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起撑伞吗》 第1章 [现代情感] 《夏天一起撑伞吗》 作者:两只陈橘【完结】 简介:【青梅竹马,猫猫狗狗,甜就完事儿了】 * 小时候家长们心血来潮,给蒋京津和傅元初算过命,据说是一辈子分不开的命格。 长大后的蒋京津对此嗤之以鼻,毕竟两人三天两头就闹得鸡飞狗跳,怎么看都是命格相克才对。 所以刚上大学就莫名其妙又吵起来的时候,她宣布和傅元初绝交。 但傅元初显然不这样认为—— “蒋京津。”操场,在她抬脚想跑之前,被傅元初伸手按住肩膀。 他另只手拎着一颗足球,自带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气质,掀起眼皮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高度:“你这伞举的,是要割你老板的喉吗?” 蒋京津仰头瞪他:“……我去你大爷!” 被骂的傅元初点点头,干脆利落掏出手机。 提示音一响,蒋京津多了一笔未接收的转账。 “我说我去你大爷!” 傅元初好像还是听不懂人话:“行,既然你主动低头,那我就原谅你了。” 蒋京津:“?” 元气软妹但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暴躁拽哥但强迫症不先低头不舒服 青梅竹马猫猫狗狗,夏天防晒身体好好 —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治愈 主角视角蒋京津傅元初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猫猫狗狗 立意:爱会让这个世界更美好 第1章 这是绝交!绝交! 《夏天一起撑伞吧》 两只陈橘\文 — 九月。 微风裹挟淡绿蕾丝窗帘,缠绕在半开的雕花窗户,胡桃木的床头柜上,玻璃盏内栀子香膏散发着浅淡香味。 勾手从床缝掏出午觉时被踹下去的漫画,蒋京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往外冲,刚下两阶楼梯才想起手机没带,赶紧又折回去,人字拖在木地板上碰撞出跳跃的“哒哒”声。 开着空调的室内并不炎热,夏天的躁动却明显会传染。 “蒋京津!你再磨蹭一会儿就别吃了!”听见动静,楼下老妈吼得不留情面。 被吼的人倒是不恼,加快脚步急匆匆跑,雀跃的声音配上羊毛卷,像活泼的马尔济斯小狗:“妈妈,西瓜要冰的哦!” “……他怎么在我家?!”话没说完,还没站定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人,她眉头一竖,骤然变调的声音透着股显而易见的别扭劲。 林女士正在厨房切西瓜,随口回道:“什么你家我家的,你俩又吵架了?” 面前的人黑t加破洞牛仔裤,衬得皮肤更冷白,额前碎发有些长,隐约露出的眉骨硬挺,眼尾微微上翘,偏双眼皮又是向内收窄,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整个人又野又傲。 不像写实油画细细勾勒的精致,反而更似素描黑白分明下的凌乱线条—— 当然,蒋京津一般管这人的面无表情叫装x。 听见她过来,坐姿随意的傅元初闻声抬头,面无表情冲着蒋京津的方向歪了下头,招牌式的欠揍表情。 又!在!挑!衅! “谁跟他吵架,”她不服气嘟囔着强调,“这是绝交!绝交!!!” 宽敞的真皮沙发,蒋京津非要舍近求远坐到另一头,一人一端,像是隔着楚河汉界。即使距离这么远,她还是听见了傅元初发出的不屑轻嗤。 蒋京津烦死,站起来骂一声“死绿茶”,又自己气哄哄挪到更远的单人沙发上。 谁也不跟谁说话。 林女士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把西瓜不偏不倚放到茶几中间,司空见惯的家长眼也不抬,端着自己那盘,不掺和这趟浑水:“我去看剧了,吃完记得洗盘子。” 林婷和傅元初的妈妈顾蕊是大学室友也是闺蜜,两人几乎同时段恋爱、结婚,丈夫互相是同事。后来各自创业,两家的关系依旧还是很亲近,买第一套房子的时候就是邻居。 怀孕时候家长们一块儿去寺庙祈福,找了大师求签,据说两个孩子以后会是一辈子分不开的命格。 后来,傅元初和蒋京津相差四个月,在同一家医院的产科出生,上同一所幼儿园,升同一所小学,住相邻的学区房,又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 甚至如今连大学都是同一所,一个学物理,一个念美院。 的确是没分开过,只是。 世界上确实有青梅竹马这个词,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但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鸡飞狗跳。 从出生到现在,两人认识了十八年,吵架次数就是十八的n次方。 什么破算命的,一点也不靠谱。 蒋京津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毫不客气把一整盘西瓜都扒拉到自己这边。 昨天发生的“绝交”事件,也终于有机会在她脑子里占据那么一点空间。 -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人来修空调啊?” 京市炎热,阳台落地玻璃门大开,若有似无的风把底下聒噪的环境音送进三楼。小风扇用纸巾盒垫高,空气流转中吹得蒋京津散下来的几丝刘海乱飘。 好不容易熬到军训最后一天,只剩下下午一场安全讲座就能解脱,正要午休空调却突然罢工。 舍友孟水在宿舍群里又艾特宿管催了一遍,抓狂道:“要疯,我人都快被热化了!” 看论坛今天估计是空调扎堆故障日,好多宿舍都在吐槽,师傅也半天不见人影。 蒋京津搬着椅子和小风扇往孟水那边又移了点:“阿水,快来跟我一块吹会儿。” 刚还在暴躁的阿水立马开始嘤嘤嘤,看着蒋京津挪不开眼:“天呐京津,你简直是我的拯救天使吧。” “嗐,夸张了夸张了,”被捧的人言语故作谦虚,表情却透着恰到好处的小骄傲,“日行一善嘛!” 蒋京津是实打实的真甜妹,巴掌大一张脸,笑起来两个梨涡,圆圆的狗狗眼说话时候总是认真看着别人眼睛,透着吸引人的蓬勃生命力。即使已经一个生活了半个多月,在那头羊毛卷的搭配下,即使为了散热只穿着简单的短款睡衣,阿水还是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有些害羞。 已经是午休时间,这么热的天谁也睡不着。正在看书的罗芷柔问道:“京津,我记得你家是本地的对吧?那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家?” 军训完就是周末,蒋京津点点头:“回的,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欧。” 话语末尾的语气词也延续到微信里,番剧恰好在播中插广告,她百无聊赖,轻车熟路打开某个微信聊天框。 啾啾啾:【敲敲,明天回家叭?】 她微信两个置顶,一个是“幸福一家”,另一个备注“一一”。 不出意料,那边并没有立即回复。蒋京津捡了发绳把头发束起来,桌上手机恰好震动。 一一:【?】 啾啾啾:【帮我搬个箱子,谢谢您嘻嘻嘻。】 一一:【你没手?】 死破折号,拽什么。 蒋京津面色不变,反问那头:【你没手?】 一一:【?】 啾啾啾:【有手为什么不给我搬:)】 刚开始的软乎言语撕开一个口子,露出骄纵又不讲理的一面,另一头的人轻嗤一声。 一一:【没病?】 啾啾啾:【~】 一一:【……】 故意恶心人的波浪号,傅元初看一眼就把手机扔到床上。 莫名其妙的符号交锋,蒋京津致力于恶心人,而傅元初无语的话,就是表示答应。 中插广告刚好播完,她干脆放下手机,看在天气这么热的份上,很有良心地决定到时候要给傅元初买水喝。 下午的结训是线上讲座,各班集中在教室看录制好的视频。华大是top的综合大学,专业多、人也多,整个年级的新生占满三栋毓秀楼,物电学院和美院并不在一起。 偷偷摸摸在角落补完之前落下的各种心得体会,和舍友们说了一声,蒋京津提前给傅元初发消息,得到他一如既往的简短回复,约好在二栋楼下见。 她是容易中暑的体质,在人群中站久了都要喝藿香正气水那种。从小到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阳光,有讲座之类的活动两人都是这么操作的,完全轻车熟路。 啾啾啾:【我在一楼咯,你在二栋外面等我吧。】 阴凉的一楼走廊,发完消息没等回复,她对着自动贩卖机正准备扫码,突然被人喊了名字。 “蒋京津!”那人的声音不小,她被吓一跳,转过去看。 是班上一个男生,在军训时候表演过rap,还算是小有名气。不过两人之前没有说过话,蒋京津也并没有一下就想起他的名字。 她性格活泼,向来擅长和人打交道,就打了个马虎眼:“哎,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啊?”对方饶有趣味,并没有接她寒暄的套话。 第2章 这话任谁都会觉得尴尬。 蒋京津强迫自己保持笑脸:“哈哈,怎么会呢,呵呵……” “嗯……没有就太好了,不过我名字确实难记,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他顿了一下,嘴角上扬,“你好蒋京津,我叫徐子尧。” 这倒是也不难记,就是没什么必要…… 费劲回忆了一下他表演rap的场景,蒋京津觉得他们过度开朗的人可能都是这样:“嗯嗯,你好。” 大脑飞速运转,已经开始想要怎么婉拒这场莫名其妙的聊天。 不过徐子尧显然很不会看眼色,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我正式开学可能要竞选班长……” “啊——”蒋京津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拉票的。 眼看楼上的班级估计也要散了,她赶紧调出二维码递过去,只想着赶紧结束:“那你扫我……” 新的好友提示很快跳进来,她瞄了一眼手机,傅元初果然已经在聊天框里轰炸问号。 徐子尧看着身边女孩想走,又要顾忌礼貌的表情,有些好笑,起了逗弄人的心思:“那作为报答,我请你喝个水?” 罗芷柔好像也有意向要竞选班长,她当然不会给徐子尧投票。 急着脱身,蒋京津慌忙道:“那个,要不我请你喝吧?祝你竞选顺利啊!” 不过徐子尧更快,仗着身高和本来就更近的距离,直接上前挡住了二维码。 他转头过来,笑得有些狭促:“怎么能让女孩儿请呢?” 多媒体播放讲座的声音停了,已经有班级在陆陆续续出门,蒋京津皱了皱眉,看向聊天框。 一一:【健在?】 啾啾啾:【……算了你找个空旷点的地方等我。】 一一:【。】 蒋京津按熄手机屏,眼看徐子尧已经扫码成功,下定决心速战速决:“那麻烦你帮我点两瓶吧,我给你转钱,谢谢啊!” 徐子尧只当她是要给室友带,没多想,自然答应。 一楼已经有人涌出来。 支付成功,水掉下来,蒋京津急匆匆地迈步向前,伸手拿了两瓶,想赶在人群集中出来赶紧离开。恰好,估计是看她久不回消息,傅元初那边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蒋京津草草用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挥了挥:“……我还有事,下次见啊!” “蒋京津,你等等我啊!”徐子尧懵了,拿了自己的那瓶水,下意识跟着她跑出去。 班上注意到蒋京津的男生还挺多的,徐子尧就是其中一个。之前军训她一直和舍友待在一起,几乎没什么偶遇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加上微信,当然要趁热打铁。 身高优势,追上她并不用费什么劲。 看到花坛旁边的傅元初,出于某种直觉,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徐子尧都留了个心眼,松了脚步慢慢走过去,故作熟稔:“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蒋京津皱了皱眉,再次感叹这人简直外向得过分,不过她不是那种会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的人:“我朋友在等我。” 她指了指就在前面一点的傅元初,尽管没正眼看,但想也知道他脸色肯定不好。 毕竟等这么久。 徐子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动声色提了点声音:“那谢谢你请我喝水了,下次见啊蒋京津。” 这次倒是干脆,还没等蒋京津反驳,人已经转身走了。 “所以你不接电话,是在那请人喝水?”没来得及多想,目睹全程的傅元初已经走过来,勾了点嘴角,眉眼低沉。 傅元初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蒋京津简直不要再熟悉,本来下意识要反驳的话顿在嘴边,罕见有良心地反思了一下,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地道。 但她的沉默在傅元初看来就是默认,他点点头:“挺好。” 刚才跟人磨磨蹭蹭还想着接话,现在对着他倒是讲不出话来了,挺好。 完蛋完蛋,蒋京津逐渐心虚。 把人忽悠出来去给自己搬东西,结果自己先失踪,怎么想都是应该生气的。 何况傅元初本来就小肚鸡肠,难搞得要死。 顾不上后面已经涌上来的人群,蒋京津很有眼力见地赶紧把水塞到傅元初手里:“那个,其实我是去给你买水了!” 心虚中语气也依旧理直气壮,因此蒋京津也忘记要否认,自己并没有请徐子尧喝水。 得,还拿自己当挡箭牌。 这委屈又理直气壮的语气,他还没做什么呢,又成恶人了。 看着这姑娘昂起的下巴,傅元初是真乐了:“你怎么不让刚才那男的给你搬?” 语气凉飕飕的,又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挺意味不明。 蒋京津被他问住,下意识道:“嗯?那男的?啊,你说徐子尧啊?” 她恍然大悟。 果然就像阿水说的那样,人在进入一个新阶段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烦躁,没有安全感。虽然两人的家就在学校五公里外,但多少也能适配这么个道理。 估计是傅元初怕自己有了新朋友就不再搭理他了。 “你别生气啊!”思及此,蒋京津,毫不吝啬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捏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一一,我怎么跟你说的,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 而她如此用心良苦,话音刚落,就换来傅元初毫不犹豫的一声冷笑。 冷笑! 冷笑!! 冷笑!!! 空调房里,又咬了一口西瓜,蒋京津越想越气不过,蹭一下从沙发跳下来,光着脚“哒哒”两步跑到傅元初面前。 盘腿在沙发上划拉手机的傅元初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面前抽风又炸毛的蒋京津:“啧,穿鞋。” 他话音刚落,地摊上的鞋就被蒋京津一脚踢飞,附带一句抓狂感慨:“烦死了你!” 傅元初皱眉:“蒋京津,你又犯什么病?” “死破折号!你才有病!” 看出来她确实是突然发病,被骂的人重新低下头开了盘贪吃蛇,毫无波澜,不疾不徐:“哦,尖叫鸡。” 两个人简直就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一礼拜闹一次绝交。 按理来说,再没有天赋的人吵这么多次,也该总结出经验来的,但每次吵到最后,他们还是只会用对方的名字,来试图进行魔法攻击。 傅元初的大名来源于他一月一号的出生日期,由此看似郑重实则敷衍地衍生出了一个小名,叫“一一”。当然,蒋京津一般只有故意犯贱或者狗腿的时候会这么喊。 更多时候,她心情好就连名带姓喊他,心情不好就喊人死破折号。 十分随性。 至于蒋京津这个,数次被陌生人客气夸赞过叠字叠得很好的名字,来源当然也经不起深。不过是因为父母祖籍一个京市,一个津市,美其名曰“不忘本”。 以三个“j”作为开头首字母的名字,自然也给了傅元初可乘之机,什么桀桀桀,尖叫鸡,咀嚼肌…… 明明谁也捞不到好,这么多年两人却还是乐此不疲。 冰镇过后的沙瓤瓜津凉,一咬一口甜滋滋的黏润汁水,蒋京津那点郁闷就这么不争气地散了。 她坐回去,一脚又精准把傅元初的鞋子踢回去:“那你待会跟我去买关东煮!” 傅元初漫不经心控着游戏里像素图案的活动轨迹:“小学生你?自己出门右转。” 其实已经准备关了手里的游戏。 爬起来准备穿鞋的蒋京津翻白眼:“那我找别人!” 不过还是自觉地又吃了一块儿西瓜等他。 有新消息进来,她眯着眼咬西瓜,顺手点进消息通知栏,语音自动播放。 徐子尧雀跃又熟稔的声音响起来:“蒋京津,一块儿出来玩啊,请你吃关东煮!” 蒋京津:“?” 下意识偏头,果然,已经站起来的傅元初果断坐下,附带一声冷笑。 似乎谁不经意按下遥控器,空调温度下调至零下,气氛完全凝固。 “挺好,”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仿佛心情大好,在重新打开游戏前腾出手来给她鼓掌,“人缘不错啊蒋京津。” 第2章 我允许你跟我讲话了 【京津,你下午有时间不?我之前有个约好的兼职,结果今天临时要上场比赛,你有空的话替我去一下呗?】 【工资还挺高的,一次一百,事儿也特轻松,你要不是我哥们我还舍不得呢,坏笑emoji。】 下午没课,刚午睡醒来就收到两条消息,发件人是荆磊,蒋京津高中隔壁班的朋友,更是傅元初的高中同桌。 盯着第二条想了两秒,蒋京津决定先忽略一下他和傅元初的关系,果断回复:【咦?什么兼职呀?】 上周末实在惯不了傅元初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一番鸡飞狗跳后两人默契决定绝交。 大概是冷战影响磁场,她这个周霉到爆炸。先是同时丢了airpods和applepencil,新吃的谷清仓又被扣在海关,诸事不顺。 第3章 这才月初,蒋京津生活费已经告急,开学前大言不惭的要求“独立”的言论也岌岌可危。 老蒋和林女士自然不会放任她在外面被饿死,但撒娇也是一门体力活,蒋京津相信,用兼职佐证表决心的话,周末回家哭诉多少会轻松一点。 招财荆宝:【今天下午让人蹭个伞就行。】 啾啾啾:【莫?】 招财荆宝:【最近太阳晒不是,我有个哥们实在热得不行了,但他老觉得男的晴天打伞不像话,这不就想着找个搭子。你要是同意接这活,大概四点到球场,接了给人送回宿舍就行。】 这兼职形容的,怎么听都不像话。 蒋京津眯眼:【你那个哥们,不会是傅元初吧?】 “不是,这我怎么回啊?” 另一边,男生宿舍,荆磊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转身把手机屏幕亮给傅元初:“我就说人指定能猜出来是你,哪来这么神经病的兼职!” 荆磊唾弃自己也是闲得没事,居然在这陪俩人过家家。 反而当事人倒是依旧气定神闲,好像这么神经的提议不是他自己提的一样。 接住滑下来的毛巾,傅元初言简意赅:“否认。” 刚洗过澡,他黑发潮湿,有水顺着流下来,无袖黑t晕出几块儿深色,在夏天看着莫名就挺降温。 荆磊日常调侃一句出门小心基佬,换来一条毛巾兜头。送佛送到西,撇了撇嘴,荆磊还是按傅元初说的发过去。 趁空,他饶有兴致地打听道:“哎不过傅元初,你俩这次真闹翻了啊?” 高中时候荆磊最爱看他俩吵架的热闹,看得多了,他依旧还是会疑惑,明明都不在一个班的两个人,到底为什么总能有各种理由吵起来 更疑惑两个人明明前一天还吵得要死要活,第二天为什么还是能一块来上学 完全是未解之谜。 现在傅元初居然沦落到要靠他的微信来骗人,说明多半是动真格了。 荆磊越猜越得寸进尺,眉毛一扬:“蒋京津把你拉黑了?” 见傅元初脸色阴下来,他立马就乐了:“我去,真拉黑了?我就说怎么找我合伙骗人呢,哈哈哈哈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牛啊!” “差不得得了啊,”傅元初抬眼,周身气压低沉,“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荆磊不理他,边笑边得意晃着手机。 傅元初指骨微曲把湿发往后抓,视线里是备注蒋京津的聊天框。 周末还是土豆人的头像,这会儿已经换成姜饼小人,顶头写天才两个字。 蠢兮兮的。 “你管我,反正你就是被人拉黑了啊哈哈哈哈!”荆磊继续嘲笑。 傅元初难得语塞。 他挺想反驳荆磊说没有,毕竟昨晚蒋京津还在支付宝给他发了个airpods的代付链接。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蠢,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好像很在乎。 烦得要死,傅元初最后只能扔下一句:“啧,反正你少造谣。” 靳磊挑挑眉,故意一字一顿念出蒋京津发过来的新消息:“行吧,反正不是傅元初就行,但是怕晒还拒绝夏天打伞这个行为说实话还挺装的……哟!人还附赠你一捂嘴偷笑的表情!” 荆磊喊人:“听见没傅元初,我早都说了,你想这借口任谁都会觉得有病!” 傅元初皱了下眉,受不了他磨磨唧唧:“别废话,你到底行不行?” 激将法都上了。 “我行不行那不重要啊,”荆磊笑得打哆嗦,“这不是有人真不行了么?!” 但笑归笑,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完了把屏幕往傅元初眼前一摆,“搞定了!反正记着你欠我一顿饭啊!” 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是蒋京津言简意赅的“ok”,傅元初正准备把手机还回去,那边却又弹过来一条。 啾啾啾:【不过这种话,怎么看都像是傅元初那种神叨孙子才能说出来的……要不你问问?说不定是他失散多年的神经病兄弟。】 聊条框里,生动的姜饼小人咧嘴笑得得意。盯着“天才”两个大字,傅元初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删了这条,把手机抛还给荆磊。 - 空调修好之后的宿舍是夏日乌托邦。 下午没课的蒋京津依旧穿着吊带和宽松的短裤,看着手机摇头晃脑:“嗨!神叨孙子,等着看爷爷靠自个儿就震碎你!” 阿水听见动静从床里露出个头来:“京津你做什么法呢?找到兼职了?” 宿舍一共四个人,罗芷柔和陈幸去上课了,还剩下她们俩。蒋京津提过丢东西的事,也透露过自己可能要找个兼职。 她点点头,忍不住嘚瑟:“那当然了,还找到一特轻松的!” “牛啊你!”阿水姿势别扭地给她比大拇指,“去做家教吗?” 他们大学排名top,高薪的家教兼职一抓一大把,周围在做的同学也不少。 “非也,非也,”蒋京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比家教简单多了,下午去操场给人打个伞就行。” 她是坐不住的性格,能坐得住画画已经算是奇迹,去辅导小孩是绝没有耐心的。蒋京津有自知之明,自己原本就不能吃苦,找“兼职”不过是为了回家卖惨。 听了她的解释,阿水若有所思点点头:“……听起来倒是没难度,就是,怎么感觉这人有点神经病呢?” “是吧?”蒋京津眉毛夸张地跳起来,压低声音,“我也觉得,要不是人是我雇主,我真想说不好意思打伞就热死呗……” 她试图问联系方式,想着到时候方便联系,荆磊还神神秘秘地说他这哥们有点社恐,到时候他负责帮忙联系就好。 社恐、怕太阳、或许还有大男子主义,挑这么个天去看足球赛——蒋京津怎么都不太能理解。 阿水被她逗笑,提醒道:“反正你还是留点心,虽然光天化日的,但说不准那人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哎等等,是不是就下午那场比赛啊?” 今晚操场那边有物电学院和计院的足球比赛,阿水和陈幸还约好了要一块儿去看。 蒋京津找出荆磊给的信息确认了一眼,确实如此。 阿水拍手:“那就稳了,这钱不赚白不赚。” 她点点头,但看着信息,总觉得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就是抓不住。不过赚钱才是正事,那点念头很快被蒋京津抛在脑后,就等着四点钟的到来。 太阳还在天边挂着,但不算灼热。 去操场的人从最开始的两个变成浩浩荡荡的一宿舍,欢呼喧闹中,阿水指着一个方向提醒三人,“快看快看,那个就是物电学院今年特别出名的新生,帅吧!” 她们特意选这个点,能避开强烈光线,过来的时候球赛已经到半。大概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又是刚开学,一场友谊赛也引来不少人围观,操场边观众不少,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能坐在一起,就是隔得挺远。 “谁啊,”陈幸问,“我今天没戴眼镜!” “就10号!”阿水着急,还是罗罗提醒可以拿手机相机来放大看。 10号。 听到这个号码,蒋京津正在整理伞的动作愣了一下,就听阿水喊她:“哎京津,可以借下你的手机不,我这放大倍数不够!” 见蒋京津把手机递过去了,眼神却显得有点呆呆的,旁边的罗罗拍了拍她手臂:“怎么啦京津?” 阿水听见动静也招呼她俩:“快快快,咱们坐近点,一块儿看!” 说着都往左边挤了挤。蒋京津没法,只好也跟着一块儿看向手机屏幕。 阿水把放大倍数拉到最大,镜头里的画面摇晃,像蒙上一层薄薄的马赛克。 “等我找找啊!”她往远处扫了一眼又专注到手机上,专业得好像手上抬的是站姐专用大炮。 “是不是这个!”陈幸惊呼,稳住阿水的手机。 一声长哨音尖锐划过,旁边有人黄牌犯规,镜头晃了两下,终于聚焦在暂时静止的那人身上。 “卧槽!!!”陈幸的感叹隐在周围人同样的喧闹中,显然注意到10号的并不只她们几个。 “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水激动中随口一问,但没人顾得上回答。 只有被迫假笑的蒋京津在心里说出听了十八年的那个名字——傅元初。 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无论是那张脸还是惊呼完美的身形,都能轻而易举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统一的黑红球服衬得傅元初皮肤更加冷白,他戴着护腕的那只手往后捋了把微潮的额发,露出的眉骨硬挺,表情隐约含着不耐烦。 放大而微糊的像素里,其实并不能看清所有细节,但就是莫名的吸引人。 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卧槽!”陈幸终于想到要怎么形容,“这不妥妥漫撕男么!” 阿水控制自己稳住抬着蒋京津手机的手,同样也是一串破碎的赞叹。 第4章 就连平时最稳重的罗罗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确实帅……” 蒋京津没办法,配合地假笑:“……呵呵,是不错……” 不错个屁,跟孔雀开屏似的。 小时候两家一起报兴趣班,蒋京津学画画,傅元初踢足球,后来也都坚持下来。前者读的美院,后者一直是校足球队的。 傅元初在物电足球队这事她知道,他是10号球衣蒋京津也知道,甚至今天下午他要踢比赛这事,她也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谁稀罕跟他一块儿玩。 从阿水手里接过手机,蒋京津抬头看天,撇撇嘴,继续装不认识他。 尽量放空自己,蒋京津度秒如年,几乎在脑海里回忆完一整集电视剧内容,比赛总算以傅元初一记漂亮的凌空抽射结束。 她长舒一口气,赶紧给荆磊发消息问需要撑伞的人在哪儿。 操场有人摆摊画海娜,三个人看了就走不动路,又担心她。 蒋京津劝道:“没事儿,你们快去吧,趁现在还没人,待会儿估计得排队,我去去就回来找你们,很快的……” 大白天的,又是人来人往,她们没有再坚持,只提醒蒋京津有事就赶紧打电话。 手机震动,刚才发过去确定位置的消息得到回复。按照荆磊发过来的定位,她走到靠体育馆那边的球框附近等。 大家都在操场外圈找感兴趣的活动,这边只寥寥几个人,还基本都是路过。 啾啾啾:【我已经到了!你告诉他一声哦。】 这次那边没有立刻回复,蒋京津举着伞左顾右盼,没看到符合她猜测形象的人。 “哎京津,你怎么在这?”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打个电话催一下,就听见有人喊。 蒋京津抬头,站在体育馆台阶上的荆磊冲她招了招手。 “嗯?”什么怎么在这儿? 她话头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按下,荆磊笑得好像中午转让兼职的人不是他一样,一脸恍然大悟:“哦,你是来找阿初的吧……” 多巧,话音刚落,他身后,已经换了常服的傅元初也下了楼梯,面无表情和一身黑搭配,跟索命阎王似的。 “不是啊,我跟他有什么关系?”蒋京津皱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刚想问荆磊,那边对她挥挥手,开朗地转身表示自己要走了。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蒋*京津,被已经到面前的傅元初伸手按住肩膀。 他另只手拎着一颗足球,自带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气质,掀起眼皮用视线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高度:“你这伞举得,是要割你老板的喉吗?” 意识到这事果然是有诈的蒋京津下意识把伞移开一点,仰头瞪她:“……我去你大爷!” 被骂了大爷的傅元初点点头,倒是没在意,干脆利落掏出手机。提示音一响,蒋京津支付宝多了一笔未接收的转账。 “……我说去你大爷!” 蒋京津愤怒的表情毫不掩饰,好像下一秒就要对他实行斩立决。傅元初却仿佛听不懂人话,生硬道:“行,既然你都主动低头,那我就原谅你了。” 忍了对面那姑娘不知道第几个白眼,他顿了一下,又补充:“听到没蒋京津,我允许你跟我讲话了。” 蒋京津:“?” 第3章 傅元初今天好像更讨厌了 “京津!”再过去的时候,舍友们刚好已经画完海娜。 阿水被旁边两人拐了拐,轻咳一声,试探道:“刚才在你旁边那个男生,是不是那个10号啊?” “10号?啊——” 蒋京津正端详她手上的卡通线条图案,点了点头,干脆道,“你说傅元初?昂,他就是那个找兼职的神经病。” 心虚当然是有的,但她装得若无其事,仿佛刚才在观众席装不认识的不是自已一样。 挤进旁边罗罗的伞下,蒋京津嘴快能挂油瓶,小声抱怨:“都能顶着太阳踢完整场足球还抢我伞,完全有毛病!” 边说还边蹭蹭罗罗的胳膊,表示世上只有舍友好。 嫌操场人多挤得热,几人果断转头去食堂。 陈幸闻言,故意用逼问的语气调侃:“嗯?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跟我们交代的了?” 蒋京津疑惑得实实在在:“什么别的话?” 阿水紧随其后,挤眉弄眼:“就那什么,就什么呗。怎么认识的?” 反应过来的蒋京津哭笑不得:“你们这都想到哪儿去了?” 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再怎么强调是纯友谊,因为性别不同,总还是会被误会,只或深或浅而已。 小时候还好,尤其是在上了高中之后,两人放学一起回家,有时即使还穿着校服,都能被误认为是早恋的情侣。 起初都多少还会有点生气,后来也就被迫习惯了——家就住在隔壁,分开走不是更说明两人心里有鬼吗? 而且说实话,有些习惯是戒不掉的。 纵然蒋京津不能理解,自己和他到底有哪一场架,打得像是在眉目传情的样,还是和从前一样,老老实实解释了两人的关系。 “所以,”听完罗罗总结,“你们这不就是青梅竹马?” 旁边陈幸和阿水纷纷点头,也表示认同。 “这词也太高级了,”蒋京津摆摆手,拒绝感性,“我俩这顶多算是妇产科的隔壁室友。” 或者是在某个吵架培训班互为陪练,总之和任何褒义的关系词都扯不上关系。 三人本来也就只是随口八卦,都有分寸感,恰好快到食堂,听蒋京津这么说,话题自然转到别的方向。 伞被傅元初抢了,回来也是和罗罗一块儿打的。晚上洗完澡打开小风扇,打完一局游戏的蒋京津怎么想都还是不得劲,索性把傅元初从黑名单放出来。 啾啾啾:【丧尽天良傅元初!欠钱不还王八蛋!】 莫名其妙又分外顺畅的打油诗,她在骂傅元初这件事上向来得心应手。 大概过了五分钟,消息栏弹出一条支付宝代付成功的消息,蒋京津没管,先特别顺畅地给傅元初改了个备注。 死破折号:【?】 对着对面的纯黑头像翻了个白眼,蒋京津打开支付宝,同样昵称头像的聊天框里,是她今天下午发过去的pencil代付链接付款成功的提示。 再往上划拉,是昨天晚上的airpods代付成功。蒋京津动作不停,把这里的备注也给改了。 死破折号:【?】 这次的问号来自支付宝,明明没有任何交流,傅元初却跟在她手机上装了追踪软件一样,精准预判蒋京津的动作。 看在不用回家对老妈做低伏小的份上,她终于屈尊降贵,切回微信回复。 啾啾啾:【丧尽天良傅元初!欠钱不还王八蛋!!】 死破折号:【……】 省略号配上脑海中自动出现的、傅元初无语的脸,蒋京津心情好到跟盘旋在耳边的风一样,又轻又凉。 弯腰从柜子里找面膜,她懒得打字,直接按的语音键:“亲亲,好心提醒一下哦,您这边下午的酬劳还没付过呢~” 阴阳怪气的语调,故作甜腻的恶心劲,纵使早该要习惯了,傅元初还是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 骂人的话几乎就要打出去,想到前两天被拉黑的经历,他还是费劲忍回去,随便点了个数字转账过去。 蒋京津心安理得收下钱,语音继续:“亲亲,看来您记性不太好呢,好心再提醒您一下哦,您这边今天下午还向我方租赁了一把高级晴雨伞,您看这部分费用是不是也应该结一下呢~” 在恶心傅元初这件事上,她有货真价实的十八年经验。 蒋京津边整理面膜边角,边乐嘻嘻地瞄手机,就等着傅元初破防,她好截图发给他妈妈,也就是顾蕊阿姨告状。 但还没来得及畅想完一遍傅元初的惨状,消息提示音响起,看清对面转账信息的蒋京津惊呼一声,顾不上手上还没擦掉的精华,狂按语音条:“我靠!傅元初你去做鸭了?!” 惊世骇俗的话语和高昂的声调立马引来舍友侧目,蒋京津抱歉又心虚地颔首,赶紧抽了纸巾擦手。 啾啾啾:【???你不会真晒中暑了吧?】 常年累月的近距离,再加上两家家长节日或者生日给钱都是双倍,她和傅元初互相坑害,或者说她单方面坑傅元初,都是再熟稔不过的事情。比如让他代付什么的,蒋京津总是心安理得。 可这不代表她可以面对他五位数的转账眼也不眨。 这次那边连省略号都没有,傅元初直接弹了语音过来。 他那边环境音有点吵,却一点不妨碍语气里的嫌弃:“蒋京津,你脖子上面那东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碍着面膜,蒋京津说话黏黏糊糊的,自顾自道:“傅元初,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你干嘛?这就想收买我啊?” 两人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奖学金都不用上交,积攒起来也不少,蒋京津向来不太有理财意识,傅元初却不同。她倒是不奇怪他能一下子就转过来这么多钱,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第5章 “收买你?”隔着电话,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傅元初嗤笑一声,“想多了,我对你精神病院的八折vip卡没兴趣。” 吵架时候谁怂谁是孙子。 蒋京津也冷笑:“是么?等你被我传染你就知道了。” 傅元初:“……” 所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区别是,蒋京津在傅元初面前从来不会真的损失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干脆地点了收款,已经开始计划要先买哪几条新裙子。 听着那边还是吵吵嚷嚷的,蒋京津顺嘴问:“你干嘛呢,这大晚上的,不会真去从事非法职业了吧?傅元初你悠着点,别真让我在论坛的蹲墙角照集合里看见你,到时候衣衫褴褛的,多吓人……” 过招这么多年,她那点冷嘲热讽对傅元初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攻击力。但蒋京津强就强在绘声绘色,描述的场景挤进脑海里,多少还是有些恶寒。 傅元初拎起下午抢来的那把伞,和队友打了个招呼,往操场外走。 他懒得再和蒋京津纠缠,干脆转移了话题:“反正说了明天早上九点,你得有点契约精神啊蒋京津。” 指的是下午。 本来还在吵架,两人绕着绕着莫名其妙又说好了兼职继续——也不知道这种兼职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对着镜子把面膜不小心起来的一个角抚平,蒋京津意思性翻了个白眼:“精神病没契约精神。” 那头的回应是直截了当挂断的电话。 她没有刻意调低通话音量,这么近的距离,多少能断断续续听到点,旁边正在追剧的阿水目瞪口呆:“京津,那你明早还去……兼职吗?” 明天难得没有早课,几人都说得好好睡回本,非得自然醒。 谁知蒋京津毫不迟疑,顾忌着面膜再起气泡,慢慢悠悠地说:“去啊!反正赚他的钱比赚别人的爽多了。” 悠哉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去撑伞,倒像是要熟稔地杀人越货。 难得见着这样式的“青梅竹马”,阿水感慨一句世风日下,胆战心惊地继续投身剧情。 而约好了九点去“兼职”的蒋京津,慢条斯理做完一整套护肤,第二天心安理得地睡到自然醒,九点半才下楼。 准时,准个球。 给他脸了。 刚出大门,远远看见花坛边站着的傅元初,他撑自己那把灰蓝色的伞,人来人往,依旧最显眼,惹得最多目光。 撇撇嘴,原地小跑两步,呼吸故意加重,蒋京津精准地跑到比起她自己撑的时候,显而易见要高很多的伞下,气喘吁吁:“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背单词太入迷,居然忘记时间了,你久等了吧?” 全妆,耳边和裙子色系一样的发卡,语气刻意得就怕人看不出她是故意迟到。 除了同样的衣物柔顺剂,伞下太近的距离,让独属于蒋京津的、淡淡的柚子香味渗透进他的感官,避无可避,傅元初眼底稍起波澜,被他很好地克制住,佯装自然又嫌弃地后退了一点,把蒋京津昨晚发消息让带的咖啡和可颂塞过去。 接过来先打开看了一眼,蒋京津又狐疑地扫了眼他印花t恤外面的冷白皮肤,想到什么,突然后退一步,踮脚伸手去摸伞面—— 不烫,甚至只算得上一点点温。 这个点算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气温还没有升起来。但纵然如此,如果傅元初真的撑伞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伞面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温度。 刚才装出来的抱歉和急促一扫而空,恶作剧失败的蒋京津一脸沮丧:“……真没意思。” 明明以前经常也会有这样的,捉弄被他识破的时候,但说不上来的,她情绪莫名其妙低落下来。 目睹全程的傅元初眉头都不皱一下,提醒她:“蒋京津,你迟到了。” “哦!”她的语气和拎着袋子的手一起垂下去。 太阳渐渐升起来,阳光挑着角度试图晒进小小的遮阳伞下,傅元初的身影笼罩着她,和伞一同倾斜:“但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 蒋京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但只是一瞬间:“哦!” 她又想,她今天好像有点讨厌傅元初。 耳畔若有似无的传来一声叹气,一直站在原地看她蹦来蹦去又垂头丧气的人弯腰,伸手,没费什么力就把刚才递过去的纸袋重新拿回来。 单手动作不方便,他握着伞柄的那只手就不自觉稍用力,小臂筋骨鼓起。 只握住一边带子,纸袋散开,傅元初把露出的咖啡和可颂递到蒋京津视线里。 然后是无奈的,更重的叹气声:“真生气了啊蒋京津?” 第4章 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 “没有!”拆开吸管抿了口冰椰拿铁,蒋京津低头闷声说。 对于蒋京津的情绪,傅元初已经有一套几乎是下意识的应对策略——其实更接近是本能。 听她这么干脆地回答,沉默两秒,傅元初把剩下的可颂也拆开,塞过去。 果然,这样一个动作,蒋京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立马不打自招,跳起来继续反驳:“都说没有了,你怎么这么烦啊!” 她今天穿了件娃娃领的衬衫搭配短裙,现在一龇牙,傅元初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蒋京津烫了这么个头发时候,林婷说的话—— “跟小区里溜达的马尔济斯小狗一样”。 算了,跟狗有什么好计较的。 傅元初试图唤醒她那点不多的良心:“不带这么不讲理的啊蒋京津,倒贴给你当苦力还要挨挤兑……” 结果当然是失败。 “又没让你给我当。”蒋京津理直气壮打断他:“再说,要不是你把我伞抢了,谁还稀罕跟你一块儿打!” 听她又开始叽里咕噜,傅元初估摸着应该快好了,果断转移话题:“你开学不是带了三把伞?都丢了?” 之前收拾行李,林婷骂她麻烦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说谁呢?”被他这么一挤兑,蒋京津哪还顾得上情绪不情绪的,手伸长就往院子里一指,“喏,看到没!” 这么多年的默契依旧有效。明明刚才还在垂头丧气的人,这么一会儿下巴又昂起来。 蒋京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确实已经有缓和的意思,只是心里总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准备再追究。 顺着铁门缝隙能看到女生宿舍的院子,中间是大片的草皮,放着挺多用来晾衣服和被子的衣架,这么看过去,蒋京津指的东西简直独树一帜。 傅元初眯了眯眼。 只见两把敞开倒放的雨伞里,一群玩偶歪歪扭扭靠在一起,就这么大喇喇接受阳光洗礼。 蒋京津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自己的聪明举动:“这里面还有好几个是你付的钱呢,看我多尊重你!” 傅元初:“……” 得,他在这想办法哄人,就差要死要活,人在这搞什么机智小发明。 就不该把蒋京津想得太严肃。 傅元初烦躁得跟中暑也差不多,睨她一眼,懒得说话。 太阳渐渐热起来,好不容易吵完架,终于能抬脚往外走。 今天出门本来跟“兼职”也没多大关系。 傅元初的妈妈顾蕊是华大文学院的教授,因为暑假一直在外地做课题,三人还没能在华大正式见过面。今天特地约了他们上完课后,下午一块儿吃饭。 地点是顾蕊定的,就在学校外面的餐馆,蒋京津高中时候吃过几次,味道一绝。 他们到的时候顾蕊已经在包厢里,点好的菜还没上,蒋京津撒欢跑过去,紧挨着坐到她旁边,整个人蹭上去:“哎呀顾姨,我可想死你了!” 顾蕊笑着摸摸她的新发型,学蒋京津的语气词:“哎呀,我也想死我们京津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聊上天,倒显得傅元初更像外人——他见怪不怪,甚至已经自觉依次烫起碗筷来。 要是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场,估计会以为自己听错了,觉得蒋京津喊得要是“妈”才对。 开始上菜的时候,两人攒了一个月的话题才终于说完。 顾蕊终于想起隔了一个位子,正在被蒋京津指挥盛汤的傅元初,饶有兴致道:“听说你俩又绝交了?我本来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分开约,现在看倒好像没什么事了……” 傅林先和蒋升逸都是做生意的,总免不了出差,顾蕊也时不时会跑课题,在家时间最多的林婷就负责传递“情报”。再加上蒋京津藏不住事,基本是他们俩前脚刚吵完,后脚家长们就都知道了。 不过他们很乐意看小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也并不会太多干涉。 蒋京津摆摆手:“没事儿,都是傅元初太讨嫌了!” 就这么被当面骂了的人把汤放到她面前,眼都懒得抬一下。反而是因为碗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有点大,蒋京津偏头,对他皱了皱鼻子。 第6章 看着两人有来有往的官司,顾蕊边笑着无奈摇摇头:“怎么突然想起来改成烫羊毛卷?我记得你之前给我发的不是这个发型。” “别提了顾姨,”放下刚喝一口的汤,蒋京津垂头丧气,“我算是发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的能听懂客人需求的tony……” 说起蒋京津的羊毛卷,是军训前一个星期的事情。 几乎每个高考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愿望清单,首当其冲就是改变发型,她当然也不例外。之所以快开学了才去践行,倒不是因为爸妈不同意,而是因为她迟迟下不了决定。 蒋京津有点选择困难症,连买什么口味的薯片都要纠结,最后好不容易才选定一款发型,大数据又推送了一堆失败后的吐槽帖。 之后的结果就是,等她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之前说好陪她一块儿去的闺蜜,早已飞到大洋彼岸开始上学。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蒋京津,也在朋友圈偶尔吐槽发型师的动态里,突然有些退缩。 但无论如何,决定已经做下。 在数次哀求林女士都被以转账拒绝后,她打上了傅元初的主意,最后软磨硬泡,以洗半个月碗为代价,才终于能拉着他一块去——最后蒋京津耍赖,只洗了两天。 起初一切都看似顺利。 精挑细选的理发店,烫发前有比对着照片的沟通,涂药水和修剪发梢时理发师也很有耐心。 原本严阵以待的蒋京津自然也就放松下来,嫌太无聊还给自己点了杯奶茶,误选成了到店自取。 看着两条街外的地址和已经做好的奶茶,满头卷发杠的蒋京津眼珠子一转,又点了一杯。 接着用熟稔的,委屈又哀切的恳求语气,使唤旁边刚打完一局游戏的傅元初。 过程省去不谈,结果当然是傅元初妥协,虽然被冷嘲热讽了一顿,但蒋京津只乐滋滋地等着她的新发型。 事情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对劲。 傅元初前脚刚出去,后脚就来了个穿着西装抹着发蜡的中年男人,对着脑袋都快僵硬的蒋京津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就开始教育刚缠好卷发杠的理发师。 接下来,十分流畅且自然的,新加一个助手,一共三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就这么把蒋京津头上的卷发杠换了。 她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但那个油头男胸牌上写的赫然是店长二字。 彼时刚从高考混沌中抽离出来的蒋京津并不知道,世界上最烦的并不是中年男人,而是完全没有专业知识,却阴差阳错拥有了权利的中年男人。 反正,出去取奶茶的傅元初,只是因为半路接了一个电话,再相见时,蒋京津就变成了顶着一头泡面卷,蹲在街边哭嚎的样子。 “这跟我给他看的图片一点都不一样!” 刚烫完的头发,即使洗过一次,也还是硬硬的小卷,夜晚的昏暗路灯下,要不是蒋京津头发原本就偏棕色,甚至可以用放大版的钢丝球来形容。 这当然是,任谁看都不一样。 傅元初轻咳一声,强压住嘴角的笑,第一反应是去捂她的眼睛。 “其实挺好看的,”他移开目光,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你之前不是也挺喜欢王阿姨家的丝丝?” 丝丝是棕色泰迪,特征是特能叫唤,以及,卷毛。 这么一句,蹲着的蒋京津嚎得更大声了:“你还是不是人啊傅元初?!” “再说了,你光捂我眼睛有什么用啊?!”她边哭还边有功夫引经据典,“你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呜呜呜……” “哦——”傅元初后退一步,顺手把满手湿漉漉的眼泪擦到她的袖子上,“那不然,换一家?” “换什么换,到时候我没头发了你负责吗?!” 骂完他这馊主意,蒋京津打了个哭嗝,顺手抢过奶茶拆开喝一口,“再说了,我还在他们家办了卡呢,哪能再去别家花钱……”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听清后的傅元初被气得,这次是真忍不住笑了:“不是,蒋京津,你是散财童子还是怎么着?” 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头发变了,那股蠢劲倒还和跑八百米时候,死活动不了的腿一样顽强。 蒋京津底气不足,声音虚弱得像在讲梦话:“那,我不是觉得他们家态度还挺好的,之前选店的时候你不是也同意了!而且办卡那时候头发还没烫好呢,我也不知道呀……” “一一,”她抬头,眼巴巴望着傅元初软声道,“你能替我维权吗?” 傅元初:“?” 见他不说话只是冷笑,蒋京津嗫喏,试图举证:“你看,我买奶茶都想着你呢……” 傅元初:“……” 但看着面蹲成一团的,眼眶还红着的人,他顿了顿,还是极力压下想骂人的念头:“多少?” “什么多少?”蒋京津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喷嚏。 傅元初定定看她,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扔过去,盖住她脑袋:“我问你充了多少?” 听他松口了,蒋京津嘴角又扬起来。 伸手把衣服扯下来,帽衫罩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蒋京津猛地站起来,踉跄一步,被傅元初及时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赶紧道:“不多不多,你报我名字就行!” 她心虚地避开傅元初质疑的眼神,声音又低下去,快速报了个数字:“……实在不行到时候分你一半嘛……” 嘴角抿着,一副破罐子破摔,让他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 傅元初眉心狠狠一跳,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蒋京津气死—— 预感甚至都不用等到多远的以后就能被验证。 拿着退回来的钱重新回来,找到拒绝一起前往的蒋京津时,她刚才一脸的狗腿表情早已经消散得理直气壮。 “你有没有用你跟傅叔叔学会的法律知识舌战群儒呀?” 傅林先下海做生意前,是圈子里很有些名气的律师。 她脑补完,又深吸一口气,怀疑道:“还是说你使用暴力了?” 傅元初就差掰开她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皱眉道:“你猪么蒋京津?” 蒋京津早从他答应帮忙的时候,就自动重新挺直了腰杆:“……谁要跟你做同胞。” 不过她又实在好奇,于是能屈能伸,一路上,用被宽大帽子罩住的脑袋,在他旁边晃来晃去,势必要问出一个答案的架势。 最后傅元初实在烦不住,随口告诉她:“我跟老板说我是做自媒体的。” 问了一路,居然就只是这么个简单的答案。 一瞬间,蒋京津对傅元初云淡风轻的痛恨,甚至压过了对自己头发的厌恶。 所谓情绪转移,果然还是嫉妒才最有效。 她当然不服气,立马跳脚:“都怪世界上帅哥太少了,你这样的随便拾缀一下,居然也能出去招摇撞骗!” “哦,”傅元初冷笑,“今晚洗碗就用你头上的钢丝球。” 蒋京津:“……” 好在无论过程如何,值得庆幸的是,理发师虽然受制于店长,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洗了两次之后,虽然跟最初的设想依旧南辕北辙,但蒋京津很是看得开,慢慢也就接受了这头羊毛卷—— 就像现在,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傅元初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生气,自己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变得更生气,蒋京津也还是看得很开。 吃过饭后顾女士还要和研究生开会,不知道要耽误多久,索性让他们俩先回家。 刚到车站,要坐的公车刚好过来,蒋京津没交通卡,手忙脚乱的,乘车码没打开,打开的是付款码,怎么都刷不响。司机着急,催了她一句。 还没等她道歉,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刷卡成功”的提示音响了两次。 是傅元初。 公车启动,摇晃间脚步踉跄,蒋京津后背撞进他怀里,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温热的体温让她愣在原地一瞬,赶紧抓住旁边的栏杆。 到了一站后,傅元初推着愣住的她往前走。 “今天你脑子又不上班?” “……公交卡忘记在学校了。” “知道了。” 熟悉的对话,在高中发生过无数次。 车厢最后一排,相邻的蓝色塑料座位,两人书包上有同样的乌龟挂件,身上有着同样的洗衣液味道,手上有同样的、新年到寺庙里求的红绳,甚至腕上的机械表都是同款不同色。 再冷战、绝交多少次,傅元初确实也是陪她走过人生最长一段路的、珍贵的好朋友——这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窗外绿意葱翠,摇摇晃晃的空荡铁皮车厢里光影流动,和高中每次放学回家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路过某段路口,绿化带新种满花,粉色的一朵朵,开在夏天末尾。 蒋京津抬起手机拍照,又拐拐旁边闭目养神的傅元初:“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傅元初抬眸,只短短一瞬,随口道:“狗问花。” 第7章 他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 蒋京津龇牙,伸出腿,用脚尖踩了下他的帆布鞋。 她突然又觉得,傅元初今天也没那么讨厌。 第5章 小狗又不会总想吃你碗里的 网上有段时间很流行发从小到大的学校定位,作为靠发日常plog积累了小两万粉丝的野生博主,蒋京津也兴致勃勃地想过要尝试。 不过看着从幼儿园到大学,永远徘徊在那几条街附近的地址,越看越觉得无聊,最后还是作罢。她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毕竟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开心,只少数时候还是会有些憧憬远距离的生活。 但学校离家近还是有好处,平时挤食堂取外卖再烦,周末也可以短暂被治愈两天。 林女士原本是和老蒋一起创业,几年前生过一场病,索性就不再操劳。开了几个咖啡店,雇了人,偶尔查查账,时不时上上瑜伽课,心情好的时候也很乐意投喂蒋京津和傅元初。 好吃好喝一个周末重新返校,从家里搜刮的东西两天就分享完,加上舍友给的吃的,蒋京津体重四天涨了三斤。 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她十分懊悔,痛定思痛,决定吃两天轻食。 早上满课,下课之后蒋京津果断控制自己,和要到外面加餐的舍友分开,买了减脂的鸡胸肉三明治想回宿舍吃,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忘了带钥匙。 去找宿管阿姨借要写一百字的检讨,要是现在去找舍友,想着她们吃的是麻辣香锅,又怕自己忍不住,会前功尽弃。 转头看了眼伞外的天空,蒋京津想了想,给傅元初发消息。 啾啾啾:【你是不是在自习室?】 两个人毕竟不在一个学院,说实话,上学日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而且她也没兴趣太关心傅元初的行程。不过林女士问的时候蒋京津顺耳听到过,一般这个时候傅元初都会在自习室,方便下午直接去做实验。 这人长得招蜂引蝶,脾气也臭得要命,也就对待专业认真这一点可取之处了。 傅元初倒是回得很快:【自己去找宿管。】 啾啾啾:【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钥匙?】 看着置顶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姜饼人,傅元初无语:【你周末丢了家门钥匙找到了?】 啾啾啾:【……那不是有密码锁么……反正你不准告诉我妈!】 傅元初懒得跟她纠缠:【我待会儿有事。】 这就是婉拒,不想被她烦的意思。 蒋京津当然听得出,撇了撇嘴,告诉自己先忍一手:【我知道啊,你带平板没?】 一一:【?】 一一:【:)】 今天周三,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蒋京津最近在追的番剧昨晚有更新。不用想都知道,她就是想边吃饭边看剧,还嫌手机屏幕太小不过瘾。 每个学院都有一个固定的自习区域,有些课多的学生懒得跑,会在那里等着上课,也因此并不像图书馆那么严格,甚至还有在旁边背书的。 比起自习室更像休息区。 啾啾啾:【please~我保证不跟你说话,也不会烦你的~】 啾啾啾:【期待gif】 等了半分钟,那边还是没有回复,想着毕竟有求于人,她劝自己再忍一手。 啾啾啾:【确定不欢迎我吗?我给我们一一也买午饭了~】 蒋京津对波浪号的运用炉火纯青,直接和现实中故意恶心的甜腻语气联动。 啾啾啾:【图片】 她拍了那个连面包片都用生菜代替的三明治照片发过去。 一一:【6】 一一:【位置共享】 啾啾啾:【:)】 意思是这次真给你脸了。 一一:【:)牛才天天吃草。】 确定了他现在人在物院,蒋京津一分钟都多装不了,找了几个骂人的表情包甩过去。 把手机揣进兜里,她边掉头边开始拆三明治的包装袋,然后开吃——虽然是允许的,但在自习室吃东西总觉得怪怪的。 更重要的是,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一点都不想让傅元初看到自己真的在吃这个三明治,总感觉这就相当于承认,她午餐吃的确实和草差不多。 那多没面子。 天热,加上傅元初那条“牛吃草”的消息,总是自动在脑海里盘旋,蒋京津一路上都不自觉在做心理斗争,没多大一个三明治居然吃了快一路。 自习室里人还挺多的,但角落正在做题的傅元初依旧显眼,黑t外面的皮肤冷白,让蒋京津忍不住想造谣他踢球看起来猛,实则要抹三斤防晒霜才愿意上场。 径直走到他身后,听见动静的傅元初头也没抬,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蒋京津接过来,顺手擦了擦嘴角扔到垃圾桶里,轻车熟路抽出椅子坐到他旁边,边从包里翻出口红,边压低了点声音:“你平板充电没?” 还真就直奔主题。 傅元初睨她一眼,问:“不是说给我带饭了?哪儿呢?” 把小镜子和口红重新塞回包里,她理所当然:“被我吃了啊。” 大眼睛眨巴眨巴,友好地冲他翻白眼。 说时迟那时快! 还没等他回答,话音刚落,蒋京津“蹭”一下窜起来,就要去扒拉他挂在椅背上的包,不出所料摸到里面的平板。 她一乐,正要抽出来,另一只手却已经轻易就紧紧压住书包开口。 “你干嘛呢傅元初!”她压着声音,生气也变得咬牙切齿。 傅元初看她哼哼,心情更舒畅了,偏了下头,继续问:“你给我带的饭呢?” 显然是逗人玩。 说*实话,占了好皮囊的便宜,这种类似下意识的示意动作,他做起来非但不油,换个人来看还会觉得挺带感挺bking的。 但对蒋京津来说,傅元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催吐剂。 “给你带个屁,你装x还没装饱啊?”蒋京津表情夸张,针对傅元初的行为和动作,表示自己的恶心。 她索性没再用力,就这么保持着手放在包里捏着平板的动作,认真道:“要不你赔我点钱吧傅元初,真的,我好像要吐出来了。” 如果周围有人,听到这句肯定要感叹一句,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此情比金坚的友谊,都这么蹬鼻子上脸了,居然还不绝交。 然后下一秒,就是紧接着感叹,哦,原来是因为两个人都挺喜欢蹬鼻子上脸这种高难度武学技巧。 “嗯——” 傅元初往另一边又歪了下头,“我平板密码改了。” 蒋京津忍不住笑:“你这能威胁到谁……” “哦。”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完全,就被傅元初打断。 他看着蒋京津,眼神诚恳到像在关切一个弱智:“你牙上有口红。” 蒋京津:“……” 第一回合到此over。 “反正你待会儿别喊我!”躲在手掌后面小心翼翼擦掉口红印,蒋京津愤怒接过傅元初递过来的平板,点开他的视频软件,直接退出来登了自己的账号找观看记录。 边连耳机,又边愤怒重复道:“傅元初你待会儿别喊我!我再理你我就是狗!” 毕竟刚惹完她,傅元初还是挺好说话的,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终于消停下来,两人一个追番,一个看书,真就谁也没再跟谁搭话。 这么差不多过了半小时,直到傅元初突然开始收拾东西。 发现动静的蒋京津摘了一边耳机,问他:“你要走了吗?” 还没完全从番剧里抽回神,她声音和表情都懵懵的,丝毫想不起,自己刚才才发过互相不准理睬的“毒誓”。 傅元初倒也不在意,抬手,示意她刘海乱了。 “和队里的人约了饭,”他拉上挎包拉链,也没有要拿走平板的意思,“荆磊也在。” 蒋京津随便揉了下头发:“你下午不是要去实验室?” “别整天自己瞎猜。”傅元初否认。 现在本来就是午饭时间,也只有蒋京津会把他塑造成茶饭不思的书呆子形象。 看他真要走,蒋京津下意识抓住傅元初包带,也不提他原来是骗自己的事儿:“那我不就一个人了?” 傅元初点点头,语气故作疑惑:“你不是要看番?看呗。” 蒋京津急了,视线从他同样抓着包的、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开:“我一个人在这还看什么劲!” 傅元初耸肩,表示爱莫能助,顺便伸手要去拿平板:“那你回宿舍看。” “不行!”蒋京津立马摇头,按住他的手,“我舍友都去逛街了,得下午才回来,我才不要跟宿管阿姨写检讨!” 理由看似充分实则牵强,俗称胡搅蛮缠。 顿了下,傅元初抽回手,索性放下包:“那你到底要干嘛?” 这种话,这种语气,其实乍一听真的很值得讨厌。 但蒋京津还真就认真想了想。 “要不你带上我吧,”她说,顾忌到减肥大计,又补充道,“我不吃,就在旁边等着你……” 第8章 傅元初:“……” “不是,蒋京津,”看着眼巴巴就差上撒娇技能的蒋京津,他无奈,试图讲道理,“我就算是养只狗,也没让它眼巴巴在饭桌旁边看着我吃的道理吧?” 不自觉的,蒋京津顺着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其实还好吧?”她顿了下,“小狗又不会总想吃你碗里的……” 丝毫没发现,她已经被绕进了傅元初的歪曲逻辑里,真的把自己代入成了小狗。 于是,还没等她再找理由说服傅元初,原本还在无语的人突然挑起嘴角,饶有兴致地伸手,在离她脸就一点的地方,食指虚空勾了勾。 蒋京津皱眉,正想问他又抽什么风,傅元初就轻拉了声巨长的口哨音,对着她乐道:“那听话点,不然就给你盆里扔蒋京津吃的草,听说那玩意儿狗都烦。” 蒋京津:“?” 蒋京津:“!” 第6章 谁暗恋谁是小狗! 毕竟是别人球队的聚会,即使她只是因为没地方去想蹭个位子坐,蒋京津还是叮嘱傅元初记得提前和队友说一声—— 得到的答案是,在她说了要来自习室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打过招呼了。 蒋京津微笑,受不了任何质疑她决心的人。思及新仇旧恨,狠狠在傅元初鞋上碾了一下。 “稀客啊蒋老师,难为您还愿意赏脸!” 还是在上次和顾蕊吃饭的那条街,选了个在附近挺有名气的小龙虾大排档。这个点人不算多,位置也松散,人估计还没来齐,桌上也只有几个简单的小吃。 远远看见她跟在傅元初后面,人还没到呢,荆磊先提了音量率先调侃。既有报复上次“撑伞”那事的意思,也是有意调节气氛。 “介绍一下啊,这是咱们京市小辣椒,蒋京津!也是我铁哥们啊!多多关心!” 什么鬼称呼,蒋京津表情僵了一瞬。不用想也是这人在报上次被连坐的仇。 她在心里又给荆磊记了一笔,当下没出声,显得挺腼腆,就这么站在傅元初后面。实则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包厢里的人。 朋友带朋友,男男女女都有,并不全是球队的。 蒋京津心里有了个数,扯了个笑,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哈喽大家好,我叫蒋京津,美院的。” 都是年龄相仿的,出来玩也爱交朋友,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也说了一圈自己的名字,蒋京津笑着记了个大概。 正找着坐哪儿方便点,球队有个同样姗姗来迟的,也是高中同学,之前面熟。和傅元初打了个招呼,又看见蒋京津,下意识道:“哟,你俩这还是情侣装啊?” 大夏天,大街上一堆穿蓝白的,按理没什么奇怪的。但也是巧,傅元初背的包是牛仔做旧的,蒋京津的小包也是,这么一说,居然真有点情侣装那味儿。 蒋京津表情呆滞一瞬,在心里咬牙切齿嘶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亲子装,我是他爹!!!” 一边又冲着两步远外的傅元初甩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解释一下。但这人还没坐下就是因为正在旁边接电话,不仅没看见她的暗示,仿佛连刚才的“情侣装”言论也没听见一样。 行吧,傅元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不过蒋京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两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当然也有很多今天这样的“蹭饭”时候。 所以这么多年的默契就是,谁提出要跟着,谁就负责自己,谁也不稀罕依赖谁。 她随口应付:“呵呵,哪能呢,这不是夏天穿这个色不热么……” 这时候靠里面点,突然有个女生冲她招了招手,喊她:“快过来京津,咱们不和他们臭男孩儿玩!” 她站起来给蒋京津腾位置,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牛仔短裤,肤白腿长御姐挂。 蒋京津看见美女就开心,没管傅元初,自个儿乐颠颠坐过去。一面看着美女身上的颜色,心想,这不又一个蓝白色。 “你好,我叫辛苒,物电学院的。”她还主动又自我介绍了一遍。 除傅元初外,蒋京津对理科好的人都很崇拜,立马就夸道:“你名字好特别呀。” 辛苒倒没推辞,对她眨眨眼:“沾了这个姓的光,怎么取应该都不能太难听吧?” 太对胃口了! 只要愿意,蒋京津跟谁都能相处得特别好,社交场合甚至可以算是如鱼得水,但真正能和谁成为朋友这种事,还是得靠眼缘。 她当下就掏出手机来和辛苒交换了微信,对方也很爽快,并且表达了对她的喜欢。 蒋京津看着她的微信名字,越看越觉得眼熟:“咦……” 语气词不自觉被发出。 “有点眼熟是吧?” 已经聊了挺久,人差不多到齐,总算上菜了。 辛苒把菜盘子挪挪,又拿了手机打开另一个短视频app:“你玩这个吗?要不互关一下?” 蒋京津凑过去,一看就倒吸一口气:“天呐,太厉害了,我刚才还没敢认呢!” 粉丝那栏,数字明晃晃的快50万。她就说怎么看辛苒眼熟,原来是之前刷到过的vlog博主。 蒋京津也没推辞,当下也调出自己的界面来和辛苒互关。 她高中就陆续会上传一些自己画的画,最近也开始写图文plog,没怎么用心经营,但胜在时间久,不知不觉也有小两万粉丝:“这下倒是让我蹭了个大的。” 刚认识,两人的话题从各种夸奖开始进行,从妆容到衣品,倒是很聊得来。蒋京津也没想得起继续看还剩下不多的番剧。 中途辛苒出去接电话,她才终于分出心思来,对着坐在旁边,正转头听队友说话的傅元初比了个中指。 顾忌着误伤别人,角度还挺隐蔽,但傅元初转过来给她倒橙汁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他睨她一眼,神情淡淡的。 蒋京津立马把中指变成和拇指配合的爱心,又指指桌上,笑得讨好:“你待会儿要剥虾的话,能不能分我一半?” 桌上两盘不同口味的小龙虾,色泽鲜亮,在热腾腾的夏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蒋京津边说顺便给自己也戴了手套,象征性地慢吞吞剥了一个,放在傅元初碗里,讨好地对他笑了笑。 所谓能屈能伸。 傅元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你不是减肥?” 蒋京津嘟囔:“蛋白质又不会长胖。” 傅元初懒得理她:“德行。” 说罢转过头和队友继续刚才的话题,没再理她,但还是重新换了个碗,手上动作不停,开始剥虾。 辛苒再回来,看到的情形就是:褪了手套的蒋京津换了筷子,也不等傅元初剥好一碗,时不时就伸过去夹一个,偶尔用手肘提醒他剥快一点。 两个人都熟稔到自然的地步。 “你们俩关系真好啊。”她坐下,感叹一句。 这些在别人看来算得上“惊世骇俗”的动作,都是经年累月的习惯和默契。 所以蒋京津当下其实没反应过来,辛苒是由什么发出这样的感叹。 偏了偏头,她咽下一只小龙虾:“还行吧?” 又灌了口橙汁,明白过来的蒋京津愁眉苦脸补充道:“主要是他脾气太臭了,都没什么朋友,我只好将就将就……” 听到动静的傅元初声音冷淡,提醒她:“再废话你就别吃了。” “看吧,”蒋京津嫌弃,用气音说,“讨嫌得要死。” 再怎么讨嫌,傅元初还是实打实给她剥了一顿龙虾。下午再回学校的时候,之前因为只吃了三明治略显空落的胃,此时已经满足得不行。 减肥什么的,又变成明天的事。 蒋京津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备自己,想着既然吃都吃了,还基本都吃的是蛋白质,索性又决定,路过水果摊的时候,要切半个西瓜带回去。 “这么热的天还要在阶梯教室上课,多辛苦啊,我总得补偿一下自己吧?”她还特意给自己挑了个特别合理的理由。 傅元初懒得听她扯一堆,路边随便看见家水果店,当下就收了伞,下巴一抬,也不管在回消息的蒋京津看没看见,就催:“给你三分钟,过时不候。” “你着什么急呢?”蒋京津正回消息,伞没了,就后退躲在他影子里。 拖延症这毛病放在平时没什么,反正他等习惯了。但问题是,离她上课的时间已经不久了。 傅元初连人带包一块儿拎进水果店:“行了蒋京津,要不赶紧,要不别吃了。” “哦豁,”她打开相册,边找阿水要的ppt,边回怼,“你管我,我就爱慢慢来。” “你下周体测?” 大学最万恶的就是体测,每个学院时间不太一样,美院在国庆前。 水果店的冷气吹得人身心舒畅,蒋京津视线还是在手机上:“嗯?怎么突然提想起问这个?” 傅元初抱着手臂:“你再不赶紧,到时候我就把你体测不及格的事儿告诉林阿姨。” 第9章 蒋京津:“……” 她抬头,凝视傅元初:“你就会这招了是不是?” 如果说非要在这个世界上选出一样最讨厌的东西,蒋京津可能会在纠结一会儿后,从傅元初和八百米这两个选项间,选择后者。 她在这个项目上屡战屡败,每次都要丢掉半条命,面对傅元初的挑衅,甚至连“你是不是看不起人”这样的反驳都说不出口。 爸妈虽然从来不在乎她成绩的高低,但林婷却坚信,体测可以反应一个人的身体状态。之前高中的时候,甚至因为蒋京津体育成绩不合格,拉着她早起晨跑了一个暑假。 傅元初对她唯一有用的威胁,估计就是这个。 蒋京津狠狠瞪了他一眼,脚步特别重的,认命快步走到堆着西瓜的货架前,正准备挑,消息提示音突然又响起。 她瞄了一眼,把手机塞给傅元初,指挥道:“阿水找我要图,你给她发下,就我上周给你看过的那张……” 面前黑黑绿绿一堆西瓜,蒋京津弯下腰,认真曲起食指,听轻轻敲击后的回声。这个时间,店里就他们两个人,挑好一个大小差不多的递给店员,蒋京津回头,就见傅元初微微皱着眉头。 “找不到吗?”蒋京津正想借题发挥骂他,身边,依旧紧紧拿着她手机的傅元初突然勾唇,指腹按压侧面按键。 各种嘈杂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水果店里传开。 “你干嘛……”刚皱起眉头,蒋京津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10号,什么好帅,xxxxxxx…… 以及,各种尖叫声。 动作比思绪先反应过来,蒋京津赶紧跳起来,要去抢手机。 “蒋京津,我发现你这人还挺能装,就光明正大看不行么?” 傅元初饶有兴致,伸手,轻易就把手机举得老高,“说什么没兴趣,其实是拍了视频背地里偷偷看啊……” “啊啊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傅元初!”蒋京津又羞又恼,“是阿水那天用我手机,不小心按到录制键了,谁稀罕看你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吗?都在相册存这么久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换了只手,傅元初低头,也不恼,笑着看蒋京津蹦跳着挣扎,故意拖长声调,“谁知道呢,说不定——” 他顿了一下,胸腔笑得震起来,“你暗恋我已经很久了。” 第7章 这肯定是上天对他人品败坏的惩罚 “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罗罗和陈幸选的是另一节课,上课前10分钟,阿水终于进来,先把书掏出来,又递给蒋京津一个发夹,解释说一人一个。看她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 公共课比起专业课当然好混学分,但夏天热,即使阶梯教室里有空调,人一多还是很闷。 蒋京津又气又焉巴,接过发卡随手别在侧边,把西瓜推过去,示意阿水吃。 接着趴在手臂上,有气无力地说:“别说了,都怪你……” 阿水西瓜都还没咽下去,乐了:“怎么就怪我了?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干啊,你别冤枉好人。” “那天你不是拿我手机放大看球赛么,结果按了录制键,把傅元初录进去了,今天他看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不就得可着劲笑话我……” 听她解释完来龙去脉,阿水笑得不行:“不是,我是真不记得有这事,这不是巧了么哈哈哈!不过你俩也真是有意思,怎么这小事儿都能打一架,小学生似的!” “傅元初才小学生!” 食指一下下戳着置顶,看着备注又变成死破折号的黑色头像,蒋京津越想越气。 当时还在别人的店里,听见傅元初这么造谣,气到脸通红的蒋京津都差点开始尖叫。 “傅元初,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啊?”她咬牙,后退,斩钉截铁,“谁暗恋谁就是小狗!” 从尴尬的回忆里抽离出来,她恶狠狠打字。 啾啾啾:【再强调一遍,谁暗恋谁是狗!!!】 上课时间到,阿水咬了最后一口西瓜,收拾起来。 蒋京津望了眼讲台上的老师,把手机扔到一边,翻开课本。碳素笔有一下没一下在手上转着,时不时在角落的空白处涂两笔,不一会儿,两个卡通小人就跃然纸上。 一个卷发小女孩,跆拳道横踢姿势,踢得眉毛和破折号一样平的小男孩落花流水。 顿了一下,蒋京津又落笔,用力把小男孩的五官都放大一圈,线条也加粗:“让你惹我!” 这节名为中国唐宋艺术鉴赏的公共选修课,讲师是快要退休的老教授,拥有大部分高龄老师的共同点,聊着聊着就喜欢扯别的。 把卡通画拍照发给傅元初,终于解气了的蒋京津抬头,恰好看见教授打开投影仪,投影他自己的朋友圈。里面都是从前的学生,大部分已经工作,怨气重到咒骂生活都忘了屏蔽老师。 “要珍惜时间啊同学们,一寸光阴一寸金……” 教授这句话说得慷慨激昂,旁边正在补大英作业的阿水吓得一激灵,转头小声问她:“现在有讲什么重要的吗?” 蒋京津摇摇头,信口开河:“说待会儿就下来抓写英语的。” 阿水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补作业。 选修课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东西,老教授的话题天南地北,但都不怎么激得起蒋京津的兴趣。 早知道从傅元初那里把平板抢来了。 把微信头像换成卡通恶霸小猫,蒋京津刷屏一遛烟表情包。 啾啾啾:【听!到!没!都!怪!你!】 死破折号:【再烦盗你号。】 看番的视频账号还在他那里,蒋京津又发出去几个表情包咒骂。但最后实在找不到人八卦,还是妥协,大方地短暂原谅傅元初。 偷拍了一张投屏的照片发过去,蒋京津真诚发问:【这样真的不会被告吗?比如侵犯隐私权什么的。】 死破折号:【你挂科被告的几率估计更大点。】 啾啾啾:【挂你大爷!!!】 死破折号:【哦,我大爷前两天还说要请你吃饭:)】 这句是真的。 至少在京市,傅家的大部分亲戚都和蒋家关系很近。蒋京津气焰一下子消下去,赶紧点了撤回。 傅元初立马甩了截图过来存证。 啾啾啾:【……】 啾啾啾:【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之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至少活着的时候,两人确实是谁也甩不开谁。 时间在夏天最后的炎热中流畅,很快临近国庆,即使在八百米上差不多丢了半条命,蒋京津还是不出所料地喜提未及格,需要用相应公里数的校园跑补上。 进入秋天,气温终于渐渐降下来。 快放假的前两天,老傅出差回来带了几箱水果,特意给蒋京津送来一些,让她分给朋友吃。只走前提了一嘴,说她方便的话可以顺便给傅元初送一些过去。 当然了,不送也完全没问题,他本来就应该自己回家吃——这是老傅的原话。 碰上赶期中作业,蒋京津周末连家都没回,在画室泡到几乎眼冒金星。 一累就想找人撒泼,终于闲下来一点,她颇有良心地用这个正当理由,挑了傅元初下手。 啾啾啾:【今天是世界心脏日,自动为你掉落惊喜,奖励你请我吃烤肉!】 见蒋京津脱了围裙,还在收尾的陈幸问道:“京津,你要出去吗?” 蒋京津想了想昨天荆磊的朋友圈,他们最近这个时间段好像在一教那边做实验:“嗯,我先去一教一会儿。” “那刚好靠近活动中心!”陈幸叮嘱道,“咱们宿舍不是报了园植社团的活动,你顺路交一下作品吧,就上周一起做那个,之前一直忘了……” 蒋京津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回宿舍抱了盆栽,傅元初还没回消息,估摸着是没看手机。点开荆磊的朋友圈,果然看见日常一骂,附带的照片角落拍到了傅元初侧脸。 没犹豫,蒋京津拎着分出来的半袋子蜜柑,直接按荆磊朋友圈带的定位走。 “哎,京津!”还在楼外面,就碰到辛苒,她惊喜地喊她,“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辛苒?”蒋京津扬起嘴角,冲她招手,“你怎么也在这?” “我在这做实验,”她解释,“就傅元初我们一个小组。” “那你真是受苦了,”蒋京津对她表示同情,掏了个蜜柑递过去,“快吃个橘子,这个可好吃了。” 辛苒被她逗乐:“大夏天的,怎么突然想起拎这么一袋橘子晃悠是来找傅元初的吗?我刚才去交了个表,他们那边估计也快结束了……” 两个人都不着急,索性找了个阴凉处,一块儿坐花坛边上就开始剥橘子,边吃边聊。 辛苒夸道:“这橘子真好吃,在哪儿买的呀?我在京市这么多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傅叔叔去南边出差带回来的,”蒋京津解释,“就傅元初他爸爸……” 第10章 “这样啊。”辛苒了然地点点头。 正聊着,电话突然响起来,蒋京津擦完手刚准备接,就见打电话的人出来。 “傅元初!” 被喊的人看向她的方向,挂了电话,径直走过来。 他在实验室的时候不太会看手机,结束了才看到蒋京津发来的消息。 和辛苒互相点点头打过招呼,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接过半袋子蜜柑的傅元初皱了皱眉头:“这什么你最近又想去行为艺术领域插一脚?” “能不能说点人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蒋京津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白了他一眼,“是园植活动的参赛盆栽,怎么样,有创意吧?” 这次园植活动的主题是环保绿色,她们一块儿用牛奶盒做了一个花盆,又从夜市随便买了一株多肉移进去。 花盆是天鹅造型的——从长长的脖颈和用黑色纸片粘上去的眼睛和嘴,也能很明显看出来。 蒋京津得意地把花盆又转了一圈:“别太羡慕我的艺术天分咯……” 虽然从创意到成品都略微有些不对劲,但确实还挺惟妙惟肖。 傅元初没回答,移开视线,顺手把蜜柑塞到刚出来的荆磊怀里。 “快吃橘子,可好吃了!”和之前差不多一样的台词,蒋京津招呼道。 瞥见荆磊旁边有个之前没见过的男生,她望向傅元初。 “连嘉瑞,我舍友。” 边上沉默的连嘉瑞背着个双肩包,冲她点点头:“你好。” 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蒋京津笑笑,也自我介绍:“哈喽,我叫蒋京津。” 说完就继续招呼人吃蜜柑,也没注意到边上动作停顿了一瞬的辛苒。 半袋蜜柑最后还是又传到靳磊手上:“嚯,今天怎么想得起来慰问哥们了?” 不提他老是和傅元初联手的事,蒋京津和荆磊关系还算不错,平时也没那么针锋相对。 蒋京津溜须拍马的话张嘴就来:“傅叔叔前几天去南方出差带回来的,给我送了半箱,我一想这不巧了么,您爱吃啊,赶紧就马不停蹄送来了!” 每次父母们出差,不怎么喜欢买奢侈品,反而喜欢买土特产带回来,其中强烈的生活气息总是让蒋京津觉得安心。 说着又嫌盆栽也重,蒋京津索性往傅元初那边一塞,对他阴阳怪气:“对了,说是家里还有草莓……可惜你不喜欢吃,只好等着我回去消耗了……” 话里话外没什么可惜,倒是挺幸灾乐祸。 蒋京津是坚定的草莓党,也固执地认为,傅元初是因为讨嫌才不配吃草莓,这肯定是上天对他人品败坏的惩罚。 刚才被她抱在怀里的盆栽,此时被傅元初一手拎着,另一边空出来单手打字回消息。连眼都不抬一下,仿佛听不到她的话,完全把人当空气。 倒是荆磊在旁边咂舌:“傅元初,你还真是捡来的啊?” 回完消息的傅元初把手机放回兜里,没回答他这弱智问题,转头催蒋京津:“不是要吃饭,还去不去?” 荆磊这么一听,乐了:“不是,你俩吃独食这么光明正大的啊?不行,必须得带上我!” 第8章 他俩就那样 荆磊硬生生把一顿简单的饭,上升到实验成功完成的庆功宴高度,原本两个人的“约饭”,就这么变成浩浩荡荡的一行五个人。 蒋京津顺路交完盆栽。依旧还是华大门外那条小吃街,因为是周末,人格外多,要去的那家烤肉店只剩下最后一个门口的位置。 “哟,还挺凑巧。”荆磊先坐下,感叹一句。 “京津,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辛苒则是小声抱歉道。 他们坐的是圆桌,四周围着防风的塑料布,想着辛苒应该是想坐得离门近一点,蒋京津自然答应,起身坐到她和连嘉瑞中间。走之前还没忘记顺走傅元初的手机,和辛苒一块儿商量着点菜。 荆磊拆着碗筷,随口问道:“你俩今晚是不是就回家了?” 问的是傅元初和蒋京津。国庆假期从今晚就开始,荆磊约了朋友去玩儿,之前问过傅元初,说是要回家。 傅元初:“怎么,高中写的情书忘我家了?” 正在点菜的蒋京津也不闲着,跟着在旁边阴阳怪气:“要不说你俩关系好呢,这都有小秘密了?高中时候我就觉得你和那谁不对劲了。” 荆磊服了,笑骂:“得了吧你俩,我用得着写情书么?少造谣啊,这菜还没点呢就伺候上混合双打了,我可招架不起。” 辛苒在旁边听得忍不住笑。 肉和菜很快上来,服务员帮着把火打起来。 连嘉瑞话不多的样子,一直拿着烤肉夹烤肉,并不怎么参与大家的话题。 只有荆磊接着吐槽:“哪有你俩这样,一放假就上赶着回家的?不都想着跑远点吗?” 蒋京津反驳他:“切,回家躺着多舒服,你懂什么?” 赶紧拐拐旁边的傅元初,荆磊装害怕:“哎哎,管管你们家蒋京津啊?” 得到的回应是:正在烤肉的傅元初抬眼瞥他,用看智障的眼神,蒋京津则更直接,就差翻白眼。 倒是辛苒听到这,忍不住好奇:“你们两家离得很近吗?” 她只知道傅元初和蒋京津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上学,也以为是上学带来的缘分。 “哦对,你还不知道这事儿——”荆磊给她解答,意味深长地说,“何止是近,要是关系不好,都能打土地纠纷的官司了。” “苒苒你别听他瞎说,”听不来他酸臭味这么重的比喻,正在包生菜的蒋京津补充道,“就是普通邻居,弄花园装修的时候我妈嫌不好设计,把中间的院墙拆了。” 换到现在这两栋房子,是傅元初和蒋京津上初三的事情。那时候两家的生意都做得红火,又刚好有不错的房子,就换了个地方做邻居。 当时林女士身体不好,从公司退下来,修养的时候嫌无聊,索性就负责折腾两家的装修,最后不仅把中间的院墙拆了,甚至房子的装修风格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是那种,乍一看哪里都不一样,但再看,就觉得每一处都能在隔壁找到对应的地方。 对应到,办乔迁宴的时候,有亲戚戏称,如果蒋京津和傅元初以后真有缘分,可以直接把两栋房子打通,连装修都不用变。 得知真相的辛苒忍不住感叹:“这样真好,我以前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个人陪我一块儿上学,至少在公车上睡过头的时候,还能喊一声。” 正准备打破辛苒的美好幻想,桌边手机震动。蒋京津抽空低头,是傅元初的,刚才点完菜忘记还回去了。 “你电话,傅叔叔打的。” 言简意赅,把手机抛过去,蒋京津开始给手边的两个空杯里重新加满椰汁,也没问,站起来直接推过去给傅元初一杯。 坐回来的时候见辛苒在看,以为她也需要,蒋京津关心地看着她,问道:“你要橙汁还是椰汁呀?” 实则辛苒本来不准备喝饮料,她只是在旁边,为刚才那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感到目瞪口呆—— 手机这么私人的东西,一直待在另一个人手边,傅元初也居然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自然到,好像那本来就是和蒋京津共享的物品。 她突然想起之前荆磊感叹过的,蒋京津和傅元初之间,确实有种诡异的、生发于经年累月的默契。而且这种默契,居然可以和暧昧无关。 但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对上蒋京津因为正在等待,显得更加亮的圆眼,她回神,选了橙汁。 “一块上学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刚才还一脸期待的人一开口,倒是有种稍显暴躁的气愤。 蒋京津边倒橙汁边嘟囔,毫不留情,直接打破了辛苒关于两个人一起上学这件事的美好幻想,“我从初中开始,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可以不再和傅元初一起上学。” 刚把烤好的一盘肉推过去,听见自己的名字,傅元初掀起眼皮投过来一,顾忌到正在通话,没说什么,警告意味却已经昭然若揭。 但蒋京津怎么可能会顾忌他? 招招手示意辛苒挪过来一点,这下连压低声音也没有了,蒋京津直接肆无忌惮地开始回忆:“你看他那孔雀开屏的样,想也知道,我当时替他承受了多少——” 互联网一直流行的话题里,其中一个经久不衰的词条,就是蜕变。什么女大十八变,男大十八变,放出来的照片里,很多人在中学时代都顶着同一张因为睡眠不足和时间太少导致的,稍显朴实无华的脸。 当然也有少数人不是这样,例如傅元初。 从进入青春期开始,蒋京津就没有数清过,被软磨硬泡塞到手中,要她转交的情书有多少,更别提运动会时候的合照请求,以及*诸如圣诞节、平安夜时候的各种饼干巧克力。 “要是可以不跟他一块儿上学,我都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儿。” 第11章 正要接话,辛苒就听见另一边刚挂了电话的傅元初轻嗤一声,撂下一句:“蒋京津,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儿去?” “什么好到哪儿?我再过分能有你过分啊?”一句话就挑起蒋京津的好斗意识。 辛苒后知后觉,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就不应该换这个位置,即使另一边真的是刀山火海,也不应该夹在两个实打实认识了十八年的人中,至少可以避免如今直接被无缝传送到一个没什么内容的吵架现场——比起吵架,其实更像斗嘴。 难怪荆磊一来就自觉躲到旁边,前辈总是有一些智慧在身上的。 乐得见他俩内讧,刚还被辛苒觉得有智慧的荆磊立马在旁边煽风点火:“京津,阿初说的有道理,高二你刚去艺术班那会儿,追你那男的你忘了?当时也是非得打什么曲线政策,打就算了,天天在我们理科班打球的时候来掺和一脚,差点没把我们这几个给磨死……” 他还蛮有“良心”地站在傅元初那边,又加了一句:“还不如送情书巧克力呢。” “你闭嘴!”两边异口同声。 …… 夹在中间的辛苒发誓,自己下次一定坚决远离环绕音道。 她偏头看右边,蒋京津气得往嘴里又塞一块儿肉,朝左边,傅元初倒是没什么表情,但辛苒依旧能感受到低气压。 偷偷抬眼,看了下那边的连嘉瑞,得,正在烤肉,也挺淡定。 偏偏荆磊还在那儿摇头晃脑,装无辜:“我就不该给你俩评理,这还成罪人了。” 不像他已经轻车熟路,看两人说完那三个字后就各自吃自己的,谁也没再搭理谁,辛苒的愧疚之情立马被挑起来,生怕因为自己的好奇心,真让蒋京津和傅元初冷战了。 劝傅元初不合适,辛苒只好环顾四周,赶紧硬着头皮和蒋京津找话题:“京津,你看那边,居然还有画陶艺的哎?” 小摊是下午过来的时候就在那儿的,并不知道辛苒心理活动的蒋京津虽然有点奇怪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但还是继续嚼着肉,往辛苒说的方向看去。 是斜对面摆摊的区域,一个画石膏娃娃的地方。挺多情侣,还立着块儿牌子,说是可以做陶艺。 蒋京津不知道辛苒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以为是她感兴趣,热心地给她避雷:“那家不太行,我和我舍友开学就去过,态度也不怎么好。你如果想去的话,这附近还有一家还不错的,我到时候推荐给你。” 她们宿舍四个人都是美院的,约着一块儿出去玩,不是选白天团购的优惠ktv,就是去各种做手工的小地方,加上蒋京津又是本地人,对这些事情很有心得。 两人虽然说着同一个话题,实则心里的念头南辕北辙,但聊起来,还是觉得有意思,也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说起来。 一顿饭吃完,天渐渐擦黑,蒋京津接到林女士的电话,让他们回来在小区门口的店里带两个西瓜。 “听见没傅元初,”电话一挂,蒋京津就对傅元初道,“你阿姨让你待会儿带个西瓜回去。” 语气不仅不客气,甚至还存着点挑衅,吓得辛苒心脏一跳,生怕两人真就在这儿打起来。 “知道了。”正想着要怎么再劝架,却听见傅元初淡淡回答。 不久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在讨论待会儿买什么品种的西瓜,甚至讨论要不要顺便带点别的水果回去。 再看旁边,连嘉瑞依旧面无表情,荆磊则是事不关己的见怪不怪。 见她脸色变化,荆磊心中了然,退后一步来辛苒身边,压低声音解释道:“嗐,他俩就那样,你别当回事儿,要哪天不打才奇怪呢……” 辛苒:“……” 第9章 啊啊啊傅元初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从华大到家,半个小时的地铁,到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西瓜和蓝莓,再出来的时候,路灯已恰好全部亮起。 蒋京津当然不知道今晚辛苒的各种心路历程,还是记挂着她问的陶艺,抱着在店里买的半个小西瓜,问道:“高二寒假咱俩不是一块儿去做陶艺了,当时的东西我记得是放在你家了?” 走在旁边傅元初拎着西瓜和几盒蓝莓,听她这么没头没脑突然提起,否认:“你不是用来栽花了?” 蒋京津做过很多心血来潮的事情,比如帮助林阿姨种花,又在花枯萎之后栽赃是因为傅元初浇水浇多了,最后差点被连人带罐一块儿扔进垃圾桶。 “哎呀,谁问你这个了!”用水果店配的小勺挖一口西瓜送进嘴里,蒋京津瞪他,“我不是还顺便做了一些小玩意儿嘛,我记得当时就写的你家地址,拆出来我好像就放你房间了……” 其他的蒋京津都不太记得清了,但对其中一对戒指的映象还挺深刻。当时应该是辅导班课后,她测验成绩不理想,情绪也低落,就拉着傅元初随便找了家店做手工——她做,傅元初在旁边写卷子。 做了普通的陶罐后,负责指导的店员姐姐知道了她是学美术的,有功底,加上那天天气格外冷,客人也少,索性就教她做起戒指来。 时间短,加上确实是初次做陶艺,做的款式其实还挺简单,就是两个轮廓互补的小猫,可以合在一起。 记忆逐渐复苏,她催促傅元初:“说是有你的一个,但我可没说两个都归你处置啊,你赶紧想想放哪儿了。” 蒋京津想找出来拍照发给辛苒做参考,顺便回温一下自己两年前的“新人作品”。 这个点,还是有很多在小区里散步的人,加上明天就是假期,更加热闹。 拉着蒋京津的卫衣帽子,让人走到里面,避开玩滑板车的小孩,傅元初换了一只手拎水果:“蒋京津,已经是快三年前的东西,你要我怎么替你回忆起来?” 他答得坦荡,差点就让蒋京津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好吧,”盯着傅元初的脸看了五秒,确实没有发现异常后,蒋京津决定还是应该多给予彼此一些信任,但是,“这跟时间长短没有关系吧?” 傅元初转头,看向身边身高只到他锁骨位置的蒋京津,身高差让视线受限制,这样距离太近的并排走,他先看到的,是蒋京津被暖黄色路灯打得毛茸茸的发尾,让人甚至生出一种这人还挺善良的错觉。 一种马上就会被蒋京津亲自打破的错觉。 她抬头,狐疑地和傅元初对视:“那男的追我,也是两年前的事情吧,这事你怎么就记得清楚了?” 傅元初:“……” 没承认他其实记得所有追求过蒋京津的男生,傅元初只是面无表情:“我还有记性更好的时候。” “嗯?比如?” “高一,你为了一盒费列罗,硬要让我跟不认识的人合照。” 蒋京津:“……” 这次轮到她自己记性不好了。 看着傅元初笃定的神色,蒋京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具体是哪件事儿:更具体点来说,是高一运动会,有同个画室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快转学了,想要跟傅元初合一张影,特意找了蒋京津来当说客,当时为了感谢、或者说服她,特意带了一盒费列罗的巧克力。 “哪就是为了一盒巧克力了?”终于想起事情原委的蒋京津赶紧反驳,“不是跟你解释过过,是人家要转学了,就想跟你拍张照,而且她不是也送了你一盒费列罗” “合照比寺庙的符纸还灵,有了就能保平安?”傅元初逻辑清晰,慢条斯理地补充,“蒋京津,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下,两盒费列罗都是你拿了。” 恰好路过一个儿童活动场所,喧闹的打闹声是平时蒋京津最头疼的,如今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她却半点儿都顾不上。 西瓜也忘记吃了,快步走到前面,蒋京津边动作别扭地和傅元初对视,边分出余光来看路,像一个正在给人介绍小区的导游、或者中介。 她试图找一些话来为自己辩护:“可是那个女生人很好啊,长的也很漂亮,好多人都想跟她合影呢……” 异常清晰的记忆里,当时操场边,蒋京津替那个女孩拦住他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说辞。 那时候不好拒绝的傅元初在此时冷笑:“但你人品还挺差的。” 蒋京津:“……” 旧事重提,多少还是有些理亏。她拖长尾音,小声嘟囔:“说就说,干嘛人身攻击——那我现在跟你道歉怎么样?” “不接受。”傅元初依旧气定神闲。 “为什么呀!”蒋京津那点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这下没了,“可是我都说了呀,她人真的特别好,肯定不会用你照片来做什么的……” 话赶话到这,照平时的情形,大不了原地打一架。偏傅元初今晚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还在顺着她第一句话的出发点,继续讲“道理”。 甚至模仿她的语气,慢悠悠地拖长声气:“可是我也说了呀,你人真的特别差……” 一句话绕得蒋京津云里雾里:“什么嘛,不想说就别说,搪塞我干嘛?” 第12章 看出傅元初今天是下定决心不当人了,咬下一口西瓜,她腮帮鼓鼓:“我真想不通,有人喜欢你多好啊,何况人家又没要求你什么。” 傅元初恢复面无表情:“想不通就别想了。” 一直到在门口分开后各回各家,两人还是没就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达成共识。 刚把水果和怀里就没来得及吃几口的西瓜塞进冰箱,蒋京津就接收到来自客厅林女士冷飕飕的提醒:“西瓜吃不完用保鲜膜裹起来,说几百次别用你那勺挖着吃,多邋遢。” “待会儿我还接着吃呢,”蒋京津悻悻地反驳,又使出栽赃大法,“而且是傅元初说我可以用勺子吃的。” 这话一出,不等林女士抛白眼,正在看新闻的老傅先忍不住了笑:“京津,讲得好像你平时会听一一的话一样。” 家长们都早已习惯两人唱反调的日常。 被拆穿的蒋京津不干了,垂头丧气还是要硬着头皮强调:“哪有,这真的是傅元初买的,我待会儿真的会跟他一块儿吃完的。” 林女士没理父女俩的官司,自顾自在一边做面膜,老蒋还是疼女儿,在旁边顺着蒋京津的话说:“好样的京津!爸爸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栽赃朋友的孩子。” 蒋京津:“……” 她好想说谢谢你爸爸但其实卖友求荣确实是我的标签之一:) 没想到洗完澡下来倒水喝的时候,老蒋还记得这事儿:“京津,你是不是要去找一一?记得把厨房的桂花糕带两盒过去,今天有个客户送的,苏州名产。” 放眼看过去,两个人硬生生霸占整条沙发,哪有点做父母的样子。蒋京津摇摇头,叹口气,家庭的重任还是得扛在自己肩膀上啊。 从冰箱里重新抱出那半个没吃完的西瓜,多放了一个勺子,挑了两箱桂花糕拎上,蒋京津穿过隔壁的花园,直接按了密码锁推开大门。 “京津来了呀?”傅叔叔出差还没有回来,顾阿姨正在厨房和面,准备消耗掉上次带回来的樱桃。 看到蒋京津,她手上动作没停,扬声招呼道:“一一在楼上,你去吧,缺什么给阿姨发消息啊。” “好的顾姨,桂花糕我放桌子上啦!” 换了自己拖鞋的蒋京津蹦蹦跳跳跑上楼,轻车熟路敲了敲二楼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没等应答就直接推门进去。 “一一,我来给你送温暖啦!” 房间亮着灯,但没看见人,音箱放着重金属的欧美乐,浴室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找了个地方把西瓜放上,蒋京津懒得挪动房间另一边的书桌那儿坐,顺手把空调温度调低一档,直接跳上傅元初的床扯了被子盖上,也没出声,就这么自顾自躺着玩手机。 过了没几分钟,她听见动静抬眼,尖叫一声:“啊啊啊傅元初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从捂不住眼睛的手指缝望出去,刚才被自己调成暗色模式的暖黄色灯光下,傅元初下身围了条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流进沟壑分明的腹肌,顺着人鱼线往下…… 冷白的肤色衬得人更欲,蒋京津不敢再想,直接闭眼,赶紧催促道:“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快把衣服穿上啊!” 傅元初皱眉,一副不理解蒋京津为什么突然发疯的疑惑表情:“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蒋京津敲门的声音实在太敷衍,水声和音乐的双重掩盖,再加上浴室的隔音,傅元初确实不知道蒋京津上来了:“这我家,我还没告你私闯民宅。” “管你要告什么你先赶紧把衣服穿上!”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蒋京津声音惊恐,“干什么你别过来啊啊啊!!!” 傅元初吊儿郎当回复她:“不过来我光着?蒋京津,小看你的野心了啊。” 听见衣柜的开门声,蒋京津慢慢放松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把手挪开。 视线里,傅元初穿着一条灰色的居家裤,正弓着身子从衣柜里拽出一件白t来套上,裸露的肩背线条流畅,有明显的运动痕迹,一动作,力量感更明显。 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见,不说久远的小时候,冬天烧一壶水就能趁着给两个小孩一块儿洗了,光是近的,今年冬天两家还照例一块儿去了温泉山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末封闭卧室的空气过于严密,还是荆磊总是不着边际的调侃在潜移默化,蒋京津虽然不捂眼睛了,但头像落枕一样偏移角度仰着,目光始终不敢放在傅元初身上。 她埋在被子里,看着墙上那幅出自自己手中的画,在残留的慌乱中乱找话题:“……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我愿意跟你道第二次歉,对不起!” 那幅画挂在房间的其中一个书柜上方,大面积的粉色铺陈上,用稍显稚嫩的笔触描出半只水蜜桃——另外半只自然是作为另一幅,挂在蒋京津的房间里。 看着熟悉的东西,她终于找回平时的状态,脸颊还在发热,话锋又一转:“不过你也得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正在擦头发的傅元初眼也不抬。 “就高一,开学第二周,要不是因为你不给我打掩护,我也不用放学后被留在办公室,写了八百字的检讨。”蒋京津用临时回忆起来的事情试图为自己扳回一城。 想起是因为什么事情的傅元初微笑:“……你怎么不要求我为你现在还能活在世上瞎嘚瑟道歉呢?” 不像初中划学区,高中已经分走读生和住宿生。第一周大家都还谨小慎微地做人,到了第二周就开始有些憋不住,纷纷吐槽食堂每天一样的菜色,长得好看性格又讨巧,并且还是走读生的蒋京津理所当然被盯上,住宿的同学纷纷来请求她帮忙从外面偷偷带早餐。 作为一个从小就是热心肠的人,蒋京津意思意思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真拒绝,也就答应下来,同学们也都知道分寸,还特意立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准要求带汤汤水水的,尽量选同一个种类,方便她买。 除了要起早一些,以及傅元初在旁边冷脸催促之外,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某天校门口来了一家卖煎饼的小摊。 听她再提起这件事,傅元初嗤之以鼻:“没让你赔我点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什么嘛,你就是羡慕我人缘好。” “羡慕你因为背着十五个煎饼,书包冒烟直接被保安扣下来?” 当时食品安全问题抓的很紧,不仅蒋京津,一块儿的傅元初也被认定成帮凶,跟着一块儿去办公室写了检讨。 蒋京津不服气地坐起来:“一一你怎么能这样呢?!” 什么怎么样。 在旁边的游戏椅上坐下,毛巾搭在脖颈,傅元初转向蒋京津的方向,正要好好跟她吵一架,却像被眼前的画面烫到。 原本裹成蚕蛹的蒋京津胡乱坐着,穿着一件宽松的碎花方领睡裙,因为刚才的动作太大,一边袖子滑落下去,漏出细细的黑色肩带和大片锁骨。整个人被他黑色的被子虚虚拥住,显得更白,偏还和脸颊一样,透出淡淡的、显而易见的粉色。 就像她身后那幅水蜜桃一样。 傅元初仓促地移开视线,生硬道:“蒋京津你给我下来。” “不要,”蒋京津果断拒绝,“你现在又不睡。别想骗我,你周末两点游戏账号都还在线呢。” 歌单自动切换到《gottahaveyou》,慵懒的女声唱着“i'vegonnahaveyou”。 口头拒绝尤嫌不够,蒋京津又重新躺下,朝傅元初那边慢慢滚,被子是顾姨今天新晒过的,能闻到一点浅淡的阳光味。 到床那边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变成一只蚕蛹,鼻间被属于傅元初的味道重新占据——他们的沐浴露是同一款,但或许是上了大学之后相处的时间骤减,所以在不同的环境,身上的味道又慢慢变得有些微不同。 蒋京津得意地挤眉弄眼,用雀跃到就差欢呼的声音挑衅他:“哈哈哈哈!我!就!不!下!来!” 很夸张的表情,像一只摇头晃脑的马尔济斯小狗。 勉强再翻一圈,蒋京津因为运动重新发热的脸颊朝着天花板,倒过来的视角里,她分不清傅元初的表情。 也没有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和发烫的耳朵——以及,几乎再也掩饰不了的狼狈和冲动。 第10章 哥们儿是直的 国庆假期第一天,蒋京津睡到日晒三竿的愿望就落空,八点刚过,准时被就被林女士盘薅起来。 “别跟我耍赖啊蒋京津,赶紧起来去跑步。”冰冷的话语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母爱温度。 窗帘一拉,阳光大喇喇地照过来,蒋京津起床气上来,手臂一横,翻了个身捂住眼睛:“干嘛呀,今天假期……” 林女士丝毫不惧,语气依旧平静:“还假期呢,你那体测成绩我都不想说你。” “什么体测?”关键词触发,蒋京津一个激灵,顶着盖住半张脸的凌乱羊毛卷坐起来。 第13章 “少装,”林女士把找好的运动服扔过去,“体测前怎么承诺的你忘了?” 这下醒的差不多了。 每次回家哭穷的时候林女士都很爽快,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从来不会追问她把钱弄到哪里了,也不会要求她要达到什么成绩。 除了体测过关。 血脉压制,蒋京津不敢再耽误,拿出比跑八百米还要强劲的势头,穿着人字拖去洗漱。 但一切准备就绪,到客厅的时候,她还是想耍赖:“妈,我在学校还要校园跑呢,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好不容易放假……” 同样穿着运动服的林女士正在泡花茶,头也不抬:“下次发朋友圈别光屏蔽我,记得把你爸也屏蔽了。” 平淡的声音把蒋京津吓得一哆嗦。 体测是劫难,她们宿舍全是画图佬,没一个人合格。约着跑了几天校园跑后,发现学长学姐们都是边骑共享边摇手机,系统照样能认定,于是兴高采烈地尝试,顺便发了个朋友圈。 找到罪魁祸首,她气冲冲地质问:“老蒋你怎么能这样呢?还跟不跟我一条心了!” “小梅,我也觉得有点过了,这毕竟才假期第一天……” 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梅一个眼刀飞过去,老蒋放下报纸,对着蒋京津挤眉弄眼:“蒋京津,锻炼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好,你要懂得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再说了,爸爸这不是也推迟了上班时间陪你跑呢?” 说罢站起来,苦大仇深地给蒋京津看,他也是全套运动服。 “行了,你俩少一唱一和,收拾好就赶紧出门,待会儿太阳再烈点就更给你们找到借口不出门了。” 想象了一下待会儿跑完步自己会有多狼狈,理智压倒恐惧,蒋京津耍赖皮:“妈其实我体测过了的,上次发那朋友圈是陪我舍友一块儿去的。” 林女士冷笑:“你早点说我还可能信,赶紧给我往外走!” 最后一句提了点力道,不等蒋京津反应,老蒋已经先冲去玄关换鞋。 “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呢?”蒋京津硬着头皮继续挣扎,话到这突然福至心灵,咬牙切齿道,“除非是那个死破折号跟你告状了!” 她就说傅元初昨晚怎么这么奇怪,自己好心去给他送西瓜吃,他非但不感谢,差点让自己长针眼就算了,还奇奇怪怪地扔了一件外套就要把她推出门。 原来是心虚! “蒋京津,我看你不光得锻炼身体,还要锻炼一下脑子了,”这下林女士都不忍心训斥她了,叹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的体测成绩都能在app上查到,还会自动推送给家长。” 蒋京津:“……” 今年在各种新闻的影响下,都呼吁高校不仅要搞学术,还要重视学生身心健康,往年体测不过只需要用校园跑公里数补齐,今年还多了推送给家长这个环节。 长痛不如短痛,穿好鞋的老蒋同流合污,呼唤蒋京津:“好了乖快点儿啊,爸爸待会儿还要上班呢……” 拖着自己不协调到仿佛是刚安上去的四肢,蒋京津差点仰天流泪,为什么都是大学生了还要有告家长这种环节啊啊啊啊啊! 看着气喘吁吁的女儿,老蒋生出优越感:“京津,你这样不行啊,这才五百米不到,速度也这么慢,怎么比我这个天天坐办公室的还喘?我看你妈妈说的对,你就得多锻炼,不然你跟着她一块儿去报个瑜伽班吧?” “老蒋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怎么还能添油加醋呢?!” “还有力气讲话,看来是不够累,加速!”林女士冷酷地在旁边手动拽起蒋京津的胳膊。 蒋京津欲哭无泪:“你们真的不去上班吗?我们家都富裕到这个地步了?求求了爸爸妈妈我不想喝西北风啊!” 好不容易绕着小区那个面积不大的人工湖半走半跑完一圈,蒋京津说什么都不肯动了。 她指着运动手表的记录,痛心疾首地控诉:“这可是活生生的两公里!两公里!!再跑下去你们真的会失去一个善良的女儿的!!!” “别贫了,两公里跑出二十分钟,也就你好意思在这嚎!” 老蒋拉她起来:“别蹲,先起来走走拉伸一下,不然晚上腿疼。” 蒋京津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到能蒸熟鸡蛋,眼神幽怨:“老蒋,你赶紧去上班吧,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老蒋对这话可不稀奇了:“这话你在人一一少说也讲了一千一万次了吧,哪次真做到过?难不成对你老爹我就能有效力?” 埋怨一边不成,被薅起来跟蜗牛一样慢慢挪动着放松肌肉的蒋京津又去找林女士麻烦:“妈,你手机里得有一千一万张这湖的照片了吧?还拍呢?” “大早上别逼我使用家庭暴力。”林女士表情纹丝不变。 转身想求助,老蒋也立马掏出手机来开始拍风景,坚决不掺和她们母女俩的官司斗争。 小区绿化做的很好,人工湖附近做成一个小公园,正是热闹的时候,有很多打太极拳的大爷和跳广场舞的大妈,微风吹过来,隐约还能听见小鸟的声音。 蒋京津一路沉默着慢慢挪步,看似一副斗败的垂头丧气样,实则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反击。 “林女士,傅元初就不用跑呢,是不是你舍不得他受累?”又走过一段,远远能看见一点自己家和隔壁傅家的院子,她使出栽赃大法,用冷静到像是被伤透心的声音,阐述并不存在的事实,“你不觉得自己很偏心吗?”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京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把脑子累坏了?”不等林女士收拾她,老蒋先憋不住了,忍笑忍得颤抖,“让一一也来跑,你不怕到时候自己更受苦啊?” 以两人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相处来看,如果傅元初真来跟蒋京津一起跑,比起等她慢慢跑,即使花大力气也要拽着她一起跑的概率或许会更大。 蒋京津:“……” - 最后的尊严让她叛逆地拒绝回家吃早餐,强装镇定拖着发软的腿,一个人到小区门口的711买关东煮吃。 边走边噼里啪啦打字轰炸傅元初:【现在你满意了吧,我妈就要变成你妈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原以为这个点肯定得不到回复,结果那边秒回。 一一:【?】 想到这么美好的早晨,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负重前行,蒋京津就更气了,手指继续飞快在屏幕上戳动。 另一边,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刚和傅元初约完一场球的荆磊,听他手机消息提示音一直响,问道:“谁啊,这么一大清早的怨气这么重?” 懒得看蒋京津又在造什么谣,草草扫了一眼信息,傅元初发了个定位过去,把按了静音的手机倒扣在桌上。 看这动作,荆磊不用他回答也懂了:“蒋京津?今天什么好日子,怎么一个二个都起这么早,她吃什么,先点好呗?” “不用。” 旁边就是711,除了买关东煮,没有什么值得蒋京津在跑完两公里后的早晨一个人走过来。 两人打完球在体育馆的浴室洗了澡才过来,这会儿也是刚到,馄饨还没做好。傅元初往711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个挺面熟的人,皱了下眉。 荆磊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没事。”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拿起手机解锁,给蒋京津发消息:【关东煮吃什么?】 啾啾啾:【?又憋什么坏招。】 一一:【过时不候。】 啾啾啾:【:)】 啾啾啾:【谁稀罕,我马上到了!】 把手机重新扣在桌上,抬眼看过去,那人还在,大早上泡了个背面,坐在店里往外看,大有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傅元初突然挺烦蒋京津的朋友圈是全部可见,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她喜欢吃711的关东煮。 另一边,蒋京津自然看见了傅元初发的定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关东煮,进店刚点了单,正等着店员帮忙装,就听见有人喊。 “蒋京津!”她回头,看见个穿得跟花蝴蝶似的人。 蒋京津被他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想起这人是跟自己一个班的,客套地打着哈哈:“哈喽,你家也在这附近呀?” 一句话间,徐子尧已经站到她旁边,否认:“没,我是听说附近有个挺出名的公园,想说趁着假期就过来看看……” 看出蒋京津眼神里带着迷惑,他又补充道,“可惜过来才知道是照骗,网上那些人都是找角度p出来的——对了京津,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哪里可以吃早餐啊?” 说完,他把手里吃到一半的泡面扔进垃圾桶,“早上吃泡面还是不太对劲,听说不健康。” 目睹全程的店员:“……” 这人怎么看都有点缺心眼,蒋京津这下是真愣了,指指旁边因为生意太好摆出来的桌椅:“好像,那就有个早餐店,吧……” 第14章 “京津!”还好在她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已经尴尬得不行的蒋京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佯装开朗:“哎呀!我朋友在那喊我呢,我就先过去啦,你好好玩!” “我们一起吧。”正准备迈步,又因为徐子尧的声音驻足。 直接走不礼貌,蒋京津费劲扯出一点笑来:“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啊,你不用太考虑我,我不会尴尬的。”徐子尧独自开朗。 就不能是别人会尴尬吗…… 蒋京津面上表情不变,实则心如死灰,心想人怎么能这么自来熟,但一想到他好像是rapper,又觉得这或许也是合理的? 早餐店外撑起的遮阳布下,目睹全程的荆磊微微眯眼,看着说半天还在原地的两人,问:“那人谁?聊得挺热火朝天,看起来跟京津挺熟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又转过来问傅元初:“你认识吗?” 得到傅元初简单粗暴的一句:“认识个锤子。” 荆磊乐了:“一大早的,怎么就这么暴躁了,怎么,等着急了?” 他指的是早餐,因为人太多,馄饨迟迟没有端上来。 正说着,人终于过来,走在前面的蒋京津对着两人挤眉弄眼,傅元初没看,荆磊则是没看懂,调侃道:“你俩这是怎么了,一个大早上肝火旺,同一个一大早眼睛抽筋?有朋友啊,介绍下呗。” 蒋京津:“……” “呵呵,是有点,起太早了……”拉出椅子在傅元初旁边坐下,她用手臂胡乱指了下旁边的徐子尧,这rapper已经延续自来熟,自己拉了椅子,“这是我同班同学,好像是来这边公园玩的……” 荆磊的反应和刚才的蒋京津一样:“……这附近有好玩的公园?我怎么不知道。” 听出她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傅元初脸色好了些。 多抽出一双筷子,拆开相互摩擦把木刺剃掉,又过了一遍热水,才递过去——蒋京津吃东西特别怕烫,关东煮也得用筷子夹开一点点慢慢吃。 “打扰两位了,我叫徐子尧。”他自己在旁边补充,“我也是看网上有人推荐,来了才知道是踩雷了。” 恰好两碗馄饨端上来,徐子尧倒没忘记自己说的来吃早餐:“老板,麻烦给我来个大碗的鲜肉馄饨。” “来者是客来者是客,”接过馄饨,荆磊还算热情地招呼他,“我叫荆磊,旁边这位傅元初,我俩都是蒋京津好哥们儿。” “哥们儿啊,*”徐子尧有点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看着那边正在给馄饨加醋的傅元初,“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在哪儿呢?”荆磊随口接话。 “就之间军训讲座那天,我跟一一回家的时候大家碰巧遇见了。”从兜里掏出发夹把刘海别到一边,蒋京津分出点空替他回答。 荆磊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就见徐子尧表情有些害羞,声音也不太自然:“嗯,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荆磊:“……” 蒋京津:“?” 这是什么大学军训现场吗? 莫名感觉现在的氛围有点奇怪,荆磊看了斜对面的傅元初,心想难怪不理人呢,原来是有先见之明。他赶紧埋头吃馄饨,装得像饿了三天一样,远离可能到来的战争。 果然,就听见傅元初轻笑一声,用毫不掩饰的轻佻语气,意味深长道:“哥们儿不随便关照男人。” 第11章 沉重的、仓促的呼吸声。 “一一,你等等我呀!” 早餐店人多,荆磊和傅元初吃完的时候,徐子尧那碗才刚端上来,蒋京津的关东煮还剩下一半,也赶紧找借口端着一块儿跑了。 傅元初脚步慢下来,拎着颗篮球,瞥她:“不关照一下你那同学了?” “我跟他又不熟,尴尬死了。”蒋京津吐槽。 徐子尧那人也太自来熟,又不见得多有分寸感,不然她也不至于真把人撂在那儿。 荆磊下午还约了人,自个儿回去了,两人慢慢往家里走,在门口分开。 林女士良心发现,终于给大门装上指纹锁,蒋京津推开门,刚好碰上她在做蛋糕。 傅叔叔前两天又拿回来两箱草莓,说是很甜的品种,给蒋家分了一箱。这会儿,老蒋出门上班了,吃过早餐的林女士就在厨房,准备把吃不了的草莓做成蛋糕消耗掉。 “要不说你和顾阿姨能做闺蜜呢,昨晚我过去的时候,她也在做慕斯蛋糕。”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蒋京津抓了一颗洗好的草莓塞进嘴里,正要躺下,又被林女士赶去洗澡。 趁着睡了个回笼觉,磨蹭完再下来,已经到饭点。 按照林女士的吩咐切完西瓜,又被差使去喊顾元初过来吃饭。 蒋京津咬了块西瓜,闻言头也不抬:“顾姨不是也放假了吗?我昨晚还看见她了。” “你顾阿姨今天有同学聚会。” 蒋京津“哦”一声,乖巧地没有再反驳,游戏暂停,翻出傅元初的微信来准备打语音电话。 结果那边还没接通,就被端着汤出来的林女士逮到:“懒得你,走两步到隔壁喊去。” “给他打电话不也一样的,还省时间呢。”蒋京津不以为然,心想饿死傅元初更好。 林女士提醒她:“你顾姨今早给你做了樱桃派,还放在烤箱里,说让你自己去拿,确定不要?” 樱桃傅元初也不怎么吃,反倒蒋京津很喜欢。她甚至觉得,傅元初说不定根本就是对粉色红色之类的颜色过敏,才会拒绝这么可爱的水果。 蒋京津一激灵跳起来:“妈妈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 说起来,两位妈妈做蛋糕的手艺其实都是“被迫”练出来的。不同于老蒋规规矩矩地搜罗特产,大概是以前在研究所落下的习惯,老傅每次出差最爱往家里带水果,钟爱新品种。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分给邻居之后还是吃不完,最后只能做成各种甜品。 “一一!吃饭啦!”隔壁也是指纹锁,蒋京津轻车熟路推门进去,一楼静悄悄的,厨房隐约有甜品的香味。 走进去,烤箱里有几个樱桃派,拉开冰箱又看到顾阿姨昨晚冷藏的慕斯蛋糕。 满意地走出厨房,她上二楼,总算还记得昨晚的教训,这次及时在门口刹住脚步。敲了几次门,硬是等到傅元初来开才进去:“你怎么不接电话?”她抢先开口。 “自己进不会?”就说两人昼夜颠倒的生物钟是差不多的,傅元初头发被压起几根,凌乱得过分具有生活气息,神情倦怠,看样子也是刚补觉起床。 “你管我?”蒋京津推开他进去,径直把窗帘拉开,“都日晒三竿了还睡,懒死了。” 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懒得拆穿,傅元初自顾自进了浴室洗漱,蒋京津才不等他,就要下去拿樱桃派吃。 看见那个被作为展示柜的书架时,又停下脚步,酸溜溜地道:“这才多久,你从哪又添的这几个奖杯?淘宝买的?” 柜子里除了书和各种奖,还有一层放其他东西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蒋京津送的各种礼物。什么粉色陶瓷大便摆件,拿掉香蕉就会尖叫的猩猩玩偶,甚至还有包装得古色古韵,打开后上面写着大便通畅字样的卷轴…… 除去天真无邪的童年期总爱做手工作礼物,后来蒋京津给他送礼物就郑重得多,提前一个月就在购物网站搜索“生日礼物”“绝交”“整蛊”“可刻字”之类的关键词,力求在傅元初的生日一鸣惊人。 又感叹了一番自己的英明神武,蒋京津再次小小羡慕了一下他的各种奖杯和证书。她自己也有很多有关画画的奖,不过和傅元初的一比,还是显得有点单薄。正要移开视线,突然又被最下面一层柜子里的两个小小的东西抓住视线。 “咦——”东西被放在角落的位置,和其他大小不规则的证书堆在一起,蒋京津凑近才看清,惊喜道,“那两个戒指不是在这儿吗?” “你昨天不是还说忘记了,这不好好的?”没等傅元初说话,蒋京津已经打开玻璃柜门,把两枚陶瓷戒指拿出来,淡淡的黄色和粉色,都是很马卡龙的色系,拼在一起,还是记忆里那只小猫。 听见声音,傅元初从卫生间出来,咬着牙刷走过去,轻而易举就把戒指拿回来,又接着回去漱口。 一套动作动作自然如行云流水,蒋京津愣了一瞬才跟上去:“你抢我东西干吗?” 漱干净口中的泡沫,傅元初开始洗脸,浴室小小的空间里,只听见水声流动,蒋京津搜寻半天,还是没发现他到底把戒指放在了哪里。 等傅元初终于磨蹭完,她正要质问,却被突入起来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蒋京津,你怎么不换衣服?” 下意识低头,蒋京津身上穿的依旧还是昨天晚上那件亚麻碎花裙。 “我昨天才换的啊。再说了,这可是新衣服,多好看,一点都不懂得欣赏……”絮絮叨叨一大堆,说完又伸手,“赶紧把戒指还给我。” 第15章 “什么戒指?”抽了张洗脸巾随意擦掉脸上的水珠,傅元初不认账。 蒋京津跟在他身后转出去:“就我的戒指啊,你装什么,刚刚不是被你抢走了?” “讲道理蒋京津,”顺手把玻璃柜门关上,傅元初停下看她,身高差的原因,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这是我的房间,要真有什么东西,那也是我的。”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蒋京津差点要以为刚才是闹鬼了:“不是,傅元初你有毛病啊,那俩戒指不是我高一时候给你的吗?我昨晚问你你明明说忘记放在哪儿……” “bingo,这就是关键,”傅元初在蒋京津耳边打了个响指,另一只手臂撑在玻璃门上,很无赖的慵懒样,“你自己都说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他额发和眉骨都还沾着未擦干的水渍,水洗过的黑把五官映衬得更加出挑,这样的表情显得更讨嫌。 蒋京津都快气笑了,本来想好好跟他理论一番,现在越想越气。她眼睛滴溜溜地乱瞟,见傅元初手里没东西,反倒裤袋鼓起一角,直接上手就要掏兜。 “你干嘛呢蒋京津,男女授受不亲。”傅元初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蛮横,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抓住蒋京津的两边手腕,倒是没忘记控制力道。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对付傅元初这种人,只能以暴制暴。 “你管我干什么?”蒋京津龇牙,平时都是傅元初仗着身高差捉弄她,现在也轮到“受害者”横冲直撞了,“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说完直接化身真人3d陀螺,一边甩手想摆脱桎梏,一边幻想自己是一头斗牛,傅元初是那块儿红布,扎起马步就开顶。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没换衣服你装什么洁癖!”蒋京津咬牙切齿。 傅元初的腹肌硬邦邦的,她真就是硬着头皮上,脑袋用力,嘴就想发泄,一口气不带歇,还击他刚刚说自己不换衣服那事儿。 除了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两下,蒋京津这点力道,和挠痒痒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她不说衣服还好,一说,傅元初下意识又低头看,视线刚触及到大片粉白的肩颈,立马像被烫到一样弹开。 昨晚差点扰乱他一整个睡眠的记忆重新复苏。 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语气有些生硬:“蒋京津,再闹腾我可不让着你了啊。” 傅元初这种威胁的声调反而更激起蒋京津的斗志:“滚吧,谁稀罕你让了!姑奶奶今天非得跟你比划比划,让你认清谁是孙子谁是奶奶!!!” 大概是愤怒能让人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蒋京津靠着一颗脑袋继续勇往直前,还真就推着傅元初挪动了半步。 但就像小时候玩的跷跷板,两个人才是有来有往,一个人的话,运气好是独角戏,运气不好,就有可能跌倒。 比如现在。 和自己房间的装修布局一样,这间卧室的洗手间就在一进门的拐角,床也靠近这边,争执打闹过程中,两人离床尾越来越近。这样缠斗的时候,是经不住傅元初脚下突然踉跄的。 地心引力抓住机会,拖着来不及分开的两个人往下倒,稍显夸张的天旋地转中,蒋京津只来得及尖叫,以及,抓住傅元初的腰——甚至都不是抱。 阳光从拉开的窗帘扑在床上,在空气中溅起一束微尘。 不同于刚刚几近拆家的动静,空气中沉默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沉重的、仓促的呼吸声。 第12章 全世界我最讨厌傅元初 “傅元初,你还活着吗?” 一室寂静。良久,蒋京津才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问。 身下是起伏的、温热的男性躯体,有温热的呼吸喷在一侧脖颈,她不敢动作,连抬头也觉得奇怪,只双手还下意识抓在傅元初的腰两侧。 不知是因为刚刚的突然,还是因为被掐得痛,他腰腹的肌肉紧紧崩着,近乎坚硬。 蒋京津不自觉回想起昨晚,傅元初赤裸的上半身,流畅的线条哪里都是锻炼的痕迹,带着蓬勃的力量感。问过之后没有得到回答,也就这么呆愣住。 身下,傅元初刚才抓住蒋京津手腕的手,在刚刚的下中坠脱力,此时也松开,下意识地搭在她的腰上。 身上的人当然不重,但性别不同,男人和女人的生理构造也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傅元初甚至没有听清蒋京津刚才在问什么,只因为上方过分柔软的躯体,就感觉到呼吸不正常的急促。 “傅元初,你不会真的死了吧?”大概彼此沉默的时间实在已经太久,蒋京津一惊一乍之下终于找回一些自如,一只手把身体撑起来一些,另一边手抬起来轻拍他的脸。 感官过分灵敏,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和感觉,总之有什么东西直冲天灵盖,完全控制他的躯体和思想,让傅元初说不出一句话。 他下意识抬手起来,固定住她的一边手腕,喉结上下滚动。 “你脖子怎么这么红?不会真要被压死了吧。”蒋京津皱眉,凑得更近去看他,呼出的热气抚在滚动的喉结上。 不知道傅元初是不是真洁癖发作,此时的床品已经不是昨晚那套,但柔软的湖蓝色同样能起到对比作用。 其实不止脖子,他耳朵也红到快要滴血。 偏蒋京津思维太跳脱,此时已经真情实感地担心上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并没有注意到。行动又太缺心眼,柔软毫无顾忌地压在坚硬的胸膛之上,肌肤隔着薄薄的家居服触到一起,直至发烫。 两人间的距离太近,傅元初甚至能看清蒋京津脸颊上细小的、微乎其微的绒毛。 像曾经她硬要挂在自己房间、后来就一直挂着的那幅画一样,用大片深浅不一的粉色铺陈,远远就能闻到蜜桃的气味。 墙壁上挂的时钟一秒能当一小时走,所有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再靠近,明明浅淡到似乎毫无攻击力的果香味开始变得浓墨重彩,让人产生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吞没的预感,思绪却依旧不受控制,只能待在原地,旁观着自己沦陷。避无可避,甚至,即使真的避得开,也只会想要再近一点。 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傅元初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和她斗嘴:“蒋京津,小狗不准上床啊,赶紧下去。” 嗓音带着明显的沙哑。 蒋京津还在担心他,这次倒是没有反驳,只是依旧皱着眉,感觉有点莫名奇妙:“你不放开我我怎么下去?” 她抬手,示意自己的一只手腕还在被握着,腰的一边也被桎梏住。 傅元初后知后觉,被烫到一样,立马松开她,视线也跟着移开。 “傅元初,你才是小狗。”蒋京津翻个身挪到旁边,还没忘记反驳他。 才刚坐起来,就见傅元初扯了被子一角盖上。 她看不惯:“大白天的你还睡?吃饭去了。” 说着就要去扯被子。 傅元初怎么可能给她,翻个身压住,面朝墙壁,顿了一下,突然换个话题:“蒋京津,你戒指还要吗?” “你说什么废话呢?”蒋京津头发有些乱,用手理好,觉得他声线有些不对劲。 但还是好奇道:“要又怎么样,不要又怎么样?” 傅元初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掀起来一个角:“蒋京津,你现在到门口,我就把戒指还给你。” 蒋京津乐了,什么破要求:“一个戒指,不要就不要了呗……但是傅元初,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傅元初装听不懂:“你一天天这么关注我干什么?暗恋我?” “谁暗恋谁是狗!”蒋京津一字一顿重复。 但傅元初话接的很顺畅:“行了蒋京津,你赶紧去,大不了我给你学狗叫。” 看起来就真死磕,非要蒋京津去门口不可了。 本来一对做得不怎么成熟的戒指,丢了也就丢了,再给辛苒推荐别的就行,现在闹这一通,倒是完全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你不会真是病了吧?”蒋京津半信半疑。 一个光是听起来就毫无信服力的承诺,还是从傅元初这个“老赖”口里说出的,怎么合计都不应该相信的。 “哦,不去我走了。”傅元初作势就要下床。 “等等!”蒋京津赶紧拦住,“这是你说的啊?” 让傅元初狗叫什么的,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拖着脚步,蒋京津用怀疑的眼光一直盯着傅元初,终于慢慢挪到门口。 “往后一点。”傅元初指挥。 蒋京津依旧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看傅元初裹着被子跳下床,她乐呵道:“哟,傅元初你今天到底抽什么风?cosplay七仙女?” 还没乐呵明白,就见门在面前急速被甩上,顺带起了一阵风,让她差点听不清傅元初的声音:“抽让你走远点的风。” 蒋京津:? * 第16章 “你们俩又吵架了?”吃饭时候,林女士看着拒绝视线交流的两个人,问道。 “没。” “谁稀罕。” 得到两种否定回答,林女士了然,不问了,自顾自打开电视,远离战场。 始作俑者傅元初不动声色抬眼,对面蒋京津正在啃刚才拿过来的樱桃派,一张嘴塞得鼓鼓满满,和刚刚争夺戒指的时候比,倒是一样的活跃。 没抢过,影响的只是她的语言系统——仅限于对他的。 就这么到下午,老蒋和老傅下班,顾女士也从同学聚会回来,几人一块儿整理着去桐城要带的礼物,看到傅元初和蒋京津,也是同样的想法。 四双眼睛好不掩饰看戏的想法,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楼梯上,傅元初正帮蒋京津把箱子从二楼搬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偏谁也不跟谁说话。 老傅压低了声音:“不然这次回桐城,再去看看?” 过几天,傅家那边有一个亲戚的小孩儿满月宴要参加,恰好国庆期间有位老蒋老傅曾经的老同事要调任升职,组了个聚会,两家索性就没再去凑长假旅游热潮,约着直接回桐城过节。 老傅说的“看看”,是戏称要像小时候一样,再去庙里给两人看看八字。 “坚定唯物主义。”顾女士嘴角压不下去,又觉得他大惊小怪,“除了高三那年太累消停点,一一跟京津不是一直都这样。” 老蒋也在旁边点点头表示赞同:“随他们去吧,待会儿出门应该就好了。” 要那天不打了,才真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临到出发,事情却越发诡异起来。傅元初行李照搬,蒋京津也照例找出一个颈枕分给他,甚至显得挺和谐友爱。 除了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四个家长面面相觑,这下都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达成共识,决定装作不知道。 两辆车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出发,这会儿虽然不是高峰期,来京市旅游的人还是多,路上开的并不快。 在罕见沉默中,终于上了高速,老蒋受不了了,试图和林女士找话题来打破沉默,但不凑巧,正在副驾回麻友消息的人来不及理他。 顿了一下,老蒋还是没忍住,试探着问蒋京津:“京津,明天再一块儿跑步怎么样?喊上一一?” 蒋京津正在捣鼓着重新连接车载蓝牙,仿佛早上嚷嚷着“不公平”的人不是她,果断道:“没有傅元初我就去。” 一句话把老蒋噎个严实:“……你和一一又吵架啦?” 说到“吵架”这个关键词,林女士也不玩手机了,和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短暂交汇,又迅速挪开佯装若无其事,实则都在等蒋京津的回答。 “没吵,”蒋京津倒是答得干脆,“但是我不想跟他说话。” 她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 老蒋和林女士的视线再次在后视镜短暂交汇,车里重新恢复沉默,只剩下林女士打字发消息的声音。 车载蓝牙今天怎么也捣鼓不好,蒋京津懒得弄了,索性找出耳机来听歌睡觉。窝在颈枕上五分钟,仍旧心烦意乱,保持着脖颈被固定的姿势,她伸手重新扒拉过来手机。 亮屏,调低暗度,打开微信,改置顶备注,一气呵成。 一套流程下来火气还是消不掉,蒋京津又点开朋友圈,简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点击发送。这才终于歇气闭上眼睛。 另一辆车上,傅元初手机消息提示音不停响起。 “是朋友给你发消息吗?”顾女士含蓄劝道,“一一,出门在外脾气不能太坏,该和好就和好吧。” 傅元初装听不懂:“荆磊。” 这下顾女士不接话了。 招财荆宝:【多好的夜晚,来开黑呗,就差你了。】 反义词:【在高速路上。】 招财荆宝:【!开车玩手机违反交通法啊!】 反义词:【……我爸开:)】 傅元初的微信名是随手起的,用fyc这三个开头字母打出来的词语。在蒋京津的嘴里,又变成傅元初人模狗样的证据,暗指他嘴里没一句真话。 招财荆宝:【算了那我重新找人……等等,你又怎么惹到蒋京津了?】 反义词:【?】 招财荆宝:【截图gif】 招财荆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点开截图,放大,赫然是一张蒋京津的微信朋友圈。 啾啾啾:全世界我最讨厌傅元初!!!!!! 姜饼人的头像已经换成一只冒火的猴子,傅元初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甚至还有兴趣先数了数,六个感叹号,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傅元初看着前面正在开车的老傅:“爸,借用下你手机。” 顾女士替他递过来,随口问:“怎么了?” 傅元初不露声色:“开个热点。” 实则轻车熟路点开朋友圈,下拉刷新。没有看到蒋京津那条。 退出朋友圈,点开热点才把手机还回去,傅元初点开自己置顶的聊天框,发了个句号过去。 果不其然,系统提示“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拉黑这种事,次数多了,也就轻车熟路了。 荆磊幸灾乐祸的消息不时跳出来,傅元初没管,到搜索框里娴熟地输入蒋京津的电话号码,发送好友申请。 当然没得到回复。 顿了顿,他又重新编辑好友申请信息,再次发送。 反义词:【今儿财神爷心情好,来给你送钱了。】 静候五秒,五分钟…… 他切换支付宝,给好友转账。 结果是,半小时后,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路程过半,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服务区。打开车内的灯,顾女士转头看正在玩手机的傅元初,敲了敲靠枕:“一一,你去给我买个关东煮,顺便去问问你林姨需不需要。” 降下的车窗外,711的招牌在夜晚闪烁,傅元初放下手机,指指店门口正要进去的林女士:“林姨在那儿,要帮你喊吗?” 一副“你别想了我不会去跟蒋京津和好”的,任打任骂的消极面孔。 顾女士语塞,立马拿出母亲的威严来,就差咆哮:“叫你去你就去!” 旁边正要下车的老傅都吓一跳。 这下傅元初不耽误了,拉开车门,径直走向旁边停的另一辆车。 初秋的夜晚,风刮起来还是有些凉,老蒋和林女士都去便利店了,顾女士和老傅也下了车,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曲指敲了敲窗户,没人回应,又敲一下,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服务区人来人往,傅元初难得生出几分局促感,把下巴往夹克里埋了点,他清了清嗓子,隔着车门喊人:“蒋京津?” 月黑风高,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大概怀疑他是什么不法分子,傅元初耐心耗尽,直接打开车门。 依照以往,蒋京津应该就在等待这一刻,在傅元初拉开车门后狠狠扑上来,然后找尽各种有的没的罪名,对他极尽控诉。 假的傅元初当耳旁风,至于真的,就当听不懂。 比如,他会和白天一样,搪塞过去她关于戒指的问题,也不会告诉她,之所以总是针对那条裙子,会骗她出去,是因为害怕。 就像此刻一样。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十八年,从会说话开始,他们吵过无数次架,傅元初没有哪一次,如此充满不确定和隐约的害怕。 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拉开车门,浅淡的光晕从傅元初的身后投射进去,蒋京津微微张着嘴呼吸,被颈枕固定住的脑袋支棱着,仰头倒在另一边车窗,睡得正香。 有点像草莓大福,粉色的,柔软的,甜糯的。 傅元初回神,耳根通红,落荒而逃一样,赶紧扯了毯子给她盖上。 然后果断拿起手机拍照,支付宝选择好友发送。 死破折号:【图片gif】 死破折号:【蒋京津,服务区居然跑大鹅!】 第13章 蒋京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随便揣了酒店的两个鸡蛋做早餐,驱车到达农家乐,时间刚好十点半。 调职宴定在不算小的宴会厅,用屏风隔出小十桌,后面花园铺开一条石子路,假山流水,走的是中式风。 被父母带着和今天的主人打过招呼,也不拘束他们几个小辈,就招呼着叫一块儿到别处玩。有几个看起来刚上高中的小姑娘拧在一堆,拿到多的零花钱就笑闹着遛出去。 昨天一整天都睡得不规律,又在车上睡了挺久,晚上蒋京津的睡眠反而不好,早上起来也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要上火。懒得动弹,她在角落点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剥鸡蛋吃。 有个同样落单的小孩儿凑着过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看着像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蒋京津给他挪了个位,反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角大王!”估计才被《西游记》震撼过,小孩自豪道。 第17章 蒋京津点点头,分给他另一个还完整的鸡蛋,两人凑在一块儿剥,专心致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什么手工。 金角大王催她:“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蒋京津咬到半口蛋黄,皱皱眉,还是咽下去,随口道:“那我叫银角大王。” 金角大王动作慢,还在剥鸡蛋,也不在意她明显敷衍的答案,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他们都不要你玩吗?” 小孩没礼貌,蒋京津瞪他一眼,还是反问:“你不也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了?” 被她不按常理的问题问住,金角大王一口咬去半个鸡蛋,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终于腾出根手指来指旁边那张桌子:“……对哦,他也是一个人。” 吃着东西,他声音也格外大,指着隔壁正在玩游戏的傅元初,嘟嘟囔囔问蒋京津:“银角大王,你认识他吗?” 昨晚迷迷糊糊被林女士推着到酒店,进房间打开手机,朋友圈是荆磊刷屏的“哈哈哈”回复,支付宝就一个好友,发的是她睡着的照片,说高速公路上有大鹅。 蒋京津当时迷迷糊糊,还真认真放大照片找了半天,连车窗玻璃反光都看了,最后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本人。 瞌睡醒了,她精神到凌晨,顺便把傅元初支付宝也一条龙拉黑。 此时当然也不会有好脸色,装看不见:“哪有人?” 金角大王手指抬一下:“那儿,有个帅哥。” 傅元初穿一身叠褶做旧的连帽牛仔夹克和牛仔裤,懒散支着长腿开静音玩游戏,往那儿一坐,人来人往都要侧目看一眼,确实惹眼。 蒋京津收回视线,翻个白眼:“有个屁,那不是恶犬?小孩儿盯着看小心被咬!” 金角大王被她吓一跳,虽然没看见狗,还是差点喊大人过来,被蒋京津赶紧阻止,好说歹说才勉强解释清楚——那不是恶犬,只是有个长得像狗的名字叫傅元初的人在玩游戏。 “好吧,”他想了想,话锋一转,“那银角大王,你能给我玩游戏吗?” “嗯?”话题太跳脱,蒋京津一下没反应过来。 金角大王指了指傅元初:“我也想玩。” “……”蒋京津扶额,“都说了那是狗,你学狗干嘛呢?” 桐城比京市更热一些,似乎还在过夏天,只有早晚微凉。出门的针织外套脱在车上,蒋京津此时只穿蓝色格纹吊带和同系列长裙,同色系的发圈扎起一个丸子头,有碎发跑出来,像绒绒的光晕,露出的肩颈如同热牛奶上面薄薄一层奶皮,又软又晃眼。 傅元初打完一盘贪吃蛇,收起手机走过去,看蒋京津一脸警惕的样子,挑了挑眉。 “金角大王?”他视线转到小孩儿身上。 小孩儿当然没有因为蒋京津的话就真指人为狗了,点点头,自豪道:“是我。” “银角大王?” 蒋京津的气不会睡一觉就完全消了,反而掺上起床气,把头撇到一边,不理他。 倒是小孩儿自来熟,依旧热情回应:“对呀!我是金角大王,她是银角大王!你是谁?” “我?”傅元初饶有兴致,“我是紫金玉葫芦,专收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 金角大王:“……” 银角大王:“……” 蒋京津正要骂人,余光里就见小孩儿嘴一瘪,一副要哭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理他,我们玩游戏吧!”她最怕惹麻烦,说着赶紧打开贪吃蛇,刚还说不让小孩儿玩吗,看人要哭了又把手机塞过去。 一招见效,小孩儿立马乐颠颠玩起来,也不缠着她说话了。倒是蒋京津无聊,鸡蛋也吃完,只好坐着,伸腿一下下踢着傅元初的鞋尖。 拉了个椅子在旁边坐下,傅元初重新开了局小游戏,这次不是贪吃蛇了,玩俄罗斯方块。 蒋京津换了大点的力道踢他一下:“几点了?” 她隐约有种扁桃体要发炎的不适感,也有点无聊。 傅元初心不在焉的调着方块的位置,告诉她时间,又问了句怎么了。 蒋京津摇头:“玩儿你的去吧。” 说完立马反悔,“傅元初你有没有良心?” 又被踢一脚,傅元初啧一声,暂停了游戏,看她。 蒋京津抬抬下巴:“给我玩会儿。” 冷战归冷战,要求还是要提。眼角眉梢都挂着娇气,又掺点生理性的低落,没说什么,傅元初把手机递给她。 三人就这么维持着略微奇怪的平衡,一个自己玩贪吃蛇,两个一块儿盯着盘俄罗斯方块,跟刚才剥鸡蛋时候一样认真。 直到顾女士来喊人。 “小羽,找你半天,原来在这儿呢,这又是拿了谁的手机,快还给人家!”训斥金角大王的人是不久前蒋京津才去打过招呼的宴会男主人,陈叔叔。 “原来你叫小羽啊?”蒋京津接过手机,调侃一句,才想起把自己手中傅元初的手机还回去。 陈叔叔见状,调侃了一句:“京津和元初关系还是这么好,小时候就总在一起玩,要不是知道内情,非要认出情侣不可。” 这句调侃仿佛是某个开关,从此之后,一路到宴会厅,直到吃完饭,蒋京津数不清自己到底否认了多少次和傅元初的关系。 “所有回答加在一起都能编成本高智商回答合集了。”她这么跟旁边的老蒋说。 这会还没到上菜的时候,应酬了半天的老蒋也有些疲,给父女俩面前的茶杯各自满上水:“京津,那叫高情商。” 蒋京津:“……” 还没等她反驳什么,那边的林女士就一个白眼翻过来。老蒋口风立马一转:“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对吧?你是不记得你小时候,和隔壁班的小胖老是被起哄……爸爸的意思是,至少一一长的也好……” 蒋京津:“……” 幼儿园那点模模糊糊的记忆窜上来,蒋京津面无表情,把手里剥好的砂糖橘塞到老蒋嘴里,就差明说一句让他别讲话了。 老蒋没看明白,乐呵呵地接过闺女给剥的橘子,就见那边帮顾女士去车上取东西的傅元初正往这边走过来,赶紧示意蒋京津看:“看吧,一一在人群里还是很突出的。” 毕竟只是一个调职宴,也不至于真布置到富丽堂皇的地步,倒是处处依照着文雅做派来,门口放了几个刺绣的屏风,将灯光透成清浅莹润的米色,傅元初看起来似乎与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又偏偏独树一帜,吸引旁人眼光。 虽然人什么也没做,但已经被蒋京津安上一个不安好心的标签,对着那边恨不得一秒八百个白眼,正要跟老蒋好好掰扯一番,却见有女生小跑着过去拦住傅元初,又对着他指指手机,一看就是在要微信。 女孩儿看起来有点眼熟,蒋京津眯了眯眼,认出是刚才几个高中生里的其中一个。 老蒋显然也看见了,吃完最后一瓣橘子,乐呵道:“哟,一一还是这么受欢迎,看来不是因为在京市啊?” 之前蒋京津最喜欢说,傅元初之所以经常被要微信,是因为京市旺他。 收回视线,蒋京津这下是真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老蒋,你到底是谁的爹,怎么就光向着傅元初这个死白莲说话呢!” 父女俩说话间,傅元初走过来,拉开蒋京津旁边空的椅子坐下,先把u盘给了顾女士,又把手里顺手拿来的外套搭在蒋京津腿上:“说谁白莲花呢蒋京津,一会儿不见就在背后造谣我?” 懒洋洋的语调,边说边摆弄手机。 空调开得足,蒋京津皱皱鼻子,还是把外套穿上:“狗耳朵啊你,这么灵?” 她一生气就极其喜欢把傅元初比喻成狗,不论什么品种,总之都是符合的。 终于到了上菜的点,蒋京津拿着手机拍了几道甜品,想着到时候可以剪一期国庆日常vlog——她跟辛苒后来也约着一块儿玩过几次,受辛苒启发,蒋京津还是想重新拾起那个算是误打误撞的账号,最近都在更新花心思放一些画了可爱涂鸦的plog,还是第一次想尝试剪vlog。 正挑角度,傅元初的声音突然入镜:“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说什么?”她漫不经心,调节着镜头亮度。 傅元初顿了一下:“没什么。” 蒋京津懒得理他突然抽风,换个角度,骂他:“你神经病吧?” 说完收起手机,看着那道造型别致的甜点被转走,才想起什么,嫌弃道:“咦,你刚才不会是老牛吃嫩草吧?” 说着指指他手机。多漂亮多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偏偏眼神不好,居然想到来跟傅元初要微信。 傅元初眉一挑,倒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酸邹邹的两个问句,蒋京津才不跟他玩你猜我猜的游戏,接过老蒋给的一碗莲藕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没理他。 反倒是傅元初很有耐心,等她喝完,慢悠悠地来一句:“行,你就是嫉妒了。” 第18章 回应她的是蒋京津不可思议的眼神。 正合傅元初的意。 他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特别挪了挪椅子,凑到她旁边,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彼此能听到:“蒋京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蒋京津:“?” 第14章 我刚才哪句凶你了? 直到下午重新回到酒店,蒋京津还因为傅元初刚才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及呼吸拂耳的感觉,时不时感到恶寒。 “妈妈,你们真的忍心丢下我吗?” 这趟来桐城,长辈们少不了应酬,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傅元初和蒋京津两人一块儿在周边的景点玩,毕竟已经很久没来,也算是一个国庆假期相对人少的去处。 但早上不详的预感成真,原本只感觉嗓子不适的蒋京津,这会儿鼻音开始浓厚,其他感冒的症状也陆续到来,显而易见中了换季降温的病毒,估计这两天只能待在酒店。 可怜巴巴的声音并没有唤醒林女士的母爱:“行了啊,感冒药我刚才给你叫了外卖,待会儿到了前台会给你打电话,自己下去拿,多走走感冒好的快……还有,别老使唤一一。” 他们要去邻城,今晚就留在那边过夜。虽然桐城算是半个老家,但毕竟很多东西都有变化,现在能照顾蒋京津的人就只剩傅元初。 见动摇不了,又想想跟着去肯定更无聊,蒋京津叹了口气,感叹这叫什么事。 就是因为要和傅元初待在酒店,才更吓人了好吧,少不了惹一身油。 想归这么想,挂断前台的电话后,蒋京津还是十分顺手地把消息转达给了傅元初,反正是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其他联系方式拉黑了,直接发的手机短信。 大概半个小时后傅元初才发来消息,言简意赅地两个字:【开门。】 拖着脚步,边控制屏幕上的贪吃蛇边慢吞吞挪过去拉开门,蒋京津眼也不抬:“你好慢呀傅元初,我还以为你也去送外卖了。” 一番话说的行云流水,像是人机的程序设定。 傅元初看着连怼人都不走心的蒋京津,又想起她浓厚的鼻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也没催她,拆了包装袋里的东西,又把林阿姨点的那堆药挑出来两盒。 心安理得听着他忙碌的声音打完一盘游戏,已经换上睡衣的蒋京津批了个外套下床,到窗边的小茶几上坐下,看着那堆药立马皱起眉头:“傅元初,你想害我是吧?” 完全忘了这是亲妈给买的。 视线挪开,看着旁边还冒着热气的粥,检查完盒子上的logo后又弯了眼角:“呀,还真去当外卖小哥了,傅元初你人真好!” 这家粥算是桐城比较出名的,中午有时也能排起长队,也格外对蒋京津胃口,甚至是每次路过桐城都要特意买一碗带走。或许也是因为生意太好,他们家不送外卖。 刚刚傅元初迟了一会儿才来,肯定就是去给她买粥了。 搅着自己那碗还烫的皮蛋瘦肉粥,蒋京津摇头晃脑,好话不要钱一样,一箩筐往外递。 短短几秒就能行云流水地营造出冰火两重天的氛围,也就只有蒋京津能心安理得做出来。 那边正在烧水的傅元初一时语塞:“蒋京津,你能少说点话么?” 这会儿心情好,蒋京津自动把这理解成是傅元初对自己病情的关照,边拆餐具边摇头晃脑:“哎呀,就说这么两句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就鼻音重点,没事儿,真有事了再说呗。” 要不说蒋京津是乌鸦嘴,吃完饭又吃了药,刚到傍晚,蒋京津就突然开始发烧,这下别说玩游戏,真是连和傅元初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早两天就隐隐不舒服,要感冒是早预料到的 “38.2度。”接过还带着蒋京津体温的温度计,傅元初言简意赅,拆了旁边的退烧药。 房间了只开了一盏不晃眼的小夜灯,蒋京津装作看不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傅元初,你都不戴口罩的吗?” 她看见了傅元初手上的退烧药,是那种最常见的小儿退烧药。粉色的浓稠液体,喝起来类似各种金属液体的混合物,偏偏还要用极甜腻的糖浆盖过去,喝完嗓子像是被增稠剂黏住,哪哪儿都不舒服,蒋京津从小就不喜欢。 傅元初先撕了个退烧贴递给她自己贴上,又混好一杯温水放在旁边:“你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很平静的语气,像林女士之前要给自己灌药时候一样平静。 喝药还能怎么帮。 默默对比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蒋京津还是转身,乖乖坐起来:“行行行,喝就喝嘛,你这么凶干嘛?” 傅元初没理她,先递药又递温水,看蒋京津五官都皱成一团。 看人躺回去,他把药重新收了,又把空调温度往上打。 住的楼层不高,正是下班高峰期,窗外时不时传来鸣笛声,衬得房间里更安静。静音打完几局单机游戏,掐掉手表的震动提示音,傅元初到卫生间换了一盆凉水出来。 “一一,你待会儿要出去玩吗?”退烧药最催眠,迷迷糊糊中,蒋京津和他说话。之前还神采奕奕的人,一病起来显得反差更大,异常乖巧。 有温热和冰凉两种触感划过她的手脚,给她做物理降温。把水盆放远一点,傅元初又拆了片退烧贴换掉,摸了把蒋京津的额头,还是烫的。 他没有回答,蒋京津已经自己确定了答案:“……那你出去玩吧,我自己也可以的,但是你回来记得给我带晚饭哦。” “带什么?”傅元初帮她把被子往上掖了点。 退烧药见效,蒋京津开始出汗,感觉自己浑身潮湿,很热,偏偏被子被人压住,怎么扯也下不去,只能被迫放弃:“你看,你其实根本就是想出去玩!” 总算攒出一点力气来,蒋京津眼皮很重,声音还是虚。 “蒋京津,安分点。”傅元初叹了口气,“我不出去。” 他来桐城就没约任何人,难不成看人病倒了,反而有地方可去了? “一一,你想看电影吗?这个房间的电视可适合看电影了……” 她声音又软下来,越来越小,尾音也被迫拖得轻轻的,是下意识撒娇的口吻。 听出人快睡着了,傅元初没接她的话,渐渐地,蒋京津呼吸平稳起来,睡着了。 傅元初捏了捏眉心,总算暂时松了口气,给家长那边报过平安,继续靠在沙发上,和早上一样心不在焉地玩游戏,眼看着贪吃蛇撞死的时候越来越瘦小,隔一段时间给蒋京津物理降温一次。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桌上摆的还是粥,不过不是中午那家了,蒋京津虽然断断续续睡了一下午,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完全没有感知,也知道傅元初一直在旁边守着,难得没有挑刺,接过勺子,甚至乖巧地说了句“谢谢”。 刚才傅元初已经把床边的小茶几搬到床边,让蒋京津可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吃,她看傅元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问道:“你不吃吗?” 傅元初随口道:“待会儿重新点个。” 蒋京津连着两顿喝粥是迫不得已,傅元初并没有这种同甘共苦的自觉。 总还是感觉嘴里有苦味,粥喝到嘴里只能感受到温度,蒋京津皱眉,因为没什么力气,声音还是软软的:“一一,你待会儿准备点什么?” “点什么都没你的份。”他看透她的意图,直接把路堵死,收起手机,下巴又朝着被子抬一下:“往上盖点。” “热死了。”说是这么说,蒋京津还是照做。 只是实在没胃口,粥喝了大概四分之一,就可怜兮兮要放下勺子。心里倒还记着自己现在“受制于人”,慢吞吞往傅元初那边看了一眼。 “把药喝了。”傅元初倒是没说什么,把茶几重新搬到床边,开不了窗户就开了新风系统。 接过温水,蒋京津没有和喝退烧药时候一样讨价还价,好歹皱着眉头喝完。把她这边收拾妥当,恰好接到前台的电话。 “傅元初,你真没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她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他。 “能生活自理二十分钟?”仿佛没有看到蒋京津怨念的目光,得到不情不愿的肯定回答之后,傅元初点点头,“那就自己好好待着。我没告诉你我点的外卖是烧烤,就已经很人道主义了。” 蒋京津:“……丧尽天良!” 骂归骂,蒋京津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真让她现在吃烧烤,今晚家长应该也可以不用应酬了,直接回来照顾完她顺便再混合四打。 她麻烦傅元初麻烦得心安理得,但家长在忙正事的时候,她向来拎得清。 刚才一直跟傅元初重复这里的电视有多好,真打开了,蒋京津又不知道该看什么,最后只好找了一个不要会员的直播综艺,当做背景音,重新拿过手机玩了一会儿。 说是让她生活自理二十分钟,实际没等待那么长,傅元初就进来了,这次不用她去开门,他直接拿了房卡。 第19章 看见蒋京津要翻身下床,他叮嘱道:“卫生间地面水没干,你小心滑。” 他下午换水换得着急,哪顾得上水流到哪里,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收拾。 见蒋京津点点头,傅元初突然觉得不对劲,又多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 果然,就见烧刚退没多久的蒋京津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无语道:“去卫生间还能干嘛?当然是洗澡啊,出了一身汗,难受死了……” 傅元初这下才真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看着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病人。 “蒋京津你神经病吧?”他都差点乐了,“这时候洗什么澡?” 已经做好了要跟她唇枪舌战辩论一番的准备,没想到就这么两句,蒋京津就停下脚步,转身瞪了他一眼:“不去就不去,你这么凶干嘛?” 仿佛一整天只有这一句反击的话可以用,软绵绵的,完全不像平时,不达目的不罢休。 估计是为了靠着玩手机方便,原本披着的头发被她扎成一个丸子头,扎的很高,又很随意,有发丝随意落出来,整个人像炸毛了一样,毛茸茸的。 偏又穿一身hellokitty的粉白睡衣,显得整个人气鼓鼓的,像娇气的小猫对人呼气。 傅元初这下是真乐了:“讲道理啊蒋京津,我刚才哪句凶你了?” 确实每一句的语气都是软的,也确实没有凶她。 但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新裹上被子,向来很没有原则的蒋京津头一撇:“那我也没说硬要去洗澡啊?” 傅元初挑一挑眉,没说话,颇有耐心地等着她继续狡辩。 就听蒋京津只沉默了一下,就紧接着理直气壮,破罐子破摔一样,用这两天最中气十足的声音对他近乎吼道:“我那不是看你刚刚不在,才想着要偷偷去的吗?那谁知道你回来的那么早?你满意了吧傅元初,都怪你,你是不是早就看不惯我了?!!!” 第15章 “一一,要不今晚,我们一块儿睡吧?” 对傅元初蛮不讲理什么的,当下总是爽快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他连还嘴都不痛不痒的,乍一看像单方面被蒋京津压着打。 但过了那个当下,等到真的有求于人的时候,蒋京津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来弥补自己太过没有远见,做初一的时候总是想不到十五。 刚过十点半,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二十分钟,傅元初收到蒋京津的微信。 啾啾啾:【你在干嘛呢?】 刚洗好澡的傅元初打了个问号过去:【?】 发完又想起什么:【什么风能把我从黑名单里吹出来?】 啾啾啾:【哪有什么黑名单不黑名单的?你说的太严重了吧!】 啾啾啾理直气壮:【我就是昨天高速上网不好,想试试网来着……】 这胡搅蛮缠的解释,一看就是有求于人前特意铺垫伪装的做低伏小。 果然,蒋京津不带停的,一连串发了一堆故作可爱的表情包过来,傅元初轻嗤一声,边划手机边随手扯了块毛巾擦头发。 一套同系列的“小狗哭泣”表情包发完,蒋京津才终于进入正题:【一一,你想来我房间看电影吗?】 啾啾啾:【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刚刚试了,我房间这台电视真的很好看……】 荒诞得不能再过分的理由,估计她自己也看不下去,又是一系列的表情包刷屏,丝毫没考虑过,这种看似可以掩饰窘迫的方式,也有可能会把真正重要的信息淹没过去。 不过蒋京津也确实不用考虑,因为发完消息,傅元初几乎是立刻就按响了她房间的门铃。 “你不是拿了张房卡,怎么不自己开门?”刚才还有求于人,得逞了又立马露出真面目。 蒋京津的好话一箩筐服务到期自动不续,且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的售后选项,默认傅元初已经习惯自认倒霉。 实际上也确实见怪不怪了。傅元初把门带上,一手还捏着毛巾,看她一股脑跑到沙发上拉起毯子盖上:“中气这么足,现在又不怕了?” “谁说我怕了?”随手挑了一部喜剧片打开,蒋京津嘴硬,“是我好心邀请你看电影好吧?还不是想着你在隔壁一个人也是无聊。” “哦,”把她掉在地毯上的一个发卡捡起来,傅元初嗤笑,“那我回去了。” “我开玩笑呢一一,”果然,话音刚落,蒋京津立马就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真诚地向他低头求饶:“你真的忍心把一个病号单独留在这里吗?” 俗话说三岁看老,从小开始,蒋京津就怕黑,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睡觉,一定要开着一盏小夜灯。在酒店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更甚,即使可以把灯全部打开,她也还是会觉得害怕。 “你不是说你不害怕?”这话指的是昨天。开房的时候蒋京津硬要自己一个人一间,坚定到傅元初以为她真的长胆子了。 “那不是不想听他们唠叨么?”老蒋和林女士老是傅元初长傅元初短的,大概是因为生病,蒋京津当时就是莫名不耐烦。 她声音不大,话也说得含糊,傅元初没怎么听清,转身就要走。 注意力早就不在喜剧上,蒋京津看他的动作,立马喊道:“一一!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傅元初停下脚步,不动声色道:“我又不想看电影,为什么要和你待在这里?” 一般他反问“为什么”的时候,都是在带人兜圈子,目的肯定就是为了得到什么。 但占下风的毕竟是蒋京津,来不及想他为什么明明来的这么快,却立马就要“走”,只能跟着傅元初的思路,不知不觉就被带进去。 她皱眉道:“那你说呗,你要怎么着才能跟我看电影?” 还是不愿意完全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 刚退烧没多久,蒋京津整个人还是难免没力气,凶狠的话说出来也是软的。看她紧绷着一张脸,表情明明生动,又硬要装作若无其事。 原本想要趁机忽悠她答应一些不平等条约,话到嘴边又认命地转个弯:“我去卫生间你也害怕?那我不关门好咯。” 话说得吊儿郎当,乍一听内容也像是在耍流氓。傅元初歪了下头,视线短暂相接,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不同于蒋京津需要翻出厚厚的绒睡衣来保暖,傅元初还是穿着灰色的t恤和亚麻长裤,和在京市一样的随意姿态,让蒋京津也不自觉在陌生的环境里跟着放松下来。 有冰凉的水珠从发梢落到脖颈,傅元初皱眉,抬手擦去,动作间肩背被棉布料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毛巾摩挲过湿发,其实听不见声音,但蒋京津莫名脸红了一瞬,很快被她归结成是感冒还没好。 所以,他刚刚只是想去浴室放个毛巾。 很快,没关门的浴室里很快传来吹风机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他用的肯定是最大档的冷风。 刚才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喜剧让整个房间生出一种热腾腾的温馨氛围,蒋京津对背景模糊的罐头笑声充耳不闻,死死盯着浴室,看傅元初一出来,立马就眼疾手快丢了个抱枕过去。 “又发什么疯?”傅元初随手接住,又丢到沙发上。 “你冷吗一一?”得到的回答是异常的关怀问候。 面对蒋京津一脸刻意伪装的和善表情,傅元初挪开视线,表示自己不吃这套:“有话直说,过时不候。” 蒋京津一肚子坏水,一般这种拐弯抹角的,最后更是没什么好事。 “咦,干嘛这么不近人情呢,”蒋京津一脸笑嘻嘻,“你穿这么少,肯定冷的吧?” 傅元初不说话,抱着手等她下一句。 “一一,你要是冷的话,不如活动以下,帮我把被子套了吧?” 果然。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略显得乱糟糟的床上,细看,被子好像确实没有套被套。再回忆,刚刚吹头发的时候,浴室的脏衣篓里,好像确实搭着一团酒店床品的白色。 铺垫这么久,就为了这一句,傅元初扯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蒋京津,发烧把你脸都烧没了?” “一一!你怎么能这样呢?”被戳穿的蒋京津丝毫不在意,反而一脸痛心疾首,“多好的锻炼机会啊,要不是你,我才不舍得让出去!” 酒店每天都有人打扫,但下午在被窝里捂过汗,蒋京津怎么想都觉得受不了,就从柜子里找了备用的,准备自己换,床单倒是铺好了,大床房的被子也大,她一个人怎么都没办法搞定,只好干脆放弃,等着傅元初来帮忙。 “哦,那你就别舍得了。”没想到傅元初油盐不进,自顾自走过来,从面前的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把电影进度条往前拉,回到偏头的龙标,就这么坐在沙发上,认真看起来。 本来就是她把人喊过来说看电影的,现在见傅元初真看进去了,又轮到小伎俩落空的蒋京津着急了。 她“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也顾不上裹着的毛毯落了一半,立马哀求道:“别啊一一,我今晚总不能就盖着被褥睡吧?这也太不道德了。” 第20章 傅元初顺手把毯子重新拉起来,言语间却丝毫不动摇:“你怎么不叫客房服务?” 重新坐下来,蒋京津隔着毛毯,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这么晚了,有点打扰别人吧……” 刚才说的并不全是借口,蒋京津确实抢在傅元初来之前,就在房间里营造出了看电影的氛围,厚厚的遮光窗帘拉上,灯也只留下一盏夜灯,电影恰好播到黑夜,房间里最亮的光源乍然暗下去,昏黄的光晕中,蒋京津语气软软的,整个人被厚厚的毯子裹住,露出的一张小脸莹润,显得更娇气。 顶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偏偏不干人事。 傅元初冷笑:“蒋京津,大晚上的,让我给你套被单就不叫打扰是吧?” 蒋京津:“……”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心虚地挪开视线,“这不你恰好在这儿吗?” 电影里又重复到刚才播过的罐头笑声,变相起到了某种壮胆的作用。所谓先礼后兵,在蒋京津这里,“礼”这个环节,需要占用的时间并不多。 “傅元初,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早就料到不会有回答,看着傅元初还真就淡定看起电影来,蒋京津伸手就要去够茶几上的手机,一般故意慢悠悠地说:“那我可就要打电话,好好和顾阿姨聊聊天咯——” 指尖离手机始终还有那么一丁点距离,蒋京津肆无忌惮,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也黏在傅元初身上,光明正大地玩威胁,还是打小报告那套。 顾阿姨平时轻易不会生气,但蒋京津真要告状的时候,一告一个准,虽然不像林女士一样易燃易爆炸,血脉压制,对付傅元初还是绰绰有余。 无耻又怎么样了,反正目前为止百试百灵。 果然,就在要摸到手机的前一秒,手先被傅元初按回沙发上。 “蒋京津,你多大了?”他简直是被气笑了。 “你管我多大呢,”温热的触感压在手上,她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立马被烫到一样抽出来,但还来不及细想,就赶紧集中注意力和傅元初吵架,倒打一耙,嘟囔道,“还不是你先不厚道的。” 结果当然是蒋京津如愿以偿,当然,副作用就是,两人开始无缝冷战——傅元初单方面的。 无论是换被子,重新铺床,还是给她甩温度计,倒药,傅元初都一言不发。实在受不了蒋京津喋喋不休的话语时,也只会用冷笑回答。 蒋京津对此再熟悉不过,也明白,如果今晚再想坑害傅元初的话,自己确实是显得有些蛇蝎心肠了。 但是没办法,比起要一个人在半夜担惊受怕,她更愿意坦然地变成一个毒妇。 在诡异的氛围中沉默着看完一部高分喜剧,蒋京津闭了闭眼,看着准备要离开的傅元初,微笑道。 “一一,要不今晚,我们一块儿睡吧?” 第16章 男女授受不亲 话说出去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勇气,加占比很重的不要脸。 一阵阵的罐头笑声里,昏暗的灯光下,傅元初看着一脸“任人宰割”表情的蒋京津,明知道不应该想歪,思绪却还是不自觉复杂起来。 “蒋京津,”他顿了下,掩盖掉自己声音里不自觉的晦涩,“你又发烧了?” “感觉有一点哎。”明明半个小时前才量的体温,蒋京津顺着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自然地摸了摸额头,眨巴眨巴眼睛,“要不再辛苦你留在这里照顾我一下?” 她看着一脸无语的傅元初,撒娇撒的自然:“真的不行吗一一?我回家会跟顾阿姨说你的好话的,真的……不行的话,回去我洗三天的碗——哦不,一个礼拜!” 傅元初:“……” 刚才不自觉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他早该料到,蒋京津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不。”所以傅元初干脆拒绝。 “为什么不行?”蒋京津竖起眉毛。 “男女授受不亲,”傅元初指了指电视,表情冷硬道,“这很难理解?” 剧情恰好播到男女主探案中不得已要在外留宿的情节,即使导演和观众都知道两人最后会在一起,还是要求开两间房。 蒋京津本来就不占理,一时语塞,恰好画面一转,服务员嘴角挂着抱歉的微笑,一板一眼说着老套的台词:“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间单人房了……” “看就看,”蒋京津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赶紧抓住机会,“人不还是住的一间房,还是单人间,我这至少宽敞好吧?” 其实原本也没有害怕到真的不敢睡的程度,她之前也和朋友一起短途旅行过,最多就是订小一点的房间,晚上把灯全部打开,确保没有一个角落能藏“鬼”。 偏偏生病的时候人就是更脆弱,刚才在房间才自己待了那么一小会儿,蒋京津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个,越想又越害怕,身体还虚弱,思绪却不受控制地乱飘,已经在颅内想了一万个恐怖小故事。 “再说了,我俩小时候不是还一块儿洗澡呢,这有什么的。”蒋京津越说越起劲,真没觉得有什么不行的。 何况她真正的想法,是让傅元初睡沙发来着…… “蒋京津!”傅元初警告她,“你少在那造谣,谁跟你一块儿洗过澡?” “哟哟哟,你现在不承认了?”实则她本人对这件事也已经没有丝毫影响,奈何胜负欲作祟,这会儿就是硬编也要压傅元初一头,何况这事还是可以稍微考据一下的。 什么有求于人,立马就被蒋京津抛在脑后,她嘚瑟道:“顾阿姨告诉我的,你小时候洗澡还要玩玩具鸭呢,就黄色的,一捏就叫的那种!” 小时候住家属楼,房子统一装的是太阳能,特别是雨水季节,能不能有热水全看天气,想洗澡得靠烧水。为了省事,常常是烧一壶水,就让两个孩子一块儿洗了。 那都是上幼儿园之前了,别说什么性别之分,完整的记忆其实都没有。 但长大后再提起来,怎么又能是一回事? 还好相对昏暗的环境光还能掩盖住傅元初耳根的红,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蒋京津,你能不能闭嘴?” “你生气啦?”蒋京津摇头晃脑,“这有什么的,你害羞?我小时候也玩玩具鸭呀?我床上现在不也还一堆玩偶呢?” 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他顺手送的。 刺激完人又自顾自“圆场”,蒋京津负责挑事,也负责安抚。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傅元初的简直是南辕北辙,也没有刻意留意,傅元初幽暗的眼神下,掩藏的究竟是什么。 傅元初第无数次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接蒋京津那些无厘头的、满是小心思的话题开头,但也是第无数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脖颈上已经被挂上牵引绳,偏头一看,笑盈盈的蒋京津自然牵住另一端。 话题快要完全跑偏之前,蒋京津终于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并不是要跟傅元初斗嘴:“好不好嘛一一?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睡沙发的!” 蒋京津就是蒋京津,在和傅元初快十九年的斗智斗勇里,她早就练就了睁眼说瞎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本领。 “不放心和我睡沙发,有什么关系?”事已至此,傅元初只能强迫自己再坦然一点。 再怎么掩饰,她今晚也是打定主意要留住傅元初睡沙发的,这是圆不了的场,蒋京津也不准备圆,果断示弱:“一一,你真的忍心让一个病人睡沙发吗?而且我才刚铺好床哎……” 得,一眨眼的功夫,床也变成她一个人铺的了。 话题也从“到底要不要在一个房间睡”,自然过渡到“今晚到底谁睡沙发”。 正到重要关头,蒋京津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被傅元初用毛毯几乎裹成一个蚕蛹,只能费力伸出手去够茶几上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对傅元初冷眼旁观的咒骂吞下去,接通了视频电话。 “顾阿姨?怎么是您呀!”确定了账号是林女士的没错,蒋京津问道。 听到这个称呼,傅元初心里几乎立马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关怀了蒋京津有没有再发烧,顾女士就进入*正题,问道:“京津,我交代了一一要好好照顾你,他现在在你旁边吗?刚打他电话没通,是不是又在玩游戏了?” 傅元初也不是只玩单机游戏,如果在家的话,这个点确实习惯和荆磊他们一块儿开黑。 “一一呀,”蒋京津拖长了声音,看到傅元初烦躁的脸色,话音才终于慢悠悠落定,“一一在我旁边呢。” 顾阿姨这才又重新和善起来:“那你让一一接电话吧,阿姨跟他说点事情。” 手机换到傅元初手上,他直接了断换成语音通话,听筒刚靠近耳边,就听见顾女士温柔到能听出威胁意味的声音:“一一呀,你是哥哥,好好照顾京津,听到没有。” 傅元初生日比蒋京津大,说起来,小时候她好像确实是喊过他好一阵哥哥的。 第21章 瞥了一眼又蛄蛹着要来偷听的蒋京津,傅元初嗤笑一声,打开了免提:“你问问人家认不认我这个哥哥?” 粉色的手机壳,在他手里怎么看怎么别扭,很难形容,蒋京津觉得有种说了誓死不从命,却还要被逼着屈服的……美感。 顾阿姨啧了一声:“一一,说话怎么又阴阳怪气的?” “不阴阳怪气的!”蒋京津立马抓住时机,接话道,“一一哥哥对我可好了,怕我今晚发烧,还说要睡沙发上,方便照顾我,阿姨你快劝劝他,沙发上多冷呀,那怎么能行?!” 什么样的人能成功? 当然是蒋京津这样有天赋的。 一番话说的行云流水,脸部红心不跳,甚至还能带点嬉皮笑脸。 但傅元初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停留在那句“一一哥哥”上,热温从耳根扩散到脖颈,不受控制的,耳边都是她刻意放软的,用来做筹码的四个字。 那根隐形的项圈慢慢收紧,窒息感涌上来,也伴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来源于窒息的快感。 直到顾女士的声音把他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睡沙发上是有点冷,”顾女士难得有良心,又话锋一转,“一一,你去你房间把被子和毯子都抱过来吧,我记得酒店的沙发还是挺宽敞的,把空调温度打高一点……对了,照顾好京津,啊?” 两人一块儿长大,不说一块儿洗澡这种老黄历,睡一个房间这种事,在家长眼里也根本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氛围。 倒是让病号蒋京津一个人度过一个晚上,听起来更不靠谱。 “怎么样一一,要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抱被子么?”挂完电话,蒋京津乐滋滋地道。 说是这么说,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 “你就懒吧蒋京津。”傅元初已经生不出什么脾气,自己去隔壁抱了被子过来。 在跟蒋京津斗智斗勇这件事情上,但凡有一点良心,这辈子应该都赢不了。 没看完的电影关掉,茶几收拾好,又给蒋京津加了一床毯子。 不顾阻拦,傅元初只关心自己的睡眠,关掉了所有的灯,沉默着睡到那张确实还算宽,但仍旧需要他略微蜷缩起腿的沙发上。 “一一,你睡沙发不会不舒服吗?”她难得这么关心他。 “闭嘴。”黑暗里,傅元初淡淡的声音传来。 “哦。”蒋京津翻了个身,试图闭眼,但下午吃过退烧药后实在睡太久,这会儿人说是神采奕奕也不为过。 “蒋京津,闭眼。”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我睁眼了?!” 没回答她这个没脑子的问题,傅元初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闭上没?” 蒋京津总算还是有良心的,此时对傅元初算得上万分愧疚,也没再和他斗嘴,乖顺道:“哦,那我不说话了。” 自觉地一下子完成了傅元初的两项指令。 但下一秒,又问道:“一一,真的不能开灯吗?” 不出意料,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答。 拉起的窗帘把街道的路灯光也遮得严实,寂静又突然显得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两道不一样重的呼吸声。 良久,有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是傅元初在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开始替她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黑暗能让人产生更强的联想能力,傅元初依旧延续了整完的不耐烦,不耐烦到,能让人想象出他的臭脸。 但却奇迹般的,有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这还是第一次,蒋京津居然没有害怕这么黑的夜晚。 第17章 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快 第二天早上,蒋京津是被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吵醒的。 “几点了呀?”得益于昨晚的好睡眠,感冒给身体带来的疲倦感已经减轻了很多,蒋京津探出脑袋来,眯眼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傅元初拎着早餐——也算是午饭,故意吵醒她之后动作反而轻了,先毫不留情地拉开窗帘,又返回去:“十一点。” “睡得跟猪一样。”他吐槽的毫不留情,把外卖放在茶几上,调高空调温度,又开始烧水。 “怎么一大早就生气呀,我打呼噜了吗?” 不同于傅元初的起床气,除去极少数睡眠完全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蒋京津刚睡醒的时候反而最好说话。像翻出肚皮的猫咪,语调总是不自觉地撒娇,尾句也要带上各种叹词。 她鼻音还是重,小猫呼噜一样:“可是我是病人呀一一,你是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的哦。” 拖着脚步洗漱完出来,蒋京津自觉坐在沙发上,开始拆外卖。 昨天连坑了傅元初几次,蒋京津这会儿说话异常好听,对着清淡到只有绿色白色的菜就开始夸:“哇塞一一,今天不是粥了哎……” 才说到一半,那句“看起来就好吃”还是说不出口,对着茶几叹了口气,蒋京津认命地开始拆筷子。 开始吃了,才想起有什么不对劲。她咬下半块藕片,看已经穿戴整齐的傅元初,好奇道:“你要出门吗?要不一块儿吃点?” 傅元初从头到脚一水都是潮牌,穿做旧风格的蓝黑卫衣和工装裤,配上那张脸,碰上蒋京津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得不夸一句有品味。 穿的要说真有多正式倒也完全算不上,但两人都是那种只要不出门,就一定会换宽松的睡衣和家居服的人,傅元初这副打扮,怎么都不像要待在酒店看一天电影的样子。 “约了吃饭。”他言简意赅。 顾阿姨那边好多亲戚都在桐城,蒋京津是知道的,她以为是吃午饭,点点头:“那你回来的时候能去老街那边给我买个鸡蛋糕吗?” 蒋京津实在不想再吃原汁原味的菜,胆子又没大到敢这个时候喊着要吃辣的,只好折中,挑个甜的。 她嘟囔道:“不然我舌头都快尝不出味道了。” “没空。”傅元初把药和掺好的温水放在茶几旁。 蒋京津端起来喝了一口,问他:“怎么就没空了?” “我回来得晚上了。”傅元初这次倒是没有阴阳怪气,甚至算得上好声好气,和她解释。 蒋京津嘴挑,每次要吃的都是桐城的老字号,那家专门做老式蛋糕的点也不送外卖,每天只做早上和中午的生意,卖完就关门,和他要去吃饭的地方南辕北辙,而且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确实来不及买。 蒋京津瞪大眼睛:“怎么要这么晚?” 语气和表情都是毫不掩饰的怀疑,直白地质疑这是傅元初想把她一个人扔在酒店。 “蒋京津,”他早上已经把行李箱拖过来,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头也不抬,“饭局约在早上吃什么?一起去馄饨摊上比赛谁能多加两勺辣油?” 国庆假期大家时间都相对宽裕,各种喜事都喜欢选在这时候。 傅元初有个表舅今晚在酒店订了乔迁宴,老傅要陪顾女士去拜访早早就约好的老教授,行程实在冲突。父母不在,傅元初总要去点个卯,代送个礼物。原计划是今天陪蒋京津逛完再过去走一趟,但表舅知道是他去,早早就打了电话,非说让弟弟妹妹们也去,好好跟他取取经。 “你们家好多亲戚呀,”蒋京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次你大爷不是也说要请我吃饭?”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别说傅元初了,他大爷本人估计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把要送的礼物装进包里,傅元初没说话,看向蒋京津,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蒋京津咽下去一口饭,突然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元初直截了当拒绝,“你病好了?” 顾不上还套着厚睡衣,蒋京津赶紧比划了两下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的肱二头肌:“反正又不发烧了,总是在酒店闷着也难受嘛。” “你就带我去嘛一一,我一个人在酒店都不知道能干嘛,你也不在,我总不能打电话和前台的小姐姐说话吧?人家工作多忙呀。”眼见傅元初神情有些微松动,蒋京津赶紧装惨卖可怜,“好不容易有个长假,生病玩不了就算了,一一,你真的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蒋京津眨巴眨巴眼睛,光明正大地用苦肉计。 傅元初别开眼,拉拉链的动作顿了下:“你自己想好,那可是一屋子的陌生人。” 作为家族里学习好的小辈,傅元初虽然在蒋京津面前习惯拽得二五八万,但在长辈面前早就能耐得住性子。 蒋京津却不一样,即使还算是擅长社交,她也并不喜欢参加都是陌生人的局,特别是长辈多的,总觉得太拘束。 这边和京市不一样,甚至傅元初和这个表舅也才见过一次,按蒋京津以往的性子,待不住是肯定的。 想了想,还是觉得一个人待在酒店要更难熬,蒋京津咬牙坚定道:“大不了到时候你把我丢在附近的肯德基,我在里面等你……” 第22章 “再说了,我认识你不就够了?”蒋京津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那里的人都不好相处的话,她就在傅元初身后装哑巴,反正他总归是不会真的不管她的。 现在过去肯定不会就吃饭,怎么也要在外面待到晚上,傅元初原计划是随便出去吃个午饭再过去——他不是受虐狂,最后的良心只够吃撑他不当着蒋京津的面吃,不可能总陪她吃这么清淡。 如今多了一个蒋京津,傅元初想了想,和表舅那边提前打过招呼推迟点时间,还是带着蒋京津打车从老街那边绕路,先买了她要吃的鸡蛋糕。 室外的太阳暖融融的,天也很蓝,蒋京津立马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还不忘拿出手机来拍vlog。 没走两步,把暂时吃不到的鸡蛋糕塞到傅元初手里,她又露出本性,边对着镜头整理头发又边小声抱怨:“都怪你不带伞,晒死了。” “蒋京津,刚是谁在那磨蹭半天的?” 洗完澡还要选衣服,时间不够又怕着凉,连头发都是逼傅元初给吹的。 “你还好意思说呢,把我头发扯掉了多少,我还没找你麻烦呢!” 傅元初背的包里除了要送的礼物就是蒋京津的东西,手里还帮她捧着吃的和刚买的奶茶,结果转眼就被揭短。 他语塞,半天还是没办法反驳:“讲道理啊蒋京津,是你说让我放心吹的……” 想到被自己不小心揪下来的发丝,又难得理亏。 装一早上早就累了,得偿所愿的蒋京津丝滑地恢复真面目:“就说你就说你,连个头发都吹不好,我这是给你机会锻炼你好不好?我们家可不是菜鸟驿站!” 傅元初冷笑:“蒋京津,我回去就给你被套扯了。” “切,谁怕谁。”蒋京津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威胁,又打开镜头,换上一副开朗表情接着拍vlog。 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到酒店已经是下午,和表舅以及其他长辈打招呼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局促,不过估计傅元初提前说过她身体不舒服,蒋京津不用怎么社交,被傅元初带着到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包,自然也就没给人机会问,她究竟是不是傅元初女朋友这种尴尬的问题。 不过蒋京津最怕无聊,玩了十分钟就有些无聊,正想着要不打声招呼自己去旁边的商场逛一会儿,就看见傅元初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女孩。 “你就是京津姐姐吗?”小姑娘看起来不过读高中的年纪,特别热情就坐在她旁边,“哈喽哈喽,我是小安!” “哈喽。”蒋京津笑着对人挥挥手打了招呼,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傅元初。 这人一看就还在记仇,先从包里拿了充电宝,才不紧不慢给她介绍:“我表妹,来你这躲躲。” 蒋京津没听明白,但傅元初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又走了,她只好看向旁边的小安。 小安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期中考考差了,他们还老追着问我成绩,烦死了。” 两人年龄没差几岁,倒是很有话讲,东扯西扯一会儿,时间倒是过得快,小安讲话很有趣,蒋京津也没有再无聊了,两人甚至还一块儿玩了两把换装小游戏。 差不多快到吃饭的点,小安轻车熟路,带蒋京津找了张桌子坐下,小声道:“这边都是小辈儿坐的,今天人多,估计位子不够,来晚了说不定就得和长辈坐一桌。” 蒋京津点点头,深感同意,她倒是不用担心被人追问成绩,但能不和长辈坐当然更好,何况她今天只算是蹭席的,恨不得坐得再远一点。 如小安所说的,断断续续又来了同辈的小孩儿,小安和他们也很熟,凑在一起聊了几句。这边视野更宽,蒋京津空下来,瞄到前面的傅元初,和长辈们站在一块儿,偶尔低下来听人说话,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容,实打实的应酬模样。 死装。蒋京津撇了撇嘴角。 倒是聊完天的小安察觉到她的视线,喊了她一声“京津姐姐”。 “哇塞,我才发现,你和表哥的衣服是一个系列吗?”小姑娘眼睛扑闪,里面都是八卦的光,本来想问是不是情侣装,话到嘴边别扭地变了个调。 蒋京津当然听得出来,只能装作不知道,草草揭过去,用茫然的笑脸作回复:“是吗?我之前都没注意过哈哈哈。” 事实上,这件衣服就是从傅元初的行李箱里拽出来的。 一感冒,本来依照桐城的气温带来一堆可以拍照的漂亮裙子,蒋京津现在都穿不了,要出门见人,她也不愿意穿得太随意,挑挑拣拣才找出一条厚度和长度都还算可以的裙子,偏又没带合适搭配的外套,最后只好从傅元初行李箱里扯了一件夹克。 他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倒是恰好搭配,被蒋京津随手拿来当做oversize穿,这会儿被小安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一个系列的,乍一看就像情侣装。 其实话题到这差不多也可以止住了,小安也没有追问,明明从前也有过这种借他衣服穿的时候,此刻蒋京津却莫名心虚,欲盖弥彰又补了一句:“他们家这季的衣服还挺火的,我今天在大街上还看到好几个穿的,估计是大众款……” “这样呀,”小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突然朝某个方向挥挥手,“表哥,这边!” “姐姐,我去我朋友那边坐了,待会儿再来找你玩呀!”说着也不给蒋京津说话的机会,麻溜地换位到对面。 于是傅元初自然地在旁边坐下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把包塞过去,蒋京津问道。 她以为他是要和长辈们坐一桌的。 把包在椅背放好,傅元初挑眉:“你一个人能行?” 蒋京津鼓了下脸颊,小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虽然跟小安很聊得来,但现在傅元初来了,她确实是会觉得更自然,也更舒服。 “我妈刚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蒋京津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还是给傅元初也倒了。 “发过消息了。” 蒋京津不满意他的反应:“一一,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有什么不开心的?”傅元初皮笑肉不笑,“总比强被拉着听一晚上的呼噜声开心。” “哎呀哎呀,你说什么呢?”蒋京津眉头皱起来,“那就这么夸张了!” 傅元初作势要去掏手机:“给你听听?” “行了行了,对不起嘛!”蒋京津赶紧压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连连示弱,“怎么这都玩不起。” 录音有没有不确定,但蒋京津确信,傅元初是做得出半夜不睡觉录音这种事情的。 好在很快就开始上菜,如小安所说,这桌确实都是小辈,他们俩这个年龄这个打扮,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傅元初坐在旁边,除了夹重油重辣的菜会被制止以外,蒋京津吃得还挺舒心的。 同桌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被哥哥带着坐在一块儿,想吵闹就会被一个眼神压制回去。但始终是小孩儿,看见桌上的八宝饭就忍不住,不停地转着转桌,要舀了吃。 巧了,蒋京津今天也爱吃甜,而且这家店的八宝饭确实做得还不错,软糯又不腻,甜味和香味都恰到好处。偏小孩着急,她没怎么吃到。 又一次,蒋京津正要夹,桌子又要转动,但刚偏一点,就被人按住。 她错愕,偏头看,傅元初伸出一只手压住桌子,手背筋骨突起,很好看的线条,学人体结构的时候,蒋京津最喜欢用他的手做参照物来画画。 “愣着干什么,”傅元初对她偏了下头,“待会小孩儿哭了我可不管啊。” 蒋京津这才反应过来。 但接下来一顿饭吃完,甚至到快走,傅元初的表舅来和她说话的时候,蒋京津整个人都莫名处在某种错愕的情绪中。 蒋京津的发卡忘在小安那里,傅元初回去拿,表舅出来送客人,恰好陪她一起等。 表舅人很亲切也很健谈,问她玩的开不开心,还告诉她,傅元初今天特意让小安多和蒋京津玩,就怕她认生。 蒋京津愣住,她知道傅元初提前给表舅打过电话,但小安的出现,她只归为巧合。 他笑着说:“早就知道你们关系好,但元初实在细心,还去和小安那丫头商量,非给她买了个玩偶,多贵啊……对了京津,替我向你爸妈问好啊……” 表舅的话蒋京津句句听得清晰,也适时微笑点头,但看着对面街道拿完东西,正等着要走过来的傅元初,突然觉得周遭的环境异常陌生。 黄昏和黑夜的交接时刻,路灯乍然亮起,人行道的红灯转绿,橙黄灯光连成一片,夜晚的世界依旧五彩斑斓,光怪陆离。视线正中,傅元初被人潮裹挟着,朝这边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京津感觉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要怎么形容?好像这一刻,蒋京津不像蒋京津,傅元初也好像不是傅元初,他们没有只相差几天出生在同一家医院,没有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一直念同一所学校…… 第23章 只是彼此擦肩过的陌生人、过路人,从旁观者的世界,远远瞥见另一个人。 无关身份背景,也无关爱好和灵魂,就这么一眼而已。 然后蒋京津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快,不合时宜的快。 第18章 果然,这样就一切都对劲了 一瞬间的感觉只是感觉,国庆假期很快过去,返校之后,各种课程和考试堆在一起,蒋京津好几个周末都没空回过家,剪出第一支vlog的时候,恰好是立冬那天。 “怎么一转眼就到期中了,又得开始准备各种阶段作业,”阿水抱怨,“这破专业谁爱学谁学吧,听起来挺光鲜,实际就没一天舒坦的!” 罗罗和陈幸有课,宿舍里就她们俩。蒋京津边摆弄手机边随口安慰阿水:“没事啊宝,凑合活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死吗?不过是谁给了你咱们这专业听起来光鲜的错觉呢?不都是说我们文化课成绩丢人的吗?” 阿水语塞,一拍桌子:“蒋京津你能不能说点好话了!” 相处这么久才发现,甜妹什么的,完全是蒋京津最不符合实际的标签。 长视频发布总是慢一些,盯着屏幕上显示成功的字样,蒋京津终于松了口气,打开备忘录删掉“发布国庆vlog”这个待做事项,赶紧马后炮哄阿水道:“哎呀哎呀,不气啊阿水宝宝,咱们待会儿就开始弄作业,我一定监督你!” “得了吧,要你监督我,我们俩都得完蛋,”阿水瞥了她一眼,“我至少没有把国庆的vlog攒到现在发。” 蒋京津:“……”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是她没料到的。 国庆那会儿因为生病,本来的计划基本作废,拍的素材最后挑挑捡捡才凑够五分钟的时长,这对于正儿八经的vlog拍摄来说,已经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可flag就立在那儿,蒋京津还是硬着头皮剪了出来,为此还开了个剪辑软件的会员,修改了好几遍,这终于能在一个月后的今天发出去。 或许是因为没有ddl,也可能是因为剪辑不讲究章法,蒋京津倒是觉得剪vlog还挺好玩儿的,回顾之前拍的一些小片段也感觉有意思,但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事儿,说心情一点都不忐忑是假的。 视频发布出去,和阿水一块儿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也研究不出数据和平时有什么十分不同的大变化。 “算了算了不管流量了,”蒋京津把手机扔到一边,捞起平板打开老师给的选题文件,“糊了就糊了吧,至少flag没倒,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阿水摸摸下巴,想法跟她不一样:“我怎么感觉这条效果会很好呢?” vlog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人有收看的欲望,既然想着要认真做,蒋京津当然不可能丝毫没有准备,也听了辛苒的建议,在片头介绍上加上学校专业这样类似的标签。 点开评论饶有兴趣看了几条,阿水得出一个结论:“说真的京津,你还挺适合吃这碗饭的,喏,人家都说了,颜值即正义。” 评论里一大半都在夸蒋京津颜值高,还有一小半,在问视频里出现的男声是谁。 “不过评论区都在说什么小哥哥,你找了朋友出镜吗?” 阿水这把挂了预言家,蒋京津大概是蹭上了最后一波平台的国庆流量扶持,vlog不仅各种数据都在往上涨,还上了词条热门,虽然靠后,对业余小博主来说已经是很亮眼的成绩了,何况这才是第一次尝试。 陈幸和罗罗这样夸赞着,边念出了视频下面的几条评论,好奇地问她。 “没呢,就傅元初,国庆我不是跟他一块儿去的桐城么,不过我特意把有他脸的镜头cut了,怎么还会被人cue,还真是阴魂不散,太晦气了!” 蒋京津说起这个还略有些遗憾,因为原定的出游计划几乎都没能实现,记录的素材自然也有限,挑挑拣拣后,还是避免不了傅元初的声音出现在vlog里。 听她这么解释,另外三个人都了然地点点头,不过听着她愤愤不平的语气,阿水还是客观评价道:“其实你别说,傅元初声音还挺好听的,喏,一堆评价小哥哥好帅的……虽然确实是没露脸哈。” 接收到来自蒋京津的眼刀,阿水赶紧转口。 然而刚完整看完一遍视频的罗罗又接着点评道:“对呀京津,而且感觉他对你还挺贴心的,评论也都夸你俩关系好呢。” 剪辑后的视频里,非要拆分着数秒数的话,傅元初出现的时间不算长,只是过马路的时候,会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过蒋京津的衣袖,提醒她“小心车”,买东西的时候一般也是这只手的主人付钱,甚至吃饭的时候,旁边负责转动桌子的也是这只手…… 罗罗说的委婉,实则评论区里大多都是在用博主“男朋友”这样直白的字眼指代傅元初。 “啊啊啊不可以啊,傅元初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抢我的风头!!!”蒋京津抓狂,跑出来一连串直白的语气词。 一副不管舆论怎么说,反正老娘必须要艳压傅元初的气势。 得,这是真不服气。 寝室另外三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赶紧打消了觉得两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念头。 但如果再熟一点,换句话说,如果傅元初在场的话,立马就会知道,蒋京津感到尴尬,或者说想回避一个话题的时候,惯用的手段就是用一堆夸张的语气词来做掩饰。 周五,依旧是学校后街,服务员把碗筷端上来的时候,蒋京津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京津,我看你那条数据很好呀,粉丝也涨了不少。”辛苒看她状态不对,关心道。 这才过了没几天,已经涨了两万粉丝,任谁看都是很不错的成绩,蒋京津自己也很开心。问题是,每多一个点赞,多一条评论,就会让她再想到一次傅元初。 “嗯?”蒋京津回神,若无其事道,“没事呀,可能是被大作业折磨得,我感觉我这两天气血都亏空了,待会儿得多吃点补回来。” 期中平等地凌迟每一个人,辛苒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也是,在实验室待到快长蘑菇了。” 话题顺其自然转开,一顿饭下来,除了聊剪辑技巧,其他时候两人都在吐槽各种作业。 偏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一顿饭快结束,最后一道草莓刨冰刚端上来,就听见荆磊的声音:“哟?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 蒋京津愣了一下,转头,果然见傅元初也在。 “得,省得纠结吃哪家了,咱们一块儿拼个桌呗?哥们儿最近快被专业课折磨死了……”说完不等同意,荆磊已经自然地坐下。 “你们就不能换一家吃吗?我们都快吃完了。”蒋京津搅着刨冰,这句主要是针对傅元初的,“早知道就去楼上坐了。” 被问到的人已经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倒是荆磊拉硬架:“傅元初又干什么缺德事儿了,待会儿我边吃边听你说,完事让他把这桌单也买了,好好给你评评理啊。” 她撇撇嘴,只装作看不见傅元初,也没说话。 辛苒看得好笑,随口接了一句:“怎么就你们俩?” “别说了,另外两个还在实验室长蘑菇呢,就等着我给带赈灾粮回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期中考,简直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倒是蒋京津抓住荆磊话里的关键词,顾不上那点别扭劲,问傅元初:“你今晚要回家?” “感冒好了?”傅元初没回答,也扫了桌子角的码,问她。 蒋京津横他一眼:“这都一个月了好吧,早好了。” 说到一个月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反思自己对这个时间点会不会记得太清晰,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一停顿,又觉得自己反思的这个举动也很奇怪。 “二十八天。”傅元初点完餐,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什么?”蒋京津没反应过来。 “我说,”傅元初今晚还挺有耐心,“离你感冒,过了二十八天。” 短短两句对话间,蒋京津早就来不及想自己奇怪不奇怪了,倒是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不够傅元初对数字和时间向来都异常敏感,她止住思绪,跳过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又绕回最开始:“所以你今晚到底回不回家?” 家虽然就在本市,但离大学城还是很有一段距离,渐渐习惯住校之后,蒋京津也没有非得每个周末都要回去,更别说傅元初。 “回,”傅元初正在倒水,给她的杯子里也重新满上,“一块儿?” 蒋京津边嘟囔边用勺戳着碗里的冰沙,塞了颗草莓进嘴,说话都含糊不清:“你不是忙么?怎么还每天孔雀开屏一样,晃什么都不知道。” 好好的话头被她绕到人身攻击上,傅元初也觉出点不对劲来,瞥她一眼:“火气这么旺呢?” 小吃街摆的都是宽敞的四方桌,另一边,荆磊和辛苒在商量小组作业,倒是很热火朝天,嘈杂的街道环境音中,反倒显得傅元初和蒋京津这边有些安静。 第24章 蒋京津头也不抬:“你管我,待会儿没公交了,没钱回。” 草莓冰沙再好吃,也不至于一直埋着头吃,更别说她话也回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看就是生闷气的模样。 这一个多月,约饭也不出来,后来知道她忙,傅元初也没非要凑上去讨嫌。 “蒋京津,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奇怪呢?”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蒋京津。 “你才奇怪呢?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啊?”恰好服务员端了傅元初那份砂锅上来,热气冒起来,蒋京津又咬了口草莓,夸张地自己的冰沙往旁边挪了挪。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有点奇怪,但对这种情绪、或者说现状又丝毫摸不着头绪。 蒋京津想起下午出宿舍前,罗罗用宿舍新买的那口小锅煮了红糖姜茶,给她喂了一口,浓稠的甜腻里,是避无可避的辛辣。 是太过复杂的,对她来说难以理解和参透的。 所以她选择忽略。 “我跟你一块儿回家吧。” 傅元初因为她冷不丁地一句话抬眼,看蒋京津的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又憋什么呢?” 蒋京津忽然光明正大地笑起来:“一一,你给我付车费吧!” 果然,这样就一切都对劲了。 第19章 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气温慢慢降低,还没到供暖的时候,林女士嫌开空调会太干,蒋京津和往年一样,翻出牛奶绒的睡衣来穿,整个人被裹成绒绒的一团。 久违能在家睡到自然醒的周六,又刚忙完期中,她简直把无所事事贯彻到底,吃完饭就打游戏看动漫,整天赖在沙发上,天擦黑了才终于想起该做点正事*,挪了个位置,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拆品牌方寄来的礼物。 蒋京津的账号粉丝体量不大,原本也就没有多少礼盒可收,好在账号标签做的还算不错,有很多小众的工艺品类商家很乐意跟她合作,零零碎碎的东西堆在一起,倒显得很热闹的样子。 “这次怎么这么多?”林女士正好下楼,随口问道。 家里人知道蒋京津在做账号,虽然从来没有具体问过,但学校宿舍小,平时都是林女士帮着收快递,攒在一块等蒋京津回家的时候再拆。 “还好吧,”蒋京津拆胶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可能这次攒的时间太长了。” 林女士没有看错,这次确实多了不少,不过神差鬼使地,想到vlog下面的评论,一直被妈妈说“狗窝里藏不住馍馍”的蒋京津,第一次没有迫不及待地和家人分享视频上热门这个好消息, 她岔开话题:“妈,你现在就要出去了吗?” 林女士今晚有个聚会,也没多在意快递的事,听蒋京津这么问,点点头:“你爸待会儿下班了也直接过去找我,我们今晚估计就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把门关好。对了,抽屉里有之前带回来的饼干,你自己拿着吃。” 顾阿姨和傅叔叔也不在家,没蹭饭的地方,那今晚又要纠结外卖吃什么了。 蒋京津把拆开的纸盒子扔到一边,闻言略有点沮丧地摇摇头:“不能吃了,这两天估计是太忙了,好像有点上火……” 牙龈和舌根像在打架一样,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在疼,反正老是感觉被什么东西顶着,口腔也热热的,总是有些不舒服。 宋女士停下换鞋的动作,问了她好些症状,确定不是很严重之后,叮嘱道:“家里有金银花,你自己拆了泡一点喝,还有消炎药,都在药箱里……” 不同于在宿舍的热闹,宋女士走之后,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蒋京津叹了口气,把睡衣的帽子兜起来,又拿出手机连了客厅的音箱放歌,这才边想晚上要吃什么,边继续拆剩下的快递。 今天的打扮实在不适合出镜,她并没有录制开箱过程,准备之后再做一期好物分享,拆的动作也慢慢悠悠,还有空给东西都大致分了类,拆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蒋京津立马乐了,从茶几上够了手机,打开对话框。 啾啾啾:【一一!今晚吃什么!】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这边安保很严,外卖送不进来,最近物业又在忙着消防排查,基本只能自己去拿,让蒋京津一个人点外卖是不可能的。挑了个可以让对话框看起来更热闹的表情包发过去,蒋京津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打字。 啾啾啾:【我爸妈也不回来了,闹饥荒ing,你点外卖的话可以带我一个吗?】 傅元初无情拒绝:【不点。】 啾啾啾:【那我们出去吃?】 蒋京津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吃饭,但也不太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小区门口就有好几家餐馆,傅元初也一块儿去的话,她可以勉强让自己换个选项,反正也还没想好要吃什么。 啾啾啾:【好吗好吗一一,我给你带礼物了哦!】 把那些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奇怪情绪跳过去之后,蒋京津的生活重新恢复常态,在有求于傅元初的时候,说话依旧格外的客气,恨不得现在就打个视频过去,让他看看自己脸上的笑容究竟有多真诚。 反义词:【:)不好。】 上次拉黑又加回好友之后,蒋京津怎么改备注都觉得不舒坦,最后索性没动,显示的也就一直是原本的昵称。 这样很有好处,可以让她尽情颠倒黑白,自动把傅元初拒绝的话当成是默认的。 比如,他说不好,那蒋京津就可以解读成好。 断开蓝牙连接,音乐声骤然停止,蒋京津从地毯上站起来,睡衣拖鞋都没换,拎着“礼物”,一溜烟跑到隔壁。 “一一,我要进来咯!”客厅亮着灯,她推开门,假模假式地探头先喊了一声。 傅元初转头,先看到蒋京津帽子上坠着的两只长耳朵,整个人被粉色裹成毛茸茸一团。 关上门,她一只手被在身后,边甩着另一边袖子蹦跳着过来。 “一一,我真的给你带礼物了哦!”永远往上走的尾音带上换汤不换药的语气词,声调和动作一样蹦蹦跳跳。 说着,先把自己不能吃的饼干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来,码在桌子上,花花绿绿好大一堆。 傅元初移开视线,继续整理面前的东西,没接话。 “你干什么呢?”蒋京津边问边把带来的真正礼物塞到抱枕底下。 “反正没准备点外卖。” “切,说话这么冲。”蒋京津撇撇嘴,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往下降了几度,自然地在地毯上盘腿坐下。 两人一个坐沙发,一个坐地毯,很神奇的距离,好像谁也挨不到谁,但傅元初无论抬眼还是低头,视线里都有蒋京津,也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若有似乎的柑橘味。 “踢到不负责啊。”傅元初把挑出来的碟片推到桌子另一边,换了个新的收纳筐,重新坐回沙发上,语调带着散漫意。 “谁要你负责,变成鬼了我自己来索你的命。”蒋京津满不在乎,又问,“是顾阿姨的吗?” 傅元初“嗯”了一声作回答。 顾女士很喜欢看电影,也喜欢收藏各种碟片,家里特意装修了一个影音室。最近她突然心血来潮要整理物品,今晚出门前还没收拾完,剩下的工作就顺理成章落到傅元初手上。 蒋京津点点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懒得起身就伸长手臂够到桌子那边,勾过来另一个框子:“哎,这不是我以前玩的那个吗?” 里面装的都是老实的游戏卡带,插在光盘机连上电视机和游戏手柄才能玩的那种。 什么“我”,都是双人游戏。 傅元初把最后一筐碟片按照大致年份整理好,叠在一起放回影音室,回来的时候蒋京津还在看那框游戏卡。 “应该还能玩吧?”上面贴的塑料标签基本都花了,蒋京津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傅元初看了眼,故意吓唬人:“这都放多少年了,你小心摸一手灰。” 蒋京津收回手,就见傅元初拿了原本搭在沙发背上的连帽衫穿上。 她穿的睡衣本来就厚,从来也不怎么愿意为傅元初着想,没意识到空调温度有点低,皱眉道:“现在就要出门了吗?” 刚才还一直问什么时候吃饭、自顾自纠结点什么外卖的人,不过小二十分钟的功夫,又懒得换睡衣,并且试图拖延出门时间。 “瞧你那点儿出息。”傅元初冒出点京腔,透着股要死不活的劲,十足讨嫌。 他依旧没跟她解释,任由蒋京津误会下去,还作势要去拿桌上的钥匙。 蒋京津飞快翻了个白眼,动作比嘴快,先赶紧按住他的手,毛茸茸的一团,趴在茶几上。 “真要现在出去吗?”她出门前才擦的护手霜,更强烈的柑橘味和热度毫无保留地从接触面传来。 脸上表情换成笑脸,可怜巴巴的语气,“可是真的好冷。” “蒋京津,这才什么时候,真到寒冬腊月的你还活不活?”傅元初要笑不笑的样子,乍一听很不耐烦的语气,手倒是没抽开。 第25章 “到时候就有暖气了好吧?”蒋京津嘟囔完又强调,“但现在真的好冷,我刚才过来都觉得好冷,我现在出门肯定会被冻死的!” 昨天半夜下过一场雨,今天京市的温度确实有些低,但蒋京津不达目的不罢休,为此最常使的手段是夸张语言描述。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意思就是,她跟着一块儿出去会被冻死,但傅元初一个人出去就没事。 蒋京津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抬头看着上方的人。 “行。”傅元初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吧,那不如……” “那不如就直接不去了吧,外卖也算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元初打断,“反正我本来就没准备吃。” “傅元初!”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蒋京津抓狂,“你太过分了!” 被质问的傅元初已经重新坐回沙发,神情自若,饶有兴趣地捞了张游戏卡来看。 依旧坐在地毯上的蒋京津踢傅元初一脚:“亏我还给你带礼物了。” “一堆你不吃的饼干?”两家的零食重合度很高,饼干这边自然也有。 “切,死破折号,这就是你浅薄了——” 蒋京津说着艰难地转了个位,要去够藏在抱枕后面的礼物,直直往傅元初腿上扑。 骤然压上来的重量让傅元初身体僵了一瞬:“你要干什么?” 傅元初知道她肯定没多想,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挪开。细听,声音也同样不自然。 “给你拿礼物啊,我又不是你,不讲江湖原则,”事实上,蒋京津也确实没多想,边够藏得有点远的东西,边絮絮叨叨,“而且什么叫我不吃的?这饼干可好吃了好吧?” 呼吸间,傅元初思绪已经转了几个弯,说是大起大落也不为过,下意识地反应过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扯了下蒋京津帽子上的兔耳朵,声音晦涩:“赶紧起来。” “你着急什么呢,别给我装柔弱啊”说着,蒋京津终于够到东西,重新坐回地毯上。 身上的力量骤然减轻,傅元初肩膀上不自觉的力悄无声息卸下来。边不动声色调整紊乱的呼吸,他边把视线投到蒋京津手上。 这一看,还不如不看。 “蒋京津,你脑子冻坏了?” 什么旖旎不旖旎的气氛,一瞬间消散得完全,她藏半天、找半天、宣传半天的,赫然是一个大便形状的杯子。 蒋京津笑的得意,被骂了也不生气,自顾自站起来,走到杯架旁边,把杯子塞进去,顺便拍了个照:“你懂不懂欣赏啊傅元初,这杯子跟你长得多像,而且容量也很大啊,跟你一样能装——” 明晃晃地把人内涵到一半,她突然又想起什么:“说到礼物,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睡衣?” 傅元初对蒋京津已经完全无语,把游戏卡塞回收纳筐,拿起来径直往影音室走:“我没装嫩的习惯。” 蒋京津指的睡衣,是上个生日她给傅元初买的。 生日礼物这种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一晃眼十八年,再有纪念意义也变得日常。就像桌上那堆饼干和抽屉里的手工戒指一样,两人的很多物品又重合度极高。 久而久之,为了显得特别一点,蒋京津自己总结出一套送傅元初生日礼物的方法,在购物软件输入“可刻字”“纪念”“特别”“超绝礼物”这样的关键词。 又或者,给他买蒋京津自己喜欢的,而傅元初又绝对不会买的东西。 比如今年生日那套睡衣,某品牌的联名款,主打浮夸和马卡龙色系,她的是印着hellokitty的类兔子装,送给傅元初的那套则印着蜡笔小新。 “可是那套睡衣很好看啊。” “哦。” “那可是我掐着时差半夜蹲点抢的睡衣……”蒋京津下意识跟着他走,说了一大堆之后,绕到中心句,“而且你不知道,我送那套睡衣是有特殊含义的好吧。” 可能是因为有太多共同话题,两人之间的对话常常呈现出一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效果,傅元初下一个生日都快到来,还能为上一个生日礼物进行辩论。 “什么特殊含义?比如?”傅元初动作不停,放好东西,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盯着她。 蒋京津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生出些心虚的意味。 但只是一瞬间:“……比如,别人看了就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啊。” 果然。 “蒋京津——”傅元初看着她的眼睛,扬起嘴角,轻嗤一声,“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20章 不过越气,她看起来倒是越平静。 每个大学生估计都有过在宿舍做饭的计划。差不多摸清华大的查寝规律后,寝室四个人一块儿买了小锅,还能用来在生理期的时候煮红糖姜茶喝。 恰好遇上降温,蒋京津和阿水约着一块儿到超市买速食,准备回去煮了吃。 宿舍楼附近的几个超市都比较小,品类也不怎么全,想着反正都出门了,两人索性多走了一段,去了篮球场附近那个更大的超市。 “这个面还挺好吃的,我上周试过。”看阿水在纠结,蒋京津抬手指了某款速食面。 上周六晚上,游戏都打过好几轮,两人最后还是没点外卖也没去外面吃,她指挥着傅元初去煮了面,选的就是这个口味。 阿水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个好像是才刚出没多久的新口味,你这效率够高啊。” “那是。”蒋京津嘚瑟地耸耸肩膀,也不谦虚。 “也不知道罗罗和陈幸回去了没。”挑了几袋看起来有食欲的,阿水又照着群里的图片从货架上拿了其他零食往图片里放。 昨晚她们在app上点了水果和可以煮进面里的绿叶菜,罗罗和陈幸负责去提货了,阿水和蒋京津刚才才发现两人都没带钥匙,只好求助,发了消息还没人回。 纠结了一会儿,蒋京津拿了条葡萄味的软糖放进框子里,甩了甩毛衣袖子,还是妥协,把荔枝味的也放进去:“没关系,咱俩可以多逛会儿,反正作业都交了,偷懒一天也是应该的。” 阿水颇为赞同,闻言点点头,往购物筐里塞零食的动作都理直气壮了不少:“就是!管他呢,期中考这么累,这点吃的都是我应得的,过几天再说减肥的事。” “京津?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呢!”正说着,旁边突然有声音插进来。 听见动静,蒋京津和阿水下意识抬眼,就见徐子尧从旁边那个货架直直走过来,整个人显得开朗得不行。 “完了,这又是冲你来的。”阿水看热闹,对下意识往自己后面躲了点的蒋京津道。 如果说最开始还以为徐子尧只是为了竞选班长拉票,在早餐店又遇见过一次之后,蒋京津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明明之前上公共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之后却频频相遇,徐子尧还总是特别热情地帮忙占座,搞得蒋京津现在都只敢猫着腰往犄角旮旯坐。 小班一起上的专业课更是,仿佛两个人已经非常熟,颜料工具被徐子尧“不经意”用过好几次,之后又买奶茶说是跟她道歉…… 蒋京津确实没谈过恋爱,偶尔也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在这方面有点迟钝,不过都这种程度了,要是还看不出来徐子尧是在追人的话,那就是真缺心眼了。 “待会儿记得救我。”蒋京津闭眼默哀,小声对阿水叮嘱,勉强扯出点尴尬的笑来。 “你们买了这么多呢?”徐子尧走近站定,继续开朗。 第一句就踩大雷。 整天嚷着减肥的阿水皮笑肉不笑,点点头算打过招呼,果断借着拿东西的动作退到蒋京津后面,咬牙切齿用气音说:“赶紧把他给我打发走啊。” 上次在早餐店“碰巧”遇见过一次之后,蒋京津对他的看法如何暂且不提,宿舍另外三个人对徐子尧的态度都有些微妙,无他,这位rapper实在太过自来熟,显得有些没分寸。 她们宿舍上课喜欢坐一块儿,徐子尧免不了不小心用成其他人的颜料,道歉是有了,奶茶却是只买一杯——蒋京津也没有接受过。 就,反正不是那么相处得来。 超市这么大,蒋京津也不可能跟见鬼一样真拉着阿水就跑,只能硬扯出几句寒暄话,一边死命偷偷拽在旁边看热闹的阿水,想和她打个配合,好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借口还没憋出来,瘟神倒是又来一个。 “哟,这么巧呢!” 荆磊那京腔还隔八丈远就飘过来,阿水看过去,惊讶道:“这不是之前踢足球那哥们儿吗?” 指的是开学那场球赛。当时荆磊也在,也难为阿水记性好。 “嗯,”荆磊已经拎着两罐咖啡过来,旁边难得没有傅元初,蒋京津在中间做介绍,“这是孟水,我室友。阿水,这是荆磊,我高中同学……” 正想要不要再介绍一遍徐子尧,荆磊就把话茬接过去:“你好你好,这名儿真特别——哥们儿你也在这儿呢,今天真是吹完东北风吹西北风,巧上加巧啊!” 第26章 阿水被他这不着章法的“歇后语”惊了一下,早已习惯的蒋京津倒是松了口气,赶紧接话:“对,你俩上次不是特别聊得来,这都多久没见了,要不……” 这都多久没见了,要不就趁着现在再好好叙叙旧,也能让她赶紧趁乱走。 一招“祸水东引”计划得明明白白,结果蒋京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跟谁好久不见呢?” 散漫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蒋京津还没来得及看清,帽子就被人拎起扣上脑袋,宽宽大大,直接遮住视线。 她试图挣脱,偏还被一只手压住。 “傅元初你发什么神经!”气冲冲的语调,和面对徐子尧时候被迫使用社交技巧不同,比起和荆磊的聊天也少了基本礼貌的语气。 是难得的完全坦荡,在傅元初这里才会有的理直气壮的指责。 “好巧啊兄弟。”这句话这次换成徐子尧来说的,称呼也没用上次的“哥们儿”。 “是挺巧。”傅元初一只手隔着帽子盖在蒋京津额头上,一边随意接了一句。 没管那边挣扎的蒋京津,阿水看着现在这社交局面若有所思,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反正她觉得这人宣示主权的意思特明显, 刚好群里陈幸也回了消息,表示罗罗她俩已经回宿舍了,还买了慕斯蛋糕,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一块儿吃。 发誓不吃绿叶菜:【估计还得一会儿,现在这局面不太对劲。】 你爱幸不幸:【?什么情况?】 啰啰啰:【怎么啦怎么啦?】 摸摸下巴,阿水也不避讳,直接在群里给蒋京津“造谣”。 发誓不吃绿叶菜:【蒋京津的竹马和天降在超市打起来了!!!】 你爱幸不幸:【???】 啰啰啰:【!!!】 发完这条,阿水把一直震动的手机揣回兜里,深藏功与名,安静在一旁抱手看戏。 “傅元初,我数到三,你赶紧给我把手拿开……” 视野里一片毛茸茸的蓝,蒋京津半个脑袋被傅元初一只手罩得严实,他力道不重,就是烦,十足讨嫌。 摸索着踢了罪魁祸首一脚,不管用,蒋京津又补上一脚。 目睹徐子尧的表情变了几个来回,傅元初终于把手松开。 帽子这才掉下来,视线重新恢复清晰,蒋京津更气了,又给傅元初补了一脚。 “你说你惹她干嘛呢?”荆磊和阿水一样,也在看热闹,点评了一句。 “……呵呵,”徐子尧想把主动权重新握回来,但饶是他这样最擅长没话找话的人,半天也只能挤出个略显狼狈的笑容,“你俩关系还真好啊。” 如果说他上次还有侥幸心理,那这次算是看得明白了:“但京津好像都有点不舒服了,再熟也不能这样开玩笑吧?” 看得明白又怎么样,既然蒋京津谁也不喜欢,那大家就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各显神通。 虽然自己也同样被呛了一大口茶,徐子尧这样想着,还是强忍着对上傅元初陡然变得凌厉的视线。 荆磊在旁边先乐了:“哟呵,他俩这叫什么开玩笑,是都想要对方的命才对吧?” 阿水本来说话就直,加上对徐子尧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半笑不笑地补了一句:“人家关系怎么样只有当事人知道吧?” 刚把稍微有点毛躁的头发理顺,蒋京津一抬头,就被这么齐刷刷地来了几句,四个人都盯着她:“正午升堂呢?大白天的,怎么这么瘆得慌。” 徐子尧打定主意要刷存在感:“京津你没事儿吧?” 蒋京津皱眉,心想这能有什么事? 这么多年了,她和傅元初要是能靠着这点打打闹闹的手段就让对方有事,那她一定先了结了傅元初。 想到这,她抬头看向旁边,傅元初从货架上捞了袋周六煮过的泡面,正在看包装袋,倒是一副很认真的、事不关己的模样。 放在绿豆芝麻大点事,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蒋京津火气陡然升起来。 不过越气,她看起来倒是越平静。 虽然觉得徐子尧似乎不像是这么小心谨慎的敏感性格,她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没事”。 说完就被阿水拐了一下,嫌弃她胳膊肘往外拐。 这下倒是刚好提醒蒋京津了,两人起先只是想来宿舍买个泡面吃罢了。 想到这,她挺平静地给傅元初甩了个眼刀。 作为唯一一个和在场所有人都认识的人,蒋京津半开玩笑地道:“我们买的差不多了,就先走了……还好这会儿时间点不尴不尬的,超市人不是很多,不然非得被人挂到表白墙上说我们几个有病……” 第21章 你怕他不开心? “真就这么走了?不用等他们吗?”被蒋京津拉着直接去付了钱,行云流水地一套动作,出了超市门,阿水先有些晕头转向了,“嘶,不过好像确实是该直接走……” 消息提示音响过两次,蒋京津只当没听见,拎过装着零食的袋子,挽上阿水的手,边往宿舍走边言简意赅解释:“走吧走吧,再待下去我就该忍不住了。” 以为她指的是对徐子尧,阿水赞同地点点头:“忍不住是正常的,那茶味都快冲破天了,也不想想到底关不关他的事……对了,刚才那个就是上次踢足球的——你发小对吧?” 阿水顿了一下才找出个合适的称呼词,“说实话,近距离看颜值还是比视频里能打。” 上次毕竟隔得远,视频放大之后总是避免不了画质压缩,傅元初更偏向浓颜,虽然只穿着简单的卫衣卫裤,一张脸还是能让人挪不开眼。 何况性格也挺劲的。 手机又响,这次是电话铃声,蒋京津还是装听不见:“阿水你站哪边的?他颜值能打个屁,该挨打还差不多!” 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蒋京津气鼓鼓地开骂,阿水呆了一瞬:“合着你刚才不是在气徐子尧啊?” 蒋京津无差别攻击:“谁管他,是个男的都该死!” 早知道就不该挑,随便在宿舍楼下的超市买点也好过现在这烂摊子。 这边离男生宿舍更近,刚到楼下刷了门禁卡的荆磊打了个喷嚏,转头又问傅元初:“你还不上去?” “打个电话。”刚给蒋京津发的消息没人回,打语音也没接。 傅元初退出微信,直接给蒋京津打电话。 那边,电话铃声又响,阿水挑挑眉,猜到是谁打的:“真不接?” “骚扰电话。”蒋京津伸手进外套口袋,摸索着把手机关了静音。 这下清静了。 纵然还是没想明白是为什么,阿水还是转移了话题,只是不忘打趣一句:“稀奇啊,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情绪这么不稳定。” 虽然这时候说这个不怎么恰当,但比起低气压,阿水觉得蒋京津生气的时候看起来更像小猫呼噜,动静大,但不可怕。 何况阿水又不是始作俑者,倒是丝毫不担心会被迁怒,所以刚到宿舍,罗罗和陈幸扑上来问的时候,阿水也毫不避讳,清了清嗓子:“就徐子尧那绿茶,阴魂不散的,在超市又碰到了……” 本来就是情绪挺稳定的性格,蒋京津喝了半杯水,面色又恢复如常。 听阿水大致解释完刚才的“战况”,她甚至还能参与一下对话,嫌弃道:“阿水,你这颜控属性也太明显了。” “那怎么了?”阿水没否认,反而向陈幸和罗罗找共鸣,“蒋京津发小,就上次踢足球那哥们儿,任谁看都觉得帅吧?” 还有一句她忍住了没说,不知道平时怎么样,就今天傅元初和蒋京津之间那氛围,任谁看都会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实话,徐子尧在学院也算小有名气,不过阿水这么已提醒,陈幸和罗罗的记忆复苏,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京津,这次阿水没夸张,光看颜值,竹马和天降我们绝对站竹马!” 更何况她们对徐子尧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见面还能打个招呼,也是碍于同学间的面子和基本礼貌。 原本的开始只是要讨论吐槽一场在超市遇到的“烂摊子”,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么玛丽苏的方向了。想起阿水在超市时候略显怪异的笑意,蒋京津狐疑地摸出手机,选择性忽略未接来电和置顶的唯独消息,径直点进宿舍群。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蒋京津尖叫,鸡皮疙瘩暴起,差点把手机当炸弹扔回桌上。 阿水得意:“多妙的标题啊,去发帖子网友都得夸我一句网感好呢。” 蒋京津作势要呕吐,差点破罐子破摔:“你还不如说我今天沾上屎了呢!” 陈幸也来添乱:“京津,这也不能怪阿水太夸张,要是罗罗我俩今天在场,指不定我俩也能磕一嘴——把徐子尧当npc的话。” 女生宿舍的很多谈话,熟了之后都挺荤素不忌的,什么相互指认你老公,今天谁和谁有夫妻相,明天谁和谁又分手了……磕cp这种事放在其中,更是再正常不过的。 第27章 这种话蒋京津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偏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一阵恶寒,觉得浑身难受。 她赶紧强硬终止话题,塞了几口蛋糕才稍稍压下去,但提到、或者想到跟傅元初有关的事情,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开始涌上来。 就好像某种秩序感被人打破,又不知道要怎么补上。 以至于泡面煮了,零食和蛋糕也吃完了,甚至连已经提交的作业都翻出来再挑刺完善了,到晚上,荆磊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蒋京津还是下意识想点挂断。 正准备上床的罗罗以为她太过专注,没看到震动亮屏的手机,提醒了一下:“京津,好像有人找你。” 应过罗罗,顿了一下,蒋京津还是捞过手机,按了接通键放在耳边,没说话。 “蒋京津,”那边果然是傅元初,简短的开场白,“我在你宿舍楼下。” 寝室里另外三个人都已经上床,默契的没有说话,小小的空间里,似乎能听到通话的细微电流声。 错觉中,蒋京津居然觉得傅元初的声音带着那么点生涩。 没等到她的回应,顿了顿,电话里又传来一句:“林姨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这人有病吧? 刚才那点类似不知所措的情绪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蒋京津毫不留情按了挂断键,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但电话又一次进来的时候,她顿了顿,还是站起来,跟舍友打了个招呼,也没换衣服,捞起钥匙揣进睡衣兜里,出门下楼。 明天就是周六,大家都没有要早早就入睡的想法,这会儿也还没到熄灯的点。 听见门被轻轻拉上,罗罗从纱帐里探出脑袋来:“还是第一次见京津这样呢?” 陈幸也附和,表示赞同。 相处这么久,蒋京津给人的印象就是十足的人甜性子好,虽然时常语出惊人,但连面对徐子尧这种事逼都能尽量保持礼貌,完全是高能量的情绪稳定人。 仔细算算,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真冷脸和人生气。 阿水则故作高深,拉长音调:“谁知道呢,当局者谜呐。” 楼下。 这个点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宿舍楼下挺热闹。 饶是如此,蒋京津还是一眼就看见傅元初。周围的景好像都被虚化,他自己一个图层,显眼得不像话。 就像阿水说的那样,颜值和身高都很能打。 蒋京津没空欣赏,仿佛傅元初身上有什么病毒,离人三步远就站定,硬邦邦撂下一句:“我妈让你给我带的东西呢?” 一直有人刷脸进宿舍,“欢迎回家”的机械音一声叠一声,几乎快显出回声。 “我编的。”傅元初倒是直白承认。 蒋京津言语刻薄:“你怎么不说是来找我送你去精神病院的?” “也行,”傅元初仍旧是一副很好讲话的样子,“我打车还是你打医院电话?” 这样百依百顺的说话模式,在他们的相处中并不少见。 谁把对方惹毛了,就这么低头,当做道歉的白旗,用来释放想要和好的讯号。 往常都很管用,毕竟也没什么非冷战不可的必要。 但此时此刻,蒋京津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突然又涌起来,不是中午在阿水她们那里单纯的情绪起伏,而是实打实的负面情绪。 宿舍楼下的路灯把路和人都照得亮堂,或许是她的睡衣太显眼,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引得人侧目。 屁大点事,她是疯了才要在这跟他掰扯。 蒋京津是行动派,这样的念头浮上来,她转身就要走,对面的男人却早有准备,紧跟着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甩了两下,没挣脱,蒋京津也只好停下了。 这样的情绪里,她反而显得平静,还能寒暄一句:“你把荆磊手机拿了?” “嗯,”他顿了一下,往旁边偏一点,挡住风口,“不冷么?” 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带着散漫,倒是透出点妥协的意味。 “你管我冷不冷,”蒋京津终于能甩开他的手,说话依然硬邦邦的,“你早点走我就不冷了。” “这么凶呢?”傅元初轻笑一声,接着话锋一转,没再跟她兜圈,“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了。” 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表情,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冷淡,或者是蒋京津常说的装,话语确实实打实的、让人避不开的认真。 蒋京津没说话。 傅元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默认:“是因为徐子尧?” 仍旧没得到回应,他顿了一下,“因为我下了徐子尧的面子?” 傅元初看着沉默的蒋京津,眼神里透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再开口的时候,他要笑不笑:“还是因为我在他面前和你打闹,你怕他不开心?” 第22章 轻咬住他的食指指尖 宿舍楼下的人渐渐少了一些,背景的机械音也变得稀疏,有风吹过,树影晃得路灯光轻轻荡。 一股挺强烈的割裂和空虚感再次包裹住蒋京津,她想从傅元初给的选项里挑一个,大不了就蒙,偏话又一下子在嘴边止住。 他说的都对,也都不对—— 实际上蒋京津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这场格外漫长、又格外难以开解的别扭,到底是从何而来。 下午吃饭的时候,看她情绪不对劲,阿水她们以为她是因为在人多的地方被“戏弄”,觉得社死,劝她说或许傅元初也只是为了给她解围。上次徐子尧跑到她家小区外面的早餐店,任谁看都觉得是居心不良。 蒋京津当时点点头,说她懂的。 尚且只类比平时,对她和傅元初来说,这种你遮我眼睛一下,或者我踢你一下,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今天,蒋京津突然因为这样的打闹,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情绪。 像某根神经下意识被不知名的力量扯到紧绷,她很努力地想要找出最开始的死结,但再怎么找,都只能让结变得更乱更紧,不得章法。 烦躁是因为不得解惑,是因为隐隐约约中,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失控。 而即使不知道是什么,她也仍旧害怕这种失控。 几瞬呼吸后,蒋京津终于打定主意,抬眼,看向傅元初:“你扯别人干什么?” 挺冷硬的语气,完全是冷暴力的前奏。刚说完,蒋京津就已经做好要大吵一架再互相拉黑的准备。 一个人几乎完全参与另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为止的生命轨迹,那默契和习惯也自然可以开出另一端的刀刃。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蒋京津可以选择和傅元初从头溯源掰扯出一个结果,当然也可以破罐子破摔,用他最接受不了方式来终止对话。 问句一出口,谁也没有说话。 是蒋京津促成的这种沉默,她当然率先适应,正想着要再说一句别的什么讨嫌的话,一阵更迅猛的风突然吹过来,顺着珊瑚绒的睡衣缝隙吹进来。 蒋京津被激得一下打了个喷嚏。 “你脑子没问题吧?” 果不其然,傅元初接的不是什么好话,只是语气不疾不徐,怎么听都不像是要跟她吵架的意思。 “嗯?”蒋京津皱眉,下意识道。 没理她,傅元初脱下外套,罩在蒋京津身上。 他表情依旧冷硬,唇角也崩得很紧,显然是生气的。 看她半天不动,傅元初伸手,把那件对蒋京津来说宽大过头的外套拢起,等她下意识地把袖子也穿进去,尤嫌不够,拉链也拉到顶。 即便里面穿的是秋冬季的睡衣,蒋京津穿傅元初的外套,依旧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手被完全包在长出不少的袖子里,下巴也被领子埋住。 看蒋京津一副呆愣的模样,傅元初嗤笑:“你不是说自己有一万件睡衣,怎么在学校就装起穷来?” 还没有在家时候穿的厚。 蒋京津回过神来,语气依然不好:“你赶紧走了我就不用吹风了。” 只是这样一来,刚才想好的“手段”就这么自然地崩塌一角,她又轻易被傅元初牵着走。 “现在冷的是我才对吧?” 外套给了她,傅元初里面也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薄卫衣。 蒋京津撇撇嘴,还是那句:“那你赶紧走……” “别人?”话没说完就被傅元初打断,话题就这么突兀又直白地重新绕回去。 周围已经变得安静许多。他偏了下头,直直盯着蒋京津看,表明了今晚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别人?” “徐子尧,”傅元初顿了一下,“什么叫我扯别人?” 算是挺冲的问话方式,因为他问得很认真,反而让人没办法顶回去。 蒋京津上个问题都没理明白,又一个新的问题抛过来。她颇有些困惑,问他怎么非要揪着这句不放:“就字面意思啊。” 她没有否认徐子尧是“别人”。 他们是他们,别人是别人。傅元初的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稍微松下来。 第28章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见他不说话,蒋京津的烦躁情绪又涌上来,正准备再发作,手腕突然被傅元初拉过去,很轻,却又莫名强势的姿态。 “京津,今天中午的事情是我的错,”他叹了口气,是完全示弱的姿态,“对不起。” 蒋京津:“?”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着这个动作,傅元初低头,接着说:“我确实是故意给徐子尧脸色看的,没考虑你的感受,抱歉,以后要是他不骚扰你,我见他一定绕着走。” 他顿了一下,补充一句:“如果他对你来说是更好的朋友,我也愿意跟他当面道歉。” 不就是装绿茶,谁还不能忍辱负重一下了。 寒风中,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卫衣,垂着眼梢。像是下雨时在蒋京津家门口躲避的小狗,全身都被淋湿,无论话语还是姿态,满满都是示弱的意思。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傅元初? “你有病吧傅元初,乱喊什么呢?”反应过来的蒋京津几乎呕吐,“你别在这犯恶心!” 在具体的情境和具象的人面前,虚无缥缈的念头和情绪都自动往后排。不知不觉,蒋京津已经快忘记去思考,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不想面对傅元初。 “对不起,我以为你跟他关系不好才这样的,”傅元初压下要还嘴的欲望,接着装,“你以前说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看来还是没有你和徐子尧的友谊坚固。” 演到这,他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感,本来是可以装出来的善解人意,现在倒真有了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不是,傅元初你不会被风吹傻了吧?”蒋京津觉得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再说了,你跟徐子尧比个什么劲啊?” “我俩都是男的,都跟你一样大,念一个学校——还在一个馄饨摊上吃过早点,”傅元初也快分不清演戏和现实的边界了,“谁知道你比没比?” “比你大爷!!!”蒋京津几乎抓狂,总算懂了什么叫无理取闹。 “人家那是在追我,跟你那性质能一样吗?”荡着两只宽大的袖子,她在原地兜了三圈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是不是非得我这么说?而且人家喜欢我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来凑什么热闹?” 担心着会有熟人路过,她还特意用其他人称代词来指代徐子尧,就怕因为自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偏偏蒋京津一直都是这样,表里如一,善良,脾气好…… 和他完全相反的那样。 “蒋京津,”终于放弃绿茶那套,傅元初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自嘲一样,轻笑一声,“你还真是缺心眼。” 平铺直叙的对话,到这里才算争执的开端,他们之间吵架不像吵架,讲道理的时候也不像找道理,看似非要问个明白,其实谁也给不出个答案。 傅元初没有再执着于“别人”,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坚定:“你怎么知道不一样?” 偏生这时候蒋京津还没骂够,根本没听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顾着继续输出:“你才是吧?我都说了让你赶紧回去,大晚上的在这儿争来争去,你不嫌无聊我还嫌无聊呢,傅元初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觉得全世界就你最聪明啊——” 最后一个“啊”,确实是语气词,也是惊叹,傅元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蒋京津捂住嘴,拼命跺脚。 “怎么了?”傅元初皱眉,伸手想先稳住蒋京津。 咬到舌尖的一瞬间是钻心的疼痛,蒋京津表情狰狞,疼得团团转,又没力气,只能一头栽到他肩膀下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点 什么冷战什么吵架,这时候也想不起来了:“傅元初,你真的没准备去看看风水吗?我一跟你在一块儿就没好事!” 声音又软又娇气,是抱怨,但听起来更像在撒娇。 “馋咬舌,”知道她没什么大事,傅元初轻笑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两人身高差摆在那儿,蒋京津蛄蛹着,慢慢就变成埋首在他胸膛里,疼痛当下,别的什么也顾不上。 傅元初喉结动了下,没说话,微微仰头,轻拍蒋京津的背,等她缓过来。 “谈恋爱的同学注意点时间,再过十分钟门禁了!” 宿管阿姨冲着这边大声喊,蒋京津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推开傅元初,才想起两人又不是情侣,按理没什么好心虚的。 手从半空垂下去,傅元初轻嗤:“人家说的是情侣,你掺和个什么劲?” 斜对面,有对真情侣正抱在一起,在宿管阿姨出声前一直亲得难舍难分。 不出所料,话刚说完就被蒋京津狠瞪一眼。 他也不逗她了,认真道:“行了,过来我给你看看?” “开玩笑呢?”疼痛劲过去,蒋京津讲话还是有点大舌头,狐疑地看着他:“你一个学物理的就别来掺和了吧,本来没病都得被你忽悠出病来。” “啧,”傅元初往前一点,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两侧,“别废话。” 说是捏,其实力道很轻,都不用费劲就能挣开那种。 或许是因为疼痛让人娇气,蒋京津“哦”一声,没再说话,张开嘴。 这样的姿势,下巴也被固定住,她当然没办法看别的地方,只能盯着傅元初的脸。 “嘴长大点,”路灯暖黄色的光不算亮,傅元初微微眯眼,食指轻点了下她的脸颊,“看不清。” 很言简意赅的指令,和两人从前的相处氛围一样。 蒋京津照做。傅元初仍旧是一副很专注的模样,仔细找着伤口在哪里,她突然有点尴尬,只好把视线移开,至少不看他的眼睛,也尽量把思绪放空。 “紧张什么呢蒋京津。”傅元初偏头,手指也下意识跟着移了一点,落在她嘴唇边。 隔得近,他视线依旧专注在寻找,说话的声音却很轻,散漫的语气,稀松平常到好像他俩刚才并没有差点就要打起来。 “谁紧……” 正想反驳,含糊不清的字还没能说到第三个,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太近的距离,又或者,是怪他的手指太没有分寸。 嘴长久了有点酸,舌头又传来隐隐的痛,还没反应过来,蒋京津已经一下子轻咬住傅元初的食指指尖,视线相接的瞬间,她感觉到有什么在轰然崩塌。 面前是蒋京津相处了十八年的、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吵架,分享给对方所有零食,当然也常常吵架。 但在此之前,她不知道,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意外。 坚硬的牙齿磕碰到软肉,不痛不痒,就是让人无法忽视。 而她看着近在咫尺、同样呆愣住的傅元初,脑海一片空白。 只有心跳像夜晚寂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第23章 帮我打给傅元初 “京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三个人都想听八卦,还是阿水先忍不住,“傅元初跟你说啥了?” 出门的时候已经洗漱过,蒋京津直接上床,闻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傅元初了?” “……” 陈幸打趣:“那还用怎么知道,也没见你跟其他人红过脸。” 舌侧还有点疼,好在据说没破。蒋京津忘性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又不承认了:“我本来就没生气,谁稀罕跟他生气呢。” 罗罗笑她:“那是,京津肯定是因为今天吃的泡面不合胃口,下次我让我妈寄一罐做好的浇头来,咱们直接煮面吃……” 刚好熄灯,明天是大好的周末,大家都还没睡觉,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蒋京津边听她们讨论各自老家有什么特产,边抽空发消息。 啾啾啾:【你到宿舍了吗?】 刚刚宿管阿姨提醒的时候并不完全只是吓唬人,离宿舍门禁的时间确实很近。她进宿舍的时间绰绰有余,倒是傅元初还要走一段不远不近的路。 盯着屏幕一会儿,没人回复,她继续打字。 啾啾啾:【不会真没赶上吧?我认识个黄牛,这样吧,你把钱转给我,我让他带你翻小道。】 那边又过了几分钟才回她,直接发的语音。 蒋京津坐起来,从侧边的置物架上掏出耳机插上,等重新盖好被子才点开这条信息。 男生宿舍的背景声嘈杂混乱,甚至隐约能听到荆磊在骂打游戏的队友。傅元初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被电流扭曲,显得距离更近,语速不疾不徐,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 反义词:【蒋京津你瞎操什么心呢,留着给自个儿买点保健品吞了得了。】 声音低沉地擦过耳廓,缥缈又强势。跟之前那个非要争她和谁关系更好的傅元初简直判若两人, “谁稀罕管你。”耳廓像被烫到一样,蒋京津干脆地拔了耳机,嘟囔一句,继续漫无目的地熬夜。 女生宿舍的夜聊又有新话题,以美院为中心,开始盘本校“风云人物”的恋情。 罗罗突然冷不丁地贡献个大瓜:“前两天从我朋友那儿听来一个徐子尧的事儿,但我给忙忘记了,今天说起来才想起——不过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当是假的吧,反正你们可以听听就过了……” 第29章 叠甲好几层,罗罗才下意识压低声音,终于开始说:“我朋友出去蹦迪,遇到个特别好看的小姐姐,说是徐子尧前女友,两人高中就开始谈,最后分手是因为徐子尧劈腿了……高考完那个假期不是长么,两人分分合合的,最后一次分是因为徐子尧造谣那小姐姐出轨……” “我去,”陈幸惊呼,“这么大事儿你都能忘了!” 阿水也直接爆粗口:“我就说,这男的看起来就贼眉鼠眼,之前还以为就情商低点……果然,这没点黑料都没法说自己是rapper,还好京津……” 正巧就慷慨激昂地说到这儿,突然听见一直没出声的蒋京津也小小地尖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劈腿这事儿是太缺德了……” “是不是有虫子啊?”宿舍群里这几天有人反映过墙上有虫子。 其他人也是怕虫子的,陈幸这么一说,赶紧就都要起来找虫子。 “没事没事!”反应过来的蒋京津赶紧否认,“我刚才玩手机呢,不小心点进一个网站…不不不,就进论坛看帖子来着,不小心点进鬼词条了……” 她解释得颇为前言不搭后语,中途还改了好多次“供词”。 这是压根没听徐子尧的事儿。 罗罗笑着打趣她:“没事儿,没怪你不参与咱们的夜谈,下次补上就行了。” “得,”阿水是干脆一拍手,“还担心你对徐子尧会不会有阴影,这下好了,这位根本就没听,倒是也省心了。” 其实是模模糊糊听到了点儿的,但蒋京津现在完全顾不上徐子尧,也顾不上聊什么八卦。 厚重的床帘把她围得严严实实,明明逛的确实是论坛,音量键也调到最低,蒋京津还是做贼心虚,重新插上耳机,才敢再一次面对某个误入的页面,眯着眼才敢看清上面的词条。 【求助,喜欢上发小要表白吗?】 【青梅竹马变情人,不习惯怎么办?】 【李涛,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纯友谊。】 那天晚上,蒋京津久违的没有睡好。 明明是卡通色调的梦,绿色的整片茂盛森林,各种马卡龙色调的积木花,她却在被一头大灰狼追。 蒋京津跑啊跑,从天亮跑到天黑,从一只小羊跑到变成大羊,最后还是被大灰狼一爪子拍下,凑近狠狠咬了一口。 翻来覆去,伴随着口腔的疼痛,她从梦魇中被罗罗喊醒。 今天有早八的专业课,洗漱的时候,蒋京津费劲地对着镜子找角度,才发现是舌侧长了一颗溃疡。 “我最近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仙,怎么这么倒霉?” 溃疡的存在感太强,蒋京津想买杯咖啡也只能作罢,离上课前几分钟提前到了教室,想着抓紧时间再玩会儿手机,一打开就收到林女士的清晨“慰问”,拍摄了两大箱贴着转运单的周边,质问她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还不自己回家收拾。 吃谷子就是这点不好,蒋京津当时激情消费,过了三个月东西到了,她对那个有烂尾嫌疑的ip又不是那么有兴趣了,看着那堆周边,头疼要怎么收纳。 趁着老师还没进来,她先赶紧对林女士服软,表示自己这周末一定回家负荆请罪,到时候当牛做马任凭使唤。 担心生活费,蒋京津专心地斟酌词句,好不容易消息发过去,刚从屏幕上抬头,就被旁边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徐子尧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吗?”她强压着睡眠不足带来的烦躁。 “京津,我是想问一下,你们昨天没因为我吵架吧?”今天她们宿舍特意来得早点挑了座位,徐子尧本来还想来边上坐,奈何已经腾不出位。 蒋京津把素描纸夹上板,听着他用迟疑的语气问,话音刚落还没等徐子尧犹豫着要不要再补点,她已经直接了当回答:“没。” 这么干脆的一个字,显然不在徐子尧的预设之内:“嗯?” “那是我跟傅元初的事情,好像没有要跟别人说明的必要吧?”冬天的早八专业课本来就累,徐子尧这么大张旗鼓,周围人也转过来看,蒋京津索性继续道,“没有什么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准备上课了。” 她昨晚不是完全没听到关于徐子尧劈腿还给女方造谣的事情,今早阿水她们也给蒋京津再上过眼药,她本来是碍于同学间那点缘分才保持基本的礼貌,没想到越不想找事儿,事儿就一直不会看眼色。 阿水她们在后面悄悄比了个大拇指,乐得见徐子尧吃扁。 徐子尧显然已经把蒋京津的礼貌理解成是也对他有点意思,被这么呛一句,愣了一下,还是挤出个笑,若无其事道:“没事就好……对了京津,我忘记带颜料了,可以跟你们借一下吗?待会儿请你们吃饭……” “不用了,”蒋京津干脆拒绝,“你要是没有的话,可以跟你室友借。” 这么来来回回,周围人的视线基本都落过来,蒋京津说完这句就面无表情,专心准备自己上课要用的东西。直到老师进门,徐子尧才去自己室友那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可以啊蒋京津,今天真是硬气一次了,”连堂的专业课一上完,阿水就迫不及待跑过来,“刚才还怕徐子尧缠着你不放呢,这人太没分寸了。” 蒋京津耸耸肩,表情里有些无奈,不想聊这个,她转移了话题:“罗罗,你们昨天是不是买了槐花呀?我们回去做槐花鸡蛋吃吧!” “可以试试,”罗罗笑道,“还以为你昨晚没注意听呢。” 槐花不应季,她们昨天去买蛋糕,旁边就是个市场,恰巧就在门口碰见有奶奶在卖晒干的,想着也可以买回来试试看。 专业课一上就是一早上,回到宿舍几人兴致勃勃地一块儿搜教程,结果电锅功率不够,最后还是没吃成。 “鸡蛋可以早上蒸了吃,槐花怎么办呢?”陈幸颇为遗憾。 “这个简单,”阿水兴致勃勃地科普,“我爷爷跟我说过,槐花可以泡水喝,可降火了,恰好这几天换季,容易上火……对了京津,你不是口腔溃疡了,恰好可以喝这个!” 不好意思说她这口腔溃疡是自己不小心咬出来的,想着下午去画室也要带一大壶水,不如带点有味道的,蒋京津也跟着拧开了保温杯。 “你怎么拿了个这么大的杯子?”阿水把剩下的槐花递过去,看见蒋京津“巨大”的保温杯,吓一跳。 蒋京津接过罐子来把槐花往里装,想着保温杯确实大,估摸着又倒了两次:“画室那边接水好远,我想着买个大一点的,省得老是跑……” 上火的要少吃,降火的又没关系,阿水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周四几乎算是满课,下午上完两节连堂的专业课,又在画室用两节课画完作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刚卸完妆准备奖励自己看一集番剧,蒋京津突然感觉不对劲,一看,从脖颈到胸,连带着两条手臂,长了好多小疙瘩,又痒又疼。 宿舍其他人一看,也吓了一跳:“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但我们今天下午吃得都一样,不应该啊……” 蒋京津倒还算冷静,先让阿水抓住自己的手,以防忍不住去挠,这才开始回想今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点犹豫道:“难道是因为那个槐花?” “但是我们也都喝了……”罗罗着急道,“你不会是过敏吧!” 陈幸打断她们:“现在讲这个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先赶紧去医院。” “我都卸完妆了才发作,真会挑时间。” 好在蒋京津这个当事人还算冷静,边套羽绒服,还边来得及吐槽待会儿要素颜出门。 阿水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赶紧走吧,待会儿就得叫救护车来拉你了,到时候更社死!” “你们别都陪我去,万一一时半会回不来,再碰上查寝,咱们都走了肯定不行。” 确实也不适合兴师动众,阿水赶紧说:“那就我陪你去吧,咱们赶紧走,我打车……” 刚过八点,天已经完全黑透,胃也开始不舒服,蒋京津强忍着扯出个笑,怕她们担心,还打趣道:“你俩别送了,快把小锅藏起来,不然辅导员为了我兴师动众来搜寝室就完蛋了。” 坐上出租车才放心靠在车门上,说话的声音也一下子虚弱下来。 “不用,现在不能给我爸妈他们打电话,他们明天还得上班。”还不清楚要弄多长时间,暂时不用跟学校那边请假,蒋京津打消了阿水想帮她给家里打电话的念头。 她有分寸,知道今晚最多就是一个食物中毒,老蒋还在外地出差,林女士最近调理身体,睡得一直都早,家离学校这么远,大晚上的,她不想再兴师动众。 阿水慌归慌,被她一阻止也没强求:“好好好,我不打,没事儿,今晚我肯定能照顾好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拉住袖子,蒋京津太虚弱,阿水一下子没听清,赶紧把耳朵凑过去:“你慢慢说。” 第30章 “你帮我打给傅元初,微信置顶……” 第24章 你从来不是麻烦 “好好好,那我直接打了啊。”人脸识别解了锁,阿水点进置顶,本来想打语音,手忙脚乱中弹了视频过去。 “怎么了?”傅元初在超市,嘈杂的收银声,投射的影像是晕着大光圈的瓷砖地面。 “是傅元初吗?” 慌乱的陌生女声从蓝耳机里传来,傅元初皱了下眉,抬起原本垂着的手,确认了是蒋京津的账号,视频通话里却几乎一片漆黑,偶尔闪过光影色块。 “你是谁?”挺礼貌的语气,声音骤然冷淡下来。 “那个,京津估计是食物中毒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她说让我给你打电话,哦对了我是她室友……”阿水自觉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快的语速,和他大概解释完,索性把摄像头翻转,又开了视频补光,对着蒋京津,“要不你跟她说吧,但京津现在好像有点虚……” “食物中毒?”恰好红灯,听到电话内容的司机转头过来,“别吐车上啊!” 司机语气很不好,阿水本来就着急,直接跟他顶了两句。 其他的疼都是次要,身上的痒最要命。各种声音在耳边转,蒋京津极力忍者想吐的冲动,正想劝阿水没关系,就听见傅元初的声音:“还能撑一会儿吗?” “也死也快了,”她接过手机转成语音,还有力气开玩笑,“到了我让阿水给你定位……” 多的没再说。挂了电话,蒋京津一直强撑着的情绪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放心地靠在车窗上,尽量忽视身上疹子带来的不适。 吵归吵,司机还是绕路把她们直接送到急诊楼,今晚人不多,排着队轮到蒋京津比想的要快。 “……急性肠胃炎,还有点过敏,拿着单子去窗口拿药,待会儿回来吊水。”问过症状,医生很快就开了诊疗单。 阿水拿过单子,顿了顿:“不用化验洗胃之类的吗?我看刚才那个……” 她们来的时候急诊室正在给患者处理伤口,收尾工作都做了挺久。 医生笑笑,解释:“人家是打架见血了,一个脑袋破了,一个腿断了,你朋友没那么严重。她最严重的就是再晚点估计会发烧,到时候再来开单子加退烧的就行……” 这是今晚要住院的意思。 “这样,谢谢……” “谢谢医生。” 阿水的声音和由远及近的低沉男声重合。 她偏头,看见走进来的傅元初,点点头,两人算打过招呼。 “自己能站起来吗?”他看向坐着的蒋京津。 听到这句,本来准备过去扶人的阿水顿住脚步。 “你再晚来点我就站不起来了。”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拉住傅元初伸过来的手,蒋京津站起来,半边身子都不客气地靠在他身上,往外走。 傅元初接过刚才开的单子,原本手忙脚乱的阿水默默跟在后面,拿出手机悄悄对着两人的背影拍了个照,发到群里报平安。 发誓不吃绿叶菜:【行了,救星来了,人比我有经验得多。】 蒋京津说不要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阿水还是挺慌的,她自己去医院都得家人陪着,这还是第一次陪人来急诊,就怕照顾不好病人。 这样想着,她抬眼看前面。 从打完电话到现在,不过小二十分钟,傅元初和她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医院。大概是刚从实验室出来,他还背着双肩包,穿宽大的黑色夹克,肩宽腿长,蒋京津整个人几乎是窝在他怀里。傅元初也迁就着她,一起往前慢慢走。 无论是身高差还是体型差,两个人都极其养眼。 “麻烦你陪她坐一会儿。”扶着蒋京津在椅子上坐下,傅元初对她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依旧很礼貌。 “应该的应该的!” “刚才吓死我了!”看傅元初去拿药了,阿水压了点声音,和蒋京津道。 在急诊外面排队的时候,那几个据说断腿破脑袋的正在里面处理伤口,说是鬼哭狼嚎也不为过,在阿水的脑补里,还以为蒋京津至少也得洗胃。 把刚才被傅元初握住固定不能乱动的手塞回兜里,胃虽然更痛,也犯恶心,但蒋京津整体状和精神都好了不少,还能安慰阿水:“哪能这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 实则刚发现不对劲那会儿,她的冷静多少也有装的成分,也就是傅元初来了,才能心安理得接受自己身为病人的脆弱。 她刚粗粗看过单子,光水就得吊四瓶,以前也得过急性肠胃炎,蒋京津估摸着今晚肯定还得折腾,跟阿水道:“阿水,你先回去吧,明天的课帮我答个到,我懒得给老师补假条了,不然他这么难搞,肯定又得扣分。” 她对自己的成绩有数,谈不上非得要多高的平时分,不过想着用这个借口劝阿水走——蒋京津记得傅元初今晚是有实验的,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不然也不用麻烦阿水折腾这一趟。 “而且阿姨万一查寝,少了两个人肯定也瞒不过去,你们一块去给我打个掩护吧,好吗好吗?” 她劝人很有一套,撒娇似的。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两句话说得软绵绵,语调是一贯的上扬。 阿水还是不怎么放心:“不行,你一个人在这怎么办啊?大不了我现在请个假,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吧?” “傅元初还在呢,”蒋京津指指那边正在拿药的人,“好啦你快走吧,别让我说话了,好累。” 阿水坏笑:“哟,二人世界呢?” 蒋京津:“……” 想着自己确实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又担心宿管阿姨查寝瞒不过去,陪蒋京津吊完两瓶水,阿水一步三回头,还是先回了学校。 “给我带水了吗?”晚上不安全,傅元初送阿水去打的车,看人回来了,蒋京津歪在椅子上问。 “忍一下,明天再喝。”她已经吐过两次,喝水或者吃东西都不合适。 “命苦啊。”蒋京津声音飘着,哀叹。 等傅元初坐回旁边,她没力气也没骨头一样,又靠回他肩膀:“你今晚不准告诉我爸妈,听到没?” 明明是威胁的语气,因为没力气,更像在撒娇。 没得到回答,她头转了点看他,不同于蒋京津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有,傅元初开了把消消乐,也不知道哪搜罗来这么多小游戏,上面都是她没看过的图案。 蒋京津用头一下下撞他肩膀,成功让人把最后两步都点错,看着游戏界面上的“gameover”才终于痛快。 傅元初“啧”了一声:“你小学生?” “病人的情绪也很重要的好吧?”蒋京津假模假样装客气,“你要不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会儿?” 已经办了住院手续,但蒋京津觉得吊个水就去病床上躺着也显得太脆皮,再加上她其实坐着会好受一点,两人就一直在这儿坐着冷板凳。 傅元初收起手机:“你这话早点说会显得更善良一点。” “整天玩手机,让你给我拍vlog你拍了没?”蒋京津近似没话找话,总之要找他麻烦。 傅元初冷笑:“蒋京津,刚是谁拿我手机恨不得把自己360度都拍一遍?” 蒋京津的事业心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国庆发了那支vlog之后,蒋京津一鼓作气,索性转成vlog博主,更新频率不算高,大概一星期一次,但数据都还不错。 出于博主的自我修养,在遭遇过敏这种事的时候她就赶紧举起手机,还跟傅元初炫耀自己简直就是先天互联网圣体,又以手机内存不够,霸占他的手机拍了好久。 今晚的架注定吵不起来,蒋京津正在心里组织语言呢,突然觉得不对劲:“我脸好像有点烫。” 她坐直,把脸朝向傅元初,红红一张脸。 “不是好像,”傅元初伸手,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这下是真脆皮了。 蒋京津站起来就一阵腿软,坐回椅子上:“不行不行,一一,我站不住……” 还输着最后一瓶防脱水的盐水,“嗯”了一声,傅元初把吊瓶塞到她手里:“拿得住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俯身,把她打横抱起,公主抱的姿势:“想吐吗?” 背是肯定不行,但之前抱她去卫生间,蒋京津也一直嚷嚷想吐。 “还好,晕晕的。”病痛会转移,也可能是胃里已经没东西可以吐。 没力气把吊瓶举太高,蒋京津只好把插着针的那只手往下垂,两只手都被占用,也没法抱住傅元初的脖颈,只能叮嘱他:“你慢点,别把我摔死了。” 运气好,开到一间单人病房,帮蒋京津脱了外套和鞋子,傅元初扶着她躺下。 “你去哪儿?”见他要离开,蒋京津问。 “拿温度计。” 他很快回来,拿了温度计。量过温度又出去一趟,这次值夜班的护士进来拔了针,送了退烧药。 第31章 喝过药,还没开始发汗,胃和肚子都不痛了。 蒋京津话变多,絮絮叨叨说梦话一样,声音也轻轻的。 “一一,我不用涂药吗?” “明天再涂,今天先吊水。”还好不用,不然他真要跟着遭罪。 “哦,”她喊他关了灯,等傅元初过来,话题又一拐,“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傅元初没有睡,倚靠着坐在陪护椅上,手机亮度调得很低,回完荆磊的微信就熄了屏:“你睡着我就不烦了。” 睡着了她才能更快发汗,更快退烧。 “切,我以前照顾你也很认真的好吧?”蒋京津有点费劲地回忆起来,“我当时还给你带午饭呢,学校外面最好吃的那家。” 说的是高二,傅元初踢球摔断腿,当时蒋京津会趁着午休和周末去医院看他。 傅元初闭目养神,声音也懒懒的:“蒋京津,都生病了就消停点。” 两年前的事情,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傅元初住的医院离他们的高中很近,蒋京津那时一有空就去找他,美其名曰怕傅元初无聊。 实际总是理直气壮地借着自己下午还要上课,霸占他的病床睡午觉,帮一个骨折的病人赶到沙发上,还经常问出诸如“你这葡萄糖打的好慢啊,直接喝效果会不会更好一点”之类的问题。 “切。”蒋京津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 隔了一会儿,又问:“一一,我有时候是不是很麻烦啊?”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等了几秒,傅元初还是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 半夜的医院难得安静,隔着一道门,能听到仪器检测的滴滴声。蒋京津本来就只有一点点愧疚,等着等着,眼皮越来越沉重。 沉重到,傅元初的回答好像是她的幻觉:“你从来不是麻烦。” 走廊的灯大开着,从房门的玻璃框照进来,笼在蒋京津脸颊上,她皱了皱眉,小小嘤咛一声,把脸转向傅元初那边。模糊光影下,依旧是喜怒哀乐都有磅礴力量的小姑娘。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良久,低声说了句“晚安”。 第25章 当局者迷 医院是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无停歇的地方,刚过六点半,蒋京津就被各种声响吵醒。思绪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她下意识偏头找傅元初,恰好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你去哪儿了?”她声音懵懵的。 傅元初几乎一夜没睡,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痕,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不觉邋遢,倒是有种略显粗糙的抓人气质:“给你办出院手续。” 虽然只住了一晚上,昨晚也是正儿八经办过住院的,蒋京津的病没有到需要留院观察的地步,医院病毒多,也没必要久住。 “你给我妈他们打电话了吗?” 蒋京津踩着帆布鞋跟去卫生间,拆了傅元初买回来的牙刷,边洗漱边口齿不清地问。 “嗯,”傅元初把药和单子收到包里,“下午来接你。” 今天周五,恰好接她回家休息。 昨天和学院那边请过假,今天也只剩下一节公共课,直接回家也是可以的,偏蒋京津这时候犯勤奋,非要回学校把课上了。 “今天下午要交作业呢,我就去点个卯,也不用被扣出勤分,”洗漱回来的人振振有词,把昨晚太虚弱时候讲不了的话都一箩筐补上,“万一综测就差这几分,我一个学期不就白忙活了。” 看傅元初正在收东西,蒋京津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自顾自坐到床沿上,两条腿荡啊荡,想了想,没话找话:“昨晚你给我拍的视频素材能用吗?” “挪开。”傅元初过来叠被子,没理她。 干脆地挪个位,蒋京津偏头观察他表情,不太好。 “而且我记得你下午也有两节专业课呢,”她想了想,还是又解释说,“上完课我们刚好一块儿回家,多好呀,还能剩个车费呢……” 傅元初把褶皱扯平,枕头放好,依旧面无表情:“医生让你省点力气。” 意思就是让她少说话。 好吧。蒋京津短暂闭嘴,默默看着他检查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没几秒又忍不住:“不要总沉着脸嘛,我又没事,” 她说着,站起来,挡住傅元初的路,转了个圈,“真的呀,我现在可健康了!” 傅元初站定,盯着蒋京津,不同于昨晚的苍白,她现在几乎回复了一半活力,又开始叽叽喳喳——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快就完全恢复,多半是因为昨晚实在憋久了。 仍然不提昨晚接到电话时的胆战心惊,傅元初伸手,探身从她后面的椅子上拿了包,只说:“知道了。” 这个时间点依旧还很早,没到上班的早高峰,京市的街道难得显得有些空荡,街边倒是很热闹,好多卖早餐的小摊。 肚子里的东西早就吐了个赶紧,昨晚也一直要禁食,在医院的时候还好,这会儿恢复了点精力,被食物一勾,蒋京津后知后觉有点饿:“一一,你想吃烧麦吗?” 她指了指旁边一家很多人排队的包子店。 全是糯米的食物,跟好消化、清淡哪个都不沾边,敢情医嘱只有他自个儿听了。 “吃了立马掉头回医院,跟医生打听一下,说不定回头客有六九折。”傅元初眼神没停留,往前走。 “好吧。”蒋京津悻悻收回手,“你慢点啊。” 一直配合着她的速度,本来就走的很慢的傅元初没说话,还是又把脚步放慢,在京市街头走出几分游客看风景的慵懒姿态来。 没走两步,蒋京津又心血来潮:“有热牛奶卖哎。”她指指早餐摊边上竖着的纸牌,试图跑过去。 明明是在医院就跟蒋京津强调过的事情,结果人转头就给忘了。傅元初及时阻止她:“你不能喝牛奶。” “为什么,这个很好消化啊?”蒋京津瞪他,“你是不是就想让我吃点苦头,还是舍不得花钱?大不了我请你啊……” 明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蒋京津已经率先找回平时他说一句她顶十句的状态。有一瞬间,傅元初甚至懂了要和她玩石头剪刀布,想赢了之后正大光明地弹她额头,再好好看看蒋京津的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 “刚才医生说的话,你记住了吗?”顿了一下,傅元初还是忍住,“或者,我微信给你发的备忘录,你看了吗?” 她那点轻微的食物中毒已经可以忽略不计,除了身上过敏的地方要接涂药,其他好像也没有哪里特别像病号。 “不就是清淡好消化吗,我看了啊,”蒋京津不以为然,“急性肠胃炎不就是那些注意事项……” “你见过哪个急性肠胃炎可以喝牛奶?蒋京津,你不如跟我说你要去喝酒,”傅元初打断她,“这样至少还能美化成叛逆。” 蒋京津:“……” 从烧麦挑到牛奶,最后只能在学校附近一家环境很卫生的店吃了早餐,傅元初吃面,她喝白粥。 虽然一路叫嚷得凶,实则蒋京津并没有什么胃口,小口喝完一小碗,好歹垫过肚子,就着饭店的温水吃过一次药,到校门口正想分道扬镳,就被傅元初带到外卖柜前。 “这什么?”她看着傅元初手上不算小的外卖保温袋,问道。 “甜品,”他说了一家很有名气的网红甜品店名字,言简意赅道,“你带回去分给室友。” 昨天她们都很照顾她,蒋京津原本是想下周自己好了再请客吃饭,没想到傅元初现考虑到了。 两人的学院和宿舍隔得很远,傅元初还是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回去涂一下,其他的我帮你带回去,”把甜品递给蒋京津,傅元初走之前又递给她一瓶药,“这个记得放包里。” 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记性。 蒋京津接过来,撇撇嘴,倒也没反驳。 只是走之前还是补一句:“怎么尽买我不能吃的,傅元初你这个人太坏了!” 补了一上午觉,午饭还是喝的舍友从食堂带回来的粥,想着她要忌口,她们还特意带着蛋糕,和饭在食堂吃完才回来。 早上的“活蹦乱跳”只是某种大病之后的“回光返照”,加上喝粥确实太过于寡淡无味,去上课的路上,蒋京津又神色恹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力气。 “京津,要不还是别去上了,我们给你点个名算了。”对学校一贯严谨的罗罗都这么建议。 陈幸替她拿着课本,也附和道。 蒋京津挂在阿水的手臂上,有些嫌弃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药味,皱了皱鼻子,声音软绵绵的:“没事儿,来都来了。” 阿水打趣道:“还好咱不跟徐子尧一节课呢,不然待会儿碰到他,你这状态跑都跑不动。” “你可盼我点好吧。”上次那事之后,专业课上徐子尧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依旧坐在蒋京津身边,连堂课间几分钟也要找各种话题,倒是有些摊牌了那意思,没到经常发私信的地步,但总在蒋京津朋友圈自以为抖机灵。 第32章 后来蒋京津嫌烦,又不好直接删微信,索性给徐子尧单独设了一个分组。 好在今天是本年级一个月一次的形策课,两栋楼都坐得满当,也没机会撞见不想见的人。她们宿舍为了能在一块儿上课,选到的是比较严格的老师,点名考勤也很较真,抓到好几个没来上课的,病假也要扣分。 开卷考的课程,大教室的纪律也就那样。答了到蒋京津才松一口气,仗着坐在后面,手臂垫在下巴下面,有一搭没一搭记着笔记,还是虚弱,又好像是困的。 好不容易熬完一节连堂课,同学们一窝蜂涌出去,人流量惊人,她们几个待会儿已经没课了,又坐在靠里的地方,索性还是先坐着,准备等人散了点。 “你爸爸到学校门口接你吗?”阿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蒋京津,关心道,“要不我们送你出去吧?” 刚才老蒋给她发过消息,说是人已经在校门口等了。 蒋京津这会儿确实困得有点晕,加上一整天都只能喝了粥,多少有点虚,正衡量着到底能不能靠自己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罗罗小小惊呼一声:“京津,傅元初来了。” “嗯?”周围都是人,她略微坐起来一点,还是没看到。打开手机,也只有老蒋发来的一条定位消息。 “不用起来了,”阿水阻止蒋京津的动作,语气藏不住的揶揄,“人家直接进来找你呢。” 每次形策课,大家都戏言是丧尸围城,楼下估计堵住了,走廊和门口人依旧还是很多。蒋京津往外挪了两个位,才终于看到傅元初,他微侧着身体避开迎面来的人流,书包只背了一边,松松从背上坠下来,没什么停顿就大步跨上阶梯。 枕着下巴,蒋京津莫名想起高中,她那会儿集训,有次傅元初来看她,仿佛也是这样的场景。 人生轨迹重合得太过严密,以至于似乎所有事情都能找到对照。 室友们小声的调侃止住,不等蒋京津说什么,就已经多此一举地换到后一排。傅元初人也来到面前,他回宿舍重新洗漱过,衣服换过,手上还格外拿着一件外套。 他先递给蒋京津一个装满水的保温杯,蒋京津也没问,慢吞吞拧开喝了一口,又递回去。 “给我干什么?”傅元初把手上的外套递给蒋京津。 “自己穿上。”他言简意赅。 “哦。” 整个流程细心又流畅,和谐到有点诡异的程度。 室友在小心后面感叹:“这两人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我追的情侣博主都没这么自然没这么甜。” 阿水啧了一声,把上次点评过的话再说一遍:“当局者迷呐。” 第26章 他和一个笨蛋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去哪儿呢?赶紧先来把中药喝了。”大好的周末,林女士不去聚会,难得做了一次严格家长,叫住就要出门的蒋京津。 已经开始供暖,外面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穿着睡衣在家却很舒服——前提是,不用被催着喝中药。 昨天从学校回来,尽管蒋京津已经再三强调自己真的没事,也让傅元初给他们复述过医生的话,但老蒋和林女士还是难得一致地不松开,非又拉着她直接就去了一个据说很有名的中医馆。 熬夜又爱喝冰的,医生一把脉,肠胃炎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蒋京津还是被确诊湿气太重,内分泌也有问题。蒋女士当机立断,不仅开了药,还顺路买回一个药罐来。 被她这么一喊,已经遛到门边的蒋京津只好调转回来,皱眉看那碗黑乎乎的中药:“妈,没必要这么天天喝吧,苦死了,而且我回学校了也没法喝啊……” 据说这药在中药里根本不算苦,但蒋京津本来就酷爱吃甜,对苦味很敏感,捏着鼻子凑近,还是能闻到丝丝缕缕的苦味。 林女士放好药罐,一个眼刀,看她喝了才回:“你少在这给我找理由,我问过医生了,你回学校直接喝包装好的就行,别想着给我阳奉阴违,放假接着去把脉!” 还是那句话,林女士对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身体健康这方面,没有半点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个人你追我赶到客厅,最后还是蒋京津屈服。 蒋女士也在这儿,看两人的官司乐得不行,还是塞给蒋京津一枚自己做的山楂糖,还安慰道:“没事儿啊京津,这药越苦,病好的越快。” 林女士可没这么柔和,见蒋京津要去拿手,制止道:“现在不能喝水啊!万一药性不行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来的破理论。”含着一枚山楂糖,半晌舌尖的苦味才稍微散了一点,终于得到允许的蒋京津赶紧灌了一杯温水。 “我去找一一看电影咯。” 林女士没拦她,只叮嘱道:“不准吃凉的东西。” “知道啦!” 还没来得及提醒她穿件外套再出门,人就已经没影了,林女士看着急匆匆关上的大门摇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 顾女士她俩说话完全没有忌讳,闻言笑道:“京津这么讨人喜欢,真有讨嫌的地方,估计也是被一一影响了……不过,两人这么整天黏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谈个恋爱。” 林女士瞟了她一眼:“你得了吧,高中时候一一收的情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还着什么急?” 难得操心一次小孩儿的恋爱情况,两人从假期里跟哪个同学出去玩的多开始捋,各自回忆了蒋京津和傅元初收到过的情书和零食,倒是丝毫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那边,没穿外套的跑着穿过花园,自然输入隔壁大门的密码,客厅空无一人,蒋京津轻车熟路上楼,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直接推开二楼尽头的卧室门。 “一一!”刚刚还因为药太苦整张脸都皱巴巴的人,现在又声音雀跃,像一只小狗,径直扑到傅元初的床上。 熟稔到像是回了自己家,在自己的卧室里,甚至可以分辨出,铺的床单被套是刚换上的。 开始的开始,傅元初其实是不怎么欢迎蒋京津随时随地的到访的。 诚然,如果说人生可以用轨迹来作类比,傅元初和蒋京津的人生轨迹作为不同的曲折线条,却必定有很深很长的重叠部分,但单论性格来说,两个人甚至算是完全不同的极端。 而所谓的“青梅竹马”,即使两家父母关系再好、住得再近,如果天生性格里没有相洽的大部分,中途就闹掰的也比比皆是。 和蒋京津相处过的人,对她的评价一定会有一条是:本人和姓名完全不一样。她从小就是活泼又热情的性子,同时也黏黏糊糊,认定谁是朋友,就想要每天都和谁待在一起。傅元初则是常常挂着一副冷脸,生人勿进,和认识的人也不见得多热络,仿佛天生怕麻烦。 几年前的青春期,两种性格特性冲撞得更加剑拔弩张,蒋京津一度嚷嚷着要同傅元初绝交,文理分科后更甚。 因着彼此都有各自的社交圈子和同性朋友,加上青春期里那些莫名其妙又不可言说的某些冗杂情绪,有一段时间,两家父母甚至旁敲侧击,以为他们已经绝交。 而现在,正在打游戏的傅元初已经可以头也不抬,没什么威慑力的随口道:“下去。” 蒋京津也自然当做没听见,自顾自仰躺着玩手机,过了一会儿,才又掐着点软绵绵地拖长了声音:“一一,你什么时候能好啊啊啊啊,来陪我玩啊啊啊啊……” 神经兮兮的曲折语调,完全的蒋京津式风格。 “立马从我床上下去,”傅元初看似没理她,实则仍旧退了游戏,边点开邮箱查看做收尾工作边强调,“一股中药味。” “真的吗?!”这招对蒋京津很有用,她立马坐起来,扯着休息贴到鼻边嗅嗅,“我怎么闻不到。” 不会是被腌入味了吧。 没得到回应,很在意这件事的蒋京津从床尾爬过去,人还在床上,只扯长了手臂,戳戳电脑桌前的傅元初,等他转身过来,又把袖子自然地凑过去:“你闻闻,真的这么明显吗?” 要说有,也是草药的一点清香,完全盖不住蒋京津身上那股类似燕麦的甜味。 柔软的棉布擦过嘴唇,傅元初喉结滚动一下,应激一样推开蒋京津的手:“你干什么?” 蒋京津懵了一样,歪头看他,视线停留的时间有点久,傅元初正准备找补两句,就见她缩回手,自己又凑近嗅了嗅,神情略有些沮丧:“真这么臭的吗?” 再嗅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这次终于嗅到一点中药味:“烦死了。” 显然是把傅元初的僵硬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但郁闷不过三秒,盘腿坐在床上的蒋京津马上又开始对着傅元初输出:“死破折号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以前住院的时候我也没嫌弃过你呢,那医院的消毒水多臭啊,我还老来找你玩,我也没说你臭啊……还老是给你送饭呢!” 最后一句纯属胡扯。 第33章 不过傅元初心虚,罕见没回口。默了两秒,还是缓和语气,试图商量:“要不再闻闻?” “谁稀罕!”蒋京津果断翻了个白眼,又一通输出完,顿了顿,想起什么,立马道德绑架傅元初陪她看电影,“本来可以上映的时候在电影院看的,都怪你整天没个人影……” 像是要把喝中药的苦就发泄出去,蒋京津碎碎念,字字句句基本都是胡乱强塞给傅元初的“罪名”,说是胡编乱造也不为过——虽然在学校都各自有要忙的事情,但这不到一个月,光是甜点傅元初就给蒋京津送了不下五次。 即使他单方面的“友谊”并不是那么光彩,也确实没到她口中渺无音讯的地步。 不过这种时候是不能反驳蒋京津的,傅元初等她落完一个话口,立马截断:“现在看?” 丝毫不给人继续发挥的机会。 傅家特意装的影音室,无论是打游戏还是看电影,体验感都很畅快。 而蒋京津也果不其然立马就忘了自己刚才到底在数落什么,点点头:“不然呢,我总不会是来和你预约的吧,你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呢……” 边说边要从床上起来,刚一动,又立马坐回去,表情也不怎么对劲:“一一,救命!” 已经往外走的傅元初停下脚步,皱眉看她:“怎么了?” 之所以不立马上前,是因为除非蒋京津一嗓子把阿飘嚎来了,不然这间屋子目前并不具备可以产生命案的任何条件。 果然,就见穿着白色纯棉睡衣的蒋京津脸皱成一团,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拉我一下,脚麻了。” 傅元初:“……” 他伸手,把蒋京津拽起来:“不行不行,你让我缓缓!” 蒋京津龇牙咧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稍微恢复一点,伸手画了个半圆,示意傅元初转身。 “干什么?” 蒋京津还是不说话,依旧比划了同一个动作,傅元初只好配合转身。 下一秒,后背骤然压上重量。 蒋京津手脚并用,牢牢趴在傅元初背上,这下倒是能讲出话来了,还能腾出一种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语气里难免带着腿麻带来的不稳:“走吧一一!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也不管傅元初到底需不需要。 燕麦的甜香和蒋京津身上不具名的温和味道混合在一起,强势挤进傅元初的呼吸里,像雪地里的一抹蓝。开着暖气的房间和暖和,即使是冬天,也只穿着家居服,隔着薄薄几层不了,柔软和体温一起,像化开的黄油,轻易包裹住他。 尽量忽略身体的僵硬,傅元初拍拍她的腿,示意她抱稳一点,不出意料又被蒋京津阴谋论地训斥一声,才稍显乖巧地用两条腿圈住他的腰,手也搂得紧了点。 只是话说的很不客气,压低没什么威慑力的声音威胁他:“要是我摔下来你就完蛋了!” 算了,蒋京津是那种会对着玻璃窗户哈气,然后画上爱心看着傻笑的笨蛋,他和一个笨蛋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第27章 看来你瞒了我不少事啊? 尽管网上铺天盖地都评论这部电影是“花瓶”、“眼花缭乱的空镜头搭配不知所云的剧情”、甚至“烂片”,蒋京津仍旧看得很认真。中途碰上饭点也舍不得离开,指挥傅元初去隔壁端来了今天妈妈们烤的菠萝牛肉汉堡,边吃边看完了剩下的。 等到看完电影打开灯,她下意识先找傅元初,给出的评价却并非正向:“还好没去电影院看,不然我肯定也要骂一句‘花钱找罪受’。” 和宣传片所谓的反转反转再反转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刻板印象中的文艺片,蒋京津没怎么看剧情,只是作为一个美术生,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里面极致追求对称美学的镜头吸引到。 傅元初则对蒋京津说的电影早有耳闻,早在第一个“他爱她她爱他”的情节发生时就果断退出观影,把笔记本亮度调低在沙发另一端看论文,承受着蒋京津时不时心血来潮的踹一脚。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倒是异常和谐。 “蒋京津,我发现你这人焉坏儿,”手掌贴着脖颈,傅元初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肩颈,放松状态下,稍微冒出点京腔来,“没浪费钱是挺不错,合着是来这浪费我时间呢?” 嚷嚷着要关灯看才更有氛围的也是她,关了灯又说一个人害怕非不让傅元初走的也是她。蒋京津的黏人属性在傅元初这里如同天性,轻易就能施展个完全,这么长的时间,除了需要使唤的时候,愣是一步不让人离开。 “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不会走啊。”蒋京津翻脸不认账。 靠枕垫高,定制的真皮宽敞沙发被她躺着一人占去四分之三,剩下的才是傅元初的空间。 当初影音室的硬装软装都是顾女士盯着弄的,单沙发就下了血本,姿势正常的话,两家人一起看完全没问题。 从宽敞程度来说,蒋京津说的也不算错。但是。 “能走,怎么不能走,但这不是有人不让走么……”把电脑放在一边的傅元初抱手看她,挑了下眉,“蒋京津,你什么时候舍得把你的腿从我怀里挪开?” 习惯成自然,蒋京津的腿正隔着毛毯压在傅元初腿上。 莫名的,被他这么一说,空气中某种不可言明的氛围就开始变得浓厚,类似暧昧,又仿佛不是,总之让人窘迫。 像是什么东西被拆穿了一样。 “男女授受不亲啊。”偏傅元初还散漫补充道。 “你是不是就只会这句话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现在的姿势,蒋京津被烫到一样,立马弹开,“谁稀罕呢!” 傅元初起身站定,慢慢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轻佻表情。 比不说还让人烦躁。 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又涌上来,蒋京津顺手拿了个抱枕就冲着对面那人脸上扔,被傅元初稳稳接住,她就差尖叫:“什么人呢你,烦死了,赶紧去你的卫生间吧!” 关了灯从影音室出来,才发现最近迷上了十字绣的林女士和顾女士,不知什么时候转移了阵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块儿研究。 听见蒋京津的声音,顾女士关心道:“怎么了京津,一一又惹你生气了?” 头也不抬的林女士则是各打五十大板:“得了吧,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你俩刚是不是在里面打游戏呢?吵得我俩都准备进去劝架了。” “哪有!”蒋京津坐下,“我看电影陶冶艺术情操呢,才不像一一,整天不务正业,简直是网瘾少年。” 明明都听见了傅元初过来的动静,她当面编排起人来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又在这儿造什么谣呢蒋京津?”傅元初路过,弯腰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 见他径直往厨房方向走,蒋京津赶紧起身跟上:“谁造谣你了?是你自己敢做不敢当好吧!” 一边整天互相嚷嚷着吵架,一边又恨不得去哪儿都要一块,两位家长默契对视一眼,都笑着摇摇头,只当没听见两人小孩儿一样的斗嘴。 顾阿姨很喜欢做甜品,今天中午才刚烤过曲奇饼干,厨房里有淡淡的黄油和巧克力香。 “站那儿别动。”傅元初言简意赅,见蒋京津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站在原地,这才快速打开冰箱门又关上。 那天去看中医傅元初也在场,除去饮食要很忌口,也叮嘱了她不能受凉。 反应过来的蒋京津决定好脾气的原谅他,只嘟囔道:“你好夸张呀傅元初。” 如果有个计数器,大概才可以数清两人每天到底互相喊多少遍对方的全名。 很多人都说过蒋京津的名字很不好读,小学刚开始学汉语拼音的时候,她自己甚至也抱怨过,后来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当然很多人能读对,更多人则是要不都读作前鼻音,要不都读作后鼻音。 所以很多时候,其实蒋京津这个名字,都被当做一个abb式的叠词名。 或许是学生时代受某几个老师和家长的影响,蒋京津总觉得喊全名是种批评人的行为,特别自己这样的名字,并不不需要再额外找出更亲昵的叫法,既然如此的话,只称呼后两个不就好了吗? 所以她不怎么喜欢别人喊自己的全名。所以对应的,只要对方是稍微亲近一点的人,蒋京津也会尽量避免称呼全名。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生活逻辑——而这样的逻辑,在和傅元初有关的事情上,显然是个假命题。 而一贯理性的傅元初,在面对蒋京津的时候,也常常会突然对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比如此刻。 拆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巧克力奶,仰头刚喝了一口,傅元初就听见蒋京津的声音:“一一,我也想喝。” 身高差的原因,他看她总是要微低头才行。 看着眼巴巴的蒋京津,傅元初顿了一下,毫不留情:“你不想。” 第34章 蒋京津:“!” 蒋京津:“你都能喝我怎么就不行了?!” 傅元初差点被这姑娘逗笑:“林阿姨还在外面,不然你去问问她为什么?” 虽然是拒绝的话,用这样的语调说出来,其实更像是在哄人。 听到林女士的名号,蒋京津一秒气歇。 人就是这样,平时能吃能喝的时候,蒋京津对凉的也没见得真有那么渴望,现在要忌口了,反而怎么都割舍不下。 更何况,这可是巧克力牛奶哎。 “一一,”她抿了下嘴唇,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用商量的语气,对傅元初招了招手,“其实这也不算凉的,都拿出来这么久了,应该可以算是常温了吧……” 蒋京津越说底气越不足,正要放弃,突然福至心灵,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傅元初:“你说我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咽下去,不就算了热的了吗?”??? 傅元初:“……” 他这回是真乐了,嘴角咧得很开,被无语的。 说实话,依照傅元初的五官和轮廓,再看多久*应该也没有腻的可能,很多人做这样的大表情脸难免会崩,但他不一样,反而更鲜活,也更吸引人。 蒋京津被恍了一瞬,心里有什么曾经被忽略的、早已破土而出的东西,压抑不住的生长出枝丫,酸酸麻麻的感觉,像连着皮咬下一口青苹果。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踮脚就要去够被傅元初举起来的巧克力牛奶。 “嘛呢蒋京津,”傅元初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语气里还是满满的笑意,“文不成就动武啊?” 京腔偶尔跑出来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傅元初周身会略带上点吊儿郎当的气质,说话也悠悠的,比起刻薄,倒是更像在逗人小姑娘玩。 这样说着,傅元初动作没停,打开柜子重新拿了一瓶同样的巧克力奶,架起奶锅就往里倒。 把自己那瓶冰牛奶放在远离蒋京津的那端,他偏头看人:“要哪个杯子?” 浓郁的巧克力味散发出来,蒋京津皱皱鼻子,眉眼舒展开,那股子冰瘾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已经又开始期待新的:“上次买的那个!” 傅元初皱眉:“确定?” 其实蒋京津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究竟买了什么,但还是故意粗声粗气回他:“怎么,不行啊?” 傅元初家居服的袖子卷起,小臂青筋微微鼓起,很反差的模样,干脆利落回答道:“行,怎么不行。” 牛奶很快热好,他关火,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个杯子出来。 蒋京津一看就跳脚:“你干嘛呢?” “什么干嘛,”傅元初偏了下头,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要上次买的那个杯子?” “我说的是我给自己买的那个,”蒋京津气急败坏,“你拿的那个是我送你的儿童节礼物好吧!” 视线尽头,傅元初的手上,赫然是一个大便形状的杯子。 就像大部分人不喜欢的电影蒋京津也能看得津津有味一样,她逛购物软件也喜欢收藏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全部都买给自己显得太败家,于是她总是会借着各种节日的名义,当做礼物送给朋友们,以前好闺蜜余喜还能分担一些,后来余喜出国留学了,就一股脑塞给傅元初来承受。 “你送给我的时候不是说自己都舍不得用么?” 倒完牛奶,傅元初偏头看她,意味深长的表情,声音也拉长,显得格外暧昧:“蒋京津,看来你瞒了我不少事啊?” 厨房的空间不算宽敞,傅元初这样的身高在面前,更显得压迫,偏他还一步步向蒋京津逼近,像故意的,也像无意。 蒋京津无意识地后退一步,反应过来这样会显得自己太怂,还是挺起胸膛,站定在原地。 越来越近的距离,越发逼仄的呼吸空间,明明是在说杯子的事情,没由来的,蒋京津心突然嘭嘭跳,热烈得厉害,一张脸也不合时宜地红起来。 第28章 但形容词其实常常失灵 厨房到客厅的距离就那么点,一场官司,两位家长在外面差不多全听了个清清楚楚。 端着那杯热巧克力牛奶刚出来,林女士就调侃:“哟,蒋京津,听说你想喝冰牛奶啊?” “哪有,”林女士在她这里一贯威严,蒋京津赶紧表明立场,“我这不是喝的热的吗?” 她那句“在嘴里热一下”说得的很小声,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其中端倪,只有傅元初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地喝那罐依旧勾人的冰牛奶,盯着蒋京津看了几秒,才不慌不忙地移开视线。 说是大便形状,其实这个杯子长得并不恶心,是蒋京津在一家手工陶瓷工作室买的,很可爱的卡通造型,褐色反而和巧克力牛奶还挺配。 巧克力浓厚的香味扑鼻而来,已经被热牛奶吸引住的蒋京津接收到傅元初挑衅的视线,撇了撇嘴,“造谣”的话随口拈来。 “都怪傅元初,要不是他故意在我面前喝冰牛奶,我才不会感兴趣呢,”蒋京津用气急败坏来解释自己的脸红,很认真地对两位家长告状,“下午的汉堡这么好吃,我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 阴阳怪气的语调,还不忘记拍个马屁。 傅元初自然要还嘴:“蒋京津你少造谣,还不是你自己馋。” 顾女士笑着摇摇头,表示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倒是林女士手不停,边挑出新要用的丝线,边道:“照你们两个这么吵下去,看来我这礼物是没法送出去咯。” “什么礼物?”蒋京津顺嘴接话。 林女士拿着十字绣在两人面前比划:“还能什么?你俩的结婚礼物……” 话还没说完就被蒋京津的尖叫声打断:“妈你说什么呢,谁要跟他结婚啊!!!” 如果有摄影机做记录,蒋京津就会知道,自己花三个小时看那部电影是多不值得,明明这种有关“喜欢”的狗血剧情,她自己演来更逼真也更吸引人,声音里当然有恐惧,但细看,表情里也不乏某种惊慌失措。 林女士和顾女士被她吓一跳,一下子愣住。 “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差点把你妈魂都吓出来了,”林女士瞪她一眼,“谁说让你俩结婚了,一人一个礼物我又不是绣不出来……” 互联网上经常有关于双胞胎的帖子,据说家长什么东西都必须准备两份,就连挨打这种事,给两个人的巴掌无论是位置还是数量都得一模一样,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因为“不够公平”闹得鸡飞狗跳。 顾女士第一次看到类似帖子的时候,立马分享给了林女士,两位母亲都深表赞同。 傅元初和蒋京津算是被两家人放在一块儿一起养长大的,很小的时候,傅元初冷静的性格已经初见端倪,比起懂事,更像是不屑争抢什么,蒋京津则完全相反,完全是混世魔王的雏形。 所以,家长们只以为此刻蒋京津反应这么大,是以为自己要和傅元初同分一份礼物。 倒是傅元初反应快,冷笑一声:“怎么?一提到结婚你这么应激呢?” 虽然不在乎礼物是不是平分,但被这么嫌弃,应该谁也不好受。 这样想着,顾女士和林女士对视一眼,默契决定绝不参与这场即将到来的争吵大战。 “结婚当然不至于,那也要看是跟谁好吧?咱俩要真在一起了,那恶心人的程度不亚于沙僧和猪八戒搞基,”蒋京津语速飞快,顿了一下,还不忘强调,“你是猪八戒。” 顾女士虽然开明,但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学教授,还是接受不了如此狂野的比喻,并且试图压下战火:“那个,倒是也没到这个地步……” “所以平时跟我在一起你就觉得恶心?” 战况愈演愈烈,顾女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贯都情绪稳定的傅元初打断。形容词不算很文雅,但他整个人都出奇地平静,乍一看,甚至像是在和蒋京津认真探讨什么重要问题。 “你偷换什么概念,我说这话是有先决条件的,”蒋京津没收着力气,把杯子放上茶几,清脆的一声响,但是语气也缓了很多,“我无缘无故说你是猪八戒干嘛?我有病啊?” 这种莫名奇妙的争吵,说实话,在两人之间经常发生,现在语气都平静了,也该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歇的空隙,林女士赶紧哄孩子:“你们俩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就一个刺绣,怎么就说到这儿了……” 顾女士也赶紧接话:“对对对,你们俩说话的时候也考虑点长辈,我们可不年轻了,差点都跟不上你们……” 小时候两人吵架,家长们还能用糖果或者棍子来威胁他们平息下来,如今只能好言好语的劝,还要提心吊胆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好在蒋京津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趁热灌完最后一口牛奶,也就冷静下来。 对应的,傅元初也没有再说什么。 前一秒还在鸡飞狗跳的空气,后一秒就平静下来,生活如果真的有可能是一部电影,诡异弥漫的这一瞬间,应该立马要有罐头笑声响起才对。 第35章 回到现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口角似乎不算大事,又坐了一会儿,确定两个人不会因为几句话就互相记仇,林女士和顾女士放下手里的东西,按计划一块儿去散步。 而家长刚关上门,傅元初就抬步往楼上走。 “哎,你怎么就上去啦?”一个人在客厅待着多没劲,蒋京津想都没想,就小跑几步想要跟上他。 这里的楼梯对她来说简直和自己家的一样熟悉,边走边用掉最后两个步数,冰块没消完,手机界面出现“gameover”的样式。蒋京津懊恼皱眉,返回主页一看,暂时已经没有生命。 冻结时间里,她两步并一步走,试图跟上傅元初。 这并不算一件很难的事情,虽然周身气场不对劲,但他走的很慢,甚至比平时逛街或者散步,刻意等待蒋京津的时候还要慢。 慢到,好像是在等待她说什么。 “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等待游戏再次加载的时间,蒋京津终于分出心思来,好奇问道。 两人依旧很慢地走着,甚至还没有走通楼梯。 傅元初这次倒是没有继续沉默,只是回答的很简洁:“困了。” “说困还要打游戏,”蒋京津笃定地决定了他待会儿回房间要做的事情,“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不真诚。” 人与人在交往中可以运用的最有效方法之一,绝对是试探。互相试探彼此的三观原则甚至底线,譬如能接受什么程度的玩笑,夸张到什么程度的形容词,会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这种试探是天性,却也能被时间轻易冲淡。 这么多年的相处,蒋京津和傅元初之间,无论是互怼还是互相夸赞,都习惯用最夸张最顶格的形容,仿佛这样才足够。 所以,不真诚这种对别人来说伤害程度或许不算小的词,在他们之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放在平时甚至可以被当做对话中的逗号来使用。 但无端的,傅元初今晚就是忍不住要较真。 “蒋京津,咱俩到底是谁不真诚呢?” “哦莫,吃枪药了?” 尾音刚落,前方的傅元初突然停住脚步,正在低头再次查看解冻时间的蒋京津一时不察,额头磕在他背上:“干嘛呢你?疼死了,傅元初你怎么这样……” “蒋京津,你说我不真诚,那你呢?”他转身,忍不住再次质问她。 游戏这次需要的解冻时间还有好几分钟,正纠结要不要换个模式打,就听见这声扑头盖脸的质问。 蒋京津也有点不耐烦了:“什么真诚不真诚的,我不就随口一说,你不乐意听就不听……” 随口一说。 她随口一说的话太多,多到他分不清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恨不得一句句记下来分析,却永远触摸不到哪怕一丝真理。 傅元初自诩理智,快三年的时间,也证明了他忍耐力强这件事,但现下明知蒋京津只是火柴性格一点就燃,也一再告诉自己她在感情方面本来就极其迟钝,可那句“谁要跟他结婚”一直环绕在脑海,一直被压抑的情绪还是忍不住冲破层层防备。 “蒋京津,在你这里到底有哪句话是认真的?”他顿了顿,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丧气。 “你到底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让你这么动气?”蒋京津皱眉,试图认真地分析问题,并且想要先稳住傅元初的情绪,“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有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好好商量的呀……” 刚才那部电影,傅元初再分心去看文献、写实验报告,因为蒋京津喜欢和人讨论,还是不可避免的看进去很多剧情。 剧里有一对很典型的国产影片喜欢写的夫妻模式,妻子总是在歇斯底里地发出质问,丈夫则永远在询问“你到底要什么”。 流水线的故事当然可以套用脸谱,现实中的人类情感却永远都无法用公式来计算解答。 理智、冷静、情绪稳定,一贯是傅元初性格的笼统形容词。 这意味着他不会意气用事,不应该患得患失,也不能因为自己害怕而不敢表明,就剥夺蒋京津保持中立的权利—— 但形容词其实常常失灵。 所以傅元初才会转身,几乎是一字一顿,又颇为咬牙切齿地说:“谁要跟你做好朋友” “蒋京津,”关上房门前,他面无表情,补充道,“乱说话是会被抓去菜市场游街的。” 第29章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期末月正式到来,蒋京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冰美式没得喝不说,每天还要被林女士监督着喝中药,早早定好闹钟和舍友跑图书馆,除了复习期末考试,还要卡着ddl交各种结课作业…… 可是明明已经这么忙,只要稍有一点空闲,蒋京津就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天晚上,傅元初说的话。 “乱说话是会被抓去菜市场游街的。” 和他们之间任何一句有关争吵的语言都一样,这句同样也是重复率极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按理是应该勾不起任何情绪变化的。 但无端的,这次蒋京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介意。 说是好朋友怎么了? 难道他们连好朋友也做不了吗? 一场不标准的“冷战”就这样默契地开始,开始那几天,蒋京津气愤地这样想。 之所以说不标准,是因为忙起来的时候,蒋京津也常常会选择性忽略傅元初的消息,也不是每天都有联系,况且,她自己自己和傅元初的关系根本没有荆磊形容的那么夸张。 再怎么熟悉,彼此也是跟同性朋友在一起玩的更多,远不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何况两个再亲密的人,相处起来总是会有磕碰的。 不过再怎么说,争吵在他们这里原本不应该算什么,冷战自然也不至于会变成传统意义上的即将闹掰,如果依照平时的处理方式,等到期末考试结束,彼此都就着什么话题递个台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但蒋京津这次就是哪哪儿都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念头在心里疯长,又切实地摸不着任何头绪,只有大脑不受控制一般,总是忍不住回想。 她甚至都怀疑过自己这病会不会很严重,不然怎么会出现走马灯效应,有时居然还会频繁想起高中的事情。 在两门考试的空隙间提交完又一个设计作业,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路灯亮起。蒋京津是一贯能把艺术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平时遇到这种场景,她大概只会感叹难得能这么早回寝室,今天却觉得很像千与千寻里的世界,梦幻又破碎。 想了又想,她还是犹豫着问阿水,有些纠结:“如果一个人说你们不是好朋友,你会这么办?” 阿水思考了一下,还是没直接问她和傅元初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对劲,能让她这么伤春悲秋,只装作不知道,问她:“男的女的?” 下意识的,虽然没必要,蒋京津依然多绕了个圈子:“……我朋友说她是女的,她朋友是男的。” “你朋友这表达能力够蹩脚的啊,”阿水忍住笑,若有所思地盯着蒋京津看了两秒,“那你和……那你朋友和她朋友平时关系怎么样,就是,会不会存在关系比较虚假的可能呢?” 譬如,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刚才一直犹犹豫豫的蒋京津这次果断摇摇头,果断到像是自我告诫:“不会,我们……他们俩肯定是特别好的朋友。” “……”: “就,我的意思是,男女之间其实也可以不是纯友谊。”阿水换了一种说法,“京津,你想过这种可能吗?” 哪种可能? 她突然被巨大的茫然感笼罩,抿了抿唇,否认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跟着阿水往回走,丢了魂一样。 就像是小时候不小心吞咽了一颗橘子核,似乎知道它在哪里,但却没办法触碰,只能侥幸地想,或许很快就会被消化掉。 又或者,只是等待,等待那棵种子是不是真的会变成繁茂的参天大树。 像是已知的答案,又分明是未知的决定。 未知也不算可怕,真正令蒋京津有类似恍然大悟的惊惧,是她突然想起,这样纠结的心情,其实不是第一次。 蒋京津从小学画画,真正转为艺术生,是在高二的时候。算起来备考的时间已经很紧,即使她基本功很扎实,还是不可避免地焦虑,相应的,也必须要更抓紧时间和机会。 那时候文理分科已经一个学期,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傅元初和蒋京津第一次没有在同一个班一起上学。 上大学后才知道,原来京市的高中和其他省份相比,压力已经相对轻松很多。可即便如此,进入高三之后,晚自习的时间还是被推迟到了九点半统一放学,结束后学生可以自主选择,是否要留下来继续自习半小时。 想着能多画一张是一张,蒋京津当然也早早就提交了自习的申请。她和傅元初每天都一起走,但蒋京津没有问傅元初要不要神情,只默认他根本不需要—— 第36章 傅元初从小就不太相信、也并不适配努力到百分百才能有所收获这样的理论,学习对他来说只是生活的一小段分支。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很有可能在下学期直接通过竞赛保送的。 但傅元初还是申请了,这半个小时他有时候会在教室写竞赛题,更多时候和荆磊几人在初中部那边的篮球场打球,离得远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又能锻炼身体。明中的老师都不是十分古板的,除了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也没有多阻拦过。 一场球刚好能在自习下课的时候结束,傅元初会提前回教室拿书包,到画室那边等蒋京津。 画室在实验室那边,和两个学部都隔着一段距离,好多同学都赶着回家接着补课,留在教室的人寥寥几个。偶尔风一吹,外面树影一晃,蒋京津心底难免有些发寒。但这么日复一复,即使家离学校并不远,她一次也没有落过单。 即使是那次吵架的时候。 说起来原因也很好笑,虽然蒋京津已经回忆不起太多的细枝末节,还是觉得好笑,仅仅只是她美术班的同桌,曾经追过她的一个男孩儿。 当时的每一个周末,傅元初都会给蒋京津补文化课。为了提高效率,两人更习惯在外面找地方,大多数时候是图书馆允许讨论的区域,占不到位子的时候,也会到麦当劳点套餐。 一直都是两个人一起,除了有一次,蒋京津约了那个男同学——也不是特意约的,是他碰见过一次蒋京津和傅元初在图书馆自习,就问了能不能加入。 “别人一问你就同意?”借着取餐,傅元初把蒋京津拉到另一边。 “哪有,我拒绝过好几次的!”蒋京津解释道,心下也有点烦,“但他就说想从你这学点经验,说了好几次。我们在画室那边又是同桌,人家也帮过我的忙,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那个男同学高一的时候追过她,后来听说也谈过恋爱,蒋京津就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当普通同学相处。一起讨论这事她婉拒过好几次,也提出过可以找一对一的家教,可能会更有帮助。但男同学或许看中傅元初是年级第一,非说想向他请教一些学数学的经验。 傅元初阴阳怪气:“蒋京津,以前跟你做同桌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呢?” 说是这样说,人都来了,也不可能真赶走,那天他脸色虽然不怎么好,还是耐着性子补完两个人的课。 结果第二周,那男同学就再次跟蒋京津表白了,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拦着要给她送情书,恰好被来接人下晚自习的傅元初碰见了。 “啧,你拦着我干什么?”被蒋京津拽着出去,傅元初皱眉道。 跟刚刚看见男同学拦着门不让蒋京津走时候暴怒的神情不同,面对她的时候,无论语调再阴阳怪气,傅元初周身的气场又总是温和的。 让人平静的、有安全感的那种温和。 “不然呢?你还真想上去给他一拳啊?”蒋京津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很着急。 他是要走保送的人,事情没有尘埃落地之前,不能出任何差错。 拒绝之后察觉到自己被拦住的时候,蒋京津是有过着急的,但想到傅元初马上就会来,她的心又定下来,所以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我明天让老师换个座就行,他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平时性格也挺好的,刚刚估计是着急了……” “不儿,蒋京津你替他说话干什么?”最后一班公车还没来,要走的学生都已经走了,公交站台难得没人,“再怎么着急他就能这么堵你?要是他下次更过分怎么办?” 上次考试她的成绩远没有达到预期,艺考和文化分的成绩压在身上,平时再怎么活泼的人,在经历高三的时候也会疲惫,对成绩以外的一切事情好像都可以说算了:“我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儿……” “真出什么事儿就晚了!”傅元初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边照顾着蒋京津的情绪,一边又忍不住担心,语气难免急促。 比以往更敏感的蒋京津却突然像被扎了一下,烦躁不由自主涌上来:“傅元初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最牛逼啊?!” “什么?” “从小到大就你最牛你最厉害,我承认行了吧,但现在我都说了我自己可以解决,你能不能别烦了?!” 那天的公交车来得格外晚,大概因为是学校附近,京城的夜晚居然也被衬得安静,让争吵和沉默都更加无处遁形。 反应过来的傅元初差点气笑了:“蒋京津,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证明我比你厉害?” “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蒋京津回答得很快,“但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用你管。” 说完对驶过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一个人坐进去,干脆地甩了车门。 别管什么冷战热战,回想起来,如果“友情”有岌岌可危的时候,一定只会是那次。 第30章 他说,你别害怕 蒋京津去找老师换了位子,理由是安静一点的角落更有助于她练习。那个曾经的男同桌试图靠近过,最后还是没有和她道歉,在不知道哪一天之后,远远看见她就会绕路。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和傅元初都没有再提。两人还是会一起上学放学,傅元初比之前来得更早,在艺术班的教室外面等她放学,蒋京津也不再多留在后面,到点就离开。 校考的时间摆在那儿,蒋京津全部的精力都拿来放在专业课上,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误会最后到底会演变成什么。而傅元初也进入了竞赛的关键期,忙得连球都不再经常打。 除了必要的,类似“要不要吃个夜宵再回家”这样的话之外,两人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奇怪,甚至有些尴尬,又谁都不愿意退一步,大多数时间也就只能沉默下来。 闺蜜余喜拿到了美国一所预科的offer,早早飞往大洋彼岸,分别的那天,两人草草在机场旁的甜品店一起分食一块儿蛋糕,算作道别。机场的轰隆声中,蒋京津第一次感觉到迷茫。 大家是不是都只能陪伴彼此走过某一段路? 只是还来不及伤春悲秋,集训前一周,家里又出现新的变故。 小学的时候,林女士的身体就有过一段很不好的时间,也是因为那次手术,她才辞去公司的职务,这么多年都精心养着,一直没复发,偏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说需要住院再次检查。 他们家没有什么家长要瞒着孩子、让孩子只用安心读书的规矩,那年林女士第一次做手术,老蒋也带着蒋京津全程陪着。这次即使集训在即,林女士和老蒋也没有不准蒋京津来探望,只叮嘱她上完课再说。 阿水曾经说,觉得蒋京津是自己遇见过的能量最足的人,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她并不总是自洽,并不总是勇敢有机敏,她有时也会拧巴,也会不知所措。 也会害怕。 “想什么呢?”回忆被阿水的声音中断,“叫你好几声了。” “没事儿,”蒋京津摇摇头,“怎么啦?” “就问问你马原的重点,昨天说的那章我还有点混淆……” 阿水适时的问话把她从回忆的思绪旋涡中拉出来,一边回答着有关最后一科考试的重点,两人一边回了寝室。 刚推开门,蒋京津一眼就看见桌上装着蛋糕的打包盒,愣住。 “哇塞陈幸,今天这么大手笔呢!我刚还在网上刷到呢,听说这蛋糕可难抢了,够意思啊你……” “你们回来啦?”罗罗还在自习室,寝室里只有陈幸一个人,她赶紧解释道,“哪能啊,刚才我恰好碰见傅元初在楼下,好像是着急要回去,就让我把东西给蒋京津带上来……” 蒋京津特爱吃甜品,京市有什么好吃的甜品店几乎都被她摸得清清楚楚,这家是市中心那边很有名的一家店,上个月就出的新品,到现在还是异常火爆,预约了还要排长队。 她馋这组新品很久,当时正好撞上生病,只能忍着,恨不得一天跟傅元初说八百遍。 没想到冷战归冷战,他还是给她买来了,这点掐得还挺好,蒋京津这周刚换了一副新的药,除了依旧不能吃冰的,类似水果这种“冷”的食物已经不用忌口了。 “哎京津你去哪儿呢,不是才刚回来?”陈幸看见蒋京津的动作,问道。 “我有东西忘买了,再下去一趟,”蒋京津折回来,急匆匆的,好歹终于把书包放下了,“谢谢你啊陈幸,蛋糕你们快吃,给我匀一嘴就成!” 蒋京津想,看在他这么守诚信的份上,那她也可以勉为其难先去找他。 说完几乎是跑着出了门,连阿水一句“干嘛呢这么着急忙慌的”问话也来不及回答。 确实是着急,着急到蒋京津都到了傅元初宿舍楼下,才想起根本不知道他这个点在不在寝室。 “冷战”前他们好像刚开了一个新的课题,说不定这会正在实验室;又或者正复习期末考试,在图书馆? 第37章 正在蒋京津纠结要以什么理由给傅元初发微信的时候,突然被人喊了一声。 “京津,”荆磊站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儿呢?” 深秋季节的京市,这人穿套篮球服,搭了件薄外套,一副不会冷的模样。 蒋京津顿了一下:“我去那边的超市买东西了,路过。” 两手空空,也不说自己买了什么。 好在荆磊压根也没怀疑:“我以为你找傅元初呢,还想着我俩可以一块儿过去了。” “你们打篮球呢?”蒋京津佯装随口问。 “对啊,今晚有个友谊赛,我跟傅元初都临时被抓壮丁了……” 不等人问,荆磊已经倒了个干干净净,“你要一块儿去看看吗?可多帅哥了,一撩衣服都八块腹肌,不过比我都还是差一点儿。” “少在这儿孔雀开屏啊,”蒋京津笑他神经,“你们这期末考过的可真舒坦。” 话说的颇有些酸溜溜的。 “得,骂傅元初就骂傅元初,你可别捎带上我啊。”荆磊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呢?没什么事就跟我一块儿去球场玩呗,你给我当拉拉队,真能给你介绍几个帅哥,怎么样?” 蒋京津装模做样地想了下:“算了,我还得复习呢,顺路跟你看一眼倒是成……” 离球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一块儿走着,看荆磊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蒋京津忍不住好奇道:“你们这球赛是多晚才开始呀?要不咱们走快点,别迟到了。” “那帮人早打得热火朝天了,这会儿我估计都快结束了。” 蒋京津瞪大了点眼睛:“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我抢了个替补位,这期末考够烦的了,谁想给自己找麻烦。也就是人实在不够,不然我跟老傅也不能应这事儿。”荆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咱就这么挪着去,快完事儿了赶着看一眼就成……”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蒋京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再怎么挪,球场也很快就到了,明明是期末周,却不是意想之中的冷清,远远就听到喧闹欢呼声。 球场内开着很亮的大灯,有人进球,又是一阵欢呼。蒋京津眯了眯眼,没见着傅元初在哪儿,倒是边上的荆磊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招了招手。 “你过去吧,我马上也走了。”蒋京津以为他有事儿。 “等结束吧,也快了。这三层外三层的,现在进去估计得脱层皮,算了。” 荆磊说得没错,还没等蒋京津找着傅元初在哪儿,一声长哨音尖锐滑过。 “喏,结束了。”荆磊还是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阵欢呼,外层的人散了些,里面的却涌进球场,有的送毛巾,有的送水。 明明是更加混乱的时刻,蒋京津却在这时候精准捕捉到傅元初的身影。他穿着学院统一的篮球服,黑发微潮,随手拎起放在旁边石凳上的外套。 还没等蒋京津纠结要不要发条消息,或者直接过去,随口编几句夸奖的话,给彼此一个阶梯,再笑着说哈哈哈其实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打完了又被骗了吧…… 猝不及防的,视线里出现另一个女孩儿的身影,穿灰毛衣和白色短裙,蹦跳着过去,递给傅元初一瓶水。 隔的这么远,其实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更遑论要听清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僵持一会儿之后,傅元初接过了女孩儿递过去的那瓶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荆磊察觉到她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哦,那女生我们班的,正追傅元初呢,他没告诉过你吗?” 荆磊说完,乐呵地补了一*句:“我看这次估计有戏。” 蒋京津要摇头的回答顿住,一股眩晕感突然兜头而来,甚至一瞬间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很不合时宜的,半小时前中断的回忆,就这么又在脑海中继续重现。 林女士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肿瘤复发,但远没有到需要手术的地步,只是依旧要住一段时间的院。蒋京津赶着时间尽量在晚自习完成作业,晚上能到医院和妈妈说上几句话。 教室前面的倒计时一天天在减少,很快到了集训的时间,那天恰好撞上林女士的检查,老蒋要在医院陪同,只能委托了顾阿姨和傅叔叔送她去在郊区的画室。 集训要寄宿,他们陪着她收拾完行李才离开。明明一直和顾阿姨说自己没关系,但那天晚上,担心和失落压在一起,蒋京津像一只装满负面情绪的气球,橡胶皮面撑开,露出浅淡的颜色,仿佛很快就要爆炸。 “蒋京津,有你的电话。”正准备撕掉胶带,就听见巡班的老师喊。 上课的时候要上交手机,今天是第一天,很多同学的东西都有忘带漏带,很多家长打来电话,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本以为是家长打来的,但来电界面显示的是一串数字——傅元初有两个手机卡,这个号码是蒋京津没备注的那个。 “怎么了?”她语气依旧低落。 “你现在能出来么?”傅元初言简意赅,“保安室给你放了东西。” “什么东西?”她还没问完,傅元初就挂了电话。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思考,蒋京津找到老师,说家里人给自己送了东西,需要到保安室取一下。 但接电话是一回事儿,让人中途走又是另一回,老师没有犹豫,拒绝了她的请求:“下课再说。” 再着急,蒋京津也只能作罢,好不容易熬到时间,装着手机的收纳盒从前面往后传,刚拿了自己的,她猫着腰就从后门遛了出去。 这地方不大,保安室没两步就到,蒋京津隔着玻璃快速掠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东西,正要给傅元初打回去,就听见有人打了个响指。 “找什么,这儿呢,”她往外看,是穿着明中校服的傅元初,说话依旧阴阳怪气,“蒋京津,你们这晚自习够久的啊?” 蒋京津吓了一跳:“你怎么光说东西不提你自己啊,活该!” “行了,赶紧过来。” 隔着栏杆,傅元初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一盒巧克力,塞给她。 “这么多,想齁死我啊?” 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的奇怪氛围就这么慢慢消散,摩挲着那盒巧克力,嘴里是损他的话,蒋京津的眼眶却有点热。 “行了,赶紧回去吧。”傅元初催促她。 “那你怎么走?”黑灯瞎火的,又是郊区。 “你太平洋警察?” 像是程序倒档重置,两个人的对话模式恢复正常,蒋京津“哦”一声,抱着巧克力转身,没走几步又被喊住。 “蒋京津。” “又怎么了?” 不远处是同学们毫不压制的嘈杂声响,但很神奇,隔着这么些距离,蒋京津还是无比清楚的听见了傅元初的话。 他说,你别害怕。 集训的日子说起来并不好过,袖子上大片的铅笔灰,手指上一层叠一层的颜料印迹,隔着薄薄一张纸外,并不怎么清晰的未来。 但后来,梦里回溯这段时光,蒋京津想的是,原来郊区的夜晚居然可以看见一点星星。 “发什么呆呢?”荆磊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蒋京津试图扯起一点嘴角,最后还是失败。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原来生活的答案并不只等于一。 第31章 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哟,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跟人约完一顿烧烤夜宵的荆磊刚进宿舍,看见已经洗完澡出来的傅元初,惊讶道。 “不回来能去哪儿?”傅元初嫌他一惊一乍,随口回答。 荆磊挤眉弄眼:“嘿嘿,我以为你跟人妹子出去吃宵夜了呢?” “发病?”傅元初皱眉,把脖颈上搭的毛巾甩过去。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呢,还是不是君子了?”荆磊顺手接下,搭在椅背上,又笑道“你别装了啊,我刚都看见了,你和人在操场上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话没说完,傅元初已经打开了吹风机,摆明不想听他扯淡。 “得,不理我算了,”荆磊提高音量,还是不死心,凑到旁边大声道,“不过你小子别装,刚才我和蒋京津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别想抵赖!!!” “你说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 “我说,刚刚人女生给你送水,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荆磊洋洋得意。 “什么叫给我送水,”傅元初皱眉,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是球队买的,球队穷成什么样你不知道?” 点着人头一人一瓶,多一瓶都没有。 那女生说是替朋友拿,拿多一瓶又找不到该放回哪里,傅元初不可能也没必要深究,才会接过。 两人拢共没说三句话。 “哎?傅元初这就是你不对了,”荆磊一副要跟他辩论的架势,“我在跟你说人家姑娘追你的事儿呢,你少给我瞎扯水不水的,那能是一瓶水的事么?” 第38章 “你刚说和谁一起?”傅元初语气有点烦躁。黑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他往后捋了一把,露出深邃眉眼。 另一个舍友大飞见两人争的热火朝天,伸手够了桌上的吹风机,打断道:“先借我用一下啊,待会儿断电了。” “你先别管,咱们好好唠唠今晚的事儿,”荆磊乐了,先说的确实另一件事,“那姑娘我们班的,上次实验咱们还是一个小组,你别跟我说你转头就给人忘得干干净净了啊。” 又不是健忘症,同班同学一起上过课的,即使没有深交肯定也会面熟。 但是:“荆磊你少瞎扯淡,怎么就成人家追我了?” “切,人家还跟大飞要过你微信呢。” 吹风机的嘈杂声也不影响大飞吃瓜:“要是要过,但我可没瞎给啊。” 从书架上抽了明天要用的书扔到桌上,傅元初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你上次问我要外面那家烧烤师傅的微信,也是为了追人?” “……话不能这么说,”荆磊语塞,却想不出其他反驳的话,只好走不讲理那套;“反正我跟京津都看见了,这你可别想抵赖。” “蒋京津?”傅元初皱眉,拉链声音停了一瞬,被他继续顺畅拉上。 “对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荆磊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把瓶瓶罐罐扔进盆里,距离让声音显得有点飘忽,“我恰好在楼下见着她,我俩就一块儿去了。” 顿了下,傅元初先点开游戏,确定蒋京津不在线之后,打开微信打了个“,”发过去,没被拉黑,但也没人回复。 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迟钝的声音。 “你去哪儿啊?这都快熄灯了,阿姨指定锁门了。”大飞喊道。 话音刚落,宿舍里的灯突然全灭,洗手间传来荆磊的叫声:“我草,谁给我递个手机,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啊!!!” 傅元初难得骂了一声脏话,顾不上管荆磊演的什么男生宿舍惊魂,直接输入蒋京津的号码,打两遍都没人接。 眼见宿舍其他两个人都对荆磊的鬼哭狼嚎视而不见,大飞良心发现,正准备从桌上拿过荆磊的手机,就被傅元初先一步截胡。 “那你去给。”大飞乐的轻松。 傅元初顺畅地解开荆磊的密码锁,打开微信,找到蒋京津的头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依旧没有回复。 另一边,女生宿舍三楼,罗罗翻开复习资料,下意识压低了点声音:“这样会照到你们吗?” 她把书桌上的台灯亮度调到最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角度,只照到自己的书。 阿水和陈幸都摇摇头,小声说:“没事儿,我们还没睡呢。” “不知道京津睡没睡。” 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帘被拉开:“怎么了?” 没什么情绪起伏,听起来很破罐子破摔的三个字。 即使窗户外面和走廊里依旧还传来着各种说话杂音,这么披头散发垂下来一个脑袋,还是把正往床上爬的阿水吓了一跳:“我去,吓死我了。” “京津,你还没睡呀?”罗罗抬头,询问她,“我台灯这样放会影响到你睡觉吗?” “没事儿,还早呢。”又是平铺直叙的一句。 “怎么了你这是,躺迷糊了吧?”爬到隔壁的床,阿水笑道,“不早了,这可都十二点了。” 期末周大家恨不得通宵达旦闻鸡起舞,完全是新时代的头悬梁锥刺股,好不容易明天没排考试,今晚才总算可以早点上床,能稍微缓一缓。 陈幸关切道:“京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我给你找点药?” 从上次食物中毒事件之后,室友们看她颇有点瓷娃娃那意思,陈幸更是在宿舍备了一堆常用药,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播撒。 “没事儿,”蒋京津仍旧淡淡的,说话跟叹气一样,坐起来拉伸两下,又直挺挺躺回去,“我这就是犯病了。” 她从球场回来就洗漱完上床,掩耳盗铃一样,把手机静音丢在下面抽屉里,只敢抱着退了微信的平板看下好的番剧,其实浑浑噩噩的,估计两帧画面都没记住。 “哟,”阿水随口打趣,“相思病?” 蒋京津大脑迟钝运转,说话也有点卡壳:“应该不是吧……” 毕竟才刚见过面。 “我去,你可别吓我,”阿水今晚迟早被蒋京津这神游的状态吓出个好歹,“不会是那蛋糕有毒吧?” 说完又顿住,才想起来蒋京津回来压根没吃那袋甜品。不过晚上不吃宵夜也很正常,阿水只当她是想控制一下体重,也没往其他方面多想。 回忆了一下,确认刚才把甜品重新装起来的时候确实放了新的冰袋,阿水才放下心来,安慰她道:“没事儿哈,明天还能吃,好几种呢……” 她不说那袋子甜品还好,一说,平板上的番剧画面立马自动模糊,刚才操场上的画面重现。蒋京津忍不住又开始想,傅元初接过那瓶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开心?或者期待? 任何一种答案都很恐怖,她会不由自主想象这件事,更恐怖。 “阿水,”蒋京津咬了下嘴唇,突然出声,“你说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she的歌。”阿水正整理耳机线,随口给她哼了一句,“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 “谁等谁?”蒋京津突然打断。 “什么谁等谁,我怎么知道?”阿水觉得这姑娘是困晕了,“写词那个人等呗,或者你等我也行啊……” 还不如不问。 蒋京津直愣愣重新倒回床上,番剧再看不下去,索性点开短视频软件,想着至少找个asmr视频。一点开就涌进来一大堆消息,才发现平板登录的一直是她在发内容视频的那个账号。 大概是第一支vlog的数据开了个好头,蒋京津这个账号的流量数据一直不错,后面的几支vlog都能破五万赞,粉丝数量也快有20万。但她还是没有要把这当成一份工作来经验,佛系偏多,碰上什么考试也会提前说明停更,实在不算高产。 上一条vlog已经是快一个月前发的,生病回家那次拍的一个拆箱vlog,现在莫名又推了一小波流。蒋京津现在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刚才打开软件是为了什么已经被抛在脑后,强迫症一般,点进小红点去。 “好抓人的剪辑风格。” “背景男声是男朋友?” “男声有点好听。” 小部分夸赞蒋京津长相、剪辑和选品审美的评论之外,大多都是在讨论镜头外时不时出现的傅元初的声音,甚至之前国庆的那条vlog也被翻出来。 互联网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已经有人从偶尔露出的房子布置、家庭环境,甚至消费账单之类的东西,为蒋京津安上了一个富家千金的人设,而傅元初自然,成了她的未婚夫。 “博主的视频还是别提其他没出镜的人吧,万一人家只是好朋友多尴尬啊。。。” 以往也有一小部分这样的言论,但她算是吃着半嘴互联网这口饭的人,也看得很开,无伤大雅的评论都不会去管,权当看个热闹。 但今天,好不容易刷到这条评论的时候,蒋京津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赞。 既然潜意识默认的生活模式也会有意外,那就提前做好风险管理,尽量不要让人有任何可误会的地方。 蒋京津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也告诉自己要理性一点。 并不是像小时候玩家家酒那样,他们总是毫无争议的“爸爸妈妈”,她和傅元初都会恋爱,这才是如今不争的事实,习惯也没什么不能改的。 她现在的那丝怅然,或许只是来自家庭即将发生的剧变。 她只是从前从没设想过,所以事到如今终于第一次意识到,才会被一无所知的巨大茫然感笼罩。 第32章 蒋京津,你护着他?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闹钟一响就起床,明天要考的马原主要靠背,蒋京津不用去图书馆占座,动作也就没那么赶。 洗漱完打开手机,选择性忽略置顶的那个逗号,她只回复荆磊那条。 啾啾啾:【怎么啦?】 荆磊秒回:【什么怎么啦?】 招财荆宝:【哦,可能是昨天放桌上时候不小心误触了。】 把复习用到的书和平板一股脑塞进大托特包里,蒋京津撇了撇嘴,拆了块面包咬住。 啾啾啾:【大晚上误触,你们宿舍这风水还真是奇怪。】 招财荆宝:【我们宿舍怎么了?】 招财荆宝:【你们今天没考试吧?出来玩不,给你介绍帅哥呗,窃笑gif】 啾啾啾:【你们宿舍还真闲:)】 啾啾啾:【得了吧,我复习去了。】 招财荆宝:【?哎别走啊,你把话说清楚呗,大早上怪瘆人的。】 没再回复,给阿水发了个自己已经出门的消息,蒋京津把仍旧开着免打扰的手机塞进托特包里,刚出宿舍门就被一男生喊住:“还好赶上了,你们宿舍怎么都不回消息……” 第39章 说话的人是她们班生活委员,边说边给蒋京津塞了四个信封,装的是上次统一拍了放到学信网的照片,给了纸质版。 “不好意思啊,这不是期末复习,我们都没怎么看手机……”跟人道了谢,蒋京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常登的q群里确实有一条消息,凌晨一点多发的,说是让今早七点半到8栋楼下大厅领照片。 估计是最近有失窃事件,楼下大厅宿管阿姨都不让放东西,明天就放假,生活委员只能在这堵人。 他又唠叨了几句,蒋京津没说什么,只再次道了谢。 “京津,好巧啊。”旁边的徐子尧像是上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特热情跟她打招呼。 一直装作没看见他的蒋京津扯了扯围巾盖住下巴,扯了扯嘴角,尬笑道:“哈哈,是吗?” “我跟我舍友来的,想着两个人也好开展工作一点。”说是这样说,生活委员一个人堵人发照片,也没见徐子尧帮上什么忙。 “对了京津,我能问你个事儿吗?”大概是看出蒋京津想走,他上前一步,挡在前面。 “什么事?”蒋京津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点,视线依旧被他挡了个完全,有点不舒服。 “就是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她不方便。” 徐子尧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他一顿,转身看过去,是傅元初。 八点不到,雾气大,气温也低。傅元初穿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和同色系的工装裤,挺常见的搭配,也没有晃眼的大logo,但细节处都是设计感。 他肩宽腿长,再加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徐子尧顿时就感觉到了压迫感。 徐子尧自诩情场老手,一直也很沉得住气,军训那会儿就看上的蒋京津,加了她微信之后没有贸然行动,一直只是默默点赞,偶尔发点可爱的表情评论。 时间长了,徐子尧在蒋京津的备注栏那里写的标签也越来越多:好看,不做作,本地人,有钱,独生女…… 大学经常要在群里填各种表格,他根据蒋京津填的假期去向表,找到她家小区,进不去,就在外面的711等,反正她plog里经常出现关东煮。反正是国庆第一天,女孩一般儿都更喜欢先在家休息。 事实证明,这次徐子尧的手段依旧没有出错,他如愿堵到了蒋京津,原本想等吃完早餐,就让她带着自己在附近的“景点”逛一逛,没想到会被傅元初打断计划。 男人之间的直觉最准,讲座散场那天第一次见的时候,徐子尧就知道,傅元初对蒋京津,绝对不可能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 用一句已经被短视频用烂了的话来形容,蒋京津就是那种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女孩儿,也很乐意分享自己的开心情绪,朋友圈和短视频账号几乎都是正面情绪。 傅元初常常出现在她的朋友圈,不是以那种“异性”朋友之间的暧昧合照,也不是类似“宠溺”的聊天记录。 多数时候,是蒋京津分享邻居阿姨烤的饼干,live图里那只端着盘子、骨节分明的手;是全家一起去果园,摘苹果时画面里出现的第二把剪刀;是逛家具店,大多数餐盘和杯具为什么都要同时买两份…… 确实很亲近,甚至可以说是日积月累、旁若无人的亲昵。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徐子尧笑了笑,主动退到一边:“京津,你朋友,好像在喊你。” 只要傅元初在蒋京津那里还是朋友,那他自然就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果然,他故意加重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傅元初皱了皱眉。 蒋京津抿了抿唇,用尽量若无其事地语气说:“你怎么来了?” 傅元初挡在她和徐子尧之间:“昨晚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什么消息?”蒋京津依旧没看他,“我关静音了,还没看到,有什么事吗?” “昨晚……” “昨晚?”荆磊一般不会大晚上给她发个标点符号,大概回忆了一下两条消息的时间,蒋京津明白过来,“啊,昨晚我碰见荆磊了,我俩一块儿去的球场,不过人好多,我都没怎么看见你……” 她不知道傅元初是不是要跟她“解释”昨晚的事情,还是在刚察觉到有一丝矛头的时候,就果断把这件事情截过去。 蒋京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件事,或者说,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傅元初,所以只能用活泼的语气来掩盖过去,尽量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地只做朋友。 傅元初没说完的话顿在嘴边,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重复了一遍:“没看见我?” 冬天早起很困难,去图书馆也困难,不过就某些时刻来讲,是很不错的天气。比如现在,借着整理围巾的动作,蒋京津很小心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抬头的时候,自认为已经装得天衣无缝。 “哟,怕我打扰你呀?”蒋京津用平时那种活泼的、暗含打趣的语气调侃道,“我可真什么都没看见啊。” 没等傅元初接话,她又立马接着问:“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笑得没心没肺,调侃的语气,冷战后的一点点生疏和不自然。 蒋京津顿了顿,仍旧笑着,继续说:“不然手机上聊吧,我朋友还在等我……” 傅元初的视线依旧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脸上、眼睛里,似乎要将她看穿一样。蒋京津咬了一口嘴里的软肉,同样歪头对上他的眼神,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 “什么朋友?”傅元初挑唇,眉眼间却冷得快要结冰,“什么事要现在说?” “跟你没关系的事。” 傅元初冷笑一声:“我没听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 气氛被几个问句逼到最低点,蒋京津撇开视线,没有回话。 顿了顿,傅元初缓了点语气,再次试图解释:“昨天晚上那个只是同班同学,我拿的水是球队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蒋京津打断道。 昨晚在梦里一遍遍跳闪的画面,现在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刺眼,却又避无可避。 “你说什么?”猛然被打断,傅元初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这次轮到蒋京津反问。 她这次毫不避讳地深吸一口气:“我说,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围明明人来人往,沉默却在两人狭窄的距离之间蔓延,像弥漫的雾气,迎头蒙住彼此之间的秘密,最后只剩茫然的空白。 徐子尧适时插话:“那个,京津,要不我就先走了,还要去其他……” 傅元初直直盯着蒋京津:“什么叫‘你们’?” 仿佛非要得出个什么答案。 “不然呢?”蒋京津突然不想掩饰,看向他手里提的蛋糕,和昨天同一家,透明袋子里,同样是她前段时间闹着,点卯一样说过要吃的产品,“下次不用预定了,容易让人误会。” 说完,蒋京津没有停顿,走向一边的徐子尧,顾忌着社交礼仪,好歹缓和了语气:“什么事?” 傅元初脾气也上来了,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谁误会?” 蒋京津冷笑一声:“傅元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装呢?” 她皱着眉甩了一下手,没甩开:“你干什么呢?!” 徐子尧见状,上前就要拉开傅元初的手:“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 一下子就把事情定性到了另一个高度。 蒋京津下意识有点不舒坦,但因为刚刚确实存了点想利用徐子尧脱身的想法,当下也只能软了语气,解释道:“我没事儿,要不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我们再约,可以吗?” 听到“再约”的时候,傅元初周身气场瞬时变得更冷。 徐子尧顿了一下,笑笑,只说:“那你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怎么在这?”人还没走,傅元初就质问道。 蒋京津用力,这次终于甩开手:“傅元初,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这人可能跟踪过你,你让我对他礼貌?” 蒋京津顿了下:“这只是你的猜测。” 傅元初差点气笑了,眼底带着点狠戾:“蒋京津,你护着他?” “跟你没关系。” “什么?”傅元初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抬头,不再想跟他纠缠这些问题,所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现在可以了吗?” 第33章 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这蛋糕昨天的才刚吃完,怎么又买了?” 最近背书的人越来越多,图书馆外面呼出的二氧化碳都要多出好几倍,太阳一出来,雾气倒是快散去。 蒋京津抽了本草稿纸垫在石凳上,坐到阿水身边,胡乱说:“之前预定的,忘了取消。” “啧啧啧,瞧这考试,都给孩子折磨成什么样了?”把蛋糕给陈幸和罗罗留了两份,阿水拆了一块儿吃,“早餐也吃的蛋糕,要不是考试实在伤脑子,这么高热量的我可无福消受。” 第40章 “……对了阿水,这是你的照片。”蒋京津笑笑,有些走神,把其中一个装着照片的信封递给她。 “这么丑,我可不敢看。”阿水嫌弃地瞥了一眼,赶紧塞回包里,待会回去就要压在抽屉最下面,发誓绝对不能让它见人。 又随口吐槽了一句:“那生活委员是不是徐子尧他们宿舍的?怎么神神叨叨的,大半夜发消息,当现在是周末呢?” 阿水骂完就赶紧投入到背书大业中,完美融入周围发愤图强的读书声。 蒋京津也抽出那张照片,暗骂实在是惨不忍睹。 早晨六点半排队在阶梯教室拍的,遮瑕高光齐齐上阵,好不容易360度全方位遮住黑眼圈,摄影师硬是能找出刁钻的第361个角度,白惨惨的高强光一照,翻出死人眼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分百。 搁在平时,她最多和阿水一块儿吐槽完就和这照片说拜拜,反正她本人又不长这样,权当做照片压根儿没存在过就完了。 现下,或许是被这几天接二连三的闹剧弄魔怔了,课本还摊开放在膝盖上,提醒她赶紧临时抱一抱佛脚,蒋京津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想的却是,傅元初的照片一定不长这样。 他那张脸,即使是一个将驴脸奉为世界上唯一审美标准的摄影师来操刀拍摄,也绝对找不出丑的角度。 关于蒋京津喜欢逃避这件事,从小学装肚子痛不想上数学课时候,其实就已经初见端倪。 各种节假日的亲戚聚会,婶婶姨姨们总是盛赞林女士为铁娘子,夸她雷厉风行做事果断。顺便带上蒋京津,说她在清大上学多么厉害,颇有她爸妈当年创业时候的锋芒。 事实上截然相反,她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选择一定是躲起来。 比如现在,比起把话问清楚,或者把“误会”说开,蒋京津只想永远做一只憋屈的乌龟,就像把照片装进书包最深处的内袋那样,完全避免和傅元初单独相处。 放假回家,她以行李太多为由喊来了老蒋,婉拒顾阿姨要把他们一起载回家的机会。并且刚到家就以太累为由躲在房间里,一连三天没出过门,关东煮都没买过。 阿水爸妈从隔壁市来接她,顺便自驾游。刚过完期末周的阿水恨屋及乌,对京市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只好来找蒋京津避一避,至少能休息一天。 做贼一样把人从小区门口接回来,进了房间把口罩一摘,阿水看见她这颓废模样就吓了一跳:“我靠,违禁品咱可不能碰啊!” “得了吧,”披头散发、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的蒋京津扔给阿水一个枕头,“我倒还更希望是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水把枕头垫着,往沙发上一窝,随口道:“怎么,为情所困?” 被戳中心事的蒋京津薅了把头发,没说话。 好在阿水本来也没注意,开了把贪吃蛇,只抱怨道:“话说今年放假也太晚了点,我朋友他们大学十二月初就放假了。” 彼此跟父母说的都是要和舍友一起玩,真一起了,两人也只是面对面各开一局贪吃蛇。 “我巴不得再晚点呢。”蒋京津嘟囔。 本来就不是多能忍耐的性格,这会儿终于来了个“自己人”,再怎么谨慎,还是漏了点话茬出来。 所求太多,那现实指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阿水分出点精神来咀嚼这话,一听就不对劲:“嘶,京津,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了?” 情绪不稳定,蒋京津这几天就有点冲动消费那意思,在小程序里花38.8买了全套皮肤。这会儿操纵着全身粉色hellokitty的像素小蛇,小游戏也玩出了点竞技味儿,狂暴得不行。 “我才没怎么,”她愤愤不平,“明明是其他人非要触我霉头!” “其他人?”朴素的小蛇一头触壁,阿水索性坐起来,专心打听,“不会是傅元初吧?” 两人认识满打满算一个学期,朋友带朋友的局也一块儿去过不少,朋友圈重合度已经不算低。但看蒋京津这状态,阿水下意识能想出的人,还是只有傅元初。 注意力不集中,再炫彩的皮肤也经不住折腾,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变成任蛇瓜分的小像素点,蒋京津索性掀开被子下床,手脚并用,和阿水一块儿挤在沙发上。 “你怎么知道?”她有点沮丧。 阿水眉毛一扬:“拜托,你俩那点奸情也太明显了好吧。” 原来在旁观者的角度是这样。 事已成定局,蒋京津懒得再回忆自己以前到底有多蠢,不过还是挣扎了一句:“我跟他才没有奸情呢。” “不仗义啊蒋京津!”阿水眉毛挑得更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不带现在否认的!” 阿水这么一说,蒋京津更加沮丧了。 这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吧,矫情归矫情,她可能还会挺有斗志的。问题是现在不仅没到“那份上”,她蒋京津还差点儿就要变成道德败坏分子了。 “没否认。”蒋京津越想越不得劲,表现出来却只有垂头丧气。 “那不就成了!” 阿水手一拍,正准备给人热烈鼓掌,就听蒋京津话锋一转:“傅元初好像要谈恋爱了……” 她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实在不像是随口“造谣”那样。 “什么叫好像要谈恋爱了?”阿水一琢磨,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回过神来差点就要把房顶掀翻,“我擦,傅元初不会是要跟别人谈恋爱吧?!” “你快小声点,人就住隔壁呢!”蒋京津赶紧压住快要暴动的阿水,要不是装修是林女士亲自盯的,说不定她马上就要社死。 “我凭什么小声!”喊完这句,顾忌影响,阿水还是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俩都这样了,谈恋爱这事儿还能找别人?” “我俩可没哪样啊。”掩耳盗铃一样,蒋京津赶紧再次撇清关系。 更何况,有什么别人不别人的。爱情本来就不是戳点盖章,又不是各个景点逛一圈,小商店集满邮就能一锤定音的事。 所谓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开区间和闭区间之间的那点差距,在试卷上惯扣一分,到了现实里,就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是一直扭扭捏捏的没错,要说你突然谈恋爱了我都能想得通,”阿水知道她的意思,还是不理解,“傅元初看着冷心冷面一人,不可能吧?” 仗*义执言的热情依然在,稍微冷却一点,阿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什么叫要是我你就能想通,我才不是那种人啊。”分析归分析,蒋京津还是第一时间抢救自己的清白。 “而且我不可能误会,”这会儿不得不情景重现,她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我自己看见的,荆磊也亲口承认了。” 两人好得快要穿一条裤子,由不得她不信。 “承认”这个词用的太有千帆过尽的沧桑味道,阿水再是逻辑怪,也不可能要求蒋京津把看到的画面再复述一遍。 毋庸置疑,阿水是磕这对cp的,尽管这在曾经的蒋京津口中十分丧尽天良——现在或许也是。所以现在,另一种结果这么猝不及防摆在面前的时候,阿水也有些茫然了。 一时间,阿水居然找不到话说,好像说什么都像在撒盐。也没人玩手机,在这样的高科技时代,房间里甚至有种悲凉的意味。 顿了顿,她试图重新找个话题,先暂时冷却一下说不定有助于思考:“京津,元旦你们家准备去哪儿玩啊?” 话音刚落,蒋京津就为这个绝佳的话题抛来个哀怨的眼神:“元旦是傅元初生日。” “……” “按往年来说,我们两家都会一块儿在傅元初玩。” 他们俩的生日一个在元旦一个在暑假,两家恰好可以借此聚会,时间不够就在周边,时间充足就订机票外出旅游,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如此。 “……” 旁观者尚且无语,还没完全理清现状的蒋京津更是毫无头绪。 她一方面觉得,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大大方方的,或者约上他女朋友一块儿呗,大家在一个地方也可以各玩各的…… 但这样的想法只要稍微一浮出脑海,就会有一个声音冷冰冰地提醒她:蒋京津,你在撒谎,你一点儿也不真诚。 至于为什么,蒋京津不敢想,所以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得不到答案的命题。 “那今年元旦?”阿水问得颇为小心翼翼。 “不知道,大不了今晚洗个冷水澡吧。”蒋京津闭了闭眼,有气无力的声音透露着一丝“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阿水顿了顿,感觉自己在看八点档偶像剧:“你们这青梅竹马,怎么哪个节骨眼都得轰轰烈烈的。” 对这四个字,蒋京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了。 突兀的消息提示音适时响起来时,沉默中的两人下意识都一哆嗦肩膀。 第41章 蒋京津捞起来一看,还好,是辛苒。 虾仁抱蛋:【京津,跨年要不要一起?】 “是不是辛苒?”阿水扬扬手机,“她也来问我要不要一块儿了。” 辛苒组的局,蒋京津不确定会不会有傅元初。 “这有什么不去的?”猜出她的想法,阿水眼睛一瞪,“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第34章 大家以后总还是普通朋友 招财荆宝:【跨年聚会你怎么不去接龙?】 招财荆宝:【哦,想起来了你们要去玩……生日聚会两家人一块儿聚,这么些年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行吧那,礼物还是寄你家啊。】 招财荆宝:【不对啊,那蒋京津怎么去接龙了?】 一连几天晴空高照,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却是久违的阴。十点刚过,烤好的吐司从面包机里弹出,厨房有淡淡的、黄油的香味。 收到荆磊微信的时候,傅元初顿了顿,没有立马回复。 傅家不流行鸡娃,只是前些年顾女士和老傅工作都很忙,索性也就给傅元初报过各种兴趣班。他曾经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编程,思考方式难免会受影响,就像严丝合缝的代码那样,纵使人有七情六欲,傅元初的理性也绝对大于感性。 但在蒋京津面前,所谓的理智无一例外,好像都会失效。 “一一,你在家啊?”大门被人按了密码锁打开,林女士提着一大串新年的布置挂饰进门,傅元初视线顿了下,没有看见蒋京津。 林女士轻车熟路走进客厅,边说,“京津她舍友来家里了,俩人一大早就说要出去玩,我还以为你们一块儿去的。” 她喜欢捣鼓这些,一般节日都会给两家布置上,生活都过得更有氛围一些。 见傅元初要来帮忙,她赶紧制止:“你可别来添乱啊,赶紧该去哪儿去那儿玩。蒋京津你们俩都是,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前天晚上蒋京津在家庭群里说要招待阿水,今年的元旦活动只能遗憾缺席。林女士原本还想训斥蒋京津,怎么能直接在群里“发通知”,没想到傅元初紧接着也说明,自己跨年已经有约了,旅游计划或许只能推迟到春节假期。 计划要去的温泉山庄本来就有老蒋的股份,新年出行时间更充足,也不用担心会预定不到。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两个全都先斩后奏,即便列出planb,林女士也免不了要埋怨几句:“上了大学都不爱着家,我看是嫌弃我们几个老东西了吧……” 傅元初勾起唇角,赶紧主动粘贴挂画,用实际行动来赔罪。 * “你看吧,我就说人家压根儿不会去,”商场奶茶店里,蒋京津心不在焉地搅着吸管,嘟囔道,“我最近怎么老搞这些自作多情的事。” 那天晚上傅元初在群里说有约,蒋京津默认是辛苒攒的局,现在想来,或许是和别的佳人有约。 大早上就被拉出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的阿水咬了口三明治:“有什么事等我吃完再说啊,饿死了都。” 蒋京津是知道林女士的习惯的,以防会被抓去一起布置新年氛围,只好早早就借口有聚会,拉着阿水出门。 群是辛苒拉的,小二十人,应该有不确定来不来的人,索性今天又开了个接龙,确定晚上聚会的最终名单。 又盯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傅元初接龙,蒋京津索性倒扣手机,眼不见为净。 “要不,咱们俩今晚去溜冰吧,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见烟花呢!”蒋京津试图打退堂鼓。 阿水拒绝,顺便吐槽:“市区烟花禁燃,我一个外地人都知道。” 蒋京津:“……” “京津这时候咱可不能怂啊!你听我一句,就一个聚会,傅元初来了又怎么样呢,大家都是朋友,一块儿玩玩怎么了?咱们又不是去掀摊子,你真没什么可心虚的。” 阿水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果断打消她的念头,“再说了,你拒了他生日聚会,再不去跨年,共同好友这么多,朋友圈谁随便发个合照不就露馅了吗?买卖不成仁义在,总不可能过了今晚就让你爸妈搬家,大家以后总还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蒋京津现在才意识到,普通朋友居然也算是个挺沉重的词。 只是有可能错过他的一个生日就让她心情这么沉重,以后真要让她在红包上写那些天花乱坠的祝福语,又要用什么方式来下笔呢? 整整一个中午,电影院快成了什么窝点,两人抱着一桶爆米花,买票换着影厅坐了四个小时。蒋京津心事重重,尚且不知道过了今晚前路在哪里,阿水却是个仗义的朋友,没人一块儿分享剧情,也硬撑着看完三部青春文艺片。 “我再这样下去迟早变狗血情感大师。”按照辛苒发来的定位,打车去的路上,阿水狂做两套眼保健操,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 辛苒今天订的农家乐在郊区,离得有点远,所以提前说好了,大家今晚都在这儿留宿。 进门是片特别宽敞的菜地,各种绿色菜长得正好,甚至还搭了个小小的塑料棚种辣椒茄子。再进去是个鱼塘,湖面结了冰,反射出亮汪汪的一片。 天从早到晚都是阴的,这会儿快落日,倒是好歹照射下几束暖色光线来,只是抬头一望,还是大片的乌云。 或许是“电影疗法”真有什么奇效,也可能是阿水帮忙做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即使进农家乐的时候才检查过接龙,这会儿远远看见并不在名单上的傅元初时,蒋京津心里反倒有种临门一脚的诡异平静感,甚至还能打开手机拍摄了几个vlog的空镜。 辛苒出来接她们,笑盈盈地打过招呼,顺带指了指那边的傅元初和荆磊,说他们正在检查烧烤用的器具:“要过去看看吗?” 蒋京津眼神依旧逃避,赶紧摇摇头。恰好有其他人也到了,辛苒给她们指了路,又折回去接人。 被阿水一拉,蒋京津赶紧往另一边走,两人一块儿去看今晚要住的地方。 “你俩怎么不一块儿来?”看蒋京津和阿水招呼也不打,径直离开,荆磊看着身边的傅元初,颇有些好奇,“这才放假几天,你俩又吵架了?” “没。”傅元初惜字如金,自顾自把烧烤架的盖掀起,有些碳灰扬起来,他脸色变得更臭。 荆磊多敏锐,一下子看出不对劲来。联想到两人居然连明天傅元初的生日都不一块儿过,赶紧闭嘴,生怕触了眉头。 但他想低调的时候,事儿反而尽兜头来。 支好烧烤架,傅元初把火钳放到一边,水泥地上清脆地一声响:“你那天晚上跟蒋京津说什么了?” “大哥,这几天你都问八百遍了好吧。”荆磊一副为难的表情,这话傅元初从还没放假就开始问,眼看着这马上都快到下一年了,还在问。 “我俩那天就是宿舍楼下碰到,蒋京津买完东西要回宿舍,我要去球场,顺路就一块儿走了,能说啥?” 荆磊和傅元初是朋友,和蒋京津也是朋友,三人一起从高中走过,所以,他当然也只当傅元初和蒋京津是朋友,最多就是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所以球场那事,在荆磊这里充其量只算和朋友八卦另一个朋友,多正常,两人即使吵架了,跟这事也不可能有关系吧? 至于“他俩可能快要成了”这句猜测,荆磊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本来就是猜测——他曾经还猜测过傅元初或许不喜欢女的。 傅元初皱眉,听着荆磊再“重复”了一遍,似乎依旧没有任何异常。他隐约触摸到什么东西,这两天明明越来越清晰,却又迟迟不敢确认。 * 辛苒是很负责的组织者,把两个女生带到隔壁房间,又进来招呼她们俩。 蒋京津佯装不经意问起:“今天来的人有你们班的吗?” “我们班的?”辛苒想了想,“就傅元初,荆磊……还有连嘉瑞,其他比较熟的都回家了。怎么了?” 阿水赶紧替蒋京津遮掩:“这不是待会儿要玩游戏,怕你们理科生思维太狂野,掂量着要不要提前跑呢。” 什么刻板印象。要不是不合时宜,蒋京津差点嘲笑阿水。 知道那个女孩儿今晚没来,按理蒋京津应该松口气,至少不需要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尴尬场面。但她皱了皱眉,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在辛苒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大致给她们介绍了一下这个农家乐的项目和今晚的活动,三个人一块儿拍了个手势舞小视频,到辛苒离开的时候,蒋京津心理负担总算轻了点。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就没必要纠结太多,明天傅元初生日才真是另一个“大劫”。 想着今晚要烧烤,从早就带妆的蒋京津和阿水一拍即合,都决定卸了妆再出去好好玩。太阳慢慢落下去,出门的时候,天反而显得不那么灰。 农家乐今天还有其他同样来跨年的人,喧闹声和郊区的平静混在一起,倒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第42章 居然又要过一年。 群里接龙的人差不多来齐,阿水社团有一个认识的女孩儿也来了,蒋京津想拍点vlog素材,就没和她们一块儿。打过招呼,她抬着支架,凭记忆往另一边走,想着绕过烧烤摊。 这几天宅在家里,她索性看了很多有关vlog剪辑的教程,也想在画面里多加入一些旁白和介绍。此刻素面朝天,戴一副黑框眼镜,扎起丸子头,露出巴掌大的素白脸庞,倒是很像高中生。 蒋京津走的路线不错,绕开了烧烤摊,只是越走越安静,面前一间低低矮矮的木房子,上面冒着炊烟,像是走到了后厨。 她拍了个空镜,正想走,突然被门口正在择菜的奶奶喊住。 奶奶说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蒋京津放了手机,蹲下去听,奶奶笑着说了好几句,又指了指门,依稀可以辨认出大概是喊她进去的意思。 蒋京津不明所以地指了指门,看奶奶点点头,想着或许是有什么事,这才重新打开手机,迈过门槛进去。 铺着石板的院子不算大,也似乎听不见什么声音,蒋京津有些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拍了周围的环境,迈步上面前的楼梯,隐约听见辛苒的声音,这才放心地往前走。 果然,门口的辛苒听见动静,转头看她,笑道:“两个博主碰面了啊。” 蒋京津这才后知后觉,那个奶奶说的是她有同伴在里面,可以一块儿进去玩。 辛苒面前也架着一台卡片相机,看见蒋京津,索性把相机抬起来,两人一块儿对着各自的镜头打了招呼。 正想问辛苒在做什么,就听见荆磊喊:“京津?你怎么才来,我还想着弄好这儿就出去找你们玩儿呢。” 听到荆磊的声音,蒋京津心里大喊不妙。果然,一抬头,就见傅元初也站在那边的桌子前。 第35章 蒋京津,不会是怕了吧? “这么巧。”蒋京津轻描淡写地回答荆磊这么一句,把镜头架在方便拍摄的地方,立马偏头去看辛苒,很好奇的样子。 辛苒笑笑,把袋子展开让她看:“今晚不是要包饺子吗?我就先来点点饺皮看有多少,再看看有什么馅料。” 农家乐这种地方,全然只点菜是没有意思的,包饺子也是之前在群内定的活动,还有烧烤。刚才阿水她们就是去摘菜,说是摘完送来厨房,没想到误打误撞,倒是蒋京津先一个人来了。 早知道就该和阿水她们一起去摘菜。 荆磊也指指面前的盆子:“喏,你要不要一块儿腌烤肉?” 傅元初也在那里,蒋京津当然不会主动过去,只踮脚望了一眼,装作有些嫌弃的样子,皱皱鼻子:“不要,待会儿手都洗不干净。” “这不戴着手套呢,”荆磊切一声,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傅元初,“你说,手到底会不会脏。” 蒋京津暗骂荆磊真是无聊,多远的话题都被他扯到傅元初上,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声狼狈为奸。 她刻意连余光也收回来,原本以为以傅元初的性格,吵架就是吵架,冷战也当然就是冷战。没想到只是一息之间,就听见他“嗯”了一声。 很轻描淡写的样子。显得蒋京津反而好像太过用力,也太在意。 她立马下意识地生出一种不服气,一扫刚才刻意忽略傅元初的做法,往那边桌子挪了一小步,草草看清他戴着手套,正在腌制鱼。 就像顾阿姨很会烤小蛋糕那样,傅元初也很会做饭,周末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的时候,蒋京津常常都是到傅家去吃饭。至于腌鱼,之前一块儿在院子里烧烤的时候她也见他做过,放了很多种香料,偏傣味的做法,和之前在云南旅游时候吃到的很像。 但她气上来,还是故意阴阳怪气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假把式。” 傅元初也淡淡回应:“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荆磊和辛苒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官司,何况这样的阴阳怪气在两人之间再常见不过。 “今天跨年,你俩可不准吵架啊。”辛苒开玩笑道,“京津,你能把饺皮分一下类吗?我出去看一下他们。” 蒋京津本想顺势和她一起出去,但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光吃白食不干活,何况荆磊还在这儿。 辛苒大概点过饺皮,擦干净手,把围裙给蒋京津系上,出去看她们摘菜的小分队。 荆磊在那边看她慢吞吞地洗手,嘲笑道:“蒋京津,你到底行不行啊?” 就把圆的饺皮和方的分类装进盘子里,又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活。 蒋京津扯了厨房用纸擦手,动作依旧不急不慢:“你管我,赶紧一边儿待着去。” “我就说什么忘记了,蒜没了!”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回怼,却让荆磊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行,我先去拿一下。” 说着就要摘手套,去主人家的大厨房那边拿。 蒋京津饺皮还没开始分,看他这样,一下没反应过来:“你发个消息让他们带来不就行了?” “不行。”荆磊摆摆手,已经往外走。 蒋京津:“那不然我去……” “你去干什么,拿蒜又不耽误什么功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荆磊已经往外跑,“再说了,我得对这盘肉负责到底!” 蒋京津:“……” 刚才还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觉得,这下只剩下他们俩,偌大的厨房显得空空荡荡。 手指尖有一点没完全擦干的手,碰到饺皮上的干面粉,化开一点湿哒哒的乳白色。 “你过来干什么?”蒋京津现在颇有些一惊一乍,被傅元初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调料在这。”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把大大的搪瓷盆摆到旁边,倒显得装饺皮的盘子实在太过单薄。 蒋京津抬眼,这才注意到,装着调料的瓶瓶罐罐确实都放在这边。 “早怎么不放。”她小小嘟囔一句。 尴尬和“恐惧”果然都来自想象的未知,一旦两人重新面对面,尽管那些丝丝缕缕的不对劲仍旧存在,还是如同本能一般,相处得顺其自然。 隔得这么近,蒋京津不能再装作不看他。 室内开了空调,傅元初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针织衫,袖子挽起到小臂,青筋顺着抹调料的动作突起。 蒋京津对他类似此刻的魅力,依然只有“装逼”这一个形容词,只是不知怎么的,会不自觉被他吸引。 “蒋京津。”思绪被傅元初淡淡的声音打断。 “干吗?” “帮我卷一下袖子。”他把手肘递到蒋京津那边。 “自己提前弄好不行,事怎么这么多?”蒋京津没好气,还是把手递过水池下重新冲过又擦。 她耸搭着眼皮,泄愤一样,特意要把傅元初的袖子卷得很紧,没擦干的水珠在黑色的线迹上氤氲出星星点点。 傅元初垂眸,视线落在她头顶,无波无澜,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蒋京津,”傅元初突然开口,“你躲我干什么?” 要是和一个人几乎每天都聊天,要突然冷战,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更何况傅元初实在心机,如果他问的是“你在躲我吗?”,那蒋京津尚且可以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但他只是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这样问,蒋京津居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用设定好的“糊弄”程序来,根据他的问题,回答道:“没干什么啊。” 更像是寒暄,还是很失败的那种。 把手重新放到水龙头底下,蒋京津稍稍回过神来,依旧没好气,重新开始分饺子皮时,才想得起找补一句:“你瞎说什么呢?” 显然已经没什么用。 果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要窘迫,就听见傅元初轻笑一声:“那看来是躲了。” 类似盖棺定论的肯定句,戛然而止在这儿。 他没有要补充说明的意思,看似给足人思考的空间,蒋京津却反而更觉得心虚,也颇有些恼怒。 “都说了没有!”她的脾气唯独在傅元初这里忍不住,也顾不得去回忆,之前面对这种情况到底有没有做过应急措施。 只下意识地反驳他,“你烦不烦?” 傅元初把放好的调料放回桌,视线光明正大地顺势落在她身上。 蒋京津丸子头上露出些碎碎的头发,眉头一皱,像要发怒的小猫,下一秒好像就要恼人,爪子也不藏,明明白白露出来。 蒋京津最近的思绪或许很难懂,但这样生动的时候,他们又分明再熟稔不过。 “是挺烦的。”沉默过后,傅元初自嘲地轻笑一声,附和她。 反复洗了几次手,分饺皮这么简单一项工作,现在也不过才刚开始。分界处有两张被冷藏冻在一起,蒋京津耐下性子,尽量让自己忽略傅元初的存在, 沉默中,蒋京津扯开饺皮,分别在两个盘子里摆好。手肘不小心碰到没摆稳的支架,差点要倾倒前,傅元初动作很快地摘掉手套,扶稳放好。 第43章 蒋京津小声反驳道:“谁要你帮忙。” 很直白的以仇报怨。 那天晚上点赞的那条“澄清”评论并没有什么用,在互联网随时刷新的评论区显得太过渺小。蒋京津那时正在某种气头上,干脆自己发了一条评论,反驳了包括她是富二代之类捕风捉影的传闻。 虽然自诩互联网新人,但她现在好歹具备一些舆论敏锐度——万一他即将有女朋友,那就是道德层面的事情。总是,这样和傅元初单独在一起的画面,蒋京津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在vlog里面的。 实在不想再洗一遍手,她索性只留相机和支架待在原地,想着到时再下功夫删减这条素材就好。 “蒋京津,还记仇呢?”傅元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谁稀罕跟你记仇。”一样的句式,一样果断的回答,只是想到什么,她的笃定还是不自觉减弱。 那天早上的事情似乎终于摊开一个角落,可以晒开在阳光下来讲,傅元初难得执拗,用轻描淡写地语气,问道:“那你要谁帮?” 要是阿水在这儿,一定要揪住蒋京津的领子大喊,为什么你们俩一个说早上一个在意晚上,到底是有什么狗屁时差不能摊开来讲啊!!! 但此刻没有旁观者,只有两颗同样不确定的、试图试探的心。 “谁知道呢。”蒋京津咬了咬嘴里的软肉,鬼迷心窍一样,选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不过听说徐子尧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网红,说不定更懂摄影……” 傅元初摘了手套,把放好调料的鱼盖上保鲜膜。 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他冷笑一声:“蒋京津,你最好少提这个人的名字。” “你管我提谁的名字,”蒋京津被他这语气激起反骨,“我想说谁就说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这下倒是肯直直看向他了,倔强地不挪开视线,试图用一个谎言,套出一个她自己也问不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厨房里很传统的砌着灶,那边烧着火,大概是主人家在这边炖着菜。干燥的木柴缝隙里,烧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对峙中,傅元初率先败下阵来,拧着眉道:“蒋京津,你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语气不好她不舒服,现下语气好了,蒋京津也没觉得多高兴。 恰好饺皮分完,赌气一样的,她用沾着面粉的手关掉摄影机,支架上惨败几道印。 蒋京津像是自言自语:“我不知道。” 尤嫌不够,还补充道:“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去什刹海溜冰了,跟你在这儿闹个什么劲。” 他们都算是有度量对方想法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在遇上彼此之间不得不面对的关系时,常常也会失灵。 不过这不影响这种能力在大多数时候都准确。 比如现在,蒋京津能触摸到一点点他在意的真相。而傅元初也从她嘟嘟囔囔、不讲理的抱怨中明白过来,她或许,也会有一点点在意他。 “不知道我会来这?那我去哪儿?”傅元初勾唇,依旧看着她,“蒋京津,你不会是怕了吧?” 很直白的挑衅,甚至有不符合傅元初的拙劣。 这招对蒋京津却很管用:“谁知道你去哪儿要陪谁?” 傅元初的激将法,在她这里算得上是屡试不爽。蒋京津翻个白眼,又回到了平时吵架的样子,“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没做亏心事,反倒是有些人,现在还在这儿,才是真的没良心吧?” 第36章 哟,你俩这是又和好了? “刚怎么走那么快?” 在厨房光明正大内涵完傅元初没良心,恰好阿水他们摘菜回来,蒋京津扔下话,也没看傅元初什么反应,脱了围裙就走。 这会儿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面前结冰的湖面,生出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跑就跑了,他还能追出来打我不成。” 阿水被杀气一掠,头皮发紧:“咱们今天是来跨年的,可不兴搞暴力事件啊。” 暴力事件当然不可能,今天是正儿八经的跨年聚会。 冬天天黑的早,张罗着在旁边的装饰树挂上彩灯,那种又过去一年的感叹和即将迎接新年的激动混合在一起,其实谁也没空找谁麻烦。 傅元初自然担起组织烧烤的责任,蒋京津和阿水则被几个朋友拉去一块儿摇骰子玩,一人在一端,谁也不影响谁。 “还好今晚没跟我妈他们一块儿去城里看节目,肯定堵得无聊。”阿水拿了一瓶菠萝啤酒,喝完舒服地喟叹一声,又问蒋京津,“来一罐吗?” 蒋京津连输几把,揉着不痛但有些红的手背,摇摇头:“你喝吧。” 不像她和阿水已经跑了一天不得不卸妆,大部分女生妆容正是越夜越美丽的时候,大家手劲又有大有小,索性把弹脑嘣换成弹手背。 她生理期在月初,这几天都会避免生冷,何况她中药才刚停。 眼看那边炭一烧热,烧烤的香味传来,玩骰子的人立马跑完,热火朝天开始自己动手。 阿水和蒋京津时间没掐好,来之前才在电影院一块儿吃完一桶爆米花,这会儿都还不饿,索性两个人拆了一副扑克牌,玩起火车接龙来。 弱智小游戏好处多,让人能分出心来发散思维。 阿水循着香味望向那边。气温还没降,大概火炉也热,傅元初仍旧穿着厨房里那件黑色毛衣,系一件亚麻色围裙,往那儿一站,肩宽腿长,仿佛不是烧烤摊,而是什么家庭煮夫的cosplay现场。 啧啧两声,阿水肘了下蒋京津:“你别说,确实挺帅,你到底是什么跟这种级别的帅哥做这么多年朋友的?” 乐颠颠赢得摞起一叠牌,她这么一说,蒋京津下意识抬头,就见傅元初走过来。 “小声点,你别乱说,”她赶紧拍拍阿水,用讲悄悄话的姿态,“不做朋友还能做什么。” 肯定句的气音落完,面前多出一个盘子,两列鸡翅泾渭分明,尽头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挺有意思的画面,要是从前,蒋京津一定狠狠拍傅元初马屁又明里暗里调侃。 不过今天,她只是锯嘴葫芦刚开口一样,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们吃过……” 还没等她说完,阿水就赶紧截断:“放这就好了,谢谢谢谢。” 傅元初点点头,好像半点没把蒋京津拒绝的话放在心上,把刷了甜酱的那排放在蒋京津面前,言简意赅:“两种酱,不够那边还有。” 人一走,阿水又拐拐蒋京津,塞过去一双一次性筷子:“喏,甜酱蘸鸡翅也就你爱吃。” 都摆到面前了,不吃白不吃。蒋京津倒了杯可乐:“甜酱多好吃,你吃烧烤不爱蘸甜酱吗?” “别给我装傻啊,”阿水凑上来八卦,倒是还记得把声音放小,“哟,你们俩这又是和好了?” 蒋京津鼓起半边脸颊又落下,自己也想不通:“算了,我们俩好像也没真吵过。” 能做普通朋友也不容易,那好像做普通朋友也不错。 “装吧你。”阿水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蒋京津的装傻,也理解她装不知道。 但朝夕相处这么久,还是不得不提醒道,“你这样老躲着他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那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要是觉得普通朋友太难做,那就找个机会把话说开吧。” “这不是没找到。”蒋京津叹口气,咬了口鸡翅。 甜口的辣酱,一吃就是傅元初调的。 阿水说的都是她设想过的计划,甚至还有planbcd…… 但每次想说什么,那天晚上球场的画面就不断浮现出来。 这么多年,因着他生日是新年第二天,蒋京津和傅元初几乎都是在一起跨年。即使下定决心要逃避,今天下午进来看到他的时候,说完全不开心是假的。 蒋京津以为,如果是荆磊说的那样,今晚那个女孩肯定也会来。 现在面前都是些熟悉的人,预想之中的如释重负却没有出现。 蒋京津又咬一口鸡翅,感觉这几天过的实在玄幻,半点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了。” * “老傅,给我把鸡腿烤上。”那边,看傅元初回来,荆磊正忙着吃盘子里的,还不忘记上一轮没吃上的鸡翅。 “自己弄。”傅元初干脆解了围裙,拎了罐啤酒到旁边的牌桌,一副对油烟避之不及的样子。 “得,给蒋京津弄你就不嫌是吧?”荆磊依旧神经大条,随口嫉妒一下他和别人的“友谊”更深,认命地起来自己烤。 倒是有个女孩听见荆磊这么说,好奇八卦道:“京津他俩,在谈恋爱吗?” 旁边的辛苒赶紧辟谣,怕蒋京津待会儿过来会尴尬:“没呢。” 否认归否认,想起今天下午两人的状态,她又不是很确定。 女生也只是随口一问,点点头,又替自己许愿:“希望跨年夜能让我脱单,赐我一个帅哥吧,我愿意吃爱情的苦!” 第44章 荆磊耳听八方,接话道:“得了吧席月,这荒郊野岭去哪儿给你变个男朋友,没有山村老尸就是好的了。” 席月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昨天可是占过的,说不定今晚可不止能成一对!” 她学的是生物,偏爱钻研塔罗占卜,据说还挺准。 跨年热闹,*今年农家乐好几伙大学生,听她这么说,众人纷纷笑起来起哄,气氛更热闹。 吃完烧烤,本来准备包饺子,大家都嚷嚷着没力气了,索性让店家帮忙做好,蒋京津倒是小小的抗议了一下:“那可是我分好的饺皮。” 游戏场子一扯起来,却又想不起要包饺子这回事儿了。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椅子摆在旁,室外冷,店家帮忙燃起一个更大的火堆。有一群隔壁大学的也来跨年,大家索性一块儿准备聊天玩游戏,人越多越热闹。 其他人都早早找好位置,阿水跟蒋京津刚才没胃口也不想沾上油烟味,躲在那边打两人扑克倒是方便,只是这会儿过来,只剩下角落的位置。 “你可以去和傅元初坐吗?我俩也想坐一块儿。” 巧了,椅子数着人头摆的正好,剩下两个空位,一个在傅元初边上,一个在荆磊边上。蒋京津没什么犹豫,跑去和荆磊打商量。 “我凭什么跟他坐呢,鸡翅都不给我烤。”说是这么说,两个女生想坐一起也正常。 荆磊起身,调侃道:“你俩又吵什么呢。” 阿水和他没那么熟,赶紧在旁边频频道谢。蒋京津面不改色地否认:“没吵什么,那边吹风,冷。” “得,你俩事一样多呢。” 被“赶”到傅元初那边坐下,荆磊还不忘挤兑一句,“这火燃得都快赶上篝火晚宴了,怎么还冷。” 傅元初没回答,拿出手机发消息。 一一:【怎么?还怕我呢?】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很早之前,她随便发过去的骂人表情包。 蒋京津打字飞快,像是急着摆脱什么,发完消息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啾啾啾:【说了没,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不是我看错了,怎么感觉人多了?”阿水跟七秒钟的记忆差不多,问蒋京津。 “好像有其他也在这儿跨年的一块儿玩。” 这个位子确实不是风口,但也算不上什么好位子,隔着桌子,蒋京津和傅元初几乎是面对面。 阿水这么一问,她倒是光明正大地把视线移到旁边,和旁边几个熟悉的女生聊起八卦来。 天完全黑透,彩灯一闪一闪,火星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越发温暖的一个夜晚。 今天正儿八经的任务是等跨年,辛苒特意选了这个不禁燃的地,计划零点去放烟花。游戏开始得早容易疲,大家就都是几人一起聊着天,等煮好的饺子端上来。 “哟呵,还得是傅元初人缘好。” 正聊着,席月小声示意她们看那边,有不认识的女生去到傅元初身边,指了指手机,显然是在要微信。 这样的夜晚,朦胧的灯光下,喧闹中,傅元初侧着脸认真听女生讲话,平日再冷峻的人好像也会有几分柔软的温柔。 蒋京津收回视线,似乎并不在意傅元初给没给,只是语义不明地吐槽了一句:“招蜂引蝶。” 席月赶稀奇,倒是乐了:“刚辛苒跟我说你俩没啥事儿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了。” 面对这种善意的调侃,蒋京津如今却是不能像以前一样大大方方的解释。恰好饺子端上来,装在几只特别大的瓷碗里,一人捞一碗,配上蘸料吃算干捞饺子,倒是没人再继续这么话题。 指尖溅上一点开罐时的可乐气泡,蒋京津皱皱鼻子,扯了张纸,始终还是觉得粘腻。 今天下午吃的都不是正经食物,刚才吃了几个鸡翅,这会儿后知后觉更饿起来。饿归饿,蒋京津吃饺子却很挑,没汤不行。咬了半口还是不想囫囵,索性起身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汤可以喝,顺便也能洗一洗手。 “要我陪你去吗?”阿水抬头。 “没事儿,也不远。” 照着席月指的路去另一个厨房,一路上都挂着灯,不算很亮,但也不会害怕。 和主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们正在给另一桌客人做菜,只给她指了一口锅,表示那边有汤,她可以自己盛。 “我来吧。” 蒋京津在家里的厨房最多洗个水果热个牛奶,洗完手,正想着挑战自己一把,就被身后傅元初的声音阻止。 “鬼啊,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 那边正炒着菜,蒋京津听不见傅元初进来的声音才是正常,刺劲儿上来,不阴阳怪气却不舒服。 从她手中拿过勺子,傅元初没接话,揭开灶上的锅,打开见是一锅鸡汤。他侧开身子,示意她看:“你要喝这个?” 蒋京津踮脚,越过他肩头看过去,见是一锅鸡汤,果断摇头:“不要,油死了。” 她不喜欢吃煮鸡肉,当然也不喜欢喝鸡汤,总觉得又腻又无味,简直难喝至极。 傅元初点点头,没说什么,把盖盖回去,指指旁边的一袋香菇:“喝吗?” 这个农家乐本来就可以自助,到时候会一起算钱。只是傅元初太自然,自然到仿佛两人是在自己家的厨房,讨论今晚夜宵要吃什么味道的泡面。 不知道是因为这家也正在另一边做菜,还是因为傅元初的姿态实在太自然,按照这几天想好的策略,她应该拒绝才对。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蒋京津已经自然地点了点头。 看傅元初已经捡了几个香菇洗干净,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蒋京津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那要不,我先回去?” 这句甚至算是今天她对傅元初说的,最客气的一句话。 “不说为什么生气就算了,”傅元初切好香菇,转头看她,“现在还想吃白食?” 蒋京津心脏落跳一拍,强迫自己坚定视线:“那行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待这儿。”傅元初继续切完香菇,又架起锅加水。 吃人嘴短,现在就走也太没良心。 傅元初用的是很小一口汤锅,水似乎很快就要沸腾,蒋京津把视线落在锅里,看一串串小小的泡泡。 “蒋京津,”傅元初却不允许她放空,非要问个明白,“你是因为我那天下了徐子尧的面子,所以生气吗?” 虽然很不愿意这样说,但是,她应该不可能是因为那个女生给自己送了一瓶水——蒋京津太常把“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挂在嘴边,鲜少能扯上风月的额一句话。傅元初已经过了冒进的阶段,当然不会作那样自大的猜测。 他不愿意冷战,只能忍着气性再提起徐子尧。 “关他什么事。”蒋京津也觉得自己下午用这人来气傅元初太没品,没再兜圈就否认。 只是多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烧开,话题中断,傅元初放了香菇。再继续的时候,语气显然缓和很多:“那是因为蛋糕?” 再怎么按照逻辑分析也想不明白,只好从这样或许不起眼的地方问。 蒋京津突然发现,傅元初居然也有这么笨的时候:“我又不是猪,天天想着吃。” 何况他还连着订了两次。 “我就不能是因为别的吗?”她想起阿水说的,他们应该找机会好好聊聊。 “那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告诉你?” “什么?”蒋京津有种即将听到正确答案前的忐忑。 “应该喊你来看我打球的。” 傅元初想起开学那时候,蒋京津好像对球赛是挺热衷。 蒋京津:“……” 第37章 我有暗恋的人 “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俩了。” 没头没尾的三两句,连一场对话也算不上。一前一后地回去,他们刚好在讨论要玩游戏,重新排了座位,荆磊坐到阿水那里,旁边依旧给他们留了两个座。 “家庭煮夫啊你,我就说一声不吭去哪儿了。”见傅元初端着一碗汤,荆磊怪叫。 “饿了就自己啃桌角,别乱造谣。”蒋京津一面表明态度,一面鄙夷中有些后悔,那天晚上应该问得更清楚。 一丘之貉,话说得都不清不楚,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饺子在这儿,我给你端来了。”桌子也重新拼成长条,有种流水线的幽默感,蒋京津挨着阿水坐下,旁边是傅元初煮的那碗蘑菇汤。 荆磊以为蒋京津跟以往一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老傅,玩游戏,一起呗。” 辛苒也招呼:“我们正准备开始,一起吗?” 饺子依旧吃着,全当宵夜作用,一帮人热火朝天的,搜出一堆游戏。 傅元初把汤推进去一点,抽两张纸铺在蒋京津袖子下面:“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荆磊激动道。 刚说完就被席月否定:“得了吧你,一天天就会真心话大冒险,你那点青春秘密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赶紧换一个。” 第45章 周围人一阵哄笑,纷纷吐槽起荆磊:“酒还没喝呢,这会儿能有什么真心话,磊子你不会是憋什么坏水呢吧?” 大家争着玩什么游戏,“咔哒”一声,只见旁边的傅元初慢条斯理开了罐啤酒。 “你不能喝。”见她看过来,傅元初道。 “切,我又没准备喝,”蒋京津喝了口蘑菇汤,好奇问道,“你不吃饺子吗?” “不饿。” “哦。” 简短的对话间,他们终于选好要玩什么游戏。考虑到大部分人都还在吃饺子,也就先把逛三园这类动作大的暂时排除,挑了个折手指。 很简单的一个游戏,一个人说出一件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自己身上某个特质,如果有人没有过相同的经历,就折一根手指,十根手指折完就算输。 从荆磊开始,他也算半个卡司,叮嘱了一句:“输了喝不了酒的喝可乐或者水都行,咱不玩劝酒那套啊。” “那我先来啊,”荆磊深思熟虑,好半天冒出来一句,“我高考语文没上一百三。” “无不无聊啊你——” 话音刚落就听取“切”声一片,“现在是说成绩的时候吗?能不能来点劲爆的?” 蒋京津现在倒是全无心理负担,用正常音量和阿水吐槽:“完蛋,这把冲着咱们艺术生来的。” 偏生她俩以前都学文科,高考语文擦边过130。 虽然招吐槽,但这招有用,在座的除了荆磊基本都折下一根手指。 刚开始只算热身,基本都说些“被狗追过”这种,快二十人的游戏,眼看快转完三分之一,蒋京津才刚放下三根手指,右手还有空把饺子吃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 游戏继续:“我小时候在被窝里躲着点蜡烛看书,被烧过头发。” 巧了,蒋京津也干过类似的事,干脆折下,左手还剩下最后一根手指。循着望去,才发现刚才说话的,好像是之前和傅元初要微信的女生。 汤见底,瓷勺碰到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蒋京津状似不经意问:“今天下午你是不是跟人加微信了?” 刚才说的基本都是些童年囧事,傅元初小时候到现在都平静过度,以至于左手才折下两根手指,其中一根还是因为高考语文上了一百二十分。 傅元初吞下一口酒,喉结滚动:“谁?” 下午他和荆磊开黑,边上有不认识的男生加入,他确实顺手加了几个好友,方便组局。 “就,不是有个女孩加你微信。” 蒋京津对任何人都绝对没有敌意,只是还是忍不住,感受到一股酸味。 问的是有个女孩,又不单单只指哪个女孩。 被她这么一提,傅元初回忆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没加。” “哦。”蒋京津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 游戏转到旁边的阿水,她正回父母消息,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就到自己。被蒋京津提醒之后,随便想了一个:“我没谈过恋爱。” 这次更是一片起哄声:“哎不是,你们怎么都搞得这么刁钻,没谈过恋爱这可太刁钻了啊……” 这个年代,高中早恋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何况大学都已经过完一学期,效率高一点的说不定都谈两三次了。 蒋京津左手依然剩下一根手指,四处打量了一圈,就见连辛苒和连嘉瑞都同时折了一根手指——看似无聊的游戏,八卦往往就藏在这些时刻,按照以往的印象来说,她以为辛苒和连嘉瑞都是那种一心只忙学业和工作的人。 再转着看一圈,除了这轮出题的阿水,就只有她和傅元初没折手指。 “嘶,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席月眼尖,打趣道,“京津,你没谈过恋爱?咦,傅元初怎么也没有?” 她下一句没说,但眼神已经在说:你们两个不内部消化就算了,怎么也不往外发展一下。 蒋京津轻咳一声,赶紧制止她往下想:“就,估计时间不太对,哪是能随便谈的。” 席月不死心,视线往旁边一转。 傅元初把被蒋京津不小心撞出来一点的碗推进桌子:“时机不对。” 他说完,却状似不经意把视线落在蒋京津身上。明明同样是搪塞人的话,蒋京津却怎么听都觉得不自然,只好把碗再推进去一些,权当给自己找事情做。 荆磊在一旁怪叫:“席月你别不信啊,这两人高中我作证,那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这种话在有些风月的气氛中并不是好话,更多是调侃,大家笑闹着,又有人被套出高中时候谈恋爱的料。 插科打诨中,很简单一个游戏,也快玩到十一点。 还剩下蒋京津和傅元初没说,她盯着荆磊唯独剩下的一根直立手指,眼睛一转,立马搞针对:“高中被罚站过一星期校门口的人折一根手指。” 话音刚落,就听见荆磊哀嚎:“不是吧蒋京津,不就说句你没谈恋爱,这么恨啊?” 其他人一听有瓜,纷纷打听。 荆磊愿赌服输,灌了半杯啤酒,再讲起这事儿的时候,倒是颇为自豪。 “就高二那会儿,我语文考的太烂,被我妈扣了生活费,就给住校生倒卖早餐,被教导主任抓了。” 阿水感叹:“我去荆磊,这事我想好久了,居然真的有人敢做!” “那是,也不看小爷是谁!” “得了吧,”蒋京津毫不留情拆穿他,“我差点被你连累死。” 高中那会儿住校的人不少,学校食堂的早餐实在难吃,蒋京津人缘好,好多同学就请她帮忙从外面的小摊带早餐。荆磊那事败露的时候,要不是平时在老师那里的信任值高,她就是再多出十张嘴也说不清。只是后来因为这件事,也不用再提前起床帮忙带烧饼。 周围人都在笑话荆磊,从前的细枝末节,只要一个轻松的开头,又轻易尽数钻进脑海里。 帮忙带早餐其实不是件容易得事情,蒋京津又不太懂要怎么拒绝别人,有天早上居然要帮忙买十五个烧饼。 “蒋京津,下次你再这么慢,我就不等你了。”傅元初总是冷着脸警告她。 但其实,每次都是他负责提一路早餐。 游戏暂停,大家已经开始淘高中时代的趣事,他们之间的话题也继续。 蒋京津接着刨根问底:“你为什么不加,人家说不定也只是想跟你打游戏……” “游戏和谁都能打。” 蒋京津鼓了鼓一边的脸颊:“好烂的理由,你们男的怎么都这样。” 最后一句是下意识加的,网上冲浪见多了,难免在这种时候用在傅元初身上。 回答很干脆,却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让人不得不无端猜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没办法确定。 只是她忘记,真朋友之间,一般不说谁薄情,也不强调性别。 傅元初定定看着她,良久,勾唇笑道:“蒋京津,学句话就乱用,多冤枉?” 最后那三个字难得示弱,笑意达眼底,却有些循循善诱的邪气。 讨论稍歇,只剩下傅元初。 他几乎没有思考,声音比和蒋京津单独说话的时候提高一些,好让所有人都能听清:“我有暗恋的人。 却又好像只是说给蒋京津一个人听。 周围当然又是起哄声,傅元初直勾勾盯着蒋京津,像是非要等出一个答案,看她折不折手指:“蒋京津,谁骗人谁是小狗啊。” 蒋京津最喜欢用这句话来做没有意义的威慑,譬如,谁暗恋谁是小狗。 所以角色对调,分明说的是游戏,但蒋京津却觉得,他是在说其他的事情。 “切,我才没有玩不起。”蒋京津看着他,倔强地落下一根手指。 一轮游戏圆满,起哄声有,清算声有。蒋京津难得游戏运爆棚,居然还空闲一只手掌。 “傅元初,你暗恋谁?说来听听呗。”她懒得再兜圈,索性就着幸运生出的勇气,等一个绝对的答案,“先说好,不准糊弄人,谁糊弄谁是小狗。公平起见,你也可以先问我……” 本意是想客气一下,却忘了傅元初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这个词。 “那蒋京津,”他依旧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姿态是不容阻挡的直接,“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是谁?” 第38章 “蒋京津,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傅元初靠在椅背上,自始至终都是松弛的姿态,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毫无遮掩地在等待一个答案。 喜欢的人是谁?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声带也发紧,总之,看着他,蒋京津说不出半句答案。 “反正跟你没关系。”她临时耍赖,装作要拿水,率先挪移开。 “是吗?”傅元初点点头,突然直起身子,勾唇,含着几分引诱。 他伸手,再开了一罐菠萝啤,仿佛也不是很在乎她的答案,只是有话要说,“但是我喜欢的人,跟你有点关系。” 第46章 蒋京津动了动嘴唇,正想问什么,突然感觉到身下似乎涌出一股热流。 * “这荒郊野岭的,你也真是会挑时间。”十二月有三十天,阿水在群里问了,偏在场没一个女生是生理期。两人一番折腾,最后还是辛苒想起,问主家太太找来一条新内裤和计生用品。 蒋京津从洗手间出来,长舒一口气:“还好没弄在裤子上。” 游戏散场,倒计时时候还有活动,她生理期第一天一般都会肚子疼,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蒋京津果断倒水,准备先吞一颗布洛芬。 “刚你跟傅元初说什么呢?”阿水趴在床上玩手机,好奇问她,“我看聊得还挺热火朝天,没事了?” 冷水沸水混在一起,蒋京津顿了下,仰头吞药:“没什么,就随便说说。” 话题究竟算不算随便先另说,意识到自己是生理期的时候,蒋京津几乎是立马“噌”一下站起来,拉拉阿水就走。 像是找到光明正大的离席理由。 有些心虚,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待会儿去哪看烟花来着?” “就那个水库公园,叫什么名字我忘了,”阿水拿了一杀,激动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反正待会儿跟着一块儿过去就行,好像也不远……” 布洛芬没那么快起效,小腹刺痛一阵阵的,能忍,但是烦。加上激素影响,更烦。 十一点半集合,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找了条毯子,蒋京津窝在沙发上,正准备开局贪吃蛇,手机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 把手机按了静音,蒋京津皱眉打开置顶聊天框。 反义词:【给你买了东西。】 反义词:【下来?】 院子里两栋小楼,都是提供给来玩的人住宿的,估计跨年人多,为了方便管理,索性男女各住一栋,也能安全一点。 傅元初当然不可能夜闯“女生宿舍”。 阿水说这边荒郊野岭,也不全是夸张。刚才蒋京津想买个卫生巾,结果导航显示最近的便利店在十公里外,也叫不到外卖和跑腿。 啾啾啾:【你梦里买的?】 啾啾啾:【不来。】 语气是下意识的冲,分开前在讨论什么话题,此刻压根不在蒋京津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边没有回复,她开了一把贪吃蛇,没什么耐心,绕场一周就光速死亡。蒋京津索性扔了手机,闭目养神,安静地等待止痛药起效。 “咚咚。”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是辛苒的声音:“京津,阿水,你们在吗?” “你好好歇着吧,”阿水从床上跳下来,“来了来了。” 拉开门,有风灌进来,把屋里暖气带来的干中和了一些,蒋京津混沌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些。 “京津睡着了吗?”辛苒见她躺在沙发上,小声问。 “没呢,就是起不来招待你了,”蒋京津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挥挥,“在等待布洛芬大人施展法力。” 她以为辛苒是来聊天的,正要挪挪给人让开沙发尾,却见辛苒把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在楼下碰见傅元初了,”辛苒道,“他让我给你带上来的。” 刚才?蒋京津捞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十五分钟前。 大冬天的,还真扛冻。 蒋京津拖长声调,又从沙发里伸出手,轻车熟路地撒娇:“谢谢你呀辛苒宝宝。” “谢什么,我顺路。”待会儿要看烟花,辛苒得回房收拾东西,人都到门口了,还是停下来揶揄一句,“你俩这样,真是普通朋友?” 蒋京津立马缩回手臂,瘪嘴:“你们再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是陶喆老师的铁粉呢。” 十个视频九个的bgm都恨不得是这首,现在三次元世界里也逃不了。 “行行行,不说啦,”辛苒赶紧安抚她,“你快休息一下,待会儿出发喊你们。” 关上门,阿水恰好打完一局游戏,好奇地翻了翻那袋东西。 塑料袋摩挲出刺耳的声音,阿水斩钉截铁道:“傅元初要不就是暗恋你,要不就是渣男。” 阿水贴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卫生巾,暖宝宝,甚至还有红糖姜茶的茶包。 蒋京津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道理,够来个暖宝宝拆了贴上:“怎么,人家就不能是妇女之友?” 就差造谣傅元初性取向不一般。 阿水翻个白眼,继续玩游戏:“算了,你俩爱咋咋,懒得管你们。” 耳边,小游戏的纯音乐音效欢快,暖宝宝隔着衣服传来热气,和布洛芬一起起效,蒋京津捞起手机,给傅元初回了个句号。 她和阿水说傅元初是妇女之友,并不只是瞎编乱答。顾阿姨是老师,最忌讳教育中强调性别局限,也因此,小时候的性教育,傅元初和蒋京津多少都听了些对方的。 初一,蒋京津第一次来生理期没准备,裤子都脏了一块儿,放学只敢趴在桌子上等别人先走。是傅元初去小卖部替她买的卫生巾和暖宝宝,又借给她校服外套遮挡。 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非要和宿命扯上关系的话,也显得太过牵强。只是,生命如果是由年轮构成,那他们之间的大部分圈环必定相交。 看烟花的地方就在附近,和辛苒她们汇合,几个女生结伴,慢慢往那边走。 “咱们是不是得先去买烟花?”阿水好奇道。 那边是不允许私自燃放大型烟花的,今晚也是去看社区组织的,但像仙女棒这类小的不太管,之前就商量了要额外买一些,拍照也好看。 “不用不用,”席月正在给拍立得换相纸,闻言摆摆手,“刚才他们借车出去买了。这荒郊野岭的,等我们买完这年也差不错过完了。” 布洛芬和暖宝宝一齐起效,小腹不痛了,蒋京津拉着阿水的胳膊,还是有些没力气。 很快就到水库公园,水库是主体,公园小小一个,只是附带。前面空地铺着石板,装了很多健身器材。 “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既然是集中看烟花的地,那就少不了卖东西的小摊。阿水想去看,又担心她一个人不行。 “你少把我想成不能自理的样子啊,”蒋京津佯装生气,“赶紧去吧。” “那你记得看消息,待会儿快开始我们一块儿看!” 周围人不少,树上应景地挂上长串彩灯。蒋京津眼疾腿快,瞄准个能坐的器材,小孩儿一走就立马坐过去。 调侃了一下午荒郊野岭,实际人来人往,甚至像个旅游地,热闹非凡。 蒋京津刚想装会儿淡人闭目养神,怀里突然被人塞入一个热腾腾的东西。 睁眼一看,是个热水袋。 再一看,旁边站的人,是傅元初。 “你哪来的?”她毫不客气把手塞进去,也没有要招呼他坐下的意思——边上本来也没位置了。 傅元初正在回消息,随手指了那边的集市。 “败家。”蒋京津吐槽。 “景区”物价,想想就吓人,何况今晚还是跨年。 “嗯,”傅元初收起手机,没否认,声音淡淡的,“灌水加二十。” 蒋京津弯腰,把热水袋塞得更紧点。 两个人一站一坐,刚才自己在这儿快犯困,这会儿蒋京津倒是精神起来,对待会儿即将到来的烟花也多了期待。 “你买那个烟花了吗?”她打哑谜一样问。 刚才席月说他们借了车去买烟花,不难联想到傅元初也一起去了。 每年过年他们都会在院子里放烟花,很小的、冷焰火那种,蒋京津喜欢瀑布一样喷出来的烟火,据说看起来财运就很好。 “买了,”傅元初替她把不小心反过来的羽绒服帽子整理回去,“在荆磊那儿。” 蒋京津晃晃肩膀表示抗议,正要抱怨,就收到阿水的消息:【看到你和傅元初在一起我就放心了,赶紧来河边,记得路上好好聊聊嘿嘿嘿。】 蒋京津皱眉否认:【我没跟他在一块儿,你看错了。】 阿水秒回:【得了吧,你那羽绒服跟反光有什么区别。】 蒋京津低头,白色的羽绒服大喇喇提醒她,刚才不吃烧烤的原因之一。 还好刚才没质问傅元初是不是跟踪自己,不然仅剩不多的脸都得丢光。 抱着热水袋顺着人流方向走,蒋京津从口袋里掏出多装的一个暖宝宝,塞给傅元初。 “蒋京津。”他喊她。 “干什么?借你用啊,买了新的还我。” “走进来。” 傅元初揽着她的肩膀,让蒋京津走在人群相对隔绝的里面。 “这还没到十二点,怎么就开始放烟花了。”蒋京津嘟囔,故意找话抱怨,“一点也不准时。” 要知道蒋京津不开心是一件很容易得事情,情绪总是明明白白毫不遮掩地展露——前提是,她愿意出现在那个人的面前。 第47章 “蒋京津,”傅元初突然开口,“继续晚上没聊完的话题?” 她心跳快了一拍:“什么晚上?现在不就是晚上?” 傅元初却依旧直球:“你说有喜欢的人,是谁?” 前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人流突然停住。蒋京津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态度,像是答案了然于心一样淡定。 “骗你的,我没有喜欢的人。”她当然要说谎,但这句话换一种停顿读法,又好像算不了说谎。 蒋京津于是心安理得,但还是下定全部决心,反问他:“你说你喜欢的人跟我有关系,是因为那天我看见她给你送水了吗?” “谁?”傅元初皱眉。 蒋京津用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无语地看他:“就你们班那个漂亮姑娘,荆磊都告诉我了。” “所以,你这几天是在生气这个?”傅元初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反复问过荆磊那天晚上到底说过什么,但本来就是“造谣”的话,荆磊自个儿都记不住,还说蒋京津走的时候倍开心。 傅元初原本以为,她真的是在为徐子尧生他的气。 时间依旧在流逝,人群却还是堵在原地,抱怨声不绝于耳。蒋京津抬头看了眼,发现视野开阔,倒是放下心来。 “都说了我没生气,”她依旧有些难为情,“你别跟我说话。” 说完就掏出手机,把背转朝傅元初,自顾自刷起朋友圈。 人群拥挤,两个人难免站得更近。蒋京津顶着依旧毛茸茸的丸子头,侧脸莹白,皱眉鲜活,咧嘴和鲜活。 傅元初心脏熨帖,平实而又温和。 快十九年的人生里,他们居然就这样一直陪在彼此身边,就这样一起长大。多神奇。 手指一顿,朋友圈崩溃,消息涌进来。 时间跳成四个零,蒋京津抬头,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她转向旁边的傅元初:“又长大一岁咯。” “比你大了。”小时候喜欢争谁更大,两人只差半岁,当然有同龄的时候,每次傅元初过生日,蒋京津难免都有些不甘心。 傅元初挑眉,微歪了下头,征求她的意见:“我可以许个生日愿望么?” 蒋京津就差翻白眼:“许就许呗,谁拦着你不成。” 他点点头,光明正大地看着她:“既然你答应了,那我的生日愿望是——” “蒋京津,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第39章 全世界我最讨厌傅元初 很多事情常常都是后知后觉的。 比如,刚开始的时候,蒋京津甚至下意识把傅元初的话理解成另一句,类似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的若无其事。 再比如,人群涌动后大家终于汇合,一起看过烟花拍合照。人多,光线条件也不好,席月测试拍立得,手一晃,多亏那件反光板一样的羽绒服作提醒,唯独角落的傅元初和蒋京津入镜。 回到房间,看着席月塞给她照片里,傅元初的视线明目张胆落在自己身上,蒋京津才猛然意识到,高二那次运动会,为了帮另一个女生要到和傅元初的合照,她身先士卒,没头没脑拉着傅元初先拍了一张。 那时候,傅元初皱着眉,她以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是疑惑。 现在呢? “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你们的。”阿水一大早被拉回市区,在车上听蒋京津唯唯诺诺坦白,边打哈欠,露出死亡微笑, “什么你的好朋友就要有女朋友了,怎么没人告诉我这女朋友就是你呢?” 差点被阿水比肩绕口令的话带进去,蒋京津没忘记反驳:“谁是他女朋友,我可没同意。” 阿水点点头:“这话骗骗自己就得了,我看你三天内同不同意。” 那肯定还是能比三天撑得多一点的。蒋京津有些矜持地想。 到家,*阿水拿了东西,看蒋京津也要跟着出门,阻拦道:“你别送我了,我现在对你家小区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几天两人白天两人基本都是宅家打游戏,晚上陪蒋京津戴着口罩出门放风,不知道的人恐怖要怀疑她们是在踩点。 “没有,我是想跟你一块儿去。”蒋京津踌躇得就差对手指。 反应过来的阿水乐了:“蒋京津,你别这时候跟我来这套,我明天就回家了,你躲也躲不了。” “再说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你还能躲一辈子啊?” 看着蒋京津一脸迷茫样,阿水于心不忍,走前拍拍她的肩膀:“谈恋爱这事吧,也没你想的恐怖,大不了就分,分了来找我们哭一通也就好了,没事儿的哈……” 多循循善诱。门一关,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蒋京津却感觉脑子乱成一团。 大不了就分?可是分了不就不能见面了。 而且,分了又要用什么理由撺掇林女士同意搬家呢? “怎么你这是?期末考这么伤神?”晚饭,林女士看蒋京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心道。 “没有,”蒋京津嚼着米饭,“就是想不通。” 老蒋调侃:“哟,我闺女这是当上哲学家了!哪个流派?主要思考什么方向的?” “……”蒋京津无语,“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行了你别逗她。”林女士拎着人跑步的时候丧心病狂,平时还是很关心女儿的,“要不出去逛逛?” 蒋京津现在急需装缩头乌龟至少度过三天:“去哪儿逛?” 林女士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去三亚?”说完又立马否认,“不行,再有小半个月就过年了,送节礼都忙不过来。” 他们每年过年都回老家,一年回奶奶家一年回姥姥家,今年轮到京市的奶奶家。 林女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爸那朋友,就办温泉山庄的那个张叔叔,送了几张城郊果园的券,要不你和一一去摘草莓?” 温泉,城郊,傅元初。 不愧是亲妈,一句话帮蒋京津复习了所有逃避过的内容。 苦着脸两下吃完青菜,蒋京津放下筷子起身:“算了,哪也不去了,我不如在家考四六级。” “这才放假几天,你着急学什么习?”林阿姨皱眉,“别躺床上玩手机,待会儿跟我出去散步,你王阿姨今天没空,帮忙遛下丝丝。” “知道了——”蒋京津拖长声音,回房间换运动服。 找了根皮筋正想扎头发,就收到荆磊的消息。 招财荆宝:【出来玩呗?跟我爸吵架了,不想回家。】 随手扎了个低丸子,蒋京津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纠结是换个发型还是继续做羊毛卷。 没纠结明白,她边下楼边回复荆磊。 啾啾啾:【?找傅元初去】 啾啾啾:【你不是跟他最好了?】 招财荆宝:【别瞎造谣,我警告你,最近性取向话题可是敏感得很。】 啾啾啾:【什么性取向?】 啾啾啾:【……你个敏感肌。】 啾啾啾:【反正有事call你兄弟去,我要遛狗了再见。】 招财荆宝:【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时间,你俩相约做贼?】 招财荆宝:【……等着吧你们。】 “蒋京津!”楼下林女士已经在呼喊。 把手机塞兜里,她赶紧下楼,和正在洗完的老蒋挥挥手,跟林女士一块儿,先绕到后面那家去接王阿姨家的小泰迪。 “看什么呢你?”林女士看不惯蒋京津出门跟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就喊你散个步,别一脸委屈的。” “谁委屈了?”蒋京津挺直脊背,“这不是在走呢。” 做贼的是傅元初才对。 正常人说完要追谁,不都是鲜花蛋糕的送殷勤么?他倒好,玩上失踪了。 林女士说的散步,当然不可能只是走十分钟,快走半个小时之后,蒋京津累得已经没有精力,赶紧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们歇会儿吧妈妈,你看丝丝都累的不行了。” 林女士翻个白眼:“你这体质,就该跟我去健身房办个年卡。” “别了别了,你放过我吧,”蒋京津求饶,“求您接受您的女儿我并没有运动基因这件事,就让我好好的当个只会躺的废物吧。” “说什么呢你?明天给我继续。”林女士一个眼刀射过来,“不是说要走,你又看什么呢?” 正好绕到便利店门口,蒋京津看见关东煮就走不动道:“想吃那个。”她用手比划,“买两串萝卜就行,萝卜可健康了。” 林女士:“你会只买萝卜?” 蒋京津心虚:“进去只买萝卜也有点太寒酸了……” “青菜不是更健康?”林女士嗤笑一声,绕回去,“晚上你怎么不多吃点青菜。” 眼看撒娇撒泼都说服不了林女士,蒋京津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林女士乐了:“多大年纪了你,还学小时候耍赖那招呢。” 说着,正想直接绕过便利店回家,精力已经耗得差不多的丝丝突然叫唤两声,扯着绳子就要往前冲。 第48章 “去哪儿啊你?”蒋京津试图和小狗对话,话刚出口,倒是收到另一个回应。 “蒋京津你怎么骗人呢?”荆磊坐在烧烤摊边嚷嚷,“不是说你没空出来么?” 小区门口的这个摊位,早上卖早点,晚上就是大排档夜宵,味道还不错,好几个探店博主来过。 “一一,你们也在这儿啊?”林女士立马慈眉善目许多。 荆磊赶紧喊人:“林阿姨好久不见。” 蒋京津本来就没力气,索性走近一点,松了丝丝的绳,小狗见到傅元初就兴奋,扑上去。她撇开眼,看不下去。 “小没良心的。”蒋京津凉凉道。 傅元初伸手抚摸着丝丝脑袋上的毛,抬眼瞧她,穿一身灰色运动服,羽绒服抱在手里,素面朝天,额角有微微湿润的痕迹:“刚运动完?” “废话。”蒋京津不想理他,喊丝丝名字,“赶紧过来啊,待会儿被卖了我可救不了你。” 林女士拐拐她:“说什么呢你?” 荆磊不满,佯装捂住丝丝耳朵:“蒋京津你怎么能随便吓唬狗呢?我和傅元初哪点看起来像倒卖分子了?” 蒋京津撇撇嘴:“谁应说谁呗。” “切,不跟你计较。”荆磊招呼她,“坐下一块儿吃点呗。” 蒋京津仍旧不看傅元初,一扫刚才对着关东煮垂涎三尺的模样:“刚吃完饭,不饿。” 荆磊:“不饿也坐下来聊会儿呗,你这么着急回家看什么?” 傅元初起身,整理了刚刚被丝丝绊乱的绳,递给林女士,看向蒋京津:“一块儿?” “谁跟你一块儿,”他这样平静又好声气地建议,倒让蒋京津气恼都显得无理,“我要回去帮我爸忙呢。”她强调,“我们可是说好了。” 蒋京津的情绪毫不掩饰袒露在脸上,就差含沙射影对他的不满。 傅元初挑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女士的声音打断:“人家诚心诚意来找你玩,你就别推脱了。”她叫过丝丝,“你爸那就是p两张图,用不着你帮,我俩回去一块儿研究就行。你们安心玩,别着凉了啊!” 说完还不忘记再祝傅元初一次生日快乐,“你们吃完都来家里啊,今晚还有蛋糕吃。” 要是在她想买关东煮的时候也能这么好说话该多好。 荆磊又招呼:“行了京津,你妈都走了,你就赶紧进来吧,这冷风嗖嗖的,别一会儿真吹感冒了。” “乌鸦嘴。”蒋京津嘟囔一声,移过去,擦了擦塑料凳子,刻意坐在荆磊那边,依旧不看傅元初。 荆磊已经点过烧烤,蒋京津压根还不饿,也就没加菜。 烧烤很快上来,她还在观察都点了什么,面前就递过来一双筷子,热水淋过的。 蒋京津抬眼,是傅元初。 预想之中的尴尬场面甚至没机会出现。从前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谢谢。”她接过来,像是为了拼命找出点不同来,故意生疏。 傅元初掀起眼皮看她,视线停留挺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荆磊今晚就是奔着吐槽来的,也没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家人间的事就那样,再小也要放大,他爸想让他去实习,但荆磊早就想好要考研多读几年,认为现在实习就是去当免费劳动力,何况还要欠些不必要的人情。一时意见不合,吵着吵着都翻起旧账,谁也不能服谁。 “天天都说为我好,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过个年了?” 荆磊越说越上头:“老板,来三罐啤酒。” 蒋京津试图阻止他:“你喝醉了今晚不回家啦?” “就一瓶啤酒,能醉才有鬼,”荆磊撇嘴,“醉了正好,今晚你们收留我,省得回家还要被念叨。” “让他喝吧。”傅元初阻止蒋京津还要继续的劝说。 “行,”她阴阳怪气,“你们爱喝就喝呗。” 酒很快拿上来,荆磊依旧半点没察觉旁边两人之间略显焦灼的氛围,一人发了一瓶:“老傅,今天不是你生日,来,哥们儿祝你生日快乐……京津,你就不用说了,好兄弟在心中。” “……” 傅元初对着桌角使了个巧劲,瓶盖顺势掉地,墨绿色瓶口溢出些酒液,递给蒋京津。 她装作没看见,自己要了个开瓶器来,有些笨拙地打开,倒在干净的杯子里。 傅元初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和荆磊碰了下瓶。 忌口过一段时间,现在好不容易解放,之前不能吃不能喝的,现在反而就更想着喝个尽兴。 再加上心里藏着事,蒋京津喝着喝着,光明正大朝傅元初扔了好几个眼刀,莫名其妙开始有了点单方面拼酒那意思。 月上梢头,最后烧烤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好几瓶,恰好711就在边上,果酒什么的也混着,蒋京津酒量本来就不好,嘴里嘟囔着嚷嚷什么。 “不是,京津,真醉了,你别装啊?”荆磊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蒋京津脑袋里一团浆糊,被他这一晃,更是晕。 眼看她肩膀开始有摇晃的倾向,荆磊赶紧让开:“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啊,傅元初你快跟我换个位。” “你别喊啦!”蒋京津受不了,“不就是喝多了点,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太讨厌了!” 荆磊听她这么口齿清晰的骂人,以为没事了,却被傅元初拍了拍肩膀:“换个位。” 他知道蒋京津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开始看似有逻辑的骂人,那就八九不离十。 果然,傅元初刚坐到身边,大概是感受到熟悉的气味,或者是名为安全感的东西,蒋京津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安心地栽了下去。 “我去,这没事吧?”荆磊也有点醉,看蒋京津这样,吓了一跳。 傅元初淡定地把蒋京津的脑袋扶到自己肩膀上,手没放下来,就这么“固定”住。 他问荆磊:“你去我家还是自个儿回家?” 这局也差不多该散了。 荆磊挠了下头,闷闷不乐,“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不然真成离家出走了更有得吵。” 蒋京津嫌闷,挣脱傅元初,抬头深呼吸一大口,又埋头进他肩膀,睡着了一样安静。 傅元初哭笑不得:“行,那不留你,我先带蒋京津回去。” “你一个人能行吗?”荆磊皱眉。 傅元初圈住蒋京津的肩膀,小心翼翼扶着人站起来,好在喝得不算沉,自己还能站住。 正要走,蒋京津突然睁眼,举起一只手,视线迷蒙地看着傅元初:“还没结账呢?” 眼皮红红的,撒娇一样。不知道第多少次,傅元初心蓦然软得一塌糊涂。 荆磊在旁边干着急,生怕她摔倒:“行了姑奶奶,我请,您赶紧回去吧。” 又叮嘱傅元初,“你跟你妈还有林阿姨说一声,蛋糕我就不吃了,生日快乐啊兄弟。” 扶着人进了小区,风一吹,蒋京津以为自己的酒醒了一点:“荆磊呢,不是还要续摊?” 傅元初把她胡乱扯下来的发卡别到衣摆上,哄人:“这不是换个地方续,正走着呢。” 蒋京津却没那么好骗,停下来瞪他:“你是不是以为我醉了就想骗我?” 傅元初当然要否认。 蒋京津却突然蹲下来不走了:“看吧,你就是在骗我。” “……” 九点多,又走过那个儿童活动场所,人来人往,只当他们是小情侣闹别扭,善意地笑笑。 “嗯,刚刚骗你了,对不起。”傅元初曲一只腿蹲下,扶住她肩膀,“荆磊已经回家了,我们现在也得回家。” 蒋京津鼓了鼓脸颊,好脾气的不和他计较:“好吧,那我们也回家吧。” 语气词不要命的往话里加,撒娇对喝醉的蒋京津来说,是本能,是天赋。 她仍旧蹲着,忽然张开双手。 “抱你回去?”傅元初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谁稀罕,”蒋京津这时候也不忘挤兑人,“少给我展示你的健身成果。” “……” 骂完人,她又眨眨眼:“一一,你背我吧,没力气了。” 说完还自己扶着傅元初的手臂起身,站到旁边的台阶上,又张开手:“来吧,我准备好了。” 傅元初哭笑不得,认命把人背到背上。 蒋京津如愿以偿,还不忘记叮嘱他:“你慢点哦,我喝多了,小心吐你身上。” 小醉鬼。这时候倒是又知道自己喝多了。 衣领在摩擦间敞开一个角,锁骨和侧边脖颈传来微热的温度,是蒋京津无意识贴上来的脸颊。傅元初把人往上掂一点,照她说的,慢慢走。 “一一,你怎么不说话。”她嘴唇擦过他的脖颈,软的触感。 傅元初喉结微动,主动避开一点:“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青梅竹马好,也不好。 高中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蒋京津的时候,他第一次出现类似害怕的情绪——这和突然发现他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样,在傅元初的认知范围内,是变态且恶心的事情。 第49章 更何况,她只当他们是朋友,她会害怕。 习惯会复制习惯,甚至控制大脑。这两种对冲的念头,常常让傅元初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蒋京津。 昨天晚上仓促表白,其实不在他的计划范围。更像是猜测还未完成时的一场赌博。赌她的反反复复和纠结变卦,也和他稍微有点关系。 蒋京津不满:“什么嘛,说了要追人,结果这么云淡风轻。” 她说得太轻,傅元初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蒋京津加大音量,“我说我懒得理你!!!” 阀门一拉开,蒋京津开始絮絮叨叨:“人家打篮球,你一个踢足球的去凑什么热闹?!” “人家送水你就喝,傅元初你个没骨气的!!” “人家追人都是又送鲜花又送早餐,傅元初你怎么这么笨!!!” “好讨厌你!!!” 听着她的控诉,傅元初反倒挑起唇角,胸腔带出低低的笑,完全是勾引的语气:“那我和荆磊,你更讨厌谁?” “神经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元初顿了下:“可能是吃醋吧、” “神经病,”蒋京津骂完,成全他一样喊道,“那全世界我最讨厌傅元初!!!” 傅元初笑得更开怀,仿佛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蒋京津不明白他笑什么,酒劲翻上来,又有些困了,索性安心靠在他的肩膀上。 眼皮慢慢闭上前,她语义不明地嘟囔:“一一,第一天我忍住了哦。” 第40章 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蒋京津,我要再相信你期末考压力大我就别当你妈了。”早上起来,迎接蒋京津的是林女士的冷笑加阴阳怪气。 顺带,还有一碗海带豆芽汤。 “妈你少看点韩剧吧,”蒋京津揪着头发,坐到餐桌旁,“有酸奶吗?我想喝酸奶。” 老蒋拼命使眼色:“行了你,有什么就喝什么,待会儿赶紧去洗个澡。臭烘烘的,太不像话了啊。” “哦。”蒋京津薅了把头发,识相地坐下来喝只有盐味的汤,“昨晚我怎么回来的,傅元初不会没管我吧?” 可能是酒量上限在那摆着,宿醉后头也不是很痛。只是她醉了就断篇,关于昨晚的最后清醒画面,是她在傅元初面前维持了特别好的高冷形象。 老蒋把其他早餐端上桌:“京津,你这样爸爸就要教育你了。一一把你一路背到家就算了,到了门口你还非不撒手,硬要人背你上楼……” “啊啊啊怎么可能!”蒋京津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打断老蒋的话,“爸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林女士把最后一锅粥端上来:“谁跟你开玩笑?下次再喝那么多酒试试看,让你跟我跑个步推三阻四的,吃喝玩乐你倒是样样精通。要不是昨晚一一也在,我非得上家法让你长长记性。” 咀嚼着几乎无味的豆芽和海带,蒋京津一时不知道是该和父母顶嘴,直到他们“承认”昨晚根本没有她死缠烂打要傅元初背上楼这回事;还是该组织好语言,下次见面时候大大方方跟傅元初拿乔,说哇塞你好有福气居然还能背本公主回家。 “……” 脑袋终于乱成一团浆糊,塞完最后一口海带汤,门铃响起来。 “这一大早的,谁啊?”林女士在桌子底下踢了蒋京津一脚,“去开门。” “哦——”蒋京津无精打采地拉长声调。 “谁呀?”跑到院子大门,一大束红玫瑰大喇喇的出现在眼前。 “是蒋女士吗?”快递员又确定了门牌号,递过来一支碳素笔,“麻烦签收一下。” “哦,谢谢。”蒋京津晕乎乎的签了字,抱过花扯着嗓子就喊,“爸,你给我妈送花了吗?” “你喊什么呢?”隔得远,里面的父母没听清。 睡袍里的手机倒是响起消息提示音,被蒋京津又改回去的备注直白跳动。 反义词:【没,我送的。】 新鲜的一大束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沉甸甸压手。 蒋京津费劲找出卡片来看,宋体字规规整整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她微笑,按下语音:“你,王,八,蛋。” 反义词:【?】 蒋京津微笑,再次按下语音,对着隔壁房子的二楼阳台:“我说你王八蛋啊!!!” 反义词:【不喜欢?】 啾啾啾:【喜欢你大爷!!!】 连突然被好朋友追求这件事都顾不上尴尬,蒋京津气冲冲把那束玫瑰抱进家门。 “怎么这么久——”林女士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也是下意识的反应,看向老蒋,“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买什么花?这得有52朵了?” 玫瑰这种花,又不是今天在网上刷到一个顺眼的网红款就可以随便买来送人,数量不外乎各种和9有关的,或者就是52. 老蒋一脸懵:“我没买啊。”顺便还要表忠心一句,“不过我可以现在马上就订一束。” “行了没买就没买,多占地方……”话没说完,两人突然福至心灵,看向女儿。 “京津,这是,送给你的?” 漂亮女孩当然不缺表白也不缺情书,但蒋京津没有早恋的经验,上大学前也不可能有男孩会光明正大送玫瑰到家里。 “是吧,谁知道。”花就放在椅子边,蒋京津埋头吸溜一口粥。 林女士和老蒋对视一眼,也顾不上她醉酒这事了。老蒋轻咳一声,佯装若无其事问道:“京津,是哪位朋友啊?” “不是朋友了,”蒋京津诚恳道,“绝交了。” “还有,”她微笑,“我们家院子里隔音实在是太差了!” 林女士和老蒋又对视一眼:“……” “咦,这有张卡片,”林女士就差把刻意两字刻在脸上,“京津,妈妈可以看看吗?” 蒋京津憋笑:“你确定?” 林女士装矜持:“你要是愿意给妈妈看的话,我当然很乐意了。” “那你看呗,说不定是写给你和爸爸的,”蒋京津依旧很坦诚,“都看,一起看。” 她话音刚落,林女士就立马扯过那张卡片,老蒋也凑上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送错了吧?” 林女士笑得止不住:“哎哟喂,你这朋友谁啊,有这么追女孩的吗?” 老蒋也顾不上问到底是哪个臭小子的:“这不会真是送给你和我妈的吧,我可告诉你,我俩也没到需要这种王八祝寿的年纪啊!” 蒋京津:“……” 谁知道傅元初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对了,爸,妈,”她试图旁敲侧击,“我昨晚回来的时候,没跟傅元初乱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也听不清,”林女士还笑得不行,“还好你这朋友没给你送九十九朵,不然你这小身板,非得被压垮了。” 老蒋补充:“你俩不是一直这样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来来回回我和你妈都挺烦了……对了,京津,这送花的到底是你哪个朋友啊?” 哪个朋友? 蒋京津尴尬笑笑,当然是那个你我们都以为最不可能的朋友。 这顿早餐可以说是蒋家史上吃的最漫长的一顿,难得沦为家庭被八卦对象的蒋京津被赶到厨房洗碗。 林女士兴冲冲对着那束花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拍照,发给顾女士一起欣赏,把照片放进名为《京津成长附录》的相册,老蒋则是去地下室翻箱倒柜,寻找能用的花瓶。 他们都是很开明的父母,虽然热衷调侃,但从不扫兴。 刚拍完,门铃响起,林女士过去拉开门:“都说多少次了,一一你直接按密码进来就行。” 蒋京津把碗装进消毒柜的动作一顿,侧头光明正大看了一眼,又光明正大装看不见他。 傅元初自觉走近厨房开始帮忙,被蒋京津关上柜门,一个白眼翻过去:“事儿干完了你知道来了?” 喝一顿酒,倒是让蒋京津完全找回了和傅元初的相处状态——或者说,怒气才是第一生产力。 “你神经病。”她补充。 “不喜欢吗?”傅元初摸了下鼻子。 要不是父母在,她真想现在就跟傅元初决斗吗,看看到底谁更像王八蛋。 “一大早的不准吵架啊。”林女士来厨房拉傅元初,“一一你快看,不知道是谁一大早给我们家京津送的花,还是很有她老妈当年的几分风采的……” 花是他昨晚预订好,今早又特意调了闹钟检查的,现在真要正儿八经直面,第一次干这事儿的傅元初,居然破天荒生出几分畏手畏脚的心态。 连坐到沙发上的姿态也有些局促。 蒋京津翻了今早上不知道多少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不知道谁送的,写这么张卡片,这不是膈应人么?” “京津,说话不能这么冲啊。”林女士教育完孩子,又分明自己也忍不住,“不过确实也是,这卡片写的,确实有点直男了。对了一一,你认识这个男孩儿吗?” 第50章 “何止认识啊——”蒋京津抢答。 这不本人就在这儿呢。 傅元初顿了一下,在蒋京津威胁的眼神中,果断跳过最后一个问题:“这卡片写的,不是你喜欢的吗?” 蒋京津炸毛:“你哪只眼睛看见过我喜欢这个了?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写给老年人的好吧,我一个花样少女到底哪里需要?!!” 傅元初挑眉,终于知道蒋京津一早上的怒气来自哪里。 但是:“蒋京津,你跨年时候许的愿望不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吗?” 傅元初在蒋京津逐渐迷茫的视线里,补充道:“你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也是这个。” 给女生买花这事,除了康乃馨外傅元初是第一次。他不属于五谷不分的所谓直男,但一张卡片还是挑了快一个小时,卡片上要写什么字也纠结了很久——最后想到蒋京津说的,送礼就要送实用的,为了平衡一下玫瑰太过不适用,索性选了这句。 她的愿望,他多许一次的话,应该会更好实现? 不过蒋京津显然已经记不得:“傅元初,你这人怎么这么强词夺理啊?” 偏生老蒋终于拿着花瓶过来,结果第一句话就是拆台:“嘶,京津,爸爸好像也记得这回事儿,你十八岁生日许的确实是这个愿望。当时我发朋友圈,你那些叔叔伯伯还笑我有个聪明女儿,看来这男孩儿还挺了解你啊……” 蒋京津:“……” 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她盯着傅元初,咬牙切齿:“我谢谢你啊。” 傅元初歪了下头,刻在骨子里的欠揍劲估计是改不了了:“不谢。” 笑完了,林女士边帮她插花还是边感叹道:“京津啊,妈妈是很开明的,绝对不会阻止你谈恋爱。但是有一点妈妈还是要提前说明,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像昨天晚上喝得这么醉的情况,要不是一一在身边,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像是突然在一瞬间意识到女儿居然就这么长大了 她难得有这么慈爱的时刻,颇有些忧心忡忡,看向傅元初:“一一,你是哥哥,你也要帮阿姨多照顾京津一点好吗?” 还帮忙呢,殊不知目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蒋京津撇撇嘴,腹诽。 “嗯,”傅元初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蒋京津身上,“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第41章 能坚持两天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傅元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她暂时不喊他一一,也不喊死破折号,严肃喊傅元初的全名,好像誓要唤回他为数不多的良知。 又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林女士和老蒋都相继出了门,这下两人相处更不用顾忌会不会露馅。蒋京津指挥着傅元初把那束玫瑰移到窗户边,光影投下来,很像十几世纪的欧洲油画场景。 找好构图,蒋京津把睡袍的帽子戴上来,挑着角度,旁若无人地拍了好几张照片。正选图要p,手机没关静音,来一条消息就震动着响一次,她索性坐在地毯上,给人回消息。 傅元初靠在沙发上,俄罗斯方块每盘都因为集中不了注意力,轻易累到最高,游戏画面第5次出现“gameover”的场景时,他忍不住掀起眼皮,状似不经意地问:“和谁聊呢?” 蒋京津在宿舍群里连发几个表情包,眼珠一转,淡定道:“徐子尧呗,上次不是有事没说完。” 果然,就见傅元初顿了一下,直起身来,皱眉:“你跟他有联系?” 用的是有,不是还有。 说开之后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上次蒋京津只是故意装作和徐子尧很熟,好以牙还牙气傅元初。 蒋京津仿佛没察觉什么不对劲,继续道:“不行啊?大家都是一个班的,难免有事要说啊。” 她倒是拿出一副完全公事公办的样子,衬托得好像傅元初完全是在胡搅蛮缠。 傅元初眉眼压下来,轻哂:“蒋京津,你别告诉我,你假期也这么专心学习?” 后半句太刻薄他没说,就荆磊打听来的,徐子尧那一学期挂三门专业课的成绩,能学习到什么? 没想到蒋京津突然咧嘴笑起来,像是很惊奇的样子,夸张到像是小二十年终于抓到他小鞭子,迫不及待就要落井下石:“哇塞,一一,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对付蒋京津就应该简单直给,她现在已经完全不避讳这些“敏感”词汇,甚至算得上有些得寸进尺。 而傅元初这种早就蓄谋已久的人,既然一朝有了显露本性的机会,当然难免在此刻显得强势。 “蒋京津。” “干什么?别整天喊我好吗?” “你不准回。” “你谁啊,谁有功夫听你的话?” 对视间,两个人都先是显得再坚决不过,似乎谁也不肯退缩半步的样子,如果此刻有第三个在场,大概会以为气氛太过焦灼,试图劝架。 实则下一秒,蒋京津就忍不住笑出来:“傅元初你真的特别神经病哎。” 傅元初挑眉,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近似有商有量:“你跟徐子尧绝交,怎么样?” 蒋京津佯装思考几秒:“不要,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 傅元初想起昨晚搜索的内容:“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去爬山?” 蒋京津仿佛听到什么让人不可思议的内容:“大中午的爬什么山?” “那,晚上要不要吃火锅?” “不要,”她再次果断拒绝,“过年大鱼大肉的,我要提早辟谷。” 辟谷当然是夸张手法,但过年前后他俩会默契地把夜宵停掉,一块儿出去吃饭也是尽量选清淡一点的菜。 蒋京津眯起眼睛:“一一,你不会是偷看了什么教程吧?” 傅元初轻咳一声,重开一局俄罗斯方块:“什么教程?蒋京津你别吓造谣。” 没鬼才怪。 蒋京津哪是这么容易罢休的人,这么多年的斗争中,早就掌握了趁乱从傅元初手中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本领。 她跑过来,一套连招,加上傅元初的刻意放水,轻而易举就拿到手机。 熟练输入密码解锁,蒋京津看着那张烟花壁纸,先强调:“记得付我版权费你个盗图怪。” 蓝色的冷焰火在黑夜中显得柔和,很清透的色调,有种蓝调的浪漫,是蒋京津去年春节拍的烟花图。 傅元初的桌面很简洁,没有用那些花里胡哨的主题界面,为此还常被蒋京津攻击没品味。此时这样的原始化倒是很方便,蒋京津划到最后,轻易就能找到一个很格格不入的红色图标。 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傅元初,你下个小红书干嘛?别跟我说是为了学穿搭啊?” 事已至此,傅元初倒是很坦荡:“也可能。” “切,我才不信你。”蒋京津果断点进软件,首页推荐都是诸如恋爱教程这样的关键词。 再打开搜索框,历史搜索记录则是——“怎么追女孩”、“追求女生正确方法*”、“追求女生应该送什么花”、“京市花店玫瑰”、“京市高分约会地”…… 烫手一样,蒋京津赶紧把手机丢还给傅元初:“啊啊啊啊你变态啊?!!” 没想到傅元初倒是不恼,接过来检查一下,确定自己收藏夹里的东西还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公平起见,你也应该给我看你的手机吧?” 他语速放的刻意有些慢,好像是特意为了让震惊中的蒋京津能听得更清楚。但配合循循善诱的姿态,勾人的嗓音,怎么都不像良家夫男的做派。 勾引,这绝对是勾引! 蒋京津轻咳一声,别看脸,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良好品德和问心无愧一样,把手机丢给他:“看就看,谁小气谁看。” 傅元初倒是半点不介意她后面这句欲盖弥彰的警告,坦然地接过来,依旧把自己的手机塞给蒋京津,简明解释:“人质。你继续看,我不说你小气。” 蒋京津:“……”看就看。 蒋京津的壁纸和图标都是搭配好的,看心情来选择哪天用哪套,今天是粉蓝色调的卡通画,她自己画的动物,图标也是可爱挂。 微信不好找,好在刚接过手机,就有群聊消息跳出来。 “盘丝洞四姐妹?”傅元初下意识念出来。 “不准看!”蒋京津赶紧要抢手机,“谁让你念出来的,侵犯隐私!” 傅元初举高手机,草草扫过,确定聊天栏上面没有徐子尧的名字,放下心来,没有看群里发的是什么,也没有再看其他消息,果断把手机还给蒋京津。 “原来你骗我啊?”傅元初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饶有趣味地问蒋京津。 “骗你就骗你,”她本来也不怕被发现,“你还吃醋呢,我说过什么吗?”蒋京津把手机递还傅元初,“咦,傅叔叔发消息了哎?” 第51章 这位傅叔叔指的不是隔壁那位,而是傅元初家的亲戚,两人之前一直说的“你大爷”,其实指的就是傅元初这位堂舅。 “他还真说过要请吃饭啊?我还以为你之前是乱编的。”蒋京津看他回消息,好奇道,“那我们家也要去吗?” 两家在京市的人脉有很多重合之处,以前也多得是一块儿吃饭应酬的局,只不过要带上他们两个的,一般就是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 “嗯,”傅元初把手机翻过来等蒋京津看清,傅堂舅特意又叮嘱了,到时候一定要带上她一块,“昨晚你喝多了,林阿姨他们估计没来得及告诉你。” “谁喝多了?”蒋京津耍赖,“我那是韬光养晦好不好?” 不过,“我昨晚没乱说话吧?” 混酒的威力还是太大,任凭她再怎么努力,硬是想不起昨晚断片后的记忆。 “乱说话?”傅元初挑了下眉,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看你指的是什么尺度咯?” 尺度?! “我警告你啊,我说不定还是会想起来的,你最好别在这给我造谣!”说完,蒋京津又颇为自豪地补了一句,“再说了,现在是你在追我,我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你少惹我!” 气鼓鼓的,完全活脱脱一副骄傲的小孔雀样子。只不过在傅元初看来,更像撒娇。 “嗯,”他当然配合地点头,“是我在追你。” 习惯被打破之后,之前的惯性会让另一种习惯的生根发芽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两人现在讨论谁追求谁、谈不谈恋爱这种话题,就好像之前讨论晚上夜宵究竟要吃什么一般自然。 “那请问,蒋京津女士,要什么时候才能同意我的追求呢?”他依旧笑得轻佻,语气里却满是郑重和认真。 蒋京津难免还有那么丁点的不习惯,轻咳一声:“看我心情咯。”怕他太得意,又补充道,“看你表现,要是有比你表现更好的,也说不定我会变卦……” 语速过快,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变卦”这个词,要先做过决定才能用。 傅元初当然发现了,但是他点点头,像在分析题干里的已知条件:“还有谁在表现?” “想作弊啊?”她佯装皱眉凶他,伸出一根手指晃晃,“一一,作弊是不允许的哦。但是看在我们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勉为其难给你放点水……” 蒋京津故作高深,傅元初配合:“比如?” “比如?”她想了想,指指角落里那束玫瑰,“其实我觉得有点俗。” 语气放缓,像是担心伤害到他。 大概就好像需要过了某一个年龄才能欣赏得来黄金,蒋京津现在还不是很钟情玫瑰——不过拍照确实是很好看啦。 “不好意思,”傅元初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歉,“第一次追女孩儿,没经验……” 堂堂状元,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略显局促的表情。 蒋京津直勾勾盯着傅元初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罕见的画面。 同时心里想:阿水,面对这张脸,能坚持两天,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42章 原来这样,也能算作暧昧 可能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因为一般时候总是有傅元初在身边吸引“火力”,蒋京津对吃席和聚会这种事情,其实不是很抗拒。 傅堂舅这次办的宴会,是为了庆祝自己五十岁生日——其实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所以更像找个由头聚会。 傅家在京市的亲戚朋友,和蒋家基本都很熟,蒋京津对这位堂舅的印象也一直都很好。除了跨年,她寒假这么久基本没好好出过门,于是很好心情的化了一个妆。 到了地方挑了几个甜点,大部分时候都是边听傅元初的长辈们跟他说话,边等着待会儿的正餐。 网上常常会有各种吐槽贴,说这种场合的长辈说话问问题有多刁钻。 偶尔确实也有听来觉得有些刺耳的话题,但都被傅元初化解得很好,而且大多只是来源于年龄差距。即使有那么几个针对她的问题,也会被傅元初不动声色地带过去,喝了小半碗西米露,蒋京津有点无聊了。 恰好傅堂舅的女儿嘉嘉表姐来了,蒋京津索性小声和傅元初咬耳朵:“我去找表姐玩,待会儿吃饭喊我哦。” 要叫蒋京津一个人和一桌半生不熟的人吃饭,她还不太情愿,跟傅元初一块儿就不会觉得尴尬。 有没什么印象的长辈看他们这样,难免感到新奇:“咦,你们俩在谈恋爱?这么亲呢。” 恰好顾阿姨打完电话回包厢,看蒋京津一脸茫然,赶紧挥挥手,示意她去找嘉表姐玩:“您说笑呢,这是京津,跟我们一一的妹妹一样。” 蒋京津微笑着点点头,指指门,跟傅元初用口型比划:“我走咯。” “原来是京津,都长这么大了?”出了门,只听到一点尾音,刚才那长辈好像笑着说,“我记得小时候还说给两个孩子订娃娃亲呢!” 这样的话,在顾女士这里是不礼貌的,她抬起个笑,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旁边一直更像听众的傅元初说道:“阿姨您说笑了,这都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 他表情是笑的,话却说得有些不留情面。顾女士顿了下,佯装训斥:“一一,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那位阿姨尴尬一笑,连说:“没事没事。”赶紧找了其他话题。 傅元初自顾自喝了口蒋京津留下的西米露,没回话。 就算他们有什么,也绝对不可能是以这样不尊重的“娃娃亲”方式,在外人面前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 嘉嘉表姐比蒋京津大三岁,在澳洲上学,两人发了微信在大厅接头,一碰面,恨不得一块儿激动着尖叫三声。 “你们这些时差党可害苦我了,平时聊天时间对不上号也就算了,假期也要凑时间,我都快无聊死了。” 这是专门承接宴会的酒店,傅堂舅订了其中一个主题厅,走中式禅意风,小桥假山,花园里流水潺潺,倒是很像上次在桐城那场宴的氛围。 长辈们在前厅的各个包厢聚会,小辈们就在后面玩,小孩儿一多,时不时就传来一阵阵喧哗声,倒是更有“一家亲”的氛围。 嘉表姐对这边明显更熟一点,拉着蒋京津在花园角落找个石桌坐下。 闺蜜余喜此刻还在大洋彼岸上课,蒋京津假期前后都忙着躲傅元初,基本推了所有朋友的旅游邀约,早无聊得不行。 “别提了,我刚被我爹架着跟人尬聊,拜托,那都几百年没见的长辈了,他一个人去不就行了?我差点连人都喊错,尴尬死了!” 她俩悄悄一块儿吐槽了好几个刚才说话阴阳怪气的长辈,话说得差不多了,嘉表姐才想起来问:“咦?傅元初今天没来么?” 蒋京津随手指了指前厅的方向:“那边装好宝宝呢。” “也是,他老舅的生日宴,他是应该帮他表姐我分担一点火力。”说完又想起什么,“不过你们俩居然能不在一块儿?稀奇啊。” 蒋京津缩了一下脖颈:“我们俩又没关系,怎么就要在一块儿了?” 表姐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几秒,本来没鬼的事,蒋京津这么刻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更不对劲了:“我是问你们俩怎么没坐在一块儿——”她拖长了最后三个字,看蒋京津表情明显慌乱,见好就收,“你落单不怕被人盘问啊?” 小辈总不像长辈们只会打趣着多年前一桩没影的娃娃亲,表姐心思更细腻,跟他们又是同龄,被大洋彼岸的开放风气陶冶久了,自然很容易看出些猫腻来。 只是此刻傅元初不在,她虽然想八卦,也不会为难小姑娘,倒是话锋一转:“我刚才遇到个不知道谁带来的叔叔,话没超过三句就要把自己家侄子介绍给我,哎哟喂,给我吓得。要不是你刚好给我发消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脱身呢。” 蒋京津立马被吸引注意力:“这不得让傅舅舅他们出手,最烦随便给人介绍对象的了!” 她们宿舍平时上公共课最喜欢在后排分享一些奇葩行为大赏的帖子,其中不乏关于相亲大战的,也算是奇葩鉴赏大会了,可谓是应有尽有。 “京津,果然还是年轻好啊,”表姐摆摆手,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坦然表情,“你嘉姐我刚满二十岁那年,就已经开始时不时被试探,问我想不想认识一些爸妈好朋友家的异性朋友了。” 嘉表姐说的坦然,有种诙谐的幽默感,让蒋京津目瞪口呆的同时,倒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跟着她一块儿笑一笑。 结果刚组织好语言,就听她意味深长订继续说:“所以还是自由恋爱好啊,我当时上学的时候要是别把每个发小都处成兄弟就好了……” 明显话里有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蒋京津耳根泛红,心想表姐还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好梗着脖子,强撑着装不懂:“朋友就是朋友,哪能跟自由恋爱扯上关系?” 第52章 只是急于反驳,表情和语气都装不到位。 表姐耸耸肩:“我又没说要跟从小长大的异性朋友谈恋爱,你别激动啊宝,没内涵你跟傅元初。” 蒋京津:“……” 两人向来聊得投机,又彼此分享了好多趣事,到服务员挂着滴水不漏的笑容来提醒饭点的时候才进去。 “原来你跟嘉嘉在一块儿啊?”出门这么久,林女士才想起管女儿,“我还以为你跟一一又吵架了。” “林阿姨好。”嘉嘉打过招呼,听到傅元初名号的时候,又拐拐蒋京津,两人互相努努嘴,一对视又笑起来。 好在林女士看不懂她们打哑谜,只当是小女孩活泼玩闹。 蒋京津笑完,还是要反驳:“妈妈,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想你什么好?”突然有一道男声插进来,几乎快贴着蒋京津的耳朵,近到她几乎能听见对方的胸腔震动。 她缩了缩肩膀,瞪向傅元初:“做鬼呢你?一点声音没有,吓死人了。” 傅元初扬扬手里的纸巾,又歪头,示意她桌上的纸巾盒,表明自己的无辜。 蒋京津又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傅元初倒是也不恼,轻笑一声,低头替她擦去衣服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一点泥土印。 林女士先看不下去了:“蒋京津,你别整天发脾气,”又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在地上打滚呢?” 表姐笑笑:“没事儿林阿姨,这不是有人愿意擦呢。” 蒋京津一时都不知道该反驳谁,只好又瞪一眼傅元初:“谁让你帮我擦的?你这是自作主张你知道吗?” “自作主张?不算吧,”傅元初耸耸肩,仿佛认真思考了,“应该是鬼上身?” 蒋京津:“……” 表姐噗嗤一声笑出来:“得了你俩,别腻歪了,待会儿我还吃不吃饭了?” 林女士去那边找老蒋了。前一秒还吵过架蒋京津不见得记得清,现下快吃饭了,倒是下意识要问傅元初去哪一桌。 嘉表姐像是看穿她的意图,直接挽住人的胳膊:“行了,蒋京津被我没收了,你赶紧去大人那桌吧,给我爹和你爹都挡挡酒……” 蒋京津还没反应过来,颇有些茫然地被表姐拉着,倒是抓住她话里的字眼。 挡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蒋京津总是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他怎么就突然变成大人了? 她又立马推翻自己的想法。不对,应该问,他们怎么就突然变成大人了? 怎么就突然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说恋爱的年纪了? 傅元初眼神一直落在她上,他对其他事物总是提不去很大兴趣的淡漠模样,对不知情的人来说,这种对比还挺明显的。 他伸手,在蒋京津面前晃了晃,问她:“跟表姐坐吗?” 还没得蒋京津回答,嘉嘉抢先一步:“坐坐坐,就一顿饭的功夫,有什么不能坐的?反正人借给我了啊。” 蒋京津这下反应过来了:“你要喝酒吗?” 傅元初顿了下:“有可能。” 成年是分水岭。他对这种社交场合并不热衷,但这不妨碍他应该、也可以做好,就像嘉表姐说的,至少也要替老傅挡几杯酒:“不会喝多。” 蒋京津对傅元初的承诺倒是很信得过,加之跟嘉表姐许久不见,还正是黏黏糊糊的时候,索性点点头:“那你待会儿好了记得喊我。” “嗯。” 目送人离开,傅元初给表姐发微信:【麻烦你看着,别让她喝酒。】 上菜了才收到表姐的回复:【我们这桌除了我俩,最大年龄是八岁,您就别操心了。】 【你俩怎么年年这么腻歪?要是不想今晚被六部会审,眼神就少拉点丝啊。】 【不过姐诚心祝你俩成功,最好就在今晚:)】 她不说祝你,而是祝你们。逻辑清晰到无可指摘。 傅堂舅对吃历来很有研究,菜单也看得出是精挑细选,她们这桌又没有长辈,小孩儿也都懂事守规矩,和表姐边聊边吃,再惬意不过,几乎都要把傅元初完全抛在脑后。 女孩儿就是这样,碰上对胃口的人和感兴趣的话题,没有疲倦的道理,总是越聊越起劲。 饭吃得差不多,眼看就要变酒局。表姐她俩都不想喝酒,索性又躲到后花园的廊庭里,和同桌小孩儿们吵吵嚷嚷玩游戏也是有趣的。 “表姐,你说谈恋爱,要聊什么才好呢?” 两人坐在旁边,权当小孩儿的监工,漫无边际的聊天还在继续,蒋京津颇有些认真地问。 说实话,这个问题困扰她挺久了,之前一直以一种焦虑的形式存在,直到今晚,或者是这两天,和傅元初几乎和平时一样,基本都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也算是一种恐惧? 从朋友变成恋人,却又找不到话题再聊,那闹掰之后,真的还能再相处吗? 嘉表姐看她一眼,看破不说破,却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的问题这么可爱:“平时聊什么,谈恋爱就聊什么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朋友和恋人还是不一样吧?”蒋京津指指桌子,小孩儿们忙着比点数大小,顺便还能复习十以内加减法,“难道跟朋友也玩骰子?” 她做的比喻不算好,好在嘉表姐能听懂,笑得就差前仰后翻:“哎呀,我们京津怎么这么可爱呢?” 被人称赞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但蒋京津今天格外容易羞涩:“哎呀,我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嘉表姐正色道,“那你觉得,为什么谈恋爱就不能一块儿玩骰子呢?” 骰子也好,别的也罢,归根到底都是指相处模式。 蒋京津想了想:“可是,恋人之间不是应该更独特吗?” 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简化到最后都是符号。比如谈恋爱,好像就等于牵手、拥抱、接吻,以及…… “谈恋爱也不能总是亲嘴啊!”嘉表姐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下意识反驳道。 蒋京津试图制止道:“表姐,这可都是小朋友啊。” “京津,不是我说,你这问题真的有点荒谬了。”嘉表姐压低一点声音,差点也被她绕进去,思考了一下,索性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讲,“难道朋友可以在一起吃饭,恋人在一块儿就要饿死吗?拜托,大家活着不就是不停重复一些事吗?这种东西又不存在专利权的。” 人生几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也长。世界上连接人与人的情感,总有大部分是重合的,也不可能有手册规定,什么是恋人该做的,什么是朋友该做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是开心的,一起打游戏也好,一起牵手也罢,有什么不能的呢? 考虑到傅元初和蒋京津的关系,表姐补充一句:“至于不同的地方,每个人当然都会感受到——等经历到的时候,你就懂了。” 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开心的,如果你想和他成为恋人,这很好,很值得开心。只要你更幸福,她看着蒋京津的眼睛,“京津,朋友变成恋人,并不等于背叛了你们的友情。” 只要那个人是他,就没关系。 蒋京津上学的时候就是好学生,虽然常常被老师写评语说有时会太过于活泼,实际很擅长倾听。饶是如此,听完表姐的话,她整个人还是不得不陷入一种类似真空的状态——就像突然有人认真教你,高考数学最后一个大题的最后一问,有种一秒钟就能找出解题思路的方法。 这很不可思议。 见她这样,嘉表姐也没催,有家长来喊,小孩儿们乌泱泱一块儿跑到前厅,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表姐电话铃响起来,刚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人,这会儿表情又变幻得五颜六色:“京津,我去哪边接个电话。” 这一声倒是把蒋京津的思绪拉回来,她变成打趣人的那边:“看来不相亲,还有别的故事啊?” 表姐这通电话看来是棘手的事,不知道去了哪儿接,听不见声音,也久不见人回来。蒋京津思考中百无聊赖,一个人自娱自乐摇了好几把骰子,快要感到无聊的时候,终于有人想起发微信。 反义词:【吃冰淇淋吗?】 不知道为了避哪门子的嫌,蒋京津取消了傅元初的微信聊天框置顶,备注也删了,换成最原始的用户名。 还没等她回答,那边接着问:【香草还是巧克力味?】 蒋京津很喜欢冰淇淋,不用忌口的时候,晚上遛弯都会到便利店买一支。不过不像对甜品那么热衷,除了香草和巧克力味,她对冰淇淋的其他口味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相应的,可以二选一的时候,她反而更容易纠结。 今晚为这个人动用了太多脑细胞,此时送上门来,她态度当然不会很好。 啾啾啾:【我就不能都不吃吗?】 反义词:【能。】 反义词:【但是我找不到一个更自然的借口了。】 第53章 啾啾啾:【什么借口?】 反义词:【见你的借口。】 蒋京津:“……” 简单的五个字,完全可以理解成,傅元初只是借着要送冰淇淋,在长辈们面前找个托词偷溜出来。 但因为文字红透的耳根告诉蒋京津,不是这么一回事。 嘉表姐一番话远比她想象的腰更有影响,纠结了一下,蒋京津计算着肚量,还是忍痛割舍掉一边:【香草吧。】 那边依旧简短回复一个句号,蒋京津强迫自己再去摇骰子,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在心中大概计算,他过来到底要多长时间。 “发什么呆呢?”太过专注,以至于都没有听见傅元初的脚步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一杯冰淇淋,被瓷白容器衬得更加出尘。蒋京津看愣一瞬,转头呆呆望着他:“在给你掐表呢。” 语意不明的一句话,傅元初却轻易理解,他挑眉笑笑,颇有股子二世祖的放浪形骸味:“这么想我呢?” 刚才还没琢磨透的表姐那番话全被抛在脑后,蒋京津一张脸涨红,不知道是不是气的:“傅元初你要不要脸!” 气急败坏的样子,像只被人拎住脖颈的小猫。 傅元初今晚似乎格外舍得表情,仍旧笑着,把其中一杯冰淇淋塞到她手里,还不忘记提醒她:“巧克力味在我手里。” 蒋京津这才注意到,原来他另一只手也拿的冰淇淋。 傅元初转移话题的手段当然不算高超,在蒋京津这也完全够用,她下意识道:“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给我。”他随口答,在她旁边坐下,也拿了骰盅过来研究。 蒋京津能吃冰,但也不能毫无节制,何况还是大冬天。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她纠结该吃香草还是巧克力口味,纠结来纠结去,最后索性都是买两杯,剩下的给傅元初。反正勺子不收钱,拿好几个也没人会在意。 但如今蒋京津后知后觉,原来这样,也能算作暧昧。 她居然这么快就开始领悟到嘉表姐那套真理。 用勺子挑了顶端的冰淇淋,和着坚果碎咽下,蒋京津忍不住偏头看傅元初。 他一下下摇着骰子又揭开,侧脸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那杯冰淇淋放在手边,仿佛原本就是等着她剩下再来解决的。 蒋京津意识到再看下去一点会有点危险,索性拿过那杯巧克力味的,一边一勺混着吃。 “你喝酒了?”她嗅嗅鼻子。 “一点点。”他用叠词回应她,揭开骰盅,果然开出四个一,又盖上。 “咦,”蒋京津作势搓了搓鸡皮疙瘩,“傅元初你少肉麻。” 其实又很吃这一套,嘴角也不受控制地扬起来。 空气中一点浅淡的酒气,她索性推过去那杯有点吃腻的香草冰淇淋:“醒醒酒。” 细看才发现,喝过几杯酒的缘故,傅元初眼眶处染上薄薄的一点红,很勾人的意味——蒋京津并不知道,大多数时候,这种神态都是装出来的,深究全是目的。 傅元初接过来,手指沾上一圈细密水珠,却不动勺子:“其实还有更好的解酒方法。” “什么?” “比如,借我靠一下?” 第43章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蒋京津不要他,他会死。 “……”蒋京津无语,“你少在这耍流氓。” 被拒绝,傅元初倒是不气。点点头,也不再提,自顾自继续玩骰子。 这样的神态,反而倒让蒋京津觉得自己是个只会吃冰淇淋的渣女。 心软总是这种时候冒出来,月黑风高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蒋京津想了想,改口:“要不我俩玩骰子?” 傅元初抬眼,很有耐心地等待她宣布规则。 之前聚会,蒋京津有看过别人玩,她自己是不懂什么玩法的,现搜显得太过隆重,也没必要。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一拍桌子:“那就比大小吧,加起来谁的大,谁就赢。” 傅元初点点头,没有异议:“比大还是小?” 这次蒋京津稍微深思熟虑一会儿:“看谁加起来小吧。” 比大好像需要一点运气,她选择另辟蹊径,赌自己运气不太好。 傅元初不置可否,只敲了敲骰盅,颇有些随意地问:“赌注是?” 蒋京津此刻预感很好,或者压根也不担心她输了真的会付出什么代价:“你定吧。” 傅元初自然同意,五个骰子在骰盅里,掀起来给蒋京津确认:“你先?” 蒋京津也不推辞,接过来用力摇了几下,揭开盅子,加起来十八点。 算还不错的成绩。她满意地为自己点点头,推过去给傅元初,扬扬下巴:“到你了。” 他接过去,摇几下,一揭开,五个三。豹子不说,还恰好比她小。 蒋京津炸锅:“你作弊?!” 傅元初耸耸肩:“运气好而已。” 他表情再自然不过,任凭蒋京津怎么盯,还是看不出破绽。 她舀起一勺冰淇淋,看傅元初再摇一次骰子,打开是五个完全不一样的数字,看不出什么明堂。 蒋京津半信半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不算啊。” “耍赖?”他尾音上扬,带着丝缕笑意。 激将法对蒋京津果然有效:“耍什么赖,这不是再来一盘呢。” 正要再抢过骰盅,傅元初却突然收回手:“几局定胜负?” 胜负两个字格外刺激肾上腺素,即使根本不知道这盘赌局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那点若有若无的预感,仍旧促使蒋京津无法到此为止。 “一局。”她肯定道,运气至少要站在她这边一次。 傅元初没有异议,把盅子推到她那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蒋京津屏息,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看清上面最小的点数是四的时候,几乎是心灰意冷。 “不是吧!”她几乎已经认定自己会输。 果然,傅元初接过去,随便摇几下,几乎都是四以下。 他歪了下头,像是在问她,这次要不要再抗议。 蒋京津不知道他口中的喝了一点到底是多少,只知道他今晚一举一动都像是被酒精刻意渲染,格外勾人。 至少她完全挪不开眼。 意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动作已经抢先一步。蒋京津探身,隔着他的手,压住骰盅:“你不准问那个问题!” 但赌局早就已经结束,接下来无论是五个一,还是五个六,她都已经是输的人——又或者说,从答应把至少百分之五十概率交出去的时候,蒋京津早就已经输了。 果然,他说:“蒋京津,赢的人是我。” 一瞬间,又好像回到小时候,晚上一起躲在影音室看电影,她偏爱挑战恐怖片,却又爱又怂,看到高能情节就埋头在沙发上做鸵鸟。 傅元初则总是在旁边冷静劝她,世界上根本没鬼。 语气和现在一模一样。 蒋京津下意识吐槽:“你不知道,你其实更像鬼。” 傅元初却像听明白了一样,轻笑一声:“不问。” 他脸上难得有这么柔软的表情,蒋京津不禁看呆几秒,好在及时收神:“鬼相信你。” 她吐槽:“傅扒皮,你才不可能舍得放弃赌注。” 蒋京津絮絮叨叨,更像是虚张声势的紧张。 明明喝的还远不到酒量的度,傅元初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醉了,视线慢慢聚焦,只看得见对面喋喋不休的唇,被冰淇淋染成蔷薇一样的艳丽颜色。 “蒋京津,”他索性随心,打断她,“既然赢了,我能亲你吗?” 夜渐渐深了,大家都跑去厅里吹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小的花园里居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打电话的表姐也不知去了哪里。周围的人声都好远,不知道是从隔壁还是前面传来,总是飘飘渺渺的。 让蒋京津差点也以为是自己醉了。 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思考:“如果我不答应你,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不能。”他看着她的眼睛,干脆道。 “你死了这条心吧,”傅元初笑得有些痞气,“我会一直纠缠你。” “傅元初,你不道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蒋京津觉得他的眼睑好像更红,五官也似乎变得湿漉漉的,“你这叫**,在武侠小说里是要被叫下三流的。” 傅元初以为她在转移话题,心想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的软刀子原来这么疼。 他轻笑,不知道说给谁听:“怎么,你还想养鱼呢?” 你是一个好人,我们以后还是朋友,确实是很标准的海王语录。 蒋京津脑洞却已经跳到另一个地方:“傅元初,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一点都不浪漫?哪有人吃着酒店送的冰淇淋表白的——何况你这是耍流氓。”她偷换概念,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 第54章 她思维惯常跳脱,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何况是在他面前。刚才在表姐那里还没完全解答明白的问题,索性又转接到傅元初这里:“我们应该多谈论宇宙,谈论更宏大的叙事,这样是不是才更像即将谈恋爱的人?” 假山上传来潺潺的水流声,她说话难得这么文邹邹,蒋京津却只注意到后面几个字眼。 “即将?”他步步紧逼。 正要说什么,远处似乎传来嘉表姐的声音,蒋京津神经骤然紧绷,傅元初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拉着走到一旁的假山附近。 “蒋京津,原来你好这口啊?”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嘘!”蒋京津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安静,“待会儿表姐看到就不好了!” 明明平时也是随他喊的表姐,这会儿却又催生出新的暧昧——一般只有变成男女朋友,才会也同样称呼对方的亲人。 光线昏暗,树影摇动,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一个安静的角落。 傅元初挑眉,提醒她:“我们两个刚刚只是在摇骰子,你心虚什么?” 蒋京津一下子被问懵了。对啊?她心虚什么? 顿了一下,傅元初意味深长地道:“还是说,你对原本要做的事心虚?” 那*边,表姐拿过蒋京津放在桌上的手机,四处打量了一圈,没发现,疑惑地转身。 傅元初配合她压低音量,尾音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诱惑力。 论颠倒黑白循循善诱,其实他才是一流。 表姐估计以为她临时回了会客厅,已经转身离开,明明应该要趁机出去,蒋京津脚步却仿佛被人钉住,怎么都无法挪动,沉重得要命。 “谁……谁心虚了……” 原本该要理直气壮的反驳,话说来却软绵绵的,不像据理力争,倒像是撒娇。 傅元初看着她,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怀。 两人距离太近,近到她近乎能听见他胸腔的颤动声。 “蒋京津。”他仍旧喊她全名,明明外面没有人,还是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像在呢喃。 气氛更暧昧,蒋京津差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往哪儿摆,也不知道自己的四肢该往哪儿放。好在傅元初伸手,只轻轻一扯,她就踉跄着到他跟前,几乎要撑到他胸膛上。 “你干嘛?”她也小声问,却没有放开。 蒋京津想过要不要垂眸,最后还是遵循本心,只用视线细细描摹他的五官眉眼,明明朝夕相处已经熟悉到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此刻却又觉得分外陌生。 水流声好像更大,视线里的人也越来越近,蒋京津恍惚间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轻飘飘的落在云端。再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的傅元初,才知道:哦,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是不带丝毫情|欲的一个吻,比起刚才幻想的情侣必经步骤,更像是被人轻轻研磨。 反而湿热的呼吸更叫她难为情。 蒋京津手不自觉撑起来,按到他温热的胸膛,眼睛仍旧呆呆的睁着,只知道注视着他的眼眸。 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她心脏跳的好快,快到好像是对刚才吃的巧克力味冰淇淋过敏。 风吹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是上一秒才刚发生的事。 傅元初后退半步,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唇,却好像突然换上肌肤饥渴症那样,非要把蒋京津抱到怀里。 她甚至听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耳朵里传来心跳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他轻轻捏她的手指,被蒋京津回握过去。 很久以后,蒋京津再回忆起这个夜晚,印象最深的不是初吻,而是傅元初。 他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好多话,倒让蒋京津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他说:“骗你的,如果待在你身边非要一种身份的话,其实做朋友也可以。” 刚说完又自顾自被他反驳:“不对,我接受不了,要是你跟别人谈恋爱了,我立马撺掇我爸妈搬家,我们一刀两断。” “但我还是不可能退出你的生活的。蒋京津,你不能这么残忍,有你在的生活是我第一件习惯的事情,我已经改不掉了,我最多只能离远一点。最多,最多,离远一点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 傅元初知道自己的阴暗、龌龊,所谓青梅竹马这样清醒的词,不过是用来掩饰他那些完全不能与人告知的心思。 他见不得光,脾气也好像很烂,而她分明明媚又闪耀。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自以为是在勉强,勉强到故步自封。 而蒋京津轻轻一扯绳子另一端,傅元初立马就会屈服。 这么多年,他们好像是某种共生关系的最好范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蒋京津不要他,他会死。 第44章 “蒋京津,你就是这么发誓的?” 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是早注定的,只是常常后知后觉。 比如那年家长替他们求签算卦的时候,蒋京津以为是她艺考会发挥得当,够上和傅元初同个学校,实则这还没过几年,就变成另一种形式的纠缠; 再比如,蒋京津早该记得,傅元初是真狗这件事,是她从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中身体力行得出来的结论,实在不应该差点被一段崭新开始的男女关系蛊惑着忘记。 几乎想不起昨晚是怎么晕晕乎乎回家,也想不起迷迷糊糊入睡后到底有没有做梦,一觉睡到自然醒,蒋京津在线上和阿水暴躁分析:【傅元初这个狗,都快十二点了,他居然还不来找我!有这么谈恋爱的吗?!】 捕捉到关键词,正在打游戏的阿水果断挂机,眼睛都睁圆,直接弹了视频过去:“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谈恋爱?你和谁谈恋爱?” 蒋京津顿了一下,视线飘忽:“……这是重点吗?” 阿水:“这不是重点吗?”她炸毛,“蒋京津这才第三天,你们到底干什么了,给我老实交代!!!” “……第四天啦,”蒋京津原本试图避重就轻,但就阿水炯炯的目光中,还是清清嗓子,“好啦好啦,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夸张了啊……” 按照阿水列出的“采访提纲”,蒋京津交代,当然,隐去了接吻那部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即使是第一次谈恋爱,她也知道这样的进度是很吓人的。 “我说什么,”阿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连三天都撑不过对吧?” 但赶在蒋京津破防前,她还是真诚补充道:“不过总体来看,你俩这效率真是低的可怕,错过了多好的早恋机会啊……” “啊啊啊你别瞎说。”蒋京津现在整个就是一羞涩人设,被她这么一打趣,差点就要咬被角。 也突然想起来叮嘱,“对了阿水,你先别告诉别人哦。” “罗罗她俩也要瞒着?”阿水不太明白,“怎么,还搞地下恋那套啊?” “先瞒着吧,”其实蒋京津也还没想明白,“反正就感觉怪怪的。” 昨晚估计是在前面也找不见她,打电话也被傅元初拉着没办法接,表姐最后居然拉来了林女士,蒋京津只好偷偷摸摸从另一边遛出去,谎称是去了卫生间。 反正就觉得,大张旗鼓的特别奇怪,何况两人原本是那样的关系,甚至宴会上好几个不熟的长辈,都以为他们是兄妹的关系。 总之就是很奇怪。 “行,那我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你到时候自己跟她们说。”阿水看多了小说,大概也能明白蒋京津的别扭,这种事没必要劝,只是,“你小心傅元初不开心啊。” 刚说出来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好像现实里一般都是男的要渣不愿意公开,怎么到蒋京津这儿反过来了。 “这怎么了,谈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要是现在被我爸妈和他爸妈知道了,我才真是要尴尬死,”果然,蒋京津一脸不理解,嘟囔道,“而且还不知道谈不谈得明白呢。” 她说的理直气壮,细看又难掩那点纠结,不知道是不是初恋的人都这样。 “咦,你这想法很危险哦京津。”阿水凑近了看她,宽慰道,“好啦好啦我不吓唬你了,反正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别想多了。” “……” 挂了电话,蒋京津拉开落地窗的窗帘,顺便到阳台上透气,不自觉就想,什么时候公开呢? 阿水的话提醒了她,让蒋京津有一瞬间的纠结。 不过视线一瞥,看到对面傅元初紧闭的窗帘,思绪立马掉了个弯:有什么好纠结的,要纠结也应该让傅元初去纠结! 这么想着,她干脆窝进躺椅里,刚考虑要不再睡个回笼觉,微信铃声又想起来。 怎么今天这么流行打视频电话? 把帽子扯到前面来挡住太阳,蒋京津接通荆磊的电话:“喂?” “我去!你和傅元初怎么都在还在睡啊!大好的早晨啊青年们!”荆磊声音高八度的兴奋,蒋京津赶紧把音量键减小。 第55章 她现在对傅元初这三个字更敏感,当然不是之前那种没捅破窗户纸从而忐忑不安的尴尬,非要形容的话,又只能用相对粗犷的词——总感觉有种偷。情的隐秘感。 “你别乱说啊,谁跟他一样了!”她赶紧澄清。 “行行行不管了,”好在荆磊丝毫没有察觉道,“待会儿爬山去不?”他强调,“傅元初也去。” 这句一听就是假的:“你就吹吧你,没被他起床气骂死就是好的。” 蒋京津吐槽完又拒绝,双管齐下:“你不看看时间,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爬山都是早上去好吧。我不去。” “嘶,傅元初你俩怎么都这样呢。” “谁跟他一样?你少捆绑我俩。”她刻意用更冲的语气强调,“大哥,别说现在大太阳会不会中暑,天气这么闷,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会下雨?” 京市今年雪来得晚,温度在降,白天太阳还是大,不暖和,但不防晒还是灼人。现在去爬山,就是心血来潮找罪受。 荆磊还想劝她,就听见楼下隐约传来林女士的喊声,她又拒绝一次,挂断了电话。 睡到现在没起床吃早餐,本来就是有些心虚的,蒋京津赶紧穿上鞋子,拉开门喊回去:“怎么了,马上就下来——” 刚出门,就听林女士在楼梯口大概是没听清她说什么,接着喊:“京津,你怎么还不下来,一一都来了!” “?”蒋京津后退一步。 “怎么还诬陷人呢,我早就起床啦!”她突然好面子,反驳完林女士,才想起收回脚步,心虚一样,重新关上门。 楼下,傅元初听着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勾起唇角:“没事儿,阿姨,我有东西落在上面了。” 林女士已经在准备出门,点点头:“你俩待会儿下来把早餐吃了……算了,你再看着加点直接吃早午餐吧。” 她欲言又止,本来想批评下两人的生活方式实在不健康,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算了没几天都要回老家过年了,能赖床就先赖吧。” “……” 快十一点,从院子里穿进来,鼻间似乎还能嗅到轻微的阳光味。 目送林女士出了门,傅元初上楼,抬手曲指,不急不慢地敲门。 蒋京津走到阳台,又捂着嘴从阳台走回来,看着紧闭的门酝酿情绪,第三次被敲响的时候,才做好心理准备拉开门。 “敲什么敲?不知道我在忙啊!”她佯装生气,但心理准备过度,看到他的时候,差点倒吸一口凉气,“大早上的,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黑色的皮衣夹克,破洞牛仔裤,配一双做旧板鞋,和她身上的hellokitty睡衣形成鲜明对比,倒像是故意来找茬一样:“荆磊不是说你才刚起床?” 傅元初一时不知道该反驳“大早上”,还是该反驳穿搭。 听到最后一句,倒是挑眉:“哟,打听我呢?”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蒋京津让他进来,很凶地关上房门,问他,“你来干什么?” 傅元初轻车熟路抽了电竞椅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她:“来谈恋爱?” “……”啊啊啊啊啊啊这人发什么疯! 蒋京津耳根的红一瞬间爆炸蔓延,搞不懂该蒙眼睛要是捂嘴,最后只好两只手贴着脸颊降温:“啊啊啊你不准说!” 再说她快要怀疑自己是土拨鼠转世。 “怎么?”他倒是半点不心虚,反而拖长声调,“我女朋友不在这儿啊?” 大概是昨晚熬了夜,又是刚起,他刻意放慢语速的时候,嗓音略微沙哑,低沉的回荡在蒋京津耳边。 勾引人,这绝对是勾引人! 蒋京津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啊啊啊反正你不准再说了!!!” 傅元初倒是没挣扎,只是眼神意味深长,像是在问她怎么这么着急? 冷静下来一点,手心温热的触感更明显,蒋京津像被烫到一样,立马缩回手。 眼神四下漂移晃荡,她拼命搜刮到底要说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现在的狼狈情形,突然听到楼下引擎发动的声音,原来是林女士出门。 “嘘!”她后知后觉提醒,“没关窗户,待会儿我妈听到了。” 傅元初的眼神浓了一点:“听到就听到,怎么了?” “不能听到啊!”眼见他视线更加危险,蒋京津话到嘴边赶紧拐了个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俩还是得谨慎一点……” “行。”傅元初点点头。 正当蒋京津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见他接着问:“理由呢?” 仿佛两人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非要找出什么理由依据来。 “就,你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吗?大家一直都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哎,现在一时间真公开,我总感觉像是以前一直在骗人。” 蒋京津太熟悉他的神情,自然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逗她,什么时候又在较真。思绪稍微转几转,她只好才用蛮不讲理的策略,“我不管,反正暂时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落地窗没拉窗帘,外面的天光很容易就被里面的人洞悉,眼见傅元初的脸色和外面的天一起阴沉下来,蒋京津赶紧哄人:“哎呀,而且地下恋多刺激呢” 看傅元初表情还是没有松动,蒋京津跺跺脚,干脆正儿八经举起三根手指到头顶,发誓说:“而且一一,不公开不能代表我不爱你呀,我以后肯定加倍对你好,好好弥补你……” 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听见天雷滚滚。下意识望出去,大片灰色卷云毫无遮掩地涌动,黑沉沉地压下来,天空缝隙中,甚至偶尔降下几丝闪电。 好一招渣男法则——蒋京津自己都目瞪口呆。 傅元初眉眼下压,笑得嘲讽:“蒋京津,你就是这么发誓的?” “……” 第45章 什么地下恋爱都去死吧。 誓果然不能乱发,何况发誓还遇上打雷,不诚心法则果然应验。 看着沙发上的荆磊,蒋京津说:“这不能怪我呀,是他自己要来的……” 雨刚歇一点,好不容易快要哄好傅元初跟自己一起打游戏,这个不速之客却突然来访。 荆磊听着两人打哑谜,不乐意了:“喂喂喂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说人坏话也注意点行吗?尊重下当事人。” 这人刚才在群里发消息硬要约人爬山,结果当然是一个人都没约到,荆磊是那种动了念头就要完成的性格,索性直接打车来这儿,至少完成了对自己出门的承诺。 蒋京津本来就冤,这会儿找到个挡箭牌,少不了要输出:“说你怎么了?大中午的,你发什么疯?现在可还下着雨呢,没人跟你爬山!” 边说还边瞄傅元初,完全一副懒得讲话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脾气不怎么好的倦意。 “又没说现在要爬山,这不是下雨天无聊又懒得待家里,来找你们玩儿不行啊?”荆磊哪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官司,反驳道,“再说了,你们懂个屁,中午爬山怎么了,冬天这么冷,白天才暖和!而且你说的专业,也不看看咱们几个谁像是早上能起来运动的样?” 傅元初垂着眼皮划手机,也不接话,装作看不见蒋京津连给的好几个眼神。 “行,就当你说的有道理。”怕荆磊察觉到不对劲,她只好赶紧找话来说,“那现在干什么?外面下着雨,难不成你跑这么远来找我们打游戏?” “这有什么,你家不是有麻将机?”荆磊早就等她这句话了。他对他们两家都挺熟,指了指楼上,兴奋道,“爬山是不成了,打麻将也不赖。” “……” 蒋京津看了傅元初一眼,试图求救,这么适合谈恋爱——玩游戏的天,真的要打麻将吗? 不看还好,这一看,傅元初倒是终于肯搭理她了。 只是嘴角扯起个弧度,皮笑肉不笑,看着她,话是对荆磊说的:“三差一?”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荆磊扬扬手机,“小的这就再找位同仁来!” “……”蒋京津语塞,只好催他赶紧。 荆磊人脉广,加上高中就在这附近,好多同学也住的近,他高中时候就爱来这蹭早餐,早熟得跟自己家差不多。微信翻了一圈,还真找到个现在在家的隔壁班同学,就住隔壁小区。 当代年轻人的聚会,没特定活动的时候就是凑在一起刷手机。等人来的时候,三人各自占据了沙发一角,自顾自玩自己的,倒是让蒋京津轻松了点。 她赶紧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发给傅元初:【理理我~】 傅元初回了个句号。 理了,但好像又没完全理。 蒋京津松了口气,知道他心情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当然要趁热打铁,从相册里扒拉出跨年那天晚上席月阴差阳错给两人拍到的合照,发送过去:【哇塞,谁这么帅!】 这次没收到回复,她偏头,观察傅元初的动作反应。 他似乎挑了下眉,先单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接着双手打字。 第56章 又等了一会儿,聊天框里并没有出现新的消息,蒋京津盯着傅元初看了几秒,突然福至心灵,狐疑地点开朋友圈,刷新。 看清的时候,客厅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尖叫。 荆磊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有老鼠?哪儿啊?蒋京津你别整天一惊一乍吓唬人!”还下意识低头寻找。 趁这间隙,蒋京津咬牙切齿,把朋友圈界面转向傅元初那边,几乎用气音道:“你干什么呢?!” 朋友圈最上方,赫然是那张拍立得照片,没配文案,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纯黑头像的旁边。 虽然在意料之外,但那张照片拍的很好看,构图稍有偏差,耐不住两人颜值都能打,被抓拍下来的表情,用席月的话来说,有种跨越时间的青春疼痛感。 反义词:【你要p图?】 作为一个博主和爱好分享生活的人,蒋京津对p图这件事一直是很大方的,每次合照都负责修复镜头畸变下让大家稍有不满意的五官,滤镜也要精心挑选。而傅元初当然不是刻板印象下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直男,对这些只有细微差别的滤镜,要看出太大的差别也实在有些为难。 啾啾啾:【no,拍立得已经自带滤镜了……】 反义词:【?】 啾啾啾:【你把图放朋友圈干什么?】 既没有文案,距离跨年夜也过了好几天。 反义词:【不放朋友圈打印成海报挂在床头?】 啾啾啾:【……】 朋友圈发照片是很正常没错,问题是:【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条朋友圈啊!!!】 这是蒋京津曾经用来攻击傅元初的一个点,说他喜欢装神秘,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自己被单方面删除或者屏蔽了,实在是太不懂得社交礼仪——或许是夸张手法用多了,蒋京津觉得,此时此日,应该就是自己的报应。 反义词:【那我再发一条?】 啾啾啾:【?】 反义词:【这样第二条就也是你了。】 啾啾啾:【……】 啾啾啾:【:)】 亏他能想出这歪理来。 “行了哪来的老鼠,蒋京津你别一惊一乍的。”那边,热心的荆磊下了定论,吐槽蒋京津太大惊小怪,“咦,老傅你发朋友圈了?” 关键词触发,蒋京津赶紧先发制人:“就是,怎么心血来潮,现在才想得起发跨年夜的朋友圈啊,这也太落伍了。” 蒋京津瞪了傅元初一眼,全然忘记了刚才给自己制定的今日主线任务,是要尽力安慰傅元初。 事实证明,这人完全能在她下的一百个禁止词外,找出第一百零一条线打擦边球。这不是真狗谁是?! “心血来潮?”在蒋京津警告的眼神中,傅元初勾起嘴角,停顿时间故意很长,才掐着点妥协,“差不多。” 差不多。 这么一张没配文的照片,跟官宣差不多。 蒋京津咬牙切齿,给他发消息:【行,现在扯平了:)】 她要隐瞒恋情,他就在她划定的界线下面暗箱操作。所谓一物降一物。 只有荆磊不知情,乐呵地夸赞这照片拍的真不错,顺带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发其他合照呢?” 傅元初轻飘飘来一句:“忘了。” 雨小了会儿,又开始噼里啪啦,荆磊摇来的是隔壁班男同学,叫老黑,估计也是在家无聊,撑着伞就来了,倒是没赶上雨最大的那阵。 “哟,你俩还在一块儿呢!”老黑收了伞,进来第一声就吆喝,差点让蒋京津反思自己是不是泄露了天机。 看吧,就应该低调一点。 好在老黑反应又赶紧添上一句解释:“不是那个在一起啊,别误会了,我是说没想到你们都大学了还在一块儿玩。” “行了行了,你少说点话吧,”荆磊勾过老黑的肩膀,“会不会说话你,想学人家拽文艺啊?被当成烂玩笑我看你还学不学……” 蒋京津害怕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再拉扯下去,赶紧招呼道:“人齐了咱们就赶紧上去吧!” 五毛钱一把的麻将,图的是个添头。谁都没吃早餐,端了饼干就热水,这一打就到了下午。 “不打了不打了!”荆磊先不干了,“五毛钱一把,我都快输了二十了,今天肯定是风水不对!” 老黑也附和:“今天我这手气也太差了!” “你们可别乱说啊,”摸了好几把门清的蒋京津赶紧澄清,“我们家风水那是特意布置过的,肯定没问题。再说了,傅元初也赢呢。” 只是赢得比较气定神闲,不像蒋京津,每次都要激动炫耀。 “反正真打不动了,再来一圈啊!”荆磊摆摆手,“这玩意儿太费颈椎了!” “哟呵,这我就得说你一句不仗义了,”老黑调侃,“整宿打游戏怎么没听见你说哪儿疼?” “那能一样么?”荆磊被蒋京津吃了一张牌,更加恼羞成怒,“打游戏那是躺着打,也没人打我钱包的注意。” 平时买奶茶都懒得团券,五毛钱的麻将倒是打出了金贵感,限牌桌经济紧缩。 荆磊自顾自倒数着最后还有几盘,打麻将手气不好,嘴却仿佛开了光,数到最后一把,蒋京津刚摸出一个自杠,头顶的灯骤然暗下来。 “怎么了?”黑暗中,她下意识要偏头找右边的傅元初。 “应该是跳闸。”听到他的回答,蒋京津逐渐适应了黑暗,倒是不觉得害怕。 今天算是戒手机日,这会儿谁都想不起可以用手机照明,老黑甚至还问蒋京津:“你们家有没有蜡烛啊?” 完全活脱脱几个原始人。 之前下雨打雷又闪电,拉了窗帘,几乎是封闭的空间里,这么骤然暗下来,让荆磊更加一惊一乍:“我去,今天不会真招惹什么了吧,我去老黑你别动啊,我还以为谁碰到我腿呢……” 还是蒋京津突然想起,正要够身去摸索手机,突然感觉手心被人攥了一下,像是麻将的凉,分明又是温热的触感。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右边的人更加用力的攥紧。 很久很久之后,蒋京津回想两人的第一次牵手,觉得好诡异,偷偷摸摸像做贼。 但当下,此时此刻,她回握住傅元初的手,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在跳。 蒋京津想,什么地下恋爱的都去死吧,说不定她下一秒就要因为傅元初变卦。 第46章 京津,你看谁来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下过几场雪,越来越冷。今年过年很早,才二十九,街道上已经到处是红色和各种吉利图案,满满喜气洋洋的氛围。 汽车刚下高架,蒋京津睡醒一觉,还有点迷糊,看着窗外的风景醒神,问林女士。 “年初五,往年不都是这样么。”林女士随口答,“怎么了?” “就问问。” 定位从京市跳到津市,今年他们一家三口到姥姥家过春节。听蒋京津声音带着疲倦,林女士从后视镜里看她:“没晕车吧?” 老蒋赶紧说:“包里有药和晕车贴,快给她拿点,别待会儿吐车上了。” “……”蒋京津婉拒,“没晕车,就是坐久了,有点闷。” 其实是第一次体会异地恋,虽然分开的时间也没几天,总归还是要伤春悲秋一下。 傅元初也回老家过年了,比她早出发一天,已经被拉着到处拜年,游戏都没空上线。两人的聊天记录断断续续的,最后一条是今天早上,他给她发早餐的照片,蒋京津谴责傅元初居然妥协喝了甜豆浆,简直是背叛。 随手丢了几个表情包过去骚扰他,果然没回。 已经睡不着,蒋京津无聊得不行,索性逼自己上会儿班,也懒得从包里翻耳机,直接外放声音剪视频。 林女士听见动静,问她:“前两天的快递我给你放在卧室了,纸盒子你是不是还没收拾出来?” 蒋京津有点心虚:“忘记了,我回家就收拾。” 林女士从后视镜瞥她一眼,早就习以为常,点了她这么一句,话题也就转到别处:“你最近那自媒体事业发展的挺如火如荼啊?” 老蒋也夸她:“新年礼物翻倍。” “那是,也不看你们闺女多认真。”起初是全凭兴趣弄着玩,蒋京津现在已经有了点规划,也做了好几期有主题的vlog,视频剪辑越来越精良,数据也不错。 林女士前段时间开了个咖啡厅,现在对网络运营之类的事情还挺感兴趣,也有点经验,肯定了她之后,又说:“我看有一一出镜的那几期流量格外好。” 她话锋一转:“要不我问问,你俩一块儿出镜,在你账号上给我那咖啡店做个广告,妈妈按平时的费用给你俩算钱?” 现在是假期,本来就是邻居,现在谈起恋爱来,两人更是几乎整天都黏在一起,一起打游戏,大部分时候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第57章 傅元初的镜头不可避免,剪辑过后还是声音出镜比较多。少部分时候也有不好剪掉的部分,挡贴纸太欲盖弥彰,就留着了,评论区确实有讨论傅元初颜值的,但基本都是好奇的,没有涉及到扒马蒋京津就没管。 而且她虽然说是想先隐瞒恋情,但也不想让傅元初像贼一样被遮遮掩掩,不至于。 “不要,”她果断拒绝,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我才不要让傅元初蹭我热度,美得他。” 老蒋闻言摇摇头:“我们京津,都这么大了,和一一怎么还是跟小学生一样?” “谁小学生了?老蒋你少造谣啊,传出去要被人说我立人设的。” 刚睡醒,又是在车上,注意力本来就难集中,蒋京津张嘴就堵老蒋一句,视频也不剪了,重新切屏回微信。 啾啾啾:【敲敲gif】 啾啾啾:【要不?我们一起过年?】 说完又自个觉得特别不现实,趁着傅元初不在线,赶紧撤回。 蒋京津是那种特喜欢凑热闹的性格,什么植树节世界读书日,但凡是能找到借口,都要玩出点名堂来。但对春节这种传统节日,基本还是不敢造次的,老老实实被爸妈拉着走亲戚,当个吉祥物。 这种阖家欢乐的时候,傅元初的作用也差不多,在老家那边当个更高级更有面儿一点的吉祥物。 想起他扯出个标准模板假笑社交的样子,蒋京津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但笑完,心里那种切切实实的想念又冒出来,有些郁闷的情绪包裹住她,让蒋京津不由得叹了口气。 林女士从后视镜看半天,喊老蒋:“你女儿疯了。” 老蒋:“疯就疯吧,趁着症状还不明显给她买个保险吧,能骗一点儿是一点儿。” “……”蒋京津语塞,“你们能盼我点好吗?” 埋怨完,再低头,有新消息。 傅元初:【嗯?】 果然没看到。 之前给他的备注恨不得一天一变,后来谈恋爱,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要贯彻地下原则太心虚,蒋京津反而把备注改成板板正正的“傅元初”,有次林女士不小心瞥到,还笑了半天。 啾啾啾:【没事,就是有点无聊。】 傅元初发来语音:【无聊就睡觉。】 啾啾啾:【……】 啾啾啾:【哪来的人机:)】 “京津?”那边,老傅问傅元初。 “嗯。” 他看着那条“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两秒,收回视线。 饭桌上都是亲戚,也不讲究食不言那套。傅元初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老傅这会儿挺有闲工夫跟儿子交流,看出他脸上那点不耐烦,自以为了然道,“小孩儿嘛,都那样。一年就这么两天,忍忍就过去了。” 这边小辈多,中午好几个小孩儿缠着傅元初,叽叽喳喳的,别说年轻人没耐心,就连老傅听了都头疼。 “要是忍不了呢?”傅元初挑眉,接上老傅的脑回路,就着他的话茬试探。 老傅搁下杯子,难得听儿子这么激进,愣了一瞬:“忍不了?” 他倒也苛责什么,抬抬下巴,指坐在对面的顾女士,笑道:“我们家是你妈说了算……” — 到城里买了些水果和拜年的礼品,到镇上的时候,刚好赶上饭点。 刚吃完饭,外婆又给蒋京津拿了一筐草莓:“就在你张伯伯家的草莓地摘的,新鲜,没农药的。” “外婆,你怎么知道我就想吃草莓呢!”坐了一早上车,午饭蒋京津没吃下多少,这会儿闻到草莓的清香,倒是有了些食欲。 她咬着红彤彤的草莓,陪外婆聊天。已经上大学了,外婆还是翻来覆去问她成绩排名,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蒋京津很有耐心地一遍遍回答。 “一一怎么不和你一块儿来?”外婆终于想起一个新话题。 怕凉,蒋京津依依不舍把剩下的草莓放回冰箱:“他也回老家过年啦!” 外婆想了想,又问:“他谈恋爱了吗?” “哎呀外婆,人家也刚上大学呢。”蒋京津没说是也没说是,自觉聪明,不算骗人,“他那个专业,学习可太忙了。” “妈,您和京津在家啊,”林女士叮嘱道,“我和老蒋先去拜年。” 路滑,外面又冷,蒋京津乐得不去。 两人走了,外婆又问:“不谈好,不谈好。” “怎么好了?” “你这么喜欢跟人家玩,*一一要是谈恋爱了,你不得避嫌?” 一句话就让蒋京津炸毛:“谁喜欢跟他玩了?!外婆你怎么还带造谣的!” 外婆拿了鞋垫缝,笑她:“那年过完年,一一来我们家玩,你不是一直追在人屁股后面跑呢!” 说的是初二那年,大年初三,傅家来这边串门,蒋京津有了玩伴,撒欢一样跟着他们几个男孩子跑,吵着闹着也要放鞭炮。真给她玩了又吓得不行,硬要傅元初给她拿着,自己只负责点火,就这样看见火星还得尖叫,看见冒烟,捂着耳朵窜出去老远。 “才没有,”这是太囧,一提蒋京津就想起来,还要强撑着嘴硬,“外婆你记错了。” 外婆摇头笑笑:“是是是,外婆记错了,我们京津才不喜欢跟一一玩呢……” 乡下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下午下起小雪,气温又降,除了手机也没别的消遣。 林女士帮蒋京津把被套换成长绒的,晚上吃过饭被拉着在院子里走过几圈消食,早早就钻进被窝。 啾啾啾:【好冷好冷好冷!】 傅元初这次回得很快:【在被窝里也冷?】 啾啾啾:【你怎么知道?】 傅元初:【……】 视频也没耐心剪,索性给自己放假。蒋京津玩了一天手机,这会儿游戏也不想打,干脆朝傅元初扔了好几个表情包。 啾啾啾:【被外婆抓着问了一天成绩,再不出太阳我真的要被憋死的!!!】 她翻了个面,用文字和表情包配合,叽叽喳喳和傅元初分享这一天的流水账,消息简直是轰炸式。 蒋京津习惯发短句,傅元初时不时插空发句语音,谁也用不着费心找话题。 啾啾啾:【你今天干什么了?】 傅元初:【和亲戚吃饭,被小孩儿喊了一天叔叔。】 啾啾啾:【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长的很显老!!!】 傅元初:【?】 傅元初:【:)】 两人一块儿开麦打了一把游戏,快结束的时候,那边传来顾阿姨的声音。 影影绰绰的,蒋京津没太听清,问了一嘴。 “没事,”傅元初推塔,“让我早点睡。” “你明天也要走亲戚?” “差不多。”他回答的简短,蒋京津没再往下问。 看眼表,还不到十一点,放到往常在京市,宅女夜生活都还不能算是开始,今天却有点困了。 即使隔着网络,傅元初对她还是了如指掌,几乎如同本能,轻而易举就能从她的声音和语气中听出困意。 他退了游戏,给她发消息:【快睡。】 啾啾啾:【太无聊了,睡不着。】 对这种类似无理取闹的理由,傅元初回应得也很得心应手:【睡着就不无聊了。】 啾啾啾:【睡醒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玩,更无聊。】 傅元初:【不一定。】 啾啾啾:【?又说什么梦话呢你?】 傅元初:【晚安。】 蒋京津没太在意,关了聊天框装睡,实际在各个软件和论坛之间穿梭,中途还找到一本小说看,差点把夜熬穿,凌晨听到鸡叫才一激灵闭上眼。 毫无疑问,第二天她当然起不来。 林女士恨铁不成钢,隔着被子打她一巴掌:“不去拜年,压岁钱你别想收了。” 蒋京津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不要不要不要,穷死我算了……” 老蒋看她一个人下楼,乐道:“看吧,我就说叫不起来的。” 林女士对蒋京津那副死样子已经习以为常:“由她去吧,饿了就知道起了,到时候自然有人能治她。” 蒋京津一个回笼觉睡到中午,醒来雪刚停,外婆他们都不在。这里点不到外卖,她自己找了在热水上炖着的饭菜吃完,中途想起,林女士走的时候除了骂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熬夜误事。她第无数次拍拍脑袋,吃完饭自己洗了碗,刚要去冰箱里翻草莓吃,就听见院子外传来人声。 以为是亲戚们来了,蒋京津下意识挺直背,心想还好碗筷已经收拾好,不至于被抓个正着。 人群的声音越近,她却越觉得不对劲,皱了皱眉,盯着院门。 有点期待,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傅元初真的出现在门口。 外婆朝她招手:“京津,你看谁来了?” 第58章 第47章 比如现在 “你神经病啊?” 蒋京津愣愣地看着傅元初,半晌,只说出这一句。收获林女士一枚白眼。 “妈妈,”她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你也早就知道了?” 这次老蒋也听不下去了:“今天早上你妈妈就告诉你了,是你睡着了没听到吧?” 傅元初刚跟外婆打过招呼,闻言转过来,嫌弃地瞥她一眼:“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 蒋京津其实还是懵的,也来不及反驳,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上楼,去今早刚收拾好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难怪今早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趟老家,又是过年,长辈们下午都还约了人。再三警告过他俩不准吵架,林女士把“照顾”傅元初的任务交给蒋京津。 “蒋京津,你睡傻了?” 大人们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元初拉开行李袋,看她一直呆站在原地,揶揄道。 “傅元初,”她喊他全名,依旧说,“你神经病吧。” 刚才听见傅元初说,他之所以今天过来,是赶着要替顾女士送一份文件。 鬼信。 “实打实的过年来不及,”他放下姓李,难得没有插科打诨,“但过来赶个节日氛围还是可以的。” “蒋京津,”他喊愣神的人,张开双臂,偏了下头,“抱一下?” “神经病……”第三次这么说,就太像撒娇了。 实际蒋京津也并没有掩饰,声调拖得老长,结结实实埋进他的怀抱里,恨不得说话也要哼哼唧唧,“傅元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神经病呢?” 神经病这三个字,在现在表达的意思是:这也太浪漫了吧! 早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谈恋爱是这样的!!! 房间里烧着地暖,曾经或许落在过他黑色羽绒服肩头的雪水早已融化,只剩下热烘烘的,来自傅元初的体温。 蒋京津把脸放肆地贴在他露出一半的黑色毛衣上,距离近到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也难得没有娇气,任由傅元初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一个久到有点肉麻的拥抱。 最后是蒋京津率先头像,哼哼唧唧地抱怨这样也太累了。 傅元初睨她一眼,放开她的时候,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怨气。 虽然被林女士交代了要帮忙收拾行李,蒋京津只是袖手旁观,坐在床边,指挥傅元初去柜子里找厚毯子,自己则开吃傅元初给她带来的那家老式糕点。 很别样的下午茶,坐春运高铁来的。 “你怎么跟阿姨说的?”她终于想起自己是要地下恋的。 傅元初带去桐城的行李几乎是原封不动又带过来,把衣服挂起来,他听出蒋京津的心理活动:“说我待不住了,来找你玩。” “你真这么说的?”大过年的,打打游戏就算了,这样跑到另一个城市,不知道的还以为男朋友来见家长了。 “嗯。” 事实上,傅元初真的就是这么说的。 那边没有跟他同龄的,每天被一群弟弟妹妹围着,烦都烦不过来。顾女士知道他性格,劝了两句,索性直接打发他来做苦力,反正这两天也就回京市了,又是成年人,总不可能走丢了。 倒是没有怀疑——真要联想到什么,也只会是想两人年前是不是又吵架了,都这个时候了,即使要在高铁上站四个小时,也要过来算账。 这些傅元初都没提。 不过蒋京津的皱眉只维持了几秒。她本来也不是一个多有原则的人,对傅元初要求一套套的,实则这两天和林女士聊天的时候,嘴里经常“一一”长,“一一”短,仗着大人们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没少在后面破坏自己定下的原则。 什么都比不上人在眼前。 美滋滋地这么想着,嘴上还是不饶人,仿佛傅元初占了多大便宜:“行吧,大过年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蒋京津在傅元初耳边絮絮叨叨,他听着,时不时被逼作点评,这会儿已经听她说到某家水池里养着鸭子。 蒋京津顿了下,思维骤然又冷下来,想起什么,真心实意道:“这里好无聊哦傅元初,你说你跑这么远来干嘛?” 之前是她想让人来,这会儿傅元初真来了,蒋京津又有点愧疚,“真的,特无聊。我俩总不能换个地方打两天游戏。” “也不是不行。”听她这么说出来,傅元初若有所思,点点头。 刚回答完,立马挨了蒋京津一锤:“说什么呢你!” 她想了想,跑到自己房间翻了平板带过来:“我们一块儿看电影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元初叹口气,“蒋京津,你都不会累的吗?” 一觉睡到两点,现在算是蒋京津的早上,当然不累。 傅元初住的这间房间,以前是外公的书房,改成客房之后,之前的沙发床也一直留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蒋京津迟来的好精力在此时发挥作用,像个小蜜蜂一样,跑东跑西端来茶水零食,又搬来毯子。 “反正你要陪我看。”她在傅元初面前是不讲理的。 看她撒娇,傅元初嘴角忍不住上扬。但看到蒋京津找出来的电影是某部注明的狗血青春爱情片的时候,额角还是抽了抽。 “先说好,”他提前约法三章,“陪你看可以,但不能强迫我给你做reaction。” 蒋京津目的达成,难得有良心,一口答应下来。 外面的小雪还没停,温度差让玻璃窗上雾茫茫一片。她很大方地把零食和水都放在靠近傅元初的那边,甚至还要把毯子分给他一半。 傅元初看着这姑娘的缺心眼行为,忍不住叹口气:“蒋京津,你自己盖吧。” 她拆了一袋薯片:“这个可暖和了。” “……”知道她完全没想歪,傅元初也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语气有些生硬,“暖和你就自己盖。” “切,冷死你算了。” 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氛围,蒋京津拉上了所有的窗帘,房间的灯一关,昏暗的环境中,唯一的光源来自屏幕。 她抱着猎奇的心思,专心看这部之前被舍友吐槽了很多遍的电影,不得不说,还是狗血最得人心,蒋京津一边吐槽,一边又舍不得关掉。 傅元初虽说表现得很抗拒,还是陪她看了下去,时不时对稀烂的故事逻辑冷嘲热讽几句。 快三个小时的电影,后面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电影播放到高|潮,蒋京津看得又尴尬又上头,转头,正想和傅元初吐槽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影还在外放,主人公用声嘶力竭的高分贝嗓音轮流质问着彼此。蒋京津没想起要关声音,却在靠近傅元初的时候,连呼吸声都小心翼翼地想要屏住。 无论是恋爱前还是恋爱后,他们之间都有过很多近距离的时候,但这应该还是第一次,蒋京津能这样安静的,只是看着他。 或许剧情实在太离谱,也可能是在要承受蒋京津一只腿的重量,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傅元初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眉头微微皱着,却明显睡得很沉,蒋京津手指都已经触到他的眉骨,还是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只要不是在傅元初面前,她都能勉强承认,这个人真的有一张非常非常非常吸引人的皮相。 想到这,她很有良心地把毯子分给傅元初一般,心想这人睡醒不得感动死。 电影即使收尾剧情也依旧狗血,但瞌睡具有传染性。 寒冷的冬天,有暖气的房间,舒服的被窝,以及,旁边的傅元初。以上条件都相当于另类的安眠药。 加上昨晚熬了夜,慢慢的,蒋京津眼皮越来越重,和着背景的电影声,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傅元初是被指针走动的咔嗒声吵醒的。蒋京津外婆家的房子前些年重修装修过,但在这间曾经是书房的客房里,很多地方都能看出老式装修的痕迹。比如镶着大块柏木的墙壁,比如墙壁上悬挂的一只木钟。 临时补到的高铁站票早上八点准时发车,从家出发的时候天还是黑沉沉的,傅元初原本就习惯熬夜,这样一来,几乎算是一夜没睡。四个小时的站票,还能陪蒋京津看完一半电影,已经算是精力充沛。 即使是再混乱的作息,这个点醒来还是容易不舒服,太阳穴突突跳几下,后脑一阵沉重的痛。意识完全回笼的时候,傅元初后知后觉感受到胸膛的重量。 一只手臂霸道地横陈在胸前,一截粉色的睡衣在花式陈旧的毯子上格格不入。安静的空间里,蒋京津平稳的呼吸声取代指针走动的声音,占据傅元初所有思绪。 原本皱着的眉头松开,傅元初用手肘支撑起半边身体,把滑落下来的毛毯重新为身边的人拉上去。接着,他用目光细细描摹蒋京津的五官。 第59章 从小到大,他们看过很多次彼此睡着时候的姿态,幼儿园午睡邻床,中学时候同桌,上了大学一块儿看电影或者打游戏…… 两个一直亲密的朋友,曾经仅仅只是朋友——即使总被新认识的人调侃,也真的只是朋友。 即使他们总是陪着彼此,上学、吃饭、散步、游戏…… 即使在一起的时间比世界上的其他人都要多。 敏感又焦灼的青春期,因为距离太近,因为她太过信任自己,傅元初早早就领会到,如果再近一步,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他总是不承认蒋京津其实很漂亮。 蒋京津有时候会吐槽,添油加醋地说傅元初就是呆板理工男,给他套上一系列刻板印象。 诸如冷冰冰,爱熬夜,不解风情…… 大部分时候傅元初选择无视,或者听烦了就选择用手掌盖住她的嘴,直接从源头阻绝叽叽喳喳。 但不得不承认,比起原本就是学美术的蒋京津,有时候,他的词汇量确实匮乏得过分。 比如现在。 他看着身旁熟悉的脸庞,视线不自觉停驻,心里却只感到安逸的平静。 她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开着暖气的室内太热,毯子也厚重,蒋京津脸颊泛起健康的红润,反出些潮气,很孩子气的模样。 傅元初伸手,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又过了一会儿,在她不自觉拧起眉头的时候,躺回去。 第48章 谢谢你也喜欢我 “傅元初你猪啊?”蒋京津睡眼惺忪,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先踢了身边的人一脚。 被踢的人装成刚醒的样子,听她声音嘟囔,忍不住勾起嘴角,恰好被翻了个身的蒋京津看到。 怔愣一下,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 外婆家是木楼,楼梯踩踏的声音很明显。 声音渐渐逼近,蒋京津慌乱中只来得及卷起毯子,自己坐到沙发床的另一边,甚至连平板都只能架在腿上忘了打开。 林女士敲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皱眉,看着两人。 蒋京津试图解释:“那个妈妈,其实是……” “行了你别说了。”话被林女士打断。 蒋京津心咯噔一下,正准备狡辩,突然听林女士话锋一转:“让你帮一一收拾东西,你就在这打一下午游戏,蒋京津你能不能再懒一点了?” “……” “还地下恋情,”门关上,傅元初说风凉话,“咱俩就是真被抓到睡在一张床上,林阿姨估计也只会觉得是打游戏通宵了。” 蒋京津的回应简单干脆,一个抱枕甩过去:“不会说话就把你嘴闭上。” 起床气这种原本浅薄的东西,在她身上一发作起来,反而无法无天。 气冲冲地起床,气冲冲地穿外套,气冲冲地吃了晚饭,又吃掉一个外婆分给的青团。 硬是没再跟理傅元初。 傅元初对她的各种“形态”都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知道这种是哦只能顺毛捋,一反常态没有再故意惹她。 “蒋京津,我想吃草莓。” “……” “我说真的。” “自己没手还是没嘴?” 外婆都听乐了:“都大学生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呢。” 林女士司空见惯:“吵吧吵吧,也算提前预防老年痴呆,” “……” 老蒋看不下去:“京津啊,一一这么老远来找你玩,你要招待好人家。” 蒋京津翻个白眼:“我又没给冰箱设密码。” 傅元初立马接话:“冰箱里没有了。” 蒋京津才想起,好像确实在早上已经被自己吃完了。 “那就明天再吃。”她继续冷血无情。 察觉到有视线长久停留,蒋京津从论坛八卦上抬头,就见傅元初幽怨的眼神。 装什么呢。 她清清嗓子,正要掐架,就听外婆开口:“京津,你昨天不是还说想去你张伯伯家的草莓地玩呢,凑巧了,带上一一,也安全。” 林女士接话:“你都在家窝两天了,恰好出去走走,消消食。” “……”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 但这么你来我往,起床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踢踢傅元初的腿,她示意人站起来。 冬天白日短,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浅黄色的路灯照在路两旁的雪堆上,透着莹润的光。 “等一下。”傅元初站定,帮她整理翻过来的衣领,又把围巾重新系好。 “你少献殷勤啊。”说是这样,还是心安理得接受傅元初的服务。 正是晚饭点,路上没什么人。乡下是允许放烟花的,这两天蒋京津在房间隔着窗户看了不少,这么爽快愿意跟傅元初去摘草莓,也报了点想看烟花的心思。 这会儿见没有,还颇有些失望。 傅元初察觉出来,问她:“怎么了?” “你管我?”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怎么还不放烟花?” “你还真是一人吃饱全村不饿。”傅元初又开始嘴不留情。 “切,”蒋京津撇嘴,“就你最为别人考虑,那这么不为我考虑一下?” 傅元初像是随口一说:“也能考虑。” 蒋京津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抬脚踢飞路上一颗碎石,傅元初靠近,把她的手捉到自己口袋里捂住。 想起什么,蒋京津问:“那天玩骰子,你是不是作弊了?” 那天。 算一算,两人居然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 毕竟从出生就认识,说实话,两个月在他们人生的刻度中显得太微不足道。 但正是因此,能从最熟悉的朋友变成最亲密的恋人这件事,反而更让人觉得神奇。 “第一个豹子纯属幸运。”大概是小孩儿玩过,沾了一点糖变重。 草莓地就在前面,路比田埂高一截,要从侧边挖出的楼梯下去。 傅元初在下面牵住蒋京津的手:“小心水坑。” 草莓地覆着黑色的膜布,路灯照不太到这边,傅元初开了手机电筒,提醒她:“小心水坑。” 地面不平,有水融在雪里,踩下去免不了鞋袜会湿。 “知道了。”蒋京津答应的干脆,被傅元初牵着往前面走。 小小一块儿地,很快走到尽头,看他一直不摘,蒋京津有点疑惑:“站着干嘛?” “嗯?” “你不是要吃草莓,”她抬抬下巴,“摘吧,我等你。” 傅元初难得愣了一下:“没带袋子。” 蒋京津白眼翻上天,把手从他手中抽回来,掏了掏自己口袋,大概丈量了一下容量。然后很大方地替他处理差错:“行了你摘吧,可以放我兜里——记得挑好的啊,弄衣服上你给我洗。” “……” 傅元初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绿皮火车上各种气味混杂,又差不多连着熬穿两个夜,说还能有食欲是假的。 权衡了一下,在吃完吐死和被蒋京津打死之间,傅元初果断选择了后者。 “突然又不想吃了。” 蒋京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果然,肚子上立马挨了一拳:“傅元初你神经病啊!” 手电筒的光和月光映在一起,蒋京津脸上的愤怒生动。 傅元初果断握住她的手,卖惨:“本来是很想吃的,但昨天没睡好,刚吹了风就有点反胃。” “……” 就因为这个人平时太过趾高气昂又欠揍,所以真可怜起来的时候,蒋京津对他是狠不下心的。 更何况,虽然嘴上埋怨,但大过年的,傅元初逆着春运来,她其实很开心。 所以沉默一瞬,就着被他包住的手,又给了傅元初一拳,蒋京津干脆抽手转身:“那走吧,回家打游戏。” 要故意表现出自己很生气的样子,借着月光,她走的还挺快。 傅元初赶紧跟上,一边在后面再次提醒她:“小心水坑……” 话还没说完,就见几步之外的蒋京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停在原地。 傅元初三步并两步走上去,扶住她,皱眉:“崴脚了?” “……没,”她翘起一只腿,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倚靠在傅元初身上,笑得有些心虚,“踩进水坑了。” “……我看那里反光,还以为是石头。” 傅元初笑得真心实意:“蒋京津,小时候让你背课文,就说你总是偷懒,还不承认。” 小学课本里都说过,晚上反光的是水坑才对。 “哎呀!”蒋京津脸皮薄,“我下次就知道了嘛。” 傅元初蹲下去,拉起她的裤腿:“鞋子里面湿了吗?” 蒋京津顺势虚坐在他肩膀上:“嗯。” “自己扶稳。” 她穿的是不防水的板鞋,傅元初动作很快地帮蒋京津把鞋子和袜子脱掉,又帮她只把鞋子重新穿上:“先将就穿一下,不然容易着凉。” 第60章 放下裤腿,傅元初拍拍她的腿,示意她站起来。 蒋京津撒娇:“不要,湿津津的。” 傅元初笑她娇气:“说让你自己走了么?” 背着人走出草莓地,蒋京津心安理得趴在他背上,还不忘记提醒他:“你不准把袜子扔了啊,我才第一次穿。” 傅元初皱着眉,把袜子捏在手里,叹口气,把人往上掂了点,没回话。 “哈哈,我早发现了,傅元初你肯定有洁癖。” “没有。” “你就有!” 跟蒋京津争辩一件事情的答案是没什么意思的,何况有没有也不重要。 把人背回家,不出所料,又被家长们好一顿嘲笑。 老蒋和林女士又出去串门了。外婆拎来开水壶,傅元初把水掺成温热的,让蒋京津坐在旁边洗脚。自己替她把踩了水的鞋子冲洗过一遍,又洗干净袜子。 “拖鞋还在楼上房间里。”蒋京津看着他。 “等着。”他去给她拿。 “别呀,跑两趟干什么,”蒋京津阻止道,“多累。” 傅元初用眼神示意她往下讲。 “你背我上去吧。” “……” 见傅元初一脸无语,蒋京津把双臂举得老高,表示自己做好准备了:“快点呀,待会儿我要冻僵了。” 傅元初叹口气,蹲下来:“上辈子欠你的。” “这辈子也欠,反正什么都是你的错。” 把人背到房间,蒋京津一沾到床,立马就要把外套脱了。 “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蒋京津用完人就丢,“睡觉呀。” 对上傅元初怀疑的表情,她坦然道:“来打游戏,我俩双排呗。” 傅元初顿了下,有些生硬道:“这么早,不出去走走?” “刚不是已经走过了吗?”蒋京津皱眉,“你什么时候跟我爸妈一样,这么养生了?” 傅元初当然不可能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嗯,走走健康,”他顺着蒋京津的话往下说,“你陪我。” “自己没腿啊?”她还是这句。 “我不认识路。” 蒋京津狐疑地看了傅元初一眼,像是在感叹他居然也有这么胡搅蛮缠的时候,但依旧不松口,“你随便走,回不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 傅元初顿了一瞬,直接俯身,就要拉蒋京津起来。 “你这人怎么耍赖呢!” 两方都动手,急赤白脸间,胳膊缠在一起,傅元初一时不防,连带着蒋京津也倒在床上。 近到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距离。 蒋京津胸口起伏的弧度加大,气的,也是累的,看着傅元初的眉眼,以及他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欲望,顿了下,语气不自觉退缩了些:“你要干什么。” 傅元初不回答,只慢慢弯头下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嘴唇都贴在一起。 刚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楼梯却突然被人塌响。 林女士敲开门,看两人分别端坐在床头床尾,愣了一下:“又吵架了。” “快了。”蒋京津眼神幽怨。 傅元初站起来,喊人:“林姨,有什么事吗?” 林女士扬扬手里的袜子:“听说有个笨蛋踩水坑了,我拿了双新的加绒袜。” 蒋京津正要跳起来反驳,就见傅元初已经淡定地接了袜子:“巧了,我俩正说要再出去走走。” “?”蒋京津瞪大眼睛。 就听林女士赞同道:“这就对了,年轻人还是该多锻炼,哪能老是坐着。” “谁大晚上锻炼啊?”蒋京津赶紧反驳,“要去你自己去!” 林女士在督促她运动上是很有一套的,眉一挑,威胁道:“天天给你收快递我嫌累了吗?也没见你替你妈考虑过早晚啊……” “……好的妈妈!” 蒋京津从床上窜起来,差点撞到天花板。 出了门,第一件事就是踢了正在发消息的傅元初一脚:“神经病。” “嗯,”傅元初给她顺毛,“我在。” 蒋京津翻了个白眼,语气不情不愿:“去哪儿啊?” 傅元初指了指某个方向。 是村里的晒场,很空旷,适合看烟花,倒是很顺她的心。 但蒋京津狐疑到:“你不是不认路吗?” 傅元初自然道:“随便指的。” 蒋京津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地方,有很多同样是饭后来消食顺便看烟花的人,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她打开相机,给vlog攒素材。 “要是有大一点的烟花就好了。”她颇有些遗憾。 “可以有。”傅元初像是随口接话。 蒋京津好笑,故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要是有绿色的就好了。” 这两天看到的基本都是红色粉色的。 “也可以有。”傅元初还在回消息。 “你少来……”蒋京津正要怼他,突然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响。 紧接着,空中爆开烟花,璀璨,盛大,五颜六色。 她激动地拍打身边的人:“我这嘴是不是开过光啊啊啊!” 傅元初笑着看她,没否认:“嗯,我们京津运气一向好。” 蒋京津不疑惑有他,直到绿色的烟花升起来,她突然福至心灵,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身边的人:“不是吧?” 傅元初挑眉,没说话。 蒋京津就差尖叫,握紧她牵着自己的手:“你在这还有认识的朋友?” “没,”傅元初看着她,“请烟花店老板加了个班。” 买的多,又有额外的费用,只问了一家店就找到了愿意帮忙的老板。 “人傻钱多。”蒋京津吐槽他,嘴角却弯起来。 “许个愿吧,”傅元初看着蒋京津,开玩笑,“这么多钱呢。” 蒋京津摇摇头,认真道:“能给我实现愿望的人已经在身边了。” 傅元初愣神一瞬,突然扬起嘴角,笑得肆意。 他们看着彼此,像曾经很多合照里那样,只是视线相交,就觉得亲密无间。 “蒋京津,那我要还愿咯。”傅元初看着她,仿佛注视着整个世界。 “谢谢你也喜欢我。”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