 姜昭昭很想扔下棋子说不下了,但是看到姜平的笑,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 她的房间依旧保持着整洁干净的模样,扑到床上时,依稀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父母没有问她为何回来,只是叮嘱她要好好休息,不能悄悄熬夜。 这一刻,忽然觉得天地宽阔,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第二日,她被柴女士拉出去逛街,面临换季,柴女士总觉得衣柜中缺一套衣物。陪柴女士逛街是最浪费体力的事,在双脚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柴女士终于罢手,挑了一家餐厅,补充失去的体力。 点下菜品,柴文清拿出一张卡,交给服务员,服务员拿着卡去前台刷pos机时,柴文清对姜昭昭眨了眨眼,“是你爸爸的卡。” 姜昭昭早已知晓,若是出来逛街,头一天晚上,那张卡姜平必定毕恭毕敬送到柴女士手上。不过,她却没料到柴文清的下一句是,“失恋了吗?” 第71章 姜昭昭觉得自己并不算一个好懂的人,学生时期还会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在社会上沉浮久了,也渐渐学会不把事情放在脸上。她自问没有漏出破绽,只是泄露了不算愉快的心情。所以柴女士是怎么一眼看出她心情不好的症结? 闻言柴文清只是笑,然后伸手过来拧她的耳朵,不疼,只轻轻一拧,更像是表达无处可说的爱。 “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柴女士说,“小时候没考好骗我说试卷找不到,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没说实话。” 柴文清喝了一口餐厅提供的柠檬水,继续说,“上次也是,回家的时候,特别开心,抱着手机不放,肯定是谈恋爱了。” 原来并不是柴文清有什么特异功能,她只是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女儿,而姜昭昭也并没有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变成了 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能藏得住所有的事。 姜昭昭手上的餐巾纸被自己揉了好几圈,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柴文清皱了皱眉,没有忍耐,照样说了她一句什么德行。 姜昭昭放下手,冲柴文清笑了笑,双手托起自己的脸,“也不能算是失恋吧。”她终于对母亲艰难地说出,“他做了一些事情,让我很不高兴。” “我就,想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柴文清没有去问那个男人对姜昭昭做了什么事,她的女儿用了一些事这个词来代替,大约是不想说出来。况且,应该不是触及到底线的,过分的事情,不然,现在的姜昭昭应该早已甩掉那个男人,而不是在此纠结万分。 “你骂过他吗?”柴文清说。 这句话听得姜昭昭一愣。 一盘椰子冰糕端上来,服务员说了食用它的最佳时间,待他退下后,柴文清才补上后面的话,“他做了过分的事,你应该要骂骂他,起码让自己心情爽快。” 母亲的经验是,男人都是贱骨头,骂一骂不会让他们少块皮肉,正好还可以给他们醒神。 若是他们还嘴,自然,也不值得骂他们了。 姜昭昭想起家中,好像从未听到过父母争吵,仅有的几次氛围不好的时候,柴文清只要冷着脸,往沙发上一坐,姜平就会靠过去,伏低做小,直到柴文清被逗得露出笑脸。这场还未开始的冷战就消弭于无形。 她说,“爸爸很爱很爱你。” 很爱很爱她,所以才会想着,无论什么事,自己退多少步都无所谓,只要她开心。 她开心这件事,才是至关重要的。 柴文清问她:“那么他呢?他爱你吗?” 很难违心说出不爱,甚至于他做出这些事来,是因为太爱了。想起他即使赤裸着脚踩上碎玻璃,不顾累累的血迹也要和她说不分手,姜昭昭轻声说,“爱的。”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有一次同我打电话,让桃桃来我家中住宿的那一次。” 柴文清点头,表示她没忘记那次通话。 姜昭昭笑了,“他以为我在和别人通话,不太开心。” 柴文清点评,“小气的男人。” “是的。”姜昭昭肯定这个评价,“好小气的男人”。 “但也说明,他将你放在心上。” 若是不在意,便不会生出嫉妒之心,人类的小心眼,往往都会用在爱人身上。 这一餐吃的时间不短,邻桌的人从一对情侣换成了一家三口,姜昭昭才挽着柴文清,从餐厅出来。没有挑到合适的衣服,她们却先走进售卖香水的店铺,姜昭昭猜测柴女士大约是嫌弃身上的饭菜味道不好闻。 试了几款之后,柴文清挑中一款带有青芒果味的香水,要拿卡时,姜昭昭先付了钱。 “给妈妈的礼物。” 柴文清收回拿卡的手,不忘说一句,“现成的礼物挑起来真容易。” 姜昭昭将脸靠在她的肩上,只笑,不说话。 那一天最终还是没买到合柴文清心意的衣服,但有一瓶香水,还在陶瓷店中买了一套餐具,虽和出行的目的相差甚远,也不算无功而返。 这一天虽然没走多少路,并不累,但姜昭昭躺到床上时,居然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半夜,被一场梦叫醒。清醒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忘了梦的内容,她只是觉得渴,大概在梦里开了场演唱会。 摸黑去厨房倒水时,父母房间的灯还亮着,那一线光逶迤着到客厅,姜昭昭踩上去,听到了姜平的声音,“哪个臭小子,我要去揍他!” 柴文清劝解了两句,听不清大概的话语,若有似无的,只能听到女儿,大人,相信的词语。 第77章 姜昭昭自己拼凑了一下,应该是相信女儿是个大人了,能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 姜平冲天的怒气大约已经被柴文清安抚下来,接下来的声音轻了很多。 姜昭昭没有再听,她小心地走到厨房,没发出一丝声音,为自己接了一杯水。 第二天,她在桌上告诉家人,这个周末就要去出发西城,为下一部剧采风,然后黏在了柴女士身边,“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们要好好对我。” 柴文清放下筷子,问她:“你是小皇帝吗?” 姜昭昭笑着,“我就是呀。” 换来柴女士嫌弃地一瞥。 姜平却是笑呵呵地,揽过姜昭昭,声音洪亮,“对对对,你是小皇帝,小公主。” 于是父女两个平等地遭受柴女士的嫌弃。 姜昭昭在乌城,挑了一个黄历上宜出行的时间,拜访了梁远的父母。虽然自从上次和梁远的那一通电话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但是梁父梁母自小对姜昭昭照顾良多,好几次父母忙于工作,她连晚饭也都是在梁远家中吃的。 是梁母给她开的门,姜昭昭见到她仍有些紧张,拘谨地喊了一声阿姨。这么多天过去,梁母脸上已见不到惨淡的愁绪,想必梁远的事,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柴女士告诉过她,那个怀孕的女人,在梁远来之后,没过几天就消失了,想来是得到妥善的方案,所以姜昭昭才会在这时上门。若是梁远一家还是乱糟糟的,上门就是讨嫌了。 梁母拉着姜昭昭的手坐下,和颜悦色地问她怎么这时候回了乌城。 姜昭昭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只说自己想父母了。 和暖的阳光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姜昭昭看到梁母眼角新添的皱纹,时光在为她增添了疲惫与衰老感。 “昭昭。”她亲昵地念着姜昭昭的名字,“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昭想到柴女士曾对她说的,他们之前想过,要撮合她与梁远。不过眼下来看,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的了,想来他们也没有这个想法了。 但是,姜昭昭配合着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梁母的笑容不变,问她,怎么没有和男朋友一起回来。 “这段时间,他比较忙。”姜昭昭说,“等空下来,一定带过来给您也看看。” 梁母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将果盘移过来,让姜昭昭多吃些水果。 并没有打扰太久,不过说了几句话,从工作聊到生活,也只花了半小时的功夫,姜昭昭就站起来,开口告辞。 梁母还要挽留,“阿远快回来了,一起留下吃个饭吧。” 没想到梁远在乌城还未离开,但是姜昭昭也想不出要以何种态度对待梁远,毕竟,他刚从她的黑名单出来没多久。 所以,尽管梁母在热情挽留,姜昭昭仍是走到了门口。可能有些不礼貌,在长辈如此执着的挽留下还是说了拒绝的话语,但现在,也管不了许多了。 梁父梁母所住的居民楼建成已有许多年,电梯也已经老旧,运行上来时,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姜昭昭站在电梯前,盯着屏幕显示的楼层,有点走神,所以当门打开,看到梁远走出来时,一时回不过神来。 是梁远先打了招呼,他衣冠楚楚,神态自若,仿佛姜昭昭和他,从未有过嫌隙,他们还是正常的,青梅竹马。 “你……”姜昭昭说了一个你字后,忽然笑了笑,“你好。” 梁远站在电梯门口,没 有要走开的打算。姜昭昭看着本来停在那的电梯,关上门,慢慢下行。 “怎么突然回来了?”梁远问,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他看了看她的身后,“你的男朋友,没有一起来吗?” 能听到他语气的尖酸意味,姜昭昭发现,他们之间的嫌隙,从来没有愈合过。 “他有事。”姜昭昭心平气和地回答,反问梁远,“你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这件事是刺向他的无可辩驳的利器,梁远那衣冠楚楚的面具碎裂出了一个缝隙,看向姜昭昭的眼神带了点恍然无措。 设定的闹钟声响起,姜昭昭装模作样当作电话接了起来。 “有点事情。”她虚虚地掩着屏幕,歉意地冲梁远点头,“先走一步。” 没有乘坐电梯,她干脆往楼梯口走。 梁远的手在身后,徒劳无功地往前伸了伸,似乎想抓住她,不做什么,碰一碰也是好的。但只能颓丧地垂下。 第72章 五层楼的楼梯,一口气走下来,还是有点喘。姜昭昭靠在绿化带的石背上,平复急促的呼吸。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刚刚的举动很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大约是她性格中懦弱的一面在作祟,不知道怎么体面地面对梁远,只能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对于陈淮礼,也是如此。 她慢慢地,顺着石背滑下,忍不住打开手机。消息栏里塞满了许多垃圾信息与工作消息,再无其他了。 没有陈淮礼的消息。 姜昭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百味陈杂在此刻,也让她品出了一点模糊的味道。 - 窗帘被风吹起来,雪白的一片,飞扬在半空,像栀子花的裙摆,一张相片借着风势,要往窗外飘去,被一只手抓住了。春雪般的指尖按在了相片上,恰好落在相片中人的唇上。 水手服的女孩举着引导牌,笑容灿烂。 陈淮礼的手从她的唇上,摩挲到她的笑容上。那是姜昭昭大二时期学校社团举办的夏日祭,她在做引导员。 关于姜昭昭的任何事情,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不够啊。 陈淮礼将那一张相片盖在脸上,唇上,像是能透过这一张薄薄的相片,能嗅闻到她的气息,亲吻到她的肌肤。 但是,触碰过她真实的体温,舔舐过她柔软的唇瓣,这样的感觉又岂是一张轻薄的相片所能带来的。 陈淮礼张开唇,艳色的舌尖碰到了相片尖锐的边角,还有纸张所特有的树木的味道。 这是一个死物。 他忽然狠狠扔下这张相片,捡起来后,甚至想撕了它。将将要动手时,陈淮礼又慌忙将它抱在怀里。 “昭昭,昭昭,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向这张照片道歉,像一个做错了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孩子,“我不该这样做,你打一下我好不好?” “不打的话,骂一下也是好的。” “……或者,你看看我。” “……就一眼。” 如同无助的请求。 安静了良久之后,房内的寂静被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打破,一点猩红在房内燃起,烟雾报警器尽忠职守地叫了起来,被人粗暴地砸碎。守着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不敢进门询问,也不敢劝说病人,术后不宜抽烟。 青白的烟雾散开,屏幕上有了动静。 她穿着海水一般蓝的长裙,从阶梯上走过,垂下的长发在转身时拂过枝叶上的灯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她抬起眼,隔着屏幕,望向他。 陈淮礼笑了起来,温柔缱绻,病态诡异。 “再看看我。”他轻声呢喃。 他跪下来。 但是屏幕中的人,只看了这一眼,转身,继续向前。 许久后,陈叔从房间里运出一台损坏的电脑。 - 姜昭昭换下了今日的裙子,这是柴女士在夜市上买的,兴许是夜市光线不足,她看差了眼,误以为是一条深蓝的裙子。直到拿回家,才发现它拥有跳脱的蓝色,只能忍痛给姜昭昭穿。 虽然姜昭昭认为,柴女士穿这条裙子根本没问题。 搬出衣柜里面的衣服,她开始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又拖着行李箱匆匆奔赴机场,带着乌城四季不败的香樟味。 柴女士在她走之前,悄悄往她手里塞红包,姜昭昭哭笑不得,想要拒绝,却被柴女士一句话堵了回去。 “赢来的,给你当路费。” 她在飞机上,拆了这个红包,厚厚一叠,很有分量。自工作以来,她很少问父母要钱了,逢年过节,都是她往家中打钱。如今拿着柴女士给的路资,有了一种久违的开心。 像是回到孩童时期,无忧无虑,每天只发愁怎么央求母亲给她买零食。 而现在,她连在飞机上都要看文档里的批注,怀疑编审是不是吃了毒蘑菇,怎么那么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将异想天开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下飞机后,她就带着耳机和编审通话,连路过的风景都没仔细看。到了民宿,前台的小哥帮她提箱子,她点头致谢过后,又靠在楼梯间,捏着房卡,听完了编审的话,再次确认,“确定要我这么写?” 编审倒是因为她的这句话犹疑了片刻,然后还是相信了自己异想天开的直觉。 他信誓旦旦地说,“听我的,包火。” 大约是会火的,姜昭昭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顺带也将疲惫一并揉出。照编审的想法,这部剧播出来,大概会占据视频网站吐槽榜的前列。她的名字,一定会在博主口中反复鞭尸。 第78章 刷开房门,将放到门边的行李箱推进去,姜昭昭习惯性地开窗通风,却见到了彩色经幡,随风招摇,白山黑水间,它点燃了唯一的色彩。 实在是鲜艳,她拿起手机拍照,放下后,忽然想到什么,匆匆下楼,找到前台小哥。找到刚刚拍的照片,递到他眼前。 前台小哥是当地人,一眼就认出了经幡的所在,是一个小景点,旁边还有佛塔,不过进去拍照需要收费。 姜昭昭道谢之后,没有急着走,就站在前台,询问当地的特色景点与饮食。似乎她这样的游客前台小哥见得多了,说起当地特色来像背书一般,滔滔不绝。姜昭昭只记下几点,还要麻烦小哥重新说一遍。 小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笑着道,“要不要试一下我们民宿的晚饭,味道还不错的,就当做是给我提供信息的报酬?” 姜昭昭单手撑起下颔,若有所思地说,“可我订了半个月的房间,房费不算是报酬吗?” 小哥咳了两声,尴尬地笑了笑。 姜昭昭站起身,对小哥说:“那我订一晚,尝尝味道。” 回房间后,她不急着收拾东西,先把电脑拿出来,照着编审的意见,改了一版。敲下最后一个段落,她伸了个懒腰,没有先将这版发给编审,转而去看窗外的景色。 天气渐冷,夜色也来得更早。这里没有渐次亮起的霓虹,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是暖色的,映着夜中显得荒凉的群山。 但是当姜昭昭走下楼梯时,便不觉得荒凉了。一群人聚集在楼下的小酒吧,当中还有前台小哥,人群聚集的热气,或许还有顶上明亮灯泡带来的热意,将一楼蒸腾起来。 有年轻男孩,拿了手风琴,在人群中央演奏,大门虚拢着,只留了一条缝隙,让音乐声溜出去。 姜昭昭下楼的动静,完全掩盖在手风琴下,但是前台小哥仍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站起来了,将她引到了小酒吧的边缘,然后端上一人份的饭菜。 “还可以欣赏表演。” 他似乎是想冲姜昭昭眨眼,但是两只眼都眯了起来,很明显失败了。还好姜昭昭没有看他,目光都聚集在了酒吧中那四五个聚集的人群中。 小哥向她解释,这些都是住宿的房客,兴致来了,就在这边表演。他们的民宿除了手风琴,还有一架钢琴和古筝。 “客人你如果愿意表演,可以免去今晚的餐费。” 小哥再次冲她眨眼,这次成功了。 姜昭昭忍不住,也学着他的模样,眨眼,“可惜我不会乐器。” 但是,如果陈淮礼在,应该会比那个表演手风琴的客人,弹得更好一些。他天生就拥有用音乐掌控情绪的能力,姜昭昭对此有盲目的自信。 小哥自然不清楚面前的女客人在想着什么,他只看到那双俏丽的杏眼,对着他,轻轻眨了眨,这个wink的姿势令他捂住 心口,喃喃道,“我好像中了一枪。” 随后,他夸张地往后仰去,又在真的要倒地时直起身,令姜昭昭不得不赞叹他的柔韧度。 围坐在一起的客人中有人看到了,笑着起哄,直呼小哥的名字,大声问他是不是在撩妹。 小哥回头,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滚开。 客人也不恼,嘻嘻哈哈地回过头,当中表演手风琴的人换了一首轻快的曲调,更像起哄了。 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姜昭昭几乎是笑着吃完这段饭,单从味道来说,确实不错,小哥的自卖自夸也有真材实料在。 楼下的客人闹得很晚,在姜昭昭上去时,仍在唱歌,所幸这间民宿的隔音效果做得着实不错,关上门后,就将吵闹关在了门外。 第二日,她起得很早,前往昨日所看的经幡景点。 不知是她来得太早,还是这个时候是此地的旅游淡季,游客并不多。山路蜿蜒曲折,零零散散的穿着醒目红绿色登山服的游客在她前方,也算是导航了。 阳光渐渐出来了,前方应该是四季不败的植物,苍翠的叶片迎接透亮的光,将它的脉络也照得根根分明。然后,姜昭昭就看见了一座白塔,该如何形容眼前的瑰丽景象,底座是四方的白岩石,层层往上,边缘交叠着赤红的石块,像是一圈明亮的丝带。 再往上,就是金色的塔尖了。 这是一座佛塔。 方才还觉得稀少的游客,此刻聚集在塔下,是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群。听到身边的人说,还是起晚了,没看到这里的日出。 原来并不是人少,而是做了攻略的游客,早早就来到了这里。 姜昭昭仰起头拍照,在放大的景象中却看到了一双眼睛。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仔细检查后,才发现是在金色底座上绘制的双眼,眉眼的笔触都很细腻,颇有悲天悯人的气息。 刚好有导游带队到此,解说这座佛塔,“……这被称为智慧之眼,寓意着佛祖的全知与觉醒,世间百态,众生情谊,祂都看在眼里……” 姜昭昭听了一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将这张照片发给了陈淮礼。 「这上面的眼睛……」像你,永远窥伺,永远看着你。 打了一半,姜昭昭摇头,笑着都删去了。不能这样说佛祖,也不能这样控诉陈淮礼。 她害怕会让陈淮礼的情绪重新激动,也不忍心再次攻击他。 她在……心疼他。 第73章 姜昭昭最后收起手机,随着人流,往佛塔走去。 大门前有许多小摊贩,贩卖红色的香,还有的在卖平安符,当然摊子上写着的是平安符,这里却不仅仅是只是售卖平安符,还有求财富,学业的。 姜昭昭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摊位上,摆放的似乎是转经筒。她捡了一个起来,银色的筒身,做得很精致,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让自身也耀眼起来。 摊主见她有意向,忙热情的推销,“转经筒能转走烦恼,即使不信这个,买来拍照也是好看的。” 他继续说,“佛塔后有一个大经幡,可以去那里拍摄。” 摊主说得热情,加之标注的价格并不高,姜昭昭还是买下了这个精致的转经筒。即使她没有拍摄的需要,但是寓意仍是好的。 她转了转手中的筒,期望真能如摊主所说,转走烦恼。 进入佛塔,还能见到身穿赤红服饰的喇嘛。身后带团的导游此时关闭了扩音器,音量也放低了,“这个地方是最好的拍摄地点,可以看到整座山的风景……” 站在台阶上,即使隔着众多的人,也能见到苍翠的绿与枯败的黄交错,还有蓝的透明的天空,只有丝丝缕缕的云挂在上面, 站在上面,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天地广大,自身渺小,还有渺小个体所产生的情绪烦恼,似乎都是不值一提的。 空气中还有香灰的味道,闻起来并不让人十分好受,此刻却能忽略掉它。 走上来的老年游客,踩上了她的鞋,姜昭昭也没能等到他的一句抱歉,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这个小小的平台,她不得不下去,走进佛塔内部。 里面的光线是黯淡的,她不适地眯了迷眼,才适应与外头截然不同的亮度。不知是不是遮住了日光,里面的佛像乍看有些凶神恶煞,她垂下眼,去看石壁上雕刻的文字。 沿着石壁,转了一圈,就到了佛塔的出口。在这里,就能看到门口摊主所说的大经幡,不少人在这里排队拍摄,多是年轻女孩,换上了当地特色的服饰,脸上的妆容也有特意画上的高原红。 她想起刚刚手机的震动,找了一个荫凉处,打开手机。 是陈淮礼的消息。 「你在,西城吗?」 姜昭昭能读出这一条消息所夹带的情绪色彩,是蓝色的,带有小心翼翼的语气,经过细密的字斟句酌,生怕她会不开心,会生气。 但是不得不说陈淮礼见识渊博,只是一张佛塔的照片,他就能知道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女孩在经幡下旋转,五色经幡飘扬,摄影师蹲在地上,找角度拍照,那一幅画面很美好。她的心也变得很柔软。 「在西城。」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 她皱了皱鼻子,打字:「暂时还不行。」 仰头,找了几个角度拍摄经幡,这时候姜昭昭有些后悔没有像这些女孩一样,租一套民族服饰用来拍照,因为单单只是经幡在她手机中,已经美的不可方物。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好像也还可以。 只是这长长队伍,排起来估计是以小时计算的,姜昭昭思考再三,还是放弃了。 沿着曲径小路下山,看到了陈淮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来的消息。 「可以时不时,和我聊聊天吗?」 她没有回复,收起手机。 其实刚知晓陈淮礼偷拍她照片的愤怒现在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将他当做娱乐圈的私生粉来理解,好像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况且,他的行为比私生粉好上太多,至少他没有疯狂到跟踪到家中,藏在床底下,偷窥偶像的一举一动。 第79章 只是来到她的学校,看看她的生活。 他真的,太喜欢她了,这些举动,姜昭昭平静下来后,都能理解。 可是,关键也在于,他太喜欢她了。 为了能获得她的谅解,陈淮礼竟然能直接将刀锋指向自己。姜昭昭有些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她的理智崩断,任凭激烈的感情作祟,让他真的挖出心来,陈淮礼是否会毫不犹豫地往心上再扎一刀。 以前只是觉得,陈淮礼稍微黏人了一点,将太多的喜怒哀乐放到她身上。现在才发觉,或许他是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不管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这样的感情寄托都太过沉重,姜昭昭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起。 来到索道处,在队伍的末尾,姜昭昭才拿出手机回复:「你应该试着习惯没有我。」 不知道是不是索道处排队的人太多,这条消息旋转了很久,也没能发出去。 看着消息条后面的旋转圆圈,姜昭昭忽然就不想发这条消息了,可是现在连撤回也做不到。她点击他的头像,想拨通讯过去,又赶忙挂断。 现在网络不佳,陈淮礼肯定接不到。 于是,姜昭昭退出队伍,拨打了电话。 没响两声就被接起,陈淮礼在平京,欣喜地唤了一声昭昭。 烟雾从殷红的唇中吐出,他按灭了才点燃的一支烟,苍白的指尖点到姜昭昭的头像,一条消息恰好显示在对话框中。 只一句话,扫一眼便能看清。 陈淮礼神色晦暗,眼底仿若聚集起一场暴风雨,可说出口的话语却温柔缠绵,似氤氲留恋的春雨。 “昭昭。”他又温温柔柔地唤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靠在卖山货的小摊对面,应了一声。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好久没和他说 话,出口都有些陌生。 “很好,差不多快好了。” 姜昭昭脱口而出,“你骗我。” 她仰头看了看天,“哪有在自己身上划了那么多刀,没几天就好了的。” “没有骗你。”陈淮礼耐心地解释,“医生的医术高超,而且我很听医生的话,术后恢复得很好。” “我不信。” “那——”他难耐地轻声出口,“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或者,我去找你。” 听到这一句,姜昭昭只发出了一个音节,还未开口说话,却被陈淮礼抢先了。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能和我聊天,给我打电话,已经足够好了。我现在提出的要求太过分了。可是,我只是,只是——”手机中,能听到陈淮礼好像带了哽咽的声音,他哀哀地,迫切地,真挚地说,“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好像什么事都会做错,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陈淮礼抬起眼,玻璃上的倒影映出他冷静的眼,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到达手上的时候,已经褪去了温度。 之后,他很好地收起起伏的情绪,“对不起。”陈淮礼低低地道歉,“我又不对劲了,让你为难了。” 姜昭昭握紧了手机。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还不够好。”她在安慰陈淮礼,“我还不能承担起你的喜欢,就擅自接受你,擅自说好喜欢你。” 阳光晒得她有些晕,她将手盖在眼睛上方,重新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捂住嘴小声说,“我有在想,之前的我太轻率了,要是认真准备好,仔细思考过才答应你的喜欢的话,会不会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陈淮礼。”她认真地说着,“你好好治病,好好休息,等到——” 姜昭昭想了想,笑着说,“也许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想通了。” 陈淮礼放下了手机。 想通之后呢,她会怎么做,会好好地坐在他面前,讲一通大道理,然后说分手吗? 他忍了许久,才没把手机摔出去。 陈叔走过来,提醒他该换药了。 陈淮礼抬起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不是应该将她锁起来,藏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弯曲了上身,死死地抓着手机,贴近自己,仿佛还能通过这个感受到她说话的温度。 “我要——抓住她。” 陈叔沉默着,陈淮礼并不需要他的意见。 病房内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穿着病号服的人凝视着前方,前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着一墙的照片。他那么幽深的眼里忽然盛满了柔和的笑意,柔和到升起吊诡的味道。 “不能这样,要再慢一点,温柔一点。” 这次他言笑晏晏地问陈叔叔,“对吗?” - 天色阴沉的像是要下一场雪,汽车颠簸过崎岖的山路,就到了前方破旧的山区学校。这是姜昭昭和池星共同资助的学校,今年,校长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可以办一个公益演出,运用直播的形式,来吸引更多的慈善人士。 这个山区学校姜昭昭资助了多年,知道大概情况。校长捧着一颗教书育人,让山区孩子走出大山的心,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将受援助得来的钱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读书的孩子们都只交一点点书本费,对于日常的运营费用根本不够,校长自己的钱还贴进去不少。 这次打电话的目的,主要还是希望借用池星的流量,让直播的热度高一点。 校长似乎对借热度这种事感到有些羞愧,通话时磕磕绊绊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池星听完,却是很快答应了,那时的姜昭昭听到她说,与其这黑红的热度蔓延,还不如用它来多做点事。 她一直都是很心善的姑娘。 校长早早地等在了门口,姜昭昭下车后,他忙不迭地上来握手。 原来拿笔写字的人,手也能那么粗糙。 “池星还要过一会儿。”姜昭昭看了一眼时间,“校长您不必来迎接我们,受之不起。” “应该的,应该的。”沧桑的中年人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随着这个动作布满了眼框边的皮肤。 校长坚持要在门口迎接池星,姜昭昭劝不过,从背包里翻出矿泉水,递给校长。 好在池星确实来得不慢,没过多久,就看到车辆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她背着吉他,跳下了车,校长的眼睛一亮,急急上来迎接。 池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无助地看向姜昭昭。姜昭昭笑着低下头,假装没看到池星求救的眼神,换来池星在她腰上狠狠一拧。 校长大约也是第一次做直播,设备和舞台都很简陋。姜昭昭去看了一眼直播间的人数,寥寥无几,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这个情况直到池星上台的时候才有所好转,她对着简陋的音响也能哼出动听的歌谣。有粉丝刷到直播间,一传十,十传百,萧条的直播间涌入许多观众。校长在一边激动得不知道做什么,姜昭昭推了推他,轻声说等池星这首歌唱完,让山区的学生上去表演。 校长身后,已经有排着队的学生,用怯怯的,夹杂着好奇的眼神看向舞台。 校长反应过来,匆匆带学生来到舞台边缘,表演的学生不多,他一个一个叮嘱,鼓励他们不要害怕。 等池星放下吉他,对着屏幕说休息一会再来时,在校长身后,像小鸡崽一样的学生慢吞吞地上了舞台。 表演应该来说是成功的,对于学生来说。不慌张不胆怯,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已经算是成功了。 学生表演之后,池星又上去唱了一首歌,接下来是校长特意准备的授予证书的仪式。这段没有开直播,姜昭昭收到了校长赠与的证书,还有学生写的信,离开前,甚至还有小女孩悄悄抓住她,送给她自己编织的五色手绳。 池星在车上灌了许多水,还在回看那场直播。她趴在姜昭昭肩膀上,说,“会有用吗?” 姜昭昭也不确定,只能犹疑地说,“会吧。” 池星本来只挤出了一天的时间,今晚还要坐夜班的飞机赶回平京。 她怂恿姜昭昭,和她一起搭飞机回去。 姜昭昭摇头。池星抱住她,叹气,“昭昭,你是不开心吗,陈淮礼给你气受了吗?” 她失笑,说没有,回抱住了池星,“我只是,在给自己放假。” 送池星到机场,再赶回住宿的民宿还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姜昭昭想了想,干脆不急着回去,她可以,去试着看一下西城的日出。 有她这样想法的游客很多,爬山的过程中,屡屡能碰到抱有同样目的的登山客。姜昭昭停下喝水时,碰到一群大学生,一面加油打气,一面嬉笑打闹,夜间的山路好似也因此明亮起来。 有女生经过对她说,再过不久就要到日出的时间了,或许她应该加快赶路的步伐。才能看到这一场日出。 她笑着道谢,到底还是在日出之前登上了山顶。 山上已经有了许多人,想必最佳的拍摄位置已经被占据,但是日出是自然赠给地球上生物最为公平的礼物,当阳光出来的时候,即使在最偏僻的角落,也依然能见到日照金山的盛观。 第80章 是的,日照金山。 远方不论是怪石嶙峋,还是积雪覆盖的山脉,都沉湎于初生的金光,有一处山脉,山顶端已经衍生出灿烂的红,比任何人工制造的红色,都来得清新烂漫。此处合该有一方湖泊,倒映此番辉煌的景色。 姜昭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似乎还有浓重的水汽充盈。 她忽然很想很想陈淮礼,这样漂亮的景色,也应该让他看见。 没有理智逻辑的驱使,她拿出手机找到陈淮礼,想要拨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在将将要拨出的那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 她似乎,姜昭昭似乎,还是那么喜欢陈淮礼。 意识到这点之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喜欢陈淮礼呀。 有情侣在她眼前,激动拥吻,女生眼角的泪水,是为了日出而流的吗,还是为了身边人的陪伴? 金色的阳光在此时能够直视,姜昭昭看着看着,没有拨去那个视频电话,只是在曾经满满当当的聊天框中,对他说。 「我想你了」 - 麻雀在电线杆上停留,三五成群的模样,如同跳跃的音符。 她对着麻雀,朝它们啾啾叫,大概是学得不 像,一只麻雀的绿豆小眼盯上她,一秒的时间都不到,换来它惊慌失措地起飞。于是那些五线谱上的音符,全都呼啦啦地走了。 没有停留下一只。 姜昭昭摸了摸头,有点做恶作剧的心虚,但更多的,是心情好似也被麻雀的翅膀带走,跃上明蓝的天。 城市在迎接霓虹,她将脖颈上的项链藏在衣领下,因为有摇摇晃晃的拿着啤酒瓶的男人,在街道上一步三回头。 民宿来接的车停在路边,她匆匆跑过,停在车前时,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酒味,但很快,这味道被车内的皮革味所覆盖。看到司机,还是那个前台小哥。 他自来熟地开腔,“慢点慢点,车不会跑。” 再看一眼车外的人,中年人依旧摇摇摆摆在往前走,或许他也只是个工作家庭失意的普通人,只能借酒消一下愁。收回视线,姜昭昭说,“想快点回去而已。”顺便扔给小哥一个山区自产的柑橘。 “很甜。”她说。 小哥接过了橘子,发动车辆,不忘多嘴说一句,“我高低得尝个咸淡。” 去往民宿的路途上,灯光渐渐稀少,这间落地于景区附近的民宿,撇去了一半城市的繁华,又将这一半繁华,悄然落于前台大厅的小酒吧上。 姜昭昭一下车,就听到未完全合拢的门缝中,泄露出阵阵欢语笑声,还有,像是尤克里里的声响。轻松的,欢快的,像是乡间牧童乘着夕阳,吹笛而归。 小哥下车,听到里面这一间小小房屋也装不下热闹声响,也迫不及待想要进去。 “这两天来了一个客人,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小哥收起了车钥匙,“我们这个小酒吧这几天也算是夜夜笙歌了,精彩的很。” 能看出来小哥很着急了,若不是为了帮她搬运行李,恐怕已经回到卡座,投入这灯红酒绿的欢宴中去了。 姜昭昭摆摆手,让他先进去,“我自己可以。”她忽然想买一瓶饮料,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小哥点点头,不忘贴心地来一句有事找他,就推门进去。 里面一瞬间的音浪扑面而来,震得姜昭昭耳朵有些疼,她反射性地闭上眼捂上耳朵,大约人类五官都是相连,所以在耳朵受到冲击时,也会干扰到眼睛。 她提着包,走出两步后才将眼睛重新睁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应声而开,收银员在柜台,昏昏欲睡,机器的提示音也没能让她抬起头来。 姜昭昭打开冰柜门,拿了一瓶茉莉乌龙去结账。 收银员在碰到冰凉的乌龙茶后,才被迫睁开眼。 扫码,付钱,再旋开瓶盖,一口乌龙茶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这大概是寒冷天气中和冷饮的快乐。 收银员想起了推销的任务,对着姜昭昭说,“方便面打折,要来一点吗?” 听到打折,再如何糟糕的东西姜昭昭都会看上一眼,于是,出便利店的时候,她又带上了一提四袋的方便面。别的不说,单单说若是去了国外,它就是救命的粮食。 重新推开民宿的大门,倒是少了之前那震天的音浪,取而代之的,而是鼓声。 激烈的,蓬勃的鼓声。 没有人注意到姜昭昭走入,大家或窃窃私语,或凝神注视着中央打鼓的人。 迷离的灯光下,他戴着口罩,但是露出来的皮肤白到近乎反光。 很熟悉的旋律,姜昭昭甚至能哼出来。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间奏一段激烈的鼓点仿佛在敲打心脏,他抬起眼来,正好对上姜昭昭的。 灯光的色彩在他眼底旋转,姜昭昭觉得自己好似也在旋转。他眼下的泪痣被晕染成了浓稠的红,收进了所有鲜艳颜色,然后化成一个笑。 鼓槌在手上轻巧地转了一个圈,朝着前方,朝着姜昭昭,晃悠悠地一点。 过来。 他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对她说,过来。 姜昭昭没有动,只微微扬了扬下颌。然后,她把身上的行李放在前台,寻了一个位置,也坐下来。没有点酒,手上的乌龙茶算作酒水。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大厅中的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有人让他再来一首。他只将鼓槌随意一放,摇摇头。 起哄的人又问能不能让自己上来也打一次,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人就兴冲冲地坐下来,同行的伙伴大喊你会吗?那人重重地一敲,反唇相讥,“你别看不起我。” 而原先的鼓手走到了姜昭昭面前,低头,纤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阴影。这一次,他换上了更完美的伪装,将精致的,令人喜爱的皮囊妥善穿上,然后轻声问,“我的表演,你喜欢吗?” 姜昭昭却问,“怎么跑来这里了?” 陈淮礼坐下来,“因为你说想我。”他拨了拨自己的黑发,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想将它染成粉色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我这个模样。” “可是没时间了,我想来见你。”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想要隔着夜色一般浓稠的布料,看清底下的伤口。 “我想你的话,我会去找你。”姜昭昭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鼓声中,不太清晰,她低下头,凑近了一些。陈淮礼配合着,侧过耳。 但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在这一个动作后,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若是在以往,陈淮礼大概会顺势牵起她的手,抚摸他的皮肤、骨骼、五官,从眼尾到脸部的轮廓,再从唇齿间滑到仰起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她的手,也能抚出如此涩欲的味道,将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情到浓时,他会让她捻住,那两颗春天盛产的果实。 “它是粉色的。”他咬住了下唇,用泛起晚霞般颜色的眼睛看着她,水汽在眼中也氤氲,“我知道你很喜欢的。” 当时的她确实很喜欢,直到现在也不例外,能看到樱桃在雪地绽放,迸发出浓烈的色彩,将雪地也晕红。 大概陈淮礼在品尝她时,也有类似的,难以言喻的心情。 姜昭昭看向桌下,可此刻,陈淮礼的手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得寸进尺的下一步。 是害怕被她甩开吗? 姜昭昭往前,轻轻碰了一碰。 可情侣是患有皮肤饥渴症的重灾区,要忍住触碰,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她的手没能成功收回去,陈淮礼试探性地,收拢了五指。 他单薄的耳垂,像烧红的玻璃,如同第一次牵上喜欢女孩的手,忐忑地开口:“因为我怕再晚一步,你就不想我了。” “我把医生也带过来了。” 他捂上了胸上的伤口,“不会有事的。” 在灯影处,他的皮肤是温暖的白瓷。 前台拉了把椅子坐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对着陈淮礼说:“兄弟你不去演奏原来是为了来撩妹啊。” 陈淮礼侧过脸,温文尔雅地一点头,“不是撩妹。” “她是我的女朋友。” 前台很难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因为前几日那样爆烈演奏音乐的陈淮礼,根本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模样。 姜昭昭伸出食指,摇了摇,“还不算,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陈淮礼冲着她笑,眼尾弯起时,扯出了一道影,像是天然的眼线。 “嗯,听你的。” 前台转过身,顺带将座下的椅子一并拉走,他觉得他在这里很多余,也不耐烦看狼变小白兔的戏码。 取代陈淮礼上台 的人鼓技着实算不上太好,被底下的人哄了下来,现在台上的是穿扎染印花的女生,抱着一把尤克里里。 第81章 轻柔的音乐声下,他们在角落里,姜昭昭拉下他的口罩,仔细观察。 没有苍白的唇色,是自然的,鲜红的唇,也没有任何人工化妆品的痕迹,看来陈淮礼至少在身体恢复这一点上,没有欺骗她。 他微微仰起头,看起来像是在索要一个吻。 而姜昭昭低头,如同在领地逡巡的女神,思索是否赐予信徒一个吻。 脖颈中的项链,就在此时滑落。 陈淮礼用指尖,勾起那条项链,嗓音像是加了过分多冰糖的水,潺潺,浓稠。 “昭昭。”尾音仿佛动了情。 她没有应,因为被眼前这样漂亮的景象所打动,所以先浅浅尝试一下,他的唇是否如嗓音一样甜。 浅尝辄止,退出来时,看到陈淮礼没有尽兴。姜昭昭将项链从他手上拿走,“你因为它而高兴吗?” 他的眼里还有迷醉的神情,恍惚了一会才点头,又摇头。 “是因为,你愿意戴上它而高兴。” “真的好高兴。”他在姜昭昭耳边喃喃。 尤克里里换成了一曲甜蜜的情歌曲调,酒精、灯光、音乐,形成的氛围就如此恰到好处,不止有一对情侣,以接吻来回馈这个夜晚。 无言的燥热在弥漫。 姜昭昭拿过桌上的茉莉乌龙,室内偏高的温度,让它的瓶身凝出水珠。喝一口乌龙茶,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但是失去了冰凉的温度,也让它失去令人清醒的功能。 还是有点燥热。 身边的人在耳畔呼吸,他问姜昭昭:“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现在还不清楚。” 她笑着说,“可能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闹到很晚,路边的灯光都已经休息黯淡了,大厅晚上的聚会才结束。他们似乎是最后上楼的,熬到这个时候,姜昭昭已经不太清醒了,她后来被气氛感染,还喝了一点酒,恍惚记得她的乌龙茶被扫到地上,陈淮礼扶着她上楼。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仍坚持,要洗完澡才能躺到床上。 洗完澡仍是晕乎乎的,她坐在床上,问陈淮礼,要不要一起。陈淮礼回答了什么她忘记了,后来是她自己摇头,说不行。 酒后她的睡相会很差,她怕挤压到陈淮礼未痊愈的伤口。 后来陈淮礼应该是没有同她一起,因为拥被而眠后,姜昭昭睡得很舒服。 没有被生物钟自然唤醒,她先闻到了草莓的香气。 但是草莓没有那么浓郁的香味,从床上起来后,姜昭昭循着味道,找到了一盒蛋糕。 她坐在椅子上,看到陈淮礼洗净了一盒草莓,放到蛋糕旁。 懵懵地呆了半晌,她反应过来,“我要先去洗漱。” “可以先尝一个。”陈淮礼将那盒草莓,推到她的眼前。 姜昭昭摇头,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窗户被打开了,山间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拂而入,今天是个阴天,在空调外机上攀爬的爬山虎叶片都显得恹恹,透出沉闷的绿来。 姜昭昭关上窗户,她的睡衣只是一套单薄的长袖长裤,被风一吹就有瑟瑟的凉意侵袭。牙膏也是薄荷味的,在这样清凉的味道下,再如何困倦也清醒了。 走出洗手间后,外面是舒适的温度,空调在稳定运行,她回到座位上,看到陈淮礼将窗帘拉开,外面不慎明亮的天光,也能让室内亮几分。 她拿了一颗草莓,窝在椅子上,突发奇想,看向陈淮礼,“想吃蓝莓酱,或者将它放到加热的吐司上,有点想念这个味道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看到雨滴落在窗户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随后,倾盆大雨不期而至。 “怎么忽然下雨了。”姜昭昭走到窗边,看到天空更暗了,是黑云压城的阵仗。 手中的草莓顺手递给陈淮礼,看着雨势,出门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姜昭昭兴致勃勃地鼓捣起房间内的投影仪,雨天最适合看电影了。 途中有人来敲门,送来吐司,似乎是刚出炉的,抹上了她喜爱的蓝莓酱。 姜昭昭看向陈淮礼,拥有神通广大魔法的人,只有接替她在调试投影仪的人。 龙标在白幕上显示出来,姜昭昭靠在陈淮礼身边,先尝了一口吐司,吃到想念的食物,味蕾都在诉说着满足。 陈淮礼用手压平她脸侧翘起的头发,姜昭昭转过头,在陈淮礼的眼瞳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她忽然扬起笑,称呼他为“哆唻a梦。” 他也被带出了笑,低头,克制地亲吻她的发丝。 起来后的胃口不太好,即使是想吃的食物,吃到一半也感觉饱腹了。 白幕上播放的是一部英国影片,距离它上映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时光。荧幕上的塞西莉亚拿着花束在林间奔跑,光影错落有致,无限眷恋地亲吻她的身体,直到她遇到罗比。 在塞西莉亚跳下水池的一瞬间,天光好像亮了几分。 这不是姜昭昭的错觉。阴雨天气,本就是昏沉晦暗的光景,不必拉上窗帘,也能让投影仪投放电影,但是现在,雨好像停了。 她看向窗外,铅块似的黑沉沉的云散去,露出靛蓝色的天。 日光终于不用被阴雨排挤,欢快地跑出来,散发光热。 陈淮礼在她背后说,“出太阳了。” 屏幕上的罗比此时显得模糊黯淡,但依旧能看到他弯下腰,痴迷地用手感受方才抚摸过塞西莉亚全身的水面。 罗比的身影扭曲在陈淮礼身上,他注视着晴好的日光,温柔地笑了。 “昭昭,你看,有太阳了。”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