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养崽实况》 第1章 《非人类养崽实况》作者：雁尔【完结】 简介： 一朝污染爆发，s区沦为废土，成了关押污染物的监狱。 污染物残忍凶残，愈发猖獗，对人类怀有敌意，藐视人类，只对食物链顶端的祂俯首称臣。 祂，冷酷无情，暴戾恣睢，是阴晴不定的s区王者，是拥有着难以捉摸外表的非人怪物。 这样的存在沉睡多年，污染物们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唯恐祂的苏醒。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平静被一个人类幼崽打破。 一个名为童游的人类幼崽贸然闯入了祂的领地。 s区的王者被吵醒，大地震颤不已，童游上蹿下跳地四处寻找着祂的踪迹。 污染物战战兢兢，一边恐惧祂的怒火降临，一边窃喜这个人类幼崽难逃一死。 下一秒，童游的伤口裂开，幼崽哭着给自己的伤口呼呼：“我不痛，我不痛。” 祂隐忍待发的雷霆之怒一下就熄了：“……” 可爱，想养。 污染物：“……” * s区沦为废土多年，污染物是会点爆整个世界的定时炸弹，人类终日寻找着自救的办法。 直到有一天，人类发现了童游。 据说这个生活在s区的男孩对污染免疫，只要找到他，人类的困境将迎刃而解。 起初，人类不屑一顾：别做梦了，污染物那么可怕，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后来，他们看到，s区的污染物排着队求童游摸摸。 再后来，男孩深入s区，用vlog带着他们见到了久违谋面的亲人与故土。 人类眼含热泪：…… 遇到祂就完蛋了，谁去把我们的救世主救出来！！！ 然后，他们就猝不及防看到—— 祂竟然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一边小心翼翼擦着童游脸上的眼泪，一边苦恼着： 如果童童不喜欢我的脸该怎么办？ 人类惊讶：……祂好像恨不得把童游供起来。 人类理解：人之常情。 小剧场： q&a 非人类q&a～ （今天我们邀请了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非人类王者——索径先生，大家鼓掌欢迎～） q：如何看待人类？ 索径冷言：水火不容的仇敌。 q：如果人类幼崽闯入了您的地盘，您会怎么做？ 索径勾起唇角：我会分成三步。 第一步：给幼崽准备美味的食物、舒适的软床、忠心的玩伴。 第二步：陪幼崽一起长大，在自己的脸上捏出一个幼崽会喜欢的长相。 第三步：……寻找可以变成人类的办法。 表面霸道脸臭实际心软娇气猫系人类受 vs 表面暴戾残忍实际超强占有欲偏执怪物攻 ps： 1.攻叫索径，有人类形态。受是人类，1v1，sc。 2.攻是非人类，受容易哭，竹马竹马，不喜勿入。 3.s区内废土背景，vlog情节25章开始。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青梅竹马 甜文 团宠 主角视角：童游 索径 一句话简介：人类幼崽的偏执非人类竹马 立意：爱是救赎的良药 第1章 “在您看来，人类可以活动的土地还会再缩减下去吗？”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给出你们想听到的答案。毕竟污染物还在s区蠢蠢欲动，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土地会彻底沦陷。” “既然如此，当初研究所为何不选择将怪物彻底击杀，而是选择像圈养家畜一样，将它们赶进了s区呢？” “怪物的防御力极强，想要将它们彻底击杀，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与物力，而且怪物一旦被击杀，它们体内污染性的危险因子则会窜逃向四处，将更多的生命和土地污染。” “......这么看来，将怪物封锁在s区的确是最稳妥的做法，感谢您的解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们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哦？是什么？” “——罪孽深重的'祂’，还活在s区吗？” 访谈视频的声音充斥在不大的驾驶舱里，原本为了消遣才收听的运输员，听到最后一个问题，身体不由坐正了。 提问的声音落地无声，随后就是噪点跳动般的信号噪音。 运输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正等着回答，车窗突然被从外面重重敲了两下。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见运输员看了过来，便匆匆收回了视线，走出了运输员的视野范围。无需说明，对视的一瞬间，运输员便懂了工作人员的意思。 ——要卸货了。 果不其然，驾驶舱里再次传来声音，只不过不再是刚才提问的柔和女声，而是一道浑厚低沉、警告般的提示。 “各部门准备，车厢即将开启，现在进行j01的运输操作，目的地s区。” 随着箱门的打开，运输员很快感觉到座椅后背震颤了一下，让人头皮发麻的吼叫声透过厚厚的铁皮从身后传来。属于怪物的身影倒映在了车玻璃上，人的五官，离奇的长蛇般的身体，扭曲的扭动反抗着。 运输员做的只是司机的工作，安全起见，他无需下车，刚才工作人员敲的两下车窗，也是在提醒他这一点。 然而，此时此刻，运输员却重重呼吸了两下，而后下定决心般解下了安全带，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挪到副驾驶的位置，下了车。 ... “小鬼，这货保真吗？” 运输员躲到了不易被人注意的地方，做贼心虚地扫了两眼四周，而后魂不守舍打量着手里的玻璃瓶。 瓶里的液体浑浊又粘稠，看起来就和新熬好的米浆没什么两样。 运输员心生狐疑，竭力克制住了打开的冲动，“该不会是你用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泥巴来骗我吧？” 童游头也不抬地说：“爱信不信。” 像是觉得这句话不怎么过瘾，检查物资的动作一顿，复抬起头，嘴角一翘，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要不然你尝尝。” 运输员语塞。 尝是不可能尝的，污染物让人唯恐避之不及，而从污染物身上弄下来的东西更没人敢吃了。要不是有人出高价收购这些东西，他也不想踩着高压线，和污染物有更多接触。 运输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运输车车头对准的方向。 连绵起伏的高墙防线大剌剌立在前方，视线收回一点，这才看到不远处的警告牌，上面刻着硕大醒目的两个字。 s区。 警告牌一旦出现，就是在劝离来到这里的人。 前方一百米的地方，高墙防线的后面就是s区了。 运输员朝着s区的方向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坍塌的建筑，荒芜遍地，就连空气里都是死亡的味道。 没有活人能从s区里走出来。 霎时间，运输员头皮发麻，惊疑未定地看向刚和自己进行过货物交易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从s区出来的。 童游检查完物资站了起来，察觉到运输员打量的视线，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嘴角绷得很直，眼神冷漠，睨视着运输员，看起来凶神恶煞、表情很臭的一张脸。 只是身高刚过运输员的腰。 “......” 运输员干巴巴地说：“......你怎么出来的？” “管不着。” “你给我的东西确定是从指定的污染物身上弄下来的吧？” “你有病吗？我接触过的污染物数目加起来比你家族谱都厚。”童游烦躁且不解，“你爹妈有可能认不出来你，我都不可能认错污染物。不信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合作？” 运输员讪讪闭了嘴，说实话，眼前的小鬼虽然看起来才十岁的年纪，然而周身的气场和不明的来历却让他觉得棘手，不敢再多问一句，只想息事宁人。 交易完成，童游原路返回，运输员看着童游往s区走去的小小背影，心情复杂。 他有个和童游差不多同岁的儿子，上着小学，到了放学的时间谁去接他回家都是家里要商议一番的大事。儿子随他，又高又壮，在班上当着体育委员。 只是胆子小了一点，每每听见污染物的消息都会被吓哭。 就在快要看不见童游背影的时候，同事和他说过的话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运输员纠结再三，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小鬼！你真的养了一大群污染物当宠物吗？” 没人回应。 * 今天和他进行暗中交易的运输员，是童游见过的第67个。 童游抱着一堆物资，轻车熟路地钻进地洞。 任何东西都有存在的价值，s区和污染物固然可怕，却也有外面的人类重金难求的东西。 这是第一个和童游进行交易的运输员告诉他的，只是童游并不知道那些东西会被用来干什么。 第2章 童游从运输员给他的物资里掏出了瓶碳酸饮料，喝了一口，觉得运输员要的污染物洗澡水比不上这个。 地洞被高墙防线压着，通向s区。 阴风吹来，四周骤然涌起强烈的腐臭味，被扑倒在地的一瞬间，气味使童游想起来了曾经闻过的猫咪嘴巴。 八只血红蛛眼出现在视野范围里，童游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压在他身上的污染物察觉到他的情绪，吓得立马爬得远远的。 物资散落一地，童游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泥土和落叶，对蜘蛛污染物道：“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 这只污染物由蜘蛛异变而成，八条蛛腿生着倒钩，站在童游面前，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听到童游发话，蜘蛛八条腿并用地把地上的物资捡了起来，又挥动着自己畸变的鳌肢，凑到童游腿边讨赏求摸摸。 童游摸了两下，而后坐在了蜘蛛身上，蜘蛛立刻欢欣鼓舞的朝着前方爬去。 蜘蛛载着童游进入了s区深处，刚跨过一个河滩，车车的螯肢躁动不安的动了起来。 童游叹了口气，以为蜘蛛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拍了一下蜘蛛的眼睛，警告道：“不许打架。今天外面的人给我换了猫粮和狗粮，我听说外面的宠物都吃这个。你们听话不打架，我才给你们吃。” 所有人都觉得污染物恐怖、危险，只有童游知道，污染物还会为了争宠，在他面前大打出手。 污染物在童游面前一向很乖，然而车车的螯肢仍然在抖动。童游这才看出来些许不对劲，他当即警惕看向四周。 因为污染物横行，s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土，林立的高楼被遗弃，裸.露的钢筋上覆盖着经年累月留下来的铁锈。 这条路，童游走了无数遍，以至于哪怕是几不可察的异样也能轻易发现。童游眉头皱了一下，驮着他的蜘蛛擅长的不是战斗，于是童游对蜘蛛低声道：“车车，去右——” 话没来得及说完，未知的箭锋擦着童游的耳边飞过，来自四面高楼的黑色身影一齐跳下，手起刀落，砍断了蜘蛛的蛛腿。 耳边是变异蜘蛛的哀鸣，童游从蜘蛛身上滚落下来，没时间擦掉溅到眼睛上的蜘蛛血，凭借着本能躲避着来人的攻击。 “别被怪物的血溅到了！” “小心点，碰到这脏血会变成怪物！” 童游看不见来的是哪伙人，但他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手一扬，运输员换给他的物资便被天女散花般散落四周。 “小杂种！”粗哑的男声怒骂。 他的同伴忙道：“先拿物资，这么多好东西，别被别人抢先了。”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杀死他！”男人是个独眼，瞎掉的眼睛上蒙了一条脏布，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里满是恨意，“他弄瞎了我一只眼，我要他的命！” 同伴见劝他无果，又惦记着物资，只能道：“那好吧，他现在身边没有污染物，你一个人应该能把他办了吧？” “小瞧我？老子可是背了几条人命才来的s区。”独眼冷声道，“这小杂种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娃。” 旁边捡物资的人听了，大笑道：“你这眼珠子可就是被十岁小娃娃弄瞎的！” 那天是独眼来到s区的第一天，当天晚上下着漂泊大雨，他在窝棚里刚睡着就被雷声轰醒，彼时，童游就站在他的旁边，不知看了他多久，面无表情，只有手里拿着一把骨刺。 独眼原本就在气头上，被这么一说，被捅瞎的眼睛再次隐隐作痛起来。周身的血气往头上涌，他恨得牙关都在颤栗，抬起手里的匕首往童游身上刺去。 童游就地一个翻滚，躲掉了泛着寒光的匕首，右脚往上狠狠一瞪，揣在了独眼的致命部位。 独眼疯狂尖叫着，童游见状迅速起身逃离，只听见独眼在他身后叫嚣道：“别让他跑了！这次抢了他东西，你们难道以为他不会报复回来吗？！” 这几个人犹犹豫豫对视一眼。 童游是个十岁的小孩，的确没错。 可是想抢一个十岁小孩的东西，他们却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偷袭。 那是因为，十岁的童游能够驯服让人肝胆俱裂的污染物。 污染物在他面前，会变得异常温驯，就如那只变异蜘蛛一样任他差遣。 这次的偷袭，他们密谋了许久才抓到一个可乘之机，如果这次让童游跑了，童游一定会带着污染物来报仇。 几个男人立马追了过去，可是童游灵活得像条鱼，身体又瘦小，总是往耗子洞里钻。 童游躲到了一个只容小孩躲藏的废墟里，独眼几人守在入口，把刚才合伙杀了的蜘蛛烤了吃，又开始分物资。 运输员带给童游的物资有些生活用品，更多的还是能够长时间保存的食物。几个人挑挑捡捡，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 独眼的同伴曾经见过这个东西，解释：“这个是测污染值的机器，一旦有污染物出现，就会亮红灯。” “是这种红色的灯吗？”独眼冷不丁问。 所有人，诡异的沉默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从头顶传来，他们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人脸蛇身的怪物正伏在他们头顶。 今天新到的污染物终于从大门口爬到了这里。 入夜，外面静寂了许久，静到连篝火燃烧的爆破声都没了。童游等了半响，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胳膊，爬到了外面。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不知道来自谁的血迹。车车头身分离，八条蛛腿被架在火上烤。 童游正要踩灭篝火的火苗，骤然听见了一声冷笑。 独眼竟然没有和那伙人一起跑走，而是等到了现在。 脸上的布条已经掉了，瞎眼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映衬下分外可怖。 童游拔腿就跑，因为天黑，童游只能凭借本能选择自己的逃跑方向。 独眼靠着一口气，独自一人等到现在，他本就是亡命之徒，到了s区更加不顾一切的渴望杀戮与鲜血。强烈的恨意让他像个疯子一样，势必要将童游粉身碎骨。 童游逃跑的速度明显下降，独眼却被肾上腺素支配的身体不断缩减着和童游的距离。 直到童游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一个迷雾重重的地方。 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响起。 独眼蓦然停下了脚步。 他呆呆看着手里突然发生了小型爆炸的机器，有点怔愣。 机器器变得焦黑，露出了精密的内部结构，正源源不断的升起灰烟。 他记得同伴说过，这个机器叫污染值检测器，顾名思义，能检测到污染值。 他也知道，越强大的污染物，污染值越高。 刚才人脸蛇身的怪物出现的时候，红灯便亮了起来。 那只怪物强悍到咬死了他们三个人。 现在，机器却检测到了不可估计的污染值，报废了。 独眼整个人都僵硬了，原本追童游猛增的肾上腺素退却，血液倒流，眼前一阵发白。 童游跑去的方向，没有生命，没有残骸，也没有断壁残垣，只有无边无际的黑雾笼罩，如同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一片死寂。 独眼在进s区之前，就常听人提起，在s区，有一个罪孽深重、又足以让所有人类和污染物都惧怕的恐怖存在。 在这一刻，求生欲战胜了激烈的仇恨。 意识到眼前是什么地方，独眼跌落在地，满脸惊恐，手脚并爬地向后退着。 据他所知，能让整个s区都瑟瑟发抖的 只有‘祂’。 第2章 一个诡异至极的地方。 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雾气，能见度极低，浓稠的黑雾仿佛侵入了皮肤，一阵阴冷。脚步声无限放大并被空灵的回声传到了四周，除此之外能听到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总是会引起人的负面幻想，童游作为没有得到邀请的不速之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身后的独眼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走出一段距离的童游慢下脚步，搓了搓冷到发僵的胳膊，第六感告诉他，现在调头往回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独眼对他穷追不舍，也许现在就在黑雾外等着他，童游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以为没有尽头的时候，童游微微一愣，他看到前方出现了点点光亮。 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如鬼魂般在黑暗里疯狂游走。 前方有东西！ 许是距离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圈正在竭力驱赶着黑雾的侵蚀。童游分辨不出来光源是什么，但在漫无目的的黑暗与寂静面前，未知的亮光几乎成了唯一的出口。童游不顾一起地冲了过去。 亮光虽小但刺眼，童游眯起眼睛，眼看着离亮光越来越近，却不小心被绊倒在地。第六感作祟，童游正要直起的腰一滞，半跪在地上一阵摸索，没想到真让他摸到了什么东西。 第3章 东西有一定的长度，质地不算光滑，摸起来指腹发凉，而且颇有硬度。 童游把这截东西拿到鼻子前，嗅了嗅，捕捉到了上面淡淡的血腥气，脸色一僵。 这是不知脱离了身体多久的骨头。 骨头这玩意童游再熟悉不过，他第一个能把人弄伤的武器，就是从一个污染物的身体里弄出来的骨刺。 然而骨头这个东西在童游的意识里，意味着不祥，往往和鲜血与死亡相伴。 童游心情复杂地把骨头放下，继续朝着光亮走去。 只不过这次，比起刚才不顾一起地飞奔，童游的步子沉重了许多，带着犹豫和试探的意味。 终于，那点光亮在童游眼前变得越来越大，直到童游终于能看出来发光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正在运作的探照灯。 探照灯已经失灵，明明灭灭的光线随着运作不断摇晃，一道光线打来，虽然一瞬，却让童游看清了眼前。 一道上了锈的大铁门。 铁门存在的时间很长，半扇门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隐隐约约露出了铁门内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杂草丛，像是被人遗弃的花园。 又一道光线打了过来。 童游在光线的刺激下眯起眼。 惨白的墙壁，毫无光亮的窗户，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的建筑物冒出森森鬼气。 一阵阴风吹来，大铁门竟然被吹得动了动，门没上锁，发出了刺耳生锈的嘎吱声，足以吵醒这里的主人。 房子某个隐蔽的地方，一双阴冷嗜血的兽眼紧紧盯着门口的人影。 * 32号的脚蹼紧紧贴在了天花板上。 因为倒吊着，长长的舌头贴着空洞的鼻部停悬在了半空中。在长舌的两边，一双澄黄的非人竖瞳阴测测地盯着大门口的身影。 鼻腔被滑腻的舌头堵住，32号抬起一只脚蹼把长舌头绕在了脖子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奇怪的味道。 刚才还在铁门外的童游已经穿过了杂草丛生的院子，进入了里面的房子，正在摸索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全然不知一道冷血视线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32号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不知好歹的闯进来。 而且还是s区鼎鼎有名的名人。 32号至今忘不了它曾目睹的场景。 暴虐的污染物袭击了人类的一个据点，地上的残肢断臂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尸体。人类哭喊着四散奔逃，童游站在奔逃的人流中心，伸出掌心，污染物竟然褪去了浑身的戾气。 对他唯命是从。 童游招招手，那只污染物便趴在了他的身边，极为谄媚地舔去了他鞋尖上的血污。 回忆里的污染物让32号干呕了一声，做污染物做到这份上太丢人了。 简直是耻辱。 前方的气味愈来愈烈，对污染物来说称得上香甜。32号深受其扰，不知为何它的注意力只能专注在门口的童游身上。 如果它对人类社会有所了解，那它就会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的情况，像极了正在抵抗猫薄荷的猫。 32号粗暴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脚蹼躁动踏着天花板，喉咙里不断发出属于野兽的呜呜声。 必须杀了他。 32号不寒而栗地想，被祂发现有人闯入，它也会死的。 * “砰！” 屋外狂风大作，破烂铁门被吹得哐哐作响。 院子里的呼啸声就在耳边，童游若有所感，抬头望向房顶的某处，却只看到了墙角的阴影。 原来房子里并不像童游想的那样一片漆黑。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弱小光源充斥在室内，可以称得上昏暗。 天花板上，甩着长舌头的污染物飞快掠过了他的头顶，脚蹼踏地无声，动作迅猛，如同鬼魅。 童游的手臂上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站在原地，认不出内部装潢的风格，只觉得这座房子实在奇怪。 s区占地面积大，有很多居民楼群，遍布人类生存的痕迹，只是在污染爆发之后，便被遗弃。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污染物肆虐，再怎么精致的房子也变得残败无比。 然而，这座房子是童游所见过的保存最好的一个，整洁得就像不属于s区。 独眼的偷袭浪费了童游一下午的时间，再加上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体力消耗太大，此时此刻，童游有点饿。 童游在这个房子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房间，他只希望里面有食物可以果腹。 “啪嗒” 一滴液体突然落在了童游的手背上。 童游抬起头，他的整个视野都在晃......不，是整座房子发生了地震般的震颤！ 光源熄灭又复燃，复燃又熄灭，窗户的玻璃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墙体裂出了狰狞的裂纹，墙皮扑簌簌往下落。 32号吸附在房顶的脚蹼被震得发麻，伸出的舌头差一点就能将童游绞杀，然而此时此刻，32号的舌头却因为强烈的恐惧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祂、祂醒了！ 建筑物之外，s区范围内。 所有的污染物都变得焦躁不安，刚回到人类据点的独眼不知所以，后怕的看了一眼黑雾的方向，随即心跳骤停，仿佛见到了究极恐怖的东西般惊恐地张大了嘴。 雷云滚滚，风暴将至。 “祂醒了！祂醒了！祂醒了！” 32号疯狂尖叫着，因为恐惧，脚蹼短暂丧失了吸附能力，32号从房顶摔落在地，生着蹼的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光秃秃的头。 童游被从天而降的32号吓了一大跳，地上这一滩绿油油的污染物似乎饱受折磨，双手抱头在原地打滚。童游绷着一张脸，试探问道：“这个房子是你的吗？” “祂醒了！祂醒了！祂醒了！”32号癫狂重复着，长的舌头乱甩，如同胸腔里的疯狂跳动的心率。 童游靠近了它：“谁醒了？” “祂......” 嗅到某种气味，32号骤然从癫狂状态中清醒过来，双手放开了脑袋，却猝然睁大了双眼。 童游的靠近唤醒了32号，然而它此时已经没有杀死童游的心思。 32号仓皇离开了这个地方，又手脚不停地遁入黑暗，来到了某扇门前。 震动越来越猛烈，在雷霆万钧的怒火下，整座房子都在呻.吟。 32号浑身发抖，它想起来，这个房子之前曾有个31号。 31号告诉它，祂是整个s区的主人，是不可名状之主，祂的力量被世人忌惮，足以碾碎一切。 所有生命都诚惶诚恐地活在祂的阴霾中，作为祂的子民，可以得到祂的庇护，但唯独不能吵醒祂的沉睡。 32号记得，31号就死于祂被吵醒后的不悦威压之下。 非人竖瞳在眼眶里不安转动着，几欲涌出。32号神经质地扒着自己只剩下皮的脸，满心阴湿怨毒。 ......人类......都怪那个人类...... 是那个人类吵醒了祂......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童游童游童游童游童游！！！ “吱呀” 门扉的轻响打断了32号无厘头的碎碎念，32号冷汗俱下，瑟瑟发抖，连抬头都不敢。 【32号】 祂的声音在32号脑海里爆炸开来。 “主人！”32号脱口而出，它没想到主人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杀死它！32号虽然惊讶，还知道要为自己争取苟活的希望。它竭力把锅推到了童游身上。 “主人！人类入侵了这里！” “嘭！” 房门被外力重重惯在了墙壁上。 门后，黑雾飘渺，某种身形隐藏其中，只有一点点轮廓显现，诡异得叫人不敢窥探。 “那个人类叫童游，心狠手辣，他闯入这里一定不怀好意！” 长舌不安乱动，32号怕惹怒主人，面向地板不断卷着自己的舌头，从而没能注意到，黑沉沉的雾气里，一根触手从黑雾里钻了出来。 触手脱离了本体，如水蛇般在房子里行云流水的穿梭，无声无影，很快就找到了入侵者。 他正在某个房间的角落里。 瘦瘦小小的身影坐在了地上，背影过于单薄，能让人看到他凸出的肩胛骨。 看起来脆弱瘦小的入侵者，右腿被砸在了因为地震而掉落的废墟下，如同落在地上再也飘舞不起来的枯叶。 触手看到了入侵者的正面。 小脸瘦削，脸颊白嫩又擦上了灰尘，却盖不住因为病痛透出的不正常潮红。眉眼清秀可爱，湿漉漉的睫毛鸦羽般纤长，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入侵者一下又一下地抽动着自己的右腿，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触手歪了歪头部，它听不太明白。 得到了主人的授意，又凑近了些。 这下听清了。 入侵者的声音小猫叫般微弱，原来正在哄自己：“不痛......我不痛，我一点也不痛。” 第3章 触手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都同步传到了黑雾这里。 第4章 或许是因为沉睡了太长时间，也或许因为触手带来的信息和32号口中的形象完全对不上，黑雾缓冲了两秒，才反应过来，32号所说的入侵者，就是这个弱小的孩子。 触手仍在原地待命，尽职尽责地给黑雾现场转播。 入侵者对触手的存在毫无察觉，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可能是累了，到最后干脆一言不发，只是绷着小脸专注拯救自己的右腿。 往外拔一下腿，便停一下，然后微微弯腰，对着自己的右腿轻轻吹气。 黑雾不知道入侵者的这个行为是什么意思。 祂看到入侵者汪着眼泪的杏仁眼、撅起绷紧的嘴角，不断重复着吹气的动作。 最后看了一眼废墟压住的右腿，心领神会地明白过来入侵者正在给自己止痛。 只不过很明显，收效甚微。 32号涕泪横流，将功补过的想法占了上风，干脆利落道：“主人，我去杀了他！” 触手带来的画面仍在，这次靠得更近了，黑雾甚至能听到童游吹气的气音。气息微弱，只起到徒劳的心理作用，一下又一下，却莫名让人心头发软。 房间内的黑雾不断变化着，森寒诡谲，黏稠得几乎凝成实体。只要祂想，瞬息间就能让入侵者灰飞烟灭。 隐藏在黑暗中的冰冷目光毫无波澜。 片刻后，闭眸，不再去看这个连止痛都做不到的入侵者。 ... 童游将自己的右腿抽离了出来，整个人脱力般倚靠在了废墟上。 把腿抽出来费了很长时间，好在右腿没有断，只是免不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流出泅深了布料，浓重的血腥气散发开来，童游皱了皱眉，眼眶湿润，没忍住捏紧了自己的鼻子。 哪怕从小就在s区生活，童游觉得自己还是克服不了娇气。 闻到血腥气会害怕，动不动就怕痛，就连平常走路都会用蜘蛛车车代步。 只是在s区，衣服能保持干净都极为不易。童游盯着自己右腿的伤口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不敢多歇，想要离开这里，生怕刚才的地震再次波及到他。 地震发生的突然又猛烈，震得原本干净整洁的房子变得乱七八糟。童游右腿有伤，发力受阻，再加上地上杂乱，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艰难无比。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脚下，所以，都要走出这个房间了，童游才迟迟发现悬挂在房顶上的32号。 32号又吸附在房顶，转动着非人双眼，眼球毫无光泽，盯着童游的背影明显看了许久。 童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右脚一歪，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他见过这只污染物，所以能一眼看出来它此时的不对劲。 第一次见到这只污染物是在地震发生时，那时候污染物虽然在竭力忍耐些什么，但童游能看出来这只污染物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不一样。 然而现在，这只污染物原本的竖形瞳孔不断放大，几乎包裹了整个眼球，原本澄黄眼球变成死气沉沉的黑。 它用那双黑到瘆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起来毫无神智，如同被人蛊惑般的黑色眼球里全都是他的身影。 目光炽热又执着，带着浪潮般的窥探。 32号的脚蹼渐渐脱离了房顶，想要像飞蛾扑火一样到童游的身边去。就在快要坠落到地面上时，它的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抽了一下。 声音大到地上的童游都动了动。 32号迷迷蒙蒙回头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 一截水蛇般的触手出现在了它身后。这一眼，硬生生将32号的意识连带着敬与畏一齐拉了回来。 触手身上散发着的属于祂的气息，32号绝对不可能认错。 触手是祂的一部分，就算脱离了祂之后有了自己的意识，但仍是祂的信使，是祂的眼与耳......某种程度上来说，触手一经出现，如同祂的亲临。 32号立马手脚并爬地往外跑，压根没来得及细思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它跑到房间外老远，又鬼使神差半路折返回来，鬼鬼祟祟地蹲在门口，盯着里面。 随即那张非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它看到，房顶上的触手欣喜若狂地掉到了童游的身边。 然后抬起一端，霸道又温驯地拱了拱童游的手心。 触手的行为实在反常，32号震惊之余，突然发现，自己对触手除了感受到原始的惧怕外—— 还有羡慕。 * “主、主人，您的触手竟然没有对入侵者展露出攻击性。” 32号跪趴在某扇门前，眼球里的黑色已经褪成了竖瞳，绞尽脑汁地和祂汇报着。 弱小的生命在强者眼里如渺小的沙砾般不值一提，主人没有下令将入侵者处死，这是上位者的仁慈。然而触手在入侵者面前的表现，竟然和它曾经见过的低级污染物样子的重合了起来。 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的实力，让污染物成了s区的食物链顶端。它们本无所不能，却在童游面前被迫自愿的卸下了爪牙。 这无疑是对污染物的威胁。 房间内，黑雾的眼前是触手带来的画面。 触手栖身在了入侵者的手下，因为角度，黑雾这次能看到更多入侵者身上的细节。 入侵者身上的布料并不合身又灰尘扑扑，沾着早已干涸的血液和泥污。透过并不合身的布料，能看到入侵者单薄的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淤痕。 他身上本就没有什么肉，却生得白净，这点瘀痕在他身上就分为明显，而且格格不入。 触手不顾一切地靠近着童游，正如32号所说，入侵者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触手甘于被他抚摸。 入侵者瘦骨伶仃的手腕白皙露出青紫的血管，只要祂下令让触手用力，就能将他的手腕整个贯穿。 只是，入侵者抚摸触手的手心，柔软又温暖。 触手的感知传达给了黑雾，不愿远离童游的本能也一起同步了过去，这是触手第一次出现源自自身的强烈渴望。 浓稠的黑雾流速逐渐加快，却慢慢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其中的一双冷眸。 弱小的生命，第一次展现出了攻击性，却是温暖的，如豆大的火苗，脆弱、易散。 祂感到有趣。 ... 黑雾没有理会32号想要杀死童游的请求。 也没有命令触手返回，而是允许它留在了入侵者的身边。 入侵者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有趣了起来，黑雾的记忆里每一秒都是自己居于强者之巅的时刻，成为掌握生死的强者是祂的习惯。祂第一次生出一种好奇的情绪。 这样弱小脆弱的生命，究竟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黑雾决定观察这个闯入了祂的领地的入侵者。 入侵者他想要离开此地的意图过于明显，但是他刚受了伤，腿伤限制了他的行动。 腿伤不深，却流血过多。 他左顾右盼寻找半天，没找到任何能止血的东西，最后只能无奈地把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截，裹在了自己右腿伤口上，在勒紧之前，又对着伤口吹了吹气。 入侵者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原本的房间，直直奔向了大门口。 进来时轻而易举推开的门，不知为何变得铁铸般怎么也打不开了。 看来这个房子的主人不想让他出去。 童游暂时放弃了出去的念头。 触手跟着去了大门，回程时攀上了童游的肩膀。触手浑身冰凉，冰得童游缩了缩脖子。 童游吸了吸肚子，侧头问：“有食物吗？” 触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童游对它的态度不错，美滋滋地蹭了蹭童游的脸颊。 童游此时有些委屈。 今天本来是和外面换物资的好日子，一般这个时候，他能吃到很多区外才能迟到的东西。 但是现在，右腿受了伤，疼得发汗，肚子又饿，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出不去。 一切都和预想的截然相反，童游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他在这个房间受了伤，此时此刻也只有这里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右腿越来越痛，肚子许久没有进食的不适也让他想要干呕。童游有些头晕眼花，他靠在废墟上，越来越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童游担心自己会死在这里，于是，他睁着眼睛，不断重复着：“独眼，独眼，独眼......” 他想起来，之前也有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念着仇人的名字，然后活了下去。 夜深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入侵者蜷缩在地，一动不动了许久，只有细微的呢喃从口中传出。 入侵者的眉心微蹙，触手又拱了拱他的手心，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 房间里的黑雾翻卷着，而后流出了房间，门槛晃动，窗口的玻璃发出不堪其重的破裂声。 浓稠的黑雾很快如浪潮拍案般席卷了整个房子，来势汹汹的雾气又在童游的面前汇聚在了一起。 第5章 32号扒在房间的门口，看着那团黑雾，小心翼翼地说：“主人，他快不行了。” 触手看到祂的到来，立马从童游的身边离开，正要爬到黑雾前，突然，在地上蠕动的触手炸开了，如同吞吃了炸弹，“砰”的一声，开膛破肚。 漂浮在半空中的黑雾居高临下，隐藏其中的双眼眼神晦暗不明。 第4章 死去的触手静静躺在黑雾和童游的中间。 蓝色的血液缓缓漫延，竟然显得比童游更有生命气息。 刚才饥肠辘辘寻找食物的入侵者，此时像小猫般蜷缩着身体，不再呢喃，连呼吸都要听不见了。 黑雾已经很久没有再体验过饥饿的感觉，但饥饿就要进食这是刻在每个生物dna里的认知。于是，黑雾面不改色地剥夺了触手的生命，允许入侵者把触手当作食物得以存活。 触手的血液源源不断，流向了蜷缩着的入侵者。蓝色的血液腥臭刺鼻，汇聚到了入侵者的鼻下，不合胃口的食物让入侵者不适地蹙了蹙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入侵者似乎并不满意这个食物。 却有其它的贪婪目光已经越过黑雾，落在了开膛破肚的触手上。 32号蹲在门口，不断分泌出的唾液顺着长舌流了一地，毫不掩饰或者根本阻挡不了自己对触手的本能需求。 污染物的世界弱肉强食，强者习惯统治弱者，弱者渴望吞噬强者。如蝼蚁般的污染物，也会有机会像贪吃蛇般靠着吞噬，层层登高向食物链的顶端。哪怕是32号，也不能抵挡自己对变强的渴望。 “咕...咕...” 32号短暂丧失了神智，喉咙发出了原始的叫声。长长的舌头卖力地勾卷着前方的触手，途径盘旋在半空着的黑雾，黑雾纹丝不动，舌头却猝然僵直了，显然触发了面对碾压性的强者时的假死状态。 黑雾浓厚，看不清内部。雾团中分出了一缕黑雾，如大手般卷起了早已凉透了的触手，然后用力扔向了房间外。 32号欣喜若狂地追了过去，咀嚼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不歇，衬得森森室内越发诡异。 祂想，入侵者脆弱，却有些挑剔。 孱弱的火苗会在风中颤抖不已，弱小的生命延续极其不易，得让他满意，他才愿意活下去。 但是，黑雾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人类满意。 * 外面的天大亮，阳光透过窗户，裂纹将光线分割成了几条，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也落在了童游根根分明的睫毛上。 大病过后的脸颊白皙得近乎透明，阳光在上面催生了淡淡暖意，童游的睫毛蓊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布满裂纹的窗外，天空呈现出一股死气沉沉的铅灰色，这是s区经年不变的天象。玻璃上的裂纹再也支撑不住，碎玻璃劈里啪啦往下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记忆陆续回笼，童游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震感彷佛仍然存在，童游后怕地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腿。 嗯？ 昏倒前血肉模糊的右腿，不知何时被洁白的层层纱布裹了起来，血污褪去，一尘不染。童游弯下腰嗅了嗅，血腥味消散了个彻底，闻到的是消毒水让人安心的独有味道。 ......怎么回事？ 有人在他昏睡的时候替他清理包扎了伤口，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在地震时见到的那只绿色长舌污染物？ 童游的视线从右腿抬起，分向四周，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通过身后倒塌的废墟可以看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房间。遗憾的是，猜想中的主人并没有现身，就连那只曾有一面之缘的污染物也不见了踪影。 狼藉的钢筋横梁张牙舞爪地悬在头顶，原来砸伤他右腿的那些碎石板块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童游盯着看了几秒，总有种它们下一秒就活起来了的错觉。 或许，有未知的生物正藏在最深处窥伺着他。 童游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草木皆兵，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让独眼他们有第二次偷袭自己的机会。 这次误闯进未知的地方，又不知昏睡了多久，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童游记挂着自己当宠物养的污染物，再没有心思在此停留。 左腿发力，站了起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左腿上，亦步亦趋地往房间外走。 他想，自己一向有仇必报。等出去之后，一定要把抢走的猫粮狗粮拿回来，然后再把独眼揍一顿，还要把他的几个同伙也找出来。 突然，地上一抹深蓝色的血迹吸引了童游的视线。 蓝色的血迹以中间的一长条为中心，四溅开来，颜色发暗，明显存在的时间不短。 童游微微一愣，他不确定在没有意识之前，这属于污染物的血迹是否存在，但是，这个血迹的形状却让他想起来了触手。 地上没有污染物的尸体，触手也不见了踪影，童游越来越好奇，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在他昏睡过去之后，长舌污染物和触手就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童游见过太多次污染物之间的战斗。一旦打起来，必须有一方死亡或者投降才能中止。 污染物的打斗必然见血，如此一来，地上的蓝色血迹就有了解释。童游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不禁怀疑，污染物也会包扎吗？ 他可没见过哪只污染物会在受伤后用人类的方式处理伤口。 而且......这座房子也不是回归于原始自然的污染物会喜欢的。 污染物留下的蓝色血迹，星星点点一路顺延到了房间门口，童游循着走了过去，却在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32号堵了回来。 32号的五官模糊，腰背佝偻，长手长脚，连舌头都长的缩不回嘴里。 外表和其它污染物比起来，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伪人感，尤其在它像人一样和童游相对而立上，分外明显。 这样的污染物，童游从没见过，他不确定眼前的32号对他是否有敌意。 32号看见童游站在门口，也不惊讶，或者是它的面部肌肉支撑不了表达情绪的表情。它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个小推车就被舌头拽到了童游面前。 32号缩了缩舌头，冷冷道：“吃吧，祖宗。” 听到32号阴阳怪气的声音，童游的眼睛亮了：“你果然会说话。” 在刚来这里和32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32在地上打滚表现得极为痛苦。那个时候，32号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祂醒了’。 虽然不知道它口中的人是谁，但是32号的行为看起来不像是对其它污染物或者人类的模仿，倒像是出自自身的意识。 因此，即便32号是只不折不扣的污染物，当32号冷冷的说出那句话时，童游也毫不惊讶。 他虽然才十岁，这个在人类社会里上小学，稍微表现的好一点就会得到夸奖的年纪里，遇到骇人恐怖的污染物，表现得远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从容。 “呵。”32号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的童游还臭，“你到底吃不吃？” 它没有童游想的那么多，也不知道童游想了些什么。它只是奉主人的命令，来给终于醒了的入侵者送食物。 童游这才注意到推车里放着一些烤好的肉。 肉类出自谁的身上不明，只是比起追究这个，童游更惊讶于原本茹毛饮血的污染物竟然会像人类一样处理肉类，怎么看怎么新奇。 推车里的肉被放在干净的树叶上，肉的表面干干净净，散发着勾人胃口的油脂香，没有童游讨厌的血腥味。 童游眨了眨眼睛，肚子发出了低鸣。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来，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有一团黑雾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黑雾高高在上地出现在了房间的半空，祂的出现让整个房间颤了又颤，霸道又不容置喙的视线冷峻，只一瞬间便让触手暴毙而亡。 一切都想起来了。 “这些肉......”肉香诱人，童游抿了抿嘴，有些别扭道，“是触手的肉吗？” 32号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在做什么梦，就凭你也想得到主人的馈赠？” 童游松了口气。他对触手的印象还不错，就像黏人的小狗。他当时就在想，如果出去了也要把触手带出去。看到推车上的肉他差点以为，只能把触手装肚子里带走了。 童游吃东西很安静，而且从不细嚼慢咽，脸颊鼓了起来，三口并两口地就把推车上的肉消灭了一半。吃过触手的32号鄙夷的目光落在童游身上，不禁带着点优越感。 果然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土老帽。 “你现在吃的和身上用的，都是主人让我给你搜罗来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也别得意忘形。”32号打算敲打一下眼前的人类，“不可直视主人，也不能打扰主人的休眠，最重要的是，不能冒犯主人。” “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既然得到了主人的馈赠，就要听主人——” 第6章 “主人？”吃到一半的童游突兀道，“他是人类吗？” 如果32号口中的“主人”是人类的话，那么这座房子、他右腿的包扎，以及用人类方式处理的肉，这一切和污染物和s区维和的东西全都有了解释。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童游在s区接触了不少人类，他们有的是违反了人类社会规则的罪犯，有的被污染异变成了污染物，也有的是像运输员那样的区外人员。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能在s区有这样的生活环境，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将s区的污染物收入麾下。 更何况......童游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32号，想，还是如此别致且忠心的智能走狗。 “你竟敢将主人和区区人类相提并论！”32号怒道，“主人待你不薄，你竟然这么侮辱主人！” 童游不走心的“嗯”了一声：“所以，你的主人也是污染物？” “主人是比污染物还要高级的存在，祂是s区的王者，更是人类的梦魇！不只是s区，所有的污染物全听祂的号令。”32号的黄色眼瞳越发坚定，“我愿意永远永远追随祂。” 童游此时的表情有些刻薄：“你主人这么厉害，祂为什么会被困在s区里？” “被困？”32号冷笑一声，“主人只不过是对人类和他们的东西没有兴趣罢了！” 童游突然眯起眼睛，盯着32号的脸一动不动。32号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你、你干什么？” “我在判断你有没有说慌。” 32号气得舌头都在抽筋：“就算人类把他们的东西全都送来上贡，主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就算是好玩的游戏机也不会？” “不会！” 话音落下，童游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房子里突然传出了一阵清脆且极富感情的电子音。 童游和32号皆为一愣。直到回音在房子里回荡了一遍，童游才听出来那道电子音说的是什么。 他低低重复道：“.......贝贝巴士？” 第5章 童游对这座房子的主人很好奇。 32号口中的主人应该是一个人人忌惮畏惧的污染物，实力远比s区的污染物都要强大。只是这样的存在，竟然甘于待在s区？ 童游见过的污染物都有一定的领地意识，对领土和同类有着天生的征服欲。祂却一直生活在这个有些狭小的房子里，而且童游在s区的这些年，这次是第一次得知祂的存在。 32号太聪明了，能和他正常交流，会嘲讽他，甚至有着自己的追求。那么，32号要永远追随的祂......又会是什么样的污染物？ 会更智慧？还是会更高级？祂和污染物之间难道就像人类和猴子？ 有意思。 童游翘起一边的嘴角，就如过去每一次见到感兴趣的污染物那样，他想把这座房子的主人找出来。 但是他的这个举动却吓坏了32号。 “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32号难以置信，“不能直视主人，不能打扰主人的休眠，不能冒犯到主人！” 童游扯了扯嘴角，眼珠子里冒着机灵劲儿：“我没有想冒犯祂，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主人想见你，自然会主动来找你。”32号最后警告道，“别找事，要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哐”的一声，32号把房门重重合上，将童游关在了里面，自己则蜷缩在了小推车里，不允许童游踏出一步。 童游却没有被32号的话吓到，实际上，32号的恐怖长相再配上他的威胁，足以随便吓哭一个路人。只是，这样的威胁，童游实在听得太多了。 而且从他记事起，s区的污染物比人类对他友善，32号说的话对他来说实在不痛不痒。 童游扒着门框，看向在门口昏昏欲睡的32号。 他决定，等32号睡着，夜探民宅。 ... 32号又陆续给他送了午饭和晚饭，小推车的车轮滚过地面，载着的东西一直都是烤肉。 童游吃不腻，每次吃饭时都未免有些狼吞虎咽。32号目睹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土老帽。” 童游看了32号一眼，然后垂眼，淡淡回击：“绿皮怪，长舌虫，没朋友，恶心心。” 32号：“......” 怒了。 临近午夜，32号的呼噜声终于从门板后面传了进来。 “吱呀。” 童游推开门，抬起右脚，然后左腿发力轻轻跳了出来。 白天的时候，那声电子音响得突然，但足够让童游辨认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 区外，某宝妈群里。 9：57 【孩子晚上总想往外跑怎么办？白天也就算了，我有意控制他玩电子设备，喜欢在外面玩我也挺高兴。但是，晚上也闹着去外面让我有点头疼，外面那么黑，多少有点不安全，着凉生病就更不好了。】 9：59 【笑笑妈妈，现在孩子们的同龄人都在玩手机，我觉得让孩子适当接触电子设备也不算坏事，一来能有话题更快融入集体，二来现在一些早教游戏设计得特别好，只要控制好时间，能让孩子学到不少知识。 【孩子们都对手机平板这些感兴趣，晚上让笑笑玩一下早教游戏，能玩也能学。对了，宝宝巴士挺不错的。】 12：43 ... 23：58 【各位妈妈们，你们好。因为一些原因，孩子搬来和我住了，我正在独自带娃。作为孩子的爸爸，我缺席了孩子的成长，导致我在养孩子上经验为0。日常吃喝我能应付得来，但是孩子半夜突然发烧，我该怎么做？】 【你这个问题琪琪爸爸前两天刚问完，他家孩子右腿还受伤了。可以在家里常备一些孩子用的小药箱，或者用酒精擦拭脚底后背，最好还是送医院比较妥当。】 【还有一个问题，孩子和他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能自己睡，而且很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我家，自己睡却经常在晚上偷偷哭。】 【孩子到了一个新环境会没有安全感，而且我猜平常妈妈带他更多一点，熟悉的妈妈不在身边，难免会哭。你在晚上多多陪他就好了。】 【谢谢。】 【不客气。话说回来，琪琪爸爸这两天怎么没在群里说话？】 电子设备的光亮驱散了黑暗，却不能穿透盘踞在房间里的黑雾。黑雾不断翻卷，侵蚀着电子设备发出的荧光。 黑雾的视线从群聊抬起，惜字如金，没有丝毫再在群聊里发言的意图。 但群聊里的某个问题，让祂有些在意。 黑雾如流水般不动声色地移动着。 * 推车里的32号依旧睡得很沉，把一大坨的自己液体般缩在了推车里。 童游看了它一眼，轻声回到了房间。 这次的行动不太成功，没有找到这座房子的主人。 左腿受力太多有些抽筋，童游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左腿。此时无比怀念自己的蜘蛛车车。 他想，这次是他第一次正式观察这座房子。刚来这里的时候突发地震，地震结束，又担心着余震，都没有好好观察。 这次虽然没找到目标，却也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这座房子大概只有一层，房型有些奇怪。 童游想了想，他觉得这座房子的构造很像一个手掌，从大门进来后的地方是掌心，而在大门的对面，则是五条手指般的长廊。 长廊如同深不见底的隧道，每条长廊都有数量不一的房间。童游所在的房间就在小指的位置上。 因为走廊又黑又长，童游顾及着32号，没能把长廊的房间都找一遍。 或许是今天活动得太频繁，右腿的伤口又痛了起来。童游躺在地上，和衣枕着自己的手臂。他太瘦了，肋骨和肩膀直接硌在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有点痛。 终究抵挡不过困意，昏昏欲睡的童游盘算着明天晚上要去搜查哪条长廊。 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周围的温度骤降，童游被冻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童游没在意温差的反常，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取暖，左眼掀开了一条小缝。他迷迷蒙蒙地想，眼前越来越黑了。 连渗进来的皎洁月光都不见了。 月亮也去睡觉了，童游默默地想。就在他再次坠入梦乡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过诡异。 灰色的虹膜泛着渗人的冷意，深色的瞳孔不断往外吞吐着黑雾。黑雾在眼睛的四周不断穿梭，如同蒙上了月亮的黑纱。 月亮哪里是去睡觉了！明明是有一大团黑雾在他面前，挡住了月光！ 童游头皮发麻，猛然坐起身，深色瞳孔里冒出的黑雾不断靠近他，连带着刺骨的寒意。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童游果然见到一大团潮湿的黑雾在他面前漂浮。黑雾像是想要触摸他，渗出一缕一缕，游蛇般探向了他的发丝。 第7章 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堪堪停下。童游一动不能动，盯着黑雾里的眼睛，瞳孔骤缩。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黑雾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漂浮在半空中。 良久，童游听到黑雾发出了答非所问的声音：“你怎么不哭？” 哭？为什么要哭？ 难道面前的这团黑雾是觉得祂过于可怕，还是觉得自己胆小如鼠？ 童游承认，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被吓一跳，但是那是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还没醒过神来。想到这里，他有些不服气，毫不自知地露出一些孩子气。 “你也不怎么可怕。” 人类幼崽尚且稚嫩的声线回荡在这个房间里，清脆悦耳，不断翻腾的黑雾凝滞了一瞬。而后，湿冷的黑雾再次翻滚起来，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压，从中传出的声音却沉稳平淡。 “人类，幼崽睡觉，会怕，也会哭。” 童游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是眼前的这团黑雾在瞧不起他。 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童游眨了眨睫毛，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别过自己的头，不再去看黑雾里的眼睛。 “我一个人睡觉才不会哭，也不会怕。” 黑雾似乎很不解，“什么时候会？” 童游想说自己流血的时候会，感受到疼的时候会，小时候走太累了也会。 但是这样说出来，也未免太没面子了。童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想都没想：“我睡得不舒服的时候才会。” 说完他就后悔了，小脸变得皱巴巴。 好像这样也很丢人？ 黑雾很快就对童游的这番话做出了回应。 一大缕黑色的雾气从雾团中分离开来，飘到了童游的身边，而后雾气凝结成了实体，变成了童游曾经见过的模样。 一截黑色的触手。 只是比童游曾经见过的要粗壮许多，触手把自己盘了起来，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软床。 童游戳了戳触手，整根手指都像陷进了棉花。 又戳了戳。 触手高兴得弹了弹。 童游：“哇。” 弹床啊。 雾团又分出一缕浅淡的雾气，拂过了童游的头顶。 祂说：“不哭，不哭。” 第6章 皎洁莹润的月光渗透进来，地上是窗户的倒影。 触手变成的圆床还在，只有黑雾消散了。 不仅是重新亮起的月光，室内也逐渐上升到了原本的适宜温度。 童游慢半拍抬手摸向自己的头顶。 刚才，黑色的浅淡雾气拂过，发丝都乱了，如同有人揉了揉他的头。 黑雾的离去，死寂沉沉的圆床触手变得活泼好动起来。尾端克制不了童游对它的吸引力拍了拍自己的长条身体，疯狂邀请着童游。 童游也拍了拍，触手的身体立马回弹，像是在拍一个棉花做的弹球。 的确很适合当床。 童游睡了很舒服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32号已经来送早饭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开门。”上次说完童游是土老帽被怼后，32号这次又找了新的话头来阴阳怪气。 它早就来送饭了，主人让它把饭送给童游，没能当面给童游在它眼里不算送到。 但是昨天晚上，32号守着门不让童游出去，童游便在门前挡了一块大石头，不让32号进来。 32号只能苦哈哈地在门口等着童游给它开门。 童游瞥了它一眼，突然想欺负它一下，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你的主人，昨天晚上非要拉着我聊天。” “不可能！”32号想也没想就说，“主人来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童游看着它，别有深意道：“你的主人又不用从门口进来。” 32号的脸色更绿了。 既然32号没有否认，童游越发笃定那团黑雾就是32号口中的主人。 这座房子的统治者。 童游的话给了32号极大的打击，他正要灰溜溜地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向房间内看去。 圆床触手察觉到32号的视线，疯狂地摇动着自己的尾端，像是正在炫耀得到了主人宠爱的狗狗。 32号：“！！！” 它本来对童游的话只信了四分，但是那么大的触手出现在这里，它不信不行了。 32号深深地看了童游一眼，这个入侵者，果然太可怕了。 此人绝非善类。 童游吃饱喝足之后，连动都不用动，只需吹一声口哨，圆床触手就会来接他。童游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打算补觉。 虽然他已经确认了黑雾的身份，并且已经见到了房子主人的真面目，但是晚上和黑雾的见面，让童游对黑雾的好奇心越来越大。 这团黑雾太神奇了。 明明只是一团浓厚的雾，却能和他交流，而且还能自由操控雾气变成触手。童游从没见过这样的污染物，黑雾给他的感觉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污染物都不一样。 童游眉头紧锁，他接触过的污染物里有长得奇形怪状的，有能飞的，有能喷毒液的等等。唯独，没有像黑雾这样的。 一觉睡到晚上，童游规划好了今天的路线，一切都准备妥当。只是没想到，32号竟然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大睁着澄黄竖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童游深呼吸口气，“我睡不着，想去散步。” 32号：“......我还什么都没问。” 下一秒，被困在圆床触手里的32号破口大骂：“你狡诈！” 童游拍了拍圆床触手，以示夸奖。 圆床触手扭了扭。 这样拍宠物拍习惯了，差点拍到32号的头上去，童游及时收回手，潇洒离去。 只留下愣愣的32号，眼神发直地盯着圆床触手上被童游拍过的地方，许久。 * 黑雾曾经整整看了童游两天一夜。 祂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了实感，但是在两天一夜里，祂却有些嫌恶时间的缓慢。 亲眼看着弱小的入侵者是如何退了烧，不适蹙起的眉心又是如何渐渐平复了下来，逐渐睡得安稳。 不管是一直注视着一个人类，还是看着一个即将成为死灰的生命逐渐复燃，都让祂感到新鲜。 一个腿伤就能差点要了入侵者的命，这在黑雾的认知里十分罕见。在那两天一夜里，看着入侵者毫无血色的小脸，莫名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有趣，也不是新奇，那个陌生又扰人的情绪却让黑雾有些心神不宁。 黑雾曾以为，这个感觉也是入侵者所展露出来的攻击性，如猫挠般，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是，黑雾却不再从中感到有趣。 此时，渐渐变得健康的入侵者，身子骨依旧单薄。他在黑暗的走廊里穿梭，像初入森林的小猫，眼睛发着亮。 远比那两天一夜里显得更加鲜活。 在那两天一夜里滋生出的陌生情绪，这一眼，便一扫而空。 就在这个时候，画面里的人影突然一歪，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触手的视野范围内。 童游半跪在地上，右腿痛得他直不起身。 昨天晚上只摸索了个大概，知道了走廊的存在，今天才会深入调查。很多房间都上了锁，走廊又长又黑，他担心32号会突然找过来，便一步走得比一步快。 到最后，忽略了右脚的伤口。 伤口一定又裂开了。这股痛感童游很熟悉，他几乎能感觉到血液的渗出。疼痛袭来的瞬间，眼眶发酸，泪花窝在眼眶里，视野都模糊了。 童游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因为感受到了寒冷。 黑雾再次降临在了他的面前。 自尊心作祟，童游没再直勾勾地盯着黑雾，而是低着头，看着几乎透出了血腥味的右腿。 黑雾的眼前是童游的发漩，从中看出了几分倔强和固执。视线再往下，发现了童游摔倒的原因。 纱布有些松垮，上面沾染了血迹，隐约露出一点破裂了的伤口。 祂近乎叹息般叹了口气。 有些无奈，也有些纵容。虽然轻微，童游却没有错过。 童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恰好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黑雾分出了两团雾气，雾气不断地翻腾，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无数根细小触手。小触手蠕动着，最后定格在了固定的位置，逐渐变成了两只皮肤惨白的手臂。 童游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像看到了汽车人变形，半响，才不掩惊艳道：“好、好酷。” 两条手臂连接着的手掌，血管凸起，五指修长，毫无血色，冷白色的皮肤紧紧包裹在分明的骨节上，极具美感。 然后，童游就看到这两双手动作轻柔地解开了自己右腿上的纱布，好好上了药，接着从雾团里拿出了新的纱布。 醒来的第一天，32号就对他说，自己吃的和身上用的全都是它从外面搜罗来的。吃的肉估计是32号在处理，自己身上用的也只有纱布，现在看来，那些纱布全在黑雾手上。 第8章 而且......黑雾的动作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么是谁为自己处理的伤口也迎刃而解。 童游看着正在为自己裹纱布的双手，双手没有连接躯体，直接悬空在了半空中，极为诡异。他又看了看这双手的主人，现在正在不动声色地为他包扎伤口。 黑雾每一次出现，都没有任何预兆，童游很想问问祂是从哪里出来的，还没问出口，却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 两只手，一手抄起他的膝弯，一手将他的胳膊和上半身抱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极具保护欲的姿势。 黑雾向童游的房间缓缓移动着，两只手纹丝不动，牢牢地将童游拢在了怀里——如果祂此时的身体有实体的话。 一两滴凉凉的水滴滴在了手背上。 匀速移动的黑雾突然慢了一下，黑雾中的眼睛困惑地看向被稳稳抱在手里的人类幼崽。 “没有睡好？” 黑雾还记得他昨天晚上说的话，他说他自己睡不好会哭，明明只是随口一说用来搪塞的话，但是却被黑雾当真记挂。这是只有他能听懂的疑问。 “我睡得很好。”童游吸了吸鼻子，擦净脸颊上的泪痕，选择说了实话，“我这次是被疼哭的。” 怀里的幼崽声音轻微，像羽毛拂过心头。默了片刻，又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抚了一下童游的头。 “不哭，不哭。” 一如昨晚。 * 黑雾双手抱着童游，一路回到了童游的房间。 32号被困在了圆床触手里到现在也没能出来，听到动静，以为是童游，顿时炸了：“土老帽——主人？！” 童游觉得32号最后的声音很是凄厉。 仿佛刚才哭哭脸的人不是他，煞有介事地说：“原来你主人也是土老帽。” 32号像是被拔除了声带，绿色的脸硬生生被一口气憋得发红。 童游说完扭头去看黑雾的反应，但这次连隐藏在黑沉雾气里的眼睛都没能看到。 黑雾没有对他们的斗嘴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用多出来的那只手又轻抚了一下童游的头顶。 黑雾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圆床触手接住了童游，童游躺在上面，这下彻底老实了。 他是真的怕痛，伤口又撕裂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直到伤口完全愈合之前，他估计不会再随意乱动。 触手像是知道他受伤了，尾端吸引着童游的注意力，故意在童游的面前左右摆动。 童游抓了一下，尾端立马甩到了另一边。 童游又抓，尾端继续甩。 如此反复。 32号蹲在旁边看，看着童游抓捕触手的手，喉咙里咕咕地叫。 圆床触手似有所感，尾端立马不动了，故意让童游迅速抓在了手里。 挑衅地看向了32号。 32号顿时有了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它想起来童游在走之前，差点就拍了拍它的脑袋。 明明圆床触手就被拍了。 为什么不拍它？ 它不是很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正视自己，它也想被童游摸摸。 童游刚来的时候，第一只触手不管怎么撒娇耍赖求摸摸，童游都满足了那只触手。 难道需要它先表达一下自己想要摸摸？ 32号向前走了一步，试探性地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童游果然看了它一眼。 然而摸摸并没有被实现，32号急得口干舌燥，长舌不安分地甩了甩，突然想到第一只触手和现在这只圆床触手，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都像细长的尾巴。 它自己也有符合条件的东西。 于是，32号收回脑袋，向童游伸出了自己的 舌头。 第7章 童游不是很理解32号的行为。 32号的舌头被甩到了软床触手的面前，和童游坦诚相望......童游都不忍心去仔细观察。 此时，他不禁也有个疑问产生。 32号的操作，难道是恶心人的最新招式吗？ 但偏偏，32号看向他的眼神无比热切......并且，双眼的眼神充满了清澈的渴望。 童游过去也遇到过试图恶心他的人，而且性格又让他有仇当场就报。 别人对他伸手，他接住，并且能把对方的手指咬个对穿。别人对他伸脚，他也不回避，因为他最明白怎样能把人类的脚趾踩断。 然而，对于恶意一向来者不拒的童游，此时，却忧愁地挠了挠头。 他对32号的舌头实在下不了手。 于是，他靠着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移开了视线，非常辛苦的把自己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给压了下去。 恰好和圆床触手的捕捉游戏玩腻了，童游转过身，背对着32号躺下，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32号的行为在童游眼里变得越发诡异。 原本的32号送完饭之后，最多只会和他斗嘴几句，等他吃完饭就带着推车扬长而去。而今天早上，32号却用一种极为专注的眼神盯着正在吃饭的他。 这个视线像是来自垂涎猎物的野兽，童游绷着嘴角，生出了一种危机感，护食作祟，他把叶子上的烤肉全都很宝贝得拢起来，给了32号一个背影。 童游一如往常地吃起肉来，却并不像以往那般风卷残云，烤肉的味道还和以前一样，他也从不会轻易就吃腻一个食物。 只是，32号的眼神莫名让他心烦，总是会让他想到一些湿漉漉又灰尘扑扑的过去。 童游偷偷瞥了32号一眼，见它没有再看着他了，便挑了一块最大最香的烤肉。 迅速丢在了身后。 32号看了看地上的烤肉，又看了看童游的背影，神伤不已。 人类果然不懂自己。 中午，32号送饭的时候没有再拿小推车。 它用双手捧着叶子，叶子包裹着烤肉，上面还有未被晒干的水珠。站在童游的门前，虚头八脑的像是来给领导送礼的下属。 等童游出来后，32号特意当着童游的面，踮起长长的脚，举起高高的胳膊，站在童游面前，几乎有三个童游那么高。32号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再次期待地看向童游。 童游的脸色越发冷漠。 花样还真多。 童游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即便踮起脚也够不到，他盯着32号的澄黄竖瞳想了几秒，面无表情：“我要告诉你主人。” 32号：“......”状王。 午饭很快就被童游吃完，32号捶胸顿足，决定下一次一定要做到。 终于到了晚上。 32号这次剑走偏锋，直接用舌头卷起来严严实实裹住了烤肉的叶子。 长长的舌头钻进了门缝，一路延申到了童游的面前。如果童游想要拿到晚饭，第一步就是把叶子从它的舌头下拿下来，那样就免不了接触到自己的舌头。 32号耐下性子等待着，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童游的动作。它小心翼翼扒着门缝朝里去看。 童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表情难看地看着它。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拿食物开玩笑，此时童游有些克制不了自己的火气。 32号愣了一下，被这么直白地问了，竟然有些羞涩。它扭捏着，连带着舌头都拐着弯的在地上移动。 “我想让你摸......”32号小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谄媚地笑了笑。 摸什么？摸头？怎么可能。 32号对他总是阴阳怪气，童游能看出来32号不太喜欢和他接触，不仅叫他土老帽，还不让他和黑雾见面。32号怎么可能会让他做出摸头这样的亲密动作呢？ 又想起来32号昨天把舌头伸到自己面前，童游嘴角抽搐，难道32号还想用舌头来恶心他？ “我不想摸。” 童游看了看抖成波浪线的舌头，他承认，这次是32号赢了。 极其不情愿地说：“我被恶心到了，满意了吧？” * 黑雾又一次出现在了童游的房间。 夜色还是那么沉静，只有规律地呼吸声响起。雾气漂浮在半空中，却有月光穿透了黑雾，落在了童游沉睡的脸上。 白皙的肤色几乎与月色无异，脸上的细小绒毛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眉毛舒展开来，睫毛纤长如同合翼的蝴蝶，轻轻落在了白皙的脸上，点了一点栗色。 人类幼崽睡得香甜，仿佛白天无聊得揪触手尾巴的人并不是他。黑雾发现，因为这些天的好吃好喝，幼崽的脸颊挂上了一些软肉，五官显得更加圆润可爱。 圆床触手摇晃着身体，像摇晃婴儿床那样哄睡着人类幼崽。 见到黑雾的到来，更加卖力地摇晃着。 许是动静有些大，幼崽蹙起眉，眼睑处的密睫振翅欲飞。 黑雾从深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人手，回忆着刚才看的育儿视频，有规律地轻拍着人类幼崽的后背。 圆床触手重新找回了摇晃的节奏，诡异的人手一直轻拍到了后半夜。 第9章 人类幼崽一夜好睡。 ... 第二天，童游快中午的时候才起床。 也许是伤口的恢复需要能量，醒来的童游还是有些困倦。圆床触手驮着童游到了门前，打开门，门口是早已被送到的早饭。 32号不见了踪影。 童游没有在意，为能再次轻松得到食物感到欣慰。吃完早饭，童游打算进行午睡，才发现屋子里的一个神秘东西。 似乎是铁制，方方正正，拿在手里像板砖。童游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和运输员交换物资的时候，他看见门卫在门卫室里摆弄的就是这个铁方块。 当时铁方块还能发出声音，童游拿在手里，看了铁方块半响，疑惑铁方块怎么没有声音了。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铁方块突然亮了起来，一个个小方块出现在了上面。童游试探地摸了摸，屏幕动了一下，小方块突然变成了好几排的熊猫图标。 童游吓了一大跳，同时又感到新奇，眼睛都睁大了。 他点开了一个小熊猫图标。 小熊猫图标逐渐变大，过了一秒，铁方块发出声音：“贝贝巴士！” “好耳熟。”童游歪歪脑袋，来不及细思，屏幕画面再次变化起来。一只小熊猫走到屏幕中间，真诚发问： “小~朋~友~你知道，下面的这些数字，都是什么吗？” * “那么，你能帮我，找到3和2吗？” “真聪明！你是数字天才！” 童游玩得不亦乐乎，被夸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直到轻微叩门声响起，童游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该吃午饭了。童游立马放下铁方块，圆床触手载着童游移动到了门前。童游脸上因为游戏产生的笑意还没褪去，但是打开门后，笑脸却有一瞬间的空白。 中午来送饭的是一只小触手。 怎么不是32号？ 童游慢吞吞地把烤肉放进嘴里，脸颊鼓起来，像只仓鼠。 下午，童游从小熊猫那里学到了很多。 比如，原来，人类的休息叫睡眠。每天夜晚或者午后，人类都需要睡觉以此来补充睡眠。 原来，天上的太阳消失，夜晚的月亮消失，在他看来去睡觉了的行为，其实是日夜更替，叫日落和月落。 再比如，他还学到了一首歌。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芽...又香又白人人夸。” 童游轻声哼唱着，他很聪明，一学就会，只是限于还未开拓的眼界，他不知道又香又白的茉莉花是什么样。 s区的一切都沦为废土，污染物聚集，就连植物都异变得如同诡物。 他想，茉莉花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朵，洁白美丽，香气扑鼻，要不然怎么会人人都夸？ 有了小熊猫的陪伴，下午的时间又很快地过去了。 来送晚饭的人又不是32号。 童游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昨天说的太过火？还是自己理解错了32号的想法？ 32号虽然平时嘴臭了一点，舌头恶心了一点，但是对他是顿顿都有肉吃。 这一夜，人类幼崽睡得不太好。 翌日，童游是被哐哐敲门声吵醒的。圆床触手还在试图堵住他的耳朵，为他隔绝噪音。 32号的声音从门板后大喇叭似得传了过来：“土老帽！” 童游打开门，看到一日未见的32号拉着小推车，推车上除了每日固定的烤肉，竟然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水果。 水果新鲜得还有木枝，童游手里拿着铁疙瘩，伸手摘了一根木枝，状似无意地问：“你去哪里了？” “我和你不一样，不是闲人。”32号哼哼，仿佛并没有因为被求模被拒而心灰意冷，“存货不多了，我昨天去了外面找物资。” 童游指了指：“这些水果？” “不止，还有你每天吃的烤肉，我又捕猎了一些新的污染物，肉质比上次的好。还有你手里的这——啊？！”32号惊叫，“平板怎么在你手里！” 这个平板是它特意上供给主人的，它才一天不在，竟然就被土老帽拿到了。 童游敏锐捕捉到了铁方块的名称：“你怎么从门卫那里拿到的？” 要知道他也对这个平板动过心思，但是那个门卫太一惊一乍了，实在不好下手。 “我可是污染物，和你们这些人类不一样。”32号得意得舌头都要甩上天了，故意略去自己从高墙防线下的地洞钻了出去，“我能散发一种气体，这种气体无色无味，吸入这种气体的人会看不到我，和透明人一样。” “好酷......” 童游肃然起敬，全然不知32号找到了自己挖的地洞，只以为32号徒手攀越了高耸入云的高墙。他看了看手里的平板，又想象着看不到32号但是能听到它声音的场景，由衷道：“我突然觉得你也没那么差。” 32号歪嘴暗爽。 童游这才发现他还不知道这只污染物的名字。 回忆着小熊猫教给他的礼仪，伸出一只手，“我叫童游，你呢？” 童游静静等着32号把它的手和自己的手交握在一起，谁承想，没等到32号说出自己的名字，却等到了32号放在自己手心下的脑袋。 “？” 童游几乎下意识地揉了揉，动作和之前揉自己当宠物养的污染物一样。 32号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它眼含热泪地，“我、主人叫我32号。” 童游收回手，又蹲下，把水果根部的小木枝都摘了下来，在地上拼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直起腰，对32号说：“你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写？” 小木枝拼凑得歪歪扭扭，但是能看出来那是两个数字。 32。 主人总是叫它32号，32号很长时间内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它和其它污染物不一样，就如童游所说，它比起其它污染物都聪明，有属于自己的意识。这样的它，也不免会思索起代号般名字的含义。 但饶是如此，它也不能从这个代号般的名字里认识到什么。 主人每次用这个名字叫它，落在它耳朵里，都如弥漫在耳际的铃音，就像看到了那震颤不已、闪闪发光的铜舌，这是它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 32号蹲在地上，双手卷着舌头，生怕弄乱小木枝。认真看着两堆小木枝，久久不能回神。。 它抬起头，看着童游，说：“我也很喜欢你。” 童游觉得32号有些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童游难得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 他害羞，32号也害羞。 32号思考了良久，空洞的鼻子嗅着让它捉摸不透的味道，选择了最直接的原因。 “因为你身上有味。” 第8章 童游又想出去了。 不是离开这个房间，也不是离开这条小拇指般的走廊，而是离开这座房子。 离32号越远越好。 童游连呼吸都要静止了，他默默看了一眼32号，然后僵硬转过身，进了房间，紧紧地合上了房门。 靠在门板上，童游深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自己的手心，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又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最后，把身前的衣服也掀了起来，反复深嗅。 两只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想要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搓下来，灰扑扑的脸蛋火辣辣的疼。 他天生就不怎么爱出汗，因此不会有汗臭味。他的伤口也得到了清洁和擦拭，没有血液的惺甜和腐烂味。只不过，身上的尘土太多，闻起来确实不太清爽。 童游觉得这是自己自尊心最受创的一次。 门外的32号看不懂童游的突然变脸，童游身上的确有味，还是对污染物来说很难抵挡的味道。32号的脚蹼重重敲了两下房门，“你生什么气啊，我又没有骂你。” 还不如骂我呢，童游默默地想，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不为别的，只为了洗个澡。 等32号走了，童游打开门，连圆床触手都不带了，离开了房间。童游进入了一条走廊。这里的房间这么多，说不定就有一个可以洗澡的房间。 这条走廊在中指的位置，甫一进去左手边就是一个房间。童游用力推了推，没推开，似乎被从里面锁死了。 第二个房间在不远的位置，而且能打开。 灰尘扑面而来，童游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他起先看到的是镶嵌在高墙之上的窗户，大小容不下半个脑袋，像有人在监禁着什么。 光线直照而来，童游眯了眯眼，紧接着他看到了白花花的东西。 数都不数不清的森森白骨。 墙角、左右、中间，铺了满满的一地。 童游心脏停滞了一瞬，遗留在脸蛋上的顽固温度霎时褪去，很快，他冷静地合上了门。 壮起胆子，继续往前走。 每个房门的颜色大小和形状都一样，从外观上判断不出来房间的区别。童游只能每个房间都试着推了一下。 第10章 不幸的是，能打开的房间只有三个，而且看起来都不能洗澡。 幸运的是，剩下的两个房间没有再出现什么骨头了。 童游觉得这样找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他之前在s区的时候也洗过澡，有固定的洗澡地方，与其在这里无头苍蝇似的寻找能洗澡的房间，不如去外面。 可惜，通往外面的大门依旧打不开，两扇门板合在一起几乎都没有缝隙，似乎从未被人打开过。 但是童游记得自己就是从这里进来的，32号昨天也离开了房子，那它是怎么出去的？ 面朝大门的童游正想着，熟悉的寒冷从天而降。 黑雾降临到了童游的身后，童游转过身，黑雾的雾气旋转着，隐约可见一双手的轮廓。 童游不知道黑雾要做什么，他只听到自己对黑雾喊了一声：“别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32号之前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童游语气急促，他不希望黑雾也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瘦小的人类幼崽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如同已经到了遥远的对岸。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双眼大睁着，就像森林里受惊的小鹿，惊乍的样子仿佛是在抗拒肉食动物的靠近。 他的右腿还受着伤，身形单薄的不成样子。即便再怎么抗拒，在强大的狩猎者面前，都不值一提。 但偏偏，人类幼崽的惊呼竟让黑雾的动作凝滞了。 黑色的雾团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在其中明明灭灭，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思考。 雾气很快又再次翻卷起来，黑雾的视线落在了童游的伤口上，很明显，祂以为幼崽情绪大变的原因是伤口又在痛了。 双手出现在了黑雾之中，飘渺的雾气在指缝中穿梭，双手靠近了童游的膝弯和后背，想再次把童游抱起来。 却不料，童游垂死挣扎般往后面快速移动着，可他的速度终究快不过黑雾，一手抄起膝弯，一手拢着后背，极为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童游猝不及防，但他却也不敢再动了，像是他再动一下，黑雾就会闻到什么似的。 黑雾一路飘到小拇指的长廊，进入童游的房间，把童游放在了圆床触手上。 末了，轻抚了一下童游的发丝。 “不动，会痛，不哭。” 童游很郁闷，也有点生气，把头低下去不让黑雾摸。 惨白的手掌只碰到了一点发尖，黑雾像是终于察觉到了童游的情绪，疑惑道：“为什么生气？” 童游捶了一下屁股下的圆床：“因为你不让我离开。” 黑雾更加疑惑：“为什么离开？” 童游瘪嘴，这让他怎么说，说我身上臭死了？ 黑雾注视着童游，看到他鼓起脸颊，白皙的脸颊因为情绪变得有些红润。惨白的手掌四指并拢，屈起了食指，趁着童游不注意戳了一下圆润的脸颊。 “不出去。”幼崽温暖的皮肤如凝滞，吹弹可破，祂不敢太用力。 童游毫不客气地打掉了黑雾的手指。 又戳了一下，妥协：“伤好，可以。” 呵呵，等伤好了再洗澡，他也要变成污染物了，就叫臭臭。 童游再次打掉了黑雾的手指，不掩忧愁地想 污染物果然一点也不懂人类。 * 此后的一段时间，童游几乎一直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玩玩平板，发发呆，就是不和32号见面，也不让黑雾靠近。 吃饭也都是让32号放在门口，等32号真的走了之后才把门打开，要不然童游宁可不吃。 如此一来，32号还真有好几天都没见到童游了。 那天之后，32号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它到底哪里惹了童游不高兴。 结果脑子刚动一下，就转不动了。 32号有一瞬间觉得好麻烦，干脆不管了算了，但是一想到童游会不再摸它头，32号突然觉得哄哄小人类也不是不行。 童游对他改观是在它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它和他炫耀了很多它能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童游听完眼睛都亮了。 这天，32号又要去外面了，在走之前，信心满满地敲门：“土老帽！我要去外面了~” 回应它的是重物砸在门上的声音。 32号讪讪：“......好嘞，这就滚。” 碎石块落在地上，门内的童游有气没地方撒，为什么32号能出去，他不能。 深夜，月色柔和。 圆床触手上的人类幼崽沉沉睡着，丝毫不知黑雾在他旁边看了他许久。 幼崽的头发有些长了，发丝纠缠着睫毛，幼崽在睡梦中皱着眉，很不舒服。 黑雾中伸出了一只森然的手，想要帮幼崽把作乱的发丝挑开，却在即将靠近幼崽时，想到了幼崽对祂的抗拒和躲避。 幼崽的抗拒和远离太过明显。 不让揉揉脑袋，也不让戳戳脸颊。 祂只能每天晚上，在幼崽睡着之后，悄悄来看他。 幼崽又怕祂带来的冷意，畏冷让他可怜兮兮的缩着身子，像是又回到了发烧的时候。 祂往往不能待太久。 骨节分明的手收了回去。 ... 童游的腿伤终于好了，这意味着童游能出去洗澡了，只是必须和32号一起去。 “记住，不能远离我，外面非常危险。”32号反复强调，全然忘了当初和主人说童游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童游觉得它啰嗦，但是一想到，如果太远了，32号可以当代步工具又觉得没什么了。 铜墙铁壁般的大门自动打开，原本盘踞在房子外的黑雾早已散去，s区枯败的景色就在眼前，童游几乎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外面。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黑雾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 * 童游和32号这一次出去，用了很长时间。 不仅是为了童游洗澡，32号也要趁此去补充物资。 整个房子骤然冷清下来，又变成了过去如一日的死寂。在这静得出奇的房子里，几乎能听到黑雾的翻腾声。 又到了深夜，每晚半夜来到童游的房间已经成为了习惯。可是现在，32号和童游都还没有回来，童游的房间里，圆床触手和黑雾一样静静等待着。 32号每次出去，都会在翌日回来。明天的晚上，祂又能看到安稳睡着的人类幼崽。 夜色如流水，月光顺着窗子倾斜下来，强力的月光竟然穿透了浓郁的黑雾 ——或者说，是雾气变得稀薄了。 这是黑色的雾团从未发生过的变化，如果32号在这里，看到此情此景，必然震惊不已。 就在这时，地上的平板屏幕亮了起来。 当时祂不想再让人类幼崽因为乱动再次撕裂伤口，便把这个平板给了他，人类幼崽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黑雾变出手臂，打开了平板。 屏幕还停留在了人类幼崽上次使用过的界面。 是一个播放中止的视频。 冰冷的手指划过屏幕，视频的播放继续。 视频似乎是部古早的纪录片，画质并不清晰，噪点和镜头一块跳个不停，只有一个男人稳坐当中。 男人已经年迈，但精神矍铄，穿着某种特制的工作服，就像是一个资深的学者。 “在最开始......并未表现出攻击性。”被采访的学者失真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并不缺少污染物普遍具备的暴戾和凶狠。” “本性被隐藏得很好，以至于，我们研究所一半的人手都折在了那场事故里，之后......仿佛进化了。” 画面实在不佳，滤镜也被调成了灰色调，老者的语速缓慢，像是陷在了回忆里。 突然，原本泰然的老者眼睛里露出了恐惧：“祂的身体竟然变成了一团黑雾，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现象。祂有着极高的智商，比大多数人类都要聪明，同时祂也变得越来越嗜血......暴露出了祂的本质。” “s区......在s区出现之前，那个地方曾有一座旅游业发达的城市，祂袭击了那里，五百多万人就此丧命，污染像瘟疫般大规模传播，那里从此沦为了s区。” “......祂......是彻头彻尾的魔鬼，是无可救药的怪物，各位—— “祂是将世界变成炼狱的凶手！！！” 房间里，平板里的老者突然激动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鼓起，对着镜头发出了泣血般的最后咆哮。 进度到这里就像在看恐怖片，然而视频还未结束，平板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黑雾并不认识视频里的老者，而这个老人，显然是认识祂的。但黑雾并没有为此浪费思绪，因为占据了黑雾整个思维的是人类幼崽。 黑雾对自己的领地有着极高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祂的监视，不可避免的，祂目睹了幼崽表现反常的那天，在祂被幼崽躲避之前，幼崽推开了一扇堆积着白骨的房门 以及，幼崽脸上下意识露出的惊慌表情。 死一样的静寂。 第11章 没电的平板，屏幕犹如一块冰冷的黑色玻璃，映照不出黑雾的丝毫身影。 黑雾漂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沉静得有些反常。 就在这时，从外面回来的32号，猛然撞开了大门，急急切切地跑到了黑雾的面前战战兢兢。 “主人...他、他逃走了！” 第9章 房子的大门大敞四开，隐有黑色的雾气重新集结。 月亮浑然未知，无知无畏的月光继续倾洒，这次却被黑雾残忍地吸收。原本逐渐变得稀薄的雾团，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壮大起来。 几乎......包裹了整个房间，像是要把整个房间都吞吃入腹。 圆床触手瑟瑟发抖，它并没有口器，也不具备声带，但此时此刻它感受到了滔天的怒火，竟然如初生的婴儿般哭泣了起来。 渗人的哭声回荡在房子里，传到了每一条走廊，曾被童游发现装满白骨的房间，白骨突然爆炸开来，统统化为了齑粉。 人类幼崽曾在大门前急切喊出的话回荡在脑海里，连带着这几天幼崽的躲避，最后全都变成了32号带来的消息 ——他，逃走了。 平地起风，巨大的黑色雾团中心无端生出了漩涡，如同龙卷风般，碎石残骸竟然都被吹动。 “他跟我说去洗澡，可等我去找他，那里已经没人了——”32号的声音都抖成了波浪线，随时都有可能被卷进漩涡里，“我、我就在旁边！他还和我说，回来的时候，他想亲手烤肉吃——” 32号的身后，房子外部已经彻底被黑雾包裹了起来，好似回到了童游从未出现过的时候。不会出现光线，也不会出现声音，任何敢闯入此地的入侵者都会被即刻绞杀。 一块石头被风吹得砸在了32号的脑袋上，紧接着又是一根木枝，木枝很快就掠过它，被卷去了别处。可32号的视线却紧紧追随着它。 记忆被触动，用木枝组出的‘32’浮现在了32号的眼前，歪歪扭扭的，轻轻一吹就能散了。 32号破天荒地想哭，却不是被吓得。 它这次出去补充的物资比之前几次都要多，够童游吃上许久了。它还特意找了从未吃过的新果子，都是给童游准备的。 童游说他也想烤肉。 他说，他在平板里看到烤棉花糖的视频，外皮焦香，内馅拉丝，看起来就很好吃。 童游还对它说，其实他一直在和外面的人交易，只要拿污染物身上的东西和他们交换，他们就愿意给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他说，下次交换物资的时候，他找外面的人换一些棉花糖进来，到时候可以烤着吃。 想起来童游对它说的话，32号竟然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能不能吃上棉花糖还不一定，但是童游肯定能吃上它的席。 触手的哭号仍在继续，风声肆虐，飞沙走石好不热闹，然而隐约间，它好像听到了童游的声音。 .......不是吧，真来吃席了？ 32号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黑色的龙卷风怯懦犹豫道：“主人，童游好像在外面......” 像是为了应征它的猜测，清脆的童声越发清晰。 “嗯？怎么又都是雾了？” “谁在哭啊，我才走了多久，怎么又多了个孩子。” “32，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触手的哭号戛然消失，飞沙走石终于静止，越来越大的黑色龙卷风渐渐归于了平静，变回了黑色的雾团。 黑雾飘向了童声出现的地方。 与此同时，房子外的雾气也渐渐散开了。 “走得好累，”童游裹着花香归来，气喘吁吁站定在大门口，看着面前的黑雾，“我洗澡的时候，发现前面新开了好多鲜花。” “我听到过一首歌，歌里唱的是茉莉花。这些花很白，也很香，我觉得它们像茉莉花就摘回来了，想让你也看到。” 童游身上的尘埃都还没静下来，他看着黑雾，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来自黑雾的奇怪念头。 “你怕我不回来了？” 童游抱了满怀的鲜花，花朵洁白又香气馥郁，围绕着稚嫩的脸颊。 黑雾敛去了失控的戾气，自上而下地注视正在对祂说话的人类幼崽，人类幼崽把满怀的鲜花都捧给了祂。 “这些花，你喜欢吗？” 黑雾尽数蛰伏，终逢天光，月光轻柔，落在了童游的脸上。 美好得一如一尘不染的精灵。 * 童游抱着鲜花往里走去，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房间里，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原本从房顶掉下来的废墟残骸一扫而空，角落都干干净净的，像是被风吹过似的。童游看了32号一眼：“你先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大扫除？” 32号喉咙哽咽，看到童游如蒙大赦，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它说不出话来。 圆床触手奔到了童游脚边，又变回了哑巴，狂甩尾巴，仿佛之前哭啼不止的不是它一样。 32号后怕地看了一眼黑雾，又看了看童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童游洗完澡，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摘了很多鲜花回来，心情很好。 他又和之前一样，盘腿坐在了圆床触手上，上面还摆了一排白色的鲜花。 黑雾悬空在童游身边，不愿离去，只是一味地看着正在忙活些什么的童游。童游的脸颊还是那么白净，栗色的睫毛纤长，发色因为有些湿漉漉的，颜色发深。 注意到人类幼崽的脸侧沾上了一点泥，黑雾中伸出的手，试探地靠近幼崽的脸侧，没有再被打掉，手指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轻轻擦去了那道泥痕。 正要收回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人类幼崽攥住了手指。 像是怕祂离开，仓促将祂的三根手指攥在了一起。 幼崽用的力气有点重，黑雾虽不解其意，但却头一次得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绪。还没等探究的视线落下，手腕突然被戴上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鲜花手环。 白色的花朵连带着茎和叶都被编成了一个圆环，有些粗糙，但另有一种野蛮生长的生气。 头一次送礼物，童游紧张得脸都红扑扑的，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些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类似的话，末了，根本不好意思再和黑雾直视，倒头就睡。 独留黑雾愣愣看了鲜花手环看了许久。 幼崽送的，送祂的，喜欢。 然后，第二天，黑雾就发现32号和圆床触手都有了鲜花手环。 而且为了能成功套上去，特意做的都比祂的大了一号。 32号看到了，高兴地说：“主人！您也有啊！” 黑雾：“......” 后面的几天，s区下起了连绵不歇的大雨。 落在s区的雨水仿佛都透露着不祥，这个天气，童游是不愿意出去的，因此他像之前受伤那样在房子里等雨停。 但是这样就洗不了澡了，好在摘来的白花是香的。 童游有了一个好主意。 黑雾几乎每一晚都要去看一眼沉睡的幼崽。 起先是怕童游熬不过感染的伤口，后来是担心他一个人怕黑会哭，再后来是不想让他乱走撕裂伤口，之后是疑惑他的躲避。 幼崽变得健康，而且和之前一样，不再躲避祂，也不再抗拒祂的靠近。 只是现在，每晚都去看一眼，已然成为了习惯。 这天晚上，祂发现人类幼崽的睡姿有些奇怪。 原本睡得四仰八叉的幼崽，此时老老实实地平躺在了床上。轻闭双眼，双手交叉放在了腹部，面容十分安详。 幼崽的旁边，摆放着许多白色的鲜花。白花簇拥围绕着幼崽，整整围了一圈。 圆床触手还在为童游的重新归来而落泪。 黑雾：“？” * s区外，异物研究所。 一群穿着和纪录片里的老者同款工作服的人员，各自忙碌着。有的盯着电脑起起伏伏的数据值，有的传递着文件，有的快速对照着什么。 无声且迅速，良好的工作环境—— 如果下一秒没有出现巨响的话。 负责盯着s区监控的工作人员，在看到监控里出现的某个身影后，突然站了起来，连带着工作椅都被带的砸在了地上。 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全都看向了他，脸上没有烦躁，没有鄙夷，也没有不解，只有那如出一辙的 期待。 “所、所长！”因为激动，工作人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乎把显示器都抱了起来，“我找到他了！他出现了！” 没等所长作出反应，其他工作人员惊喜道： “确定吗？真的是他吗？！” “在哪里！？” “快锁定他的位置！” 还没等工作人员都聚集到那个工作位上，刚才的那个工作人员疑惑的声音又出现了。 “欸？他又消失了......” 所长皱紧眉头，表情严肃地走了过来，工作人员立刻为她让开了位置。 第12章 画面里，曾让研究所上上下下找了几乎一个月的瘦小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监视屏幕上。奈何研究所能在s区设立的摄像头并不多，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 沃心明的眉头深锁，反反复复观察着录像，排除了一切因素之后问：“他最后消失的方位是哪里？” 立刻有人回到：“是东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边是污染值最高的方向了。我们最后一次探究到‘祂’的方位就在那边......” “......” 最先发现的工作人员此时犹豫道：“所长，要不要派人去s区？” 第10章 异物研究所的历史，几乎可以追溯到s区出现之前。 研究所底蕴深厚，在污染物盛行的末日里，历经了几代所长的掌舵，十几年如一日的勤勤恳恳研究着污染物的秘密。 如棵参天大树般庇护人类。 这个信念成了支撑异物研究所运行至今的铮铮铁骨。 只是，污染物的危害性成为了研究所的最大阻碍。尤其是在‘祂’造成了那场事故后，s城覆灭，人员伤亡惨重，s城及其周边城市如同变成了传说中的炼狱之地。 全球的警报声整整响了三个月，在那三个月里，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活着的人胆战心惊，悲怨的哭喊环绕在角角落落，天空几乎都要被染成了不祥的血红。 经过研究所和高层的再三商讨，只能决定设置防护墙，将s城遗弃在外，任凭曾经人山人海的度假胜地沦落成被诅咒的废土。 被称为‘人类遗失之地'的s区就此成为了所有人的梦魇。 污染物杀不尽，灭不完，便全都被送到了s区。 s区来者不拒，如同成了垃圾场，层出不穷的污染物是其中不断繁衍的老鼠。 几年下来，污染物的数量越来越多，似有突破界限的恐怖迹象。研究所逐渐乏力，便开始寻找新的救世方法。 然而s区变化莫测，试图缝补裂痕的研究所仿佛陷入了吃人沼泽，一切的自救都变得无力。 沃心明自打上任伊始便殚精竭虑，如今不过而立之年，鬓生却生了极为惹眼的银丝。 她视线灼灼的盯着画面里被放大的身影，身影模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那单薄的身形。沃心明神情复杂，再次生出了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想法： 好年幼的孩子......他是怎么在s区活下来的？ 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其实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也是仿佛困于瓶口的研究所的转机。 将近一个月前，上一例污染物在a市出现，负责将其运往s区的运输员，因为暗中交易被举报之后，研究所才发现了希望的微弱火光。 第67个运输员刚被做完污染值检测，数值一切正常，坐在审讯室里惴惴不安，四面八方都是不知通向何处的摄像头，不知道那摄像头的后面到底有多少双眼睛。 他满脸恐慌的对审讯员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有人高价收买s区的东西......我实在没办法！” 审讯员一板一眼的问讯：“你是和谁进行的交易？怎么联系上的？那人没有受到污染异变吗？” “那人......那人是个10岁的孩子。”运输员嗫嚅，因为恐惧根本不敢去看审讯员的眼睛。 审讯员皱眉严肃道：“事情和污染物有关，你认真点，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个10岁孩子！”运输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拼命回想，毫无隐瞒，“他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我能和他能联系上靠的是上任运输员的搭线。 “上一任运输员问我想不想赚外快，当上s区的运输员本来就很晦气，家里人都不支持我，他问我的时候我就想不赚白不赚，我都已经在s区了，只要别被污染，只要能多赚钱，我怎么都愿意。 “他和我说，s区里有个小孩......驯服了污染物当宠物。再怎么凶狠的污染物，在他面前都异常乖顺。我当时就想，怎么可能啊，小孩能不能在s区活下来还两说，污染物怎么会听他的话。 “后来，我运输污染物的时候，在s区外见到了他。他身后没有跟着污染物，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从s区里出来的，但他的确给我带来了我需要的东西，而且......他身上毫无受污染的迹象！” 在s区里的人，如同浸在了染缸里，一旦进入s区，只有两个下场。要不然被污染物吃掉，要不然就会受到污染，身体遭到不同程度的异变，直到最后理智丧失，彻底沦落成怪物。 像运输员所说身上毫无受污染的迹象，这种特例从未出现过。审讯员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事情，不由进一步问道：“他为什么和你交易？” “那s区是什么地方啊，除了污染物什么都没有。那个孩子虽然奇怪，可他终究只是个10岁的孩子。”运输员说到这儿，仿佛又看见了小孩的孤寂背影，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像是觉得后面的话实在残忍，什么也没有说了。 可言下之意，审讯员明白，在摄象头观察运输员审讯的沃心明，也明白。 此时，见沃心明久未回答，工作人员试探道：“所长？” 思绪回笼，沃心明面容严肃未变，最后看了一眼画面里的瘦小身影。 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操控污染物，这样的孩子能在s区存活，始终是不易的。他现在还活蹦乱跳，但没人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现在，立刻召集‘清道夫’开会。” * 雨停之后的几天，童游每天都会在吃完早饭后，出去玩上一天，又在日落之时回到黑雾的房子里。 32号不太喜欢日光，只有在补充物资的时候出去，因此大多数时间，它都待在房子里和黑雾一起等童游回家。 这天，童游回来的时间比之前稍晚，而且脸色不好，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32发现了这一点，在晚饭的时候指了出来。 “土老帽，谁惹你了？”32号觉得童游虽然有些娇气，但不是那种坏脾气的人。 如果生气，一定是有人招惹了他。 童游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叹了口气，转头回了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地上只有触手圆床，半空中多了一些正在微微发亮的白色鲜花。 童游第一次出去时摘的那些花，全都被黑雾用雾气像湿润的花泥般包裹住根部，漂浮在了童游的房间里。 黑雾的雾气从鲜花的茎部穿过花朵的全身，污染物的污染性使鲜花异变，成了受到污染的植物，从此不会衰败。 这类污染植的特征可以发光，以此引诱猎物落在上面从而捕食。 鲜花的花瓣洁白，散发着盈盈亮光，就像天空中的星星，也像一盏盏小夜灯。 童游仰躺在圆床触手上，看着那些白花，又叹了一口气，最后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32号扒着门缝，看了童游两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黑雾的门前。 “主人，童游在外面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像是怕吵醒人类幼崽的沉睡，黑雾的声音滞涩又轻微，像是怕吵醒谁。 “我知道。” 就没了？ 32号一脸茫然，主人对童游的在意程度，它有目共睹。 童游生病的那两天里，主人寸步不离的照看。怎么现在它都看得出来的不对劲，主人却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 说实话，它其实对主人对童游的态度有些惊讶。 最开始，主人没有杀了童游，它以为那是强者的不屑，毕竟谁会平白无故碾死一只弱小的蚂蚁呢？而且主人的此次苏醒，并没有暴走，32号觉得童游是幸运的。 后来，主人又让它救治童游，为童游去外面寻找能让人类活下来的东西。32号当时只以为是主人也许想要一个人类仆人......谁能想到，这个人类仆从的待遇和祖宗一样！ 甚至前几天童游被误以为逃走的时候，主人会有那样大的怒火。主人发怒的场景仍然就在32号的眼前，32号打了个哆嗦，觉得童游的不对劲大意不得。 万一......万一他真的想逃走怎么办？ 翌日清晨，童游吃完早饭出去后，32号悄悄跟了出去。 s区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只是天空依旧灰扑扑。但是因为常年遭受污染，天气总是变化莫测。 童游出来后，一直朝着西边一路前行，明显已经做好了打算。32号紧紧跟在童游身后，童游却丝毫异样都没有发现。 32号得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舌头，它在童游出去之前，就放出了自己的气味，童游现在的状态看不到它一点。 童游走得速度并不快，而且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他先后去了几个明显有污染物生活痕迹的地方，32号看到童游对着毫无污染物的空地叹了口气。 32号鼻子动了动，它和童游一路走来，能闻到不少污染物留下的味道，明明不久之前还在，不知道为什么童游一靠近，污染物就都跑了。 第13章 这样的情况，童游明显不止遇到了一次。 32号回头看了一眼，在童游身后不远的地方，就在那座密林里，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只污染物正在盯着童游看。 渴望、思念、急切......这些视线坦诚得有些赤.裸。 澄黄的竖瞳收缩，闪过一阵寒光，32号凝视着身后，密林里的无数道视线顿时不见了。 32号收回视线，有些傲慢地想，虽然没从那些污染物身上感受到对童游的敌意，但是那些蝼蚁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实在惹人厌烦。 童游没有在这里久留，也没有进入身后的密林，而是拐了个弯，向左前方走去。 前方是一个高地，背靠山脚，几十米的地方就是一弯溪流。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当成落脚的据点。 童游对这里明显很熟悉，只见他轻车熟路地爬上山坡，避开一人高的杂草从，进入了角落里的一个山洞。 洞穴狭窄却温暖干燥，地上垫着柔软的干草，还有一些简易的工具。在洞穴更深处，有很多充满人类气息的东西。 饮料瓶子、感冒药、零食的包装袋等等，甚至还有几套冬天穿的衣服。 32号左右看了看，这里应该是童游从前的家。 童游似乎并不打算久留，迅速换了一件衣服，又走了出去。 这次，童游又去了相反的方向。刚到半道，32号就看出来了童游要去什么地方，它之前为了找补给，来了这里不少次。 一路上不见污染物的踪影，远方的天空中有炊烟升起，随着童游离那道炊烟的距离越来越近，嘈杂混乱的人声也越来越清晰。 这里，是s区人类的一个小型聚集地。 人类本就是群居动物，大杂居，小聚居，交错杂居，人类到了s区之后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几个用破布和木板搭建而成的窝棚危房陆续出现在了眼前。 还没等童游踏入聚集地的领域范围内，一道惊喜的女声穿过乱糟糟的环境。 “童童！”女人率先发现了童游，高声道，“我的好童童，你没死啊！” 第11章 32号被尖细的声音刺得耳朵发麻，它正想走近仔细看看这个女人时，却意外发现，童游的脸颊竟然有些红。 “朱姐。”童游红着脸，语气竟然称得上羞涩。 这个不大的人类据点里，只有朱姐一人。 朱姐坐在她的破烂危房里，脸上笑眯眯的，半个身子都隐进了黑暗。 “童童宝宝真可爱，不管和谁，只要好久才见一次，见面的时候肯定是童童先脸红。” 朱姐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了童游好几眼。 “你没事吧？前段时间独眼来过，那傻逼说他把你杀了。我本来还不信，但是他手里拿着你的东西，还——” “他偷袭了我，还杀了我的宠物车车。” 没等朱姐说完，童游就打断了她的话。 刚才的羞涩腼腆荡然无存，声音里全是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恨意。 原来童游在进入主人领地之前，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32号意外地看了童游一眼。 难道，童游情绪不高的愿意就是因为那个独眼？ “你之前捅瞎了他的眼睛，他肯定是为了报仇才偷袭了你。”朱姐说到这里动了气，厉声道，“死东西，贱男人！如果不是他先.......你怎么会去平白无故捅瞎他？” 独眼的名声并不好。进入s区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不同的罪孽，但是进入s区，想要在污染物面前活下去，就必须收敛锋芒，团结合作。 只有独眼，是最我行我素、藐视规则的那个。离开了人类社会的他，没有了法律的管辖，仿佛变成了最疯颠的那匹脱缰野马。 朱姐同仇敌忾的声音就在耳边，童游的脸上却平淡了许多，仿佛早就把这件事忘了。 “有独眼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这次怎么说把他另一只眼睛也弄瞎。”朱姐顺着童游的毛。 “不，”童游缓缓道，“下次见面，我要把他杀掉。” 声音掷地有声，让人联想到重重砍进木头的巨斧。 朱姐脸色发僵，饶是她平常和童游关系不错，也不免被童游的语气吓到了。 这句话真的是一个10岁的孩子能说的出来的？ 她小心打量着童游的脸色，没有对死亡的无知，也没有开玩笑的愉快松弛，朱姐知道童游是认真的。 童游一向有仇必报，而且浑身长满了扎手的刺，不肯受人欺辱。但是平常的童游，在朱姐眼里最多是个早熟的孩子，叛逆一些，骨头硬了些，也倔强了一些。 而且他长得过于乖顺，像是草原上的羊羔，轻易就能用外表将人蒙骗。否则，独眼也不会想不开招惹上童游这快狗皮膏药。 朱姐收回视线，不是很想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了，又笑眯眯地说：“童童，你下次什么时候和外面换物资？别忘了姐的指甲油。” 说完，她露出了隐进危房里的半个身体。 她的两条腿，竟然顺着脚趾分裂成了好几条，缀在腰部，像极了拖把上的细碎布条。从侧面看，还能看到蠕动着的鲜红血肉。 “你的异变越来越严重了。”童游看着朱姐的脸，对方表情自然，似乎并没有感到疼痛。 朱姐笑了，“千万别忘了我的指甲油，我就算是变成污染物，也要我的每个脚趾甲都漂漂亮亮。” 童游点点头，答应了朱姐的请求。 正要准备离开，但在离开之前，想到了什么。 “对了，朱姐，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我的宠物？”童游抿抿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它。” 童游把污染物当成宠物这件事，没有人像研究所的人那样感到惊讶，似乎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朱姐动了动自己的无数条腿，突然拉起了长音：“你是说——” 朱姐没来得及说完，甚至这次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就被童游仓皇捂住了嘴。朱姐弯起眼睛，闷闷的声音渗透出来，笑得开心。 隐藏了身形的32号不解其意，看了看朱姐，又看了看童游，不知道朱姐要说的是什么被童游这么忌惮。 ......朱姐刚才的样子，像是要说污染物的名字？ 从人类据点出来后，童游没有再去别的地方，在天色大亮的时候选择走向了黑雾房子的方向。 32号不远不近地跟着，它一直在散发自己的气味，但是童游太过敏锐，似乎发现了什么，总是时不时就盯着32号在的方向看。 就比如现在，童游先是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地盯着32号，几乎要把空气都盯穿了。 32号被他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它正要主动错开视线的时候，童游像是发现了它的存在，缓缓翘起一边的嘴角，故意大声道：“长舌虫，绿皮怪。” “......” 32号有点欣慰，他这次没有再说它没朋友。 等了许久，空无一物的面前都没有突兀地出现一句‘土老帽’，童游这才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继续赶路了。 32号这次不敢再贴童游那么近，生怕它下一次再冲童游做鬼脸的时候直接被当场抓到。 眼见离房子越来越近，32号干脆超过了童游，就在它回看的时候，童游突然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来了什么。 然后......童游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32号：“？？？” * 童游又是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的。 32号盯着正在吃肉的童游，十分想知道童游捡到了什么，快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憋死了。 比起如坐针毡的32号，童游反倒很悠闲，比起前几天今天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肉，不经意地问起：“今天外面好玩吗？” 32号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仓促对上了童游不怀好意的视线，那一瞬间，在童游诈它和童游发现了两个选项中，选择了前一个。 “我又没出去。”32号心虚补了一句，“土老帽。” 童游步步紧逼：“那之前呢，昨天？前天？都不好玩吗？” 32号只有今天跟踪了童游，因此被童游这么问了，突然有了底气，理直气壮道：“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玩。你今天都去干什么了？” 童游没有和32号提到独眼和找不到的污染物，只是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 “这是我捡到的。” 纸张已经很老旧了，被风雨和时间摧残腐蚀得皱皱巴巴，有了些破损。 这似乎是一张宣传海报，褪色严重，坑坑洼洼，只能通过几个图案和字样判断出宣传的是什么。 “游、游乐场，欢声笑语，”童游读者上面的文字，他跟着宝宝巴士已经学了不少字，而且他很聪明，学得很快，“世界上最大的旋转木马。” 有了文字的提示，就不难看出海报正中间的图案是华丽漂亮的旋转木马了。 第14章 作为污染物，32号对这些娱乐设施并不感兴趣。 它看了童游一眼，它能看出来眼前的人类幼崽倒是对这个很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把捡到的废纸宝贝似得带回来。 童游小心翼翼叠好海报，放进兜里，回去睡觉了。 躺在圆床触手上，白色的鲜花依旧散发着温馨白光，童游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座荒废许久的游乐场。 海报上的游乐场就坐落在s区，曾经是s城最著名的游乐场，全球各地的游客都慕名前来。只是，也和s城一样都被人类抛弃了。 童游捡到那张海报后，就去了游乐场的地方。游乐场已经被污染物摧残得不成样子，设施毁坏，找不到一点宣传海报上有关‘欢声笑语’的迹象。 尤其是那座旋转木马，漂亮的木马破了洞，死气沉沉的跪倒在了乱石杂草里，一些配件不翼而飞，如同战场上被敌人砍断了马蹄的尸体。 ... 32号又去向黑雾汇报情况。 “主人，我猜测童游的心情不好可能和独眼有关。”32号对黑雾很是忠心，把今天跟踪童游遇到的事情，全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黑雾。 黑雾的回答还和上次一样。 主人是怎么知道的？32号懵了，但它不会质疑黑雾，只会更加佩服起来。 不愧是主人，什么都知道。 只是32号不会知道，在它眼里无所不知的主人，会在今天晚上悄悄出去。 准确地说，是派一只巨大的触手出去。 被黑雾操控了意识的触手，游走在外面。聚集的污染物感受到了触手的气息，瞬间跑散了。 震颤出波纹的水面，在触手离开之后，又归于平静。 巨大的触手顿时分解成了几只小触手，几只小触手跑散开来，只有一只较大的触手还在不断前进。 直到，较大的触手来到了一颗巨树前，它顺着粗糙的树皮爬上了树冠，化成了黑雾，笼罩住了巨树。 顷刻间，巨树发生了变化。 丑陋的树皮上出现了一张张可怖的人脸，树枝变成了灵活的藤条，藤条上长满了尖刺，肆意挥舞着。树根拔出了地面，如钉耙般狠狠钉在了地面上。 很快，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断响起，几只污染物被触手绑架，然后被触手拖到了这里。发生异变的巨树伸出了藤条，缠绕在了污染物的身上，而后扬长藤条，污染物便被吊了起来。 无风经过，巨树却自己转动了藤条，被吊起来的污染物由巨树带动着，也转动了起来。 第12章 能进入s区的人，只分为两类。 一类是和污染物有过密切接触，污染值超出最高阈值或是已经出现了异变的人。另一类则是道德沦丧，在人类社会违反了社会规则，酿造了罄竹难书的祸事的犯人。 第二类这种罪孽深重的犯人，就算是在s区这种被称为“恶之发源地”的地方，也会被排斥在外。 这也是s区人类据点大小不一，分散在各处的原因之一。 此时，s区的某个人类据点里，几个男人正在交流些什么。 “老子当时手里就拿了一把菜刀，屋里那个男的吓得连哭带嚎的，我直接用菜刀哐的一下子把门框砸出个豁口来，你们猜怎么着？” 这几个男人年岁不同，相同的是都一脸凶相。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已经聊了许久，聊上兴头，像是醉醺醺的酒鬼正在砸店拍桌，扯着嗓子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迫不及待的表情尽收眼底，独眼得意地笑了一声，轻蔑道：“这小子直接给我跪了！” “在外面装得人五人六的，结果也是个不经吓的纸老虎。” “外强中干的衣冠禽兽罢了。” “然后呢？你真把他杀了？” 在s区外的恶劣行径被这些人当成了人生谈资，这些伴随着血与泪的罪孽过往，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尼古丁，不断提起，不断从中汲取着刺激。 毫无悔意的癫狂使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更快的适应了s区的环境。 “我不光是杀了他，”独眼完好的眼睛里全是嗜血的疯狂，“我还杀了他的全家，他女人刚生了孩子，哭着对我说放孩子一条生路，冲过来的时候直接撞在了刀刃上，啧啧啧，可惜了那张脸。” 其中一个男人眼睛顿时亮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贪婪昭示了他的肮脏想法。 “我能去把他们杀了吗？” 沃自心收回视线，刚才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正在腐烂的猪肉。此时眼眶里的嫌恶褪去，难得的冷漠覆盖在了虹膜上。 “不可以，此次行动的目标不是来杀人，别节外生枝。”有个声音拒绝了他。 或许是因为独眼的声音太过露骨，沃自心又想到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刻薄道：“那个小孩会在这里？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那个小屁孩能是什么好东西，早晚也被耳濡目染成个坏胚子。” “自心。”清道夫的领队诸明知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噤声。” 异物研究所分成了若干个部门，其中有一个部门，里面成员的战斗能力毫不逊色于世界上最强的作战队伍，这个部门以及部门成员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清道夫。 清道夫隶属于异物研究所，被专门培养，专攻于s区和污染物，只听首领诸明知和所长沃心明的命令，做着世界上只有他们敢做的事。 队长下令，沃自心只能噤声，但也没彻底闭嘴。 他看了看旁边的诸明知，又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清道夫成员，不忿道：“我爹妈给我取名自心，就是想让我跟随自己的内心走，我的内心不想闭嘴。” 无理取闹的一套说辞。 诸明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明显习惯了沃自心的行事风格，淡声道：“别忘了，这次任务的优先级要高于你的内心。” 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是去核实那个10岁人类小孩的存在。 如果他真的具备运输员所说的能力，那这个孩子将成为整个世界的希望。 沃自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朝着四周望了望，对走在队伍中间的第67个运输员说：“走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吗？” 就算是被好几位清道夫簇拥着，然而身处s区，运输员浑身僵硬得像根木棍。 突然被叫了一声，运输员打了个哆嗦，磕巴道：“没、没有，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但是他只要一出现，我一定能认出来。” 这个地方显然不会有什么收获了，诸明知轻叹了一口气：“换个地方继续找，随时注意污染值的数据变化。” 正要离开，不远处的独眼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吼，话语里的某个字眼吸引了诸明知的注意。 “他竟然还敢来找我？！”独眼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他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10岁臭小子，还敢来找我？！” 独眼的反应太大了，不像是见到仇人，倒像是见了鬼。 “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怎么会怕他！” “你到底怎么惹上他了？”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男人此时冒出了冷汗，“你惹了他就相当于惹了整个s区的污染物。” 独眼神情阴郁，呸了一口，脱口而出：“我给他妈骨灰扬了！” 诸明知和沃自心对视了一眼。 * 天亮，童游再次去寻找被他当成宠物的污染物。 突然找不到污染物，怎么想都不合理。 污染物相当于s区满地乱爬的土特产，以童游对污染物的了解来看，只要污染物出现在他的附近，污染物会是最先发现他、最先找过来的那个。 然而现在，污染物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任凭他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太奇怪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声异响，被注视的感觉刺得童游心脏一窒。 有谁正在跟着他。 会是谁呢？ 32号？污染物？还是......独眼？ 童游猝然扭过头去。 却只看到了几棵干枯的树，光.裸的地面毫无草根，连能隐藏身形的遮挡物都没有。 应该不是独眼。如果是独眼的话，看到自己现在只身一人，没有能对他造成威胁的污染物，独眼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冲过来。 有什么存在过的气息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童游心头出现了一个猜测，于是他站定，嘴角用力往下压，假装不悦道：“32，出来吧，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无人应答。 “你再不出来，我要告状了。” 依旧。 也许32号这次没有跟来。童游继续往前走，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那道视线又出现了。 这次，虚无的视线变成了落在童游肩上的实体。 有什么戳了戳他的肩膀。 童游偏过头去看，那是一截极其灵活的藤条，藤条上的荆棘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口器。口器里伸出吸血的尖刺，藤条戳了戳他的肩膀，口器收敛了攻击性，尖刺都变得猫舌般柔软。 第15章 藤条用自己的触手尖尖轻戳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扭扭捏捏的，童游莫名从中看到了一点娇羞。 ......什么意思？ 这也是个污染物？ 童游后知后觉地顺着藤条朝后看去，随即睁大了眼。 藤条连接着的是一棵异变了的巨树，亭亭如盖，无数根藤条环绕树桩直入树冠，几只污染物被藤条绑架，从树枝上垂直落了下来。 如果有一阵风吹过，那几只被挂在树上的污染物也许就会像晴天娃娃一样随风而动。 童游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 “旋转木马！” 他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巨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不用等他过来，欣喜若狂地迈着钉耙般的树根，一动地三抖的靠近了童游。 如此骇人的举动，被别人看到了一定会魂飞魄散。但是终于找到了一只污染物的成就感，再加上突然发现旋转木马的新奇，童游只是激动。 激动得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像只初生的小猫抓尾巴一样在原地踏步，恨不得拿藤条磨磨牙齿才行。巨树靠近了他，伸出两根藤条，轻柔缠住了他的腰，把他放在了一只污染物的背上。 这个污染物此时变成了最幸运的。 它激动得抖了抖身体，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传到其它污染物耳朵里就变成了——爽啊！ s区占地太广了，童游体力不太好还有些懒，所以平常活动范围不大，再加上污染物太多了，童游还是第一次见到骑着的这只污染物。 给污染物取名的兴头来了挡都挡不住，他想，自己从小熊猫那里学到了不少知识，已经是个文化人了，取名这件事不能草率。 片刻后，童游想到了某个图片，高兴道：“骡子。” 骡子：“哼哧~” 其它污染物嫉妒得在半空中像蛆一样咕涌。 童游做好了准备，拍了拍绑着骡子的藤条，示意巨树可以开始转动了。 巨树和污染物们无比诡异得转动了起来。 动作缓慢，安全舒适，像是在哄婴儿安睡。 无需走动，眼前的景象就会发生变化，微风拂过耳畔，吹得心头无比轻松畅快。 只是这样的景色，多转了几圈，也只剩下了乏味。 巨树便拔动树根，试图变成一辆观光车。但是这几条路，童游早走了个遍，只有裸.露的地表，没什么看头。 童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巨树，万分期待道：“速度快一点。” 巨树拔动树根的动作慢了，像是在思考安全性，过了两秒，树根再次嵌入地面，底盘稳固，藤条快速转动了起来。 画面在童游眼前出现了虚影。 “再快一点！” 巨树卖力地转动藤条。 “快！” 巨树更加卖力，凌冽的破空声都被挤压了出来。高速的转动让污染物们开始变得不安，骡子也开始哼哧哼哧的叫。 直到巨树终于停下，童游终于过瘾了，晕头转向地向前依靠在了藤条上，随即发出了一声极其响亮的 “——呕。” ... “诸队，有情况。” 一个清道夫手持的检测器发出了红光，随即每个人面前的微型屏幕上，都出现了一个坐标。 只要污染物出现在一定范围内，检测器感应到就会亮起红灯，随即会将推断出的污染物坐标传送到清道夫的屏幕上。 实际上，他们此行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检查s区污染物的异变情况，以便及时更新研究所的资料。只是，这个坐标距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赶过去需要一点时间。 而独眼明显和人类小孩有什么联系，跟着独眼，说不定就能找到人类小孩，这是唯一的线索。 这样一来，他们就要分两路各自行动了。 诸明知看着屏幕，眉头紧锁。 只是要派谁去坐标那边呢？ 污染物实力强悍，遇到污染物，清道夫往往采用团队合作的方式，互相照应。 他们此行是秘密行动，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因此带的人并不多，远少于平常行动的人数规格。 不管是从危险性还是从任务的含金量来看，前往污染物坐标的那波人显然更倒霉一点。 主动请缨的人是沃自心。 “队长，我去污染物那边。”沃自心面上坦然，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两个任务比起来，找到那个孩子更重要。队长，你留在这里，正合适。” 诸明知思索一番，点头。 作为队长，需要把握大局，找到那个孩子的任务高于一切，而诸明知正是需要为此全权负责的那个。 他们此行，算上运输员，只有七个人。和沃自心一起去污染物那边的，加上沃自心总共有四个人。 一路疾行，沃自心一行人隐蔽身形的同时警惕着可能藏在暗处的污染物，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四周平静得出奇了。 “会不会是前面的污染物太过强大，其它低级污染物都被吃了？”一个清道夫如此猜测。 之前就出现过这个例子，当时研究所对污染物的研究不足，为此折了不少清道夫。沃自心沉下心来，摸了摸腰侧的武器，提醒道：“注意污染值的变化，小心应对。” 检测器的红光依旧在闪烁，他们离污染物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污染物不是死物，会时不时移动，但这只污染物的坐标却停留在了原地很长时间。 “咱们来这里是为了收集资料，不用靠污染物太近......等等！”沃自心低声道，“你们听，什么动静？” 地面发出震动的嗡嗡声，石子在龟裂的地面上跳动，沃自心刚弯下腰来，正要把耳朵贴近地面，一个清道夫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背，惊诧道：“自心...你看，那是什么？！” 一棵擎天巨树出现在了远方。因为距离太远，前方的几棵树成了黑色的虚影，然而那棵明显不正常的树高大得惊人，如同直立在山头的巨人，并且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着。 随着巨树的移动，屏幕上的坐标突然动了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近，检测器的红标不要命地散发着鲜血般的红光。 如果检测器能发出声音，那一定是能刺破耳膜的尖叫。 这棵异变的巨树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污染物，几个人都被惊在了原地，沃自心瞳孔地震，大声道：“扫描仪！扫描仪准备！” 其中一个清道夫如梦初醒，当即抬起了一个望远镜般的设备，圆镜如摄像机一般，将远处巨物的身影囊括在内，疯狂捕捉着巨树的身影。 巨树的样子成了照片，这些照片会被传回给研究所，交由专人研究。巨树污染物前所未有，沃自心翻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黑点。 黑点看不清具体的形状，只能看到如卫星般在巨树的左上方，和巨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时而近，时而远。沃自心喊道：“拉近！拉到最大！” 照片上巨树的身影被不断放大，一张张照片叠加，沃自心发现的那个奇怪的黑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沃自心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正在被巨树陪玩的孩子。 巨树的身上似乎挂着好几只污染物，上面的藤条将其中一个污染物高高举起，有规律的上下浮动着。那个孩子便稳稳坐在上面，如同坐在了玩具飞机上，一脸笑意的享受着巨树的服务。 像是被这个画面震住了，清道夫们久久不能回神。如果不是巨树是只名副其实的污染物，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见到这个孩子的场景是在某个游乐园。 “这、这就是那个孩子吧？” “能让污染物这样哄...果然牛逼。” “我闺女长大之后，我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笑脸了。” 扫描仪将那个孩子的发丝都照得一清二楚，栗色的头发仿佛发着光，灿烂美好的笑脸无忧无虑，眯起的眼珠晶莹剔透，仿佛睫毛都浸着纯洁的稚气。 沃自心沉默了。 他想，这样的孩子，就应该生活在一尘不染的温室里。 第13章 “诸队！沃自心那边传来了消息，疑似找到了那个孩子！” 诸明知快速走过来，先看到的是变成了污染物的巨树，随即才看到了巨树左上方的童游，难看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他一把捞过运输员，声音难掩激动道：“是他吗？”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父母，运输员都要哭了，疯狂点头：“是他！就是他！和我交易的就是这个孩子！” 诸明知重重吐出了口气，他仔细翻看着沃自心传来的照片，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从这些照片可以看出来，那个孩子并不惧怕那只巨树污染物，身体表面没有出现异变，污染物也没有对他表现出攻击性......甚至，允许那个孩子蹬鼻子上脸。 刚好验证了运输员口中这个孩子能操控污染物的传言。 第16章 留下来的那个清道夫同样很激动，脸红得像是要去见新娶的媳妇，他两眼放光道：“队长，咱们现在赶紧去沃自心那里吧。” 这个孩子出现得突然，不仅是研究所的突破点，更是唯一能救全人类于水火之中的救命稻草。他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到那个孩子的身边去，然后带着他离开s区。 激动的情绪褪去，诸明知的冷静重新回笼，他是个做事细致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出现意外。诸明知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起身离开的独眼，仿佛在看一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独眼越走越远，不知去向何处。他的身体陷入了阴影里，整个人阴沉阴暗，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小林，跟上去。”诸明知目光冷峻。 * 童游今天玩得非常尽兴。 童游满头的汗水，玩得有些累了，但是眼睛明亮灼人。 整个脸颊都红扑扑的，像被染上胭脂的茉莉花瓣。 虽然发现了旋转污染物这个意外之喜，但是童游还是没能忘了他的正事。今天一天都要过去了，他还没开始找他的宠物。 从污染物的身上下来，童游自我嫌弃地唉了一声，自己竟然沉溺于这种玩乐之中，一边摇头晃脑的谴责自己，一边朝着前方走去。 他走了，巨树也跟了上去，紧紧跟在童游的身后，因为太近，童游被地面震得小腿发麻，他回头看了巨树一眼，巨树立马甩着自己的藤条，像是一只正在甩尾示好的小狗。 童游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又上去玩了。他深吸口气，留给了巨树一个决绝的背影，大声道：“不许跟过来。” 当然是不可能的。 巨树又跟了上来，在身后留下了好几个坑洞。 童游回头：“不许。” 巨树站在原地，树叶抖了抖，藤条挠了挠树皮，似乎有些不理解童游的行为。它能听懂童游的意思，却抗拒不了自己想要靠近童游的本能。 它试探地拔出了自己的一个树根，大地嘭的一声，整棵树像做错了事般吓得僵直了。 童游的耳朵动了动，拉长声音：“不许——” 他现在要去朱姐那里，朱姐和他不一样，他们看见污染物会害怕，污染物对他们也不怎么友善。 自从母亲死后，童游就变成了一个人，朱姐劝过他去据点一起生活，但是缠着他的污染物会将他们污染成怪物，无奈之下，童游只能在远离据点的地方单独生活。 每次去据点的时候，童游都会让代步的蜘蛛污染物车车在很远的地方等他。 虽然在s区生活不是被污染物吃了就是被污染，下场都不怎么能让人接受，但越是渺小的生命，越是更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童游还是唾弃自己的狠心。他想，等找回了污染物，一定回来多玩几下。 童游垂头耷脑地走出了一段路，身后不再出现巨树移动的声音，童游突然有些不舍，想去再看一眼那棵巨树的样子。 然后一回头，却看见那棵巨树就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 巨树知道童游不让跟着，也知道自己拔动树根的声音会暴露自己，巨树十分苦恼，它用自己的木头脑袋想了好久，硬生生用几根藤条代替树根撑地，像拄着双拐一样鬼鬼祟祟的跟了一路。 庞然大物蹑手蹑脚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童游只能再次狠心赶走了他，心痛不已。 童游跑走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巨树像棵石头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似有风经过，巨树的树叶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翠绿的树叶落了一地。 像是在哭泣。 * 这边，诸明知带着运输员和沃自心一伙人成功会和。 “他要去哪里？” 诸明知一路赶来，错过了他和巨树依依惜别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巨树，但正是他的离开，才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和他接触的机会。 沃自心摇摇头。 诸明知下令不让打草惊蛇，因此他们只是远远跟着，并不知道童游要去向何处，只能盲目地跟在身后。 “诸队，要不然直接找上去？”暗中跟踪不是个办法，有人提议道。 运输员阻止道：“不行啊！这个孩子脾气不怎么好，而且疑神疑鬼，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和怀疑。” 沃自心扭头：“你怎么知道？” 运输员有些不好意思：“被骂过。” “......” 沃自心情复杂，想起来了在那个孩子脸上出现的笑脸，不怎么相信运输员说的话。 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他们对这个孩子并不怎么了解，研究所刚才传来了所有被进入s区的人类的名单资料，其中并没有关于这个孩子的任何信息。 信息的不足会让他们处于弱势地位，就像运输员说的那样，若是贸然出手让那个孩子对他们产生敌意就不好了。 现在他们只知道和童游有关联的是独眼。诸明知看了一眼仍然亮着红光的检测器，闪烁的红灯像是跳动的心脏。 诸明知想到了什么，说：“自心，从那些名单里找出一些女性，筛查条件是.......怀孕。” ... “朱姐，你说什么？”童游不可置信道，“有消息了？” 朱姐依旧坐在自己的窝棚里，看着面前一脸希冀的童游，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快要变成怪物的原因，我这两天总是能听到一些污染物的叫声，我问了其他人，他们都听不见，只有我听见了。” 童游点点头，耐心等着朱姐继续往下说。 “有些动物之间有着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就像鲸鱼......也许我接收到了来自污染物的声波。” 朱姐抚摸着自己成缕的脚，回忆道，“那些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最开始，我并不能听懂。但是，在上次你来过之后，那天晚上，我突然听懂了它们说的话。” 说到这里，朱姐为难地看了童游一眼，似乎是在担心童游不相信她，或者是觉得她在说一些玩笑话。 童游并不觉得朱姐是在开玩笑，相反，他无比相信朱姐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他和朱姐一样，也曾在某些时刻感受到过污染物。 人和人会通过语言交流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他和污染物阴差阳错的那几次，直接省略了交流这个过程，污染物的想法自动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比如那次，他离开黑雾的房子去外面洗澡，回来的时候，黑雾漂浮在门口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就是感受到了黑雾的愤怒。 童游摒住了呼吸：“它们说了什么？” “它们找了你很久，见不到你让它们很痛苦。”朱姐脸色奇怪道，“它们说......它们就在你的身后，想要你找到它们。” 童游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心，有些茫然。 朱姐说的话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我能听到的只有这些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很惧怕，也正是这个东西阻止了它们接近你。” * 从朱姐那里回去之后，童游思考了许久，始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污染物感到惧怕。 他几乎能确定32号没有再跟着他了，他甚至去没人的地方把衣服都脱了下来，排除了自己身上藏有东西的可能性。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它们感到痛苦，甚至只能一遍遍哀求他能找到它们？ 天色渐晚，到了该回去的时间。 从朱姐的据点回到黑雾的房子，路上会途径几个荒废的建筑。 残败不堪的几栋房子沉默立在两边，看不出来在还没有被遗弃的时候会用来干些什么。童游以往路过这里的时候，总是会匆匆离开，因为他会不由自主联想到恐怖的鬼屋。 但是今天，童游却在中间驻足。 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个声音让童游很不舒服，他张望了几下，没能找到声音的来源，却在一个破碎窗户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 左眼有些痒，童游抬手摸了一下，拿下来了个什么东西。光线昏暗，但依稀能辨认出似乎是根掉了的头发。 他把头发放飞在风中，走到了黑沉沉的窗户前，正要朝里张望，身后传来了更大的声响。 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比眼睛更快认出来了身后是什么。 童游几乎是瞬间就转过了身体，发出了惊喜的声音：“爷爷！” 找了许久的污染物，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巨大的身躯横在路边，几双鲜红的复眼直直注视着童游，强烈的情绪在眼中翻腾，几乎要流下泪来。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火花迸现，童游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只污染物的意识。 思念、害怕、思念...... 第14章 很少有人知道，污染物也有着一些简单的情绪。 如同最基础的配置，越高级的污染物所拥有的情绪类别越多，直到无限趋近于情感丰富的人类。 第17章 ‘爷爷’的两种情绪不断切换，隔空传送到了童游的脑海里，童游被影响得头疼欲裂。 他朝它伸出手，想让它和过去一样来到他身边，它却畏惧地后退一步。 童游愣了一下，干脆跑了起来。 看到童游跑了过来，污染物下意识就要冲过去，然而像是忌惮着什么，又停在了原地。 在它和童游之间，仿佛竖立着一个透明的屏障，让它可望而不可即，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想要靠近的本能和对某种东西的忌惮变成了两条透明的绳索，重重勒紧了它的脖子，痛苦不已，污染物变得焦躁起来，身体骤然爆发出了冲击波，卷起的飓风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污染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然而童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污染物正在因为他的靠近而痛苦万分。 头发被吹得乱飞，童游茫然地站在房子阴影和光亮的交界处，此时夕阳西下，阴影不断漫延，连最后的光亮都要被阴影同化。 s区的污染物太多了，高级污染物的污染值不仅能将生物污染成污染物，也会影响低级污染物的意识。小刀般无形切割着它们的神经，再怎么温顺的污染物都会被影响。 因此，发狂的污染物童游并不陌生，可这只污染物痛苦万分的狂态，让他感觉到了心痛。 第一次遇到这只污染物，是在他6岁那年母亲去世后。 那时候的记忆，童游已经记不太清了。 记忆就像是被冰封的玻璃，爬满了冰霜，触手冰凉，而后缓缓沉入湖底，只留给了他一串微弱的气泡。 他只记得，母亲去世后的他和每一个骤然离开双亲的同龄人一样，情绪极其不稳定，抗拒着外界，封闭了自己。 终日的惶恐和不安像紧随在他头顶的乌云，狂雷闪电轰炸着他的每一个梦境。六岁的小童游守在了母亲的尸体前，白天和夜晚自此没有了界限。 没有人告诉过他何为死亡，尸体的腐烂无声，世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看着毫无生气的母亲，六岁的他似懂非懂地体会到了死亡遗留的寂寞。 污染物被扭曲的意识，加重了它们对死亡的畏惧，却让它们遗忘了寂寞的钝痛。那时候的童游还不知道，这份寂寞将伴随他的一生，是只有已死之人才能烘干捂热的潮湿。 因为本能的驱使，它们不顾一切地凑到他的身边，庞大的身躯，尖利的爪牙，无意识地将他眼前的尸体撕扯。 本就脆弱不堪的尸体七零八落，面容被破坏，童游看着那张几乎看不出原来长相五官走形的脸，母亲的虚影突然站在了他的眼前。 紧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浓厚的雾气，淹没了母亲的身体，模糊了母亲的五官。 他眨眨眼，迷雾和虚影一起消失了，尸体上的五官像是被弄乱的拼图，他忘记了参照图的样子，不知道该怎样复原。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无师自通地意识到，死亡也许就是遗忘。 那时，‘爷爷’还没有彻底变成污染物。实际上，在变成污染物之前，他先当了五十多年的人类。 人类在变成污染物之前，需要先逐步经历身体各个部位的异变。 变化毫无规律，有的人会先异变躯干，有的人会先异变五官，直到最后侵蚀大脑和心脏，理智丧失，才会彻底变成怪物。 爷爷出现在六岁的童游面前，身体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的异变，污染物的特征覆盖了他的全身，几乎没有了人形，童游看不出来哪里才是他第一次异变的部位。 但好在爷爷还保留着一点属于人类的理智，他操控着恐怖但是被强化的身体驱赶了其它的污染物，然后双手捞起尸体，带着童游离开了那里。 那一天，童游跟在一个即将成为怪物的老人身后，迎着落日走了许久。 落日的橘红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 直到童游走得双脚几乎没有了知觉，老人才在一个地方停下，放下了尸体，而后就是长久无言地挖洞。 异变的身体，力量和速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一个不大的坟墓很快就挖好了。 童游看着老人将尸体放进坟里，盖上土，甚至去别的地方捡来了一根树杈，栽在了坟前。 然后他就看到做完这一切的老人，抬起了那张滋生出了几双复眼的脸，指着那座简陋的坟，用只能发出古怪音调的退化声带，对他说： “她在、睡觉，死，不可怕。” “等树，生根发芽……和天一样，高。” “她会醒来。” 真有趣。 童游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简直就像会出现仙女和巨龙的童话，他对此感到新奇。 但是，他不信。 6岁的他已经摸爬滚打地学会了一些世界运行的规则，比如，尸体保存得再怎么好，都不可能通过一棵树复活。 只是他自学得并不透彻，哪怕早慧，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辩论性的语言打假。 也许是即将彻底变成怪物的爷爷的怪异语调过于真诚，童游把自己的家搬到了那座坟的附近，日升月落，他每一天都能在洞口看到远处茁壮生长的树杈。 四季更迭，树杈真的变成了大树，但是爷爷也彻底变成了污染物，童游想，爷爷是幸运的，至少不用苦恼该怎么解释他没有成真的谎话。 那时候，他又突然觉得死亡也是逃避。 在那几年，‘爷爷’成为了这个污染物的名字，以这个名字为起点，他又陆续对着一些亲近的污染物叫爸爸哥哥姐姐。 童游拥有了一个大家庭。 但他时常也会盼望着爷爷的谎话成真。 直到一个多月前，他发现母亲的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几乎都要以为爷爷的谎话真的成真了，他拼命地挖着坟土，却只看到了残余的白骨。 一个多月后的现在，抛坟的情绪起伏以及这几天找不到污染物的不安和焦虑，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他现在已经不能像6岁时那样，再对着那几只污染物从容叫出亲昵的称呼。因为羞耻心作祟，每当提起它们时，都会称它们为宠物。 不管他怎么掩饰否认，朱姐也会知道，爷爷是他的家人。 童游不顾一切地朝着爷爷走去，一步比一步艰辛。 他离污染物越来越近，就像即将踏入爆炸中心，冲击波剐蹭着他的脸，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他以为是血液从伤口流出。 但流出来的只是眼泪。 与此同时，被发狂的污染物影响的还有来自s区外的清道夫。 清道夫筑起了防御，可还是抵挡不住污染物的冲击。 运输员缩在了清道夫围成的人墙角落，紧紧抱住了自己脑袋，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他睁开一只眼睛，朝着风暴中心看去，这一眼让他崩溃道：“我要辞职——我再也不来s区了！”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理他，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力全在那个瘦小的孩子身上。 眼看着那个孩子离发狂的污染物越来越近，而污染物却没有恢复冷静，沃自心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请求道：“队长！再等下去，那个孩子就没命了！” 诸明知死死盯着童游，他的心猛地提起，仿佛在走高高挂起的钢丝，脚下是万丈悬崖，而两岸的一端是沃自心的焦急，一端是运输员带来的传言。 传言......能信吗？ 倘若这个孩子并不像传言所说那样能让污染物在他手下蛰伏，那他们将会放任一个生命在他们面前死去。 这样的下场他无力承担，诸明知有好几次都要下令击杀那只污染物，然而他都会想起那个孩子和巨树污染物玩耍的画面。 他无比迫切地希望那个孩子能证实传言。可是眼前的危机刻不容缓，就在诸明知快要动摇的时候，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队长！”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去追踪独眼的小林！ 小林那边背景音杂乱，诸明知神色一动，没等他应答，小林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 小林急切道：“独眼在那个孩子身后的房子里！” * 独眼蹲在了窗台下，被外面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双目如死鱼眼般大睁着，头顶玻璃的碎裂声响起，碎玻璃砸了他满头。独眼像是被吓到一般，慌张抬起自己掩藏在了身后的胳膊。 大块大块的皮肤正在往下脱落，脂肪融化，肌肉断裂，深可见骨。 淋漓的鲜血让独眼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他就要变成污染物了。 这个认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不明白异变是从何时发生的。 他进入s区远没有犯罪后逃脱抓捕的时间长。他在s区外屡遭不顺，表白被拒，求职遇挫，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老板还屡屡压榨。 这些苦是他前半身从未吃过的，巨大的落差感解放了他本性里的恶，他像脱逃了铁笼的野兽，杀了人被流放到s区，对他来说如同回归了大自然。 第18章 但是s区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惬意，最起码，他忍受不了这里一切都近乎原始般的生活环境。 他不想再吃生肉，不想再喝脏水，他想要酒精，想要烟草。 终于，有个人和他说，s区里有个小孩叫童游，他能用别人不知道的手段弄来外面的东西。 独眼原本是不信的，他大老远的见过童游一眼，他不相信一个小屁孩能有那样大的本事。 直到，他看到童游抱着一堆外面的物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独眼简直笑开了眼，可是不管他怎么威胁恐吓，童游始终不愿意把物资分给他，甚至会用污染物驱赶他。 独眼惦记着物资，开始没日没夜地观察童游。等来了童游离开洞穴的那天，可是干燥的洞穴里却没有一点物资。独眼气得拳打脚踢空气，突然，他想起来童游每一夜都要去一棵树下。 童游一定是把物资藏起来了！ 独眼连夜赶到那棵树下，发现了土堆，可他抛开之后才发现那是座野坟。他满脸晦气得回去了，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间，童游捅瞎了他的眼睛。 想到这里，独眼抬起尚且完好的胳膊，捂住了那只瞎掉的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伤口似乎越来越大了。 独眼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脑袋，任凭碎玻璃扎进后脖颈，整个人和外面的污染物一样陷入了癫狂状态中。 他就要变成怪物了！ 他哪里知道那个坟是童游他妈的！！ 如果童游给他物资，他怎么会去刨坟！！！ 激烈的恨意让独眼的眼神清明了，他整个人都爬了起来，凑到窗户前，任凭碎玻璃扎进了他的皮肉，怨毒地盯着窗外的童游。 就算是变成怪物，他也要拉着童游一起坠入地狱。 独眼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极了野兽，他的视线只落在了童游的身上，单眼无神，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 就在他踏上窗台，下一秒要窜出窗口的时候，一只触手迎面而来，猝然绞紧了他的脖子。 第15章 清道夫躲在了童游的斜前方，这里恰好有几块巨石供他们隐藏。 诸明知的视线终于肯掠过童游，看向房子，想要从中找到独眼的身影，可惜角度问题，只能看到黑黢黢的窗口。 “独眼为什么会来这里？！”沃自心吃了一惊。 小林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我跟踪他的一路上，独眼一直在和别人打听童游的动向，没人告诉他童游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发现了童游在这里。” “污染物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他是循着动静来的。”诸明知的脸色有些难看，独眼对他们来说，危险程度不亚于污染物，“小林，你在哪儿？” “我在建筑群的另一边，离你们不远，独眼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此时，污染物的状态没有任何改善，童游仍在坚持不懈地走向污染物，只是有些艰难。 诸明知看了看周围的路线，低声对小林道：“我们这边暂时走不开，小林，你进去，盯住独眼。” 诸明知眼里闪过寒光：“如有必要，杀。” 童游和污染物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童游是否拥有神奇的能力很快就会得到验证，不安定的因素会被无情抹杀，诸明知不希望发生任何外来因素造成的意外。 口鼻里全都是属于污染物的奇异味道，诸明知忍住呕吐的冲动，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他在一次收容污染物的时候出了意外，鼻子受到重创，从那时起便没有了嗅觉，却只对污染物的气味敏感。 这样的气味对他来说就像肾上腺素，能让他在有污染物出现的场合里精神紧绷。天已经黑下来了，诸明知抬起头，望向了区外的方向。 区外和如同废墟般的s区不一样，那里依旧灯红酒绿，写字楼的灯光彻夜长亮。 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身处深渊，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 “队长！找到这只污染物的信息了！”正在找资料的清道夫突然道。 为了方便研究，s区的污染物在异物研究所都有档案记载，只是数量太多了，想要找到需要一点时间。 “这只污染物是由人类异变而成的，四年前，因为在污染物闯出s区时受到了污染，身体发生异变进入了s区。”清道夫有条不紊道，“资料上说他是向研究所自首进入的s区，他异变之前的职业是......孤儿院院长。” “他是个慈善家，终生未婚，无儿无女，一心扑在了孤儿院上。在他的经营下，孤儿院里的儿童最多的时候能有两千多人。幸好他自首得及时，否则，这些孩子们都要遭殃了。” “被他养育长大、资助上学的孩子们进入社会后，分布在了各行各业。在他被遣送进s区那天，街边排起了目送他离开的长龙......全都是那些孤儿。” 话音落下，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只污染物的资料上详细记载着它在人类世界的身份，沃自心看着照片上的老年人，儒雅慈祥，完全不能将他和他们面前的污染物混为一谈。 污染就是这样不留情面，不管是作恶多端的独眼，还是这位身为慈善家的老人，在污染物的面前，都会被同化成怪物。 小林没有和他们断掉通讯，默默听着他们的发现。他在进入房子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对着通讯器低声道：“队长......污染物会突破s区吗？” s区出现的这十几年里，出现过三次污染物突破s区防线，闯进人类世界的事件。每一次都造成了难以估计的伤亡和损失。 没人能保证会不会发生第四次的突破，也许不会发生，也许就发生在明天，也许就发生在下一秒，人类终日活在惶恐之中。哪怕是清道夫，也难逃对这件事的恐惧。 通讯器的另一端许久没有发出声音，小林翻窗进房，朝黑暗安静的房子看了一眼，正要向诸明知道歉，诸明知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出来。 诸明知坚定道：“会。” “队长？” 沃自心和其他清道夫皆为一愣，诸明知在他们心目中一直都是温和的代名词，他们私底下甚至开玩笑，队长在处决一个人的上一秒肯定会对他说你不用死。 他们都没想到，诸明知会说出和‘不会’相反的答案。 诸明知像是对他们的怔愣全然未知，他看着童游的瘦小背影，目光坚定道：“但是，我们找到了他。” 找到了哪怕污染物突破防线，也能为人类谋得一线生机的他。 “好吧，队长。”小林的声音更轻了，似乎进入了房子里，“我也选择相信那个孩子。我正在往独眼的方向走，有消息我会——天啊！” 通讯器里传来惊呼，诸明知猝然捏紧了通讯器：“小林？！” 过了两秒，小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队长，独眼死了。” 独眼怎么会死了？ 除了小林，没有任何人进入那个房子。就算是和他结了仇的童游，也从未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难道，是那只污染物的冲击波误杀了独眼？ “独眼的死状很可怕，他已经半异变了，瞎眼的创口延申了半张脸，脑子都能看到。” 这种画面清道夫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过不少，几乎能想象到独眼惨死的死相，沃自心痛快了，呸了一声：“死得活该。” 独眼的资料他们早就找到了，他做的坏事加起来被流放到s区都不能让人解恨。死得这么凄惨，也算大快人心。 诸明知看着小林传来的独眼死相照片，却有些忧心忡忡，像是在顾虑着什么。突然，保持沉默许久的运输员叫了一声：“你们快看前面！” 就在他们为独眼的死感到震惊的时候，童游终于走到了污染物的身边，和污染物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污染物一旦对童游发动攻击，童游绝无逃脱的可能性。诸明知屏气凝神，不敢错过一眼。 童游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看，或者说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到爷爷身边去。 爷爷在丧失人类意识前对他说出的善意谎言，又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污染物暴走的冲击波如同风刃，但是这些风刃打在他的身上全都化为了轻飘飘的风流。 脸上的泪水早就被风干了，童游迈出了最后一步。 然后和四年前落日黄昏下，在爷爷说出谎言后一样，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它。 身形单薄的人类小孩，脆弱又固执，因为他的拥抱，处于发狂状态中的污染物渐渐收敛了狂性，找回了温驯。 它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腰来，垂着脑袋，看向童游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朵洁白漂亮的小花。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诸明知神情复杂，完全不知道到底是该震惊还是该庆幸，到最后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拍下来了吗？” 听到诸明知的话，沃自心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看向扫描仪。扫描仪一直在运作，将他们看到的一切画面全都录制了下来。 第19章 等到他们离开s区，这份视频就会出现在异物研究所的会议室里。 污染物不再发狂，周遭变得异常安静，沃自心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声重如擂鼓，他回头看去，其他清道夫的状态几乎都和他一样。 他们都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队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怕惊扰到不远处的小孩，沃自心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但这句话说完，他又觉得完全可以换一个说法。 暴躁的污染物在童游的手下变得温驯听话，正好验证了运输员带来的传言。传言得到了证实，这就意味着，被污染物和s区困扰的人类终于迎来了黎明前的曙光。 沃自心认真道：“队长，我们现在就把他带走。” 他们应该把那个孩子保护起来，让他远离s区，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去。 运输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呆住了，听到沃自心的话，忙不迭地点头：“我们赶紧带着他一块回去！这小子总是和我们换外面的东西，他一定会同意离开这里的！” “等一下。”诸明知的脸色不知何时变了，他的鼻翼翁动了几下，只有他能闻到的异样味道昭示着来自暗处的危险。 月亮高悬，不正常的月光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他们看着童游和污染物离去的背影，污染值检测器的红光还在闪烁，红光明明灭灭，诸明知沉沉的声音让所有人的血液倒流。 “这里，还有别的污染物在。” * 32号守在门口，焦急不已。 此时已经很晚了，早早超过了童游以往回来的时间，然而童游的身影迟迟不出现在路的尽头。 32号急得来回踱步，它担心童游不回来了，担心主人会再次动怒。32号停下脚蹼，目光忧虑地望向了远处，它其实更担心童游会出现什么意外。 上次跟踪童游的时候，它跟着童游去了人类据点，那里叫朱姐的女人提到了一个叫独眼的人类。 那个人类似乎和童游有仇，32号控制不住地想到，如果童游这次迟迟未归是因为遇到了独眼怎么办？ 32号越想越心急，恨不得出去把童游找回来，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此时易怒的情绪。它没头苍蝇似得在门口转了半天，还是来到了黑雾的门前。 32号踌躇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和主人提起独眼的存在。 然而它不知道的是，触手已经先一步找到了独眼，同时还有穿着人类特制防护服的小林。 半人类半污染物的状态最是畸形，脑浆从破了大洞的脑袋里流到了地面上，红白交加，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小林蹲下身来，翻看独眼毫无生气的尸体，检查着异变情况，殊不知，散发着阴暗潮湿气息的触手，就在他近距离的身边。 水蛇般的触手隐藏在了暗处，凝视着小林的一举一动。 只需瞬息，小林就会像独眼一样，被触手绞烂脖子。 黑雾取代了触手的五感，祂的眼神无悲无喜，看向小林的视线和看向独眼时无异，只有上位者的冷漠。 平板凭借最后的电量亮了起来，母婴群里，身份晋级为父母的人类正在交流着育儿心得。 【宝贝和小伙伴打架了怎么办？我家孩子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多问问孩子原因，鼓励孩子自己解决问题。】 【支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毕竟不能陪孩子一辈子。以后进入社会，工作上遇到挫折，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就是要从小培养的。】 一个个聊天框出现在屏幕上，这个群聊就是人类养育人类幼崽的一个缩影。 黑雾就是从这里学会了给童游包扎伤口，也是从这里担心童游一个人睡觉会哭。 但是现在，祂觉得他们说的不对。 第16章 黑雾不知道什么是人类社会。 祂只知道，祂的人类幼崽过于幼小和脆弱，皮肤稚嫩，伤口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还会因为睡不好就哭。 因为担心幼崽受伤，祂就让触手伪装成了头发丝，寸步不离守在幼崽的身边。 幼崽弱小，那些低级污染物总是妄想接近他，还好触手在他身边，为他驱赶了那些苍蝇。 幼崽脆弱，但是也有心愿。所以祂就赋予了巨树成为污染物的资格，让它变成幼崽想要的旋转木马，祂想看到幼崽开心。 独眼出现在了幼崽的身后，企图让幼崽失去生命。那副可笑的姿态很快就在触手的绞杀下苟延残喘，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喉管破裂的声音清晰，独眼的生命戛然而止，黑雾只感受到了无趣。独眼和幼崽一样弱小，但是祂想象不出来独眼和童游一样抱着鲜花的样子。 还好祂一直在幼崽的身边。不能放手，祂就得像这样永远守在他的身边才行。 一切妄图接近幼崽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被祂毁灭。 “收到队长，我这就和你们回合。”一无所知的小林对着通讯器说道。 不再多看独眼尸体一眼，将粘到雪泥的鞋底在原地蹭了蹭，小林转身欲走。 黑雾的视觉依附在了触手上，因为触手的靠近，视野范围内小林的脖子被逐渐放大，不设防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不管是小林还是独眼，他们的脖子都会被触手绞烂，任由血液和破损的皮肉组织混合。 仿佛看到了小林的尸体和独眼的尸体交叠在了一起，从脖子里流出的鲜血交融，不寻常的画面挥而不去，黑雾眼神越发接近于原始的野性。 就在触手要扑过去的时候，童游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黑雾的注视。 “32号你生什么气啊，”童游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无比鲜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废宅里的小林就要走出去了，黑雾被这道声音从幻觉中唤醒，状态恢复如初，平静无波的眼神如涟漪般浮动了一下。 黑暗里的触手被按下了暂停键，始终没动。 浑然不知死里逃生的小林离开了废宅，赶到了诸明知他们身边，废宅前的空地上，早就没有了童游和污染物。 小林得知了童游驯服了污染物，找同事要来了扫描仪录下来的视频，可还没等他看上一眼，就被沃自心拉住了。 “干什么啊？”小林看着沃自心神经兮兮的样子，有些无奈，“有什么事等我看完视频再说，好不？” 沃自心一向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当然不会听小林的话，更何况他要说的东西耽误不得。而且其他清道夫，包括诸明知都如临大敌般看着小林。 小林叹了口气，放下扫描仪，说：“好吧，什么事？” 沃自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有一只污染物就在那个房子里，你没遇到吗？” * “那你说说看，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干什么了！”32号质问道。 童游视线发飘：“我没干什么啊。” 32号发现了童游的不对劲：“你心虚了！” “我没有！”童游十分没有底气的回了这么一句。 实际上，他的确心虚了。 不为别的，只为了端水。 他之前和爷爷它们在一块的时候，只要他表现出对一只污染物的喜欢，其它污染物就会疯狂吃醋。32号也是污染物，如果他把今天玩了旋转木马还找到了爷爷说出来，32号指不定会醋成什么样。 32号不知道童游的端水修养，它只知道童游如果不回来它真的要被吓死了。32号同样大声道：“你下次再这么晚回来，就别出去了！” 童游惊了：“你生什么气啊！” 32号脱口而出：“放口口的狗屁，我哪口口有！” 这句话一说出来，32号也惊了。 它是这么容易生气的污染物吗？ 就算童游今天晚归，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没按照原来时间回来过，它不至于生气成这样。 见32号没再继续问下去了，童游刚要松口气，就看到32号脸色大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飞一般地跑走了。 童游看了32号离开的放向看了半响，没有追上去，而是觅食填饱肚子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太累了。 躺在圆床触手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冷意，但是眼皮太沉了，干脆没有睁开眼。 只感觉到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截触手变成了头发丝大小，懒洋洋地附在了童游的发丝上。 突然，触手疯狂挣扎起来，从发丝脱落在地，如痉挛般烦躁卷动着身体。 “......” 清晨，童游比任何时候醒来得都要早，他惦记着爷爷，吃完饭直接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完全没注意到32号不在。 昨天安抚好爷爷后，童游就把爷爷带到了他原来的家附近。他在母亲的坟前安了家，而母亲的坟选址之所以在那里，是因为爷爷在有意识的时候告诉他，那里有山有水有绿植，还能看到落日。 第20章 污染物不会永远在同一个位置停留，但它们也像人类一样日落会回家，只不过它们是回到童游的身边。 童游在黑雾的领地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其它污染物长时间找不到他，早不知道去向何处了。 童游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爷爷就在坟前的那棵树下，宽大的肩膀，像能够遮风挡雨的巨伞。 足有三米高的污染物见到童游，直接把童游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爷爷的污染物形态保留了人类的基本形状，只不过原本的一双眼睛变成了几双昆虫般的鲜红复眼，鼻生弯钩，皮肤粗粝，肩膀越发宽阔，足够童游在上面横躺。 童游坐在爷爷的肩膀上，双腿搭下来，晃了晃。 他早就想好了今天要做的事情。 先去朱姐那里一趟，然后还要去s区和区外的交界处，看看有没有区外的人能和交易物资。 他每次和运输员做交易都是在那里，不过他们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能不能碰上也是随缘。 运输员似乎在每一次运输污染物的时候才会靠近这里，而新的污染物出现时间不定，童游只能隔几天就去交界处碰碰运气。 这么想着，童游突然身体一歪，差点被颠得滚下去。 童游吓得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他刚才好端端地坐着，怎么就差点摔下去了？ 他低下头去看，地上平坦，连个树坑都没有，也不可能是爷爷踩到了什么。童游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正要看看身后有什么，就又被颠了一下。 因为颠簸，视线乱动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了污染物的腿上。童游皱了皱眉，他发现爷爷今天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两条腿的肌肉涨起，这是发力的前兆，像是要跑动起来，但是它顾忌着肩膀上的童游，双腿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极不安稳地走动着。 童游抬起头，深深看了爷爷两眼，最后拍了拍爷爷的肩膀，让爷爷停下了。 因为，前方就是朱姐所在的人类据点，他不能让污染物跟着他一起过去。 紧接着，童游很快发现，今天同样不对劲的，还有朱姐。 朱姐头疼欲裂，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分裂成了细缕的脚原本只能处于伸直的状态，此时此刻竟然全都蜷缩了起来。 “我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朱姐的脸色很不好看，白得发青，她苦笑了几下，说话的声音没有以前大。 童游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姐是在进入s区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生了异变。发现的第一时间，她站在人类据点的外围，镇静地袒露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从刚来的那天我就承诺过，我有情况发生，不会隐瞒你们。” “我出现异变了。” 那个时候，据点里还有不少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朱姐发生异变的部位是哪里。 包括童游。 朱姐的这个举动是来和他们告别的，她不希望自己成为让整个据点的人都异变的凶手。 但是据点里的人都没有对朱姐表现出恶意。 只是说，如果要离开，那就在彻底变成怪物之前吧。 死亡早晚都会到来，据点里的人在废土里彼此互助，互相取暖，他们无比珍惜身边的暖意。 于是朱姐便留下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她第一次异变的部位是脚，已经影响了她日常的行动，但是她不愿意在人前露出自己的狼狈，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如蹒跚学步般习惯着异变。 后来，她的两条腿分裂成了四条，据点里的伙伴陆续变成了怪物，先她一步，离开了据点。最后，这里只剩下了行动不便的朱姐，以及空荡荡的据点。 据点建立不易，一旦有人要离开了，在离开据点前，都会将自己的东西分给其他伙伴，到最后，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的东西全都到了朱姐的窝棚里。 童游找了点水，放在朱姐面前。 朱姐拿起那杯水，虽然痛苦，但还会逗童游笑：“等我死后，这里就留给你。” 说罢，她又反复翻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西服布料、破旧钢笔、残缺的纽扣等等，这些全都是这个据点的人在离开前，留给她的纪念。 “这个西服布料的主人在进来之前，还在举办他的婚礼，听说他的新娘特别漂亮。这根钢笔......是一个作家的，他用第一笔稿费买下来了这支钢笔。 “纽扣是一个小妹妹的，她说她家有个习俗，要把新生儿第一件衣服的纽扣一直保存下来，这样孩子便会无病无灾地长大......等我死后，我要留给童童什么呢？” 这些在人类世界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这里，成了他们曾经为人的唯一证据。 朱姐摸着自己凹陷的两腮，长长叹息道，“我居然也要变成怪物了。” “我怎么就变成怪物了呢？” 人类在变成污染物的过程中并不好受，朱姐的语气里满是童游听不懂的遗憾。童游看着朱姐把水喝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但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最后，硬邦邦地说：“你变成怪物了我还会叫你朱姐。” 朱姐像是想笑，但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畸形的腿，又看了看空荡荡的人类距点，最后，她望向了头顶的那片天。 铅灰色的天空，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天，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想在死前涂一次指甲油啊，大红色才是最好看的。” 朱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呢喃。童游探了探朱姐的鼻息，确定朱姐没有死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人类据点。 他再次坐在了污染物的宽阔肩膀上，污染物自动朝着边界走去，只是颠簸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甚至干脆停在了路中间，喉咙间发出难耐的低吼，童游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 它正在威慑什么。 “啧。”躲在废墟里的沃自心低骂了一声，对身旁的诸明知道：“狗鼻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 诸明知也没想到这么早就会被发现，他看了一眼前方空地上，三米高的污染物肩膀上坐着一个人类小孩，一手不安地搂住了污染物的脖子，紧紧凝视着他们的方向，明显已经戒备起来了。 他们原想先跟踪这个孩子，等他和污染物分开之后，再现身告诉他可以和他们离开这里。只是这个孩子过早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眼前的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更有生存能力，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对外界的忌惮，诸明知却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 其余的清道夫一脸凝重，他们鬼鬼祟祟地猫在了暗处，本该占据主动优势的他们，此时此刻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都出来吧。”诸明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骨节，先一步走出了废墟，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成年人，在小孩子面前坦诚点。” 第17章 s区是一座沿海城市，以宜人的景色和丰厚的文化底蕴作为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多年。 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国内外游客慕名前来，随处可见从来自世界各地飞到这里的航班，诸明知作为土生土长的s城人，从小见惯了不同的人种，也熟知什么时候买机票钱最便宜。 诸明知考到了外地的大学，每年寒暑假回家成了他最肉疼的时候，面对来来往往的游客，回家成了寸步难行的难题。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面对污染物，未来的回家竟成了奢望。 s城沦陷，不仅殃及了周边城市，甚至以s城为起点，华国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遗弃。被遗弃的土地，名字叫s区。 新一代的孩子自一出生开始就伴随着对s区的恐惧，污染物代替大灰狼和老虎成了家长哄骗哭闹孩子的最有用武器，他们不知道s区的前身，只知道那里是地狱，甚至终日活在恐怖氛围下的中年人，也很少有人会提起s城的辉煌过去。 早晚有一天，人们会把s城淡忘，就像不会有人在意s城被污染后，幸存的人类都被转移到了哪里安居。 s城污染爆发的时候是在暑假，那年的游客数量空前增多，诸明知回不去家，父母又抱怨交通不便，于是在暑假开始之前，诸明知就将父母接到了自己大学所在的城市。 一辈子生活在s城的父母早已年迈，乡愁总是在人老年的时候愈演愈烈，还没待上几天的父母就开始怀念家乡的味道，两鬓斑白的父亲总是会在窗前遥望s城所在的方向。 望他的家乡，望他的老友，望他祖祖辈辈长眠的土地。 直到，怅然离世。 遗体安置在了他乡，思乡的灵魂难归故土。父亲离世后，母亲时不时都会停在父亲的墓前，看着那张灰白的照片，絮叨一些s区的最新情况。 再直到，母亲也撒手人寰。 墓碑上的照片变成了两张，传递故乡新消息的人就变成了诸明知。 第21章 “我们是清道夫，隶属于异物研究所。我们这次来到s区是因为接受了上级下达的任务，把你带出去。”诸明知看着栗色头发的男孩，突然想起了一句父母教他的诗句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次的任务其实很幸运，深入污染物众多的腹地，清道夫的七个人，无一人折损，现在全都聚齐，向他们任务的最终目标抛出了橄榄枝。 或者说，是向属于人类世界的孩子开启了回家的大门。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沃自心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但饶是如此，这个时候也在脸上挤出了不熟练的笑，“别害怕，我们现在来接你回家了。” 其他清道夫的脸上或露慈祥或小心翼翼，任务进展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只需这个男孩点点头，他们就能离开s区，解开男孩身上的秘密，拯救千疮百孔的世界。 但是，男孩拒绝了他们。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走？” 男孩对他们的戒备不减，反而因为他们的行为加重了疑心和不安。他坐在污染物的肩膀上，后背靠在了污染物的头部，蜷缩起身体，膝盖抵住了下巴，表情愈发凝重。 这是一个抗拒意味十足的动作，运输员实在理解不了男孩的想法，他不怕污染物，却在抗拒来带他回家的同类！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运输员站了出来，指着自己的脸，“你还记得我吗？我和你换过物资，我能作证，我们只是想保护你！” “你算老几啊。”男孩眉眼恹恹，刻薄得有些不近人情，“我知道你，交易的时候哆哆嗦嗦，怕个不停。还在怀疑我，现在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了？” 男孩的话成功让运输员想起了那段记忆，运输员讪讪闭了嘴，神情局促，像是被揭发了做的坏事，有些愧疚。 然后想起了什么，运输员双眼一亮，快速道：“物资！那些物资，区外有很多，你只要和我们出去，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你喜欢可乐对不对？你还喜欢什么，游戏机？冰激——” “算了，说这些没有用。” 诸明知打断了运输员的话，再一次认真看向男孩。 男孩的长相很是秀气。一双杏仁眼，圆润饱满，柔和莹亮，但就是这双眼里毫不掩饰的敌意，如无形的刀剑般，刺得人望而生畏。 从始至终，男孩对他们的态度都称不上友好。 他们笃信男孩对人类世界心存向往，毕竟s区是罪孽深重之人的处刑地，是污染物的源头，是对清道夫来说都危险重重的地方。 但是他们都忘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s区是他日夜生活的家乡，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人类’世界。 从一开始他们就应该察觉到这一点，从男孩叫污染物爷爷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明白人人恐惧的污染物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了家人。 诸明知不由猜测，男孩就算是生活在s区，渴望亲情也是基因里的天性，男孩不免会循着本能拉扯污染物组建家庭关系。诸明知不相信这样做的男孩，会始终抗拒人类世界。 只是他们的做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抱歉。”诸明知温和道，“我们出现得太突然，让你感到不安了。你现在对我们一定有很多的疑问，我会一一解答。” 他们面对的是10岁的孩子，但不是上着小学的寻常孩子。区外的孩子，事事都要父母做主，被保护是孩子基因里的本能。但是这个孩子能活到现在，试探是他的求生欲。 不能对他有所隐瞒，他只有自己，没人会替他做决定，因此，他必须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研究所和清道夫对他来说全都是陌生的外来人，面对一无所知带来的冲突，只有真诚，才会让他对他们的态度稍有缓和。 果然，听到诸明知的话，男孩向他投来的视线，敌意终于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就是浓浓的探究。 “我叫诸明知，是清道夫的队长。”诸明知仰视着男孩，虽然身居高位，但是语气里丝毫没有让人紧张的距离感，听起来反而像是在和朋友说笑。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好吧，你不愿意，这没关系。”诸明知微笑道，“事情的起因是我们发现污染物很听你的话——对了，你应该知道大多数的人类都非常恐惧污染物。” 童游看向诸明知身后着装统一的几个人，有些意外他们对自己的耐心。同时摸了摸污染物硬化的皮肤，淡淡道：“人类会惧怕污染物，因为污染物对人类有敌意，同时，会将人类异变成怪物。” 童游垂着眼，别人说，被污染物异变之后只能等死。朱姐就是这样。 见童游疑似对他们的态度有了缓和，沃自心决定再推进一下进度，硬着头皮夸道：“你真是个小天才。” 童游：“......” 他好像被小瞧了。 “是的，区外的人类非常渴望能找到改善现状的办法。”诸明知很聪明地将对付污染物做了替换，“我们发现污染物在你面前异常乖顺，原因还不清楚......我想，应该是体质的问题？” 诸明知笑笑：“你的体质对我们来说是重大发现，甚至说成是拯救世界的希望都不为过。” 沃自心在一旁情感充沛道：“哇哦，小小年纪就成了超人大英雄，真了不起！” 运输员看懂了沃自心的路数，卖力效仿道：“好羡慕啊！好羡慕！” “......”一听就是拐小孩的话，他能信？童游冷淡道：“你们的来意我清楚了。” “你们希望我能和你们去你们那里，为你们拯救家园。” 童游默了默，继续道：“但是，我不愿意。” 听到这个回答，诸明知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似乎对童游的拒绝毫不意外。与他相比，沃自心却有些血气上涌。 “为什么！？”沃自心管不住自己的冲动，有一种功亏一篑的懊恼，脱口而出，“你真的不想离开s区吗？” “我为什么要离开s区？” “因为！”沃自心猛地止住了。 是啊，他为什么要离开s区？ 沃自心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想，他在s区活得好好的，甚至如鱼得水，再怎么危险的污染物都会驮着他满s区的跑，他能轻易得到区外人类得不到的污染物身上的东西，这里就是他的乐园。 沃自心本来想说，他可以用他的能力拯救世界，这也是异物研究所派清道夫来到s区最根本的目的。 但是，男孩明显是不愿意的，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们。沃自心扪心自问，倘若别人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他会愿意吗？ 不会。 那么他们凭什么，要求这个10岁的孩子这么做？ 几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发现这一点的沃自心有些沮丧。沃自心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发现，他们对于这个孩子，始终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怎么进入的s区，就连他的喜好都不甚清晰。 他们只知道s区有这个孩子在，所以，他们就带着目的，不被人期待地来了。 诸明知拍了拍沃自心的肩膀，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不紧不慢道：“说明了来意，现在，该让我们来谈谈报酬了。” * s区南部。 一只畸形的怪物从树林里猛地窜出，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般，疯狂以头抢地。野兽般的嚎叫从吼间溢出，以它为中心，龟裂在大地上铺天盖地散开。 ‘轰！’ 大地塌陷，树林惊颤，掉在坑洞里的污染物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s区北部。 河流湍急，倏忽沸腾无比。河中心自下而上升起了水漩涡，漩涡直冲天际，带有腐蚀性的水滴被溅在了四面八方，势不可挡地腐蚀着周围的一切，缓缓升起的白烟笼罩在了河面之上。 一个黑色身影从水底缓缓游到了水面，在白烟的遮掩下，如同即将干死的鱼般翻腾着身体，河面卷起千层浪。 s区西部。 高山林立，怪石嶙峋，一道模糊身影自快速山头掠过，身上挂着的镰刀般的长条螯肢削刮着山体。身影飞向高空，又在回旋之时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翅膀胡乱拍动着，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翅膀逐渐分解。 直愣愣地坠向了地面。 s区东部。 某个人类据点，朱姐躺在窝棚里，双手抱头，巨大的不适使她从梦中惊醒，她蜷缩着身体，用变调的声音尖叫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头好痛！” 身下的腿也此起彼伏尖叫道：“好痛！” “啊！” “好强的力量！” 32号从窝棚后探出头来，看着陷入半污染状态的人类，脸上难得没有了往日的不屑。 它昨晚就离开了主人的领地，走遍了s区的每个角落，它所见到的每一只污染物都露出了和朱姐一辄的痛苦状态。 从昨晚担心童游时，它就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这份不对劲让它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而相应的，它也产生了一个猜想。 第22章 离开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而事实证明，现在情况的确如它所猜测的那样。 ——又到了主人的不稳定期。 主人是整个s区的王者，每一只污染物在主人面前都要俯首称臣。因为主人的强大，区外的人类不敢肆意妄为，但是它们也会时不时受到主人的影响。 痛苦、焦躁、恶意、疯狂......不断的负面情绪侵蚀着它们的神经，越是靠近主人的污染物越备受煎熬，只想寻得解脱，哪怕是突破s区的封锁，也要拼命远离主人。 这样的不稳定期，在过去曾发生过两次。 32号掉头往回走，不寒而栗地想，就要发生第三次了。 主人的不稳定期发动和维持的时间毫无规律可言，32号也只经历过一次，那一次，32号遭受了从未体验过的痛苦，这一次，它得有所准备才行。 不管是为了它自己，也要为了主人。 正想着，32号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 “......除了这些，研究所还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 这是人类的声音。 32号瞳孔收缩，下意识放出了自己的气味，而后循着那道声音走去，他光看背影就认出来了童游。 童游的面前站着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类，正对童游说着什么，32号听了半天听不清，它又往前走近了一步。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是报酬还是环境，只有区外的人类世界才能给你。” “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离开。” 32号：“！！！” 这伙人竟然想带童游走！ 第18章 32号如临大敌，那一瞬间，快了好几拍的心跳告诉它，童游要和那伙人离开这里了。 它知道区外的世界对人类的诱惑有多大，进入s区的人类，没有一个不妄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 它见过有的人类刚一踏进s区，就争着抢着跑回身后的人类世界。它也见过有的人类，拖着一半异化一半没异化的身体，终日在边界处徘徊。 甚至，有些人类在彻底变成污染物之后，离开s区成为了这些污染物的执念，使得它们前仆后继的冲向边界。 ......童游也是吗？ 相处的这段时间，童游从未和它谈及过区外，但这并不能说明，童游对人类世界的态度是否和其他人类一样。 32号迫切想知道童游的想法，然而童游背对着它，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32号又往前走了一步，为首的那个男人鼻翼翁动了几下，即刻看向了它的方向。 那几个人类装备精良，穿着统一的特制防护服，手里都拿着武器。它现在冲上去，只会被打成筛子。32号暗骂对方的敏锐，轻易不敢再动了。 只是这个位置能听到的内容不多，它只能确定为首的男人没有发现它，然后神情犹豫地转过头，又和童游说着什么。 但是注意力却有一部分在它这边。 童游的态度暧昧不明，他们说的话也听不见，32号急得坐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脚蹼子就啃。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像童游要向主人告它状的紧张。 或许是主人的不稳定期的影响，32号只觉得心头燃烧起了无边无际的怒火，它怨毒地盯着清道夫，像是被闯入领地的野兽，不希望他们靠近童游一步。 它的注意力被童游牵扯，连脚蹼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都没注意到。 就在32号就要沉不住气的时候，童游终于动了。 背过清道夫，打算离开。 虽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童游和污染物的转身似乎表明了童游的态度。 这个动作让32号眨了眨眼皮，还没长舒口气，刺痛袭来，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脚蹼上的痛意。 然而它却顾不上，因为那伙人也动了，似乎要阻挡童游的离开。 32号顿时被激怒了，将人类手中的武器忘得一干二净，眼里只有他们对童游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别走！” 眼看着童游要带着污染物离开了，沃自心想也没想就向前走了好几步，然而他的行为在男孩眼里变成了死缠滥打，耗光了男孩对他们的耐心。 污染物一挥长臂，张大血盆大口，涎液挂在尖锐的齿尖，向沃自心等人发出了虎啸般的怒吼。 震慑人心的吼叫冲破了几个清道夫的耳膜，红色的血液顺着耳道流了出来。 除了耳鸣什么也听不到，污染物的恐怖模样唤醒了心中的恶梦，小林条件发射就要拔枪，诸明知晃着不适的耳朵想要阻拦，但还是慢了一步，子弹偏离了射程，擦着污染物和童游之间堪堪而过。 这个变故彻底斩断了男孩刚刚和他们建立起来的微末好感。 诸明知看着男孩微楞的表情，暗骂了一声，耳鸣让他加大音量道：“这是个意外！” 他手脚麻利地卸下自己的武器，然后快速扔在了污染物的脚边，双手举过头顶，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受惊的男孩。 “我的人太害怕了，他会和你道歉。” “我们刚才聊的很愉快，你忘了吗？” “我的武器已经都给你了。” 诸明知的表情称得上小心翼翼，像是在挽留手缝里的沙砾。然而割裂的是他的声音，因为耳鸣变得无比粗犷，如果不看他此时的表情和说的内容，就会让人以为他正在凶着一张脸威胁对方。 其余人见状，也学着诸明知的样子，把腰间的武器全都卸了下来，仍在远处。和诸明知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再继续前进，现在的男孩就像惊弓之鸟，他们全都一窝蜂地靠近他，只会让他更加惊慌。 沃自心的表情十分难看，按着小林的脑袋让小林说出了抱歉。他已经不奢望立马带男孩走了，只求男孩别把他们当成敌人。 子弹高速飞过卷起的热流仿佛还存在耳边，这是童游第一次和死亡的距离那么近。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小脸绷紧，草草安抚了两下因为这个变故变得暴躁的污染物，让污染物把他放下来。 污染物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还没有解除警报，污染物不是很愿意把童游放下来。 奈何童游又拍了拍它，三米高的污染物只能半跪在地上，用自己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抱住了童游的身体，一路毫无颠簸地把童游送到了地上。 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把童游挡在了身后。 见到这一幕，清道夫全都受到了世界观被刷新般的冲击。 他们知道男孩能够驯服污染物，但是没想到，男孩能让污染物做到这一步。 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乎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而且这只污染物，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毅然选择了保护男孩。 这就意味着，在污染物的认知里，男孩的存在优先于它们自己。 男孩站在了地上，脊背挺拔，像一棵郁郁葱葱的树苗。没有了污染物的干扰，他们这才发现，男孩的身高几乎只到他们的腰部。 这个发现让他们再次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诸明知舔了舔干燥的唇，情不自禁又向前了一步，他想男孩愿意离开污染物的肩头，也许是愿意接近他们了。 虽然刚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那不要紧，诸明知正要说些什么，眼前的男孩却先一步动了。 男孩的前方就是诸明知刚刚扔过去的武器，只见男孩快走了几步，弯腰把脚边的枪捡了起来。 “不许动。” 童游双手握紧手枪，直起双臂，黑洞洞的枪口赫然对准了诸明知。 诸明知显然没有料到他的这个举动，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然后站在了原地，继续高举着双手。作为清道夫队长多年，即便被人拿枪指着，诸明知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 “你想怎么样，小朋友？” 诸明知身后的沃自心几人就没有诸明知那么淡定了，几声队长在诸明知的身后此起彼伏，耳鸣有了缓和，隐约听到有人靠近的声响，诸明知声线稳定道：“都别过来。” “别人都叫我小杂种，小混蛋，或者是小鬼。”童游对诸明知的配合很是满意，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诸明知的脸，“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有点肉麻。” 他扣动了板机。 枪响。 童游微微歪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天真还是残忍。 “现在，我们扯平了。” 清道夫配备的枪械都经过了研究所的改良，枪.身便于携带，射出的子弹能穿透一只成年大象的身体，但强大的后坐力完全不是童游这样的10岁孩子能克服的。 子弹射出，童游只觉得手臂发麻，手枪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难以抵挡的反冲力似童游脚底不稳，就在即将仰倒在地的瞬间，童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熟悉的咕噜声响起，像从喉间溢出，童游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来者。 第23章 “32？”童游看着身后透明的空气，伸出手，果然摸到了一只脚蹼。 32号逐渐现身在了童游面前，属于上肢的一只脚蹼任由童游拉着，只是竖起瞳孔的澄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澄黄褪去，浮起了鲜红的血色。 这样的32号童游从没见过，他惊诧之余，敏锐察觉到了32号颤抖的身体。 发抖的原因不明，也许是兴奋，也有可能是害怕。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改变32号正在保护他的事实。 童游顺着32号的视线看去，诸明知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有被他射了一枪的小林跌倒在地，双眼失神，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突然射向他耳边的子弹中反应过来。 童游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发麻的掌心，第一次用枪的体验并不怎么愉快。 他向来不接受道歉。 对他来说，受到伤害，没有原谅，只有扯平。 所以他会在独眼掘了母亲的墓之后，冒着大雨找到他的藏身之地，任凭他怎么哭喊道歉，都义无反顾地捅瞎他的眼睛。又在独眼几次三番把他逼入绝路之后，想要取了独眼的性命。 小林逐渐从失神的状态清醒，在沃自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仇恨已经勾销，他可以当这个变故从未发生过了。 童游转头看向了32号。 32号正处于一种捕猎状态里，保护他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因此需要童游把它的神智叫回来。 “32号！” 童游一遍又一遍在32号耳边喊着，32号的脑袋机械地转向了他，在视线触碰上的瞬间，32号的眼珠子里亮起了神采，血色逐渐褪去。 从捕猎状态回神的32号，想都没想，直接用长舌头卷起了童游的腰，带着童游飞快跑走了。 “队长。”沃自心这次没有再想着去阻拦，而是走到了诸明知的身边，默默看向了童游离开的方向。 “这只绿色的污染物，我们都没见过。” 绿色污染物现身的时间并不长，捕捉仪已经将它的模样拍摄留存。除了它的样子外，能隐去身形的能力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好在这只污染物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要不然顾忌着男孩的存在，对付污染物只会更加棘手。 诸明知盯着32号的照片略有所思，须臾，看了沃自心一眼：“小林怎么样？” “小林没什么事，只是被吓到了，”沃自心此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起这件事，“不知道是那小子打枪有天赋，还是运气使然，子弹只要再偏离一分，小林的耳朵就废了。” 诸明知‘嗯’了一声：“子弹再偏离一分，他的耳朵也就废了。” 沃自心当然知道诸明知说的是谁，诸明知此时面上云淡风轻，但是沃自心莫名有些怵他。 要知道诸明知是一个对自己和部下都极为严格的人，虽然他们这次的任务只是确认有关男孩的传言，但是没能将男孩带回去，而且男孩和他们不欢而散的结果，在诸明知心里，这次的任务只会被归类为不合格。 清道夫是人类世界的矛，不可生锈亦不可钝笨，诸明知为此做了太多年的打磨石。沃自心这些全都看在眼里，想说些什么开解诸明知，一个清道夫突然从身后走了过来。 “队长，自心——”清道夫伸出手指向了前方，手指缘故不明地在半空中颤抖，“看、看前方。” 清道夫脸上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般，沃自心蹙紧双眉，这个清道夫平时的性格非常稳重，而且资历颇深，遇到的大事小情也数不胜数了，到底是什么让他的表情这么难看？ 沃自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看到了，此生都难忘的场景。 “这是......这是污染物大迁徙吗？” “它们要、要去区外？！” 第19章 32号带着童游一路疾行。 长舌牵着他的腰，拽着他往前狂奔，童游往后看了一眼，清道夫等人早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看不见了。 32号一直跑在了前面，像是拉着雪橇的绿色雪橇犬，童游只能看见它的背影。 它没有比他高出许多，随着跑动，脚蹼啪嗒啪嗒打在地上，佝偻着腰背，又像只被蒙住了眼睛的倔驴似得猛冲。 腿被带得不得不跑起来，童游有些体力不济，用袖子裹住了自己的手，嫌弃兮兮地戳了戳32号的舌头。 “别跑了，我有点累。” 32号便停了下来，舌头也缩了回去。 一人一污染物停在了半路，童游累得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低头揉捏着自己的小腿，一袭阴影突然罩在了他的头上。 32号站在了他的面前，逆着阳光，看不清表情，童游仰起头，意外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面前的32号比平常高出了许多。 这么想着，就看到32号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童游支着酸痛的双腿，却发现刚才并不是错觉。 平时因为佝偻着腰，和他视线平齐的污染物，此时此刻竟然将腰背直了起来。 现在的32号竟然比他高出两头，为他在太阳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童游目测了一下身高差，不由暗自踮了踮脚，越踮越心凉。 以他对32号的了解，总觉得32号下一秒就要骂他豆芽菜了。 32号嘲笑他的声音仿佛已经出现在了耳边，童游白皙的小脸憋得发红，正思考到时候该怎么回怼回去，32号突然背对他蹲下身，拉着他的双臂，直接把他背了起来。 “？？？” 童游猝不及防，忙抱紧了32号的脖子才没摔下去。32号一言不发，又跑了起来，但是32号身量细窄，童游总担心自己会掉在地上，于是只能双手抱着32号的脖子，越抱越紧。 32号被勒得干呕不断，童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松开了些，看着还在卖力背着他跑的32号，心虚道：“不好意思啊，32，我刚才没扶稳。” “摸摸我的头。”32号突然道。 不知道是被勒了脖子，还是太累，32号说起这话时，声音没有了平常的尖利，反倒显得沉稳可靠了起来。 只是，话里的内容让童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童游顿了顿，才将一只手放在了32号的脑袋上。 轻轻摸了摸。 因为飞速跑动，头顶被风吹得拔凉，骤然被温暖的掌心覆盖又轻柔得摸了摸，32号脚步微滞，它发现自己因为离主人越来越近，而不断焦躁起来的内心突然被熨帖了般平静。 32号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往黑雾的领地跑，与此同时，它为自己心头不存的焦躁而惊讶万分。 童游......竟然抹平了主人对它的影响！ 主人不稳定期对它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刚才它背着童游不发一言地往回跑，就是受了主人的影响。 当时它只觉得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它跑了下去。 那就是不让人类把童游带走。 如果不是自己情不自禁让童游摸自己头，削减了主人对自己的影响，只怕会一直跑到天涯海角。 32号调转方向，回到了黑雾的领地，它停在大门前，沉默地看着童游走了进去。 童游来这里的第一天，便吵醒了沉睡的主人，主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怒，它当时还以为童游只是运气好，逃了一劫。 现在看来，也许并不是运气，也不是偶然。 32号跟在童游的身后走进房子，大门在它身后紧紧关闭。 主人每度过一次不稳定期，就会变得比之前强大，而相应的，不稳定期给主人带来的折磨也会加重。 如果它没有猜错的话，童游也许能帮主人安稳度过不稳定期。 ... 童游做了极其可怕的噩梦。 梦里，又回到了和清道夫白天对峙的时候。 清道夫拦着不让他离开，射出的子弹射爆了爷爷的脑袋。爷爷就在他面前倒下了，他跪在地上，双手不断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堵住正在源源不断流血的窟窿。 和现实相反的是，清道夫绕路站在了他的面前，用手枪顶住了他的额头。 “砰！” 梦里枪响，现实中的童游猛地惊醒，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童游打了个冷噤，被拿枪顶住额头的感觉太逼真也太吓人，缓了许久才分清现实和梦境。 圆床触手还在睡着，但童游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困意，他正要下床分散注意力，却冷不丁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虹膜和眼白黑白分明，隐约可见黑色的雾气在眼白附近飘过，翻腾的流速似乎比之前快了不少。半空中的几盏变异小花灯用光亮驱赶了夜的暗，却在触碰到黑雾的庞大雾气前急忙躲避。 童游本就因为噩梦有些魂不守舍，乍一眼看见飘在床头的黑雾，被黑雾冷冷盯着，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黑雾不知道在这里看了他多久了，童游只觉得空气里都是冷的，他原本想问问黑雾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他的视线刚一和黑雾对上，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24章 因为，来自黑雾的意识灵光乍现般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童游被内容震得愣了几秒，旋即目光变得柔和，什么脾气全都没了，轻声道：“原来你在痛？” “哪里痛，我给你呼呼。” 话音落下，黑雾果然飘了过去，那双眼睛离童游更近了，像是怕他凭空消失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童游盘起腿，微微撅起嘴巴，轻轻吹着黑色的雾气，就像之前给自己吹伤口一样。 给伤口吹伤口的办法是他自己摸爬滚打琢磨出来的，不能愈合伤口，但好歹能吹走一些痛感。只是他不知道黑雾为什么会痛，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对黑雾有效。 这是童游第一次知道黑雾也会痛，他看着黑雾闭上了那双冷淡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疼痛有了缓解，原本还想问问黑雾有没有好受一点，但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遁入黑暗，童游的身体晃了晃，正要倒下去就被黑雾伸出的手扶住了。 黑雾睁开眼，动作轻柔地放平了童游的身体。祂轻拍着人类幼崽的脊背，直到呼吸平缓，沉沉睡去。 如果童游这个时候还醒着就会发现，周围因为黑雾而降低温度竟然没有刚醒时那么冷了。 变异小花灯见童游睡着了，一心想往童游身上靠，被黑雾影响得还有它们。 它们太低级，受到的影响不多，但是影响造成的不适和对童游对它们的吸引力，还是让它们不遗余力地想要离童游再近一点。 就在一盏小花灯快要碰到童游的脸颊的时候，一缕黑雾骤然把小花灯掀翻在地。 其余的小花灯见状立刻散开了，地上的小花灯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慢慢悠悠又飘起了，想再去靠近童游的时候，就看到一团黑雾竟然把童游包裹了起来。 小花灯：“？？？” 黑雾的包裹全方位无死角，像是冬日里蒙头盖上的棉被，祂用自己的身体，为人类幼崽撑起了一片名为吝啬的堡垒。 * s区外，异物研究所。 从昨天前，研究所的每个人都焦头烂额。前段时间发现男孩的喜悦，似乎变成了过期产品，被所有人淡忘。 不光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几乎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新发生的某件大事惊忧不断。 “教育部门下达通知，各所学校都已经停课了，家长和孩子们都在家里，一有消息就会去避难所避难。” “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两次次，别再发生第三次了！” “所长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没从办公室里出来，这几天也一直不见诸队的人影——” 嘈杂的研究所与此同时，所长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正在处理公务的沃心明头也不抬地说：“请进。” 来人关上了门，又走到了办公桌前站定。 沃心明这才抬起头，一脸疲倦地看向来人：“还顺利？” “顺利，也不顺利。” 诸明知笑笑：“任务详情我已经以报告的形式发给你了，包括我在s区的所见所闻。” 报告早就被沃心明看了不知多少遍，沃心明没再接话，刚才那句似乎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于是继续低头处理着公务。 诸明知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沃心明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突然问道：“这次打算怎么处理？” 沃心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批文件的手腕悬停了一瞬，等字迹再次落在文件上才道：“我决定公开那个孩子的存在。” 诸明知捻着自己手上枪茧的动作一顿，看了沃心明一眼，他对这个决定有些意外。 “现在就公开那个男孩，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我着急赶回来，就是看见了污染物又要冲破防线，所以想要回来帮忙。” 诸明知是昨天连夜回来的，当时和童游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就看见数不清的污染物如大草原动物的大迁徙般，不要命地冲向了s区的边界处。 纵使s区和区外的边界设立了防线，可这个阵仗不免让诸明知想起来了发生过两次的污染物突破事件，担心起再发生第三次这样的事情来。 污染物的两次突破防线，每一次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代价，这也是s区面积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每一次突破，人类可以活动的土壤都会被污染，只能忍痛归类为s区。 人类的活动范围不能再缩减了。 他们也不能再让污染物有第三次的突破。 虽然让污染物突然突破防线的原因不明，但是突破防线造成的后果让每个人都刻骨铭心。诸明知肯定，污染物即将发生的第三次突破，是让沃心明决定现在就公开男孩存在的原因。 但是，男孩能做什么呢？ 沃心明不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和男孩的关系有些僵硬。如果现在让请求男孩阻止污染物，男孩不一定会答应。 突然，诸明知想到了什么。 他连夜从s区回来之后，检查完污染值，交了报告就去休息了，直到前一个小时刚睡醒才来报道。所以，他还没离开过研究所。 “你是说——” “我对清道夫的每个人，包括你，都很有信心。相信我们能阻挡第三次突破的发生。” 沃心明放下笔，捏了捏眉心，加班加点到现在有点疲惫：“但是，其他人等不了了。” 诸明知快步走到窗前，光线从他挑开的百叶窗缝隙中溜进了昏暗的室内，也照得诸明知的脸明明暗暗。 “从昨晚开始，居民们就聚集到了一块，在研究所的门前游行，怎么劝说都不愿离去。” 沃心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为诸明知解说了他看到的画面。 ——“他们，在求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第20章 童游在黑雾的房子里整整待了两天才出去。 这两天的天气都很好，虽然天色还是淡淡的铅灰色，但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是值得出去玩的好日子。 但是，童游每次都走到大门口了，都会想起想带他走的清道夫。清道夫人多势众，一心想带着他离开，他不好和对方起冲突，只能躲着。 除了这一点...... 童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只污染物。 32号、圆床触手和小花灯都扒在门口，苦哈哈地盯着他看。 意图很明显，都想要他的摸摸。 他又扭过头，看了一眼盘踞在自己旁边、吓得那几只污染物不敢过来的黑雾。 “你还想要呼呼？” 黑雾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皮，像是在无声催促。 童游呼呼吹了几下黑雾，黑色的雾气被他吹得欢快飘逸，童游只觉得腮帮子都僵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只污染物都变得黏人起来。 虽然平常也很黏人，时不时都要往自己身边凑，但是这两天尤其得黏人。 童游见过的每一只污染物，面对他，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热情，因此，对于污染物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的这个奇怪现象，童游已经习惯了。 只是再怎么热情，也不会像这两天黑雾和32号它们这样，恨不得变成他的连体人。童游想起来，有一句形容朋友之间关系好的话——好到穿一条裤子。 童游觉得这句话放在这里实在太贴切了。然而，好朋友之间也要有自己独处的空间。 今天，童游决定出去。 他没有直接去找爷爷，而是先去了朱姐的据点。 朱姐的据点和黑雾的领地有些距离，为了躲开清道夫，童游特意挑了一条幽暗的小径。 小径横在高山和竹林之间。 这片竹林是一片野竹林，长得极为茂盛，颇有侠客意境，当年引来无数网红游客打卡。只是被归类为s区之后，竹林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越来越险峻幽静了。 连污染物都鲜少踏足的竹林景色不逊当年，竹叶潇潇落下，像下了一场青色的细雨。 童游走在那条小径上，脚步无声，在这幽深寂静的环境里，几声异响格外明显。 起先是沙沙作响，后来又变成了气音，像是有人正在压着嗓子窃窃私语。 童游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听了半响，认出有人在这里说些什么。 他又往前靠近了一些。 “快来、快来！这里没有污染物活动的痕迹。” “我的亲娘老子啊，这两天这些怪物抽什么疯，和得了疯牛病的牛似得，见到人就冲。” “小点声，把污染物引到这里就麻烦了。” “别怕，我听说那些怪物都在往边界跑呢，看这势头，说不定会第三次突破防线。” “真的假的？！那我们是不是能趁乱跑出去了？” “瞎想什么呢，污染物要突破防线，清道夫能不去防线守着吗？到时候杀红了眼，管你是污染物还是人类，下场都是一个死。” “是啊，前几天来s区的一队清道夫，就为了这件事回区外了，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 第25章 “污染物真的会突破防线吗？我还有亲人在区外......” 随着那几人的走远，剩下的交谈童游就都听不到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全钻进了耳朵里，童游神色未变，只是加快了脚步。 这两天污染物行为怪异，他只担心朱姐会被波及。 童游很快就到了朱姐所在的据点，看到朱姐还好好待在自己的窝棚里，除了脸色差了点，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朱姐紧闭着眼，前几天的痛苦没有消减，像一朵即将枯败的花，睡得并不安稳。 童游没有叫醒她，看了她几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转身离开了。 他想起来他答应了朱姐，换物资的时候要给她带来指甲油。 朱姐看起来就要变成污染物了，他见过别人变成污染物之前的状态和朱姐一模一样，他想，他既然答应了朱姐，就要在朱姐变成污染物之前，实现他的承诺。 竹林里几人的交谈此刻又在童游的耳边响起。 也许，现在就是他和区外换物资的好时机。 s区占地面积有华国三分之一那么大，想要去边界，光靠童游自己一个人走去那里，差不多要用上一天的时间。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污染物带他去。被污染异变成怪物后，体力和速度都强于人类，童游之前每次去边界，都是让蜘蛛车车载着他。 蜘蛛车车已经被独眼杀了，好在爷爷还在他身边。 童游一路来到爷爷藏身地，却发现坟前那棵树下空无一物。 爷爷不在那里。 童游蹙眉，下意识慌起来，他让自己竭力保持冷静，在四周寻找它的踪迹，然而他怎么找也没找到。 一道惊雷落下，温暖的阳光被乌云截胡，闷热的狂风骤起，隐有暴雨的前兆。 无数个可能性如天上的惊雷般钻进他的脑袋里，童游望向黑沉沉的天边，那里是边界防线的方向。 也许......爷爷和其它污染物一样，都去了边界处？ * 在s区和人类活动范围的交界处，一堵高墙蜿蜒万里，直冲天际，墙体伤痕累累，遍布岁月冲刷的痕迹，如同古国城墙般，威严浩荡。 天色渐晚，诸明知站在了这座人类为了阻挡污染物入侵所设立的防线之上。 在他的头顶，无数只鸟类污染物飞向了高空，企图飞跃防线的困囿，然而由远在各处的防线交相呼应而起的电网，如鸟笼的穹顶般笼罩了整片s区。 紫色的电光若隐若现，如同来自上天的天谴，鸟类污染物一个振翅，只听‘刺啦’的声响接连不断响起，鸟类污染物冒着黑烟，坠向地面蠢蠢欲动的污染物群。 地面的污染物被困于高大的防线之下，不断抓挠着墙体，企图攀上高峰，污染物的尸体不断堆积，活着污染物前仆后继地往上爬，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嚎叫。 诸明知的视线却落在了远处。 那里依稀可见，上一个防线的遗址。 在他的身后，一群清道夫已经在墙边架起了冲锋枪，脚边是弹药和兵器，每个人都神色肃穆，将一只又一只企图越过防线的污染物击落在地。 子弹射进了污染物的各个部位，污染物却还能爬起来，继续攀向高墙，试图越过防线。 直到好几个枪口一起集火，要被打成筛子了，污染物才一动不动，只剩下了微弱的气息。 沃自心匆匆赶来，在诸明知身后站定，瞟了一眼防线下的污染物群，沉声道：“那些人都不信。” 污染物在过去成功突破了两次防线，这让群众对研究所的信任直线下降。 现在隐隐有了第四次的征兆，为了求生，人们不得不逼着在他们心里失去公信力的研究所，给出一个让他们安心的承诺。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诸明知淡声道，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依旧保持着镇静，“毕竟那只是一个视频，一个完全能够造假的视频。” 研究所最终还是将男孩在居民们面前公开了，用的是诸明知他们从s区里用捕捉仪拍下来的视频，一个巨树污染物拍玩视频，一个用拥抱化解了污染物焦躁状态的视频。 但是这两个视频，并没有让人心惶惶的居民们信服，反而质疑和猜测不断冒出，甚至有的直接搬出了阴谋论。 沃自心有些气恼，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毕竟在亲眼见到那个男孩之前，他也不相信男孩的存在和神奇之处。 前两次的污染物突破事件造成的后果，已经让人类不敢再去轻易相信所谓的救世主存在了。 更何况，视频的真假暂且不论，视频里的男孩并不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呢？ 沃自心抿了抿唇，将自己别在腰间的手枪拿出来，请命道：“队长，让我再去s区找找那个孩子吧。” 既然视频不能让人们相信，只要男孩出现在他们眼前，就一定能唤醒他们心中早已变成死灰的信任。 清道夫的火力凶猛，而且这次污染物的聚集并不如前两次那样势不可挡，他们眼下还可以对付，但是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发生变故。 也许到了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也许他们三顾茅庐，那个孩子就会心软，愿意帮他们度过这次的危机。 诸明知却没有立即回答沃自心的请求，而是快步走到了墙沿，脚下就是万丈高空，诸明知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笑了。 “我就说，我怎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沃自心一下子就听懂了，他也拿起望远镜，视线掠过汹涌的污染物群，疯狂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了男孩的身影。 “停止射击！” 望远镜里的男孩几乎是擦着墙根的走，表情有些心事重重，或许是周围太过吵闹，男孩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路过一只污染物就去看污染物的脸。 沃自心压紧眼皮，一时不知道男孩想要做什么。 墙根的污染物最是密集，男孩所经之处，躁动不安的污染物全都安静了下来，停止了攀爬的动作，目视着男孩的移动。 污染物的变化让所有清道夫都发现了男孩的存在，他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墙下的男孩，几乎屏住了呼吸。 男孩的出现让他们有些手忙脚乱。 其中一个清道夫下意识扭头，对诸明知道：“队长——”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清脆的童音就从墙下遥遥传了上来。 “喂！上面的——” 终于在污染物堆里找到了爷爷，童游坐在它的肩膀上，惬意地晃动着双腿。 风雨降至，他的头顶是架在高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冰冷枪口，而他的身后，是成群结队的污染物，乌泱泱一大片，兵临城下，蛰伏待发。 “各位，做个交易吗？” 第21章 天空不停传来滚滚雷声, 几乎盖过了男孩的声音，但即使如此，也让高墙之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无比清晰。 沃自心睁大了眼, 他刚才差点跟从自己内心的冲动，脱口回应了墙下的男孩。 但理智比冲动来得更快，怕再次惊扰到男孩, 他硬生生地把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揪着诸明知的衣袖在一旁抓耳挠腮，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催着诸明知赶紧回应。 其余架枪的清道夫也都屏气凝神，生怕男孩跑了, 一眼都不错地紧盯着他。刚才开火射击污染物的时候有多激烈上头，现在就有多慎之又慎。 因为男孩的出现，原本疯狂直冲的污染物一个个变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令行禁止全听男孩一人的指令。 “小朋友，你想要交易什么？” 诸明知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因为俩人之间的距离，他看不到男孩的表情，只能看到白皙瘦削的面庞。 周围的铁器尘嚣味太浓, 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交易谈话的场所，诸明知微笑，提议道：“我能不能邀请你, 上来喝杯可乐？” 他本来想说喝杯茶, 但又突然想起运输员说男孩和他换物资的时候, 点名要了可乐。 他们也算掌握了一点男孩的爱好，能够投其所好。 但—— “废话不用说太多，我很赶时间, 你只需要说要不要和我进行交易就可以了。” 显然，男孩还对他们抱有警戒。就算看不清男孩的脸，诸明知也几乎都能想象到男孩说这话时紧绷的嘴角。 沃男孩主动和他们提出进行交易，怎么看都是关系破冰的第一步，虽然男孩并无此意，但他们绝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沃自心回忆着撸猫视频里叫小猫的样子，嗓音捏得有点发嗲：“宝宝~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 每个字后面都仿佛带着波浪线，偏偏这个时候雷声将歇，回声把这句话带去了四面八方，经久不散。 架枪的清道夫被这个称呼雷得全都一脸惊恐地看向了沃自心，诸明知也无奈地看了沃自心一眼。 沃自心涨红了脸。 第26章 墙角的童游：“......” “我需要一个红色的指甲油。”童游硬邦邦地说，“作为报酬，我会让这些污染物全都远离这里。” “他想要什么？”沃自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了诸明知一句。 诸明知轻声说：“指甲油，还是红色的。” 说实话，不止是沃自心，诸明知也对男孩需要的东西有些惊讶。 发现第67个运输员和男孩有交易之后，研究所很快就把和男孩有过接触的运输员全都找了出来。 研究所将这些人口供对在一起，几乎和第67个运输员说的大差不差，而且男孩给他们的物资清单里，有洗发水香波这些生活用品，有感冒药退烧药这类药物，也有男孩喜欢的可乐零食，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衣物，连玩具都少有。 男孩给出的清单，充满了他的个人审美和喜好。比如，洗发水香波不能是桃子和草莓味，衣服喜欢穿深色系，而且印花不能出现被商家归类为女童用品的图案。 他对自己的性别有着清晰的认知，所以在给出的清单里，固执的把物资范围缩小到了男生这个性别偏见里。 有一次，一个交换物资的运输员把给他的冬装买成了鲜嫩的粉色，男孩见了，宁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单衣，也不要把粉色穿在身上，拒绝了交易。 后来几个运输员彼此交流，深谙男孩的固执，便在购买物资的时候，接近可能购入一些符合男孩预期的东西，就连药物的包装盒都选了深色的。 因此，知道了这些的沃自心和诸明知，陡然从男孩的嘴里听到了指甲油，而且还是在男孩眼里女生才能用的红色，怎么听怎么觉得古怪。 男孩的行为和从运输员那里得知的情报相悖，研究所已经排除了运输员统一撒谎的可能性，难道，男孩的喜好有了变化，他们好不容易掌握的情报要作废了？ 就在这个时候，直升飞机的嗡鸣声响起，沃自心从直升飞机上下来，站在了高墙防线上。 “所长。”沃自心和诸明知同时道。 沃心明点点头，走到了能看到男孩的位置，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男孩真人，即便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却让她在来的路上就不安跳动的心缓和了下来。 她在直升飞机上同步跟进着这边的情况，很快，收回视线，对诸明知道：“给他吧。” * 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s区很远的人类活动范围内，商场广告大屏、电视机、教室多媒体等一切电子屏幕上，同时出现了高墙防线上的画面。 在外步履匆匆的人们不由驻足，每个住宅里的几口人全都看向了电视，就连在研究所门口聚集游行的群众都停止了呼喊口号，他们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这是什么？” 污染物即将突破防线造成的恐慌让人们如同变成了惊弓之鸟，这个变故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好在，很快有人认出了熟悉的背影。 “那个人......好像是沃所长！” “她不是在研究所里吗？！什么时候出去的！” “所长这是要干什么。” “诸明知队长也在！” 尽管人们对研究所已经失去了信任，但是得知投放画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研究所后，人们骤然绷紧的神经下意识松懈下来。 直到，镜头稍稍拉近，越过沃心明等人，狰狞的污染物出现在每个人眼前，他们才后知后觉沃自心所在的地方竟然是s区。 这个发现就像投入人群的炸弹，人群再次喧闹起来，对污染物和s区以及将要发生的第四次突破的恐惧，就像幽灵，穿过了每个人的身体。 甚至有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空气里都是污染物。在研究所门口的人们呼喊着，有的不愿直面恐惧要求研究所切掉画面，有的要让研究所给他们一个交代，也有一些人保持着冷静，试图在画面里找到什么。 不管他们怎么呼喊，不管声音有多大，都阻止不了镜头的拉近。 很快，冷静的那波人在几乎挤满了镜头的污染物堆里，找到了一个异样的存在。 “那是......一个孩子？” 这话一出，如惊雷般落在了每一个生儿育女了的人心头，他们纷纷眯起眼睛，确认孩子的长相，在确认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女后才缓缓吐出口气。 “好小的孩子，谁家的孩子掉到s区里了？”有个女人说道，她的声音里全是担心。 旋即，名为同情的情绪很快扩散给了整个人群，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个孩子身上，都忘了他们的示威。 “这个孩子最多只有10岁吧，天哪，沃所长和诸队长是为了救他，才出现在防线上吗？” “这个孩子的家长看见了该有多痛苦，这群该死的怪物！” “如果是我的孩子像他这样被污染物包围，我都不想活了。” “等一下......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眼熟？” “嘶——我想起来了！这个孩子在研究所的视频里出现过！” 被投放在大街小巷的画面画质不清晰，童游的五官都有些被模糊了，但是在这种特定情况下出现的组合，还是让人们想起来了研究所公开的两个视频。 两个视频刚被公之于众，人们还抱有怀疑的态度，什么视频剪辑、演戏等等说法层出不穷。但是现在，看到转播画面里男孩和污染物待在一起的样子，他们的态度有了动摇。 毕竟......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假的。 “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他引发了这次的突破？” 画面的投放猝不及防，研究所没有事先声明，人们只能议论纷纷的进行猜测。 他们看得到s区的画面，却听不到来自s区的声音。 在人们眼里，这个孩子所站的地方是在s区里，和沃心明等人相对而立，他的身后就是一群污染物，实在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男孩动了一下，似乎是打破了和沃心明的对峙，只见他嘴唇开合，说了些什么，他身后的污染物全都动了。 人们天灵盖都要被吓飞了，被污染物追赶的紧促感浮上心头，就在他们以为污染物又要开始突破的时候，画面里的污染物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男孩起身，站在了高大污染物的肩膀上，手里不知何时拿了根棍子，一边上下挥动着手里的棍子，一边对那些污染物说着什么。 男孩鼓起脸颊，挥动棍子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有点像乐团里的指挥家，也有点像正在玩交通游戏的小交警。 就算此时的画面无声，但男孩的肢体语言早已在他们的心头长鸣， “他这是在......为了我们，驱赶污染物？” * 直到最后一只污染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防线，童游嗓子都要喊哑了，他静静坐在三米高污染物的肩膀上，等着他的报酬。 一个铁轨样式的高大架子被贴着高墙缓缓放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电梯便顺着铁轨下滑到了地面。 沃心明从升降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在她前面三十米的地方，就是三米高的污染物和它肩膀上的童游。 沃心明没有穿防护服，身后也没有跟着任何人，她拿着手里的包装盒，目不斜视地走向了童游，然后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停了下，站在了童游的面前。 童游打量着沃心明，对方是个有些柔弱的女性，眉眼之间和沃自心有些相像，因为长久在室内工作，鲜少照到阳光的皮肤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 对方有着一张极富亲和力的脸，让童游有些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和别人一样对他身边的污染物外露出惧怕的情绪。 “你不害怕么？”童游好奇，便这么问了。 沃心明微笑：“你会让它伤害我吗？” 童游拒绝回答。 沃心明笑笑，自顾自替他回答：“你不会的。” 看她如此笃定，童游突然有些赌气，在他的暗示下身边的污染物向前走了一大步，让人心悸的阴影笼罩了沃心明。 “姐！”见到这一幕的沃自心急切道，下意识就要顺着铁轨下来，诸明知按住了他。 高墙上的骚动引起了童游的注意，他绷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惹，硬邦邦道：“你凭什么这么以为。” 沃心明不是来谈判的，她也没有穿防护服，长时间暴露在污染物的面前，有很大的可能性被污染。但面对这个孩子，她发自内心地想和他说说话。 “因为你刚才救了我们，因为你愿意帮其他女性找指甲油。”沃心明感叹道，将盒子递向了男孩，“你是一个好孩子。” 在童游说出他的报酬是指甲油时，沃心明就大概猜到了指甲油的用途。 诸明知他们上次进入s区带回的情报里，提及到了半异变的朱姐的存在，通过这个不难猜出，男孩是想在朱姐变成怪物之前，实现朱姐的心愿。 由此可见，男孩并非一块冷血的顽石，他只是在他们面前像猫一样炸起了毛，藏起了柔软的腹部。 第27章 被用这种语气对话，童游有点不舒服，心脏像是被攥了一下，不疼，但是发麻。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不适，直接让污染物接过沃心明手里的盒子。 沃心明仍然是那副夸好孩子的语气：“你救了我们，这些指甲油什么颜色都有，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会喜欢。” 这句话说完，盒子却被扔了回来，沃心明下意识把盒子接在了怀里，还没等她说些什么，男孩的声音就从她的头顶传出。 “一件事，一个报酬。”男孩继续冷着一张脸，“红色的我收下了，剩下的还给你。” 沃心明怔愣，等她消化完男孩的话，复抬起头时，男孩已经和污染物离开了。 童游坐在污染物的肩上，打开指甲油，将鼻子凑进瓶口闻了闻，被刺鼻的气味熏得皱紧了小脸。 而后上瘾似得，又凑近闻了一下。 皱紧小脸。 又闻。 又皱。 目睹了这一幕，被落在身后的沃心明忍俊不禁，轻声道：“是个可爱的孩子。” 不能在s区停留太长时间，等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范围内，沃心明便又乘着悬降梯上了高墙防线。 她刚一到达，沃自心就拿着污染值检测器检测了一下，看到数值为0，才松了口气。沃心明不以为然，拍了拍沃自心的肩膀，让他放轻松。 然后问自己的秘书：“群众的反应怎么样？” 刚才被投放的直播就是被她授意的秘书做的。 “很成功。”秘书由衷道，“尽管还有些质疑的声音存在，但百分之八十的群众都相信了男孩的能力。” “人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总是需要点精神支柱。”沃心明打开盒子，手指一一划过摆放整齐的指甲油，“这个孩子很适合。” 说完，她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明知他们对男孩的身世有了思路，结果怎么样？” 诸明知这个时候从别的地方走了过来，替秘书回答：“在s区见到男孩的时候，我用扫描仪拍了一张他的脸，但是研究所的人脸数据库里没有他的存档。” 每一个人的信息都被研究所记录在案，不管是污染物还是被流放进s区的罪犯，全都会出现在研究所的人脸数据库里，并且随时更新。 “但是，数据库里没有这个孩子的信息。”诸明知挑眉，“我便有了猜测，以为男孩是在s区里降生的，所以我让人去找了进入s区的女性里，有没有人怀了孕，或者是在s区有怀孕记录。” 说到这里，诸明知叹了口气。 “结果是没有找到。” 孕妇进入s区，生下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争论不休的问题，即使能侥幸活下来，也早晚会被s区里的污染物异变成怪物。而就算母体是在进入s区之后才有孕，母体变异是必然的，受变异母体的影响，分娩出的也不会是普遍认知里的人类。 最起码，不会是像男孩这样。 男孩身世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沃心明沉吟道：“这个问题交给其它部门，明知，你仍然负责带清道夫和男孩接触，同时保障他的安全。” 诸明知点头，随即说起了自己刚才的发现。 “地洞？”沃心明蹙眉。 “是的，就在高墙下，离最近的监控还有一定距离，估计是上次突破事件的遗留，但是也有人为挖掘的痕迹。” 沃心明了然，笑了笑：“几个运输员的口供都是男孩自己从s区出来了。我在此之前还在怀疑，他是怎么出来的。” 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那么，需要我派人把那个地洞填上吗？”诸明知思考了几秒，“那个地洞很隐蔽，只容得下小孩子的体型，污染物想必出不来。” 沃心明柔声道：“不揭穿孩子的秘密，为他兜底，也是大人的责任。” * 童游带着红色的指甲油，一路来到了朱姐的据点。 到据点的时候，本就阴沉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虽然没有下雨，但童游知道，这样的天气，一旦下雨就会是一场特大的暴雨。 人类据点除了朱姐，再没有其他人类了，因此据点一片黑暗。童游摸黑，找了一些易燃的木柴，在朱姐的危房前生了一堆火。 朱姐还在昏迷状态里，只是眉心舒展开了。童游把指甲油放在了朱姐旁边，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往事。 从6岁以后，他就独自生活了。 6岁的他，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有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照顾到躺板板。其他人类因为忌惮污染物，都不敢靠近他，只有朱姐会来时不时去照看他。 有一次，他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淋了雨，回到山洞里的到时候就发了烧。 污染物不知道发烧是什么，但是竟然察觉到了他当时的虚弱，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样的行为，对他的康复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把他耗死在这场突发的高热里。 那时候还没有被污染的人类，就算有心想要救他一命，但在守在洞口的污染物面前，也有心无力。 最后，来救他的人是朱姐。她来到他身边的时候，身上全都是血的味道，尽管朱姐没说，童游也知道朱姐为了进来，受伤了。 朱姐每天都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酒精，擦拭他的后背和手脚，一直待到了他退烧。 那个时候，朱姐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用腿直立行走，事后，童游觉得或许就是这件事加速了朱姐的异变。 童游敛眸，蹲下身来，看着朱姐一缕一缕的脚，把指甲油打开，然后将红色的浓稠液体涂了上去。 他的回忆里全都是朱姐为高热的他擦拭酒精的样子，因此，时常走神，红色的指甲油很多都涂到了自己的指腹。 朱姐异变的腿被分成了太多缕，加上周围又黑，到最后童游也不确定有没有都涂上了。 天边突然响起一道闷雷，童游被吓了一跳，指甲油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地上有很多杂草，红色的液体挂在了杂草上，像被溅上了一滩血。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确认朱姐不会被雨水浇到后，童游站了起来，离开了据点。 在童游走后不久，朱姐的腿又分裂了。 新分裂成的腿，还没有愈合，从断面里爆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液体被溅到了杂草上。顷刻间，原本冒出头的杂草突然萎缩不止，竟是枯萎了。 童游赶在雨下大之前，赶回到了黑雾的房子。 甫一踏进去，外面就跟放炮仗一样，劈里啪啦的下起了雨。 童游心有余悸，总觉得这样大的雨直接砸在脑袋上，能砸出好几个豁口来。 和外面相比，房子里过于安静了，他这么晚才回来，32号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出来骂他。 肚子有些饿了，童游走到了32号平常处理肉类的地方。 他刚进去，就看到32号蹲在搭起的简易烤架面前，肩膀一耸一耸的。 童游心生疑惑，走近一看，32号竟然是在抱头，五官扭曲，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这个状态让童游想到了第一次见到32号的时候，那时候32号也是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只是和现在不同的是，痛苦得直在地上打滚。 肉香扑鼻而来，童游很快就知道32号这次为什么没有打滚了。 因为它正在盯着烤架上的烤肉，为了不让肉类烤糊，只能忍着万分痛苦，守在烤炉前。 刚才看到它肩膀一耸一耸的，也是在翻烤着肉类。 童游突然有些感动，他摸了摸32号的头，像是在看一只瘦弱的小狗，语气复杂道：“难受就不用为我烤肉了。” 32号像是没听清童游的话，口中喃喃个不停，童游低头凑近，这才听清32号说的是：“我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童游：“......” 就算如此，童游还是把32号拖到了一旁，给它的身体放平在地上。32号一接触到地面，像是解锁了声音开关，开始哀嚎自己的头痛。 童游看了半天，被32号嚎得有些害怕，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摸着32号的头，希望这样能缓解它的痛苦。 但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他看着32号光秃秃的脑袋，灵机一动，想起来了黑雾。 这段时间，除了刚来的那几天，童游出自好奇试图寻找过黑雾外，剩下的时间，童游一次都没有再动过去把黑雾找出来的念头。 腿受伤的时候，平板就占了他很长时间。腿伤好了，他便忙不迭地往外跑，忙着洗澡，忙着找污染物。 而且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黑雾，不用他去找，黑雾会主动凑到他身边。 久而久之，童游已经把当初对黑雾的那点好奇，全都抛到了脑后。 童游站在黑雾所在的那扇门后，想，他知道黑雾就在这里，但他却不知道门后有什么。 门后的房间，应该是黑雾的卧室。卧室应该会有床......只是，黑雾是一团雾气，祂也需要床吗？ 第28章 想到这里，当初的那点好奇像回旋镖又抓着童游的心脏，童游没忍住，把手放在了门板上。 手臂用力，门扉缓缓打开，可刚露出一条缝隙，童游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刺骨冷意。 紧接着，黑雾的声音沉沉响起。 “找我？” 不知道为什么，黑雾的声线听起来横平竖直，甚至有点冷冰冰的，但童游总觉得祂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心情很好。 童游把注意力从门缝中露出的一点漆黑缝隙上收回，转过身，视线在一大团黑色雾气上搜寻，很快，一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从雾气中出现，主动和他对上了视线。 视线甫一对上，属于黑雾的情绪再次出现在了童游的脑海里。 像透明的水滴，滴在清澈的水面，一片空灵。 痛。 童游蹙紧双眉，面上浮出了担忧。他伸出右手，想像摸32号那样摸一摸黑雾。但黑色的雾团虚无缥缈，只摸到了冰冷的空气。 两秒，或者说两秒都不到，一缕雾气便脱离了黑色的雾团，主动缠绕上了童游的手掌，雾气钻进了每个指缝，童游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右手手指虚虚合拢。 像是在和祂，十指交握。 童游觉得这个动作有趣，面上的担忧很快就被兴趣冲刷，兴冲冲地把左手也抬了起来，黑色的雾气和刚才一样，也钻进了童游左手指缝。 黑色的雾气在十指尖缠绕，衬得童游的皮肤愈发白皙稚嫩，童游盯着自己的一双手，看不够似得左看右看，又在半空中晃了晃，雾气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童游看向黑雾，恰好看到黑雾眯了眯眼。 眨眼的动作像是被放了慢动作，童游歪了歪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黑雾没有那么痛苦了。 *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三天。 受磁场和污染影响，s区的天气已经失去了规律，不能再用既定的经验推测天气的变化。 在s城刚刚爆发污染的时候，正值盛夏，浓厚的乌云s城上空整整盘踞了三个月，期间，雨雪不断，狂风将硕大的冰雹卷到了四处。 冰层厚得没过了成年男性的腿根，好在，三个月后，雨雪停歇，灼人的太阳高挂，直把冰层雪原烤得融化，地皮皲裂。 童游一个轻巧跳跃，避开了那时遗留下来的地缝，又在干净的地方蹭了蹭鞋底的泥，干净之后才踏进了朱姐的据点。 朱姐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放在枕边的水碗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童游走进朱姐的窝棚里，发现有几个地方正滴落着水滴。 他搬来石头，踩上去踮起脚，把一个脏兮兮的塑料盒放在了漏雨的地方。 “啪。” “啪。” 水滴落在塑料盒里，发出了扰人的声音，余光瞥到了什么，童游正要走出窝棚的脚步一顿。 红色的指甲油和水碗一样，都被他放在了朱姐的枕边。 朱姐的床是用几层破旧衣服和纸板拼起来的，在旁边，长着一丛杂草。童游还记得，他三天前就是坐在那里，给朱姐涂了指甲油。 当时，天上打雷吓得他不小心把指甲油洒在了草丛里。他还记得红色的液体顺着野草缓缓下滑的样子。 但是现在，那里的杂草竟然只剩下了焦黑的草根。 就像是被浇过什么有毒的东西。 童游的后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和大拇指上的红色十分刺眼。 指甲油的刺鼻又上头的气味，又充斥在了他的鼻尖，童游有些茫然，正想嗅嗅自己指腹上的红色指甲油时，嘴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滚到了焦黑的草根间。 童游愣了两秒，才弯腰把那个东西捡起来。 竟然是他的一颗牙齿。 那一瞬间，童游想到了很多。他想起了和他手牵手的黑雾，想到了给他烤肉的32号，想到了给他搓后背降温的朱姐。 这些片段，汇聚到他眼前，竟然变成了母亲那张死后模糊的脸。 他就要死了。 就要被指甲油毒死了。 还是红色的。 眼泪无比霸道地顺着眼睛流下，跟开了闸一样。童游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擦，但擦着擦着，他猛然意识到擦眼泪的那只手，指腹上赫然有着红色的痕迹。 倒霉的红色。 童游绝望地想，他最漂亮的眼睛要先没了。 到最后，眼泪越发止不住，童游干脆都不擦了，一路哭着回了黑雾的房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只是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受到伤害回到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但童游没有进去，而是停在了大门前，看着那扇仿佛能隔绝万物的大门，吸了吸鼻子。 门后的场景和污染物，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走马灯般在童游眼前上演。 他努力擦着眼泪，眼角被粗糙的衣服磨破了油皮，红肿显眼。 “我为什么要被调到门卫室。” s区高墙防线旁的门卫室里，沃自心坐在椅子上，对着通讯器抓狂，“你去问问我姐，凭什么！” 通讯器那头的人回答：“第一，这不叫门卫，这叫观察员，负责观察s区的风吹草动，及时和研究所沟通。” “第二，所长工作繁忙，我是不会为了你去打扰她的工作。更何况，把你调到这里来，是我的提议。” 沃自心心如死灰：“之前那个观察员呢？” “他报告说自己的平板和好几个充电宝不翼而飞，查了监控也找不到。”诸明知无奈道，“他疑心闹鬼，便和研究所请辞，直接回老家了。” “......鬼有污染物可怕吗？” “这个任务之所以会交给你，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观察员比什么都要更重要。”诸明知从善如流，点到即止，“那个男孩还在s区里。” “......” 沃自心突然感觉肩膀好沉重。 诸明知知道沃自心听进去了，切断通讯之前，又嘱咐了几句。 “所里把这个任务交给你，除了看重你的能力外，还有一点......”诸明知沉吟半天，委婉道，“所里认为，你和男孩的年纪相仿，更容易让对方生出好感。” 十七岁的沃自心特别上道，表情变化莫测，低沉的嗓音和往日有些差别，“我知道了。” “队长，男孩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和所里联系。” 这边，沃自心刚把通讯器放下，还没从肩负重任的状态里调整回来，余光猝然瞥到了窗外鬼魂般的黑影，被吓得站了起来。 童游不知何时站了在门外，红着眼睛，眼巴巴地瞅着他。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沃自心赶紧打开了门，让童游进来。 犹豫两下，终究还是没拿出污染值检测器。 童游没有立即进来，而是低着头，用鞋尖将一个小石子翻来覆去地碾，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很为难。 沃自心也不催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垂头的男孩，能看到男孩的后脑勺和发旋。 这个姿势让男孩露出一股委屈的感觉，全然没有之前和他们对峙时的棘手。 沃自心表面维持着镇定，实则心里有点上下不安。 虽然刚才和诸明知通讯的时候，一口气直接答应了下来所里交给的任务，但让他真的像现在这样和男孩独自相处，沃自心生怕自己会说错话。 拿手枪毙了他也就算了，如果因为他让男孩对人类心生忌惮，那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一大一小站在门口半天，男孩还是没有要抬起头的倾向。沃自心想了想，也许是男孩抹不开面。 于是，他蹲下来，本想和男孩面对面平视，但是男孩低着头，即使蹲下也只能看到男孩微长的刘海和光洁的额头。 沃自心便向前伏低身体，微歪脸侧，小心翼翼地看向男孩的脸。 这一眼，让沃自心差点站起来。 男孩的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鼻尖上还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泪珠。 沃自心蹲在了童游的面前，不自觉放低了嗓音：“宝宝，怎么了？” 为了拉进距离脱口而出的肉麻称呼，沃自心私底下练了许多次，现在已经熟练了很多。 而且他这两天看了不少育儿心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否则会让对方生出抵触的心理。需要给一点时间，让他自己主动说出口。 沃自心等了半天，等得腿都蹲酸了，才终于等来了男孩的回答。 只见男孩扭捏了半天，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抬起头，鼻尖的泪珠掉在了地上，眼眶重新蒙上红色。 意识到自己在沃自心面前外露出了情绪，童游偏过脸，喉咙里蹦出湿漉漉的哑调。 “我、我想和你换——”男孩瘪瘪嘴，“请你给我一点止痛药，好吗？” 第22章 沃自心眉弓紧锁。 第29章 男孩明显很少求人, 连请求的话都说得生疏笨拙，但为了得到想要的止痛药，还是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能看出来男孩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最起码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但哭泣不是轻易就能控制的。 哭泣和请求，让男孩有些抬不起头来。男孩的脸颊微微发红, 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因为自尊心的窘迫。 沃自心来不及多想，双手攥住了男孩的肩膀，飞速在男孩身上找着可疑的伤口。 “你哪里受伤了？” 沃自心的话没有让童游悬着的心松懈下来，搭肩的动作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他下意识皱眉, 想把沃自心的手打下去，但他还记得要为黑雾和32号拿到止痛药，怕沃自心不给他药，只能任由沃自心的手放在他肩膀上。 “给我止痛药，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交易。” “污染物身上的东西我都可以为你弄来, 我也可以禁止污染物袭击人类，我能保证不会再有污染物突破防线。” 童游不断增加着自己的筹码，想让沃自心认识到他的价值, 同意交易。 但沃自心脸上的表情，没有因为他刚才说出的话，发生哪怕一次变化。 童游有些着急, 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沃自心同意交易。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突然想起来, 他们上次想要带他走。 这个清道夫的条件，会不会还是想带他离开这里？ 可是，他就要死了。 这一瞬间, 比起害怕，涌上内心的却是不舍。 童游的眼眶更红了。 而在童游对面的沃自心，压根没把童游刚才的话听进去。 也全然不知童游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他把童游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确定童游没有明显的外伤在。 但这个结论更让他心神俱震。 内伤得严重到什么程度，会让这个孩子来找他要止痛药？ 沃自心脸色难看，不敢托大，直接架着童游的胳膊，拔萝卜似得把童游架了起来，然后放在了旁边的行军床上。 童游晕头转向的躺在行军床上，因为哭太久，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不畅，他刚想说话，下意识用力擤鼻子，两条水晶吊坠直接闪亮登场。 “......” 童游想伸手去擦，但直接被沃自心按住了手。 沃自心表情凝重的拿手纸帮他擦了鼻子，看了一眼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小孩，“我不嫌你脏，但是你要躺好。” 童游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生怕再有水晶吊坠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沃自心火燎屁股似得在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拿着手机鼓捣些什么。 沃自心的身影走得他头晕，童游看向别处。 他以前和其他运输员交易出来的时候，因为好奇，他好几次都偷偷看向门卫室的里面，但不能被里面的人发现，所以今天还是第一次进来。 门卫室很小，放了一张行军床，一套办公桌椅外，便满满当当的了。童游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在办公桌的旁边发现了一个橙色的球形东西。 沃自心察觉到他的视线，把它拿在手里，说：“这是我的篮球。” 突然被沃自心抓到，童游有些尴尬，视线飘忽，不好意思和他对视，直接闭眼装死。 却没想到能睡着，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门卫室外传来了巨大的噪音。 童游迷迷糊糊睁开眼，天还大亮，他应该没睡多长时间。顺着大开的门看去，天边有一辆直升飞机正朝着这边飞来。 沃自心不在这里，不知道去哪了，童游坐起来，眼周被风吹过有些疼，想要站起来的动作不由一僵。 红色指甲油的毒已经开始生效了。 沃自心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童游醒了，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 童游这才注意到，沃自心刚才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自己身上。 沃自心没说什么，又把外套盖在了童游的腿上。 童游被他这样照顾，有些不习惯，也拿不准沃自心的意思，他在行军床上咕涌了几下，硬着头皮说：“你还想交易吗？” 沃自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童游指的是止痛药。沃自心以为是童游实在太疼了，表情愈发不忍，帮他把外套掖了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别着急，也别下来。” 童游：“？” 他只是要死了，不是瘫了。 但是他毕竟有求于人，于是只能闭嘴当腿部瘫痪的伤患。 过了一会儿，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响，达到了令人不适的程度，童游这边刚想把耳朵堵上，沃自心便拿着通讯器道：“停远点！吵到他了，都说了让你们别坐直升飞机来。” 通讯器那边回道：“直升飞机快一点。” 沃自心不满道：“我在这边守着他，他又跑不了，不信任我？” 对面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 沃自心看了看通讯器，童游还在这里，觉得丢了面子：“靠！” 又生怕童游学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靠是一种生活态度。” 童游：“靠。” “......你别学啊！”沃自心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沃自心正手忙脚乱想让童游把那个字收回去，两男一女正巧出现在了门外。 其中一男一女，童游见过，是诸明知和沃心明，另外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身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手提箱。 白大褂进来二话没说，直接把手提箱放在了办公桌上，手提箱被打开，里面的空间容量比外表看上去要大。白大褂从中拿出了一些医疗器材，而后看向沃自心，确认道：“就是他？” 沃自心点点头。 白大褂又看向沃心明和诸明知，二者皆是点头。 只有被白大褂指着的童游，一脸茫然。 白大褂走到童游身边，拿着医疗工具在他身上检查着，身体数值在手提箱里的屏幕上跳动不止，最后，白大褂站起身，对沃心明说：“所长，这个孩子身体很健康，污染值为0......我暂时没找到生病的迹象，如果不放心，建议去医院里深度排查。” “怎么可能！”听到这个结果，童游脱口而出，把左手举起来，让他们看被沾了红色指甲油的指腹，“我不是生病了，我只是中了红色指甲油的毒，我的牙齿都被毒掉了一颗。” 白大褂检查了童游的手指，确认道：“这个的确是指甲油，但是——”察觉到沃心明给他使出的眼色，白大褂及时住了嘴。 沃心明接下话，坐到童游身边，对他说：“抱歉，在给你指甲油的时候，我忘记告诉你，指甲油不能接触皮肤。” 诸明知诧异地看了沃心明一眼，童游蔫蔫地把手藏在了屁股底下。 “你的确中毒了，但不是没有解毒的办法。” 沃心明慢悠悠地说：“我们会给你解毒的，你放心。” 从一开始沃心明阻止医生往下说的时候，沃自心就知道了沃心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是因为小时候，没少被她姐这样糊弄。 得知童游很健康之后，沃自心便不再担忧，脸上转而对童游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童游果然上当了。 沃自心清楚看到童游眼里亮了一瞬，像是产生好奇心从而瞳孔圆润的猫，但很快，戒备重新出现在了里面。 “你想要什么？”沃自心听到男孩这么问。 真神奇。 这么一句充满利益气息的话，竟然从一个10岁的孩子口中说了出来。 沃心明对他微笑，把一盒止痛药放在了童游的手里：“你说过的，一件事，一个报酬。” “解毒的报酬，等你好了之后再说。我们先把止痛药解决，我的条件是 “——告诉我，你的名字。” 童游低下头，愣愣看着手里的一盒止痛药，供儿童使用，深色包装，就连包装盒上的图案都是超人。 沃心明继续说：“我们今天为你准备解毒的药物，你明天再来这里。” * 童游带着止痛药，回到黑雾房子里的时候，天色渐晚。 32号的状态看上去比昨晚要好了不少，童游蹲在他面前，借着小花灯的光看说明书。 虽然跟小熊猫学了不少字，但是说明书上的字，童游还是认不太全。 童游拧着眉，看了半天，依稀辨认出来了一次两片的字迹，他掰出来两片，给32号，又掰出来两片，打算留给黑雾。 32号看着童游手里两片白色的原型，觉得童游这是要它死。 “人类的东西我不吃！”32号态度强硬。 童游压根不听它的，掰开它的嘴，把药片灌了进去。 32号呸呸呸吐个不停，药片被吐在了地上。 “这是我为你们千辛万苦找来的，能减少你的痛苦。”童游气得不行，他吃药直接闭眼就是咽，所以不明白32号吃个药为什么会这么难，“我要告诉你主人。” 之前这句话对32号十分管用，但是这次，32号却不以为然。 第30章 “呵，你就算告诉主人也没用，主人憎恶人类的药片，不会让我吃的。” 话音落下，阴冷袭来，黑雾的声音出现在了32号和童游的上方。 “吃了它。” 看起来，童游刚才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被黑雾听去了。实际上，黑雾只听到了‘为你们找来的’这几个字，而且还能再缩减一点 ‘为你找来’。 这四个字，似乎对黑雾有什么魔力。 黑色的雾气从雾团中分出一缕，缠缠绕绕地探向童游手心，在即将接触到药片的时候，黑色的雾气滞缩了一下，而后无事发生般将两个药品衔起，钻进了雾团。 32号只能唉声叹气地把药片咽进了肚子里。 这顿药实在没必要。 它今天感觉到痛苦比之前减少了许多，所以能和童游沟通对话，看来主人的不稳定期应该就要过去了。 最痛苦的时候，它都能熬下来，只要有童游在，后面的几天只会越来越好熬。 童游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32号苦得想呕：“yue——效果太好了。” 入夜，在外奔波了一天，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童游睡得很早。 如往常的每一个晚上，黑雾再次出现在了童游的房间，冷眸在雾气的环绕中，静静凝视着睡着的童游。 黑雾静默片刻，黑色的雾气凝结成了发丝般的触手，触手扭扭捏捏，附在了童游的发丝上。 这次，触手没有再掉落。 * 在童游走后，沃自心发自内心道：“姐，你好狡诈。” 原本轻念着男孩名字的沃心明，闻言，有些无奈：“没办法，我们不能对他来硬的，只能用一些善意的谎言。” 沃自心不寒而栗：“那小时候你对我也是善意的谎言吗？” 听他提起过去，沃心明笑了：“那不是，主要是欺负你好玩。” 诸明知先把医生送回了直升飞机，这时候刚回来。 “童游的检查结果，我看了一眼，就像刘医生所说，他很健康。” 沃心明和诸明知多少都能看出来，童游今天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发生了什么，让没有怎么接触过外界的童游，误以为指甲油接触皮肤就会使人中毒，恰好，他掉了一颗牙齿，就让他更加笃定了这一点。 只是，发生了什么还未可知，沃心明更倾向于是指甲油最终的归宿——朱姐，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有了朱姐这个突破口，童游想要止痛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这也只是猜测。 收到沃自心消息的时候，沃心明还在处理公务，她走得突然，研究所那边还在等她回去。 诸明知留了下来，清道夫最近没有什么任务要出，他等明天童游来了之后再走。 沃自心对此没有意见，等沃心明坐着直升飞机离开后，他坐在办公椅上，弯腰捞起篮球，在地上拍打着。 篮球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起，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他是个打篮球的好手，可惜这里没有篮球框，否则高低要和诸明知打一局。 “你觉得，童游明天真的会来吗？” 诸明知和沃家姐弟关系熟稔，在公众场合，沃自心会叫诸明知一声队长，私底下就随意的多了。诸明知也不在意一些虚礼，他躺在行军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有些困倦。 “会。” 听起来特别笃定，沃自心看了诸明知一眼，他不敢把话说太死。 那小鬼心里想的可比他们认为的多多了，也比他们想的聪明多了。万一，那小鬼知道沃心明是在骗他，不来了呢？ 再或者，他未来知道了沃心明在骗他怎么办？ 沃心明‘善意’的谎言看似拿捏住了童游，但实际上，完全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场豪赌。 童游的报复心，沃自心有目共睹，小林射向他的子弹，他没摸过枪，都有胆量射回来。如果真被他发现沃心明在骗他，谁也说不好，童游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算童游会做出些什么，他们异物研究所的人，也只能见招拆招。毕竟，区外的所有人都在指望着他。 得罪不起，只能顺毛摸，但偏偏童游还不让他们摸。 篮球在沃自心手里颠来倒去，想到这里的沃自心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沃心明善意的谎言是有必要的，否则，童游不会和他们有接触的， 翌日，卸掉指甲油的东西很早就被直升飞机送来了。 沃自心和诸明知吃完早饭后，一直在等着童游的到来。 从早上等到中午，童游没来。 从中午等到傍晚，童游依旧没有出现。 沃自心等得有些着急，他甚至想爬上高墙防线，去看看童游走到了哪里。 诸明知拍了拍他肩膀：“沉住气，我知道你不爱听，但你要记住，在污染物面前，沉住气才能活下去。” 沃自心在冲动上吃了太多亏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像只有他比所有人都碰壁更多。 门卫室的电子表上，电子数字一下一下跳动递增着，沃自心深吸口气，让自己的浮躁随着跳动的数字沉稳下来。 18：59：58 “19点。”沃自心轻声道，下一秒，他看到一个身影从高墙的阴影下走了出来。“来了！”沃自心站了起来，手里的篮球被他扔在地上，一路滚到了门口。 童游弯下腰，把篮球捞在手里，双手捏了捏坚硬的球神，抬起手一看，手心上被篮球印出了一圈印子。 “怎么才来？”沃自心忍不住道。 童游抬眼看了他一眼，紧绷的嘴角昭示着他不佳的心情，沃自心暗说不好，果然，童游向他所想的那样，对他呲牙炸毛。 “我爱来就来，你管得着吗，尖喇叭。”童游像个炮仗一样，沃自心被骂了连回嘴都不敢，对诸明知惊讶道：“尖喇叭？？？” 诸明知委婉道：“可能他觉得你之前掐着嗓子对他说话，是这个声音？” 天塌了，沃自心看着门口冷着一张小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喷火的童游，觉得还是昨天哭唧唧的童游更可爱一点。 童游虽然之前对他们态度称不上友善，但也不会主动和别人针尖对麦芒。诸明知观察着童游的表情，看样子，这位小朋友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让我为你解毒吧，你准备好了吗？” 有了沃自心蹚雷在前，诸明知像对待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尽力不去触对方的霉头。 童游看了手里的篮球一眼，又一眼，把篮球抛给了沃自心，然后才‘嗯’了一声。 在诸明知的指引下，童游坐在了办公桌上，办公桌比他要高，他坐上去，两条腿悬在半空中，诸明知坐在椅子上，这个姿势刚好方便童游伸出手。 童游伸出左手，红色的指甲油还印在指腹上，因为用指甲抠过，指腹爆起了皮。童游看了看正在打开箱子的诸明知，快速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诸明知动作一顿。 旁边的沃自心嘴快道：“我听见了！他说谢谢，说麻烦你了。” “我没说麻烦你了！”童游又惊又怒，“你瞎说什么。” “不客气。”诸明知莞尔，拿出里面的东西，把童游的手放在合好的箱子上，“我很高兴，能为你解除烦恼。” 为了让中毒的说法看上去专业一点，沃心明没有准备更方便的卸甲巾，而是送来了换了包装的卸甲油，和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消毒水气味的白色纱布。 诸明知用镊子夹起剪成小方块的纱布，用纱布沾了一点卸甲油，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专业的医生。 童游看着纱布靠近了自己的左手，在即将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屏住呼吸，皱着眉头将头扭向了一边。 然后看见了站在这边的沃自心。 童游：“......” 转错了。 沃自心看他转过来，便蹲下身，微微仰头看他：“不疼，别怕。” 或许是因为刚叫了尖喇叭，这次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再故意压着音调，只是怕吓到处于紧张状态的童游，声音放得轻缓又自然。 童游刚想说他怎么会怕，微凉的纱布便擦在了他的指腹上，只有些痒意，没有幻想中的疼痛，童游后背都直了，哼哼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真厉害。”诸明知动作轻柔又快，很快就把红色的指甲油擦干净了，他正要把脏了的纱布仍在垃圾桶里，童游便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童游望而生畏：“这就是红色指甲油之毒吗？” “噗。”沃自心没憋住。 “是的，这就是让你中毒的指甲油之毒，”诸明知也笑了，他很快解释道，“看到你重新健康了，我为你高兴。” “那我的牙齿为什么会掉？” 诸明知想了想，不忍心再夸大谎言：“你在换掉乳牙，你要长大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想把童游从桌子上抱下来，可他刚一靠近，一股气味就钻进了他的鼻腔。 第31章 这个味道十分微弱，以至于他靠近童游才能闻到。 诸明知又靠近了一些，味道浓郁了一些，浓郁到有些熟悉，让他想起来曾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哪里呢？ 诸明知直起腰，想去抱童游的手转而拿起了污染值检测器，他对童游微笑道：“让我们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残留的毒素。” 自从鼻子受伤后，他就对味道十分在意。他的鼻子曾让他在污染物面前多次死里逃生。 他能确定，昨天的童游身上还没有这个味道。 从童游身上闻到的味道，让诸明知想起了一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恐怖回忆。 污染值检测器靠近了童游，立马亮起了鲜艳的红色闪光。 在沉默中，诸明知的眼神结出了一片薄冰。 他微笑着问：“你今天，带了朋友来吗？” 第23章 污染值检测器一直在被研究所更新换代, 目前最新版的检测器检测范围可达到一千米，越靠近污染物，检测器的红灯就会越亮, 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 检测器必须全天无休的开着，尤其是在s区边缘地这种危险的地方，污染值检测器就是工作人员的保命符。 然而刚才没有预警的检测器, 在接触到童游的时候，竟然亮了起来。 红灯亮起来的突然，这个检测器是沃自心来的时候从研究所的研发部新拿来的，绝不可能坏了。 沃自心没有诸明知的鼻子，因此在看到红灯的瞬间, 下意识以为童游被污染了。 ——这也是检测器的作用，人只要被污染，不管是在理智尚存时把异变部位掩藏得很好，还是在潜伏期，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他记得, 昨天童游来的时候，医生给他测的污染值为0。童游在s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依旧为0, 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在一夜之间被污染？ “我没有。”童游否认，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不被信任的危机感。 他知道污染值检测器的作用。 之前换物资的时候, 运输员给过他, 但是检测器如果有能预警人类的作用, 没准还能对他有点用，因此没多长时间就被他弄丢了。 而且，他说的是实话。 今天他早早的就出来了, 一路去了爷爷那里，想让爷爷驮着他，但是爷爷又和之前一样，躲他怕他。 否则他不会这么晚才到这里。这也是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 路上遇到的污染物，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这是他自从腿伤好了之后便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而且他知道污染物对人类的危害，他怎么会和人类接触的时候，故意带着污染物前来。 童游也知道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于是他手臂撑着桌子，跳到了地上，向沃自心和诸明知敞开胳膊。 “随你们怎么查。” 男孩有些急切，像是被人误会偷了东西。沃自心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对男孩说他们相信他，给男孩百分百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看不见的污染物就潜伏在童游身上。 他们不敢对不请自来的污染物抱有善意，尤其是在童游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除了污染物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这一点不容否定外，他们还不确定，如果污染物突然发难，能否在这个情况下保全童游。 自从童游在高墙防线前阻止了污染物的突破，童游就在区外人眼里占有了极高的地位。区外的居民虽然仍在研究所门前游行，但是游行的内容已经变了。 他们高举着印着童游拥抱污染物、童游和巨树污染物玩耍、童游站在高墙防线下指挥污染物的三个照片，高声呼喊着 他们要见到童游。 他们要知道童游的近况。 他们要求公开童游的来历。 仿佛童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便会在这糟糕的世界里得到一丝喘.息。实际上，童游的影响力有些超出了研究所的预期，但总归达到了研究所的目的。 身在s区的童游并不知道，在研究所的有意推波助澜下，他正在快速变成这个世界的巨星。 因此，童游的存在已经成为了研究所的第一选择......哪怕牺牲他们的性命，也要让童游活下来。 诸明知仍然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蹲下身和童游平视道：“我们相信你，毕竟我们正在进行交易。你和这么多运输员都做过交易，我相信你是有契约精神的好孩子。” “——但，我有些好奇检测器亮起来的原因，能不能麻烦你，配合我们一下，满足我的好奇心？嗯......我会给你报酬。” 正在架起扫描仪的沃自心闻言看了一眼诸明知，佩服不已。 认识这么多年了，诸明知说话还是那么滴水不漏，怎么听怎么舒心。 诸明知和沃自心不知道的是，童游也好奇检测器亮起红灯的原因。但是，比起期待，他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第六感告诉他，也许这也是其它污染物不敢靠近他的原因。 童游慢吞吞站在扫描仪前，看着红外射线从脚扫到头，心脏怦怦跳。 扫描仪依旧是研究所研发部的产物，童游和污染物拥抱、巨树污染物陪玩的视频和照片都由扫描仪拍摄而成。同时，它还起到一个热成像仪的作用，只不过凸出的是污染物。 不管再怎么难找的污染物，都逃不过扫描仪的红外射线。 诸明知和沃自心站在扫描仪的另一边，扫描仪高大的显示器让童游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时间过得很慢，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正要催促结果，就听诸明知对沃自心低声道：“头发上。” 头发上？ 童游有些茫然，但还是下一秒手就探上了自己耳边的鬓角，无需他寻找，藏在鬓角里，细如发丝的触手就亲昵地蹭了蹭童游的指腹。 虽然微弱，这个滑腻的触感，却让童游想起来了他和触手互动的每一个瞬间。 童游揪着触手，拿到了自己的眼前，细如发丝的触手便在半空中扭动着身体，像是在为他上演一场只为博他一笑的幽默舞蹈。 这么长时间的困惑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答，他就像是在迷宫里打转，爷爷站在出口那边，而他们之间是弯弯绕绕的岔路。32号对触手的恐惧和敬畏，仿佛早就为他暗示了混乱思绪的出口。 他甚至就在刚刚还在疑心，是隐身了的32号的恶作剧。 “污染物！”沃自心惊呼道。 “来，别害怕，把它给我。”诸明知缓缓上前，向童游伸出了手，“我帮你处理它。” 沃自心在一旁找着可以隔离污染物的容器，翻箱倒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童游看了诸明知一眼，却将触手攥在了手心里。 “不用了。” 童游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发红的眼眶投下一片阴影，在鼻音找来前，童游快速说道：“我，我明天会再——” 他本想说，他明天会再来，来进行他们交易的最后一步，给他们想要的报酬。 但是他的喉咙哽咽，说不出口了。 没有人阻拦，也没人敢阻拦。沃自心看着童游遁入夜幕下的阴影，直到检测器的红灯灭了，才问：“他很难过。” “嗯。” “他为什么不把那只污染物给我们？” 很明显，那只迷你的污染物就是让童游难过的原因。 诸明知想了想，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童游拥抱宽肩污染物的样子。 “也许，他知道那只污染物落到我们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童游从那个地洞钻出来，进入s区就跑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童游突然想起被独眼追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但是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再跑进那团黑雾里了。 很快，他就看不到身后的那堵高墙。 实在跑不动了，童游停了下来，单手撑着膝盖，胸腔上下疯狂起伏着。他突然脱离般倒在了地上，四肢摊开，月光一如往常皎洁。 明明大脑一片空白，但这个月光偏偏让他想起来了黑雾给他的小花灯。 休息好了，童游一骨碌站了起来，把手里的触手放在了地上，疲惫地走了。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再次跑了起来。 “别再跟着我了！” 因为他跑得太快，触手直接变回了一小缕黑雾。 黑雾方便移动，飞速飘到童游面前，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有时是触手圆床，有时是小花灯，有时是只有长舌头的32号。 这一小缕的雾气，没有本体的意识，但它和本体一样都很喜欢这个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很难过，但它不知道幼崽难过的原因。幼崽在房子里的时候会高兴，它笨拙的觉得，让他看看房子里的东西，也许就会重新开心。 它得到了许多块扑面而来的小石头。 黑雾被石头打散了，童游气喘吁吁像头牛，趁着黑雾还没重新汇集在一起，再次跑走了。 第32章 周围太黑，童游没有注意脚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挣扎了两下，脑袋浮出水面，看到了正在朝着他飘来的黑雾，想也没想就一猛子扎进了河水里。 他憋着气，看到黑雾在河面上着急地转着圈，像是在寻找把他救上来的办法。 就在童游憋不住了的时候，黑雾终于飘走了，童游湿漉漉的上了岸，拼命咳嗽着，然后缓缓走向了前方。 这条路，他走了好几年，通向了他孤独一人的家。 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 32号坐在地上默默运气，面前放着一版止痛药。 锡纸板上破了六个洞，童游走之前抠出来了两片，还让它在他回来之前吃下两片。 昨天吃下去的两片，早在它的胃里被腐蚀得一干二净了，虽然对它造不出什么影响，但药片苦得它想呕。 32号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冷着一张脸费劲抠出来了两片，放在嘴里，咕噜一声咽了进去。 它不吃的话，童游回来肯定会生气。 32号把冷掉的烤肉又烤了烤，决定等童游回来了，一定跟他说一下。 下次不能回来得那么晚了。 第24章 因为童游的突发情况, 诸明知又在防线留了一晚。 不是不信任沃自心的能力，他作为清道夫的队长，有责任确认童游的安全, 这是他给研究所的交代，同样是给在研究所门口游行的居民的一个交代。 童游离开后，这一晚, 诸明知没有睡，而是一整晚都在确认高墙防线附近的监控情况。 照所有运输员的口供来看，童游每次和他们交易，都会通过之前发现的地洞钻到s区外。诸明知去检查过，地洞是人为挖出来的, 存在的时间有些年头，等童游再大一点，估计就钻不出来了。 童游的行为，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 根据研究所和政府高层共同商议后决定, 一旦有谁从s区逃到区外，在没有政府和研究所的许可证情况下，不管是污染物还是人类, 一律击杀不疑。 因为高墙已经是人类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有任何闪失，都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在童游之前, 从未有污染物或者人类逃出过s区, 当然这是在不包括三次污染物突破事件的情况下。三次突破事件, 让研究所逐渐失去了群众的信任，然而更让研究所没脸的是 ——童游出来了。 而且出入自如，出来过几十次, 研究所对这几十次竟然毫无察觉。 因为这个严重的安全漏洞，所长沃心明已经和政府高层做了很多自我检讨，并且正在商讨补救工作。 监控数量以及需要补加监控的地方有了明确的记录，诸明知将这一夜未睡的工作结果发给了研究所，届时研究所会派人来加固。 实际上，监控防防不了污染物，而且监控范围只够到高墙附近而已。 诸明知捏了捏眉心，把所有能想到的防范办法全都做了一遍。 最后，他翻看了一下上任观察员的辞职报告。 在十几条的辞职理由里，其中一个理由吸引了诸明知的注意力。 【电子平板和充电宝无故丢失。】 丢失的平板和充电宝成了上任观察员离职的最后一棵稻草，精神受了很大的打击，直呼有鬼，研究所只能给他安排了心理疏导。 说实话，看到这行字的第一时间，诸明知第一瞬间想到的是童游。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不管上任观察员再怎么疏于本职工作，童游一旦靠近，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诸明知把自己的发现同样发给了研究所。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沃自心还在行军床上睡着，他站起来，松快了一下久坐的身体，准备去把压缩饼干拿出来。 他正要把沃自心叫起来，污染值检测器猝然闪烁着红光，沃自心惊坐起来，看向办公桌上发出了警报声的显示器。 “污染物来了？！”沃自心声音还带着浓厚的睡意。 “你祖宗来了。” 一道童声从门外远远传进来。 沃自心在昨晚睡前，把行军床换了个位置，背着门口，他没看到童游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诸明知求证。 “嗯，来了。” 沃自心：“？？？” 说清楚到底是谁？！ 诸明知浑然不觉那句话的歧义，因为他正在办公桌上查看污染物出现的坐标，确认了污染物出现的地方是在墙的另一边后，才后知后觉失笑道：“我是说小朋友来了。” 沃自心麻溜地起了身，鞋还没穿好就窜向了门口，恰好，童游也到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就来了？”沃自心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说完又想起来昨天这小鬼呛他的事，生怕再惹着对方，忙补充：“我不是嫌你来的早。” 童游还是紧绷着一张小脸，他想，爷爷载着他来的，当然快了。 昨晚，甩了触手，童游还没走出太远，就被爷爷找到了。污染物其实一直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因为害怕触手，只能远远的跟着。 童游也没有回黑雾的房子，让污染物带着他回了自己原来的山洞，换了衣服，小睡了一会儿，早早地醒来，早早地来实现自己的承诺。 “你们想要什么报酬？” 沃自心眨了眨眼，退后一步，看向诸明知。 童游也眨了眨眼睛，将沃自心的动作尽收眼底，看懂了沃自心这个动作表达出来的信息。 那个和沃自心眉眼相似的女人在这里时，所有人都要听她的。而那个女人不在的现在，这里能发号施令的人就是诸明知。 他不客气地走到对方面前，催促道：“你们想要的报酬是什么，快说，我还有事要忙。” 童游的身上没有了昨天闻到的味道，诸明知不急着索要报酬，微笑看着他：“忙什么呢？也许我能帮助你。” “快得了吧。”童游翻了个白眼。 诸明知被他透露出嫌弃的微表情逗笑了：“我是出自个人意愿，不要报酬。” “我要召集所有污染物，占领你们的人类世界。”童游面无表情地说。 沃自心吓得手里的压缩饼干都掉在了地上，慌张道：“你可别干这种事情啊！” 童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饼干碎屑，而后收回视线，正好看到正笑意盈盈看着他的诸明知，立马知道对方没信他的话。 果不其然，诸明知无奈道：“不要吓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 “......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没意思。”对方没上当，童游撇撇嘴，“我目前还不怎么喜欢你们。” “留下来吃个早饭？”诸明知看着故意露出冷酷表情的童游，想了想，“我们太喜欢你了，想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谈报酬。” 诸明知给足了情绪价值，又补充道：“免费的。” 童游鼓了鼓腮帮子，觉得留下来赏他们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受s区影响，高墙防线附近的土地十分贫瘠，种不出东西，若是在这里养一些家禽，有可能倒反天罡，人进了家禽的肚子。再加上观察员工作的特殊性，门卫室里不能生火做饭，因此观察员的食物很单一。 最常见的就是一些干面包和压缩饼干，连鸡蛋都没有。好在这个岗位薪资多，而且替班频繁，忍一个周期就能去人类世界里吃香喝辣。 说是邀请童游留下来吃饭，童游吃什么，就成了问题。 诸明知早就注意到了童游对压缩饼干的好奇，便开封了新的一袋压缩饼干，又倒了一杯水，拿给了童游。 饼干这种东西，童游和运输员交换物资的时候，换到过。但这种零食，不能像药物一样救人，也不能像衣服一样保暖，童游换的次数就不多。 这并不代表不喜欢，就像和第67个运输员换的可乐一样，时不时的换一次，就当解解嘴馋。 然而诸明知给他的这个，经过了研究所改良，虽然口感上还是让人难以下咽，但是味道上有了各种各样的更新，凡是在市面上出现过的菜色，全都被研究所改良到了压缩饼干上。 比如童游手里的这个，就是新改良的芝士汉堡口味。 童游咬一口，眼睛冒一次星星。 诸明知看笑了：“可惜，这里没有准备可乐。” 说完，诸明知果然看到童游的耳朵动了动，像捕捉到了逗猫棒声音的猫咪，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浑不在意般啃着压缩饼干。 吃完压缩饼干，诸明知却没有提起报酬的意思，反而是沃自心捞起了篮球，主动对童游挑衅道：“你，不行。” 童游当即就怒了。 虽然他没有打过篮球，但是不能被沃自心比下去！ 于是两个清道夫和一个火冒三丈的小朋友，便来到了室外。 门卫室建在离高墙有些距离的地方，周围全是一些枯树，空地有，但并不适合活动，而且也没有篮球架。 第33章 沃自心想了想，走到了高墙前，站在升降梯上，停在了一个适合的位置，用手里的马克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圆圈。 升降梯带着沃自心回到地面，沃自心走向童游，把篮球从童游手里拿过来，向后多走了几步。 然后面向高墙。 快走 起跳 双脚脱离地面，手腕一掷，篮球就击打在了圆圈的正中间。 分毫不差。 “啪” “啪” 篮球从高处落在地面，弹起好几个高度，又稳稳落回了沃自心手里。 童游眼睛都看直了，满眼的不可置信。先是看了看高墙上的圆圈，又看了看沃自心手里的篮球，反复几个来回。 “帅吧。”沃自心食指挠了挠自己得意的眉梢，“不管什么高度，什么距离，我都能投中。” 诸明知在旁边鼓起掌，指着沃自心的头顶，对童游道：“自心现在的身高有一米八，而且还会继续长高。” “你吃什么长大的。”童游蹙眉，不是很想承认被戳到了很在意的东西。 沃自心还真考虑了起来，绞尽脑汁道：“没吃什么啊，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可能是基因？我姐姐就蛮高的。” “因为自心喜欢打篮球，多打篮球，会促进身高。”诸明知温和道，“尤其是在发育期，不管现在身高怎么样，假如那个人经常打篮球的话，未来一定会比自心还高的。” “对对对！”沃自心拍了拍篮球，拉长声音道，“好不希望被人在身高上把我比下去啊——” 两个清道夫一唱一和的，明显在谋划些什么，但是童游没有听出来。 攀比心使他盲目。 他现在，浑身上下有犁八亩地的力气。 * 八亩地的力气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 童游坐在篮球上，双手托腮，脸颊红润，眯眼看着高墙上的白色圆圈。 圆圈之下，密密麻麻全都是被篮球砸过的痕迹。 童游把篮球拿在手里，抛向了高墙，因为他没用多大力气，篮球很快就坠到了地面上，本应该顺着惯性弹向高墙的篮球，却在半空中停滞了。 然而还没等童游眨一下睫毛，几乎一秒都不到，篮球又很快轱辘向了童游。 童游看着滚向自己的篮球，觉得它有些奇怪。 “你的跳跃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我画的圆圈是以我自己的身高为标准的，你还小，应该再低一点。”沃自心走过来，提供着情绪价值，“你很有天赋，如果多练练，身高早晚超过我。” 篮球滚到了童游面前，童游没回答，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篮球。 篮球里面的气很充足，除了沾了些灰，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升到中间的太阳晒得人脖颈间全都是汗，沃自心以为童游太累了才没说话，便把童游拎了起来，往门卫室走去。 察觉到童游有炸毛挣扎的倾向，沃自心好声好气道：“乖、乖，中午了，按时吃饭才能长高。” 童游气鼓鼓地被放在了办公椅上，面前摆放着三个自热火锅，全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伴随着沸腾声，童游捏起手指，小心翼翼靠近了从盖子上的冒烟孔里钻出的热气。 被热气熏了一下，童游汗毛倒立，后怕地把手指含在了嘴里。 等手指的不适感消失，童游又没忍住嗅了嗅，火锅的香气顺着鼻腔钻到肚子里，肚子发出了轰鸣声。 童游脸一红，立马看向沃自心。 小孩子的自尊心大到会咬人。 在童游的眼刀甩过来之前，沃自心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反应能力把脸扭了过去，同时心跳剧烈的像正在面对一只污染物。 沃自心端起自热火锅就走，缩到了门口角落里，离得童游远远的。诸明知也拿了一碗，走的时候还拍了拍童游的头。 刚走到一半，诸明知突然停下了脚步：“什么味道？” 沃自心想都没想：“火锅的味道。” 诸明知又闻了闻，企图在这满屋让人食欲大开的味道里找到些什么，但很快，门卫室里很快就充满了火锅的气味，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了。 童游吃得满脸通红，细嫩的鼻尖全都是小汗珠，自热火锅边还放了两三杯清水，每吃一筷子都要涮三下。 实在辣得受不了了，诸明知还没来得及阻止，童游就把一杯飘着橘红色油花的涮菜水喝了进去。 那一瞬间，诸明知又想说那句话。 ——如果有可乐就好了。 “他那锅不是番茄的吗？”沃自心低声道，“怎么吃个番茄锅也辣成这样。” 自热火锅的包装全都花花绿绿的，诸明知怕这个只喜欢深色小怪癖的小朋友不愿意吃，就拆下了三个自热火锅的包装，只留下了黑色的盒。 除了这个，诸明知还真忘了注意哪个才是番茄锅。 诸明知默了片刻：“你这次拿来了几个番茄锅？” 沃自心幽幽道：“我这次只拿了三个自热火锅，里面只有一个番茄锅。” “......” 诸明知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番茄锅：“抱歉。” 过了一会儿，窗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轰鸣。 正坐在办公椅上的童游，抬起专心致志吃饭的脑袋，看向窗外。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在蓝天下快速转动着。 这个动静让童游想起来了诸明知还没说的报酬。 说好了吃完早饭就告诉他的，结果他都打完篮球，午饭都要吃完了，还一直都没提。 他该不会是真想带他走，然后为了等直升飞机来故意拖延吧？ 童游蹙眉，眼皮被压得盖住了一点漆黑的眼珠，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诸明知面前。 诸明知膝上的电脑显示屏亮着光，他似乎正在办公。 童游很想凶巴巴地问问诸明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吃人嘴短，童游那股气就是聚不起来。 诸明知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一抬头，却看到童游满脸胃痛的看着他。 “怎么了？” 诸明知竟然还问怎么了！ 童游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拐我离开s区？” 第25章 自从发现童游后, 研究所高层所展开的会议，一半以上都是关于童游的去向。 童游的出现，几乎成了研究所和区外人类世界的回光返照。 将童游从s区带出来, 派人严加看护，成了大多数高层的决定。 哪怕手段强硬一些，但只要童游不再处于危险之下, 比什么都重要。 一旦这个方案通过，等待童游的便只有活在监控之下。 但实际上，他们都低估了童游的抵触，只有和童游接触过的清道夫才知道童游远比视频表现出来的更棘手，真要和童游对上, 最后只会变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童游本就是自由的，藏在防线下的地洞就是证据，他出入自如，只是他不愿意离开s区。 眼看着事情就要以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拍板了，不顾所有人的劝阻, 最后站出来持反对意见的人是沃心明。 她是历代研究所所长里，上任时最年轻的那位。不是因为研究所青黄不接，而是她的素养已经超越了所有人, 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这就使得她有着极高的话语权，哪怕是这样，沃心明也胶着了很长时间才让高层收回了决定, 同意童游继续留在s区。 那场会议, 诸明知没来得及参加。高层态度强硬, 他不知道沃心明是怎么说服的高层，紧接着那天下午，诸明知就被告知了一场计划的实施。 “让童游成为末日巨星？” “是的。高层已经通过了方案, 我决定让你全权负责这个计划。” 沃心明当时靠坐在办公椅上，柔和地笑了，用眼神示意诸明知拿起桌子上的文件。 “突发事件几次三番的发生，人们的精神已经紧绷成了一根弦，这样不行，恐慌会让我们变成一团散沙，我们会耗死在这儿的。研究所 已经信任破产了，很少会有人选择继续信任我们。” “在末世到来之前，我们需要竖起新的信仰雕像。” “这个计划，只有那个孩子是最合适的。还没来得及专业评估，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个计划可行吗？ 这是诸明知认真看完文件之后的第一反应。 毕竟......看起来实在天方夜谭。 但是，计划刚刚起步的现在，诸明知发现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 【我草，这是那天出现在s区里的孩子！】 【终于又看到他了，天啊，看到他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个视频是谁拍的？拍摄地是在哪里？等等，他吃的是压缩饼干......？】 【宝宝连压缩饼干都能吃得这么香，好萌......嘴巴鼓鼓的，像仓鼠。】 【不是吧，视频这么短？？？这就没了？？】 【你们快看账号的主页，又更新视频了！】 第34章 【这是在打篮球吗？】 【被当成球框的墙有点眼熟......】 【这是s区的防线吧。】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视频是在s区附近，但是只要看到这个孩子，突然也没那么害怕了。】 【+1，这个孩子那天在污染物面前的样子，太让人震撼了。】 【这个账号到底怎么回事？还会更新这个孩子的视频吗？】 【关注了。】 【再多更新一点视频吧，太压抑了，每天都活在恐惧里。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要见到这个孩子的脸，都会让我想起那天看到他出现在污染物群前的感觉。】 【我感觉我被拯救了。】 让群众对童游心生喜爱，在童游的身上，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计划的最终目的。 眼前闪过刚才发上去的两个视频下的评论，诸明知目光炽热，几乎现在就想告诉沃心明，计划的可行性。 诸明知的视线从不断滚过评论的视频上抬起，轻轻落在了童游的脸上，而后将一个纽扣大小的仪器放在桌子上，推到了童游眼前， “希望你能同意我们的提议，带着微型摄像机，记录你的生活。” 迎着童游不解的目光，诸明知慢条斯理道：“这个微型摄像机的电量可以维持一周左右，一周为一个周期，在这期间，你可以随意拍摄。” “当然，你每拍摄一个视频，我们都会为你提供物资当做酬劳，包括但不限于衣服、食物，或者游戏机，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实现你的愿望。” 诸明知说完，便停了下来，等着童游的回答。 童游吸了吸鼻子，自热火锅的香气还盘旋在他的鼻尖，或许是因为香气的诱惑，童游找不出一点可以拒绝的理由。 s区的生存条件十分原始，想要不被饿死，只能绞尽脑汁从污染物身上剔肉。 除了这茹毛饮血的行为，他们还要排除污染物变异前是人类的可能性，挑战着每一个进入s区且尚存理智人类的神经。 由奢入俭难，一旦尝到区外现代生活的甜头，很难再对眼前的条件说不。 这当然包含童游。 童游思考半天，想东又想西，想说出拒绝的话来，但被火锅味熏得晕乎乎的。 “不对......你真的是在谈报酬吗，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啊？” 童游反应了过来，诸明知刚才的话，明明就是在进行新的交易。他来这儿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才不是和他们进行新的合作。 “嗯？”诸明知微讶，迎着童游不解的目光，微笑道，“抱歉，忘了和你说。” “我们想要的报酬，就是你必须同意刚才的提议。” 明显是在坑人，和强迫别人摁手印似的，沃自心倒吸一口气，不敢去看童游的表情，凑到诸明知旁边，小声说：“好狡诈，肯定是我姐教你的。” 诸明知失笑：“沃所长的确教了我很多。” 他面上从容，将心底的不安隐藏得很好。 这是一步险棋。 他们的交易不受法律的保护，也没有不成文的规矩让人不得不遵守，他们之间成功与否，全看童游的心情。 研究所和童游很像在玩过家家，重心全在童游身上，他高兴，他们的合作就能顺利。他不高兴，他们只能变着花儿的哄他开心。 诸明知有些无奈，计划想要实施，便不能缺少童游的参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要让童游点头，同意和他们的合作。 不仅仅是为了安抚群众，他和沃心明都不希望，在强硬手段的介入下，童游和他们的关系破裂。 所以研究所竭力向童游表现着自己的诚意，哪怕是给对方设下一个陷阱，也在陷阱底部铺满了棉花。 这一步其实也是研究所对童游的试探，诸明知或多或少能猜到，这个计划是沃心明能成功说服高层的主要原因。 此时，直升飞机已经落地，工作人员正在往下搬运研究所承诺给童游的物资。 沃自心出去帮忙，童游站在原地，也循声望了过去。 诸明知不为所动，他一心等着童游的回答。 ......童游会怎么选？ * 直到螺旋桨的嗡鸣声不再出现，32号才敢从掩体下冒出头。 心中的警铃解除，32号死死盯着防线下的地洞，它刚从那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 昨天童游一夜未归，32号找了许久，一边找，一边害怕童游被别的污染物吃了，害怕童游被外面的人类带走。 它胡思乱想了无数个关于童游的画面，唯独，没想到会在区外找到和清道夫在一起的童游。 最开始它以为童游是被迫的，毕竟它见到过童游和清道夫的冲突，所以在童游和沃自心打球的时候，它用篮球提醒了童游自己的存在。 32号敢肯定，童游一定发现了自己，但是他竟然转头就和沃自心走了，三个人一起亲亲热热的吃东西。 32号火冒三丈，不理解童游这么做的原因。 它没有给他捕猎烤肉吃吗？ 主人的领地难道不比这里大吗？ 隐形状态下的32号只想冲到他们中间，把童游带走，但是诸明知的鼻子太敏锐，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它的气味。 32号不是莽夫，自然认得诸明知那张脸，不知多少个污染物死在他的手下，恰好天边响起了螺旋桨的声音，它只能回到s区。 没有在防线附近久留，32号落寞地回到了黑雾的领地。 “童游果然还是更喜欢人类。” 32号停在黑雾的门前，用这句话结束了它的汇报。 它也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同时，它察觉到了主人反常的平静。 上次童游被误会出走，主人便大发雷霆，怎么现在明显被童游抛弃了，主人却不为所动？ 难道主人对童游过了新鲜劲，变得可有可无了？ 破天荒的，32号竟然对主人生出了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 童游和它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为它们带来小白花，主人怎么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 这股怒意就像一把野火，连带着对童游的不满愈演愈烈，32号抬着头，盯着横在它和主人之间的门板，几乎要在上面盯出洞来。 这时，紧闭的门扉突然露出了一道缝隙，32号心头猛地一颤，像被兜头而来的一桶冷水，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 “主、主人......” 32号立马低下头，心惊胆战。像是被发现了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满头虚汗。 黑雾却没有给出回应，房间里也没有涌出往常的冷意。 房门越敞越大，直到足够看清房间里的画面的时候，32号才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前方。 这一眼，让它猝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出现在房间里的，除了黑色的雾气，还有一个看上去比童游大一些的人类男孩。 32号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弓起后背，做出威慑的姿态，但是很快，它想起普通人类是不可能闯到这里的。 这里是主人的地盘，能出现在这里只有它、童游以及...... 32号犹豫不决的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人类男孩，试图从中找出熟悉的地方。 “......主人？” 男孩或者说黑雾，完全变成了人类的样子，此时像人类一样用两条腿站立在了房间中间，丝丝缕缕的黑雾缠绕着他的四肢和脖颈，模糊了他的五官。 他缓缓走出充满黑雾的房间，明显还不太适应人类的身体，每一步都有些趔趄。 雾气像是从他的毛孔里涌出，他每走一步，浓稠的黑色雾气如影随形。 32号的呼唤引起了男孩的注意，男孩站稳了身体，32号一个激灵，察觉到有冰冷的视线从对方微长刘海下投出，看向它，像是在打量它存在的价值。 顶级污染物的等级压制在这一刻爆炸开来，看不见的威压如有实体千万斤重般压在了32号身上，32号一直跪趴在了地上，支撑它身体的四肢骨骼发出了刺耳的骨裂声。 全身被冷汗包裹，32号眼前发白，心悸和窒息如两根钢针砸进了它的喉咙和心口，就在它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它突然听到了来自主人的低语。 “......更喜欢人类，变成人类。” 威压突然消失，空气骤然涌进喉咙，32号却因为这句话忘记了呼吸，激烈咳嗽的同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里。 “像吗？”男孩问道。 32号这才回神。 像什么？像人类吗？ 32号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大着胆子重新看向了男孩，许久，才战战兢兢道：“人类身上没有那么多触手。” 闻言，男孩眼皮微动，低头。 微长的发尾静静挂在惨白的脖颈，随着他的动作，前额鸦羽般的黑发也垂落在眼前。 男孩认真打量着自己崭新的身体。 第35章 几只有成人手臂粗的触手缀在腰侧和后背，不断翻腾卷动着，向身体的主人昭示着它们的存在。男孩缓缓抬起胳膊，将手放在了触手上，触手便争先恐后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触手通体漆黑，光滑饱满，灵活又富有爆发力，和男孩的身体完美的融合。 几只触手表现得亲昵，男孩面无表情，缓缓握拳，将触手握在了手心里。 然后用力扯下了自己身上的触手。 “啪嗒。” 几只触手被扔在了地上。 一尘不染的身体留下几个可怖的洞，男孩的脸上不见疼痛，伤口也没有血液，却有黑色的雾气从身体里流出。 紧接着黑色的雾气变成了无数只细小的触手，触手编织般交叠在一起，重新变成了冷白的皮肤。 模糊了五官的黑色雾气逐渐消散，男孩抬起脸，露出了浓重的眉，和毫无情绪的双眼。 “人类的样子。” 他居高临下看着32号，像是在思考，而后略微侧头：“会喜欢吗？” 第26章 32号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机灵。 它终于明白过来主人这从未有过的变化是为了谁, 却不敢回答。它不回答，男孩便定定注视着它，眼神如死水般, 里面藏着无数残骸枯骨。 男孩没有催促，只是无声地注视，黑色的雾气环绕在男孩身边, 如暴雨下的海面，汹涌澎湃。 黑雾弥漫向了32号的四周，缠绕向了它的脖子，32号心脏狂跳不止，呼吸逐渐不畅, 被逼迫着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不可闻的音节。 32号顶着死亡视线，像个哑巴一样，啊了半天，最后拔腿就跑，从别处搬了个破碎的镜子过来。 这个镜子是32号在某次外出寻找物资的时候, 从某个人类据点顺过来的。 镜子应该是由一个大落地镜分碎而成，现在只有半个脑袋那么大，当时怕割伤童游, 锋利的边边角角已经被32号磨顿了。 在黑雾的领地，平常只有童游会照镜子，现在, 镜面上出却现了另一张属于人类的脸。 微长的刘海被中分分别拢向了两边, 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男孩的五官立体, 眼珠漆黑无光泽，眼尾和眉梢一起微微上扬，显得生硬锋利, 露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然而他的唇角却顿顿下垂，弱化了冷感，增添了些许忧郁。 32号偷偷观察着主人的长相，小心道：“童、童游他会喜欢的。”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看了许久。 久到32号举着镜子的胳膊酸麻，男孩突然垂下眼。 “不一样。” “哪里？” 或许是因为有了实体，祂不再是虚无的雾气，虽然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但是32号看着男孩的脸，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失落。 男孩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惨白手指，直直覆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他的很大，更圆。” “还有这里，都不像。” 又一根手指压在了自己左边下垂的嘴角，向上提起，衬得右脸像在难过，镜子里变成了一张又哭又笑的脸。 轻触的手指施力，像是要重塑不满意的五官，皮肤露出被挤压的红痕。 “他的漂亮，他会更喜欢。” * 童游从升降梯上下来，身后是背着大包小包的沃自心。 升降梯在匀速下降，童游低头，摸了摸别在自己衣领上的隐藏摄像机。 摄像机和纽扣一样大，被深蓝色的涂层包裹，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但是实在新鲜，童游小心翼翼戳了好几下。 “研究所按照一天三顿的量准备了食物，不用二次加工，你可以用自热包直接加热，我刚才已经教过你自热包该怎么用，自己就不要生火了，太危险。” “除了正餐之外，还有零食和水果，水果不要忘记吃，容易坏掉。新衣服也在里面，脏了不用洗，直接交视频的时候拿过来。” “还有，摄像机的操作方法也告诉你了，你想拍什么就拍，一直开机电量也够用，就是别把相机弄丢了。”沃自心絮絮叨叨，生怕有什么遗漏了。 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嘱咐，眼看着就要到了，沃自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说你那么犟干嘛，直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多方便。” 童游充耳不闻：“红灯亮就是正在待机，亮绿灯就是在拍摄？” 沃自心点头，童游的询问把他刚压下去的担心又勾上来了了，他正要把刚才的车轱辘话再说一遍的时候，升降梯正好落到了s区的土地上。 升降梯的门缓缓打开。 被童游用一个拥抱就化解了失控的污染物，此时，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童游。 污染物发现了童游的出现，便向他们这边走来。 沃自心眉头紧锁，和污染物在s区直面相对，让他不是很愉快。哪怕知道童游就在他的身边，s区危险的认知还是让他下意识摸向了腰侧的武器。 童游看了他一眼，敏锐察觉到了沃自心的紧张，于是给了正在靠近的污染物一个停下的手势，然后接过沃自心手里放着物资的两个大箱子，走出了升降梯。 研究所给童游准备的物资很丰厚，用来装物资的箱子快比童游高了，童游刚接手的时候，差点没拉动。沃自心看着童游用力拉着两个大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突然有些舍不得。 鼻头发酸，甚至有一瞬间都想跟着童游去了。沃自心不愿意让童游看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关上了升降梯的门。 童游和污染物汇合后，轻车熟路地爬上了污染物的宽肩。两个大箱子在近有三米高的污染物面前，小菜一碟。 污染物走得很稳，童游躺在污染物的肩膀上，有些困，但他实在好奇物资有什么了，只能强撑着精神，催促污染物走快一点。 污染物奔跑起来，景象化成了虚影，童游牢牢抓紧了污染物的肩膀，错过了一闪而过的32号和男孩。 32号和男孩离开了领地，恰好和童游擦肩而过。 童游来的方向正好通向高墙防线，32号指着那条路，对男孩说：“主人，看来童游刚和外面的人类分开。” 男孩却没有顺着32号指的方向看过去，而是始终盯着童游离去的背影，然后跟了上去。 他现在已经成功驯化了四肢，对走路这个行为越发得心应手，而且走得越来越快，32号差点没跟上。 32号跟在后面，突然有一种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荒谬感。 主人似乎对童游的长相。 对着镜子比较他们两个人的长相差别的时候，手指竟然扯裂了嘴角、戳进了眼眶。 32号在一旁看得呲牙咧嘴，但当事人没有任何不适，黑色的烟雾从空洞的眼眶和裂开的伤口里源源不断流出，逐渐凝成了新的眼球和嘴角。 黑雾的再生速度很快，伤口瞬息间就淡化了疤痕，但不幸的是，他的长相没有任何改变。 于是他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自残般的行为，似乎在他的心里，童游的样子才是最完美的。 于是他以己度人，想要获得喜欢，便要变成心中最完美的模样。 直到32号看不下去了，急中生智道：“主人，其实你比外面的人类都要好看。” 男孩的动作一顿。 “童游跟他们都能玩在一起，他肯定会更喜欢你。” 这句话似乎解除了男孩心里的警报，男孩这才停下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再一转眼，32号就跟着男孩来到了这里。 32号看着男孩的背影，一边追上去，一边想 太怪了。 肯定在它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 童游到自己山洞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山洞容不下污染物，因此童游只能往返两趟，把装着物资的箱子挪到了山洞里。 在打开箱子之前，童游想了想，打开了自己衣领上的摄像机。 看着摄像机亮起了绿灯，他回想了一下沃自心给他看过的视频，抿了抿嘴，小声说：“欢迎收看童童的vlog。” “现在我要整理一下我的物资。” 童游说得有些生疏，坐在地上，打开了两个箱子，想把里面的东西分类放好，但是刚整理到一半，他就轻轻叹了口气。 他太紧张了。 摄像机的存在让他十分在意，童游低下头，下意识地看向摄像头，想去看看有没有录上，或者录得怎么样，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童游只能硬着头皮，整理完了所有的物资。 最后，他拿起两份晚饭，在摄像头前挥了挥。 “我现在要和别人去吃晚饭了。” 说完，迅速将摄像机切换成了待机状态。 童游如蒙大赦地长舒了口气，一边安慰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一边走出了洞口。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童游拿着研究所准备的照明工具，亮起的那瞬间，童游没有心思再去紧张了。 第36章 朱姐不知道怎么样了。 因为异变，朱姐的活动受限，已经很难再去维持自己的生存需求。 好在研究所给他准备的物资足够，他和朱姐都能活下去。 担心污染物靠近会加重朱姐的异变，童游这次没再让爷爷载着他一起去。 通向朱姐所在人类据点的路上，有一条分岔口，一条通向朱姐的人类据点，一条通向黑雾的领地。 童游路过的时候，用手电筒探向了其中一条。 明亮的光柱照不透前方的黑暗。 童游脚步顿了顿。 另一条路的终点，朱姐所在的人类据点毫无光亮，死一样的寂静。 朱姐的窝棚就在据点的边缘，童游快走了几步，用手电筒找遍了角落，都没有朱姐的身影。 童游又去别的窝棚找了找，因为太久没有人居住，里面已经布满灰尘，结上了蛛网。 不顾脏污，连口鼻都来不及遮掩，童游撞开了窝棚，面对着空荡荡的废墟，呆愣站在原地。 整个据点和童游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出现任何混乱和血迹，这就表明，在他不在的时候，没有污染物或者其他人类袭击这个据点。 朱姐只能是自己离开的。 半污染化已经不能支撑她行走，想要离开，除非彻底变成污染物。 ......朱姐变成污染物了？ 这个念头像是扎破气球的阵，童游卸了力般，拿着手电筒的胳膊骤然坠在了身侧，光圈将地下的杂草和石砾照得无比清晰。 灵光一闪，童游想到了什么，打算去朱姐窝棚里看看指甲油还在不在，却听到左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童游迅速赶去了左边，一把撩开了窝棚前可有可无的门帘，愣了一下。 窝棚里坐着一个男孩，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手电筒的光圈落在了男孩的脸上，皮肤白得瘆人，男孩的眼睛竟然不受强光的侵扰，富有攻击力的双眼仍旧睁着，却像被阻碍了，光线照不透。 这个异样，很快就被童游忽略了。 因为，比起这个，男孩的出现更让他惊讶。 出现在这里？他的同龄人？ 第27章 32号放出了自己的气味, 身形被隐藏，任何人都看不见它。 童游也就不知道，它此时此刻, 就坐在男孩的身边他的对面。 手电筒照过来的一瞬间，32号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但碍于主人就在身边, 一声都不敢吭。 主人让它别别童游看见，它就听话放出气味，主人让它别出声，它也会乖乖照做。 除了对顶级污染物的下意识服从外，还有一点......它很好奇主人和童游发生了什么。 以及, 童游能不能认出男孩？ “你是新来的？”32号听到童游这样问。 好吧，没认出来。 “新来的......”男孩动了动嘴唇，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32号见状，赶紧对男孩小声说：“就是刚从s区外的人类世界进入s区的人。” 男孩点头：“嗯。” 童游挑眉：“今天s区没有接纳外来人员。” 32号不可置信地看向童游, 在心底无声尖叫，这才多久没见啊，童游的德行竟然表现得和区外人类一样了！ 根据32号对黑雾的了解, 它知道黑雾想在童游面前装成人类。即便不知道原因，对黑雾的维护心作祟，32号绞尽脑汁应付着童游。 “我来这里, 是在一个多月之前。”男孩听着32号在他耳边说的话, 缓慢道, “当时，和我一起的还有人首蛇身的污染物。” 如果真按照男孩所说，男孩是在他上次和运输员交换物资的时候进来的。 童游上下打量着男孩, 对方看起来比他大上几岁，但是人畜无害，找不出什么破绽。哪怕对方总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童游也从中找不到任何想要攻击自己的念头。 “这个据点的人呢？” 32号明白过来童游说的是谁，继续对男孩提供情报：“主人，童游说的人是朱姐，朱姐即将进化成污染物了。” “不知道。”男孩摇头，回答童游，“没看见。”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刚刚。” 男孩的回答还算配合，但是问什么答什么，答完就闭口不言，童游也找不出太多的线索，只能猜测朱姐离开据点有一定的时间了。 男孩看样子是偶然逃到这里的，毕竟这个据点有着上拨人的遗留，用品一应俱全，而且没有人占据，是个适合生存的好地方。 用不了多久，这个空荡的据点，就又会被流离失所的人们占据了。 在s区的据点就是这样，每个据点建立都极其不易，一拨人把据点建立，之后在据点生活和死去，又一拨人就会在此重新安营，哪怕上拨人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淡去。 童游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来这里了。 他扯了扯嘴角，胸口有些闷，放下掀起的帘子，走向了朱姐的窝棚。 童游找遍了角落，都没有找到朱姐的指甲油，看来，朱姐离开的时候还有意识，最起码记得要把指甲油带走。 这更加说明了，朱姐的离开是主动的。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快要变成污染物，或者说已经变成污染物了，担心失去理智后伤到他？ 但是朱姐是知道的，污染物只会乖乖听他的话。 童游在朱姐的窝棚里站了片刻，转身欲走，却在床板和窝棚的中间看到了一个小盒子。童游弯腰去拿，把盒子打开，看到了曾经见过的东西： 西服布料、纽扣和钢笔。 “等我死后......我要留给童童什么呢？” 朱姐曾经对他说的话再次出现在了耳边，他能肯定的是朱姐这次离开，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 童游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把这些东西放回了原地。 时间和死亡能带走的东西，他不要。 * 童游走出朱姐窝棚的时候，想起外面的男孩，下意识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眶。 这个动作让他重新注意到了自己手里的晚饭。 童游盯着手里的晚饭看了几秒，原本打算离开据点的脚步一转，走向了男孩所在的窝棚。 两份晚饭被扔到了男孩面前。 “活久一点。” 这次没有再打开手电筒，不想被对方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眶。 童游给完就走，回去的路上，手电筒还是没有打开，一片黑。实际上他早就适应了黑，来的时候打开手电筒也只是新奇。 现在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没有手电筒光柱的干扰，反倒能让他看清更多东西。 或许是心情太过烦闷，童游走的速度并不快，因此，他第一时间知道了后面有人跟来。 “你想跟到什么时候？”童游忍无可忍。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想光明正大的和对方发脾气，但又不想让对方自己哭过，只肯背对着对方，让影子替自己张牙舞爪。 身后的男孩没有说话，童游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后，见他不说话，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童游又停了下来。 “我不可能再分给你物资了，你跟着我也不会给你的。” 对方还是不回答。 童游忍了忍。 他有些后悔给这个男孩物资了，当时发现朱姐消失，又看到男孩和他年龄相仿，让他情绪上头，他才把两份物资给了男孩。 却不料，两份物资给出去，换来的竟然是一个跟屁虫。 还是一声不吭的那种。 “你应该从别人那里知道了我吧？”童游握了握拳，“我身边全都是污染物，你跟过来，会被加速异变的，人话就是，你会死得很早。” 童游突然回想起来了自己过去的日子。 他觉得他是在污染物的庇护下活过来的。 因为污染物会捕猎，把猎物的肉带给他，这保障了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在别人眼里危险的污染物，反而保障了他的安全。而且，他还能用污染物身上的东西和外界交换物资。 这都是污染物带给他的好处。 但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污染物始终伴在他的身边，他会被这里的人类抵触、躲避，甚至谩骂。 童游忘不了那一次，来到s区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子比当时的他还要小上几岁。 一家三口哪怕到了这样的环境下，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家庭，这是童游未曾感受过的。 于是他经常偷偷观察这个家庭，尤其是那个小孩子，他胆子很大，或者是年龄太小，不懂得这里的残酷，经常会从据点溜走。 正好碰上了刚和运输员换完物资的童游。 童游从蜘蛛污染物身上下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矮冬瓜，在物资里掏出了一块糖给他。 小孩的父母很快就找了过来，带着整个据点的人，如临大敌的气场。童游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自动退后几步，坐上了蜘蛛污染物。 第37章 在蜘蛛污染物带着他快速远离那群人的时候，童游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在他父母阻止之前，快速剥开了糖纸，把糖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便是对着他眯眼笑。 因为这个笑，童游突然觉得心口暖洋洋的，于是他在晚上，又装了好几块糖，自己一个人摸去了一家三口所在的人类据点。 那个眯眼对他笑的小孩，此时正发出着不属于人类的哀嚎。 一个下午的时间，小孩竟然就要异变成污染物了。 “为什么没看好他，如果我能看好他，让他没有靠近那个孩子就好了！”孩子的母亲低泣着。 “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明明是我才是家里最早被检测到污染值的人，为什么先变成怪物的人会是我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悲伤难抑。 思绪收回。 童游眨眨眼，如果此时有镜子在这里，他就会发现，自己的眼眶更红了。 朱姐对他说，他不是让所有人痛苦的真凶。 但是他知道的。 哪怕自己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自己也是逃脱不了的同伙。 想到这里，童游转过身，打算直面男孩，让他不要跟过来。 只不过，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男孩，不知何时，离开了。 童游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到底自己刚才的哪句话赶走了男孩。 他没有立即走，正要打开手电筒的时候，却发现耳边传来了极为吵闹的嗡嗡声。 在他的头顶，铺了一片绿油油的光。 细看之下，那片光由一个个小光点组成，童游认了出来，那是由萤火虫异变而成的污染物。 这类污染物，哪怕是异变了也没什么杀伤力，只会燃烧自己，用自己的生命发出荧光。不被人惧怕，但是嗡嗡声很大，会被不受其扰的人类像赶苍蝇一样赶走。 但就是这样的污染物，让童游驻足，然后在绿油油的光下，逐渐看出了萤火虫污染物的意图。 它们像是受人驱使，在空中，组成了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 一个嘴角上翘，一个嘴角下垂。 男孩站在了童游面前，嗡嗡声太吵了，童游没注意到男孩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方比他高出了一个头，在绿光的渲染下，男孩的皮肤更白了，童游微微仰头，吸了吸鼻子，觉得发生的这一幕有些神奇。 男孩垂眸看他，双手提起自己的嘴角，闷闷地哄他：“笑。” 对方其实有着一张悲情的脸，上扬的眉眼此时垂眸看他，像寒冬腊月的孤寂雪人，但偏偏双手拉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生疏的笑脸，看起来笨拙滑稽。 在这个夜晚，童游本来笑不出来，又觉得他有点可怜，突然担心起这个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就算长大了也得不到幸福。 苦涩的心头一阵发软，鼻尖又蒙上了一层粉红，童游不再紧绷天生就上翘的嘴角，笑了。 第28章 32号觉得, 这原本应该是三个人的故事。 在童游离开据点不久，男孩就跟了上去。童游走在最前面，走得并不快, 男孩也放缓了步子，不远不近地跟在童游身后。 男孩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32号兢兢战战, 童游很快就发现了，凶巴巴地不让跟，男孩不为所动，只有32号听出来了童游的情绪不佳。 再这样下去，不是吵起来, 就是被童游记仇，下次别说跟在身后了，就是出现在童游的视野范围内，都要被瞪上好几眼。 童游和男孩闹别扭，受折磨的竟然是32号, 32号郁闷得不行，被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好在让它发现了一群会发光的污染物。 它突然想起来, 童游在黑雾领地的时候，经常整晚盯着小花灯看，童游一定是喜欢的。 它把这个发现说给了男孩听, 男孩稍加思索, 毫无光泽的眼球看向空中的虫群, 那群发光虫便飞到了童游头顶。 然后32号眼睁睁看着发光虫按照男孩的意图，组成了两个火柴人，32号依稀能看出来一个是童游一个是主人, 这让它想起来了童游和它们一起生活的片段。 记忆袭来，32号一边回忆，一边看着两个火柴人，发出了无限感慨，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舌头长的火柴人出现。 两个火柴人手拉手，中间容不下任何。 ......它好像很多余。 此时，32号看着现在坐在据点窝棚里，又想，主人没有进食的需要，却会和童游坐在窝棚里一起吃晚饭。 实在是诡异。 同样抱有类似想法的人还有童游。 “你不会用筷子？” 说出这句话的童游，视线从男孩笨拙的手移到了男孩的脸上，觉得很奇怪。 男孩的手掌抓着两根筷子，面对眼前的晚饭，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按照男孩自述，他刚进入s区一个月的时间，这也就是说他最起码在区外生活了十几年......然而，刚才吃饭的时候，童游不止一次看到男孩用筷子动作的生疏。 而且童游还注意到男孩有意无意向他投来视线，似乎是在和他学该怎么用筷子。 虽然他不知道区外的生活什么样，但是他多少能根据朱姐对他说过的回忆里，建立起对区外的世界的认知。 童游蹙起眉，打量男孩的眼神变了。 连吃饭的筷子都不会用......他在区外过得该有多惨。 童游又不由看了两眼男孩的脸，惨白的皮肤，无神的双眼，可能连顿饱饭都没吃过。 任凭童游的打量，从始至终，男孩都没说话，童游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脑补。 童游咽了一口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有手下的动作变慢了许多。 不过男孩学得很快，当男孩颤颤巍巍夹起晚饭的时候，童游的双眼立刻迸发出了鼓励和欣慰的神采。 在童游看不见的地方，32号也曲起自己的手蹼，攥紧了从外面捡来的两根小木棍，试图夹起地上的石头子，但这个似乎对它来说有些难。 木棍在它手里变得异常困难，石子就像水里的鱼一样滑溜 夹了好几下都没夹起来，32号没了耐心，一气之下，长舌卷起地上的石子，在嘴里狠狠嚼碎了。 男孩吃饭的动作逐渐熟练，童游放下了自己的筷子，站了起来。 听到他的动静，原本机械动筷子吃饭的男孩和专心嚼石头子的32号，全都抬起了头，一齐看向了童游。 “看我干什么？” 童游和男孩对视了两眼，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男孩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不离开这里。” 说完，迈开了步子，走向了窝棚深处。 他们吃饭的地方，正是朱姐的窝棚。 朱姐离开的突然，童游始终放心不下。人类据点的窝棚大小不一，因为朱姐始终一个人居住在这里，所以窝棚并不大，但是这里到处都是朱姐生活过的痕迹。 童游来找过朱姐不少次，对这里表面的东西都很熟悉，朱姐对他说过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他突然想再仔细找找朱姐留给他的东西。 明面上的东西没有发生过变化，朱姐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就算是在s区，她依旧把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布置得有条理，有缺口的碗筷、镜子碎片、储物盒，整整齐齐放在了角落。 只不过这些东西，在朱姐变成污染物后，再没有挪动过，上面浮着积年的灰迹。 童游蹲在地上，用手掌轻轻擦去了上面的灰尘，灰尘在空气中跃动起来，童游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动作让他微微仰起头，注意到了上次给朱姐涂指甲油的时候，他补好的漏雨的棚顶。 他虽然小，但是很擅长修修补补，他补好的棚顶依旧很牢固。 童游凝视着补好的漏洞，漏顶在他的修修补补下，连光线都漏不出来了，但是他的眼前却仿佛回到了下雨的瞬间。 他不知道这个补丁可以维持多久，他只希望可以一直保留下去。 童游在角落里翻找了几下，没能找到别的，只找出来了几本书。 这几本书全都泛黄，在s区免不了缺页和虫蛀，但是残留的纸张被朱姐保存得很好，没有一丝褶皱。 这几本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明，封面卡通，童游能认识的字并不多，恩师是贝贝巴士里的两只小熊猫。抱着不知道能不能读懂的心情，童游翻开了第一页，意外发现，这本书竟然带着拼音。 有拼音在，他就能读出不少字了，虽然速度缓慢，但足够让他读懂大意。 他刚把第一页读完，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男孩站在了他的面前。 童游仰起脸，正好看到男孩投射下来的目光，童游歪歪头，男孩每次看他，他都能发现，但神奇的是，他却不能通过男孩的眼底看出男孩在想什么。 男孩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看着他，像没有点睛的木偶。童游想了想，向他招手：“你想不想听童话故事？” 第38章 “通话......故事？” 童游纠正：“ 不是通话，是童话。” “是什么？” “就是......听完会让人感到幸福的故事。”童游说，“你想听吗？我可以读给你听。” 男孩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童游觉得他没听懂。童游只能再次叹口气，揪着男孩的衣摆，男孩被他拉弯了腰，顺势坐在了男孩的身边。 一瞬间，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如同冬天结在口罩内的水珠，温度往下降了几度，童游小臂浮起了鸡皮疙瘩，童游搓了搓，又翻开了一页，照着拼音缓缓地拼凑着幸福的童话。 “好坏的后妈，好不负责的父亲......”童游小脸皱巴巴的，旁若无人地点评着。 说好了是他给男孩读，读着读着，竟然忘记了男孩的存在，一心投进了童话故事里，只是受温度所绕，没忍住又打了喷嚏。 和专注的童游不同，比起童话故事，男孩明显更对童游感兴趣。 他就坐在童游的身旁，因为角度和身高的差距，他能看到童游的发旋，以及为了读书而蜷起的上半身。 男孩静静看了片刻，而后伏低身体，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腿上，他靠着膝盖侧着脸，刚好能看到童游随着说话一鼓一鼓的脸颊。 这个场景和他在领地里见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脸颊白皙可爱，不管童游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只有自己在身边......男孩伸出手，戳了一下童游的脸颊。 正在讲故事的童游被打断了，他不解地看向男孩，疑惑道：“干什么？” 童游说完，打下了男孩的手指，重新看向了故事书。 “童游。”男孩突然开口。 “什么？”童游眨了眨睫毛，有些意外，没想到男孩竟然会开口叫他。 男孩又叫了一声：“童游。” “干什么？” “童童。” “啊？” 童游被他叫得心烦意乱，捂住了男孩的嘴。 “呜呜。”男孩认真看着他。 童游皱眉：“谁允许你叫我童童了？” “呜呜。” “叫呜呜也不行。”童游不近人情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童游放开了男孩，想让男孩说出自己的名字，可没想到男孩却道：“童游。” “？” 童游忍不了：“这是我的名字。” “我的。” “你不许也叫这个名字。” 话音落下，男孩果然不说话了。 童游突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真可怜啊。 无需男孩回答，男孩在童游心里的可怜程度又多了几分。童游语气放缓：“我给你取一个吧。” 说着，他看向了故事书，通过刚才照着拼音的阅读，又认识了不少字，童游翻回了第一页，找到了第一个新认识的字，然后对男孩说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字？” 听到童游的话，盯着童游脸颊的无神双眼似是闪烁了一下，他理解着童游的意思，看向了故事书。 故事书上的几行字在他眼里成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喜欢。 “选一个。” 眼看着男孩犹豫的时间太长，童游指了指自己选好的字，催促道：“我选了这个，你也选一个。” 男孩看着童游的手指点了点某个字，突然觉得那个字顺眼了起来，在一众单字里变得眉清目秀。 于是他也点了点这个字。 童游无声念叨了一下：“可以当小名，你要不要再选一个，两个不一样的字当大名。” 原来不能选一样的字，男孩不情不愿的指尖动了动，点了点旁边的字。 “径——索径？” 童游评价道：“好听，我挺喜欢的。” 听到某两个字眼，索径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嘴角：“好听。” “既然这样，你以后的名字就叫索径。” 童游看起来比索径还要喜欢这个名字，觉得自己起名果然越来越有水准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惊悚的嚎叫声。 索径条件反射地看向了窝棚的入口处，那里阴风阵阵，被吹动的门帘像是正在逃命的冤魂。 索径的两个眼睛逐渐破碎，露出了黑雾的底色，细小缠绵的黑色雾气从中缠绕，衬得皮肤愈发惨白，不管是谁见到如此诡异的脸，都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童游将手放在了索径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很快他就僵在了原地。 这个动作让童游发现索径的肩膀冰冷又坚硬，完全不像人类的身体。 第六感告诉他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在他的附近，心跳越来越快，童游缓缓看向了索径的脸。 第29章 目之所及, 还是惨白的皮肤，锋利的眉骨，无神的双眼。 童游不知缘故地松了口气, 不再去拍索径的肩膀，重新安慰道：“别害怕，那个叫声是我的家……宠物。” “我这么晚没回去, 它来找我了。” 说完，不等索径的反应，童游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了。他刚走到门口。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对索径道：“别跟过来。” “跟过来你会死得很早, 我明天会来找你的。” 童游自顾自离开了窝棚，独留索径待在原地。索径垂眸注视着被童游放回去的故事书，沉默得像是睡着了。 在童游离开后不久，一只污染物循着味道追了过来，它刚锁定童游的味道停留的窝棚, 然而没等它进入，庞大的黑雾从中喷涌而出，骇人的威压将污染物掀翻, 滚出了很远的距离。 黑雾腾空而起笼罩了这片据点，黑沉沉得压了下来，庞大的触手滚动其中如同惊雷乍现。受惊的污染物刚要窜逃, 便被头顶的黑雾锁定, 触手猛地射出。 目睹了污染物的惨像, 32号心有余悸地缩回了窝棚里，小心翼翼看向了窝棚里的索径。 此时的索径没有了人形，几乎变回了原本的黑雾形态, 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32号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着主人发话。 主人的暴怒明显是和童游的离开有关，那只污染物运气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撞上了枪口......可话又说回来，如果那只污染物在平常的时候凑到童游身边，下场可能也会是这样。 32号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作为污染物，它自然明白童游对它们的吸引力，但是主人唯独允许了自己的靠近...... 主人果然是在乎它的。 32号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黑色的雾气重新凝聚成了身体，在这个过程中，索径站了起来，等他走到外面时，混沌的双眼变得阴郁冰冷。 32号直接跟了出去。 * 宽肩污染物就在平常停留的地方等童游。 童游老远就看见了它，他干脆停在了原地，打开了微型摄像机。 摄像机清楚录下了污染物奔向童游的画面。 童游爬上了污染物的肩膀，对摄像机说：“刚才来接我的污染物是我的宠物，它对我很重要。” “我今天交了新朋友，现在要回家了。” 童游戴着的微型摄像机拍下了童游回到山洞的全程。 虽然朱姐依旧离开了，除了索径，现在人类据点没有任何人居住，童游还是不打算搬到人类据点去住。他似乎有些恋旧，用惯了的东西就舍不得了。 童游进了山洞，从研究所给他的物资里找出了明天的早饭和一些零食，他对着摄像机说：“明天我要把这些带给我的新朋友。” 又数了数还剩下的物资，童游躺在了自己铺好的床上，在关掉摄像机的上一秒，轻声说：“晚安，人类。” “晚安，索径。” 在距离童游山洞不远的地方，32号鼓起勇气叫住了索径。 “主人......”32号小心道，“童游好像不希望我们过去。” 32号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像陀螺的污染物。 不管是童游还是主人，它都惹不起。让童游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童游会生气，可是违背主人的意愿，主人便会不悦。 然而童游和主人一旦闹别扭，受害人也要多个它。 32号只得游走在童游和主人之间，做最敬业的友情保安。 “主人，童游说过他明天会来的，我们还是回去吧。”32号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否则......童游真的会生气的。” 无事发生。 32号绝望地想，它真的尽力了。 索径越走越远，32号正要跟上前去，突然发现主人停在了原地。32号快走了几步，只见索径的站的位置已经能看到童游的山洞了，十分突兀的是，在童游的山洞前，正窝着一只污染物。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只污染物很眼熟，32号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从哪里见过了。 它刚要对索径说起这个污染物，那只污染物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原本昏昏欲睡的污染物在看到危险的入侵者后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第39章 它的身体机能和攻击力都得到了提升，过去的无数个白天黑夜，不管是污染物还是人类，一旦怀着恶意妄想接近童游，都会被它挡回去。 然而很快，它就察觉到这个入侵者和以往的污染物都不同，可惜的是，变成了污染物的它如今已经不能分辨出人类和污染物的区别，更何况是浑身上下全是污染物气息，但拥有着人类外表的索径。 原始的本能正在告诉它，对方要比它强上无数倍，这不是殊死一搏就能获得胜利的战局，对方分明没有流露出一丝威压，可想要发出的怒号就像卡在喉咙里的石块，卡得它要窒息了。 它只能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因子，以及自身神经末梢以及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的恐惧。它想逃，但唯一的理智告诉它，童游还在身后。 对童游的保护欲和对来者的恐惧如两根钢针，一左一右狠狠插进了污染物的脑子里。 索径没有再拉进他和污染物的距离，明明污染物变异的身体比他要高上许多，但却不显得渺小，他带着凌驾于食物链顶端的魄力，如同深处暴风眼，围绕着他的空气都带着不可触碰的风镰。 没有多言，无数条深色的触手从索径的后背钻出，灵活的触手带着锋利的尖端狠狠刺向了污染物，污染物哀嚎一声，血液溅到了索径惨白的侧脸，如血泪般缓缓流下。 污染物的叫声必然会惊醒童游，眼看着索径背后的触手再次绷直，有进行第二轮的攻势，32号想也没想，直接扑到了索径的面前。 “主人，收手吧！”32号知道如果没能阻止，会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它慌张道，“这只污染物对童游很重要，它死了，童游会伤心的！” 或许是32号的语气让索径也感受到了严重性，蓄势待发的触手悬停在了身后，无神的双眼看向了32号。就在32号以为索径会放过污染物的时候，触手再次从身后奔出。 触手飞速而过带起的冷风擦着32号的耳边，破空声几乎使得耳朵短暂性耳鸣，32号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触手仿佛杀的不是身后的污染物而是它一样。 直到重物踏地的声音响起，32号才后知后觉回头，看到了污染物落荒而逃的身影。 32号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罕见地说不出话来。 主人没有杀它，却把它赶走了。 杀了它和赶走它有什么区别吗？ 找不到它，童游都会生气的！ 地上的血迹十分明显，能看出污染物受了很重的伤，索径的脸上被溅到的血迹也十分刺眼，索径收回了自己的触手，后背重新变得平坦。 “我们好像摊上大事了 ......” 32号看向山洞的洞口，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总感觉下一秒童游就会从那里出现。32号深呼吸一口气，抓住了索径的手，仓促道：“我不是有意忤逆，但是我不这样做的话绝对会出大事。” * 翌日。 童游醒来的时候，快要接近中午了。 昨天他睡得晚，今天醒来得便晚了一些，但是今天和往常有些不同，爷爷竟然没有和过去一样来叫他。 每天叫人起床，仿佛是爷爷变成污染物之前，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必做的事情。变成污染物后，便被异变的基因编进了混沌的思维，成了不可磨灭的根深蒂固的习惯。 这也是自从发现这一点后童游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通过这些习惯去猜测曾经为人的污染物的过去。 童游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型摄像机。 经过昨天的磨合，他已经适应了摄像机的存在，并且逐渐从拍vlog上找到了一些乐趣，甚至期待起由他录制下来的视频成果。 确认摄像机打开后，童游洗漱完，又拿起早饭和零食走向了外面。 童游捏了捏手里的东西，认识索径后让他有了新的事情可做，但是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想到这里，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童游下意识抬起头，想要环顾四周寻找熟悉的身影，目光却在触及到刺眼血痕时瞳孔骤缩。 * 索径和32号回到窝棚后等了许久。 在索径看来，赶走还是杀死那只污染物都无关紧要，存在感一如空气中的尘埃，他找不到它们存在的意义。 但是事实证明，有人会在乎，特别在乎。 索径知道哭是什么。 那是会从圆月一样的眼睛里流动而出的难过。 这个表示情绪的行为，似乎只有和童游挂钩，才会让他认识到眼泪的杀伤力。 为了让童游不难过，他可以做任何事。 比如，童游让他在这里乖乖等着，他便等了。 童游说他早上会来。 索径凝视着窝棚的门帘。 现在已时至中午，童游还是没有出现。 第30章 童游戴着摄像头, 失魂落魄地跑向了那滩血迹。 空气中仍然残存着刺鼻又危险的味道，有些干涸的血液昭示着不详，摄像机正在闪烁的运行灯仿佛都为此快了许多。童游紧紧注视着那滩血色, 久久不语，愈发沉重的心跳声透过胸腔，被摄像头轻而易举的捕捉。 ......发生了什么？ 这是谁的血？ 谁......来过？ 静悄悄的山洞, 一动不动的密梢，风带走了一切，童游环顾四周，发觉此时像极了午睡醒来后的某个傍晚。 迷茫懵然的大脑，让他分辨不清时间, 只能清晰感受到被放大的不安。 他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况，企图找到被他忽略的异样，但爷爷把他保护得太好，他知道有爷爷在外面，没有人敢闯进他的山洞。 山洞对他而言是最安全的庇护所。在信任面前, 他放下了一切戒备，但他竟然忽略了在s区危险也会找上污染物。 和朱姐的离开不同，爷爷的不见显然和外界有关, 它一定受了伤，甚至受到了生命威胁......不对，就算是这种情况下, 爷爷也不会抛弃他离开。 那么只能是有外来者赶走了它。 * 研究所的某个监控室内。 硕大的显示屏上只有一个抖动不稳的画面, 监控室内的几双眼睛全都紧盯着画面, 画面并不是一直清晰，s区不稳定的磁场让画面时不时就会出现卡顿。 沃自心揉了下眼眶，“我好像近视了。” “难得回来, 又熬了一晚上，回去休息吧。”诸明知将眼药水放到沃自心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走前和我说，把我准备的自热火锅带走。” 沃自心撑开自己的眼皮，一边把眼药水滴到了自己的眼球上，一边说：“不是给我的吧。” 诸明知笑笑：“我准备了八盒，你和童游一人一半。” 沃自心适应着眼药水在眼眶里的冰凉，闻言撇嘴，有些酸里酸气道：“我建议你再给童游带一本摄像入门法，这么晃的镜头我只给三分。”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沃自心点点头，他在这里守了一晚，确实需要休息，更何况明天还有他这趟回来要要做的私人事情等着他。走到了监控室的门口，沃自心离开前又看了一眼显示屏。 童游佩戴的摄像头除了记录的作用，还能将画面实时同步传送过来，变相地让童游生活在他们眼皮子下面，这已经是高层能做出的最大让步。研究所也向童游隐瞒了这一点，毕竟s区的危险程度没人敢托大，在突发情况下一些适当的举措会成为虚惊一场的底气。 这一眼，他的脚步和镜头带来的画面同步停滞。 无需沃自心出声示意，几乎是血迹出现的一瞬间，诸明知就捕捉到了那道骇人的颜色，曾经受到重创的鼻子率先出现了反应，鼻腔里充斥着并不存在的血腥气。 “污染物的血。”诸明知的脸色非常难看。 “有污染物来过？”沃自心眉头紧锁。 诸明知没有回答，视线也没从显示屏上离开分毫，他能清楚听到，佩戴着摄像头的童游传来的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几个画面快速掠过，强大的动态视力足够让诸明知确定童游的安全。 诸明知不断收集着信息，几秒后，沉吟道：“那只污染物不见了。” “不妙......” 沃自心知道诸明知口中的那只污染物是谁，不仅是他和诸明知，当时一起进入s区的清道夫都目睹过那只污染物在童游面前的非同寻常，沃自心快步走了过来，急声道：“队长，我请求提前回去。” 诸明知正要回答，画面突然一黑，雷鼓般的心跳声消失了。这个变故让诸明知和沃自心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睫毛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一阵静默。 良久，沃自心低声道：“这次不是磁场影响造成的黑屏，是童游关掉了摄像头。” * 童游摔倒在地，摄像头磕在地上发出了脆响。 录制被中止，就像早被扔在地上的早饭，童游无暇顾及，急急忙忙地循着血迹一路找了过去。 第40章 一路上，童游不断擦着自己的眼睛，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呼吸，想让自己静下来稳下来。 “哭最没用。” “哭解决不了任何事。” “没有人会喜欢整天哭来哭去的孩子。” 童游循着血迹走了许久，出血量达到了足以让人心悸的程度，但就是这绵延不绝的血迹让童游感到了一丝安心，步子慢了下来，他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太安静了。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污染物出现，童游不由自主想起来了黑雾。回忆那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可否认的是黑雾对他很好，32号对他也很好，爷爷对他亦如此。 爷爷和他一起安置了母亲，它陪他度过了上千个日夜，曾经突然不见了踪影，和母亲坟头大树的阴影重叠。 童游突然发起抖来，他的眼前出现了母亲五官模糊的尸体，死亡让他的声音颤抖道：“有谁在吗？” “我很害怕，不管是谁，能不能陪我走一下？” 童游左手攥住了胸前的机器，冰冷的器身让他想起和从清道夫那里回来的晚上，为了躲开雾气的跟踪，他跌进了湿漉漉的水里。 爬上岸，他已经分不清，湿漉漉的衣服里有多少自己的眼泪。 “主人......我们还要偷偷跟多久？” 32号跟在索径的身后轻声问，而索径正悄悄跟着童游往前走，手臂变成了粗长的触手，卷紧了32号的脖子。 “你说过，他会来找我。” 冰冷死水般的视线落在了32号的身上，索径面无表情地收紧了触手，32号几欲窒息，脚蹼无力地抓着脖子上的触手。喉管受到了致命威胁，32号脸色红红绿绿。 “童、童游是这么说的没错......”32号说话异常艰难，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嗔怪，“但是那是您赶走那只污染物之前！” 索径的脸上露出一股近乎天真的不解：“我没有杀它。” 他不明白那只污染物有什么特殊。弱小又丑陋，这样的污染物整个s区都是，它们没有他强大，也不会像他一样能变成童游喜欢的人类。 索径移开眼，重新看向渐走渐远的童游，他不再停留不动，也不再呼喊，更没有打算转弯回头，向他所去。“如果他喜欢......我会把整个s区的污染物都送给他。”索径收回了触手，触手变回了惨白的手臂。 “但是，不会有任何一只污染物敢接近他。” 32号重重跌落在地，大口呼吸着，索径的一言一语全都进了它的耳朵，正如它早就认识到了黑雾的强大，随着它对黑雾的了解，它一早就知道了黑雾对童游的态度。但认知是一方面，只有像今天这样，触手紧紧缠绕着它的脖子，生与死只在黑雾的一念之间时，32号才会为之颤抖。 黑雾对情感的认知如黑沉的雾气般纯粹，它的世界没有恨与爱，只有对死亡的允许与否决。或许童游出现在领地的那段时间，让他看到了异样的颜色。 但是，‘破坏’是他从一小团雾气开始认识世界直到现在的唯一方式。 黑雾做出过太多次破坏，他的危害性进了人类世界最重要的档案，他的所作所为，被评判为天灾，带着天生的掠夺和原始的嗜血，唯独只有这次，又多了嫉妒的底色。 索径伸手盖住了自己的胸腔，隐隐的震感传到了他的手心。手心瞬间幻化成了触手，只听“噗呲”一声，触手闯进胸膛卷出了一枚通红的心脏。 心脏标准得如实验室的标本，没有血液流出，也没有组织的挂缀，触手尖轻而易举刺穿了心脏，索径的脸上没有出现痛意，眼神有些困惑。 被刺穿的心脏流出了黑色雾气，原本轻飘飘的黑雾，如今变得酸涩黏连。 童游找了整整一天。他追到半路，血迹就没了踪影，想必爷爷伤得并不重，污染物的自愈能力发挥了作用。但血迹的消失，彻底斩断了童游寻找的线索。 两眼抹黑走了老远，童游拉伸了一下酸痛的腿，又看了看渐晚的天色，想要回去了。一回头，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索径。 童游愣了一下，惊讶对方的出现。站在身后和他对视的索径，和在窝棚里一样，看起来沉默又忧郁。 “对不起，我忘记去给你送饭了。”童游率先开口，想起了自己未能实现承诺。愧疚感没能让他忽略索径出现得蹊跷，“你怎么找到我的？” 索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出很长的一串话，童游耐心地等着，昨天的相处让他知道了比他大上几岁的朋友的寡言。一定很少有人听他说话，所以他在语言上表现得笨拙又可怜。 “偶然。”索径想着童游哭泣的模样，无师自通地弯曲起自己的眉弓，露出丝缕委屈，“我，饿了。” “你没有出现，找了你好久。” 第31章 童游一个人从清晨走到了黄昏, 两条腿实在走不了了，回程的时候，童游便趴在了索径的背上。 索径和他一样, 都是个孩子，虽然比他大上几岁，比他高上一些, 但在污染物面前，都像蚂蚁一样渺小单薄。 起初，童游刚被背起来的时候，还不太适应。和在爷爷肩上不同，他不能在上面乱动, 不敢往后靠，只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生怕仰过去。而且，背着他的索径身体像是只有冰凉的骨头，肩膀硌得他难受, 也冰得他难受。 但是索径走得很稳，哪怕丝毫颠簸都没有，速度不疾不徐, 像是在平行移动。 ......实在不想下去。忍了忍，童游环着索径的脖子，语气真诚又委婉, “晚饭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闻言, 索径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步子, 大脑分析出了这句话含有的关心成分，而后缓缓翘起了嘴角。 没有别的污染物在真好。 这里只有他和童游。童游只会看见他，只会让他背, 也只会对他说一些关心的话。如果在场还有别的污染物或者人类在，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来抢着被童游看见，抢着背起童游，抢着和童游站在一起。 而童游…… 他更喜欢人类，也会为了那只污染物离开他。 前所未有的体验，索径后知后觉才品出一点被抛弃的滋味。 如果世界上也只有他和童游在才最好。 索径慢悠悠地走，童游便指着方向。索径很听话，童游让他往哪里走，他就依言前进。 童游来的时候是为了寻找污染物，污染物逃亡慌不择路，便带着血迹四处乱窜。因为找的时候太着急，童游没有刻意记住来时的路，导致索径在他的指挥下都走了不少冤枉路。 童游歪着脑袋，去看索径的脸，细致地观察他的表情，没找到丝毫不耐。童游下意识松了口气，眼皮沉沉，疲惫袭来。 等他意识回笼，只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这一眼没让他想到野兽，却让他想起来了曾经每晚都来看他的黑雾，他眨了眨睫毛，想起来了黑雾的好，突如其来的愧疚让他下意识伸出手，没等到黑色的雾气缠绕上来，却摸到了实体。 “索径。”童游反应过来，语气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一个鲤鱼坐了起来，这才看到自己已经到山洞了。 童游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索径背得很有安全感，而且那时天色晚了，几乎让他忘了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也就松了戒备，睡了过去，彻底忘了索径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童游没有问索径是怎么找回来的，他打开清道夫给他的手电筒，光柱在不大的山洞里扩充，索径不适地眯着眼，退到了黑暗的角落。 没注意到索径的异样，童游找出来了两人份的晚饭，又拿出了水果，一块堆在了索径面前。 “请你吃。” 昨天吃的第一顿人类食物，并没有让索径突然多了这个生存需求，比起吃，他更喜欢用筷子的过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进食并不像污染物一样风卷残云，而是要用筷子夹起米粒，然后是菜和肉，细嚼慢咽，整个过程缓慢且温馨，让浮躁不安的心都静了下来。 实在难得。 索径用筷子夹起食物放在嘴里，他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但是童游明显喜欢。他抬起眼，正巧看到童游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 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童游在他的对面，身后是人类发明出来的刺眼的光。童游逆着光，脸上被梦了一层阴影，在只有筷子的磕碰声中，眼泪扑簌簌掉进了晚饭里。 索径的喉咙突然哽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造出来的人类身体除了问题，他的心脏随着那掉进晚饭的一串串眼泪跳动着，越来越快，几乎要顺着喉咙突破而出。 童游的眼泪像是变成了什么洪水猛兽，蛰伏在索径体内的触手尽数翻腾，索径的后背混沌变幻，隐隐有触手张牙舞爪的影子在洞壁上闪烁。 之前小心翼翼的伪装因为那几点水光几乎烟消云散，一直隐身不语的32号敏锐察觉到了索径的变故，它承受黑雾庇护已久，总是一瞬间就察觉到黑雾的意图。 第41章 黑雾高高在上，但是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每一次所展露的情绪都如浩瀚江海般汹涌，如黑色的雾气般厚重阴冷，32号现在所感受到的和以往都不同，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意…… 是烦躁。 但是还有什么？ 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受索径的影响，32号瞳孔无限趋圆，重重跳动着的心脏争抢着注意力，32号皱紧眉，也变得烦躁起来，突然间，它的脑海里浮现了陌生的念头。 ……怎么样才能不哭。 ……别哭了。 ……不要哭。 32号睁大了双眼，它知道了索径背后的触手为何挣扎翻涌 ——它们争先恐后地都想为童游擦去眼泪。 32号眼神复杂地看向了索径，它第一次发现，原来如此强大的主人，也会在这一刻手忙脚乱，不懂得什么才是好好对待。 主人会做什么呢？32号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了索径的后背，又直视着索径的脸。阴森森的双眼，几乎要融化的惨白皮肤……在人类的眼里，这些和残忍狰狞的本体一样皆为不详。 就在32号要看向童游时，它突然看到索径背后的触手一动不动，顷刻间消散了。 索径伸出手，轻轻点去了童游的眼泪。 在童游惊异的目光中，索径思索着记忆里童游的每一次哭，轻声说：“要睡得舒服，也不能受伤，还要每天都快乐。” 童游愣愣的，像是有些不明白索径说的是什么。 为了让童游少哭一点，他会给他触手圆床，也会保护好他，应该也让他别再伤心才对。 索径几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轻飘飘的，像是做出了什么妥协。 “想念的时候也会哭，是不是？”他低声道，“……会为我哭吗？” 童游听得云里雾里，眨眨眼，水雾泅湿的眼睛愈发有神，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明白索径说的话。 “你陪我时间久一点。”童游挤出了个微笑，“等你离开，我会想你。” * 童游这次没有让索径离开，他关了手电筒，对躺在身边的索径说了一声晚安。 “晚安。”索径也回他。 规律的呼吸声在山洞一隅响起，索径坐起身，看了一眼沉沉睡着的童游，走出了山洞。 32号现出了身形，紧随其后。索径回头看了它一眼，低声道：“去把它们找出来。” 今晚的月光亮得出奇。月光倾泻，撒遍s区的各个角落。同一时间下，这片土地上的污染物全都静止了下来，近乎虔诚地凝视着月光。 两只由棕熊异变而成的污染物正在厮打，其中一只毛色较深的污染物，獠牙狠狠贯穿进了另一只的脖子，在鲜血喷射中，它成了这场殊死搏斗的胜利者。 棕熊污染物还保留着原物种的习性，胜利和血液让它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怒号，嚎叫声响彻云霄，惊起一片弱势污染物的逃亡。 棕熊污染物埋首啃食着战利品的血肉，就在这时，棕熊污染物透过满脸的腥甜，敏锐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棕熊亮出了爪牙，一边护着自己的食物，一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前方。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绿色虚影，棕熊污染物就发出了窒息的叫声。 它的脖子在一瞬间被死死地缠住了。 长鞭般的舌头缠绕上了棕熊污染物的脖子，几乎嵌进了肉里。长舌上的密小疙瘩分泌出的毒液，灼烧了鬃毛，浸透了棕熊坚不可摧的皮肉。 棕熊污染物哀嚎着，用两个熊掌挠抓着长舌，32号坐在它的肩上，鱼目般的双眼亮起嗜血的精光，脚蹼上的弯钩疯狂在棕熊身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断挣扎的棕熊双目充血，突然跑动起来，32号像骑着一匹骏马，操控着它冲向了有一大群污染物聚集的地方。 这群污染物很奇怪，各种各样的污染物全都静默地聚集在了一起，它们无一不露出了惊恐与胆颤，但没有一个想要……或者是不敢逃走。 索径从童游的山洞走出，像阅兵的帝王般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一众污染物，随着他目光的移动，污染物尽数俯首，等待着食物链掌控者的命令。 索径敛眸。 这将是他送给童游的礼物，是童游明天一早就会看到的惊喜。 32号走上前来，没有走到索径身边，而是站在了一众污染物前，仰视着索径。 “主人……没有找到那只污染物。” 闻言，索径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阴鸷的灰暗，转而又变成了明显的担忧。 他缓缓看向了天边。 那里隐隐有了太阳的光芒，黑夜即将离去，如果在日出之前，那只被童游偏爱的污染物没有出现在这里 童游是不是又要哭了？ 第32章 高墙防线上, 紧紧闭合的升降梯缓缓下降。 s区的土地上空无一物，荒芜寂静，只有风滚草和黄沙逃命似的掠过升降梯的运行轨道, 滚进了隐秘的角落。升降梯“嗡嗡”的运作声，在升降梯到达地面时，沉寂下来, 倏忽变成了刺耳的开门声。 “吱嘎——” 升降梯的梯门开启，两位穿着严丝合缝的防护服的清道夫从中走出，他们手里一人拿着一个污染值检测器，探测头指向远方，上面闪烁着令人心安的绿光。 “周围一切正常。”沃自心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面罩, 有些闷。 诸明知没有戴面罩，他用力呼吸了几下，s区独有的气味闯进了他的鼻腔，没有污染物的腐烂气息。“保持戒备，打开任务记录仪。”吩咐完, 诸明知将检测仪扣在了军用腰带上，随后看向通讯仪屏幕上的光点坐标。 沃自心也看向那个坐标，嘴唇动了一下, 又看了看诸明知皱紧的双眉，忍了又忍，还是说：“童游的坐标已经一晚上没有动过了, 队长, 你觉得他是在休息, 还是找到了那只污染物？” “你说什么？”诸明知抬起眼看向沃自心。 意识到对方在走神，沃自心又说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诸明知想了想, 回答：“应该是在休息。昨天他的坐标出现在山洞那里已经很晚了，他现在应该很累，会多休息一会儿很正常。” “至于......他有没有找到那只污染物，”诸明知沉吟片刻，“不好说。” “研究所给童游的摄像头里还装了污染值检测器。”诸明知给沃自心看了一眼屏幕上童游方位的对标数值，上面的污染值惊人的高。沃自心吃了一惊，“这么高的数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等——不是说那只污染物没在他身边吗？” 诸明知：“昨天离开研究所前，监控人员给了我童游的污染值检测器的数据总表，表上显示他的身边污染值没有一刻是归零的。” “昨天早上，童游发现血迹的时候也是？” 诸明知点头，把数据表给沃自心看：“而且，从前天开始，童游身边的污染值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阈值。” 沃自心看着表上的波峰，视线停在了最高点的位置，被那惊人的数值惊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说：“童游又在给污染物召集起来开大会？上次污染物聚到防线下，数值就差不多有这么高。” “......可能吧。” 诸明知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过高的污染值会给人带来恐惧，而恐惧是将‘记忆’这枚钉子凿进脑子里的最有用的铁锤。 沃自心所说的上次，几乎整个s区的污染物集结在了防线下，差点造成了第三次防线突破。那时他们正和研究所一起面临着群众的信任危机。 但这并不是埋在诸明知脑海里最深的钉子。 他这前半生见过的波折太多了，哪怕差点命丧污染物嘴下，鼻子严重受创，比起引发最原始恐惧的那次事件，也只会让诸明知觉得那只是这条路上必经的遭遇。 在那个事件里，s市及其周边城市变成了s区，而引发天灾的那只污染物，让整个研究所的污染值检测器全都报废，事后只有海啸般的污染值数据记录了祂的冰山一角。 是的。冰山一角。 诸明知深深看了沃自心一眼，他没有将那份惊悚的记忆说出口。 他的鼻子能闻到很远的距离，超过了检测器的范围，毁掉的鼻子也许是他死里逃生后老天给的奖赏。现在，污染物像凭空消失了般，他闻不到任何污染物的气息。 也许就像沃自心所说，是童游将污染物聚在了一起，所以他闻不到附近污染物的味道，所以童游身边的污染值才会那么高。 但这个假设只会让他更加频繁地想起祂的可怕。 ——s区所有污染物加起来的污染值刚达到祂的冰山一角。 那么，祂该是怎样的存在？ “我们先去童游那里看一眼。”诸明知调出了童游的方位坐标，示意沃自心跟上，诸明知看向天边，刚从升降梯下来时吐出的那口气又横在了胸腔。 他不记得离开研究所之前，有没有人提醒他们，s区今天的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天，也许会下雨。 第42章 “核查一下他那边的情况，如果消失的那只污染物又出现在了童游的身边，那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童游所在的位置距离他们的防线很远，徒步差不多需要一整天。沃自心拿起通讯仪，刚打算联系直升飞机将军用越野车放进来，诸明知突然阻止了他。 诸明知放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管试剂。 试管里的液体呈现油绿色，还冒着细小的气泡。在诸明知刚把试剂拿出来的一瞬间，沃自心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就是研究所从污染物身上提取出来的？” 诸明知一边动作娴熟地将药剂吸进针管，一边回答：“研究所启动这个项目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实验了上百次，近期才使药剂的效果稳定下来。” “把这个注射进你的某个部位，便会让你短暂获得污染物的一些特性，提升你的身体能力。研究所已经打算陆续下发使用了，但是是否使用，还是看个人意愿。毕竟，药剂会攻击人体的免疫系统，身体多少会受到损坏。” 在诸明知说话的间隙，沃自心已经解开了自己的防护服，露出了自己的小腿，“无所谓，在全体人类的生存面前，我的这些牺牲算不了什么。” “好孩子。”虽然是夸奖，诸明知的声音里只有无可奈何的苦涩。他将注射器的针管刺进了沃自心的小腿。诸明知早就接受过试剂的注射，他深知异物进入体内，身体会进行痛苦的排斥，为了缓解沃自心的不适，诸明知和沃自心攀谈起来。 “对了，你知道吗？” “什么？” “这些试剂，在用到人体之前，都会用在小白鼠身上进行实验。注射进你身体的试剂，是h-17批次，是第一批可以用到人类身上的。但是在这个批次之前，h-16因为小白鼠的排异反应太大，又进行了改良，才有了h-17。” “......” “在注射完成的半个小时后，小白鼠陆续出现了皮肤溃烂、眼压过高导致眼球凸出、吐血——” 等不良反应。 诸明知的话还没说完，沃自心就打断了他，“好队长，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但是你完全不是闲聊的料啊！你说的这些太恐怖了，我本来不担心的，你这么一说，我开始害怕我小腿冰凉是不是要发生排异反应了。” “抱歉。”诸明知笑了笑，给沃自心注射完，又快准狠的注射在了自己的小腿上，“注射部位体温下降是正常的反应，别担心。” 沃自心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都变得冰冷，几乎没有了知觉。沃自心忍不住蹦蹦跳跳，不过，他很快发现，熬过这场寒冷之后，一些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了。 蹦跳起来的沃自心惊讶发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诸明知需要仰起头来看他。诸明知看着跳起来的沃自心头顶超越了昏暗的太阳，大声说：“这个药剂是从猎豹污染物和袋鼠污染物身上提取出来的，这样能保证提升我们的脚程速度和腿部力量。” “我草，这个试剂这么牛吗？！”沃自心隐藏不住自己的惊喜，“那些运输员和童游做交易，是不是就是为了这种试剂？” 沃自心被地心引力拽了回来，诸明知按住他的肩膀，帮他稳住了身形，“嗯。研究所也是通过这个线索才发现，在研究所之外，已经出现了污染物试剂的产业链。所长已经在调查了。” 试剂从注射到生效，只需要等半个小时。直到双腿的寒冷彻底散去，药剂的效果才全部生效。只听“嗖”的两声，诸明知和沃自心便如两匹成年猎豹般奔跑起来。 两边的荒芜景色在视野范围内成了虚影，像是调色盘上由好几种色彩调和而成的混沌颜色，沃自心却能清晰地看见和他速度相持、奔跑在他身侧的诸明知。 沃自心深刻感受到了药剂所带来的神奇体验，他不禁开始幻想，等试剂彻底成熟，这该是他们对抗污染物多么有力的武器。 风流打在两侧，犹如逆水而游的游鱼，却阻挡不了沃自心前进的速度。突然，沃自心脚步一顿，踉跄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停在了原地。 小腿传来抽筋的阵痛，脚也因为踉跄和鞋子产生了摩擦，他弯着腰缓解着自己下肢的不适，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诸明知不解道，“怎么停下来了？我们不应该快点敢去童游那里吗？” 诸明知没有回答，沃自心才抬起头，看向背对着他的身影。沃自心更纳闷了，他直起腰，试图让自己忽略脚和小腿的疼痛，走到诸明知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童游的坐标变了？”沃自心的话音刚落下，便有轻微的爆炸声出现在身后，一瞬间，沃自心的腰侧感受到了一阵灼热。 污染值检测器爆炸了。 那枚记忆钢针猛然拔出，诸明知的瞳孔皱缩，小腿似乎是因为用力过度正在颤抖，但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目视前方。 一只肩膀很宽的人形污染物正在前方奔跑，它跑得有些狼狈，而在它的身后......或者说是头顶，一大团黑色的稠云正在追逐它。 黑云分出了几缕雾气，犹如黑色的闪电，悄然降临，轰炸人间。 第33章 沃自心也注意到了眼前, 认出来了那只污染物就是童游身边的那只，但他做不出任何高兴的表情，如果是在平时, 他必然会说出一些帮童游找到了污染物，童游又欠他个人情的调侃。 但是此时此刻，他紧紧盯着那团诡异的黑云。 那到底是异样的天气......还是污染物？ 祂几乎脱离了肉.体的桎梏, 和大自然融合在了一起，这样的污染物他从未见过。 “研究所有一个绝密档案，只有历代所长才能开启。”诸明知声音干涩，声带像是被砂砾摩擦过，“因为我一手建立起了清道夫, 所以上任所长允许我和沃所长一起，阅览那份档案。” 沃自心愣在原地，静静等着诸明知的下文，直觉告诉他诸明知会说出一些足以引发他恐惧的内容。 诸明知一字一顿道：“我从那里得知，使我的家乡覆灭的凶手, 是一只黑雾形态的污染物。” 沃自心没想到自己古早的记忆被唤醒，只觉得诸明知的这句话过于熟悉。“你是说，那个视频里的内容是真的？！”他瞪大了眼, 不可置信。 诸明知重重点头：“这份档案的内容不知道经谁之手，内容遭到外泄，被一个专门研究生物的学者得知。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精神开始变得反常, 在他自杀前，拍下了那个视频。” 那个视频，正是童游在黑雾领地所看过的纪录片。那个学者近乎癫狂的神情以及他说出的话, 曾引起轩然大波，也因为他口中有关黑雾的内容太过离奇，超出了人们的认知。 研究所为了不引起慌乱，迅速做出了处理，在事情发酵的几天后，人们的思路在研究所的故意引导下，开始认为那只是一个被污染物刺激、精神被严重污染的老人的荒唐言论。 沃自心茫然道：“我小时候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完全拿它当恐怖片在看......没想到这是个科普视频。不过，研究所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下架那个纪录片？” 黑雾和宽肩污染物距离他们很远，他们不在黑雾攻击的范围内，诸明知将那份震颤心神的恐惧和震惊彻底消化，随着唾沫一齐咽下，湿润干涸发痒的喉咙。 诸明知苦笑道：“可能......是为了等黑雾彻底出现的时候，人们有了预期，会不那么痛苦。” 纪录片的播放量和讨论度成了那个视频播放网站的第一，多年来，一直没有被超越。普及度之广，s区外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视频的存在。 更何况当时舆论得到了控制，删掉视频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诸明知在确认任务记录仪还在运行后，拿起通讯仪，试图和研究所取得联系。污染值越多的地方，磁场越紊乱，诸明知原本对这次通通讯不抱希望，但是没想到，沃心明很快就接通了。 诸明知简单又清晰的向沃心明报告了他们的遭遇，沃心明当即就做出了指令，让他们即刻返回。 在切断通讯之前，沃心明突然问道：“祂正在做什么？” 沃自心听到他姐过于拟人化的一个提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抢言道：“正在追杀童游身边的那只污染物，姐、所长！这只污染物对童游来说意义非凡，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不对，自心。”诸明知一直在观察黑雾，他发现了某种规律，“不是在追杀。” “祂好像正在赶那只污染物，前往我们原本要去的方向。” * 形态各异的污染物集结在了洞口，童游就在山洞里沉睡着，它们因为这个认知狂喜激愤。 原本有索径的镇压，能够压制污染物，但是索径早已离开，污染物开始蠢蠢欲动，渴望着拉近和童游的距离——本能告诉它们，只有靠近他，它们的痛苦才能够消解。 32号面色不善地挡在童游的洞口前，双眼血红，不断攻击试图上前的污染物，用力量迫使它们退下。 第43章 这群污染物和32号相比，实在看不上眼。它们不曾靠近黑雾，也得不到黑雾给予的馈赠，力量从一开始便没有进行提升。 32号虽然每次都能把它们打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32号也会力不从心。 如鞭的长舌卷住鸟类污染物的脖子，将其甩去了远处，32号眼神冷冷，收回的长舌干燥有了裂痕，却不肯离开洞口一步。 主人在去找那只污染物之前，让它不准让任何一只污染物靠近童游。32号居高临下地扫视一众污染物，它想，就算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也会这么做。 这些低能、弱小又丑陋的蝼蚁，怎么敢生出靠近童游的想法。 童游会用木棍拼它的名字，会把它当朋友，会拍拍它的头——这些，它们怎么敢肖想！ 偏执让32号的眼底漫延上了血色，它的滚圆双眼里掠过一道近乎怨毒的冷光，它朝着不断蠢蠢欲动的污染物环顾了一圈，嗜血的狂意使它脸上露出了一道短促的微笑。 32号竟然越战越勇，硬生生压下了疲态。它的长舌爆裂开来，出现了细小又密集的伤口，血液汹涌而出，泅湿了干燥的长舌，也滴落到了地面。 脚蹼和手璞上的利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的增长，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按下了暂停键。 32号如梦方醒，脸上一瞬间有些慌乱，它眼底的血色褪去，慌忙收了舌头。 “32号？是你吗？”它身后的童游还在问。 32号僵硬地转过身，下意识将闪着寒光的手璞藏在了身后。32号脑内一片空白，别说杀意了，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笨拙又无助地调动着脸上的肌肉，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童游看着32号宛如抽搐的面部表情，许久未见，不好意思和32号对视，他有些羞涩地歪了歪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喜色和羞赧不见踪影，转而被怀疑取代。 32号目睹了童游的表情转变，心脏高高提起，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这里......那黑雾呢？”童游皱紧眉，似乎笃定了黑雾的躲藏，“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想干什么？” 连珠炮似的提问砸了过来，32号头晕目眩，更加说不出一句话。 见它不语，童游向它走去，便看到了云集在32号脚下的污染物。 终于看到了童游，污染物发出了兴奋的喊声，童游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有的污染物身上带了32号留下的伤口，这类污染物的反应是最大的，似乎在和童游控诉自己遭受的冤屈。然而童游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的视线在密密麻麻的污染物头顶急速环顾，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 几次三番的寻找让童游越发烦躁，寻找无果，童游收回视线，转而盯着32号一片空白的脸。 “你和黑雾到底把我的爷爷赶去哪里了？” 童游的长睫沾上了泪珠，32号神情沮丧，上前一步，想要替他擦去泪花，但手璞上的尖爪将它定在了原地，它颓废地低下头，低声下气地为自己辩解：“我是你的朋友，我什么都没有做，也不会做。” 这句话将童游震了一下，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32号，绿色的蛙人明明比他要高，在战斗的时候身体很灵活，但在他面前却总是弓着腰，需要自己低头去看它。 32号对他真的很好，在黑雾的领地里，每一顿饭都是它为自己准备，如果没有它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童游觉得自己不会有这么快乐。 32号的语气太过真诚，神情让童游露出了一丝不忍。童游很愿意相信32号说的话，它说它什么也没做，但是他却在它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把它丢在了远处。 童游觉得自己很过分，原来索径并不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32号，我——” 童游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在嘈杂喧闹的噪音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童游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宽肩污染物出现的地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争先恐后想要靠近童游的污染物，竟然分成了两拨，一左一右站在了通向洞口那条路的两侧。 像是被摁下了静音键，也像是被剥夺了声带，污染物如侍卫般沉默又存在感，唯有神色看起来又是那么惊恐。 宽肩污染物急切地向童游奔来，它身上快要愈合的伤口裂开了，似乎又添了新伤。索径皮肤惨白，正坐在它的肩上一块离童游越来越近。 爷爷竟然被索径中找回来了！童游的脸颊红扑扑的，双脚在洞口的高地上走来走去，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此时的激动难以言表。 污染物和索径终于走近了，有了洞口高低的加持，这个高度足以让童游抱住污染物的胸膛。童游把自己的脸贴上去，感受着污染物的心跳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索径看着童游的笑脸，感受到了他发自肺腑的高兴。索径沉默地看着，同样的情绪竟然流淌在了他的心头。 这样的感觉很好。 他翘起嘴角。 童游高兴，所以，他也是。 “你是怎么找回它的？”贴了一会儿，童游仰头看坐在肩膀上的索径，发觉对方也在看他，而且看起来有些愉快。 童游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即便声音微弱，索径也捕捉到了这一声，他跳下来，站到了童游身边。 “我对它说，童童很想你。”索径注视着童游闪闪发光的眼睛，“而我想要童童开心。” 第34章 宽肩污染物出现后, 童游围着它转了好几圈，数了数它身上一道道的伤口。 污染物都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自愈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人类始终拿污染物没有办法的原因之一。只要不是一击必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污染物强大的自愈能力会让它们重新回到强盛阶段。 尽管如此，爷爷的身上还是遍布触目惊心的伤疤。童游十分清楚, 爷爷身上的伤疤，有哪些是新添的。他摸着其中一道颜色最深的疤痕，轻轻吹了吹。 “到底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 爷爷回答不了他，尽管爷爷曾经是人类，但是早已没有了人类的思维, 即使能听懂童游的话，畸变的声带也只能让它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童游的鼻子有点酸，在他的记忆里，爷爷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抬起肩膀，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眶, 认真道：“等我找出来是谁，我会为你报仇。” 32号下意识看了眼索径，见他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 不禁感叹，主人的心理素质太强大，到这一步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反而它自己听到童游说的话却立马心虚起来, 好像是它造成的这一切一样。 童游对宽肩污染物的心疼几乎要凝成了实体, 32号咽了咽口水, 心慌得很。它总觉得，童游已经知道是主人在宽肩污染物身上留下了伤口，是主人从他身边赶走了宽肩污染物。 但是, 童游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主人已经从黑雾变成了索径，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绝对不能让童游知道。不能让童游找到证据，不能让童游发现黑雾和索径的关联。 32号又看了眼童游，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在山洞高地下眼巴巴望着他的污染物们。 它们来到这里，是被32号一个个抓来的，索径想用它们博童游一笑，但被迫来到这里的它们没能发挥作用。高地下的污染物摩肩擦踵，冲突不断，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从未想过离开。 它们越不过高地，也得不到童游的偏爱。 32号跳下高地，赶走了它们。 等32号回来，宽肩污染物又守在了洞口。宽肩污染物对它仍然充满敌意，喉咙里发出威慑性的低吼，但也只是低吼。 在宽肩污染物的注视下，32号走到了洞口，深呼吸了几下，才钻了进去。 山洞里，童游和索径正在吃饭。时间还没到中午，童游却拿出了许多食物，看样子是要好好款待一下索径。 童游面对着洞口而坐，32号甫一进去，就和童游打了个照面。 32号顿时停在洞口，不敢进去，也不敢和童游对视。32号盯着自己尖爪缩了回去的手璞，突然有些委屈。 平心而论，它也没做什么。它在三个人的故事里，扮演的只是那个每时每刻都在心惊胆战的可怜鬼。伤了童游心的是黑雾，他却可以脱胎换骨，变成人类的样子，重新出现在童游的面前。 凭什么？ 凭什么它要背锅？凭什么它不能变成人类的样子？ 32号的瞳孔收缩又扩张，心里突然产生了个念头。 如果它说出这一切......自己会不会取代主人......不，会不会取代黑雾的位置？ “32号？”童游开口。 听到这个声音，32号舒尔回神，旋即它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些什么，匆忙看向索径，见索径和童游一起看着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它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主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它怎么敢妄想取代？！ 第44章 产生这个欲望的都应罪该万死！ 32号冷汗频出，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手璞，忍不住发起抖来。 但是，如、如果是为了童游呢？ 它比黑雾更像人类，它更了解人类的思维，理解人类的情感。如果它是黑雾，它会好好保护童游，童游会在它的庇护下好好长大，他想让哪只污染物死，想让谁变成污染物，或者喜欢上了哪个人类想把对方抢进s区，甚至，想去人类的世界大闹一场，都可以，它都可以实现。 32号的反应有些不太正常，童游放下筷子，站起身，有些担心地走到了32号的身边。 对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被冷汗包裹，眼珠子一直闪动不止，像是在躲避谁的视线。想起32号那句真诚的自辩，童游有些心软，想到了什么，便蹲下身来。 过了一会儿，直接拉着32号的手，把它也拽得蹲了下来。被这么一拽，32号彻底清醒了，看见了童游有些羞涩的表情。 “怎、怎么了？”32号一脸茫然，在童游的示意下，看到了用米粒拼出来的32。 32号睁大了眼，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弹了一下。 它福至心灵地懂了童游说不出口的意思。 他们还是朋友。 瞬时间，32号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的变化了起来，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得意，在层出不穷的变幻中，32号甩出长舌，将拼出它名字的米粒卷起来，吞吃入腹。 32号的样子像是在吃什么珍馐美食，童游大感神奇，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说之前，先沉吟措辞了一会儿。 “32，我不是在怀疑你哈。”童游挠了挠脸颊，轻声道，“我不会再怀疑你了，但是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32号噎了一下。 说实话，它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想被误会是真的，不想背锅是真的，真的怕黑雾也是真的。 最痛苦的事情就在于，它动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但是它做不到。 32号开始头脑风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期间，索径的目光一直落在了它的身上，盯着它的眼睛，像是拿捏住了它的命门。 “咕噜”一声，32号滚动了一下喉咙，然后它就听到索径淡淡开口。 “昨天你睡着，很多怪物在外面。”索径垂眸，“它出现，保护了你。” 32号深深地看了索径一眼。 这是最好的解释。隐瞒了索径的行为，也替它在童游面前卖了个好。 “其实，你离开后，我一直在找你。”32号半真半假道，“我很担心你，怕你受伤，怕你被人类拐走。” “昨天晚上，我看到很多污染物往一个方向跑，我担心是你遇到了危险，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找到了你。” 童游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一定是昨天没有爷爷守着，其它污染物就想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他，32号阻止了它们，他才能睡个好觉。 童游和32号又交流了几句，却始终没有提及黑雾的意思，索径没有加入的意图，似乎压根儿没注意到32号和童游聊得火热朝天，只是捞起筷子，慢吞吞地吃着东西。 32号鬼使神差地问：“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童游：“当然。” “你觉得我主人怎么样？” 索径的动作一顿，筷子和手腕一起悬停在半空中，32号明显看到他的耳朵轻微地动了一下。 32号口中的那个存在，光是被提到，在这里都显得尤为突兀。童游愣了愣，没想到32号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32号对黑雾又敬又怕，32号的出现，也许就是黑雾的授意。 32号又问：“主人托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一时间，童游百感交集，他想吃点东西掩饰自己，但这个时候筷子变得尤为滑手，他匆忙将筷子抓在手里，埋头吃着东西，说出了一串模糊不清的句子。 一连串的话语像是连带着食物一起被牙齿嚼碎了，32号只能听到碎片式的发言，连不成整个句子。 但是索径听清了。 童游说，黑雾啊，祂......算了。 我不回去了。 * 一直平安到了第七天。 这天，为了去交摄像头，童游特意起了个大早。 物资吃得一干二净，是时候去拿新的物资了。同时，童游也暗暗期待着他的vlog成品。 去高墙防线交接，童游打算还是像往常一样，和宽肩污染物一起去，但是，那是在索径没有出现之前。 童游坐在宽肩污染物的肩膀上，看着在污染物脚下的索径，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索径带上一起。 在离开之前，童游苦口婆心地和32号解释之所以不带它一起去，是因为32号是污染物，他怕32号被抓起来。 对此，32号看着同为污染物的索径沉默了。 它觉得，童游更应该担心人类会不会被索径抓起来。 ... “索径，快放了他！”童游蹙眉，“你不能这么做。” 索径单手握住了沃自心伸向童游的手，寒冷的掌心让沃自心侧过头看向他，眼里闪过异样的亮光。 沃自心一直都在提升自己的力量和爆发力，每天雷打不动的按时锻炼和健身，成效显著，不说别的，单说掰手腕，清道夫的队伍里鲜少有人能胜过他。 但是此时此刻，沃自心动了动被桎梏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只觉得被攥住的手腕像是被寒冰冻住了。 对方的力气竟然比他还大。 “松手。”沃自心挑眉，看向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你的眼神，我只在狼群里看过。” 第35章 随着人类和野生动物的活动范围逐渐减少, 人类的生存受到了严重威胁，野生动物也经历了大幅度的削减。各所动物园和海洋馆陆续倒闭，人们已经很少亲眼见到活生生的狼了。 包括狼在内的野生动物, 绝大部分都已经成为了s区的污染物，只有少部分没有被污染的动物，被研究所严加保护起来, 成了延续种族的种子。 男孩的眼神让沃自心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动物世界。草原上的狼群地盘被入侵，保护狼群的狼王威风凛凛，它露出来的眼神便是如此。 那一眼让小时候的沃自心热血沸腾，特别想当小狼，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对着月亮嗷嗷喊, 沃自心一直记到了现在。或许是男孩的手太冰，在和陌生男孩视线相交时，那和受到威胁的狼王极为类似的眼神，让沃自心的后背平白无故出了一层冷汗。 他作为清道夫，多次直面污染物, 却只有这次，勾起来了他幼时的回忆，让他的灵魂再次受到了危险的冲击。 沃自心面上不显, 和索径莫名其妙对峙着。 诸明知一手握住了沃自心的胳膊，一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索径的手背，他本想充当和事老, 却感受到了索径非同寻常的体温。 诸明知整根手臂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寒冰般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深嗅, 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像掺了冰碴，下一秒，和沃自心对视一眼, 沃自心不易察觉地点头，深深看了一眼索径，当即卸了力道，手不再伸向童游戴着的微型摄像头，而是五根手指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 索径却没有松手的迹象，沃自心皱眉，手腕上被施加的力道越来越重，沃自心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一种对方想要把他的手腕捏碎的错觉。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想杀了我吗？”他的手挣扎起来，像被饿狼叼住正在扑腾的兔子一样，企图摆脱那冰冷的铁箍。 那营养不良般的手腕横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童游敏锐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但不知道索径和沃自心对峙的原因。索径从未在他面前露出攻击性，沃自心也从没用过这样不悦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不敢带32号来这里，就是怕出现这种局面，没想到没带32号来，也没有避免。 他见沃自心先退了一步，自己便摘下了戴着的摄像头，而后握住索径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手腕抬了起来，另一手把摄像头递给了沃自心。 诸明知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摄像头拿在了手里，对沃自心使了个眼色，脸色如常地对童游道：“这一周过得怎么样？” 童游不语，只是把身后的箱子推到了面前，拍了拍。 能听出来是空心的。 这个箱子是用来装物资的。一周前，童游就是用这个箱子带走了清道夫悉心准备的整整一箱的物资，现在，这个箱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诸明知失笑：“看来你这一周过得不错。” 童游催促他：“快看视频。” 诸明知点点头，招呼着童游进监控室。 他能看出来，这一周过去，童游对他们的态度和初见时有了很明显的转变。不再一味地把他们当敌人，甚至，他们刚从升降梯上下来的时候，诸明知相信自己从童游脸上捕捉到了久别重逢般的羞涩表情。 第45章 然后就是沃自心和陌生男孩有了冲突，童游脸上的羞涩表情一闪而过，被明晃晃的惊讶和尴尬取代。 诸明知翘起了嘴角。 尽管想让自己看起来硬邦邦的，但说到底还只是一个情绪丰富的孩子。 摄像头里的数据被导进了显示屏，数据传输的进度条出现在了上面，童游和索径一块排排坐在了椅子上。位置有些近，会伤眼睛，诸明知看了看，抬手把童游连人带椅子移得远了点。 诸明知刚想把索径的椅子也移过去，索径却已经站在了地上，自己把椅子移到了童游身边。 “数据导入需要一点时间，”诸明知直起腰，打量了两眼索径，转头对童游说，“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童游恋恋不舍地把注意力分成了两份，眼睛还盯着显示屏，应付着诸明知：“在据点捡到的，我的朋友，叫索径。” “这几天和你住一起吗？” 童游极不走心：“对对。” “我以为s区只有你一个小朋友。” 童游：“我之前也是这么以为......” 诸明知有些无奈，干脆放过了童游，什么也不问了。 很快，数据读取完毕，童游第一视角的画面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童游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物资堆放在了山洞里，以及还听到从中传来的，极为清晰的一句 ——“欢迎收看童童的vlog.” 童游红了脸：“这是我。” 诸明知笑：“嗯。” 索径看了诸明知一眼，说出了在这里的第一句话：“童童，厉害。” 童游整理物资的速度很快，很快就让山洞看起来满满当当又很有条理，过了几秒，两只小手拿着盒饭在镜头前晃了晃。 ——“我现在要和别人去吃晚饭了。” 以这句话为结尾，第一个视频很快结束。 诸明知沉吟了一会儿，点评道：“看来，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我能预想到，你的vlog发出去，一定很受欢迎。” 童游的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全都会发出去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诸明知说，“我们会为你配备一个专业剪辑运营团队，给你加上片头，配上合适的bgm，以你的名义，按照一天一更的更新频率，把你的vlog发出去。” 童游全都听懂了，但仍有一个疑问：“什么是bgm？” 诸明知本想直接说意思是背景音乐，但他犹豫了一瞬，在童游面前蹲下身，然后从兜里掏出个东西。 他把东西放在童游手里，帮童游戴上了耳机，又在童游的注视下，按下了一个开关，不知名的歌声很快传进了耳朵。诸明知看着童游惊喜的表情，缓声道：“把喜欢或者适合的音乐，剪辑进视频里，这就是bgm。” 童游新奇地摸着mp3的机身，棱棱角角都被他捂暖了，他激动地说：“什么歌都可以吗？” 诸明知点头：“这个mp3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好吗？” 童游被这个天降之喜砸得晕乎乎的。 他们又接着看起了童游的vlog。童游的每天的拍摄时间并不平均，受s区磁场影响，画面断断续续的，镜头很晃，经常拍不清想要展示的东西，诸明知夸他在这方面有天赋，纯属胡扯。 但是童游不知道，看得非常入迷。 很快，vlog就放到了宽肩污染物失踪的那天早上。 诸明知看着显示屏上的血迹，佯装惊讶道：“你受伤了？” 童游摇摇头：“这是我养的污染物的血，它在那天晚上受到了攻击、” “我对那只污染物有印象，它伤得重吗？” “很重，而且攻击它的污染物赶走了它，”童游顿了顿，“我那天找了它很久，后来，是索径把它带了回来。” 童游说的内容，和诸明知所掌握的信息对上了。 童游口中索径把污染物带回来的那天，应该是童游关闭录制的第二天。在那天，他和沃自心因为担心，进入了s区，本想替童游找回污染物，却没想到遇到了祂。 诸明知不禁产生了很多疑问。 祂当时为什么会出现？ 又为什么会试图控制那只污染物？ 索径，这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类，又为什么能够把污染物找回来？ 他是怎么找到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再有...... 他的出现，会不会对童游不利？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以向我们求助。” 诸明知不动声色地看向索径，明明对方看上去人畜无害，不善言辞，甚至有些风一吹就能散的忧郁，但那惨白的皮肤以及冰冷的体温，显得极其诡异。 vlog全都发给了研究所，很快，第一天的vlog就被剪辑完毕，发到了诸明知这里。 诸明知将这个视频添加到了社媒账号里，在输入标题和正文内容的时候，迟疑了一瞬。 诸明知叫来了童游。 “你想对看你vlog的观众说些什么吗？” 童游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说：“大家好，我是童游，我会带大家观看我和我的朋友索径、32号和污染物的一天。” 听到这些，诸明知微微挑眉，他看向索径，正巧见到对方缓慢地眨了眨睫毛。 诸明知将童游说的内容和视频一起发布了出去。 发布成功。 诸明知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说：“一周后，你就会看到别人留下的评论了。” 实际上，视频刚一发布，源源不断的评论就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但是自由的言论往往褒贬不一，他们只能让童游见到美好的一面。 他们会把不好的评论抹除，保证一周后童游只能见到正面的评论。 诸明知想了想，又说：“你也可以把你对物资的建议告诉我，比如你觉得哪天的饭菜口味需要改良，或者你缺些什么。” 童游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要一套防护服。” “你穿？”诸明知一愣。 童游摇摇头，指向了索径：“他穿。” 第36章 防护服是清道夫进入s区必不可少的装备。防护服能够为清道夫抵御来自污染物的90%的污染, 刀枪不入，内置恒温装置，同时制造成本很低, 只不过周期长一些，研究所里有一整套生产防护服的流水线。 沃心明上任研究所所长后，担心防线早晚坍塌, 使污染物闯进人类世界，人类无力抵抗污染，便未雨绸缪，将放防护服的生产线扩大到了如今的程度。至今为止，研究所已经有几万套防护服。 这些防护服, 都会在污染物攻破防线的那一刻，无条件下发给所有人。 就算在污染物面前手无缚鸡之力，防护服也能为人们谋得一线生机，让人类的意识如群星般继续闪烁下去。 因为数量够多，再加上生产稳定, 研究所会给所有工作人员多下发几套防护服，让他们给自己的家人。清道夫更不用说了，他们出任务频繁, 防护服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磨损，研究所会及时将他们的防护服返厂维修，或者替换新的防护服。 总而言之, 在沃心明掌舵下的研究所里, 想要获得一件防护服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但是自从运输员和童游暗中交易被发现, 再想要防护服就需要层层上报、层层审批了。 哪怕是清道夫，也需要打报告，审批没没能在任务行动的日期通过, 那就只能换人执行任务。 这主要是因为，研究所顺着运输员的那条线，在运输员的背后意外发现了专门进行污染物交易的地下黑市。令沃心明震惊的是，黑市里竟然还有人在高价出售防护服。 研究所向居民们做出过，会在遇到突发情况时，无偿赠与防护服的承诺。这种时候，黑市里的防护服，只会被用在想要进入s区的人身上。 s区里的污染物和人不能从s区出来，s区外的人也不能随意进入s区，这是一种存在已久的平衡。 平衡不能被打破，权衡再三，沃心明只能出此下策。 因此，诸明知对童游想要防护服这件事有些为难。 童游想要防护服，不过是想要延缓索径变成污染物的速度。但是防护服起到的只有抵御污染的作用，并不能让已经被污染的人不再变异或者彻底净化污染。 能够进入s区的，只有已经被污染或者罪孽深重的人。 诸明知眯起双眼，顺着童游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索径。 对方却在看童游指着他的手指。 污染异变的速度都不同，研究所通常会在有污染出现后，在彻底变成污染物之前，就迅速将人打包送进s区，因此，被遣送进s区的时间并没有规律。 每次被遣送进s区的人员名单，诸明知都看过。前不久就进来了一批人，那批人里被污染和犯罪的都有，像索径这么大的半大孩子也有。 刚好有一个像索径这么大的孩子因为污染被送进了s区，但是诸明知并不确定索径是不是那个孩子。 “可以。” 第46章 诸明知一口答应了下来，但他对索径充满怀疑。 如果索径就是上一批名单里的那个孩子，那他便不会多加怀疑。但索径偏偏和黑雾一样都跟宽肩污染物有了接触......不如说，是索径和黑雾产生了某种联系。 是巧合吗？ 诸明知看着童游明显高兴起来的样子，继续说：“不过防护服有污染值限制，我需要先检测一下你朋友的污染值。” 童游猛点头：“谢谢你，诸队长。我会好好拍vlog。” 诸明知揉了揉他的头顶，然后用污染值检测器在索径身上扫描了一下。 从头到脚又一下。 一个很稳定的污染值出现在了屏幕上，介于被污染但还没有出现异变现象的范围内。 诸明知挑眉。 就像他在索径身上闻不到来自污染物的恶臭味一样，索径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最起码，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对了，你想不想做一个体检？”诸明知对童游微笑，“s区生存条件严苛，我担心你会营养不良，这样会长不高。” 童游很在意能不能长高，闻言，欣然接受。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索径，想起来了索径主动背起他的单薄后背。 索径在s区外过得还不如他好，也很有做个体检的必要。 鱼儿主动上钩，诸明知赶紧收杆。 诸明知曾经在大学学的医，门卫室内正好有一套他放在这里的简易版医学器材。他挨个儿给童游和索径做了简单的项目，到索径的时候，着重摸了他的脉搏和心跳，用手电筒观察了他的瞳孔。 除了这些，就连血常规都没有一项是异常的。 “你们俩都很健康，但是体重偏轻，要多吃饭。”诸明知若有所思，将自己的一套防护服给了童游，“防护服可以根据穿戴者的身型自动调整尺寸，这套跟着我的时间久了，有些旧，别介意。” 童游并不知道防护服有多难获得，但他还是对诸明知的欣然应允有些手足无措。 对他来说，防护服和物资不一样。物资是他拍摄vlog的报酬，防护服则不是。 “我不能白拿，”童游认真地说，“你想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诸明知失笑，转而有些无奈。 他本想说不用，举手之劳。但是他想起来，童游的喜好有着鲜明的界限，不允许自己穿粉色红色，像个一板一眼的小古板。如果他真说了举手之劳，按照童游的性子，指不定又会说些什么。 诸明知思索了片刻，然后打郑重其事地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从内部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却保存得很好，可见诸明知很珍视，经常拿出来摩挲。童游把相片捧在手心里，轻飘飘的，还带着体温，像温热的羽毛。 诸明知说：“这两个人是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 童游瞪大了眼，捧着照片的手像捧着一颗脆弱的心脏，不敢用力，也不敢轻易挪动。照片上属于诸明知的体温已经消失殆尽，仿佛会被一阵风吹走，他慌忙抬起眼，向诸明知求助。 诸明知却没有看他，视线已经穿过窗户，望向了s区的墙沿。 “我的家乡就在s区，相片背后有我家的坐标，麻烦你，把这张相片埋在能看到日出的地方。” 第37章 童游和索径没有久留, 物资重新装好后，就带着箱子回去了。 诸明知从升降梯上下来，重新走回门卫室, 沃自心已经在里面了，如临大敌般，目不转睛地盯着评论区。 【卧槽！这是谁！我没看错吧, 竟然更新了！】 【原来是叫童童啊呜呜呜，终于知道叫什么了。】 【看完了，好治愈！】 【时长这么点就敢抬上来？？？】 【天啊，感觉宝宝过得好辛苦，为什么非要在s区啊？@研究所,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你们在运营账号，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上点心。】 【不是，我奇了怪了，童童的vlog为什么还在s区？？？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这么多天没有消息，我以为研究所早就把童童保护起来了, 谁能想到竟然还在外面！】 眼看着评论一条条刷新，一半在夸童游，一半都在骂研究所不作为。目光掠过骂研究所的那些评论, 沃自心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他竟然为没有人骂童游而感到庆幸。 沃自心又切回屏幕上一表格的数据，像是想从找出蛛丝马迹。 “怎么样？”诸明知绕到沃自心背后。 “我对那个什么索径没有什么好印象, 像个冰刺球, 太莫名其妙了。”沃自心的性格说得好听点是直率, 其实说白了就是冲动，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一点就炸, “童童竟然能受得了他？？？” “我不是在干涉童童的社交，童童能有同龄人一起玩，我也很开心。但是，那臭小子真的不会欺负童童吗？” 诸明知若有所思：“他在童童面前似乎并不这样。” 沃自心也看出来了索径在童游面前的温顺，甚至一直在用挑错的苛刻态度观察索径，事实就像诸明知说的那样，他不得不承认，最起码索径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耸耸肩，念叨了一句谁知道私底下什么样，然后站起身，把办公椅让给了诸明知，指着屏幕说：“我一直在观察，那小子的污染值一直都是这个数，没有变过，比童童的还稳定。” “正常情况下，受到污染的人，在污染初期，污染值或多或少会有些浮动，这个阶段的人体机能和免疫系统还没彻底崩坏，污染值减少就是身体在抵抗污染的侵蚀。污染刚出现的时候，研究所对这些还不了解，看见污染值减少了，高兴得像什么似的。” 诸明知说：“嗯，这就和流感病毒引发的发烧一样，虽然温度短暂下降，但到了晚上，温度还是会一下子烧上来。” “等到了第二阶段，身体被攻克，被污染的人就会开始出现异变部位，这个时候......污染值会先出现一段时间的稳定，之后，就会随着异变部位的增多而只增不减了。” 沃自心的语气有些怅然，即便他并不怎么喜欢索径，但此时此刻，索径在他眼里也只是个被污染的同胞。他叹了口气：“索径的污染值这么稳定，想必已经出现异变了。他的体温那么低，估计就是到了第二阶段吧。” 诸明知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了沃自心的话。 “自心，你觉得索径以后会变异成什么？” 诸明知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沃自心不疑有他，还是顺着诸明知的思路想了下去。 这么多年，研究所已经总结出了关于污染和异变的些许规律。 污染周期是一个，还有像诸明知问出的异变方向。在细致的观察和研究后，研究所发现第一次出现异变的部位，往往是异变完全体特殊的地方。 比如童游的宽肩污染物，第一次出现异变的部位是肩胛骨，所以变成污染物后，肩膀很宽。朱姐第一次出现异变的部位是腿，所以她正在变得像水母。 之前诸明知给沃自心的药剂，就是从这些有着特定异变部位的污染物身上提取出来的。 沃自心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很夸张，他说了个冷笑话：“他体温这么低，以后该不会变成雪花吧。” 下一秒，他自己否定了自己说的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 他本想说，怎么可能有污染物的完全体能变得这么夸张。 像天气一样。 但是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黑雾。 如果在见到黑雾之前，有人跟他说有这样的污染物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用那句话回答。 他现在不会了，他已经见过了黑雾，亲眼见过。 飘在天边，层层叠叠，像大自然亲手施下的云障，厚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不管是人类还是污染物，在大自然面前，何其渺小。 倏尔，沃自心想起来了什么。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瞳孔震荡，嘴唇蠕动了半天，低声说道：“队长......他真的是人吗？你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吗？” 那一瞬间，索径的脸和黑压压的雾气连在了一起。沃自心想起了他和索径对峙的时候，男孩的双眼无神，却黑得发稠，像是有黑色的雾气要从里面流出。 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索径......会不会就是黑雾？ 黑雾会不会就是索径？ 沃自心的声音发着抖，后怕油然而生，像是有人正在对着他的耳边吹气，吹得他魂都飞了。诸明知按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肩膀上施加力道，闷痛让沃自心回了神。 “自心，听我说。除了体温，索径的一切都符合人类的标准。”诸明知顿了顿，“太标准了。” 标准得，让人心生恐惧。 * 索径把装着物资的箱子给了宽肩污染物。 宽肩污染物不情不愿的接过去，然后弯下身子，让索径爬到它的肩上。童游把怀里抱着的防护服给了索径，看他穿上，然后又拿出诸明知给的mp3，耳机自己戴了一个，分给了索径一个。 第47章 宽肩污染物开始前进，步子很稳，迎着夕阳，他们能在阳光彻底消失的那刻回到山洞。 耳机里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索径表情麻木，吵得他耳朵疼。他想把耳机摘下来，但是他不舍得。防护服穿在身上很闷，他也不习惯，他想脱下来，但还是不舍得。 童游珍而重之地捏着诸明知父母的照片，让夕阳隔着背面照着他们的脸，表情慈祥又温暖，这就是曾经存在过的生命。 童游想了想，对索径说：“其实，就算诸明知没有拜托我，我也会离开山洞的。” 索径缓缓扭过头，看向童游。他现在对‘离开’这个词很敏锐，像听到铃铛就会甩尾巴的狗，只不过狗甩尾巴是高兴和示好，他听到这个词只会变得紧张。 童游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拿着照片看日落，“因为我要去找朱姐，而且，我在这里太久了，我还没去过s区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朱姐在什么地方，但是那里对你来说，可能会很危险。” 索径听懂童游说的意思了，但他找了半天，没有在童游说的这么一串话里，找到关于他的内容。他生怕童游再离开，也怕童游哭。其实他学会了很多，学会了用人类的身体行动，学会了拿筷子，学会了如何念自己的名字。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不能违背童游的想法。 他不能再赶走童游珍视的一切，童游一旦流泪，他的嫉妒没用，他的愤怒没用，他的雾气触手统统都没用。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最正确的那枚拼图，似懂非懂地知道了什么是有用的。 “不要害怕，不要哭。”索径说，“我和你一起去，陪你很久。” 索径的脸藏在了面罩下，一贯没有起伏的声线更加沉闷，但不知为何，就像感受到污染物的想法一样，童游在大脑深处感受到了异样的不安。 童游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落在了索径身上，定定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感受到索径的想法，但是受这个情绪的影响，他因为索径的承诺，感到安心。 他态度的转变是在一瞬间。开口向清道夫换来一件防护服，就是他同意索径留下来的证据。 这其实并不太难，毕竟他刚开始对索径的抵触也只是担心自己身边的污染物害他异变得太快。 或许是因为对和他是同龄人的索径感到新鲜，或许是朱姐的离开让他受到了影响，也或许是索径找回来了爷爷，童游新奇的发现，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坏。 童游和索径回到山洞的时候，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刚好被灰尘的天空回收。 32号正立在洞口的高地上，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他们回来了。 “怎么没吃完饭再回来？”32号接过箱子，帮着童游一起整理物资，童游随口回它：“因为你还在家里等着。” 32号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暖烘烘的。 这次的物资是沃自心准备的，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索径在，这次的物资竟然比上次多了整整一倍。 童游拿出了三份晚饭，点亮了手电筒，白光没能照亮整个山洞，32号的绿脸有一半在阴影里，另一半被亮光照得有些崎岖，看起来有些吓人。 “......”童游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要拍vlog了，你们两个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32号不知道vlog是什么，但它一向习惯听从指令，顺着童游的意思问道：“那就是说一些好听的话？” 童游点点头，环顾了四周，排除了隐患，便打开了摄像头。 “大家好，我是童童。”童游这一次，明显比上周熟练从容了许多，“我现在正在和我的朋友们吃晚饭。” 说完，他的身体分别转向了32号和索径。 32号见摄像头对准了它，突然紧张起来，还没咽进去的饭卡在了喉咙里。它知道这个东西是要给人类看，它对人类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但童游刚说完要说一些好听的话。 让它夸奖人类，它是万万说不出口的，童游是它这辈子唯一接纳的人类......想到这里，32号在镜头的拍摄下，很用力地将饭咽了下去，然后脸上莫名染上了一层红晕，“童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类。” 童游：“？” 索径：“童童，最好。” 童游：“？？？” 他只是想让他们打个招呼而已啊！ 一顿饭很快吃完，童游没有关掉摄像头，而是找出了背包，往背包里装一些物资。 32号凑在旁边看，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你要去哪里？” 童游想了想，认真道：“出差。” 32号松了口气：“太坏了，不是又离家出走就好。” 童游：“......又？” 它怎么瞎说呢。 这次远行，童游打算走得远一点，完成诸明知的约定，还要找找朱姐的踪迹。他会离开几天，不打算带着宽肩污染物一起，也不打算带着32号。 s区资源匮乏，常有鸠占鹊巢的现象发生，宽肩污染物要守着他的山洞，而朱姐的人类据点，便需要32号去看顾。 和朱姐一起住在那个人类据点的人类，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意识。死亡的悲痛不可比较，在他们看来，灵魂的火苗熄灭，也是一种死亡。按s区不成文的规定来说，据点里的人类一旦变成污染物，那么据点就会变成无主之物，被其他人争夺。 但是，童游不愿意。他把那些人的遗物留在了那里，他有些舍不得朱姐他们的痕迹被下一波陌生的人类覆盖。而且他相信，朱姐还会回来。 32号对这个安排没有太大异议，它深谙养孩子就是要适当放手。 第二天，童游早早醒来，他坐起身，脑袋还有些发蒙，身体先一步感受到了洞外的寒冷。 童游愣了一下，旋即激动地跑到了洞外。 雪花飘落，银装素裹。 下雪了。 第38章 在s区, 受污染异化的不只有生命，就连天气都被影响得变化无常。 明明还未到冬季，s区外的人们还没完全褪去暑气, 经过一夜的时间，s区已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彻底包裹。 雪花似乎都是由污染变成的，寒冷刺骨, 经久不化。一行人蹚过即膝的雪层，不断磨擦着自己寒冷的双臂，他们初来乍到，明明前方四通八达，一片开阔, 但他们脸上的神情无一不是对前路的绝望。 一行人有男有女，身上穿着由研究所统一发放的棉衣，他们一味的赶路，没有人说话，只有雪花被踩碎的嘎吱声。 “呸, 狗日的人道主义关怀。”一个男人脸上覆了一层鱼类的鳞片，随着他的呼吸，层层鳞片一张一开的开合, 缝隙里吐出了白色的热气，“如果真这么心善，就不会把我们赶到这个鬼地方！” 有人讥讽道：“瞧你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难不成被污染了还要留着你把你供起来, 让你祸害其他人吗？” “被污染是我的错吗？！”鱼鳞男人气得停了下来, 崩溃地看向看在他身前身后，异变形态各异但脸色统一灰败的十几个人，打头的人听见他的喊声停了下来, 他们便也麻木的停在了原地。 鱼鳞男找了半天，没找到呛他的人是谁。 污染事件一旦发生，遭殃的便不会只有一人。他们这伙人的组成很纯粹，全都是被污染值检测器送进来的。 鱼鳞男并不陌生那十几张脸，毕竟他们在受到污染前，曾共同乘坐过同一辆长途公交车。很奇妙的是，他们从不同的车站上了车，但他们的家都在一个方向，所以他们一直留到了最后，要去往共同的终点站。 最后一站的提示音将他们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车门开启，一个疯狂的不速之客冲了进来。蓬头垢面的男人站在车厢，堵住了车门，狞笑着向他们下达了死亡通牒。 “哈哈......都给我死！全都给我死，都来陪我哈哈！” 不速之客的口鼻处正往外爬着头发般密集的触须，触须张牙舞爪地射向了司机和车厢内部。紧接着，公交车里的污染值检测器便发出了警报，尖叫声压过了警报的嗡鸣。 在清道夫赶来之前，司机锁死了那公交车的车门。 没有人能逃出去了。 也不会再有新的人被污染。 鱼鳞男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拳头已经将不速之客揍得没有了气息，他盯着自己粉碎性骨折的指骨，听到车厢里的乘客们啜泣着，用手机向家人发送了最后的遗言。 “我工作的地方发生过污染事件，我侥幸没被污染，但是被隔离观察了三年，今天才能回家......我已经三年没见过我爸妈了，以后也见不到了。”一个沧桑的年轻人说道。 “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一个中年人努力平复了心情，对着手机的收音孔道，“囡囡，生日快乐。对不起......爸爸赶不回去了。” “我不想去s区，我想回家。”、 第48章 ... 在这一声声绝望的呜咽声中，鱼鳞男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那天，他刚在墓前祭拜完自己的妻子。他在妻子的墓前发誓，他这次一定会好好生活。 但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鱼鳞男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衣，双臂掴着自己的胸膛，不到两秒，又抬起右手，胡乱擦了两下自己发红的鼻尖。 鱼鳞男继续带着大部队往前走，不再去找是谁讥讽了他，也不再抱怨。 他在妻子墓前的承诺在s区也能实现。他在哪里活不是活？ 因为揍闯进公交车的疯子，他的指骨全都断裂，到现在不过三天的时间，因为体内的污染，他的骨头和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靠着这个惊人的自愈力，他们想在s区活下去不是问题。 只要—— 鱼鳞男环顾四周，企图从这白花花的世界中寻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只要有食物在，他就能履行对妻子的承诺。 s区最不缺的一个是污染物，另一个就是人。在野外求生，众人聚在一起的生还几率要大过一人，有人在的地方，能解决不少麻烦问题。走了片刻，鱼鳞男一行人终于看到了一点人烟。 “新来的？”据点里，裹着厚厚皮毛的男人打量着鱼鳞男，见鱼鳞男点头，男人呵斥道，“滚开，这个据点人满了。” 守着据点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野性，他的唇角开裂、牙齿凸出，像极了野兽的獠牙，在据点深处分散坐着和男人一样气质的人。 他们比鱼鳞男这些人更早的来到这里，也更早的先一步在茹毛饮血的生存中品尝到了血液。 脱离了人类的文明社会，在污染的诱发下，他们逐渐回到了原始的节奏里。 鱼鳞男是那辆公交车唯一一个看起来能打的，他是地下出身的拳击手，比赛比的不是荣誉，是命。但触及到男人的眼神时，鱼鳞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冷静兄弟，我们不是抢地盘来的......我叫唐啸，你怎么称呼？” 听到这个久违的话题，男人低低的笑了，据点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唐啸一群人面色愈发凝重，因为他们只从据点里听到了各种兽类的吼叫。 “忘了你的名字吧，兄弟。”男人讥讽道，“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这些虚无的东西消散得太快。不仅是名字，早晚有一天，就连你自己也会将自己遗忘。” 唐啸沉默了。 他知道男人说的话是对的，研究所公开了污染到异变的整个过程，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变成污染物之后，意识被吞噬，所谓的活着也只是变成行尸走肉。 但那只是未来。 最起码，唐啸现在还知道他自己是谁。 唐啸忍着火气，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扔在了男人身上。 “这件衣服给你，新的。告诉我该怎么在这里找到食物，我要活下去。”唐啸的面相看起来很不好惹，他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更是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男人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唐啸，将棉衣收了起来，低声道：“想要在这里活下去，第一步就是建立据点，只有建立了据点升起火，那些怪物才会忌惮你。” “另外......想吃东西，就去吃那些怪物的肉，杀死那些想要吃掉你的怪物。” 唐啸盯着那人的眼睛，随后转过身走了。 在他走了几步的时候，男人用生涩别扭的语气喊了一声唐啸的名字。 唐啸停下了脚步。 “记住，杀死怪物之前，观察它的脸。有的怪物在异变之前，他先是人。”男人喃喃道，“同类，从不吃同类。” 唐啸带着一群人，将据点定在了雪少的地方。 “我们现在分开，去找一些能够建立据点的材料。”唐啸没有询问别人的意见，“想要留下来，就做事，老子不养闲人。发现污染物就回来通知，我们一起杀死那些畜生。” 唐啸自动变成了这个据点的领头人物。他像个首领一样，发号施令，但是因为大雪的阻挠，他们没有筹集好建立起据点的材料，也没有成功杀死任何一只污染物。 他们饿了许久，没有任何进展，这伙同一辆公交车上的人，却死了一大半。 死因皆为自杀。 这天傍晚，唐啸终于有了收获。他发现了不应该出现在s区的东西。 两个吃剩的自热火锅。 在那个两个自热火锅附近，还站着两个巴掌大的雪人，似乎是吃自热火锅的人堆的。唐啸走过去，迅速地将盒子里的火锅汤喝了下去。 他将两个喝光的火锅盒子扔到了一边，抬起眼，看到了雪地上的两道足迹。 * 童游今天穿得厚厚的，耳朵上还戴了毛茸茸的耳套，刚才又吃了自热火锅，现在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我们今天走了很久。”童游趴在了索径的背上，拿出昨天诸明知给的地图，看了一会儿，“地图上说，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个温泉，我们晚上可以住这里。” 说完，他动了动鼻子，“我闻了一股臭臭的味道。” 索径闻言，想把面罩摘下来也闻闻，但是被童游阻止了。 “你别摘，这里会有很多污染物，小心点。” 索径便继续勤勤恳恳地背着童游往前走。 童游确定好路线，把地图收了起来。越靠近温泉的地方，那股臭味便越明显，但是并不会让人忍受不了。 很快，童游就发现，臭味便是地图上的温泉散发出来的。 童游和索径目标是当年旅游业发达的一个城市，据说，那个城市之前是这个s区污染的源头。他们按照诸明知给的坐标走了一天，终于到达了温泉所处的城市郊区。 这么多年过去，温泉无人打理，内部依旧豪华，只不过会随处可见一些野生动物在这里筑窝的痕迹。 在往里走之前，童游从索径的背上下来，挡在了索径面前。 “这里可能有污染物在，我先去看看，你先不要过来。” 第39章 “我和我的朋友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温泉, 我现在要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童游低声对着正在录制中的摄像头道。 温泉酒店的大理石地板上到处都是毛发泥污和干涸的血迹，s区早已废弃多年，夜晚降临, 便没有了任何光亮，如同一座刚腐烂到一半的死城。 在污染爆发的时候，这里一定发生过骚乱, 有人被污染，有人争先恐后的向外逃命。 童游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晃了几下，照亮了凌乱的大堂，童游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破损的高跟鞋。 高跟鞋残缺的影子被拉长, 畸形又阴森，看起来像鬼影，童游突然有些害怕。他在原地踌躇不止，后退了两步，又往前走回了原来的位置。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童游惊悚回头，却看到索径跟在了他的身后。 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严严实实的面罩, 十分给人安全感。 童游：“......这是我的朋友，索径。” 他有些高兴索径出现在这里，但是不愿意让索径发现自己的胆怯, 一边佯装检查索径的防护服, 一边故作镇静道：“真拿你没办法, 记得要跟紧我。” 大堂的两边通向更衣室和汤池，童游认得出“男”“女”两个字，他刚想领着索径往男更衣室走去, 索径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在女更衣室里传来了极为强烈的污染物的气味，隐藏在深处的污染物只露出了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它明显察觉到了童游的出现，喷张出的气息里都是激动因子。 但在这个大堂里，更明显的存在是童游身后的索径，索径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带来的恐惧让污染物急地原地直转圈。 不知名污染物的存在触怒了索径，它越过了索径为童游刻画的安全范围，尽管......这只污染物才是领地被闯入的那个。 索径面罩下的两个眼珠已经融化成了浓稠的黑雾，黑雾往外流泻，顷刻间就充斥了整个面罩，雾气在面罩里横冲直撞，想要找到可以流出的缝隙。 研究所的防护服面罩可谓严丝合缝，没有缝隙可以让雾气流出，黑雾凝聚成了强烈的杀意，黑色的雾气中渐渐出现了数根强悍有力的触手的幻影。 索径的脚步距离女更衣室越来越近，童游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面罩下的黑雾散了一半，索径缓缓扭过头，透过模糊的面罩看着一脸不赞成的童游。 “前面是女更衣室，我们不能去。”童游严肃道，“就算现在女更衣室里没有人在，也不行。” 隐藏在暗处的污染物近在咫尺，索径由黑雾变成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意，只需要一秒钟，甚至一秒钟都不到，索径就能轻而易举的将那只污染物碾碎。 索径困惑的歪了歪头，他不怎么理解童游的坚持。 索径只要在童游不注意的时候，放出一缕雾气，便能杀了它。那只污染物不是宽肩污染物，它没和童游有任何关联，它悄无声息的死掉，童游不会难过。 第49章 童游见索径只是看着他，却一动不动，他看不到索径的眼睛，只能看到有些使用痕迹的面罩，猜不到索径此时的想法。童游叹了口气，耐心哄道：“你想去那边也可以，那我们就只能分开行动了。” “不行，不分开。”索径面罩下的黑雾顿时彻底消散了，光秃秃的眼眶里逐渐有眼珠生出。 索径微微低头，低垂着眼，反客为主拉住了童游抓着他的手。 更衣室的后面就是汤池，童游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味道，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逐渐升高的温度。 尽管无人打理，这天然的温泉依旧散发着干净的热气。 童游四处检查了下，没有在这里发现污染物的痕迹。 童游放下心来，对索径道：“泡温泉需要脱衣服，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把防护服脱下来了。” 索径听话得先摘下了面罩，就在他要打开防护服的时候，又被童游制止了。 “等等！”童游猛地背过身去，“我忘了没关摄像头，你现在脱吧。” 窸窸窣窣声音传来，童游再三确认摄像头已经关闭后，转过身，看到了脱得光溜溜的索径。 童游的脸腾的一下变红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干脆一手捂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了摄像头。 “不是让你全脱！把裤子穿上！” 听起来语气凶巴巴的，索径不知道自己已经一次次听了童游的话，为什么还会惹他生气。 另一边，童游也不理解，索径为什么会脱得这么干脆，一点也不羞。过了一会儿，估计索径已经重新穿好了裤子，童游缓缓睁开了自己闭紧的眼睛，透过自己的指缝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索径。 然后他的视线往下...... 童游崩溃了，“你不穿裤子，为什么还要盯着我。” 索径无辜道：“我担心你在哭。” 童游：“......你再不穿裤子，我真的要哭了。” 索径这次真的穿好了裤子，童游终于能够大胆的打量他了。索径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皮肤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宽肩窄腰，身形极为流畅，童游觉得索径长大后，一定会很高。 这么想着，童游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他和索径的距离，抬手在自己的脑瓜顶上比了比。 “你觉得，我是不是长高了？” 索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童游踮起的脚，“童童长高了。” 童游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很上道的索径泡进了温泉里。 热腾腾的水汽熏着脸颊，童游泡在热水里，借着手电筒的灯光，观察着自己的手腕。蓝紫色的血管之上，白嫩的皮肤都透出了粉色。 童游鬼使神差突然想看看索径的皮肤是不是还是那么白，他抬眼望去，第一眼落到了索径的脖颈上，他看到了依旧惨白的皮肤......以及正在蓬勃跳动的黑色血管。 黑色的血管？ 童游愣了一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去看时，索径的血管明显是青色的，在依旧惨白的皮肤的衬托下，分外明显。 ......也许是他赶了一天路，太累了，而且这里到处都是水汽，看花眼很正常。 童游放松下来，享受着冰天雪地里的温暖时刻，突然，他想起来了一个纰漏。 他裤子湿了，也没有带替换的裤子来，他明天该怎么走呢？ 其实童游在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温泉的汤池是由一块块岩石组成的。 岩石的温度高过了温泉的热水，岩石表面很干燥，童游刚靠了一会儿，后背就被烫红了。 他可以把裤子脱下来，放在岩石上面烘烤水分。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把和索径坦诚相待。 童游沉默了。 天杀的，他和索径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对于索径来说，温泉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舒服，热气会将意识烘烤得晕乎乎，他像是只适合生存在冰天雪地中的冰原狼，恨不得把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发都拔光。 为了抵御热意，蛰伏在身体内部的黑色雾气像是被蒸发了出来，顺着血管的纹路流动全身，索径又在童游看过来时，将自己的雾气压了回去。 索径观察着童游，想要在童游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自己继续散热，然后就看到正好好泡着温泉的童游，背过了身，微微弯腰正在做些什么。 童游似乎极为紧张，动作小心得有些轻微的颤抖，只见他抬起一条腿，放下，在抬起另一条腿的时候，噗通跌进了热水里。 热水没过了童游的脑瓜，没等索径靠近，童游便自己站了起来，大口喘.息着，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短裤，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一寸不挂。 一阵风吹来，湿透的身体打了个冷战，童游刚想缩回水里，却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人戳了一下。 “！！！” 身体最脆弱的地方被人好奇的戳了一下，童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脸红得像玫瑰花瓣，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光着的屁股，电光火石间用力坐了回去，溅起了一片水花。 “啊啊啊索径！”童游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无能狂怒，“不能戳我屁股！” “为什么？对不起。”索径的头发被水花打湿，驯服的贴在了脑门儿上，他的语气和他此时的外表一样单纯又无辜。 他想了想，哗啦一声站起身，手放在了自己的裤腰上，真诚道：“你不开心，我可以脱掉，你也摸。” 童游：“......” 救命。 童游在这一刻，终于懂了索径身上那股神奇的感觉是什么了。索径的所作所为比他看起来，更像是从未接触过人类社会的那个。 他坦诚得可怕，也天然得可怕。在索径眼里，他的行为没什么不对的，想做，便做了，不受羞耻心的绑架。 童游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捂着自己的屁股，拿着自己的短裤，屁颠屁颠地走向了另一个汤池。 这个汤池更靠近女更衣室那边的汤池，但和那边有一道悬空的隔板相连。 童游把自己的短裤在岩石上放好，拒绝了索径好几次想要一起泡的请求，不管索径再怎么保证不会戳他屁股，也不会脱掉自己的裤子，童游也坚决不同意。 终于泡够了的童游，睡意袭来，他爬上岸，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躺下，特意用自己的上衣盖住了自己脆弱的屁股。 就在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上衣。 童游顿时清醒了，他下意识就以为是索径在搞鬼，但当他真的看清时，他却看到，有一个褐色的鸟喙叼住了他的上衣。 正是从女汤池那边的隔板伸过来的。 第40章 童游坐在原地愣了两秒, 才意识到隔板后面有一只污染物在。 污染物的褐色鸟喙像鸭嘴般扁长，因此能通过隔板与地面的狭窄缝隙，紧紧叼住了他的衣服。 鸟喙整体光滑平整, 没有凸出的獠牙，没有脏污和血液，就像污染出现之前的鸟类一样, 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是童游躺下的地方距离隔板足有半米远，鸟喙能从女汤池那里伸到这里，可见隔板后是怎样的一只庞然大物。 童游迅速坐了起来，想要把衣服从鸟喙嘴里夺回来，幸运的是对面那只污染物的力度并不大, 童游微微用力，那只污染物就松了口。 他赶紧站起身，把早就蒸干的裤子穿好，想要提醒索径把防护服穿上，却没有找到索径的身影。童游快步走到索径原来泡的温泉附近, 只找到了防护服，索径不知道去了哪里。 “索径？”童游大声喊道。 回声传到了童游的耳朵里，童游在附近了找了找, 然后立在原地快速思考着索径的去向。 索径没有穿衣服，外面天气那么冷，下着雪, 他不可能跑到温泉的外面。而这个温泉酒店除了大堂, 只有男汤池和女汤池两个空间。 童游快步走到了和女汤池相连的隔板前。 鸟喙已经不见了, 只有女汤池的热气源源不断的顺着缝隙流过来，可见那边和男汤池的温度一样。 童游记得，在昨天刚来这里的时候, 索径就想要去女汤池那边，当时他没有细思，只是阻止了索径。索径有没有可能在他睡着的时候，去了女汤池那边？ 这么想着，童游蹲下身来，想要顺着隔板的缝隙看向女汤池，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自己否决了。 他皱着眉，义正言辞地对自己说：“这个行为不好，变态才这样做，我是男生，不可以偷看女生的汤池。” 可是不看就不知道索径是不是在那边，再三纠结下，童游只得微微弯腰，离地面近了些，一味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索径，你在里面吗？” 大声喊完他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冲着女汤池大喊大叫真是不像话，童游羞愧得耳朵尖儿都红了，又小小声说了一句：“索径，你快出来呀......” 第50章 话音落下，童游只听到耳边“砰”的一声。 隔板突然被从女汤池那边撞了一下，童游被吓得坐在地上，他看着正在因为大力冲撞而颤抖的隔板，心脏狂跳。 “索径！”童游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喊道。 那个撞击声太大了，活像是有人被重重摔在了上面。幻想索径被那只有鸟喙的污染物甩在隔板上的画面，出现在了脑海里，童游几乎要笃定索径就在那边了。 “索径！索径你有没有事？！”童游一下子就慌了，拍打着隔板，想要得到索径的回答。又喊了一遍，童游焦急万分地将耳朵贴在了隔板上，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透过隔板传到了童游的耳朵里。 “童童——”伴随着突然出现的血腥味，童游听到了好似幻觉般的呼喊。 在热气的蒸腾烘烤下，汤池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厚，每个呼吸间进入鼻腔的好似只有腥甜到恶心的血浆。 鸟类污染物狼狈不堪地倚靠在隔板上，看向前方的眼神惊恐不已。它原本四只脚断了两只，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全身上下白雪般的毛发此刻被鲜血浸染得红白交加。 眼前的人类男孩一步步向它靠近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眼黝黑无神，身上披淋着它的血液，双手幻化成的触手，在这充满热气的空间里不断蠕动喷张，竟然让汤池结了一层冰。 几乎让人心悸的威压和寒冷，让这只鸟类污染物透过索径的人类皮囊，触碰到了属于“祂”的禁忌。 鸟类污染物因为恐惧想要喊出声，但祂似乎担心它的声音会吵醒谁，眼神闪烁了两下，下一秒，触手捏住了它的喉管，不断收缩，它几欲窒息，只能徒劳地扑棱着翅膀。 在喊出回应的那声之后，索径便没有了动作，四处翻腾冲击的触手像被摁下了暂停键，和索径一样静止在了原地。 每一根触手的尖端都对准了同一个方向，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鸟类污染物不可置信地看着索径，因为它察觉到攥住了它喉咙的触手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某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索径的视线错过鸟类污染物，垂眸，触手重新活动起来，往回收缩着，陆续回到了索径的身体里。 汤池开化，鸟类污染物被松开，眼冒金星的跌到了地上，在它眼前，一截触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而后调转方向，迅速穿透了索径的手臂。 鸟类污染物被这一幕吓得尖叫起来。 “啊！！！” 听到一声凄惨的嚎叫，童游心脏猛地提起，快速跑到了女汤池的门口。 女汤池外的血腥味更重了，童游急地在原地直蹦，他想进去救索径，但男女有别的观念就是扼住他的缰绳。 只听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童游咬咬牙，一手捂着紧闭的眼睛跑了进去。 “我没看我没看，索径索径，我没看，索径你在哪儿？我没看——”童游不断念叨着，他压根儿看不见路，只能两眼摸瞎地向前移动着。 好在女汤池的构造和男汤池的一样，童游能通过记忆少撞几回墙，然而他好不容易进入了汤池内部，脚却一崴，就在他就要跌进汤池里时，童游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个寒冷的手攥住了。 是索径！ 这是童游的第一个念头。 童游下意识借着索径的力站稳，然后拥抱住了索径。 为什么温泉都捂不热他。 这是童游的第二个想法。 于是他抱得更紧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那具冰冷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童游以为弄疼了他的伤口，抬起脸，像是在寻找什么，脑袋左右晃动着。 几滴鲜血顺着索径惨白的下颌滑落，索径看着童游毛茸茸的脑袋和紧闭的双眼，慌张的样子让他心脏莫名奇妙震动了一下。 索径在触手穿透手臂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在刚有人形时抠挖重塑自己眼睛嘴角都面无表情，然而心脏传来的这奇异的感觉却让他情不自禁蹙起双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他变得更加焦躁，变得更加不安，想把心脏掏出来，恨不得变回黑色的雾气，将使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从头到尾笼罩起来，让他不能离开。让那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在那人面前露出自己最可怕恐怖的一面，让他再也不敢造次。 “你在干什么？”童游看着童游的脑袋，黑色的雾气从他的眼眶里流泻而出，映照得皮肤惨白渗人。索径任由自己的人类皮囊溶解成黑色的雾气，他一半的身体站在的地上，一半身体飘在了半空中，声音发涩，“为什么不睁开眼？” 黑色的雾气很快融进了白色的水汽里，这些雾气霸道又残忍，像一群无情冷酷的侵略者，将那些白色消杀干净，让这里彻底变成了黑雾的领地。黑雾翻腾，触手在其中穿梭，带来杀戮和狠厉的森然冷意。 “我不能在这里睁眼呀，但是我又担心你，只能闻你的伤口。” “为什么不睁开眼？”索径重复着。 童游嗅索径伤口的动作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适应了血腥味，反而随着他的呼吸，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像自己的面前站了一只獠牙尽显的野兽，第六感让他后脖颈的汗毛立了起来。 他知道这里都是血，他对血液的恐惧从未消失，他在黑雾领地的时候看见血会害怕，现在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里，自己的朋友受了伤，更让他不敢睁开双眼。 他想说男女有别，自己不能看，毕竟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进来的。 但是，他不想对他的朋友撒谎。 “我害怕血，”童游进闭着眼，泪花很快泅湿了睫毛，在索径的注视下，滑到了脸颊上，童游啜泣着，“我也害怕你因为受伤会死。”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索径想，人类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 他搞不懂人类复杂的情感，搞不懂人类的心脏为什么像坏了一样时不时就要震动，也搞不懂童游的眼泪为什么能那么容易就往下掉。 “这么爱哭，我怎么舍得吓你。”索径轻声道。 血和死亡，这些东西索径都不怕。 他只怕童游的眼泪。 索径的身体重新变了回来，索径看了眼自己故意穿透的手臂，本来是想将手臂的伤口栽赃给那只鸟，但是童游害怕，他将手臂上的伤口也变了回去。 “你吓我？你吓我什么？”童游敏锐听到了索径的低语。 索径拉着童游往外走，一边为他踹开障碍物，一边说：“我没有流血，这些都是那只污染物的。” “它受伤了？”童游惊讶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了照顾那只受伤的污染物？” 索径：“......嗯。” “那刚才的撞击声是怎么回事？” “它发狂了。” 童游更担心了，不赞成地蹙眉：“那你更应该先保护好自己。” 重新走回了大堂，索径站在了童游面前，让童游睁开眼。 他张开双臂，露出完好无损的身体，想让童游放心。 童游闻言睁开眼，带着不赞成深色的脸立马变红。 “没羞没羞！” 他崩溃又不解，难道，在区外的世界，大家都不喜欢穿衣服吗？！ 第41章 索径把防护服重新穿上后, 童游也把微型摄像头打开了。 他们两个没有离开大堂，还是站在了女汤池的门口。童游盯着女汤池的拐角处，想了想, 问：“那只污染物伤得重吗？” “你想救它？”索径看了童游一眼。 “遇到受伤的污染物，我都会救的。”童游抿了抿唇，补充道, “不过，如果它伤了你，我就不会救它了。” 正如童游所说，s区的污染物对他都很友好，所以他遇到这些受伤的污染物都会向它们伸一把手。 现在那只鸟类污染物在女汤池里, 童游不愿意进去，怎么把那只鸟类污染物弄出来就成了问题。 索径当然不可能被鸟类污染物伤到，但是他主动伤了污染物。索径安静站在童游的身边，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突然闯进去把对方揍了一顿有什么不对。 “你想怎么把它叫出来？” 索径的语气有些酸, 他忍不住想童游会叫那只污染物什么？也会给它取名字吗？然后他就看到童游蹲下身来，双手拍了拍向前摊开，很清脆地, “嘬嘬嘬。” “......” 女汤池里和索径一样沉默。 童游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了，我之前这么叫，污染物都会出来的。”、 索径在童游的背后看着他的后脑勺, 悄悄分出了一律雾气, 雾气一路飞到了那只恐惧不已的鸟类污染物身边, 如同一条浑身漆黑的毒蛇，露出了自己的毒牙。 与此同时，研究所里。 一行人正紧盯着童游的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 好不容易等到童游再次打开摄像头, 所有人都神色严肃地观察着画面里的动静。 第51章 “嘬嘬嘬？”一个工作人员沉思片刻，“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叫小狗过来。” 另一个研究员说道：“还没习惯吗？那些污染物在童游面前不就是像小狗一样。” 紧接着，画面又出现了一瞬间的黑屏。 “怎么回事？！” “磁场不稳吧......” 因为黑屏出现得像停电一样突然，所有人都很意外，童游的摄像头运行数据还显示正常，没电和坏掉的情况不可能发生。很快，大堂里的画面又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童游深入s区腹地，磁场不稳很正常，以后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咱们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别一惊一乍的。”技术人员刚吐槽完，转头鸟类污染物就从女汤池里冲了出来，技术人员脱口而出，“卧槽！是污染物！” 一只红白交加的鸟类污染物从女汤池里跑了出来，它没了两条腿，行动需要翅膀的助力，一路过来流了一地的血。 这只污染物一出来就想往童游那边跑，索径继续释放着污染值，令人窒息的低压席卷而来，像是要再次攥住它的喉管，鸟类污染物瞬间不敢动了，僵直在女汤池的门口，奄奄一息。 这次远行，为了以防万一，童游特意把一些医疗用品一起带了过来。童游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大卷绷带，缠绕在了鸟类污染物的伤口处。 污染物的喉咙里发出委屈又胆颤的低鸣，童游抚摸着它的脖子，又拿沾了温泉水的布擦着污染物身上的血污。 “这只污染物是由一只宠物鸟异变而成的。”童游突然道，“这种鸟叫雪珠，是一种观赏鸟，毛色雪白，体型较小，只有小孩的手掌那么大。” “它们没有自行觅食的能力，畏寒，而且很容易生病，所以主人要很用心才能把它们养大。” “雪珠......”索径念了两遍，“你给它取的名字？” 童游摇摇头，“它的名字是外面的人类取的。之前有一个人来到了s区，他是养鸟的，带进来了一只雪珠，不过雪珠这种鸟的名字是朱姐告诉我的。” “那个人在s区生活了很长时间才失去意识，但是他的雪珠刚到s区的第二天就死了，连异变的机会都没有。” 雪珠变成的污染物足有成年人那么高，它卧在童游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只有篮球般的脑袋能埋进童游腹部。 “养鸟的那个人教我，这样摸雪珠的脖子，它会很舒服。”童游抚摸雪珠脖颈的动作轻柔，声音也放缓，仿佛这只污染物真只有小孩手掌大一样，“这只雪珠能活到现在，它的主人一定很爱它。” 童游瘦小的手掌陷入了污染物茂盛的毛发里，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以及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的震颤。 在他的安抚下，雪珠从一开始的惊慌恐惧中稳定了下来，时不时的用鸟喙轻轻啄了啄童游的手心。 索径的视线从童游的手上，落到了污染物的鸟喙，又在重新变得雪白的毛发中，一路下移，雪珠两只断脚的创口被童游用纱布抱扎，血液从中一点点渗透，触目惊心。 他意识到童游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从未听过的话。 雪珠喉咙里的呼噜声越来越大，这只变成污染物的鸟，正处于一种被给予的舒适和愉悦的状态里。 索径又重新看向童游抚摸雪珠的手。 下一秒，这只手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和他的脖子隔着厚厚的防护服紧紧相贴。 童游的脸上尽显错愕。 索径按着童游的手，不肯松动。 他想，这样就是爱吗？ * 童游和索径在温泉酒店又待了一天一夜。 外面的风雪太大，他们的行动受阻，正好在温泉酒店避一避。 污染物的自愈能力实在惊人，雪珠断脚的创口已经不流血了，皮肉和毛发正以可观的速度覆盖在上面。 断掉的两只脚算是长不回来了，好在污染物是一只鸟类，有翅膀在不会影响它的移动。更何况，它被索径攻击掉的两条腿也是后天异变出来的。 vlog第二次拍摄的第四天，这天，童游和索径决定继续前行。 他们离诸明知给的坐标位置已经不远了，只要进入s市内部，就能找到诸明知的家。 温泉酒店外面，积雪又增厚了，童游打开温泉酒店的大门，门口的积雪足有半扇门那么高，童游走出去，只能露出来一个脖子。 雪珠走到酒店门口，用酷似鸭嘴的鸟喙推平了门前的积雪，然后向童游俯下身来。童游便坐在了雪珠的身上，整个人都抱紧了雪珠的脖子。 童游刚想让索径也坐上来，雪珠却直接扑扇起翅膀迫不及待飞向了空中，很明显是故意的。 索径的身影越来越小，童游急得把头探下去。“你在生什么气？”童游能明显感受到来自雪珠的坏情绪，“为什么要对索径生气？他那次是想救你！” 童游有些恐高，但他还是把半个身子都要探下去了，急切道：“你没跟他说谢谢就算了，带上他一起能不能做到？” 雪珠：“......” 它恨自己不是鹦鹉。 片刻后，雪珠不情不愿地捎带着索径一起飞向了s城。 天空还在往下飘雪，童游的头顶就是阴沉灰暗的雪天，他从未觉得和天穹如此近过。 “你觉得这些雪花里会有污染吗？”冷风拍打在了脸上，童游把头缩在了厚厚的衣服里，瓮声瓮气。 索径：“不会。” 童游又说：“可是清道夫说，s区的天气反常，就是因为这里的污染值太多了。” 他虽这么说，盯了那些飘落的雪花看了片刻，下巴从衣服里钻出来，吐出哈气，小心翼翼伸出了自己的舌尖。 一片雪花擦着他圆润的鼻子，掉在了他的舌尖上，瞬间融化。 童游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很干净的味道。 童游接了一路的雪花，等到了s区的上空，他向下望去，鼻尖被冻得彤红。 钢筋铁林高耸入云，随处可见爆破的黑痕，大厦倒塌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惨景，雪花都冲刷不干的灰尘破败。 s城已经被大雪埋葬了一半，说不出来大雪之下有多少尸体和污染物。童游阻止了雪珠往s城飞去，等跨越了断裂的大桥，童游和索径便从雪珠身上下来了。 遗憾的是，雪珠这种鸟天敌很多，即便变成污染物，也没有什么攻击力。童游对在回程的空中频频回头的雪珠招了招手，他也有些依依不舍。 它不能和他们一起进去。童游不知道s城有多少污染物，他要保护好索径，雪珠和他们一起会很危险。 “我们现在到了s城，这里很大，只是不怎么漂亮。” 童游和微型摄像头介绍着他们的行程，气喘吁吁。他走在雪地里，积雪太厚，他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沿路能看到许多商铺，只是雪封门口，他们进不去。“啪嗒”一声，童游不知道第几次栽倒在了雪地上。 “那边......什么商厦——”童游慢吞吞的爬起来，脸上全都是雪，被冻得缩着肩膀，他太冷了。 童游指向远处，那里有一座大型商城，从他们这个位置看上去保存完好，只是门脸上的大屏早已没了动静，甚至残缺了半块，毫无生气的样子像孤坟前的墓碑。 他眨了眨倦怠的睫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好像需要吃点药了。” 第42章 沃心明百忙之中特意抽空来看了眼童游。 研究所有一间监控室只做童游的工作, 沃心明为了童游专门调集了一批工作人员，他们只对童游负责，有一套和研究所的作息时间不同的轮班表, 以便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 童游的摄像头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都精神饱满地盯着童游那边的动静。童游没有打开摄像头，他们便有条理的分析数据, 做各种情况的预演。 在研究所工作的人，都是全力以赴，渴望为人类谋取和平的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工作关乎的是什么，因此，在这里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像打了鸡血似的。 这是沃心明第七次来看童游了。她的眉宇间有些倦色, 进入监控室的时候，刚好是午休时间。 监控室里午休时间也有人值班，但是此时，挤在这间监控室里的人比任何时间段都多......甚至，有些拥挤。 “这是怎么了？”沃心明站在门口, 没有进去。 工作人员们闻声回头看，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通向主位的路。 “所长。” “沃所。” 沃心明在研究所很有威严。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铁腕, 她的优点之多，使工作能力强成为了她最不值得单拎出来夸赞的地方。研究所没有一个人不会为她的人格魅力折服。 立刻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疲态，“所长, 现在是午休时间, 您怎么没有在休息？” 沃心明笑笑：“你们都在看什么？” 刚才关心沃心明的人是个戴着厚镜片的女学者, 听到沃心明的询问，女学者脸上的忧色更重了一分。 第52章 “是童游，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童游身上戴着的微型摄像头还配备了一个人体传感器, 童游身上高热的体温被传感器捕捉，红色的提示灯不断闪烁，映照在了沃心明和女学者的脸上。 人体传感器的警报让所有人都焦心不已，在s区生病很有可能会威胁到童游的生命。而且传感器只是向他们敲响了警钟，不能分析出来让他生病的原因。 如果是病毒怎么办？如果是什么疾病的前兆怎么办？......如果，这次发烧是因为童游被污染了，又该怎么办？一个人提出办法又被另一个人否决，仿佛做什么都会有弊端，他们一时失了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很快就有人把童游的身体数据送到了沃心明的面前。 所有人都望向了她。 “当下之急，是先给童游降温。” 沃心明看着数据报告单上的高烧度数，“研究所每次都会给童游很多特效药，他是个珍惜生命的好孩子，记下他第一次吃药的时间。另外，让清道夫做好准备。” “三小时后，如果数值还没有降到安全阶段，派清道夫进入s区把他接出来。” 立马有人去做了，剩下的人各司其职，戴着厚镜片的女学者这时又走到了沃心明面前。 “所长，有件事，我想需要您的定夺。” 女学者把童游救了雪珠污染物的事情说了出来，并把那一小段视频在沃心明面前播放。 看完，沃心明沉吟片刻，问：“今辛，你是想说，这个vlo□□段该不该发出去？” 于今辛点头。 人类对污染物充满敌视，污染物在的地方，污染就会像瘟疫般迅速漫延扩散。 因为污染物在，s区的土地不能收回。因为污染物在，不知道多少人失去家人朋友，家毁人亡，也是因为污染物的存在，人类终日活在恐慌之下。 于人类而言，污染带来的是破坏和死亡。 这也是为什么，童游的存在会受到全体人类的重视。他是唯一的特例，他也是唯一的希望。 人们希望童游能将他们从污染物的爪牙下救出，希望童游能带领着人类走向新生。 可是，童游却救下了一只污染物。 这会让看到vlog的人们怎么想？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你的担忧很有必要。”沃心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童游vlog下面的评论？” 于今辛一愣，她的确没有特意去留意评论区的留言。 “去看看吧。”沃心明向她眨了眨眼睛，“等你看完有了自己的看法，来找我，我们再来聊这件事。” 所有人都镇静下来后，沃心明便匆匆离开了，研究所上下的大事小事都需要她的操劳。等到了交班的人，于今辛没有急着回去休息，而是在监控室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正在看童游vlog下的留言。 留言已经多达了十几万条，留言的人不仅有华区的居民，还有很多其他地区的母语文字在上面发了一长串。 于今辛精通多个地区的文字，这些评论对她而言毫无压力，但这些留言正在以秒为计时单位不断刷新着，她有些眼花缭乱，只能随机点住一个。 【噢！上帝啊！我看到了天使！他长得是那么可爱，他身体里的力量像一个超人能做到的那样！我要为了他学习华区的汉字，如果我有一天能和他面对面说上话，真希望他能叫我一声妈妈。】 【童童宝宝在s区过得好辛苦。天鲨的，谁能告诉我童童宝宝到底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童童酱，卡哇伊内> <】 【呀！孩子们，我还在回味童游拥抱污染物的视频，简直legend！希望我的眼珠子可以串成项链戴在童童宝宝身上。如果哪只狗崽子敢欺负宝宝，我一定把雨伞插进它的屁股里再打开？？！谁能告诉我，他这个奇迹是先天还是后天的？】 发生在童游身上的这件事，的确可以称得上奇迹。 屏幕亮光照在了于今辛的镜片上。 找出奇迹存在的原因是她的工作。 但是，奇迹出现的原因就和童游的身世一样，让研究所一头雾水。 就像奇迹这个词本身一样，童游或许是上天赠与的礼物。他出现得太突然，研究所一直在严密搜寻找着和童游身世有关的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于今辛把眼镜摘了下来，擦了擦，目前的这几个评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她不由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留言会值得沃心明开口让她来看？ 也许这样的评论都在前面，这么想着，她正要往前刷，一条很多字的最新评论突然闯入了她的指腹下。 【我把童童的所有vlog看了无数遍，看一次哭一次，不仅是我，我妈妈也边看边哭。可能大家不知道童童住的山洞是哪里，但是我妈妈知道，因为那个山洞所在的地方是我妈妈的老家。她的家就在山下，她小时候爬遍了每一个山头，她能认出所有角落。我妈妈在那里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送走了她的父母，也是在那里接受了我爸爸的求婚。 【她说，我爸爸向她求婚之前，爸爸每天都要在山头对着远处大喊‘xxx（我妈妈的名字）我爱你！’，搞得山脚下的住户都知道我妈妈叫什么了。我妈妈同意结后，他们俩都特别高兴，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向远处大喊，‘我们要结婚了！’。山脚下的邻居们都出来了，他们也笑着向山头喊‘恭喜结婚！’‘月老都要听到了！’ 【妈妈说她当时特别难为情，爸爸说他知道妈妈不喜欢人很多的求婚场合，所以他才选在了山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很多人知道了，但是那天他们都很幸福。后来，我出生了，虽然搬去了别的地方住，但是爸爸妈妈每年都会带我去那个被他们喊过很多次的山头。后来......s城的污染爆发，妈妈的老家也被波及。 【污染爆发的那天，我们刚好在那个山头上。因为我们站得高，所以我们第一个发现天边出现了不祥的黑雾。妈妈是第一个察觉出不对的，她向山脚大喊快点跑，爸爸也跟着一起喊，最后我们一家三口像疯子一样挨家挨户让他们逃离。起初有很多人都不信，觉得我们一家三口大惊小怪，但是等他们也发现不寻常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们每次来山头，都会开私家车，那次也是。我们已经坐在车上了，但是，住在山脚下的多是一些老人......爸爸在下车之前，对妈妈说，“和你求婚之前，每天都在山头大喊大叫，一定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但是他们没有怪我，还会告诉我你喜欢的东西......人，总要知恩图报，对吧？”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很好的人，住在山脚的那些爷爷奶奶也是，我在出生前就没有了祖辈，但是那些爷爷奶奶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孙。黑雾的速度很快，我爸爸就算下车，也没能救下太多人。很多人都被污染了，那次的污染和现在的异变速度不一样，非常快，几乎是瞬息完成的。最后异变的人越来越多，爸爸走不了了，我和妈妈也走不了了，那些爷爷奶奶也是。爸爸不想放弃，开始试图帮助我和妈妈离开，后来，那些爷爷奶奶也在帮我和妈妈找一条生路。 【有个奶奶突然说，“你们一家三口的嗓门儿都大，有机会的话，再来山头大声喊吧。” 【“喊我们的名字，把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喊回家。” 【这么些年下来，这件事一直是妈妈心里的一块病。因为s区在，妈妈回不去老家，也不知道老家的那些邻居怎么样了。虽然她不怎么在我面前提，但是我知道她非常想见我爸爸，非常想。 【在发出这些评论之前，我和妈妈聊了许久，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最后我们都觉得，也许某一天，我和她都能在童童的vlog里看到爸爸。哪怕他异变成了怪物，我和妈妈也能认出他。 【童童能出现，真的太好太好了......】 看完这些，于今辛沉默了许久。 她给沃心明发了一条讯息。 【所长，我改变主意了，我也希望能把童游和雪珠的片段发出去。】 过了很久，沃心明才回她：【今辛，我想发出片段的原因除了这些，还有一点是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喜欢童童。】 评论区的那些留言还在眼前，她立马回：【现在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沃心明这次回得很快，只有短短四个字。 【真实的他。】 * 童游对自己身体出现的不适总是能很敏锐的感觉到。 童游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喉咙里有灼热的热气，但是他的身体是冷的。他闭了闭眼睛，眼球下面像发了炎症，一阵钝痛。 “我走不动了。”童游向索径张开了双手，“你能不能背我？” 索径蹲下身，把童游背了起来。 “你的背怎么还是这么硬，”童游爬在上面，迷迷糊糊地说，“我还要给你吃好多好多饭才行。” 索径的身材是模仿童游变成的。索径掂了掂童游，童游觉得他后背硬，他又何尝不觉得童游的体重轻。 第53章 童游的意识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明显感觉到索径的后背变得舒适了许多。 索径深一脚浅一脚，从雪地上走向了童游指向的商城，背后传来的热意让他有些烦躁。 这一路上，童游生病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s城。 [幼崽......] [幼崽不能死......] [想让幼崽高兴......] [该怎样让幼崽高兴] 许多污染物隐藏在了暗地，它们不知道童游状态不好的原因，只能区分高兴和悲伤。 以及......祂此时的愤怒。 雪地被踩踏，融化成了雪水，整座s城都被焦躁笼罩。 它们都很担心那个幼崽。 第43章 整整用了十五分钟, 索径才走到那座荒废许久的商厦。 商厦几乎有十层那么高，周围娱乐区域里的器材四零八落，像垃圾场一样堆满了不知名的残骸。商厦正是人流旺盛的地方, 不知有多少尸骨长眠于此，常年工作的红绿灯不再闪烁，如守墓人般孤零零的立在路边。 童游在这十分钟里醒了又睡, 睡了又醒，很不安稳。 此时，不知道第几次醒来的他，对时间的流逝有些模糊。他睁着酸涩的双眼，越过眼前飘落的雪花, 安静注视着商厦破败的大屏幕。 大屏幕巨大无比，几乎占了五层楼的宽度，黑洞洞的屏幕没有影像也没有声音，和头顶灰暗的天空相呼应，一片孤寂。 童游眨了眨沾了雪花的睫毛, 他几乎能想象到这里当年最热闹的时候。 川流不息的车流，商厦的大屏幕播放着明星代言的广告，小朋友盯着橱窗里的幼猫, 一直盯到它长大。情侣从里面的电影院走出，人群络绎不绝。 彻夜长明。 盛况难复。 雪花飘过灰败的大屏幕，落进了童游的领子里, 童游缩了缩, 抱紧了索径的脖子, 在他耳边嘟嘟囔囔道：“我们快进去吧。” 童游一点精神也没有，浑身使不上力气，不愿意从索径背上下来。由着索径背着他进了商厦。 童游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周遭,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起了警戒心，尽管正在发高烧，他还是吊着精神，忌惮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们来的时候路上都是寒风，商厦里虽然没有暖气，但还是比在外面暖和太多。索径走到了一个雪花闯不进来的地方，童游从背上下来，索径站在背朝大门的位置，为童游遮挡着风雪。 “我生病了。”童游还是用那个嘟嘟囔囔的语气对着摄像头说。 他从背包里找出了医药包，医药包里药品种类丰富，诸明知已经把这些药该怎么用告诉了他。童游迅速给自己抠出了两粒药，放进嘴里，皱着小脸咽了下去，无意识哼哼唧唧，“有点苦。” “我下次要让清道夫给我一些甜甜的药。下雪太冷了，我下次再也不在雪天出来了，生病好不舒服，希望你们身体一直健康，不要生病，也不要死掉。” 童游似乎没有注意到，生病后的自己像正在融化的麦芽糖，意识都被搅和在了一起，说话黏黏糊糊，比平常娇气太多，也黏人太多。 索径垂眸看着向他伸手要背的童游，又将他背了起来。 外面传来猛烈的呼啸声，暴风雪已至，将外面断裂的健身器材吹得叮当作响。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索径又往商厦的二楼走去。 “我重不重呀？” “不重。” “谢谢你背我，如果这里有污染物，我会保护你。” “......” “你对我太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我、也最喜欢童童。” “我想永远和索径生活在一起。” “我也、想和童童。” “索径，你刚才也听到我说的话了吧？”童游吸了吸鼻子，“你千万不要生病呀，我的骨头好痛，头也好痛，真的特别难受，我都有点想哭了。” 童游可怜巴巴地说着，索径一向有问必答，听到童游说不舒服，他又抱紧了背上的童游，低声道：“很快就好起来了。” 童游点点头，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晶莹泪水，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干脆“咣当”一声，将脸砸在索径的肩膀上。童游遮掩着说了些什么，虽然声音极小，伴随着一声呜咽，但索径还是听清了。 ——“我想朱姐了。” 他们在二楼走了一圈，目之所及，全是一片狼藉的商铺。与大雪覆盖的外面不同，这里随处可见碎玻璃和腐烂的尸体。 尸体有的是人的，也有的看不出了人形。 吞下去的两粒药起了作用，索径背得又稳，童游有些昏昏欲睡，支起来的脑袋不断往下垂着。 下巴猝然磕到了索径的肩膀，童游吃痛清醒了起来，抬起眼想要看看走到哪里时，余光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睁大了双眼。 “索径！索径！”童游压低嗓音道，“有人啊！就在那边！” 童游所说的地方是一个服装店，橱窗玻璃碎了一地，碎玻璃之上覆了一层尘埃和毛发。 几个假人模特穿着服装店的衣服，十分逼真地站在了橱窗里。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有些褪色，没有任何破损的地方。 商厦断电多年，电子扶梯不再运作，商厦的每一层都黑漆漆一片，除了窗外映照进来的光，再无任何光线。这个服装店正好靠近落地窗，灰暗的光线投射进来，没有照亮大片区域，却在地上拉长了模特的影子。 童游看见的便是那些影子。 “我们小声一点，悄悄离开这里。” 童游捏紧了自己的背包，独眼抢物资的记忆显然给他留下了好大的阴影。 对于索径来说，不管是人还是污染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值得忌惮的地方。有人抢物资，就杀掉。有污染物不长眼想要靠近，照样杀掉。 索径从未踏足过人类社会，在之前，杀戮是他的行事准则。现在，听童游的话也成了他的方向标。 但是，索径却没有听从童游的话快速离开，而是背着童游，径直走向了服装店。 “那边人好多，不能过去！如果他们抢物资，我们就没有吃的了。”童游摇着索径的肩膀，想让他停下，索径却不为所动，而且似乎有些急，三步并两步地就走到了那些模特前。 童游彻底死心了，索径带着他靠近模特，童游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一手攥紧了背包带子，一手搂住了索径的脖子，精神紧绷，脑门儿上甚至还浮起了一层薄汗。 他眼神近警惕地扫过站在橱窗上的四个模特。 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其中一个小孩站在了两个大人中间，他们身上穿着亲子装，似乎是一家人，而另一个似乎是个女孩儿，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帽子，站在了一个大人的旁边。她和童游差不多大，从站的位置来看，和一家三口有些格格不入。 童游扫了两眼，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似乎没有呼吸。 难道已经死了吗？ 他正要把这个发现告诉给索径，却猝不及防听见索径问了一句童游怎么想也想不到的问题 “谁长得好看？” 童游愣了，“什么？” 索径继续问：“我和、他们比，谁更漂亮？” 索径的这个问题像根棍子一样打在了童游的脑袋上，除了懵，还是不解。 童游愣愣地看着索径的侧脸，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索径为什么要这么问。 见童游迟迟不答，索径循循善诱道：“我喜欢、童童，觉得、童童漂亮，童童呢？” 童游沉默了。 片刻后，回答：“索径更好看，比他们长得好看。” 童游看到索径翘起了嘴角。 “......”童游咳了一声，将自己的发现说给了索径，“这些人会不会已经被污染了？” 经过刚才他和索径对话的时候，这四个人也没有任何动静来看，童游觉得自己的判断不是错觉。 索径：“童童说得都对。” 童游：“......” 听起来完全是在哄人的捧哏语气。 童游从索径的背上下来，小心越过碎玻璃，站在了模特跟前，伸出手摸了摸一个大模特的手。 这个距离足以让童游看到模特骨节般的手指，在童游眼里，就像是皮肉原地蒸发了。 童游难过道：“好可怜。” 童游又回到了索径的背上，继续往前走去。研究所已经给了他很多衣服，他这次远行，也穿了厚厚的棉衣，所以他并没有拿走服装店里的那些衣服。 这次他们上了三楼，在扶梯拐角处，他们看到了一家零食集合店。 童游记得零食的包装，之前还和运输员做交易的时候，运输员有时候会带零食给他。现在和清道夫进行了合作，清道夫每次都会在物资里放很多零食。 只是，童游不能常吃零食的日子过了太久，以至于童游现在有了很多零食，甫一进到店里，双眼立刻放光。 第54章 “好、好多零食啊！” 他完全不像个病人，语气里尽是欣喜，激动地从索径的背上跳了下来。 索径握了握空荡荡的双手，他背了童游很长时间，丝毫不觉得累，童游下去的一瞬间，他甚至有些不习惯。 童游推着个小车就闪到了货架前，把一袋又一袋零食放进了小车，这些零食种类繁多，有很多都是童游没有见过的。 就在童游想拆开一包的时候，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零食店的外面传了进来。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吃那些东西。” 童游应声抬起头，索径已经挡在了童游的身前，童游看不到是谁说的话，只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细。 他一边踮脚，试图越过索径的肩膀看到来人，一边问：“为什么？” 来人回答：“因为那些东西早就过期了。” “过期？什么是过期？” 童游的确不知道什么是过期，他在s区的物品消耗很大，不管是运输员还是清道夫给他的东西，都会被他在保质期之前吃光。 来人明显不知道这些，只听来人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过期就是不能再吃这些东西了，吃了这些东西，肚子会痛。” “肚子一痛，就会闹肚子，还会呕吐。” 童游终于看到了来人。 来人是童游在服装店看到的模特女孩儿，她穿着宽大的衣服，头上却没有了那顶大帽子。 这就让童游看清了女孩儿的样貌。 女孩儿是童游见过的第一个女性同龄人，他有些害羞道：“好、好漂亮。” 听到童游的话，索径无神的双眼闪过一抹晦暗的光。 第44章 “说什么傻话呢？” 女孩儿叹了口气, 双手叉腰，颇为无奈道：“快点把那些过期的东西放下吧，一些小零食而已, 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不值得大惊小怪。” 说完，女孩儿想起来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了愧疚的神色。 “不好意思啊童童, 我忘记了你在s区吃不到这些东西，真可怜。” 童游睁大了眼，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他从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攻击性，看上去很健谈，关键是她知道一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叫童童？”童游赶紧把零食放了回去, 然后从索径的身后走了出来，因为高烧而烧红的脸颊显得他非常害羞。女孩儿见他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因为我见过你呀。” 童游抿了抿唇：“可是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 女孩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当然没在s区见过我了，因为我是在外面见到的你。” “研究所发了一些关于你的视频，我就是在视频里看到你的, 研究所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叫童游，我当时看到视频的时候都惊呆了，你竟然不怕污染物, 还敢拥抱它们，你真的很厉害。” 童游被她夸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觉得女孩儿一定是看了他的vlog。 那她就是自己的粉丝了？ 他答应研究所拍vlog的时候, 只是一时觉得新鲜, 而且研究所愿意拿丰厚的物资来当报酬。他可没想过, 有一天会遇到粉丝，听到粉丝对他说一些会让人脸红的话。 “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童游羞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脸颊红红的，声音小小的，头发像小动物一样毛茸茸的，“谢谢你喜欢我呀。” 女孩儿席地而坐，托着腮，眼珠子看了看童游，又看了看索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又看向了童游。 “童童你好小呀，比我想象的还要小，我今年11岁，你多大？” 童游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了数：“我已经10岁了。” “果然比我小！”女孩儿还是那个姿势，但是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低落了下来，“外面的那些人都在夸你很厉害很厉害，可是他们不知道，你连过期的零食都觉得珍贵。” 似乎吃不到零食对女孩儿来说是件天大的委屈事，女孩儿渐渐红了眼圈，咬牙道：“研究所那些人整天拿着你的视频给别人看，结果竟然连零食都不给你吃！” 童游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和他说笑的女孩儿，突然之间为他打抱不平起来。 研究所发了他的vlog视频他当然知道，他还想着下次去拿物资的时候，可以看看那些评论留言。尤其是在刚才知道女孩儿是他的粉丝后，他更加期待起会有怎样的评论。 女孩儿的眼泪一粒一粒的往下掉，童游慌了神，想要安慰她，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紧张地看向索径，想要向他求助。 这一看不要紧，童游看了更是吓一跳。 索径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愤怒。 童游不知道索径什么时候有的情绪，只觉得索径也和女孩儿一样觉得研究所没有好好对他。 自己的朋友正在生气，喜欢自己的粉丝也在难过，童游不知道该如何平复他们的情绪，急得头像拨浪鼓一样，只是一味地来回张望，再加上发烧本来就头痛不舒服，童游鼻子一酸，哽咽道：“沃心明对我很好，诸明知和沃自心对我也很好。” “诸明知对我说话很温柔，他会给我检查身体，还会弯下腰听我说话。沃自心对我说话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怪，而且有点欠欠的，但他愿意教我打篮球。 “沃心明说我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每次能拿到物资都是她的指令，因为她很厉害，是研究所的老大。我能看出来她也是个好人，她每次都会给我很多物资，里面也有很多零食。” 他知道沃心明是研究所的老大，也知道诸明知和沃自心是清道夫。虽然他和他们初见的时候不怎么愉快，但是就像他记得他们的身份一样，他们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记在心里。 他不希望自己被误解，也不希望别人误解对他好的人。 “视频是我同意过的事情，他们也给了我报酬，没有伤害我。”童游瘪着嘴，觉得自己在女孩儿面前哭很丢脸，他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看见零食大惊小怪，还不知道它们已经过期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童游的解释没能让女孩儿止住泪水，反而让她泪坝决崩。 女孩儿试图用双手堵住自己的泪水，哭湿了自己的双手，只是让她难过的原因变了。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女孩儿哽咽道，“我错怪了研究所，都是我不好，让你情绪这么激动，还害你哭得这么辛苦。”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哭泣声，闹鬼般传向了商厦的每一个楼层，也传向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盯着屏幕的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所以，就这么哭起来了？” “笑死我了，小孩儿真好玩，小小的事情就会觉得像天塌了那么大，可怜又可爱。” “不过，听到童游这么说，我还挺感动的，不枉费沃所和诸队这段时间当爹又当妈。沃所除了要和上面的人为童游的事情周旋，还经常盯着童游物资的准备进度，生怕少了些什么。还有诸队，你们敢信吗，诸队上次还向我取经，问我，我家孩子青春期是怎么度过的。” “天啊，童童离青春期还早吧？诸队想的也太远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可是童童，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 “好了，不要闲聊了。”于今辛打断道，“这个女孩儿的信息找到了吗？” 于今辛是小组的组长，她和沃心明不一样，对待工作严谨认真，平时不苟言笑。她一说话，果然所有人都不再做声了，一时间，监控室里只有童游和女孩儿互相哭泣的声音。 很快，有人说道：“组长，找到了。” “这个女孩儿叫朋朋，是上一批进入s区的。” 于今辛：“感染者都坐过一个公交车的那批？” 那人点点头，小心翼翼看了眼于今辛，旋即道：“不过，这个朋朋怎么说呢，我没想到她也会哭出来。” 于今辛微微侧头。 得到了组长的默许，那人中气十足道：“每个被感染者进入s区的时候都是百般抗拒，不管怎么咱们的人来软的来硬的，都没用。” “这些情况大家都理解，毕竟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而且没有人是故意被污染的。所以咱们的人在送他们进去之前，都会尽可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想吃什么就吃，想见什么人就见。那批人里，这个朋朋是年纪最小的，却也是最冷静的。” “她大吃一顿之后，就催着咱们的人赶紧把她送进去。进去的时候哭都没哭，我以为她是特坚强的女孩儿。” 于今辛沉吟了会儿，问：“她家里还有人吗？” 工作人员点头：“有啊，爸妈都活着呢，她进去的那天，她爸妈都哭成泪人了。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朋朋进入s区没哭，和父母永别没哭，这个时候竟然哭了出来。” 不仅是研究所的人，生活在这个地方里的所有人都见惯了突然的离别。以为会习惯会麻木，但是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股灭顶般的绝望和后怕还是人类最惧怕的东西。 第55章 于今辛注视着屏幕上的朋朋。 女孩儿哭得十分伤心，这么小的孩子在地狱般的地方放声哭泣，总是会让人于心不忍。原本还在说笑的那些工作人员，也都面露揪心。 于今辛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对工作人员道：“朋朋估计会和童游在一起很长时间，把朋朋和她父母，以及他们家接触过的人的资料都找出来，排查潜藏危险，有不妥的地方及时汇报。” * 索径冷漠地看着正在哭泣的朋朋。 就连对在他旁边嚎啕的童游，也置若未闻。 他仿佛听不到哭声，耳边只有童游说过的几句话。 ——“好漂亮。” ——“他们对我很好。” 明明在说女孩儿好漂亮之前，刚对自己说，他觉得索径才是最好看的。 如数家珍地说完那些人类对他有多好，说了那么一长串，里面却没有自己。 索径眼神晦暗，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童游，像是刚刚发现童游在哭，他毫无生气地歪了歪头，顿了一秒，伸手擦去了童游的泪水。 “又在，哭？不要哭。” 童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下出现冰凉的触感，童游把手放下来，看着索径，“你还生气吗？” “我生气，所以你会哭，是不是？”索径耐心地擦着眼泪，无意识地重复着说过不止一次的话。 童游点头。 索径帮他擦去最后一滴泪水，再一次妥协：“那我、不生气。” 童游深呼吸一口气，哄完索径，又去把朋朋拉了起来。 “好丢人，在比我小的弟弟面前哭。”朋朋眨着通红的眼睛，企图把眼泪眨回去。童游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和好吧。” 朋朋握着他的双手，诚恳地保证，“我会把你不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你。” 童游也握着她的手，吸了吸鼻子，“你很熟悉人类的东西吗？” 朋朋拉着童游往外走，对他说：“我一直在区外生活，知道很多东西。” 这么一打岔，童游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童游对朋朋的话很感兴趣，他走到一家有着猫爬架的橱窗前，问：“这是什么？” “这里是猫咖。”朋朋虽然比童游大一岁，但是身高和童游差不多，她和童游一起踮脚在沾满灰尘的橱窗前巴望着，“里面会有很多猫咪，你只要在里面吃甜品喝饮料，就可以摸摸那些猫。” “那小猫吃什么呢？” “小猫有自己的食物，可以吃猫条、罐头和冻干，我上次去猫咖的时候，买了一个有奶油的奶昔，一只大猫一下子就把我的奶油抢走了，老板说这只猫是惯犯，名字叫馋馋。” “奶油是什么？” “奶油就是甜甜的东西，有奶香味，还有很多颜色和味道，一般过生日的时候，大家都会买一个有奶油的蛋糕吃，还要吹蜡烛。” 童游眼巴巴地问：“你也吃过吗？” 朋朋咧嘴笑：“当然！我每年过生日都会买两个，哦不对，三个蛋糕吃！” “猫咖也卖蛋糕吗？” 童游一边听朋朋介绍猫咖店里甜品的种类，一边双手搭成桥，隔着橱窗玻璃和眉骨，这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猫咖的内部。 精致的桌椅，坏了一半的逗猫棒，远远的，有几只聚集在一起的尸骨。 那尸骨明显不是人的，而且不像是来自一个身体，看起来像有一窝小猫在临死之前，相拥取暖。 看完小猫，朋朋又带着童游逛了起来。 “这里是吃麻辣烫的地方，该怎么和你说麻辣烫呢，就是很多蔬菜和肉都在一个辣辣的汤里煮。” “自热火锅？” “对对对。”朋朋一指左边，“那里是电玩城！” 小孩子都对玩具和游戏感兴趣，童游也是。听完朋朋的介绍，童游兴奋地往电玩城里跑。 昔日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游戏机，在断电的现在，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废铜烂铁。 童游和朋朋继续往里走，索径却停在了电玩城的门口。 在他面前，有一排娃娃机。 因为有密闭的机器遮挡，只有娃娃机里的娃娃们没有落灰，依旧干干净净地等着机器里的抓挠。 索径的视线一直落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娃娃上。 那个娃娃有着大大的眼睛，上扬的嘴角，脸颊点了几笔红色。 他觉得这个娃娃很像童游。 “索径！”童游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着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不要乱走，你遇到污染物怎么办。” 见索径不语，童游顺着索径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娃娃。 朋朋：“这个是抓娃娃机，把硬币放进去，就可以操控抓子了。不过这些抓子都很狡猾，轻易抓不到的。而且现在玩不了了，没有电。” 童游问：“你想玩吗，索径？” 索径只是看向童游，“童童，想要吗？” 童游想了想，他其实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觉得索径应该是想要的，于是他说：“我想要。” 童游动了几下操作杆，机器没有任何反应，朋朋犯愁道：“只能用东西把娃娃机的机器砸碎了。” 就在童游和朋朋转身去找工具的时候，索径分出了一缕黑色的雾气，黑雾顺着下面的取物口钻进了机器里。 黑雾快速飘到了那个娃娃前，轻轻抓着娃娃的棉花手把它带到了取物口。 童游和朋朋刚好回来，一人手里拖着一个转椅。在把转椅砸向机器之前，童游用脚踢了一下，感受着机器的重量。 这一踢，藏在取物口的黑雾当即松了娃娃，娃娃落在取物口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无比明显。 “有声音！” 童游弯下腰，推开取物口的遮挡，没有看到黑雾，只看到了娃娃。他把娃娃拿了出来，脸上有些惊讶。 索径没露出任何马脚，夸道：“童童真棒。” 童游向朋朋求证，朋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可能这个娃娃被卡住了，是你那一脚救了它。” 童游听得晕乎乎的，他把那个娃娃给了索径，对朋朋道：“你等着，我给你也踢一个出来。” 说着，就踢了一脚。 然而机器里的黑雾毫无动静， 童游蹙眉，又踢了一脚。 索径：“......” 片刻后，索径和朋朋一人抱着一个娃娃出来了。 朋朋欢天喜地，索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娃娃，又看了看朋朋手里的娃娃，都和童游长得很像。 索径高兴不起来。 他们又往前走，这次在拐角处，看见了一颗被画在墙上的大树。 树身用棕色的油漆画成，树干上贴满了绿色的便利贴。 有很多便利贴都掉在了地上。 童游捡起来了一张，看清了上面的字。 【这里的猫咖要倒闭了，希望妈妈能同意我领养一只小猫回家——20xx.7.9】 童游又捡起来了一张。 【希望我和朋友们能本本金榜，版权大卖，早日五星！！！】 童游小心翼翼地给这两张便利贴重新贴回了墙上。 朋朋说：“大家都会把心愿写在这上面，然后虔诚许愿。当然，也会把烦恼写在上面，反正除了时间会记住你，没人知道你是谁。” 童游又把地上的捡起来，一张一张看着。 【五楼的烤肉店好好吃啊！老板娘也特别好！祝生意兴隆！】 【希望高三一班的所有同学都能考个好成绩——20xx年5月18号】 【我要上s大！——20xx.4.27】 【老天请保佑爸爸的病好起来，我愿意拿我的健康来换——zz】 【小y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to zz：我希望zz的父亲早日痊愈，希望zz没有病痛的烦恼，希望生活在地球上的大家，都能健康快乐，永远幸福下去。】 第45章 曾在这些纸片上留言的人, 不会知道，在猫咖倒闭前，爆发的污染席卷了s城的每一个角落。 烤肉店被尘封在了五楼, 昔日久负盛名的s大成为了过去的存在，国家也无力举行各种大型考试。 写满愿望的便利贴，如同耗光生命力的枯叶, 只能听到一声声脆响。 童游依旧把这些便利贴整理好，挨个粘在了树干上，粘不上的，被井然有序的放在了地上。 树干的棕色油漆一直延伸到了地板上，像裸.露在外的数根, 上面的树叶和生命，都会变成养料。 天色渐晚，童游几个人决定在这棵树下休息，等明天暴风雪停歇，再离开这里。 吃完晚饭, 童游躺在了中间，左边是索径，右边是朋朋。三个人只要微微抬眼, 就能看到茂盛的树叶。 过了许久，确认身边的呼吸绵长，童游悄悄坐了起来,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只笔, 又在地上捡了一张没有写字的便利贴, 他在上面写下了几句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便利贴贴在了树枝上。 第56章 童游终于沉沉睡去。 索径睁开眼，看到睡得安稳的童游, 他伸出一缕雾气，将童游写下的那张便利贴轻轻揭了下来。 【希望我的朋友索径能天天开心，希望朋朋天天开心，希望朱姐能早日回来，和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索径的不高兴顿时烟消云散。 童游把他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个。 然而再看到第二个名字的时候，索径眼神不善地看向睡在童游另一边的朋朋。 自从朋朋出现后，童游不让他背了，也不再只黏着他一个人。 索径看得看清楚，朋朋说着外面的东西的时候，童游听得很认真，眼里不掩崇拜，几乎把朋朋当成了懂得最多的人。 就连抓娃娃，童游都会给朋朋也抓一个。 当初，他偷偷跟在童游后面，又把那只宽肩污染物找回来，童游才愿意接纳他，把他当成朋友。 凭什么朋朋刚出现，就能得到和他一样的娃娃？ 娃娃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童童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才对。 朋朋抱着娃娃睡得香甜，飘在半空中的黑色雾气凝聚在一起，成了带着尖钩的鞭子。 索径正要操控着黑雾将朋朋的娃娃拿走，余光中童游的背包突然动了一下。 为了在这陌生的空间里寻求安全感，童游把休息的位置选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们三个几乎是挨着墙边睡的。 因为天已经黑下来了，睡前，童游把手电筒调成了小夜灯模式。手电筒竖放着，洒下了微弱的光线，刚好能笼罩他们三个人。 背包就放在了旁边，带子被遗忘在了黑暗里。仿佛黑暗里有一双无形大手，索径眼睁睁地看着背包被拖拽着，逐渐隐入了黑暗中。 唐啸拿了一根钢筋，正在卖力勾着童游的背包带。 两天过去，他比之前狼狈了许多。脸上鱼鳞的覆盖面越来越大，唐啸另一只手抓挠着长了鱼鳞的地方，鱼鳞像皮屑一样不断往下脱落。 自从发现了吃剩下的自热火锅，唐啸坚信这里有人拿着外面的物资。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要想办法从对方手里抢过物资。这里的人想要活下去，必须吃污染物的肉，清道夫都杀不了的怪物，他怎么可能杀得了？ 更何况，这里有些污染物由人类异变而成，他接受不了自己有着误食人类的可能性。 于是他放弃了寻找搭建据点材料，一味地寻找着手持物资的人。 找到有物资的人成了吊在面前的萝卜，唐啸冒着大雪，跟在童游和索径的后面，也来到了温泉酒店。 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雪珠带着童游和索径飞走了。 唐啸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但他还是看清了童游的脸。 其实唐啸这批人在进入s区的时候，虽然童游的vlog还没有发出去，他们却没有错过童游用拥抱化解污染物的视频，以及即将发生第三次突破事件前夕，指挥着污染物撤退的短暂直播。 他没想到，手持物资的人竟然会是童游。很快，他又觉得，只有童游拿着这些物资，才是最合理的。 赶到温泉酒店的唐啸实在太冷了，他咬咬牙，没有在温泉酒店过多停留，还是决定继续跟过去。 他的速度没有雪珠快，他顶着暴风雪赶到商厦的时候，还在感叹竟然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污染物，但是他甫一进入商厦，就听见了若隐若无的哭声。 哭声此起彼伏，像是绕着他的耳边环绕，他找不出哭声是从哪里出现的，他甚至快要分辨不出现实和虚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的饥饿感让他头昏脑涨，因为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身上生了好多冻疮。鱼鳞隐隐有了从脸上爬向身体的征兆，一直惧怕着担心污染物出现，这些情况叠加起来，唐啸越来越崩溃。 他只是想活下去，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他和妻子年少相识，年轻的时候他太穷了，妻子给人家当保姆连轴转，他便玩命儿地去打比赛。 见不得光的比赛比的都是命，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唐啸每天晚上捧着沾了自己血的钱回家，脑子里都是观众的叫号起哄声，观众喜欢刺激，钱和下雪一样往台上扔，往他们的身上扔，大喊着让他们打得再狠一点。 只有他的妻子心疼他。 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掉眼泪。眼泪砸进他的伤口，伤口钻心的疼。 妻子让他不要再去打拳了。 她不希望有一天要去那里给他收尸。 她说，好好活着，平平淡淡地活着，不好吗？ 唐啸那时候心气太高了，见不得妻子跟着他吃苦受累。他年轻时候是个混混，谁都看不起他，只有妻子真心对他好。唐啸气血上涌，放话就算他死在上面，也要让她当个有钱的寡妇。 后面他打的比赛越来越多，他比任何对手都不怕没命，越来越多的比赛邀请他去，越来越多的钱流水似的打进他的账户。 唐啸不再让他的妻子去当保姆。 “等我哪天真被人打死了，你就拿着这笔钱去全世界旅游。当富婆，点男模，长命百岁。” 直到污染爆发的几天前，他离开s城，去外地比赛。 爆发当天，他在赛台上将本地颇有名气的对手打得鲜血淋漓，无数观众为他的死里逃生呐喊尖叫。赛后，他拿起手机和妻子报平安。 只听到了妻子发给他的语音。 “唐啸，好像要发生奇怪的事情了。” “天上有一大团黑雾，楼底下好多人在逃命。电视台让我们快点逃离这里。” “但是，我来不及了，唐啸。”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我只能不断地买绷带和消毒水，自学医师资格证。其实我还考了很多证书，努力学很多手艺，我用当保姆赚来的钱盘了店面，我也能赚很多钱，但是你总是看不到。” “唐啸，别再流血了。” 她像是预料到了看不到的未来，柔声道：“唐啸......在未来的世界里，就算是被当成野草，你也要活下去。” ... 虽然认出有物资的人是童游，但是唐啸不知道童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s区这种生存艰难的地方，有谁愿意把弥足珍贵的物资分给素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又情不自禁地想，万一童游就是这样的人呢？ 唐啸的思维不断挣扎着，直到童游等人睡着了，精神崩溃的唐啸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答应了妻子要好好活下去。 他在她的墓前发了誓。 他没在赛台上丢了命，那他在s区就能活。 童游的背包离他越来越近，钢筋在他手里弯曲，唐啸的表情几乎扭曲了，目光炽热地盯着触手可及的背包。 后脖颈上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心中警铃大起，唐啸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在看不清的东西穿透后心之前，唐啸先一步就地滚开。 几乎是条件反射，唐啸手中的钢筋已经刺向了眼前的黑暗。 唐啸的动作很快，这是他多年死里逃生练就的本领，包括敏锐的危险感应告诉他，有什么污染物般的存在在前方紧紧盯着他。 ......不，是比污染物可怕一万倍的存在。 钢筋没有穿透来者的身体，而是被截在了半路。 唐啸一脸错愕，因为他感受到对面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手里抓着的钢筋正在被拧成麻花，不断钻磨着他的虎口，血液从被钻破的伤口流出。 唐啸上半身猛然发力，试图夺过钢筋，对方纹丝不动。在这寂静的时刻，除了童游和朋朋因为深度睡眠而绵长的呼吸声，唐啸感受不到对面传来的任何急促的喘.息。 对方......究竟是游刃有余，还是......根本不是人？ 这是他匹敌不了的对手。 唐啸汗流浃背，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从没有在任何比赛上，产生过这个念头。 唐啸另一只手已经握起了拳头，双臂的肌肉隆起，腰部暗暗发力。唐啸憋着一股劲儿，满脸通红，想要拼尽全力袭上对方的命门。 不过瞬息间，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就像气球碰上了尖刺，他在无数场比赛取胜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识，动摇了。 做好活下去的打算是一方面，自己开始畏死又是一方面。唐啸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当机立断，放开钢筋就想跑。 然而，触手已经先一步缠上了他的双脚。 唐啸的脸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鱼鳞成了保护他的铠甲，他竟然感受不到疼痛。唐啸根本来不及起身，想要往前爬去，黑暗中猝然出现一只手，从后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因为职业要求，唐啸常年都在健身，肌肉镶嵌在他的身体上，将他组装成了不可撼动的大山。他打的都是超中量级的比赛，很少有人能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 拎着唐啸的领子的东西缠绕上了他的脖子，冰凉的触感刺激着神经，唐啸脸上的鱼鳞不断翁张，齐齐竖立了起来。 第57章 冰冷滑腻的触感绝对不是人手！ 唐啸头皮发麻，不断挣扎起来，双手抓挠着脖子上的触手。触手越缠越紧，窒息感传来，寒气如刀般切割着他的后背，唐啸的手指抓破了脖子上的触手，几乎半根手指都穿进了触手里。 饶是如此，触手的主人依旧一声不吭。 “你不是人——”唐啸咬牙艰难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索径从黑暗中走出，惨白的皮肤如同鬼魅般，绕到了唐啸的面前。唐啸的瞳孔骤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索径，想起来就是这个孩子和童游一起坐着污染物飞走了。 唐啸看着饶有兴趣打量着他的索径，双手陡然卸力，他已经不再去想抓住他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放了我吧，”唐啸如同心甘情愿上吊的绝望者，被吊在半空中，双臂无力垂在身体两侧，他张了张口，“我不会偷你们的东西了，我只是......我的妻子让我活下去。” 唐啸笨拙地说完近乎是遗言般的求饶，便闭上了双眼。 他在比赛里，没有求饶过一次。 他甚至看不起那些求饶的对手。 既然惜命，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种比赛？ 他有着赴死的绝望，第一次发现，原来求饶的话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喉咙会被对方捏爆的时候，一道强烈的白光突然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饶是唐啸紧闭着双眼，也被这道光线刺得皱紧了双眉。 紧接着，他被摔在了地上，脖子上的触手一秒不到就烟消云散了。唐啸仰躺在地上，头晕眼花，一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那道光又晃了过来，正好打在了站在他面前的索径身上。 索径的身上干干净，没有触手，也没有任何诡异的气息。 他看到索径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像是正在看待一个死物。 “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 耳边耳鸣不断，但索径的声音就像是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炸开般，他确确实实听清了那句话。 在从远处传来的跑步声和出现在视野的光线里，唐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46章 童游被唐啸的喊声惊醒的时候, 下意识去看身边的索径，发现索径又不见了。 童游有些生气，他不知道索径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他担心。 污染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污染物如果真要发动攻击，索径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他想，也许应该拿根绳子把索径和自己绑在一起。 童游举着手电筒, 像在校园里抓情侣的主任，气势汹汹地走向了索径。 “索径，你——”没等童游埋怨完，躺在地上的唐啸就引起了童游的注意力。 唐啸脸上的鱼鳞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明显是个正在发生异变的人, 童游一下子挡在了索径面前，检查索径身上的防护服有没有破洞。 不等童游问话，索径率先解释道：“童童，他、刚刚，偷背包。” 这番话说得实在理直气壮, 终于有一次他的攻击性可以是被动技能了。 “他偷就偷了，研究所还会给我。你不能跟上去呀。”童游不赞成的语气有些凶，索径一声不吭, 明明比他高，却在他面前显得低眉顺眼。童游心软道：“你有没有受伤呀？” 索径看了看忘记留住抓伤的双手，颇为可惜地说：“差一点。” 落在童游耳朵里, 这微妙的情绪就成了后怕。 这个功夫, 朋朋也醒了, 追着光亮跑到了这里。她一看见地上的唐啸就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 唐啸适应得差不多了，坐了起来。他的脖子上留下了红痕，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不是让你去找搭建据点的材料吗？”唐啸也认出来了朋朋, “你还想不想在这里活下去了？” 童游制止了想要回嘴的朋朋。 唐啸的体型在童游眼里，极具危险性。虽然唐啸明显来者不善，但是他身边现在没有污染物，如果真打起来，他们三个绝对没有胜算。 “你为什么要偷我的背包？” 唐啸咳嗽了几下，有些认命道：“当然是想活下去。” 童游沉默了两秒，从背包里拿出了盒饭，放在了唐啸面前。 唐啸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他看着放完就走的童游，又看了看跟在童游身后的索径。他意识到，童游明显不知道索径的实力。 曾经在区外时，童游的消息传来，唐啸也和所有人一样，将童游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即便到了s区，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看到童游的身边潜伏了一只披着羊皮的饿狼，唐啸还是担心起童游的安危来。 更何况，童游给了他一盒饭。 唐啸欲言又止。 ... 回去的路上，童游一直回头观察着唐啸有没有跟过来。 索径突然说：“童童，朋朋和那个人，认识。” 朋朋点点头：“那个叫唐啸，我和他同一天进入了s区。” 索径没有看她，而是站在了原地，对童游道：“他们，有可能认识，一起做坏事。” 朋朋这回听明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说出了索径没想出来的那个词。 “你该不会以为我和他是同伙吧？！” 索径不语。 这是赶走朋朋的好机会。 朋朋急切地看向童游，童游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太可能。” “因为唐啸看上去比我们厉害很多，如果朋朋和他真是同伙，刚才就会留下了。而且我身边也没有污染物，朋朋和唐啸没必要演这么一出戏，如果真有什么目的，不如直接上手。” 索径垂眸看向童游，“童童，说得对。” 童游也拍了拍索径的肩膀，体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觉得朋朋是好人，我们小心一点就好啦。” 说着，童游拿出了诸明知给他的照片，读出了照片背后的地址：“希望天亮了之后，暴风雪能停下。帮诸明知做完委托，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朋朋，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吗？” 朋朋正要说话，唐啸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小区的名字，我知道去那里的路。”唐啸手里握着盒饭，不自然地避开索径的视线，“我可以带你们去。” 童游皱眉：“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这两个字从唐啸干裂的唇间吐出，在童游戒备的眼神下，唐啸自觉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我，很会打架。我是蝉联s城地下黑赛七年冠军的拳击手。我可能打不过污染物，但是我能为你拼命。我是s城人，能带你去s城的任何地方。” “我知道你有很多外面的物资，你只要每天管我一顿饭，我愿意为你卖命。” 唐啸咽了口唾沫，声音仍旧沙哑：“我只是想活下去。” 在跟上来之前，唐啸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 一盒盒饭，并不能延续他的生命。他只有跟上来，生命才会有保障。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卖命和想活下去，是个十分冲突的组合。但是他的确只会打架，只会拼命。他甚至想对妻子表达爱意，都要通过这些打打杀杀。 唐啸其实想揭穿索径在童游面前的伪装来换取童游的信任，但是他知道，索径真的会杀了他。 而且他没有蠢到认为童游会相信他一个陌生人的话。 说到底，他会追上来，不过是仗着童游给了他盒饭，仗着自己一双毒眼看出来的童游的心软。 童游思考了片刻，他的注意力不在唐啸自己都心虚的矛盾上，而是问 “你很熟悉s城？” 唐啸点头。 “s区包含的其它城市呢？” 唐啸抓住了苗头，急忙说：“我也熟悉！我曾经经常在s城的周边城市打比赛！” “我可以让你每天都吃饱，我也可以保护你不被污染物伤害。”童游下意识罗列出了自己的优势，然后才说，“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去找一个人。” “我会一次性给足你七天的物资，在这七天里，你要为我马不停蹄地找人。” * 翌日一早，暴风雪停歇，童游一行四人，启程。 “xx小区位于市中心，它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繁华的地段。我们从商厦出发，离那里很近，不用半天就能到了。” 唐啸经过一夜的修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临走时去童游他们曾经发现的服装店里，拿了一身御寒的衣服。他走在前面，在积雪上开出了一条路。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马路上全都是撞在一起的车辆。 前方高楼林立，写字楼和商业大厦没有了灯光的装饰，在这阴沉的天里，透露出一股铁器独有的锈气。 朋朋突然指着一个明星的广告立牌，说：“快看这个姐姐！” “她是个歌星！我去过她的演唱会，唱歌可好听啦！” 第58章 童游循着看去，看到那张扬的卷发和红唇，惊讶道：“我也看到过她的海报！原来她是个歌手。”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了诸明知送给他的mp3，他本想分给朋朋一个耳机，想了想，又把耳机拔了下来，按下播放键，迫不及待道：“你能帮我找找里面有没有她的歌吗？” 一首又一首的歌曲在这冰天雪地间流泻，广告牌上的女星静静目视着四人渐行渐远。 低缓的前奏骤然响起，朋朋站在了原地，说：“是这首。” “这位女星姐姐，曾经在一个访谈节目中谈过自己的童年。她说她的童年一点也不快乐，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去，一直是亲戚抚养她长大。她只能通过父母为她拍下的录像看到父母。后来，她因为歌唱比赛意外走红，在自己的第一场巡演上，唱了这首歌。” “她在写这首歌的时候，一直循环播放着父母为她拍摄的录像。她说，这是一首表达孩子对父母思念和爱的歌曲。” mp3的歌全都播放完，童游一行人正好到了诸明知留给他的地址。 这是个高档的小区，童游没来过，仰着脖子环视着一栋栋耸立的住宅。 朋朋说：“我之前也住过这种地方，每到天气好的下午，很多父母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楼下玩，那个时候可热闹啦。” “他们都会在哪里玩呢？”童游突然问。 朋朋指了一个方向：“可能是这里吧。” 那是一个很大的区域，有健身器材还有很多滑梯这种娱乐设施。在正中间，立着一个三口之家的雕像，雕像保存完好，表情活灵活现。 这里的视野十分开阔，同样是一个能观赏到日出的最佳地方。 唐啸在雕像旁挖出了一个小坑。 童游蹲下身，在把照片埋下之前，把照片举在了摄像头前。 “再看最后一眼吧。” 童游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在了土坑里，看着土坑里的两张慈祥的笑脸，他想了想，又把mp3打开，循环播放起了女星的那首歌。 随着他们往坑里一点一点填土，歌声的音量逐渐减弱，直到童游在填好的土坑上种下了一朵花，歌曲终于又从头开始播放。 照片和孩子对父母的思念，被埋在了土里，永远在一起。 童游低声对诸明知道：“他们听见了。” 这是一首好听的歌。 第47章 “我都要哭了。” 沃自心一把鼻涕一把泪, 将桌面上成山的卫生纸团扔进垃圾桶，肿着一双眼看向诸明知。 “队长，你没有白疼他。童童真好, 真贴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很宝贝你送给他的mp3。” “童童真不能是我的孩子吗？”沃自心泪流满面，“队长,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 屏幕上正是童游他们埋照片的视频片段，沃自心被调到了s区旁边的门卫室里，自然是看不到的。诸明知特意从研究所拷来了备份，坐直升飞机带到s区给沃自心看。 诸明知在研究所的权限要比沃心明低, 但足够他能把童游的这些一手视频翻来覆去看个遍。 不知看了多少次，诸明知此时的神情几乎称得上认真。 作为清道夫的队长，诸明知一直对外保持着温和的形象，他很擅长把握自己的情绪，但是每次看到这个视频还是不能控制时心中的波动。 他轻轻喘了口气, 微笑：“还好s城的变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 除了这个视频，诸明知带来的还有唐啸和朋朋的资料。 唐啸的资料和唐啸对童游说的一样, 他的确是s城的地下拳击手冠军。他的妻子死于污染爆发，在妻子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唐啸一直处于酗酒的醉生梦死状态里。 他用打拳赚来的钱, 给妻子修了一个豪华的衣冠冢。除此之外, 便没有什么了。 朋朋的亲生父母死于区外的一次污染物暴走, 遗憾的是，朋朋家里没有可以抚养她的亲戚了，所以她转入了一所孤儿院。 沃自心目光掠过资料上的一段文字, 某段信息在他眼前重合。 “这个孤儿院的院长该不会是童游的宽肩污染物吧？！” 诸明知点点头。 朋朋失去父母之后，有着好长一段时间的应激状态。很多孩子在骤然失去父母后，都会有这样一段反应，这种创伤心理会随着时间被逐渐治愈，或者粉饰太平。 也就是说，朋朋的应激状态并不少见，孤儿院里几乎全都是这样的孩子，但是几乎没有孤儿院敢接纳她。 因为污染物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折磨，朋朋有着强烈的伤人倾向， 在那位孤儿院院长被污染的半年前，他亲自将朋朋接进了他的孤儿院里。 让人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朋朋的恢复速度比所有院里的孤儿都要快，变得像顺利成长的正常孩子，只是有些寡言。不出一年，有一家丧女的夫妻领养了她。 根据研究所的调查，这对领养夫妻的名声很好，对朋朋也不错，朋朋进入s区的那天，这对夫妻还因悲伤过度，哭晕在了区外。 “虽然这两个人的经历都不同，但他们俩还是有着共同的地方。”诸明知说，“他们的人际关系很干净，不会对童游造成潜在的威胁。所以，研究所一致决定，在基础的监视下，不对留在童游身边的他们进行干涉。” 沃自心点点头，他也赞同所里的决定。他反复阅览着这两个的资料，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啊。” “什么？”诸明知微笑，他知道沃自心要说什么。 “这个唐啸和朋朋是同一天进入s区的，他们在出现之前，我们提过他们这批人。 ——就是索径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天。” “队长，你那时候说唐啸这批人是最新进入s区的，而且名单里刚好有个和索径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进入s区的时间和索径出现在童游的时间没有什么出入，所以......” 所以他们暂时用这个说法安抚了初见索径时的不安。 沃自心严肃地看向诸明知，深吸一口气。“但是，索径是男生，而朋朋才是那个名单里的孩子。队长，你忽略了名单上的性别信息。” 诸明知笑了，面对沃自心的直言没有任何不悦。 诸明知一直有意培养沃自心当他的接班人，这并不是研究所的决定，而是诸明知的私心。沃自心没有辜负他父母为他取名的苦心，这也是诸明知看好他的一点。 这样的人在如今的时代可能不会活到最后，但是，只要他的心中残存着一点善念，便会托举起弱势生命。 “抱歉，这的确是我工作的疏忽。”诸明知的手搭在了沃自心的肩膀上，这是一个能够让人忽略上下级关系的动作，“对于索径，你怎么看？” “他很危险。”沃自心想都没想，“但是我们不能动他。” “我想，索径一定隐藏着不可估量的实力，我们甚至不能排除他和黑雾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我们几乎能确定，他和黑雾决定有某种关联。合作、寄生，甚至黑雾是索径的本体都有可能。 “黑雾的危害性，我们每个人都有目共睹。在s城的污染爆发后，研究所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祂的踪迹。这次是祂在消失后，第一次现身，而且只是待在了童童的身边。 “祂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祂为什么出现，祂跟在童童身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沃自心一字一顿道：“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只有两个。” “一、我们打不过祂。这句话说出来很逊，但我们都必须承认这是事实。” 诸明知点点头，接着往下说：“第二点，童童很在意他。” “这是最让我觉得无力的地方。”沃自心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结合这两点，我们只能非常郁闷地选择监视祂的一举一动。” 诸明知笑了一下：“然后，还要祈祷祂不要突然做出一些疯子行为。” 沃自心生无可恋道：“队长，你还能笑得出来？” 诸明知垂眸。 他一直都对索径的身份抱有怀疑和戒备，沃自心刚才的分析便是他的心中所想，不出他的所料，也不会加重他的焦虑。 从很早之前，发现黑雾存在生命迹象的时候，就已经把诸明知的抗压能力提高到了最高点。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祂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索径的出现只不过是把定时炸弹带到了明面上。 “好了，准备一下。”诸明知淡声道，“童童他们估计要到了。” 童游在今天一早决定返程，如果像来之前那样徒步回来，一定会超过他和研究所约定的一周期限。幸运的是，刚出了s城的市中心，他们就发现了折返回来的雪珠。 雪珠半天就能到防线，不知比徒步的速度快了多少倍。诸明知特意早早离开研究所，候着童游的到来。 第59章 沃自心立刻忙碌起来，一边检查着给童游准备的新物资，一边唠叨：“队长，你说童童他们留不留下吃晚饭。这么晚了，要不然童童回去也要自己准备。” 诸明知：“先把饭热热吧。” “童童这次多带回来俩人，之前的物资数量肯定不够吃了，队长你这次有没有多带点过来？” 听到沃自心提起这个，诸明知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诸明知在通讯器上操作了一下，一阵车笛声在门卫室的外面响起。沃自心走到外面，五辆运输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厢后门全部打开，足以让沃自心看清里面的东西。 “这些都是居民送给童童的？！” 诸明知笑了一下：“来自粉丝的礼物。” “玩具、衣服、零食，应有尽有。” 沃自心随机朝一个车厢里看了一眼，语塞道“......有高考题就算了，怎么还有裙子。” “......粉丝的爱。”诸明知也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按照童童的性格，这种裙子一类的衣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你姐说...... “要让外面的人喜欢上真正的童游，也要让童游认识外面的同胞。” 沃自心明白沃心明的意思。作为和沃心明一起长大的手足，沃自心比任何人都明白沃心明身上的宝贵特质。 她善良、博爱，是伟大的理想主义，是能够言出法随、践行自己准则的卫道者。 但是，沃自心这次破天荒地对沃心明产生了一点怀疑。 沃心明想要童游认识外面的同胞，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仅凭这一车礼物，就能让童游认识他们吗？ “刚好这次有朋朋加入，裙子可以给她。”沃自心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又在车厢里翻出了一个盒子，“这是什么？” 沃自心的动作一直都比说话快，话音还没落下，他就已经拿开了盒子。 随即，瞳孔骤缩。 盒子里是密密麻麻的信封。 诸明知：“居民们都很感激童童。自从童童的vlog开始更新后，他们便开始陆续寄信到研究所。” “虽然他们把信寄到了研究所，但是每封信的开头都是 “——亲爱的童童 “足足有5891封信。出于安全考虑，研究所认真读了每一封信，权衡利弊后把不适合给童游看的信件暂时封存，现在这里有5468封信。” 沃自心愣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不适合给童游看的那423封信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随着童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恶意也会潜伏在黑暗的角落。不管这423封信的主人对童游抱有怎样的怀疑，他们的视线便已经紧紧盯着童游不放。 有人喜欢，便会有人不喜欢。这个道理，沃自心自然明白。 但是...... “其实，沃所既然决定让童游也认识外面居民，那这些信应该也一同给童游看才对。”诸明知抚摸了一下盒子里的信封，“但是，她彻夜将这423封信看了一遍，一直在办公椅上坐到了天亮。 “她说，她不忍心。” 沉默。 沃自心掂了掂双手捧着的盒子：“没关系，爱比恨沉重。” 第48章 五辆运输车的东西, 几乎能堆满一个超市的所有货物架。 区外的居民们几乎把所有他们能想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诸明知和沃自心着手把这些礼物从车上卸货，分类整理好放在了门卫室的门口。 五辆运输车缓缓离去，沃自心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有些犯愁，“童童怎么把这些东西弄进去呢。” 话音落下，代表着污染物正在靠近的污染值检测器亮起了红灯。 诸明知走到门卫室的控制端前, 降下了防线s区那面的升降梯。 沃自心向前走了几步，努力在脸上扯出了个微笑。 升降梯运作的声音传到了另一边，人影出现在了防线上。 沃自心“啊”了好几声，精挑细选着最让自己满意的温柔声线。 他最开始夹着嗓子那时，刚和童游有接触, 那时候的童游对他们还很抵触。 沃自心没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过，尤其是在这个孩子浑身都是刺儿的情况下，所以为了所里的任务，沃自心连夜刷了好多宠物博主和猫相处的视频，他便学着耐下心来夹着嗓子, 哄着童游劝着童游。 现在童游和他们的关系稳定了，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沃自心反倒习惯了对着童游轻声细语。 习惯是一方面, 沃自心觉得和他们熟悉起来的童游，越来越讨人喜欢。前段时间的他打死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会真心实意地希望童游越来越好。 通向区外的升降梯开始下降, 沃自心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在升降梯落地开启梯门的那瞬间, 脱口而出 “我的好童——怎么是你？！” 只见升降梯里不是童游，而是一个面上覆了鱼鳞的男人，男人的鱼鳞和半个身体都被溅上了红色的血液。 目光触及到那明显的变异特征和鲜血, 沃自心条件反射带好了防护服的面罩，掏出手.枪直指升降梯。 男人身上的血液让沃自心有些心慌，沃自心厉声道：“童游呢？” 唐啸站在升降梯里，和沃自心大眼瞪小眼。他起先被沃自心的反应弄得有些怔愣，很快想起来了什么，缓缓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直到背靠升降梯。 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在了升降梯上。升降梯的阴影笼罩在了唐啸的头顶，沃自心看不清唐啸的表情。 只有唐啸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童游不知去向，明显不属于男人的血液让沃自心不得不多想。除此之外，唐啸出现在这里也意味着被污染者的首次越狱。 沃自心只身挡在男人面前，他不能退后一步，握枪的手臂笔直有力，洞口毫不倾斜地对准了唐啸的脑门。 只需扣动扳机，唐啸必将命陨于此。 唐啸见状不妙，把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才开口道：“你好，我是唐啸......” “砰！” 一颗子弹擦着唐啸脸侧，嵌进了升降梯的内壁。子弹带起的热风吹起了唐啸脑门上的刘海，露出了额头上的鱼鳞。 像唐啸这样只出现了部分变异特征的变异体，他的攻击力远超常人，甚至能杀死正常人类杀不死的污染物，但是他们的自愈能力却远不如污染物那样难以消灭。 沃自心的目光在上面一闪而过，语气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我在问你，童游呢？” “自心，冷静。” 几乎是在沃自心问出的瞬间，诸明知走到了沃自心的身边，他看了唐啸一眼，抬手将沃自心举着枪的双臂压了下去，面带微笑道：“抱歉，唐先生。” “我想你也许忘记了，一旦进入s区的污染者，都不能擅自离开s区。这是规则，请你谅解。” 唐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被拿枪指着，情绪明显不佳。他看了看如临大敌般的沃自心，又看了看人人熟知的清道夫队长诸明知，不悦道：“操，我到这里是为了帮人传话。” 诸明知想了一会儿，依旧是一副好脾气，“是童游？” “是他。”唐啸用蛮力擦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吐槽道，“你们以为是我想来吗？他明明和我说，我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你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s区准则第三条，但凡有擅自进入、逃离s区的相关人员，一律按击毙处置。”沃自心冷冷道，“如果不是看在童游的面子上，你的脑袋已经被我打开花了。” 唐啸被噎了一下。 常年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他能听出来沃自心说的不是假话。 他们这些人在进入s区之前，已经有相关工作人员向他们科普了s区准则里的条例。身上携带污染因子的人离开了s区的范围，这的确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唐啸没有再过多纠缠，将童游的话转达给了两个清道夫。 “童游和我们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点突发情况。今天是你们约定的日期，他怕回不来，便让提前过来向你们说明情况。” 经过这几次你来我往的合作，诸明知和沃自心都能看出来童游是一个很有契约精神的孩子。不知道在s区这样的生存条件下，童游是怎么保留住了这份宝贵的品质。 沃自心暂时松懈了肩膀，急声道：“你们遇到了什么？童童怎么样了？你身上的血是童童的吗？” “你这么多问题......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唐啸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高举的双手也放下来抱胸而立，他能看出沃自心是真的在担心童游，“我只能说，童游很安全，他会尽快赶来。” 唐啸的回答模棱两可，沃自心上前一步，还想再继续追问，却被诸明知拦了下来。诸明知按下了手中的按钮，看着正在合拢的升降梯的梯门。 “请回吧，唐先生。” 升降梯无知无觉的将面覆鱼鳞的唐啸带回了s区，沃自心紧紧盯着防线的最高处，不赞同道：“队长，你真的信得过唐啸吗？这会不会是他的计谋，其实童童已经被他绑架了。” 第60章 “别多想。” 诸明知已经走回了室内，低头注视着屏幕上有关童游的所有数据。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在他视网膜上滑过，童游关闭了摄像头，诸明知只能通过这个途径获知有关童游的情况。 “童童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诸明知对仍在外面的沃自心道，“唐啸和童童之间是存在着利益的雇佣关系，唐啸不是个蠢人，他知道绑架童童没什么好下场。” 还有一点，诸明知没有明说。 童游的身边，还有索径。 诸明知在索径的身上没有嗅到任何指向童游的攻击意图，他反而和他们一样，谨慎小心着童游的态度。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索径的存在，无疑是童游目前安全的最大保障。 没有研究所的指令，沃自心也不能随意进入s区。他很担心童游，也只能让自己听从诸明知的话。沃自心待不住，又去帮童游整理了一下物资。 直到，s区的光线被防线彻底遮挡，门卫室和防线附近亮起了照明灯，童游终于和沃自心他们碰上面了。 童游这次是自己从升降梯上下来的，索径没有和上次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沃自心观察着童游的表情，他觉得童游一定知道了他们和唐啸起的冲突，所以这次没有带索径。 兀地，沃自心有些紧张起来，如果童游介意怎么办。 童游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甚至有些护短，他不知道唐啸在童游的心里地位如何，但很显然，和童游合作的唐啸，已经成为了童游的人。 如果唐啸把这件事原封不动、不不，如果他添油加醋怎么办？ 沃自心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童游，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却没想到率先道歉的人是童游。 童游垂头丧气站在沃自心面前，一副认真认错的姿态，“对不起，我忘了被污染的人不能离开s区。” 沃自心刚才一直在想东想西，完全没想过童游会主动揽下自己的错误，而且没注意到童游走来时因为心虚而在眼眶里不断移动的眼球。 “......没、没关系！”沃自心实在看不得童游情绪这么低落，为了减少童游的负罪感，沃自心双手比划着，“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诸明知想了想，蹲下身来，看着童游的眼睛，认真道： “被污染者进入区外和污染物脱逃是同等级的危险，稍有疏忽，就会重演s区的惨况。不过，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们。 “童童这几次跨过防线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们一次都没有提起过，甚至上次索径来这里，我们也没有和童童说这个行为很危险。” 童游眼皮耷拉着，做错事的感觉很不好，小声问道：“我能自由出入，因为我体质特殊，身上没有携带污染值，对么？” “你很聪明。”诸明知不吝夸奖，站起身，拍了拍童游的肩膀，随机推着他往门卫室走去，“好了，让我们忘掉不愉快。你是想先看评论，还是想先看看住在区外的大家送给你的礼物？” 童游从升降梯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堆在门卫室门口的物资。数量之多，导致实在是太显眼了。 差点酿成大错的愧疚感还萦绕在心头，童游看着那堆物资，却高兴不起来了。他低了低头，说：“先看评论吧。” 诸明知把童游带到了屏幕前，童游坐在了办公椅上，双腿悬空，看着屏幕上的一个个视频封面。 屏幕上展示的是童游的vlog账号，短时间内粉丝已经突破了数百万，每个视频的播放量和评论数构成的数据，几乎成了这个视频网站的顶流。 诸明知把选择权交给了童游。 主页按照视频的最新更新排序，童游选了今天上午刚刚发布的那个。 这条vlog里的内容，童游已经记不清了，他也无暇去回忆，因为他整个人都被评论区流露的真情吸引了。 【童童真的是勇敢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在s区这么久，怎么办呢，该怎么样才能不去心疼。】 【我的朋友全进入s区了，他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如果童童遇到他们，一定也会很喜欢他们。我愿意把我的朋友全都让给童童。】 【好想让童童当我的孩子，我会对他很好，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的天使，是我会唱出一万遍的摇篮曲。】 【今天是认识童童的二十三天，我又来了，中午好童童！】 【...】 童游从没被人这么高密度表达爱意过。 在他的记忆里，母爱和母亲的音容笑貌只剩下了泡沫般的虚影。朱姐虽然对他极好，但因为他们中间隔着污染物，其实缺少了真情的沟通。 再后来，他遇到被父母仓皇抱走的小朋友，遇到和他进行交换的运输员，又遇到独眼这伙抢他物资的人......就如诸明知他们所言，他的确严重需要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 他真的过得很辛苦。 童游眨了眨睫毛，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热。 原来，在外面正常长大的孩子，每天都会听到这么多爱吗？ 童游把每个视频的评论区都看了一遍，除了这些表达爱意的评论外，他还看到了很多人留下的故事。 也不可避免地看到让于今辛改变看法的那个留言。 【......童童能出现，真的太好太好了......】 童游的目光在这段文字上停留片刻，倏忽开口： “我让唐啸先来传话，是因为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点突发情况。雪珠带着我们在天上飞，因为我们人太多了，雪珠被压得身体靠近地面很近，回程的路上它很辛苦。 “后来，我们遇到了前来捕猎的被污染的人。雪珠和我们被他们用大网抓住了，他们每个人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就算有唐啸在，我们也很难有什么胜算。 “他们说，把污染物留下，他们就会放我们走。他们......太饿了。” 诸明知和沃自心静静听着，童游在叙述他们的遭遇时，整个人都很投入，表情有些难过地陷入了回忆中，他们像害怕吵醒婴儿的睡眠，不敢出声打扰。 童游继续道：“其实，唐啸想要殊死一搏。” “虽然那些人都发生了异变，但是他们终究还不是污染物，如果唐啸拼尽全力，说不定能逃脱。但是，朋朋不愿意，她说，这些人是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他们坐过同一辆公交车。 “唐啸是听到朋朋的话后才认出来的。但是我却觉得，唐啸比朋朋还要早认出来，他只是在通过他们的异变骗自己那只是一群陌生人罢了。” 诸明知点点头。 他能明白唐啸的心情。 唐啸和这群人的交情谈不上多深，甚至如果没有污染发生的话，他们也只是路人的关系。 虽然进入s区之后，他们也没有经历什么会培养感情的遭遇，但是，在还有着人类意识的情况下，杀死自己的同类和吃掉自己的同类，都是让人很难做出选择的道德问题。 就算是唐啸也如此。 “然后呢？”诸明知低声问。 “我的背包里还剩下了一些盒饭，我想用这些盒饭换我们离开，但是他们执着地想要吃掉雪珠。” 说到这里，童游的喉咙莫名有些紧，但是他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童游剩下的盒饭足以分到每个人的手里，但是那些人随着异变部位的增多，想要吃掉污染物来谋生的刻板思维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在他们心里，只有吃掉污染物才和活下去对等。 “雪珠就算变成污染物了，依旧很胆小，它受惊了，一直在挣扎。它的挣扎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突然就扑了上来，用嘴咬下了雪珠的毛。 “后来，唐啸受了伤才让雪珠飞走，那些人连看我们和盒饭都没看，直接追着雪珠跑走了。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雪珠，雪珠身上有好多咬伤。我们找到雪珠的时候，雪珠在哭。 “我确认雪珠安全后，才来找你们。其实我刚开始特别生气，觉得他们这些人很坏，也觉得雪珠很无辜。” 童游看了诸明知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抚摸着自己沉沉跳动的心脏。 “但是现在，我只感觉，这里很痛，很难过。” “为了雪珠，也为了......我的同类。” 诸明知和沃自心不约而同睁大了眼。 这不仅仅是童游第一次对他们真情流露，也是对他和人类关系的一个认同。 沃自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粒火苗点燃了，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突然很想哭。 为过去哭，为未来哭。 为自己哭，为童游哭，为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千千万万个兄弟姐妹流尽所有的泪水。 “我想在s区建一个超市和餐厅，向s区所有人免费供应活下去的物资，这里太苦了，我知道评论区这些人的家人和朋友都进入了s区。” 童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照明灯下是许许多多来自区外的礼物，也照亮了在空气中起伏飘动的小小尘埃。 第61章 从童游这个角度看上去，物资似乎正在闪闪发光。 “这些爱......不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才对。” 第49章 童游想要在s区建免费餐厅和超市的想法, 让诸明知和沃自心小小意外了一下。 他们又觉得这一切都符合童游的作风。 童游本就是爱恨分明的孩子，有着一颗剔透的感激之心。来自区外的爱意熨帖了他的心脏，他又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传达给了s区的同胞。 这让沃自心想起了s城沦陷后, 失去亲朋的人们聚集起来，自发响起的号召——“就算他们的身体被污染侵蚀，他们的精神仍与我们同在。” 童游的认知有了不小的成长, 这对研究所而言是莫大的进展。诸明知没有耽搁，立马将童游的提议转达给了沃心明。 沃心明的视频通讯很快就打了过来。 “童童，晚上好。” 沃心明穿着白色的衬衣，半截袖子挽到了肘部，利落的露出半个小臂。早已到了晚上, 通过沃心明身后的场景和桌子上的公文，不难看出沃心明还在办公室工作。 沃心明坐在摄像头前，背后的窗户还开着，阵阵微风吹动了窗帘。好久不见，童游本来有些害羞, 突然好奇问道：“开窗不冷吗？” 沃心明知道童游为什么这样问，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童游，头上的毛茸耳罩还是她亲自选购的。 “因为污染爆发, s区的天气变化和季节更替已经和区外的规律脱轨了。区外正处于夏末，开窗很凉快。” 沃心明笑道：“谢谢童童的关心。” 童游刚从雪地回来，深刻领教了冬天的寒冷, 此时无比怀念夏天。他想了想, 又问：“s区的冬季很长, 上一次下雪的日子有二百多天那么久，区外也是吗？” 沃心明摇摇头：“区外普遍三个月进行一次季节的更替。每到一个新的季节，大家都有要做的事情。春天踏青, 夏天赏荷，秋天看枫叶，冬天堆雪人。童童想来区外看看吗？” 话音落下，诸明知和沃自心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童游身上。 童游对人类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童游主动离开s区。 沃心明借助这个由头问出来，能让他们摸清童游此时的态度到了什么阶段。既然童游认同了自己的人类身份，那么他会不会愿意进入人类的社会？ 在研究所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童游垂眸，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沃自心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不到一秒，他意识到这个反应实在不好，又手忙脚乱地收敛起了情绪。 屏幕另一边，沃心明看着屏幕里童游的发旋，她能感觉到童游态度的变化。 童游不再像最开始时警戒心十足地抵触去区外，但是，也没有当即同意。 没有急吼吼地拒绝她的邀请，是因为他接受了研究所，也接受了区外的群众。沃心明觉得，一旦善意代替了警惕，童游理应会对区外的世界抱有好奇和好感。 朋朋向他介绍商场里的东西，童游听得很认真，问了很多问题，也不掩饰各种惊艳的情绪。 沃心明的一只胳膊挪到了镜头外，两指拾了一支香烟，把玩着手里的细卷——这是她私下进行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他还是不想离开s区。 ......在顾虑些什么呢？ 沃心明止住了想要抽一根的冲动，也识趣没有去深问，浑不在意地略过，提起了这次通讯的原因。 “童童对超市和餐厅有什么想法吗？” * 童游站进了返回s区的升降梯。 他的身边只有两个放着基础物资的手提箱，手里抱着放满了信件的盒子。 沃心明和研究所会全权负责超市和餐厅的建设，童游只挑选了几件来自区外的礼物，剩下全都暂存给了沃自心，等超市和餐厅竣工，区外的礼物都会被放到超市和餐厅里。 童游不知道他的这个提议其实很早就有人提出了。 很多被污染的人进入s区后，不管是从生物角度上来说，还是从道德层面上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在s区想要施工建造超市或者餐厅，很难办。 没有人愿意以身涉险。 而且更多的人还是认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综合考虑下，这个提议便被暂时搁置。 童游又提起这件事来，无疑是给这个提议重新添了把火，让那句被时光蒙尘的口号，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耳边。 升降梯的门打开，索径三个人就守在升降梯的外面。 索径先走过来，接过童游手里的东西，童游抿了抿唇，转头对唐啸和朋朋道：“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们要到防护服。” 唐啸的心沉了下来。 他早在外面的时候就知道防护服被管控得很严，但是索径身上穿着的防护服又引起了他的希望，便以为童游也能为他要到。 唐啸也或多或少料到了这个结果，胡乱说了几句让童游别在意。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异变情况已经很严重，想要一件防护服，不过是图一点心理安慰。 这里只有他是成年人，唐啸拿过索径手里的行李箱，对童游保证道：“别担心，就算没有防护服，我也会在彻底被污染之前，帮你找到朱姐。” 朋朋抱了抱童游，笑嘻嘻地说：“我才不要穿防护服，防护服太丑了，我喜欢穿裙子。” 提到裙子，童游心里松快不少。几个人往回走着，童游看了看索径，又看了看前面的唐啸，小声对朋朋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裙子，我一会儿有东西要送给你。” 朋朋睁大眼睛，立即就想追问是什么。童游在唇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回去的时候才能告诉你。” 四个人走了一段，还能远远地看到被落在身后的防线，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在半路上遇到了宽肩污染物。 朋朋仰头看着宽肩污染物高大的身体，“我觉得这只污染物有些眼熟。” 童游介绍道：“他是我的爷爷，由人类异变而成。” 朋朋不由赞叹：“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人呢，我异变之后会不会也变得这么高？” 唐啸在旁边听着，看了朋朋一眼。 不由腹诽，竟然会有人期待自己变成污染物。 有了宽肩污染物在，他们成功在天亮前回到了童游的山洞。 路上，童游提前跟唐啸和朋朋说明了32号的存在。 唐啸和朋朋就算有了心理预期，看见了不仅绿油油还能说话的32号，表情依旧十分精彩。 童游希望他的朋友都能和睦相处，千算万算，却忽略了32号对人类的敌意。 32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张对它而言十分陌生的脸，舌头都颤抖了起来，“你、你竟然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我们的家！” “他们是我的朋友。”童游有些心虚，也有些不高兴。山洞是他的家才对，32号凭什么不让他把朋友带回来。 但是32号也是他的朋友，他不能让唐啸和朋朋离开，也不能赶走32号。 眼见山洞就要多出两个人类，32号迅速向索径求助，索径不动声色地看了32号一眼，垂眸对童游道：“童童，人多，住不下。” 这句话无疑为童游解了围，童游感激地看了索径一眼。 现在一共有四个人类和一个污染物，在不大的洞穴里实在有些拥挤。 而且唐啸和朋朋和32号长时间相处，只会异变得越来越快，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唐啸和朋朋入住朱姐他们的人类据点。 唐啸和朋朋对这个提议都没有什么意见，对他们来说，能不和污染物相处最好不过了。 因为唐啸要长时间外出寻找朱姐，据点大多时间也只有朋朋一个人住。童游对朋朋道：“一个人住不要怕，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朋朋一口答应下来。 众人休整了片刻，便开始整理物资准备吃饭了。 “我们在吃晚饭，虽然这个时间段应该叫夜宵。”童游在门卫室吃过了，他打开摄像头，让摄像头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有些高兴，便想把这份心情分享给看vlog的粉丝们，小声道：“这个是朋朋，这个是唐啸，这个是32号，这个——” 目光触及到角落里的索径时，一句话戛然而止，童游急忙把摄像头的镜头挡住了。 物资就放在了山洞的角落，童游给朋朋准备的礼物也在那里。索径不知为何没有吃饭，而是拿起了角落里朋朋的礼物。 童游紧张地环顾四周，见没有别人在看，迅速走到索径身边，把他拉向了洞外。 “索径，你为什么要拿我给朋朋的裙子！”童游震惊道。 索径漆黑的眸子沉沉注视着他，“我要穿。” 童游更震惊了：“啊？！” 在童游看来，裙子只有女生才能穿，索径吵着要穿裙子突破了他的认知。 第62章 童游茫然眨着眼睛，难、难道索径也是女孩子？ 索径实际上比童游还要茫然。 朋朋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童游刚说完他最好看，还会夸朋朋长得好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童游给他抓了娃娃，也会送朋朋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在朋朋出现后，童游便只顾着跟着朋朋跑在前面，不让他背，也不让他抱。 就像童游对人类的态度变了很多，索径同样也是。 朋朋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他不再选择直接杀死她，而是尝试通过别的途径解决问题。 比如，观察。 这一路上，索径一直在静声观察朋朋，他没看出来他和朋朋其他不同的地方，似乎只有朋朋穿着的裙子是他没有的。 刚才大家都吃饭的时候，索径不知道童游已经吃过了，便去给童游拿晚饭。他正好看到了童游要送给朋朋的裙子。 索径想了太多关于童游的事，可是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他问：“我穿裙子，童童会喜欢我吗？” 童游皱眉。 索径继续道：“像喜欢朋朋，喜欢我。” 这句话让童游只觉得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了。 他注视着索径的眼睛，在雪地的映衬下，那里被覆了一层光亮，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仿佛看到了这几天被自己落在身后的索径。 童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朋友做了一件多么不好的事。他很珍惜朋友的出现，但是这两天认识了朋朋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 “我很喜欢朋朋，也很喜欢索径。”童游替索径在难过，也为自己的行为懊悔，“朋朋是我的粉丝，所以我想对她好，感谢她喜欢我。” 索径蹙眉，有意比较道：“我才是童童，第一个粉丝。” “我很早，发现童童好，比所有人，都要早。” 童游还处于自己的情绪泥潭里，没反应过来索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索径说的某个字眼触动了童游。童游主动牵起索径的手，认真道： “索径是我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所以我喜欢索径，会对索径好。” 童游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让索径满意。从始至终，除了蹙眉，索径便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不仅是现在，童游在很多时候都看不透索径的想法。 绞尽脑汁想到了什么，童游眼里闪过一丝光，提议道：“你想不想和我去做好事？” 索径动了动唇，“只有我，和你？” 童游用力点头。 索径似乎并不在乎要去做什么，说：“好。” 童游便把在评论区里父母山头喊话求婚的故事告诉了索径。 “我问了诸明知，他说那个山头就在附近，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童游和索径走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座山下。 一座早已废弃许久的荒村出现在了童游和索径的面前。 这个村子很小，但是平房之间离得很近，大概有个十几户。 有的房子房顶漏了大洞，瓦片散落了一地；有的房子倒了半面墙，能看到躺在堂屋里的白骨；还有的房子保存得还算完好，但是外面的墙皮上被溅上了一层红白交加的干痕。 童游走近看了看，其实他有些怕，这里阴森森的，杂草丛生，堂屋里的白骨头骨上的两个窟窿就那么盯着他看。 但是他想，这个村子里的人们一定都很好。 就算变成鬼，也是最善良的鬼。 童游有意在这里寻找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却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辆私家车。 私家车彻底报废，四个轮胎都泄了气，车窗被打碎，车座椅上全是厚厚的尘土和落叶。 “吱呀——” 车门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童游轻而易举打开了车门，他拿出手电筒照了照车子内部，然后光柱停在后备箱不动了。 他看到了一家三口的居家拖鞋，还有各种保健补品。 这些保健补品早就过期了，显然没来得及送出去，连包装盒都开始褪色，和这座村子一起被封存在了这里。 童游轻轻把车门掩上，然后和索径一起向山头走去。 这座山十分陡峭，而且积雪太多，童游走了一半，便有些累了。 他差点滑倒，索径时刻注意着他，及时蹲下身。 “来。” 此时没有别人，童游便熟练地扑在了索径的背上。 索径背人的技术越来越熟练，童游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想起来了什么，说：“索径，以后别人在这里的时候，你就不要背我啦。” “为什么？” 童游小小声：“因为......我害羞。这么大了还让人背。” 童游还有一句话没说，认识了朋朋之后，他没再让索径背，便是因为这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索径面前，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做任何事。 索径沉默了许久，就在童游以为索径默认了的时候，突然听到索径说了一句 “那我背别人。” 这句话明显是故意说出来的，童游却不高兴了，无意识撅起嘴，凶巴巴地说：“不可以，你只能背我。” 在童游看不见的地方，索径微微翘起了嘴角，“为什么？” 就算背了他一路，索径声音依旧沉稳，童游双手扯着索径的两个耳朵，本想发泄，又觉得太凉了，用自己的手心暖着索径的耳廓。 有了手心的阻挡，索径只觉得耳边像是隔了一层膜，凭空出现了许多雾蒙蒙般的噪音。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童游说的话。 ——因为我才是索径的好朋友。 因为这句话，索径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却又觉得有些不够。他快走了几步，终于背着童游赶到了山头。 眼前出现了高大的山石，索径先爬了上去，又把童游也拽了上来。 这个高度足以让童游看到山脚下的村庄，看到更远的地方，也看到了微微发亮的天边。 就快要日出了。 这么想着，童游只听到身边的索径突然大喊道：“我要当童童最好的朋友！” 童游脸颊红扑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让索径别喊了，他又想起了那个留言。 “索径是我最好的朋友！”童游两只手在嘴边拢成了喇叭，回音在他和索径的耳边不断回响。 童游和索径又喊了几句，石头上都是雪太滑，一不小心没有站稳，童游直接顺着石头的坡度滑了下去，摔了个屁墩儿。 索径吓得赶紧跳了下来，他以为童游会哭，干燥的手掌去擦童游的眼下，却只碰到了纤长的睫毛和热乎乎的脸颊。 童游没有在哭，反而因为自己滑稽的举动，笑了起来。 像是被他感染了，索径也跟着在笑。 两个人对着笑了会儿，童游觉得屁股被雪冰得有些凉，正想撑着石头站起来，然而手掌却摸到了石头上凸起凹陷的纹路。 童游拂净了上面的积雪，然后后退了几步，让手电筒的光柱能照亮整个石面。 不......不应该说成纹路，那是一整个石面的刻字。 或者说，不知道是谁，在这石面上，留下了许许多多名字。 童游从上往下看，能清楚地看到位于石面上方的刻字十分规整，像是用小刀刻出来的，他认不出这是什么字体，只觉得赏心悦目。 然而越往下走，石面上的字便越来越变得潦草，甚至能看出刻字的人的情绪越来越躁动不安，刻字也开始变得像野兽的抓挠。 童游数了数，这上面足有二十三个名字，这二十三个名字覆盖了整个石面。 这个发现让童游不可自抑地激动起来，这就是他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没有找到的东西。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摄像头，他想要在评论留下留言的姐姐和她的母亲也能看到这一幕。 “快、快看！我好像发现了那些人的名——” 童游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在几乎靠近地面的地方，看到了一段潦草的小字。 很多字已经看不清了，童游勉强能认出那是三个名字，不过，他看懂了名字后的七个字。 ——我们永远在一起。 “......” 童游无声落下了一滴泪。 他知道是谁刻下的字了，也知道了那三个模糊潦草的名字属于谁。 刻下这段字的人一定发生了异变，甚至意识都被影响了，童游难以想象，这个父亲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保留下他顽强的意念 又该有多么的思念。 第50章 童游匆匆抹了一把眼眶, 便开始往石头上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冷风呼啸着从他的身后掠过他的耳边，他仿佛从这冷风中听到了某种痛彻心扉的呼唤。 “柳香芹!” “石弘益！” “纪霞！” 第63章 童游的声音顺应着冷风, 一路刮向了s区的深处，回声仿佛撞向了防线的高墙，震落了砂砾和尘埃, 冷风升腾而起，冲向了区外人类幸存的城市。 传到了s区外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知有多少人坐在了电视机前，他们有的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的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也有的躺在病床上, 看着晃动不安的转播，听着童游撕心裂肺地呼喊。 他们很多人不明所以，只知道是童游的直播便急忙围观。他们看不懂童游在做什么，听不懂童游喊出的一串名字又代表了什么。 也有人陆续想起，童游这个举动像极了他们曾看过的某个留言。 曾经写下那个留言的女生, 被研究所及时通知了童游的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和她的母亲相拥在了一起。 童游喊出的每一个名字, 她和母亲都很熟悉，甚至属于他们的脸也仿佛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女生哽咽道：“妈妈，你看到了吗？” 母亲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 泪水润湿了她眼睛的皱纹, 也重新点亮了她结网许久的过去, 她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童游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完短暂记住的几个名字，想让索径把剩下的名字也告诉他, 还没等他问出口，只听身后响起了密集的嘎吱声。 这是脚踩在雪地上走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童游愣了一下，正要回头看去，只听身旁唐啸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唐啸站在石头旁，对着天边喊道：“孟淀！” 朋朋出现在了童游的另一边，她也在喊：“孟学博！” 童游不知道唐啸和朋朋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他看了一眼唐啸，又看了一眼朋朋，最后看向天边 随即怔愣。 天边，光芒万丈。 日出了。 索径不知何时爬到了石头上，声音在童游的耳边响起。 “下一个名字，许桂帆。” ... 所有的名字喊完，几人嗓子都有些哑了，几个人迎着日出往回走。 回程没有人说话，唐啸和朋朋加入纯属冲动。 他们只是看到童游站在石头喊着一些陌生的名字，看起来特别感染人。所以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等那份上涌的热血褪去，唐啸和朋朋又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丝丝尴尬。 童游似乎并不觉得，他也是第一个开口的。 “你们怎么过来了？” 因为有人开口了，朋朋便没有那么尴尬了。朋朋说：“晚饭吃到一半，发现你和索径不见了，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就去了外面找你们。” “结果，人没找到，但是听到了你们的喊声。”唐啸接话道，“然后就找到了你们，看见你们在大喊大叫。” 唐啸和朋朋显然并不知道这二十几个名字的故事，童游又将这个故事讲给了唐啸和朋朋听。 朋朋听完，步子都慢了，她看着脚下的积雪，被日出照得金光灿灿。 她说：“还好，还好我也把他们喊回家了。” 童游也点点头，颇为伤感地说：“他们一定回来了。” 在朋朋和童游说话的间隙，唐啸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走在了队尾。 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露出了被鱼鳞覆盖的锁骨，他向锁骨下放看了一眼，却愣住了。 根据他这两天对自己身体的观察，已经总结出了自己身上鱼鳞漫延的速度规律。 如果他的规律是正确的，那现在他的胸口应该已经长满了鱼鳞。 但是，他的胸口上除了疤痕，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异变暂停了。 唐啸愣在了原地，想到了什么，莽撞地看向前方的童游。 童游正在和朋朋说说笑笑，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唐啸的脸上，唐啸头皮一麻。 索径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 正值饭点，在s区某处，一个餐厅人满为患。 餐厅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的饭盒，这些人男女都有，每个年低龄段的也都有，而且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一个男人百无聊赖地排着队，和前面的一个老年人搭上了话。 “老人家，你进来多长时间了？”男人问道。 老年人：“估计有半个月了。” “那您没我进来的时间长啊，”男人笑道，“怎么样，还吃得惯这里的饭吗？” 老人进入s区这半个月，一直没机会和别人说说话。年龄大了最怕孤独，男人唠家常般的搭话让老人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吃得惯，还是外面的味道，没变。” 男人：“那是，这些饭菜都是每天从外面运进来的，这个餐厅得有快五年了，我听说餐厅出现之前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老人哎哟了一声，“那我是赶上好时候了。” “谁说不是呢，这里的餐厅和旁边的超市，还是童游和沃所长为我们建的呢。”不远处有个超市，男人说着望了望，“我进来得有两个月了，还以为能见到童游，没想到一面都没见上。” 超市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把购物筐放在了收银台上。 收银员把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笑道：“只有一包卫生巾，还要别的吗？” 女生局促地摇了摇头，抿了抿唇，犹豫道：“那个......姐姐，我没有钱，你能——” “你是新来的吧？”收银员打量着女生，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估计还没发生异变。 收银员把卫生巾塞到了女生手里，解释道：“这里的里的东西都不要钱，这是童童说的，但是不能做坏事，要不然会被餐厅和超市拉入黑名单。” 女生感激地看了收银员一眼，收银员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又送给了女生一卷卫生纸。女生红了眼眶，进入s区后不安的她，终于遇到了一些能让坚强活下去的光亮。 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询问收银员叫什么。 收银员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可以叫我朋朋。” 女生拿着卫生巾和卫生纸离开了，朋朋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招呼了一下同事换班，也离开了超市。 朋朋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辫儿，没有了长发的遮挡，露出了脖颈上的尖刺。 五年过去，朋朋身上只有脖颈出现了异变，比朋朋想象中慢了太多。 朋朋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童游的山洞前，从山洞里张望了几下，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又来到了一个山脚下，对着山头喊： “童童——索径——” 山顶的某个山石上，一个修长的身影侧躺在了上面，似乎睡着了。在这道身影的旁边，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坐在了山石上。 少年同样身影修长，只不过从身量上看，比躺着那位的个头高了一些。少年任由对方的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修长的五指梳着对方细软的褐色发丝。 “......索径，”童游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却也没有再说别的，仿佛只是为了确定索径的存在。 索径嗯了一声，继续梳着童游的头发。 这五年来，自从漫长的雪季离开后，他和童游经常来这里。这里视野广，能照到太阳，他们一待就能待一下午。 光线扰人，童游皱了皱眉，索径便将手盖在了童游的眼睛上。 童游现在已经15岁，鼻梁高挺，索径的手不能为他挡住所有的阳光。不过也比刚才好了太多，童游原本还想再睡，但是他的耳边又出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们？” 童游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许多。 掌下的睫毛扑闪着，故意使坏似的挠着索径的手心。索径的睫毛也动了动，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童游狐疑了一会儿，正要继续睡下去，朋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睡呢！朱姐要生气了！” 第51章 “糟了！” 童游一个鲤鱼打挺, 直接从石头上轱辘了下来。索径看着自己没有了热源的腿，又看了看摸空的手指，最后看向早已跑没影的童游。 “索径快走啊！”童游一边招呼着索径, 一边往山下跑去。 远远地，看到了等得有些焦急的朋朋，童游快跑了两步, 停在她的面前，气喘吁吁道：“你背了吗？” 朋朋给他拿了瓶水，拍了拍他的后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习——” “停停停，”童游正仰头喝水呢，听朋朋突然背了起来，连忙阻止，“那么长的东西你怎么背下来的？！” 朋朋晃了晃自己的马尾辫儿：“我在区外的时候学过啊。” 童游对朋朋的这个说法已经见怪不怪了。 相处的这五年里, 他发现朋朋在区外接触过的东西比他想的多得多。童游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三字经这种东西朋朋肯定也在区外学过了。 第64章 索径也从山上下来了, 童游看了索径一眼，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朋朋也没背下来的话，朱姐会不罚我们了, 毕竟朱姐那么喜欢朋朋。” 三年前, 漫长的雪季结束后, 唐啸在刚刚化开的湖里找到了朱姐。 那时候的朱姐，异变明显更严重了，但是意识还很清醒, 见到童游的时候还在说童游长高了。 十二岁的童游抱着朱姐哭了好一会儿，朱姐哄着他，拍着他的头，很无奈也很心疼。 结果找回朱姐没几天，童游还傻乐呢，他和索径还有朋朋三个人，就被朱姐押着开始学各种课本上的知识。 想到这里，童游头疼的挠了挠脸颊：“怎么办，我和索径都没背，朱姐生气还挺吓人的。” 朋朋想了想，不怎么正经的建议道：“嗯......你要不再哭一次？” 童游立马炸毛：“我都十五岁了！谁十五岁还会哭！” 朋朋耸耸肩：“那没办法了。” 童游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发尾垂在颈后，看起来异常乖顺。索径的心口软了一下，摸了摸童游的脑袋：“和朱姐说，32号打扰你，不让你背。” “这不太好吧......”童游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上次和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他都是拿32号当成了自己没好好学习的借口。气得32号一看到他没好好学习，就去朱姐那里打小报告。 童游想到这里就觉得惊悚。在这一点上，一向厌烦人类的32号竟然和朱姐这个人类统一战线。 索径：“它再告状，我揍它。” 童游对此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去找朱姐了。 三个人一路向北边走去，路上遇到了一些刚从餐厅打完饭回来的人，那些人一见到童游，立即兴奋起来。 “是童童！天啊，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童童吃饭没啊！” “真羡慕童童啊，童童一定什么烦恼都没有吧？” 刚想打招呼的童游，听到最后一句话，猛地一噎。 ......他不喜欢学习是烦恼吗？ 这些人很多都是新来的，按照他们的话说，他们从未缺席过童游的vlog，童游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想到这些人都是粉丝，童游含糊回了几句，三个人路过餐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唐啸从里面出来。 唐啸没有穿上衣，半个身体上全都是坚硬的鱼鳞，刚长出来的鱼鳞一路延伸到了腹沟。这五年内，唐啸的异变没有停下来，但是异变程度却也仅此而已。 没有干扰到他的生活和意识，反而还给他提升了战斗力。开餐厅这几年，唐啸在里面工作，时有污染物来捣乱，很多时候都是唐啸给挡了下来。 唐啸一看童游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作为过来人，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习是对的，你要听朱姐的话。” 童游感觉自己的耳根子要碎掉了。 三个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宽肩污染物正好从防线那边走来。它宽大的肩膀上扛着好几个麻袋，一见到它，原本还在忙着排队吃饭的人群一窝蜂地挤了过来。 “我妈给我送东西进来了吗？” “今天有没有我的！” “别挤别挤，每个月就指着这次能和外界有接触了。” 自从餐厅和超市建成后，研究所就负责运输供应的物资进s区。 这两个地方的物资，起先是研究所自掏腰包选购，但是资金紧张，s区被污染的人又多，可谓是僧多粥少。后来，人们在童游vlog里看到他们的亲朋饥寒交迫，便开始自发捐款。 渐渐地，s区里的每个人都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研究所为了感谢这些人，便许诺给他们能和s区里的亲朋沟通的一次机会。 虽说是沟通，不过是区外的人把想说的话写下来，或者想送进来的东西，通过这个途径送到亲朋的手里。 这个先例一旦出现，越来越多的人都捐起款来。 毕竟现存的那么多个家庭里，几乎每个家庭，都在s区有和他们产生关联的人。 眼瞧着宽肩污染物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朋朋遗憾道：“只能等晚点再来找爷爷了。” 朋朋是在第二年知道了宽肩污染物的身份，她还记得爷爷对她的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重逢的那天。 三个人又走了会儿，终于到了目的地。 那是很大的一个湖泊，今天天气好，湖面上波光粼粼。在湖畔，支起了一个遮阳伞，旁边放了个小黑板和三套桌椅。 童游一看见那黑板就垮了脸，他磨蹭着，跟在索径的身后走，索径的前边又是朋朋。 朋朋走到湖畔，对着湖面喊道：“朱姐，我们来啦！”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从水中出现，溅起了一岸的水。这个人正是朱姐，她穿着深色的短袖，腰部以下的位置全都变成了水母般的触手。 这些触手呈透明状，上面遍布吸盘，虽然让朱姐丧失在陆地上行走的能力，却能让她在水中来去自如。 湿漉漉的发丝粘在了脸上，朱姐一抹脸上的水珠，笑道：“背得怎么样啦？” 朋朋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背了起来。 童游站在队尾，心慌手抖，他咬了咬唇，朋朋每背出一句话，他就小声复述了一遍，主打一个瞬时记忆。 但是朋朋背得太流利，童游刚记了个七七八八，朋朋还没背完，就被朱姐打断了。 “朋朋背得真好，”朱姐笑眯眯地夸完，在看到队尾的某个身影后，佯装惊讶道，“哎呀，童童今天竟然也来了。” 童游脸红红的，脚尖在地上画圆圈，头也不抬地说：“我想背的时候，32号它——” “童童！”几乎是一瞬间，32号的身影兀地出现在了童游身后。童游下了一大跳，32号竟然隐了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被抓了个正着，童游尴尬不已。32号正要苦口婆心地再说些什么，索径瞪了它一眼，32号什么也不敢说了。 朱姐正了神色，她有些无奈道：“童童，你难道想待在这里一辈子吗？” 又是这句话。 童游撇了撇嘴，他觉得未尝不可。 他在10岁的时候觉得s区是他的家，现在15岁，他仍然这么觉得。 现在的s区比起以前变了太多，这里的餐厅有热饭，超市有零食和日用品，污染物的污染对他没有任何危害，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更何况......童游悄悄看了眼朋朋和索径，攥紧了手，他的心中憋着一股劲儿。 “研究所刚打算建超市和餐厅的时候，就因为不知道该派谁来s区施工，延误了好久工期。没人想来s区，就算派清道夫组队来施工，也不现实。” “毕竟，清道夫每个人都是研究所用好多心血培养出来的，折一个人都心疼。” 童游突然提起这件事，每个人都很诧异，童游发现了，但他还是自顾自道：“后来，是我组织起污染物和那些没能彻底变异的人进行的施工。” “朱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姐沉默。她太了解童游了，以至于能透过这看似邀功的一句话，预料到童游没能说出的下半句。 ——因为我属于这里。 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他能保护被污染物威胁的同胞，他在这里野惯了，不适合到区外去。 童游的想法真的很奇怪。 每个人都想逃离的地狱，竟成了他舍不得离开的象牙塔。 童游说完就离开了，索径也跟了上去。32号在原地唉声叹气，朋朋担忧地看了一眼朱姐，说：“朱姐，你别生气，童童他就是......” “他不舍得一个人离开这里。”朱姐突然用看透一切的语气说道。朋朋愣了愣，旋即笑道：“您这不是都知道吗？童童怎么是坏孩子，所以别生他气啦。” 童游当然不是坏孩子。 他重情重义，爱恨分明，这是人类的宝贵品质。可就是这一点，让他们这些人成了坠在童游身后压着他的秤砣。 童游已经在s区十五年了。 整整十五年。 朱姐漂浮在水里，她透过水面看向自己正在水里自如伸展的触手，眉尖皱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头，无事发生般对朋朋笑。 “朋朋学东西真快，和我女儿一样聪明。” * “别担心，我帮你罚抄。” 童游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子，听到索径这么说，童游摇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此了。更何况，这件事的问题不是这个。” “我不想你去s区外。”索径停在了原地，像是表明忠心般看着童游的眼睛。 五年过去，童游在成长，索径也是。现在的索径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学会了用人类的思维思考，学会了三字经，他的狠厉暴躁被时间沉淀，愈发从容成熟。 朱姐的苦心所有人都懂，童游懂，索径也懂。但是在童游面前，他想做的，却是无底线的博取着童游的好感度。 索径承诺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第65章 石子就在脚边，童游却没踢下去。 在童游的面前，十五六岁的索径身高接近一米八。童游不止一次偷偷和他比身高，只有这次觉得索径高得有些......碍眼。 他总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索径的身上，童游干脆自暴自弃的观察起他来。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挺拔，不像小时候营养不良般瘦弱，干净白衬衣下的身体肌肉匀称，宽肩窄腰，手腕越过了裆部，比例极好。 只有皮肤依旧惨白，童游眯起眼睛，仰头看向少年的脸。 五官愈发立体，眉宇间总是有一股郁气，让童游联想到了潮湿的雨天。最后，是他的眼睛—— 索径不止一次这么看着他，但是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耳朵有些热。 童游越钻牛角尖的想知道为什么，越觉得自己有点待不住，脸颊都有了热意，童游干脆跑了起来。 索径被丢在原地，他看着童游通红的耳朵尖儿，不解。 只听童游的声音远远传来：“清道夫要进来出任务了，咱们快走，不能迟到！” 第52章 s区和区外交界处, 高墙防线依旧耸立。 墙角一片潮湿的油绿藓菌，防线遮了半个太阳。一队清道夫排阵列队，沃自心抬起眼, 进行出发前的最后一次确认。 “此次任务为期三天，我将暂替诸明知队长代行带队职责。现在听我口令，检查各自的装备和试剂。” 清道夫训练有素, 闻言动作利落的各自检查起来。每次深入s区，生还率全都未知，所以在出任务前的准备工作上，也无人敢怠慢。 “你们都在所里接受过药剂的抗污染检测，你们的身体能将药剂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沃自心站在队伍前方, 他的目光掠过防护面罩下一张张稍显稚嫩的脸，严肃道：“切记，药剂只有在危机情况下才能使用，这是在为你们的身体健康考虑。” “知道了，副队！”清道夫齐声回答, 嗓门震天响。 这些清道夫全都是研究所新培养出来的一批新人。 他们都没进入过s区，但是赶上了药剂研发的时候，每个人都体验过了药剂带来的能力, 因此每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升降梯从防线上降落到地面，梯门缓缓打开，沃自心带着清道夫进入了升降梯。升降梯匀速上行, 沃自心再次看向每个人的脸。 这批新人都很年轻, 沃自心和这批人没有过多的接触, 但是沃自心看过他们的训练资料，他们每个人都是研究所培养出来的优秀战士。 升降梯梯门打开，一群人从中走出, 站在了防线上。比起地面，这里的风极大，风声在清道夫的耳边炸开，也将s区独有的死亡气息送到了每个人的鼻下。 因为高度的优势，年轻的清道夫们眺望远处，能借此看到破败的建筑，活动的人流，奔跑的污染物。 有个清道夫突然说道：“天空好低。” 沃自心刚检测完s区的气温情况，闻言，看了那个清道夫一眼，挑眉：“怕了？” 清道夫挺起胸膛，一字一句道：“死亡不算什么，污染物更算不了什么。” 这个回答在风声中无比清晰，沃自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审视向众人、 “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去送死，我会将你们每个人都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当然，你们也不是去叙旧。 我知道你们中一些人的亲朋被送进了s区，他们生死未卜，倘若在任务途中，与这些人碰面，记住，任务为重。” “是！” 通向s区的升降梯准备完毕，沃自心带着一群人进入，随着升降梯距离s区的地面越来越近，沃自心能看到这群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看来这些在污染物的阴影下长大的新人，再怎么放出豪言，一旦靠近s区还是会心生恐惧。适当的紧张是好事，但过于紧张会影响任务的执行。 升降梯就要靠近地面了，沃自心正要出言缓解一下他们的情绪，其中一个清道夫用清澈的视线看向沃自心，难为情道：“副队......” 沃自心：“说。” 这个清道夫此时几乎可以用扭捏来形容：“那个......我们是不是能亲眼见到童童了？” 此话一出，原本严阵以待的清道夫都变得激动起来。 “我、我是听着童童的vlog长大的。” “我也是我也是！童童给当年小小的老子心里，种下了一棵想当清道夫的种子。” “能要签名吗？就签我防护服上！” “副队，你是不是和童童关系不错？” 不知怎的，听到这群新人话里话外都是童童，沃自心竟然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沃自心神情轻松道：“签名都会有。” 升降梯终于将众人带到了s区，众人从中走出，新人们只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变得更有存在感起来。 周遭一片荒芜，一览无余。沃自心带着这群人朝着一条固定路线走去，直到看不到身后的防线了，他们的身边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污染物的尸体。 尸身已经腐烂了一大半，身下的土地都被流动着污染的血液熏黑了。沃自心观察片刻，异变又腐烂的尸体已经看不出这个污染物生前是人还是动物。 腐烂味扑面而来，以防被污染，一些新人下意识隔着防护罩捂住了口鼻。 沃自心继续带着众人往前走，又途径了几个尸体，s区死亡常发，所以面对这随处可见的死亡，众人有些麻木的平静。 终于，他们看到了活着的人类。 其实应该说成是这些s区的人类先看到了清道夫。 这伙人差不多有四五个，正围在一起吃饭，饭盒里有菜有肉，大米饭的饭粒白净饱满。这伙人含混不清地招呼道：“哥几个又进来啦？” “这次待几天啊？” “带队的人是......小沃，哎哟，上次也是小沃进来的吧。” 几个新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里的人状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松弛。 后面他们又一连遇到了几个人，都热情得很，对他们客气得像是看见来这里旅游的异乡人。 甚至还有招呼他们多住上几天再走的。 几个人打了个寒噤，像过年躲亲戚红包一样往沃自心身后躲去。沃自心只得带着他们走了一条没人的路。 “这些人没有恶意，你们别误会。”沃自心解释道，“他们现在的状态......类似于摆烂，知道出不去，童游又让他们吃上了饭，对他们来说，好似不如赖活着。” “毕竟，在s区，痛苦最没用。” 最开始提起童游的那个清道夫，点点头，说：“其实对他们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能吃饱饭，能时不时和亲朋联系，虽然有性命威胁，但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沉默地离那些人越来越远，新人们跟在沃自心的身后，履行着清道夫手册上的条例，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没有再进行交谈。 直到前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清道夫新人们都精神一振。 “童、童！” “是童童啊！童童在前面！” “他旁边那个是索径吧？” 童游和索径在和沃自心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这伙人。童游向他们招招手，数着人数，对身边的索径道：“这次来了六个清道夫。” “你要签给六个名字。”索径说。 被清道夫要签名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童游听出来索径在拈酸吃醋，抓起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上，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温热的体温仿佛汇聚在了童游的指尖，随着指尖和掌心的接触，羽毛轻抚般的痒意和灼人的热意流经了索径的四肢百骸。 “我哪次没给你签名？” 童游说完就放下了索径的手，看向远处的清道夫。 索径手指蜷缩，背过身去的手心被攥紧。 他眼神昏暗，童游不知道，这样做，他只会更不愿意让童游给那些人签名。 索径张了张唇，几秒后，唇角自然下垂，一句话都没说。 很快，沃自心带着清道夫走到了童游面前，不等众人开口，童游已经轻车熟路地给他们签上了字。 几个新人站在原地内心放起了烟花。 这种场景发生了不止多少次，沃自心早见怪不怪了，因为童游在这儿，沃自心笑道：“虽然你们早就认识了他了，但我还是要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童游，今年15岁。” 童游高兴地说：“这位是索径，我的好朋友。” 几个清道夫看向索径，像是在忌惮什么，突然神色复杂起来。 很快，这个异样一闪而过，他们也争先恐后地向童游介绍了自己，童游听得晕乎乎的。最后一个介绍自己的清道夫，他也是之前第一个提起童游的那个。 他扭捏道：“我姓小张，名哥哥。” 童游迟疑道：“......小张哥哥。” 四面投来一片嫉妒的目光，小张忙不迭点头。 第66章 “好了，”沃自心清清桑，终结了这场线下见面会，“认识的话路上再说，任务要紧。” 小张现在心情极好，心情好了，话也变多了：“副队，这三天童童也和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吗？” 沃自心点点头：“这是童童主动提出的。他知道我们在s区行动会有危险，他特意选择跟我们一起出任务，陪在我们身边。” 这句话所言不假。这五年里，研究所做出了不少要深入s区的商讨。起先，研究所一直以守为攻，被迫放弃了大片土地。现在，他们有了童游，是时候该对s区做出反击了。 污染物时刻都在增多，他们如果龟缩不前，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更何况......童游的身世他们一直没有解开。 清道夫虽然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任务内容，但是，每个任务都会有一条共同的最高任务优先级 ——找到有关童游身世的线索。 这件事并没有大范围公开。在这个队伍里，童游不知道，索径不知道，这些新人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沃自心招呼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再次交代起他们的任务来。 “这次，我们的任务是要进入一个区域，把那里的污染情况记录下来，交给研究所进行数据的更新。” 第53章 这个任务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挑战性。 带队的人是沃自心, 每个人手里都有最新的研究试剂，更何况，全程还有童游保驾护航。 这个任务的目的地在s区的西边, 研究所对那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就像沃自心所说，这样的任务，只是为了按例检查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样的任务, 并不需要出动这么多清道夫。但是，越是这样简单的任务，越是训练新人的好机会。 童游把胸前戴着的摄像头打开。五年过去，他的vlog一直都在一天不差地更新着。 这对于童游已经成为了习惯，这对区外的人们来说, 也成了精神坐标般的存在。 小张眼尖，注意到了童游的动作，不由激动道：“我该不会有幸出现在童童的vlog里吧？！” 这句话带的所有清道夫都蠢蠢欲动起来，沃自心决定杀鸡儆猴，直接给小张的脑袋来了一槌。 新人首次执行任务, 情绪高昂，不需要休整，立马就能接着赶路。 因为有防线在, 适合在s区驾驶的装甲车运不进来，清道夫每次出任务，几乎都是徒步。 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 童游在s区每次有远路要走, 他都会坐在污染物身上, 让污染物代步。 最开始，童游刚跟着清道夫出任务的时候，很不习惯, 好几次都是索径让他装崴脚，索径背着他做完的任务。 索径这次也在童游身边问道：“要背吗？” 童游赶紧摇头：“不不，我能坚持下来。” 沃自心从童游身后走过，摸了一把童游的后脑勺：“好孩子，真长大了。” 说完，沃自心打开了地图，又看了一眼他们此次行动的路线。 他们此行一路向西，会途径密林和一个居民区，最后再向东南方向走，回到防线。 这个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如果没有突发情况发生，三天刚好够他们进行一个往返。 实际上，三天的时间给得很紧，这考验的是一个领队对时间的考量。不仅是这次，清道夫每次出任务的时间都很紧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s区因为污染聚集，磁场受到了很大的干扰，外面的通讯设备在这里时好时坏，甚至有时整个任务过程都联系不到外界。 研究所怕有人遇到危险他们也不知道，所以要求清道夫要按照规定时间回来，这样研究所才能及时派出救兵。 沃自心一伙人和童游碰面，正好是下午三点左右，好在s区现在是夏季，白昼的时间长，他们走了一下午，终于在天刚擦黑的到达密林附近。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沃自心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让整队停下，“现在原地休整，吃完晚饭，明天一早我们进入密林。” 他们一直在赶路，疲惫了一天，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有精力应对突发情况。 而且照沃自心的估算，他们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走出密林，而密林和居民区也不远，速度快的话。最多到后天上午，他们就能完成任务。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找了个位置开始安营扎寨。 算上童游和索径，八个人围成了一圈，中间生起了火，现在天气还很热，燃起的这堆火主要是为了驱赶想要靠近的污染物。 其实童游在这里，污染物不会攻击他们，但是沃自心这次主要是负责带新人，所以他没有省略这个步骤。 六个清道夫都掏出自带的盒饭来开始吃晚饭。 童游和索径也带了，童游把手放在火前，习惯性地等着索径把盒饭放到他面前。 因为要吃饭，清道夫都暂时摘下了面罩，燃起的火苗将每个人的脸都染上了橘色。童游觉得有意思，正要挨个看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些人似乎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严格来说，是看向了他身边的索径。 童游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 被众多人围盯，索径如若未闻，依旧气定神闲地给童游准备着盒饭。 这些盒饭都配有自热包，这样能保证出任务的人随时都能吃上一口热饭。 自然包遇水开始嗡鸣，冒出了白色的热气。索径怕童游被热气伤到，用手拦了拦他。 童游皱了皱眉。 这些人的神情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脸上带着犹豫怀疑还有紧张......就像，正在看一个怪物。 童游努力回想这一下午有关索径的事。 记忆告诉他，索径一直跟在他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和这些人有过别的接触。 而他们看向索径的这种神情......似乎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出现过了。 童游想不出他们这样看索径的理由，心里却因为他们看向索径的眼神变得憋闷烦躁。 他把视线移开，正要质问他们时，这些人竟然都把视线移开了，有说有笑的互相攀谈起来。 蹿腾的火苗和烟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童游有些恍惚，难道他刚才是错觉？ 童游轻轻晃了晃头，就算他现在问出口，如果他们否认，他也没有证据。童游心烦意乱的把索径的两个手抓在了手里。 虽然他们的目的不明，但是童游能看出来他们对索径抱有的一丝敌意。 他们一定不知道索径的好。 童游这么想着，索径冰凉的体温传了过来，忍不住靠的索径更近了一点，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比如，此时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下来的体温。 入夜，一群人陆续睡去。 小张接替了上一个清道夫开始值夜。 值夜的不只有他一个人，沃自心不放心，他整晚都会陪这些人一起值夜。 小张蹑手蹑脚地从睡袋里爬出来，又小心翼翼坐到了沃自心的身边。 不远处就是密林，漆黑寂静，联想到里面会有些什么恐怖的东西，小张不免有些心悸。 “小张。” 沃自心的声音让小张回了神，他摩擦了两下自己的胳膊，小声道：“抱歉，副队。我刚才有些走神了。” 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篝火，吃饭时架起的篝火，此时火势渐小，里面毕波作响。。 小张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童游和索径的方向，见他们俩还睡着，小张的神情变得犹豫起来。 沃自心用木棍拨着火里的灰烬，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许问。” 小张噎了一下：“副队，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前边值夜的每个人都想问同一个问题，他们不能问，你也不能。” 小张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下：“副队，你不知道想说什么不能说的痛苦。” 沃自心抬眼：“不，这点我最清楚。” “所里决定让你们知道这件事，目的是为了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不是为了让你们八卦的。今天吃晚饭的时候，你们的目光太明显了。” 小张讪讪道：“对不起。” 营地的另一边，某个睡袋动了一下。 童游睁开了眼睛。 * 翌日一早，众人早早起床，吃过早饭之后，装备整理完毕。 除了童游，几个清道夫包括索径全都严严实实穿着防护服。 天气实在燥热，童游大早上就出了一身薄汗，更何况这些人还比他多穿了一层衣服。 再热也不能脱下来，沃自心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天中午之前，就能走过密林。” “密林里藏着污染物是必然的，就算有童游在，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而且，密林里的污染物信息都被研究所收录，你们在培训课上都见过。” “所以，也不用太紧张。”沃自心最后强调道，“密林里障碍多，在那样的空间里，你们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我也有不能顾全你们所有人的可能性，什么时候使用药剂，你们随机应变。” 第67章 话音落下，清道夫齐齐应声。 童游看了一眼面前的沃自心，他比五年前高了许多，也比五年前成熟了许多。 甚至，有些让人想也变成这样的帅气。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赤.裸，沃自心目光飘向他，笑了一下：“怎么了，童童？” 童游把视线移开。 他决定暂时先不告诉沃自心，自己觉得他有点帅这件事。 众人开始向密林走去，这伙新人自从进入s区之后，就一直精神抖擞地警惕着，但是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污染物，浑身的劲没处使，这次，他们终于有直面污染物的机会了。 每个人的拳头都捏得嘎吱响，破有一种前去砸场子的气势。 很快，他们就到了密林的跟前。 整座密林望不到头，外面笼罩了一层白色的迷雾，迷雾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每根树杈的缝隙。 “全体注意，打开前照灯。” 童游看到每个清道夫的头顶都亮起了一道光束，光束直直冲进了密林里。 密林内部的可见度极低，在一片白花花中，只能看到由树枝和疼慢构成的狰狞残影。 童游的脚下踩过一层层干枯的树叶，没由来的，他也有些紧张。童游深呼吸几下，跟着众人走出了一段距离。 他现在身高已经长了不少，快有一米七五，这里树枝和藤蔓又密集，为了避免撞到头，童游只能时不时地就弯下腰。 刚路过一个崎岖的树桩，童游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索径及时扶稳了他。童游对索径笑了笑，正要往前走去，却发现，走在前面的沃自心，竟然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童游敏感察觉到了不对，小声问道。 小张回他：“童童，别乱动，看前面。” 前方的迷雾中，一个人形身影正向他们走来。 这个身影属于人类的特征十分明显，纤细的脖子，又长又直的手臂，隐约还能看出对方及腰的长发。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 有！ 视线一路向下，童游惊悚地睁大了眼。 这个身影的下半身竟然不翼而飞，就像是被拦腰截断了一样。 第54章 既然来人没有了下半身, 那是怎么样移动的？ 而且......速度还如此之快，几乎眨眼间就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其实前方的身影体型很瘦小，但是在迷雾遮挡了视线的情况下, 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被无限放大。童游咽了口唾沫，他不想再去看，那道身影就如捕鼠板一样紧紧黏住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如此怪异的现象, 只会发生在污染物身上。 再怎么恐怖的污染物他都见过了，污染物都不会伤害他，他不该这么紧张才对。 密林里的雾气仿佛都附着在了衣服上，童游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无端生出了无数条小手紧紧抓住了他, 很不舒服。 清道夫每个人身上携带的污染值检测器，在这一刻都闪烁出了刺眼的红光，或许是红光太过显眼，那道的身影如扑火飞蛾般，速度明显加快。 “你们别害怕, ”童游努力平复了心情，向前迈了一步，“我去让它离开。” 这样的话, 童游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也数不清救下了多少人的命。在污染物面前，只有他说出这种话, 才会给人带来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他们信任着童游, 就像信任着这句话本身的含义。 但是, 索径却一反常态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童游以为索径在害怕，他安抚地拍了拍索径的胳膊，倏尔一愣, 他摸到了索径藏在衣服下用力到颤抖的肌肉。 仿佛能感受到索径胳膊下蓬勃跳动的血管，血管里的血液加速流动，带着澎湃强烈的某种情绪......鬼使神差的，童游直直看向索径防护罩下的双眼。 眼前迸出金色的火花，在那一瞬间他共情到了索径此时的 ——愤怒。 “砰！” “砰砰砰！” 来自清道夫的枪声在前方响起，童游来不及细想，视线从索径的脸上仓促离开，却始终没有松开索径的胳膊。 清道夫射出的子弹雨幕般密集，童游几乎能看到迷雾被射穿后留下的弹孔。 弹孔经过了缓冲般的一秒钟，又重新流动聚合在了一起，变回了白花花的晨雾。诡异的身影在弹雨中左闪右避，速度快到留下了虚影。 沃自心加大火力，始终没能逼退身影的靠近。童游上前一步，索径的愤怒还留在童游的脑海里，他被这道情绪影响，不悦地呵斥道：“不要再靠近了。” 不止是不是说迟了，童游的话音刚落下，那道身影兀地凭地而起，迫不及待地跃向了童游。弹跳的力度拉近了那道身影和童游之间的距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了，童游几乎看清了那道身影的真面目，以及脸上嗜血般的贪婪。 从未有污染物对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噗呲！” 一根粗壮的螯肢从童游的头顶掠过，锋利的螯爪猛地穿透了污染物的眉心。 血液如炸开的血浆般顺着污染物毫无生气的身体滑落，童游愣愣抬起头，螯肢和他的脑袋只有几厘米，就悬在他的面前，能看清螯肢上的黑色毛簇。 “差点就伤到童童了。”沃自心收了枪，走到童游身边，帮他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小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抱歉，时间紧急，注射完药剂就看到那只污染物跳了起来。” 螯肢源自小张的后背，像是直接从小张的后背里钻了出来。童游这才发现，小张的防护服的背面比其他人多了一道特质的拉锁，这样能保证螯肢钻出来的时候，不会破坏防护服。 小张往回收了一下螯肢，螯爪收缩，从污染物的脑子里退了出来。尸体“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药剂能维持十五分钟作用，小张，你自己盯着点时间。”沃自心嘱咐道，而后掏出针管，抽着污染物的血液。 这管血液会被带回研究所，血液里的生物数据会告诉研究所污染物的变化。 童游也去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只污染物有些眼熟。 直到沃自心抽完血，童游才想起来，五年前，他刚拿完物资被独眼追的时候，就是这只污染物帮他解了围。 他还记得，这只污染物有着长长的蛇尾，他躲在废墟里的时候，还听到了它用蛇尾绞断独眼同伙脊椎的声音。 这么多长时间过去了，他终于和这只污染物再次见面，没想到它的蛇尾不翼而飞。 这个插曲很快结束，众人准备重新上路。沃自心注意到了童游在走神，便问怎么了。 童游看了他一眼，没打算瞒着，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五年前？蛇尾？” 童游看向小张：“怎么了？” “我好像......认识她。”小张的声音里虽然满是对自己的不确定，但是螯肢已经像狗尾巴一样失落地垂了下去，“在我小时候，我家隔壁住了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妻子很勤劳，每天忙内忙外，跟我妈脾气相投，她俩很快就熟了。我妈也就知道了她的丈夫工作因为污染大受打击，每天在家浑浑噩噩，也不工作了，生怕有一天会被送进s区。 “过了两年，这对夫妻有了孩子。或许是孩子让那个丈夫想起了担当，他开始出去找工作，赚奶粉钱。那段日子这位阿姨每天都笑呵呵的，用我妈的话说，日子有盼头了，人看着也年轻了好几岁。” 听到小张说起这个，沃自心也想起来了这回事。主要是那段时间他也刚进入研究所不久，做了很多核查污染者身份的工作，那么多被送进s区的人，沃自心只对这个有印象。 小张继续道：“阿姨经常带她的儿子来我家做客，她的儿子很乖，不哭不闹，而且长得很壮，像小牛。阿姨教他喊我小张哥哥，还说以后她再生个女儿，也让她的女儿叫我哥哥。” “其实这个阿姨家里的经济情况有点拮据，养个孩子就已经很累了，她还要再养第二个，我不理解，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就问她为什么还要生。” “她说，这是她的孩子，抚养她的孩子长大对她来说就是好日子。” “这位阿姨是以家庭为重的传统女性，或许对她而言，她口中的对她来说的确是好日子。但是，没等她的女儿降生，她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有一段时间，她的儿子突然开始暴瘦，而且高烧不断，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她的丈夫说这个孩子生病是因为被污染了，扬言要把他杀了。” “阿姨被吓傻了，她也开始怀疑她的儿子被污染了，但是她还记着那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死命抗争。恰好这个时候，小孩儿的体温稳定了下来，阿姨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了，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其他清道夫听到这儿，也或多或少想起来了一些：“当时是不是还有人声讨这位阿姨来着，说她的儿子的确被污染了，她这样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害了其他人。” 第68章 小张点点头：“是的，那段时间阿姨把这件事瞒的很严，我妈妈都不知道，只是疑惑她好久不来串门。而且这位阿姨只有我妈妈一个朋友，亲戚也不多，她的这件事儿，能被发到网上，本身就很奇怪。” “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是阿姨的丈夫捅出来的。” 童游听到这里看向小张：“为什么？” “因为......那个孩子之所以被污染，就是这个畜生在外面乱搞被污染了，他回家传染给了他的孩子，也传染给了那位阿姨。他不想被指责成一个污染源，想把自己洗成一个受害者。” “被污染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阿姨终于能睡个好觉那天，不知道网上的信息已经发酵成了什么样，等她半睡半醒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畜生想要把孩子带走，争执之下，畜生便给阿姨看了网上清一水的谩骂，指责阿姨这件事做得不对，诅咒他们赶紧被送进s区。” “一边是道德，一边是儿子，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却受到了全世界的批判。” 沃自心接话道：“后来等研究所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异变成了污染物，生生绞死了她的丈夫，护着她高烧的孩子，不让研究所靠近。这也是研究所遇到的，为数不多异变速度如此迅速的例子。” 小张也说：“包括我后来加入清道夫后，也听所里的人提到过几次这件事。他们都以为是愧疚感让这位阿姨精神崩溃，所以直接异变了。但是，不是这样的。” “那天，他们争执的声音太大，我妈妈想去劝架，刚想敲门就听到阿姨在里面哭，骂畜生丧尽天良，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我妈妈知道这位阿姨很坚强，后来和我分析阿姨不会因为一些舆论就崩溃，能让她如此歇斯底里的，只有愤怒。” “被背叛的愤怒” “现在想想，她一定当时就知道了她丈夫的真面目。” 久久的沉默。 沃自心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试管里的血液，清了清嗓：“好了，打起精神，我们继续前进。” 童游跟着众人继续前行，他拉了一把索径的胳膊，发现索径的肌肉已经放松了下来。 他们赶了很长的一段路，小张的药剂效果过了时间，螯肢消失，只有背部还留下了一些毛簇。其他清道夫帮他把防护服拉好。 密林里泥泞不堪，走起来很费劲，童游很快腿就酸了，但是他不想停，走了这么久，晨雾还是不散，在密林里视野受阻，沃自心他们很容易遇到危险。 就在他们终于快要走出密林的时候，童游发现了那只污染物的蛇尾。 蛇尾就盘踞在一棵大树下，首尾相接，围成了一个圆圈。 在那圆圈里，散落着几个属于小孩的骨架。 沃自心向前查看了一番，语气复杂道：“这个尾巴，应该是污染物自己咬断的。” “这些孩子也都是自然死亡。” “她也许一直都在寻找小孩，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当成了她的孩子，用蛇尾保护着他们。” “但是她不知道，她保护的只是一堆骨头。” 第55章 ——她已经异变成了污染物, 生生绞死了她的丈夫，护着她高烧的孩子。 耳边又响起了沃自心说的这句话，童游想, 也许她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孩子的。 进入s区的小孩全都体弱，没几天就因为污染的侵蚀失去了生命。她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孩子，有的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有的在遇到她后才彻底没了意识，这些孩子们动不了，她便把自己的蛇尾留下。 保护孩子这件事成为了她的本能。 童游又想起污染物没有听自己话停下，以及看向自己的贪婪表情。 这下看来，种种反常行为, 似乎只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威胁到了她保护的那些孩子。 童游皱了皱眉，纤长的睫毛上都是水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点，他没能注意到的这点, 导致他觉得刚才找的理由在哪里有些纰漏。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密林。 夏日的阳光打在身上，刚从潮湿里的密林里出来, 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这下子只觉得舒服。 因为小张刚用完试剂，沃自心便让所有人停下来休息。 “比起五年前, 试剂虽然有了很大的改良, 但是, 用完之后，一定要休息半个小时。” 其实这些内容，新人在做培训的时候, 早听了不知多少遍了，试剂带来了便利，也有着潜藏的危害。沃自心严肃道，“如果休息的时间不够，你们的身体很有可能会被试剂里的污染因子污染。” 众人都知道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齐声称是。 童游听到这个，想起来前几次和清道夫一起出任务，清道夫都会提到这个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试剂的效果。 “试剂是什么？” 沃自心又摸了一把童游的后脑勺，他做这个动作极为顺手。说：“试剂里的药剂是研究所从污染物身上提取出来的东西，药剂可以让我们短暂地获得被提取污染物的一些能力。” “比如，小张的试剂就是从蜘蛛污染物身上提取出来的。你要知道，我们普通人类很难伤害到污染物，被污染的人会因为污染提升一定的战斗力，比起我们，他们更擅长和污染物战斗。” 童游点点头，唐啸就是如此，他、那身异变而来的鱼鳞帮了他不少忙。 沃自心确定童游没有什么想问的，接着道：“有了这个药剂，就能让我们在不被污染的情况下，获得和污染物肉搏的机会。” “当然，试剂带来了便利，也隐藏着危害。过量注射会将污染因子留在我们的体内，过劳也会增加被污染侵蚀的风险，所以我们才会休息半个小时。” 这种试剂在五年前就已经在多次实验下效果稳定了，五年后的今天，试剂的效果又得到了提升。 可是，试剂不能完全排除使用者被污染的可能性，这是研究所至今也没能解决的问题。 沃自心对童游没有什么隐瞒，该说就说。童游听他这么说，也起了想试试的心思，沃自心听了，立马拒绝了。 别说童游不能有风险，就算童游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小孩，沃自心也不会同意。 这是沃自心第一次拒绝他，童游也没有生气，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坐在地上晒了一会儿太阳，童游身上被晨雾打湿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说着是休息半个小时，但是他们整整坐了一个小时才起身出发。 离开密林后，他们在中午的时候就赶到了下一站的住宅区。 这个小区开在了郊区，所以离密林很近，童游和清道夫一伙人决定吃完午饭后就进入里面，等他们从小区另一边出来，就可以返程了。 八个人还是围成了一个圆圈吃饭，不过没有生火。 没有了火苗和烟灰的阻挡，童游能将那些清道夫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新人吃饭的速度很快，没有一个人的视线往他和索径这里瞟。 自然，童游也没再看到那些令他不舒服的眼神。 索径把他的肉夹给了童游，童游把索径给他的肉放在嘴里，而后看向索径。 索径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嘴角下垂，显凶的眉眼因为吃饭的动作，也垂了下来。 昨夜，小张和沃自心的交谈还在童游的耳边，他们似乎知道了关于索径的一些事情。 而且还在向他隐瞒。 童游很识趣，研究所不想告诉他的东西，他不会追着问。但是索径不一样，在童游看来，他们之间没有秘密。 也不能有秘密才对。 见童游正在直勾勾地盯着索径，沃自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皮，，即便索径在这五年来相安无事，研究所对索径的戒备从未解除。 甚至不惜将这件事告知每个清道夫。 “怎么了，童童？”沃自心轻声问道，生怕索径发生了什么变化。 童游蓦然回神，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于是随口道：“没什么，只是我刚才看摄像头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件事。” 现在距离休息时间结束还有一会儿，清道夫午饭都吃差不多了，纷纷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被真多双眼睛认认真真盯着，童游有些不好意思，他曲起手指刮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之前，外面的人不是给了我很多信吗？” “那些信是在我10岁那年到我手里的，但是那时候我没有上过学，有很多字都不认识，而且只有部分信件上标注了拼音，所以很多信里我不知道写了什么，只能把那些信暂时放起来。” “不过，找回朱姐之后，朱姐教会了我很多很多字，每次闲下来，我都会拿两封信出来读。昨天，我刚好读了一封。” “是一个姐姐寄给我的。她在信里给我讲了她的妈妈和外婆的故事。” 第69章 说到这里，童游已经把之前的不愉快忘了，他高兴地指了指索径，说：“而且，索径和我一起看了，索径当时说，这个故事很可怜。” 在童游说话间，沃自心已经吃完了饭，戴好了面罩，闻言，他狐疑地看了眼索径。 祂......会有可怜的情绪？ 想到这里，沃自心打断了童游接下来想说的话：“童童，朱姐每天都教你们什么？” “朱姐每天都教我和索径成语典故，通过讲故事来教我们认字，什么精忠报国、孔融让梨、孟母三迁等等，索径听得比我还认真，对了，朱姐最近在让我们背三字经。” 童游没听出来什么不对，以为沃自心在好奇他是怎么学会认字的，有啥说啥。 沃自心却沉默了。 难不成，真让朱姐通过这种方式教化了索径？ 沃自心只觉得不可思议。 用被社会普及宣传的价值观加以引导，这是只有在三观还为成型的孩子身上适用的办法。 每张孩子都像一张白纸，任由他们肆意生长的话，他们会被染上各种颜色，藏着各种各样的不稳定性。所以，为了杜绝他们走向歪道，朱姐的方式很有必要。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在刚遇到10岁的童游时，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 毕竟从现有的资料上看，童游从没有接受过社会化的教导，他自己一个人在s区摸爬滚打，依然拥有着宝贵的品质。目前看下来，童游唯一让他们感到头痛的地方，只有不爱学习这一点。 但是，索径和童游一点也不一样。 祂是公认的引起污染爆发的元凶，祂带来了死亡和离别，祂的危险不可估量。 s区的存在因为祂，无数的家庭破裂因为祂，研究所无时无刻不再忌惮着祂的发难。 有着种种残忍行径的祂怎么可能，就被那些典故教好了？ 祂也是小孩吗？ 只要稍加引导，就能从一个毁天灭地的残忍生物，变得知道什么是可怜？ ——等等。 小孩！ 五年前索径的身影出现在了沃自心面前。 沃自心随即看向现在正坐在童游旁边的索径，不可控地睁大了眼。 这五年，索径长高了，骨架也宽了，很像区外的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 而且，索径不是突然长大的。沃自心见证着童游的成长，也让沃自心忽略了索径的细微变化。 只会在突然的某一天惊觉，竟然真的发生了自然的生长，而且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个猜想出现在了沃自心的脑海里。 他想，研究所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们竟然从没考虑过祂在生物学上处于什么阶段。 既然索径拥有着人类的身体，朱姐的潜移默化初见成效，他们有没有一种可能，也可以通过这种引导干预的方式，解决人类的危机？ 闪过这些想法，沃自心只用了三秒钟。他恨不得现在立马联系研究所，把自己的猜想交由专业的工作人员进行评估。 沃自心终究不是五年前的沃自心了，他把这个冲动忍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对童游说：“原来如此，辛苦朱姐了。” 童游生怕沃自心也说出什么劝学的话，赶紧道：“我要说故事了，都不许再打岔。” 第56章 给童游写信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 自我介绍叫李仪。 她在信里写下了很多感谢童游的话，希望能有一天能亲眼见到童游。这样的话，她整整写了两页, 字迹清秀，用词优美，能看出来是个很有文化的人。 在第三页, 她说自己在养老院工作，负责照顾许多老人的起居。又说了几句自己的爱好是做甜品，不知道童游喜不喜欢。 对于自己，李仪只是一笔而过。她用更多的笔墨去介绍了她的妈妈和外婆。 她的妈妈叫李冷月，外婆叫李英竹。 李英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在李冷月还没出生的时候，李英竹的丈夫就去世了。 李英竹不识字，但是她得养活她的女儿，那时候s城的污染还没爆发，李冷月的身边离不开人, 她便帮邻居看孩子。 她是做菜的一把好手，心又细，照顾孩子认真, 很多人都愿意把孩子带到李英竹这里。 所以，李冷月就是在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堆里长大的。 李冷月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班里的人都知道李冷月家里每天都有一大堆孩子。李冷月的同桌悄悄和李冷月说很羡慕她。 家里有这么多人在, 一定很热闹。 李冷月回：“人的确很多, 多得让我烦。” 李英竹是个很有原则的女人。她既然拿了人家的钱, 就一定会认真对待人家的孩子。 但是孩子多了，她一个人分身乏术，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李英竹的心就算揉碎了，也分不出那么多份。 在这种情况下，李冷月就成了李英竹自动忽略的那个。 这种忽略不是物质上的缺少，李冷月没少吃一块肉，也没少穿一件衣服，她就是感觉李英竹不在乎她，仿佛成为了别的妈妈。 李英竹看顾的孩子大则十几岁，小则几个月。有的小孩儿到了认人的时候，一到午睡的时间死命的哭，喊着妈妈。李英竹没办法，把孩子放臂弯里悠着，哄着。 “妈妈在这儿、妈妈在，乖乖不哭。” 李冷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那些孩子抢走了。 李冷月闹过也吵过，恨早早去世的父亲，逼着李英竹换份工作。 李英竹只是苦笑。 这份工作的工资可观，能让李英竹赚很多，这些邻居都是热心肠，虽然给了李英竹看孩子的钱，平常买点什么东西也会送到李英竹这里来。 最重要的是她能在这份工作里使上劲。 李英竹每天晚上都在算，还要赚多少钱能供李冷月去读大学。 李冷月每天晚上想的是，如果她有一天生孩子，她只会有一个孩子，做一个孩子的妈妈。 亲手喂吃饭，给她梳麻花辫儿和羊角辫儿，也把她放进臂弯里悠着哄着。 后来，李冷月离开了李英竹，去读了大学。李英竹依旧在做着帮人看孩子的工作。 李冷月读了大学之后，做了不少兼职，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了李英竹的苦心。 几年过去，李冷月在大学的城市找到了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便打算把李英竹也接过来。 她给李英竹打电话的那天，s城爆发的污染正好波及到了李冷月的家乡。 李英竹，失联了。 李冷月疯了一样，没命地托人去找。那时候，有太多人联系不上自己的亲朋，数不清的寻人启事刊登，李冷月每天都要逼着自己去认领尸体。 幸运的是，李英竹毫发无损地被找回来了。 用她的话说，是她养育长大的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特意接她去旅游，李英竹本不想去，碍于对方的诚恳，李英竹只能答应了对方。 于是，避开了那场灾难。 李冷月终于有了和李英竹独自生活的机会。随着s区的建立，李冷月谈了恋爱，结了婚，也生下了李仪。 由污染爆发引起的骚乱结束，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李冷月和丈夫每天都要忙工作，带李仪的事情自然而然落到了李英竹的头上。 李冷月当时说的是：“妈，反正你年轻的时候也带过那么多孩子，带小仪一个人岂不是轻轻松松。” 其实，李冷月自己说出的这句话，反而让她自己不舒服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仪是她的女儿，李英竹是李仪的外婆，外婆带外孙女儿，在她看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这句话就像是有人拿指甲抠挖着她伤口上的血痂。 她有的时候看着李英竹把李仪放在臂弯里哄着悠着，心里竟然也会觉得难过。 李冷月每天回到家，都要强迫自己不去看李英竹，她逼着自己管李仪，也逼着自己的丈夫照顾李仪。 她对李英竹说：“妈，你年纪大了，多休息会儿。” 李仪还小，李英竹哪肯就这样撒手不管。 不管李冷月怎么说怎么防，甚至请了保姆，李英竹都会想法设法照顾李仪。 李冷月越来越烦躁，直到有一件事的发生，直接让她的精神崩溃。 有一天她下班早，早早地回了家。 下午三点多，正是保姆出去买菜的时间，李冷月见客厅厨房和李英竹住的次卧都没人，就知道李英竹一定在李仪的婴儿房。 李英竹就像李冷月看到后觉得心脏都被偷走了的那次，把李仪放在臂弯里哄着悠着。 李冷月压着烦躁，对李英竹说：“妈，把小仪放下，你去歇会儿。” 李英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理她，继续哄着早已熟睡的李仪，嘴里还小声唱着歌。 李冷月当即就想走上前，把李仪抱过来，但她刚一靠近婴儿床，她就愣在了原地。 第70章 因为她靠近了才听清，李英竹哪是在唱摇篮曲。 李英竹是在着了魔般地说：“女儿，女儿，我的乖女儿。” 李冷月崩溃了，她哭着，泪水流湿了她的双手。她问道：“李仪是你的女儿，那我是谁？！” 李英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她认认真真地看了李冷月半天，嘟囔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的女儿在睡觉，你走开。” 等保姆和李冷月的丈夫回到家，李冷月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李英竹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李冷月不知道李英竹抱着李仪叫女儿，是想要弥补对她的母爱，还是带孩子这件事成了李英竹的下意识行为。 李冷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教李英竹念她的名字。 “我叫李冷月，这是你给我起的名字。你知道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吗？”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妈妈，我是你的女儿。记住了吗？” “......你是我的女儿。” “我叫什么？” “李......冷月？” “对，李冷月是你的谁？” “我不认识你。” 李冷月每天都在以泪洗面。 李英竹会问保姆，你妈妈是谁？你女儿是谁？你丈夫是谁？ 等保姆反问李英竹，李英竹会说，我妈和我丈夫早死了，我女儿还活着。 说着，指了指婴儿床里的李仪。 日子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李冷月不厌其烦地让李英竹记住她是她的女儿，李英竹竟然真的记住了。 但是，李仪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李英竹午睡的时间没找到李仪，急得在房间里转。 听保姆说，李英竹当时在哭，她说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后来，李英竹趁保姆不注意，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她的女儿，但是找的却是李仪，等她的女儿下班回了家，早就找不到她了。 李仪在信的最后写。 【外婆在我上幼儿园那年就走失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她的消息。我的妈妈很自责，很痛苦，在我长大后，她也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她不愿意在家里待着，总想往外跑，我问她外面有谁啊？】 【她说，我想去找我的妈妈。】 【我问，你去找你妈妈，那我的妈妈怎么办？】 【她说，你......是谁？】 【后来，她总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养老院跑，抓着和我外婆长得像的老人就喊妈。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辞了工作，在养老院里当护工，每天看我的妈妈，找她的妈妈。】 这个故事不长，童游说完，清道夫的休息时间正好结束。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终于理解了索径为什么会说可怜。 沃自心的心里很难受，胸口沉甸甸的，五味杂陈。他本觉得这个故事用可怜来形容有些单薄。 但现在想想，也只有这个词，才最贴切。 八个人穿戴整齐，整理好心情，朝着这片住宅区走去。 小区保安亭的玻璃上都是积灰，门口的道闸杆断裂开来，另一半不知道去了哪儿。童游跟着众人走近小区里，旁边的超市和物业管理中心早已人去楼空。 “在这个小区的北边，还有一个出口。现在我们四个人一组，分成两组，每组以不同的方向前进，最后在北门碰头。” 沃自心指了指身上佩戴的污染值检测器：“所有人把这个拿出来，一旦亮起红光，就把消息告诉给其他队伍。我们的任务虽然是检查污染物的变异情况。这是例行检查，其他人遇到污染物千万不能擅自行动。” 众人点点头。 分组是以抽签的形式，最后沃自心、童游、索径和小张一组，剩下四个人一组。 另外一组的四个人全是新人，沃自心有些不放心。但是他更不放心让童游和索径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内。 沃自心只能多叮嘱了那四个人几句，好在几个新人的训练成绩优异而且都性格沉稳，听他们再三保证不会鲁莽行事之后，沃自心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个小组，分头行动。沃自心他们这组，往东北方向前进。 这不是童游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了，他抬起头望着林立的高楼，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怎样像一个机器那样运作的。 人们想要住在楼里，需要花大价钱买下想住的楼层，如果不是全款，往后的人生都要还贷款。买之前需要考虑交通隔音公摊等各种问题，买下之后还要装修，从找装修队到选材买家具都要耗费不少心血。 或者找别人租下来。租房还分短租和长租，需要找中介，而且每个人会碰到的房东也不一样。 不管是买房还是租房，只要住到里面，小区里的物业和保安都会服务这里的住户。越是高档的小区，物业和保安就会越严格。 这些，都需要钱来换。 童游第一次对金钱的面额有概念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原来想要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要花那么多的钱，有的人一辈子也买不了一所房子，有的人买下房子要挖空自己的积蓄。 他那时候才知道生活在外面的同胞，大多数人每天都要为了一个落脚的地方疲于奔命。 因为这一点，童游此时再看这些高楼，已经有了和第一次去诸明知家时不同的感受。 就在他面前的这栋楼，大概十楼的位置，还贴着褪了色的喜字。 这是一个婚房。 新婚夫妇的小家。 他们不知用了多少张大额钞票买了这里的房子，夫妇不知在那场污染爆发中去了哪里，但是他们却再也不能入住属于他们的婚房。 明明房子就在这里，他们付出的精力和钱财却早被轻飘飘地吹走了，掠过他们的指尖，吹向了四面八方，就是不会继续留在他们褶皱的手里。 鹅卵石铺成的甬路弯弯曲曲一路延伸，周围的花圃多年无人打理，枝杈横长出来，沃自心和小张分别走在两侧，用脚踩下挡路的枝杈。 很快，他们的两边出现了停车棚，不管是轿车还是电动车自行车，都如废铁一般无人问津。 6号楼、8号楼、14号楼...... 一栋栋楼被留在了身后，就在童游等人走到能看到北门的地方，污染值检测器终于闪起了红光。 众人望向眼前的16号楼，二十多层的高楼，在某个窗口里有污染物蛰伏其中，看着他们如蚂蚁般从它脚下经过。 “二组，二组，收到请回答。”沃自心对着通讯器道。 通讯器很快就传来回复：“二组收到。” “我们在16号楼发现了污染物，”沃自心抬起头，夏季的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说完下半句，“你们不用过来了，继续检查，有情况及时报告给我，没有情况就在北门等我们。” “顺利的话，你们会比我们早到北门，不要擅自行动。” 得到四个人的应答，沃自心收回通讯器，在进入16号楼之前，沃自心问道：“童童累吗？” 童游摇了摇头。每次和清道夫出任务，不管带队的人是诸明知还是沃自心，他都会收到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关照。 他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希望搞特殊，也不想被人瞧不起，随着跟着出任务的次数多了，他发现不仅是这俩人，凡是他遇到的清道夫，都和这俩人一样，怕他饿着累着。 渐渐地，童游也就习惯了。 沃自心带头，小张殿后，四个人走进了16号楼。 一楼楼道一片漆黑，没有了电力的维持，声控灯和电梯都不再运作。污染物所在的层数不明，他们只能一层一层走楼梯。 他们踩过塑料袋和纸片，脚步的回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打着转儿，童游在掉落在地的福字前停下，他想起来朋朋对他说，外面的人在过年的时候都会贴福字。 朋朋出现的那年，朋朋数着日子算出来了新年的日期，张罗着几个人拿笔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福字，贴在了朱姐的据点，也贴在了童游的洞口。 童游迈了一大步，从福字上跨了过去。 小张去排查一楼的危险，沃自心打开了一楼的电表箱。甫一打开，铺天盖地的灰尘洒了他们一脸。 “电线已经老化了。” 沃自心看了半天，不知道在看什么。童游看不明白，跟在小张屁股后面检查着一楼的楼道。 小张找了个趁手的工具，走到了一楼的电梯门前，他犹豫道：“副队，电梯门开吗？” 正在检查电表箱的沃自心头也不回地说：“开。” “千万不要有污染物......”小张不断念叨着，他不怕遇到污染物，他更怕的是他刚一打开电梯门，藏在里面的污染物贴他脸。 小张拿着手里的工具，咽了口唾沫：“......诸队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闻到。” 听到小张提起诸明知，童游想起来的确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童游走到小张身边，打算帮他有一起开电梯门，顺口问道：“这次怎么不是诸队带队？” 第71章 小张感激地看了一眼来帮他的童游，说：“诸队这段时间在忙着和其他国家的人员接触，毕竟世界各地都在遭受污染。比起其他地方，咱们这儿是最快稳定局面的，也是伤亡人数最少的。” 有童游在，小张安心了不少。在童游的协助下，小张强行打开了电梯的梯门。 电梯就停在了一楼的位置，里面很脏，都是踩踏的痕迹，幸运的是里面没有污染物。 沃自心那边也检查了，几个人打开楼道门，顺着上了二楼。 二楼的检查方法还和一楼一样，没有什么异样，他们又接着往上爬去。 一直爬到了13楼，几个人都有些累了。众人决定在这个楼层休息。 童游和索径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沃自心和小张忙前忙活。童游的视线跟着沃自心走，他很快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儿。 这个小区是由一个楼梯隔了两个楼道口。每个楼道口都配有两个电梯和两个户宅。也就是说，他们每通过楼梯爬了一层，两边都要检查一下。 沃自心每经过一个楼层，都会在四扇门前敲一敲。 “为什么每到一个楼层都要敲敲门？” 沃自心收回屈起的手指，回答：“早期的清道夫，很多人的家乡都在s区，比如我们队长诸队。” 童游点点头，他知道这点。 “这些人加入清道夫的原因不外乎都是希望能杀掉污染物报仇雪恨，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我们出任务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回到一些清道夫的老家，但是我们留不下，只能在做完任务后，匆匆离开。” “诸队对这点的感触很深，他就和我们说，以后任务地点有谁的家，谁就去敲两下门。” “敲敲门就当回过家了。” 第57章 “你家在这里？”童游歪歪头, 沃自心没提起过他的过去。 沃自心淡淡道：“这些年，清道夫折了很多人。他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我这是在替那些人敲。” 童游的目光落在左前方的门前, 朱红色，最外面的防盗门都没合上。 他走上去，认真地敲了两下。 休息好后, 他们又开始爬楼。 在通向15层的楼道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尸体。 尸体就挡在楼道中央，看起来像是急于逃命，失足从楼梯滚下来。 只剩下个骨头了，衣服也残破不堪, 混合着一些腐烂物。沃自心上前把尸体移开，这才发现尸体的下方还有一些小骨架。 童游眯了眯眼，从这个角度看，像极了这个人类的尸体把小骨架抱在怀里。 沃自心和小张上前看了看，沃自心说：“这个人类的尸体为男性, 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岁，这个小骨架......应该是狗的。” “他可能想带着自己的狗逃命。” 童游这下知道他们十几层一路爬上来，遇到的那么多垃圾是怎么回事了。 说起来是垃圾, 其实更像是被迫遗弃的遗弃物。 光童游看到的就有很多东西都保存完好，有玩具、饰品、衣服、电子产品，甚至还有一箱子百元大钞。 童游闭上眼, 尝试将那时的画面在眼前回溯。 这楼楼的住户在逃命的时候, 也许有的人坐了电梯, 将电梯停在了一楼，所以小张打开电梯门的时候，四个电梯都在一楼候着。 也有的人, 或者说是挤不进去电梯的人，被慌张的人群从电梯里推搡出去，他们无奈之下，奔向楼梯间。 他们有的人怀里抱着孩子，有的人搀扶着老人，有的人大包小裹的拿着自己的家底，有的人在冲出家门的时候也捞起了自己的宠物狗。 这些人的脸上是统一的惊恐，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向楼下，哭嚎声犬吠声叫骂声响彻了整个小区。 这座小区，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人影和声音，一切归为沉寂。 童游睁开眼。 他惊讶地发现，在朋朋和朱姐的不断提及下，他不再对区外的世界感到陌生。 眼前的画面如此生动，他仿佛成为了那场逃难的见证者，他站在原地，任凭人流在他的身边挤过。 而他，做不了任何事。 他们一路爬到了17层。 自从童游也开始敲门后，沃自心便把敲门的工作交给了童游。 童游拽着索径，挨家挨户的敲17层的四扇门。 最后一扇门敲完，敲门声在17层回荡，童游回头一看，沃自心和小张一直盯着旁边的电梯。 童游就算没走过去，也能看到，那个电梯的门被打开了。 确定电梯都停在一楼后，他们每上一层楼，都不会再检查电梯。至今，他们已经爬了17层楼，见到了近百个电梯门，无一例外都像故障般紧紧闭合。 童游知道电梯需要电才能打开梯门并且上下运作，小张在一楼强行打开电梯门用了很大的力才能强行打开，童游没想到，他们会遇到一个电梯门打开了的电梯。 沃自心和小张正举着照明灯观察梯井，童游和索径对视一眼，索径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童游走到那个打开了电梯前，正要往下望，沃自心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索径没有跟着童游，而是站在了原地，攥紧了双手。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向下望的时候，只有索径的视线微微向上，眼神骤冷。 “小心。”沃自心被突然出现的童游吓得心脏怦怦跳，“别掉下去。” 沃自心和小张给童游让了位置，童游几乎挤在他俩中间，沃自心确定了好几次他不会掉进梯井。 站在17层高的位置朝下望去，如同黑色的深渊，在光柱的照明下，黑色的电线裸.露，灰尘铺满了犄角。 童游好奇道：“下面怎么有白雾？” 沃自心看了两眼：“可能是灰尘太大了。” 小飞虫般的尘埃在光柱下跳跃，几个人都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息。 照明灯的照明范围达不到17层的高度，他们看不到最下方是怎样的光景，只能通过气味判断出，也许有人或者污染物死在了里面。 “副队，会不会是那只污染物死在下面了。刚死不久，所以污染值还没散去，被污染值检测器捕捉到了。”小张端着枪，伸长脖子问道。 污染值检测器的红灯似乎更亮了一些，他们一路上一直没有遇到污染物，小张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 沃自心没有直接回答，他正要把还在伸头往下望的童游拉了回来，陡然想起了什么，不等他把光柱往上抬，一道黑影已经闪现到了他的面前！ 瞬息间，沃自心克制住了自己抬枪的下意识反应，硬生生把在他左手边的童游推了出去。 光柱掉进了梯井，过了好几秒才发出落地的声响。 童游的眼前刚有黑影闪过，身后的索径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童游跌到了索径的怀里，稳住了身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沃自心倒地的重响。 “副队！” 小张吓了一跳，枪口已经对准了扑在沃自心身上的污染物，就在他要开枪之际，在密林遇到的那只污染物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小张迟疑了一瞬，污染物的后脚蹬了过来，竟然硬生生踹歪了他的枪管！ 污染物的身上隐约可见人类的轮廓，但是它的大腿一直到小腿肌肉隆起，看起来富有力量感，双脚脚掌加长加宽，死死蹬住了沃自心的腹部。 “草。” 沃自心骂了一声，枪管抵住了正在逼近他脖子的污染物，污染物的核心力量几乎都用在了他的腹部，沃自心满脸涨红，“这是变异成袋鼠了吗？！” “小张！注射试剂！” 小张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在沃自心喊出这句话的上一秒，他就已经扔了报废的枪管，冷静地从腰侧拿出了试剂，他正要注射，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索径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你想干什么？！” 小张挣脱无果，索径的手掌铁箍般攥住了他的骨头，冰冷的寒意一路漫延到了他的后心。 刚才危机情况下小张还能冷静应对，被这寒意一激，小张竟然发起抖来。 “索、索径你——” 索径却没有看他，而是侧过头，注意力全在那只污染物身上。 露出了近乎疑惑的神情。 沃自心注意到了索径的变故，心道要遭，憋住一股气，硬生生抬高了枪管两寸：“童童！” 下一秒，童游说出了让沃自心瞳孔皱缩的一句话。 “它不听我的话！”童游呆呆站在一旁，像是被突发的变故吓傻了，茫然道，“我刚才说了好几遍让它走开——” 童游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管他怎么阻止，污染物都像聋了一样。 污染物对他的忽视像根铁针一样把他钉在了原地。 偏偏，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他仿佛回到了密林污染物对他露出那种残忍表情的一瞬间。童游不知道此时的心情叫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面前崩塌了。 第72章 眼前仿佛出现了地动山摇般的震感，童游的耳边不断出现嗡鸣，有一道声音猝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童游睁大了眼，这种感觉他极为熟悉，每次感受到污染物的意识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意识上的连接成为了童游的救命稻草，一切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竭力判断着那道声音具体的含义。 【......】 【......月儿】 【月儿......女儿......】 几个走音的音调在脑海里响起，童游蹙起了眉，随即一个念头在眼前闪现。 这只污染物是李英竹！ 它正在找李冷月！ 没想到李英竹在那么多年前走丢后，竟然进入了s区，而且误打误撞和他们在这里碰面了。 污染物抓挠着沃自心的防护面罩，似乎是想看看面罩下是不是李冷月的脸。 眼看着面罩要被污染物抓出了裂痕，童游急声喊道：“李冷月不在这里！”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沃自心和小张俱是心神一震，他们早就知道了童游在某些时候能听到污染物的意识，只是忽好忽坏。 没有时间再去感慨李英竹和李冷月，沃自心只觉得肋骨都要被踩断了，咬着牙道：“李英竹，你的女儿在区外，你的女儿一直在找你。” 小张也道：“放了我们副队，我们会带你去找她！” 污染物奇迹般不动了，它的脑袋歪向了一侧，像是在分析他们话里的含义。 童游放缓了呼吸，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然而，污染物还是举起了它的爪子。 童游的心凉了半截，就在这个时候，索径猝然开口。 “李英竹，你忘了你的女儿了吗？” 这里离污染物最近的只有沃自心，所以只有他看到了污染物浑浊的眼珠震动了一下。 接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怪异的语调。 “女、儿？” “月儿......” 像是终于找到了那块正确的拼图，它笃定道：“女儿。” 沙哑、破碎。 说得极为漫长。 * 二组在北门等了半天，才等到童游他们出现。 沃自心受了伤，小张丢了枪，童游看起来失魂落魄，索径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明显遭遇了变故。 八个人终于碰了面，小张把李英竹的事情说了出来。 “索径说完之后，李英竹就从副队身上下来了，一直到我们离开那里，都没有在追过来。” 因为沃自心事先嘱咐过，小张隐瞒了污染物不听童游话，只在被问起童游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含糊应付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往回走了。 沃自心没有急着走，让众人原地休息。 背过众人，沃自心措辞了一会儿，做了一份儿任务报告。 童游突然问道：“李英竹怎么办？” 沃自心说：“李冷月和李仪都不能进来，李英竹也不能出去。找到李英竹的事情可以告诉李仪，也许李仪会想把李冷月的照片给李英竹。” 童游当即道：“我来送。” 沃自心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趟任务对他而言，像心事一样狠狠压着他，而且途中的发现十万火急，所以本应回到研究所再写的报告，现在就赶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童游仍然心事重重。 他害怕污染物不听他话再次发生，正好又到了该交摄像头的时候，童游决定和沃自心一起走。 沃自心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没有懈怠。 离童游的山洞越来越近，童游有些担心沃自心的伤势，所以没有认出来他们走上了一条童游曾经极为熟悉的路。 他们正在靠近黑雾的领地。 第58章 一行人前进的步伐明显比刚开始慢了许多, 与一组各怀心事不同，二组的四个人一路上都在面面相觑。 知觉告诉他们，童游他们遇到的事情远没有小张说的那么简单。 童游果然还是个孩子, 表现太明显了，走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打了霜的茄子。还有一点, 二组在北门等了一组许久，他们中途有好几次试图联系一组，但是沃自心和小张都联系不到。 时刻保持通讯很有必要，在出发之前，沃自心百般叮嘱。 当时联系不到, 他们还以为一组遭遇到了什么不测，就在他们打算联系研究所的时候，一组的身影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二组的新人们看了看沃自心身上新添了抓挠痕迹的防护服，愈发笃定小张对他们有隐瞒，而且还是沃自心授意的。 他们很清楚, 沃自心这样做自然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事关工作，不能让他们像打听八卦一样随意打听，因此, 他们只能将好奇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话是这么说，二组的一个清道夫还是担心地问道：“副队，你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岂料沃自心却没有听到他说话, 而是正盯着某个方向, 还是小张提醒了沃自心, 沃自心才回神道：“我没事，别担心。” 这下子所有人都向着沃自心出神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赫然坐落着一道近两米的围墙，中间立着一盏铁门, 似乎许久无人光顾，外围杂草丛生。 “......那是一个院子？” 这座有着破旧铁门的院子，透过合不上的铁门，依稀能看到里面的房子。 沃自心低头看了一眼闪烁着红灯的污染值检测器。 自从他们离开住宅区，便遇到了几只路过的污染物，检测器上的红光也闪烁了一路。所以，不能通过检测器判断出里面是否有污染物存在。 小张提议道：“副队，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进展的原因，研究所很少涉足这个区域，沃自心走这里是为了抄近道早点回到研究所。所以，有着铁门的院子出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像小区那一栋栋高楼一样平常。 “别去了吧。”刚才一直沉默的童游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紧紧盯着沃自心，生怕下一秒沃自心就会带着他们走向黑雾的领地。童游支支吾吾道：“我、我有点累了。” 在看到黑雾领地的一瞬间，童游陡然愣住，沉睡的某段记忆悄然苏醒。 和黑雾有关的画面在童游眼前一幕幕闪回，随之而来的，是缠上心头的别扭和愧疚。 15岁和10岁最大的不同，是15岁的童游意识到自己在10岁那年做出的决定有些欠妥。 他应该问清楚，问明白，听听黑雾的解释，不应该靠自己的猜想就做出冲动的选择。 黑雾对他很好，童游15岁依旧这么觉得，但是经过了上千个日夜的浇灌，愧疚和别扭早已变成了更让人难以启齿的情绪。 难堪。 这就意味着，童游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就像在这五年里，他没有问过32号一次黑雾。 童游悄悄望向铁门后，他做过无数次重回黑雾领地的设想，但没有一次和这一次的偶然重合，而且和他记忆相比，对他而言，黑雾的领地变小了。 需要10岁的他跑起来的院子，现在他目测只需要走十五步，就能走进他熟悉的房子。 童游突然很想知道，黑雾会不会也像他一样长大了，或者和院子一起变小了。 在童游思绪起伏的时候，沃自心已经走好了决定。 “算了。”沃自心摇摇头，但没有错开盯着院子的视线，“先回去向所里做任务报告” 童游松了口气。他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又六神无主地捞起索径的手指，捏着他的指节。 在往防线走的路上，众人路过了餐厅和超市，童游让沃自心他们留在原地等了会儿，他去餐厅找了唐啸。 现在正是午饭的饭点，排队打饭的人群填满了整个餐厅。童游从这些变异程度各异的人前穿过，这些人见到他都眉开眼笑，亲切地喊他童童，童游打了一路的招呼向后厨走去。 在超市和餐厅上班，全凭自愿。餐厅的人手不多，按照排班上班，唐啸今天的工作是处理区外送进来的物资。 童游进来的时候，唐啸的白围裙都没摘，正弯腰又直起身子把装着物资的箱子全垒在一起。 唐啸自从上半身长满鱼鳞后，他便整天不再穿上衣了，又因为他自愿在餐厅工作，童游每次见到唐啸，都会看到他赤.裸着上半身穿围裙。童游盯了一会儿，忍住吐槽的冲动，喊了唐啸一声。 “我要和清道夫他们去防线，帮我和朱姐说一声，今天一定回去，但是要晚点。” 唐啸点点头：“我马上去。” 说完，他刚把围裙摘下来，随口问道：“吃午饭了吗？” 童游摆摆手。 他们着急赶路，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自然是没有吃饭的。但是童游心里憋着事，实在吃不下。 从餐厅离开后，童游回到了清道夫的队伍里，把从餐厅拿来的几瓶水分给了清道夫。 第73章 这些水，全都是区外运进来的矿泉水，没有污染。众人走了这么久都有些渴了，正好分着喝光了。 童游数了数人头，发现少了个人。 “索径呢？” 沃自心拒绝了小张递来的水，说：“他先走了，没和我们说为什么。” 索径这五年来和他形影不离，没打招呼就离开还是第一次。童游眨了眨睫毛，不知道为什么，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心脏空落落的。 “他可能有事......我们先不管他了。” 防线内，研究所派来接清道夫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候着了。童游和沃自心他们刚从升降梯上下来，被随之而来的那一排运输车吓了一跳。 他之前跟着清道夫出任务的时候，任务一结束他就去吃饭或者去朱姐那里学习，这还是第一次他跟着结束任务的清道夫接受污染值的检测。 “清道夫出完任务都要先检查一下污染值，之后还要观察三天。”沃自心走在他前面，“三天后，污染值依旧为0才算真的安全。” 童游点点头，新人们已经自觉让工作人员进行污染值检测了，童游也上前，让机器的红外线将他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 数值0出现在了屏幕上，还想中奖彩蛋似的在屏幕上跳动着。因为童游是最后一个做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完成了工作，一下子围了上来，对着为0的污染值惊叹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的0吗？！” “终于见到了。” “看起来和别的0果然不一样啊！” 童游：“......” 注意到童游略显无语的表情，沃自心暗中笑了一下，他指挥着新人们各自上了运输车，六个运输车还剩下了一辆。沃自心对工作人员道：“我我晚点再走，童童有事需要和沃所说。” 工作人员看着沃自心身上的抓挠痕迹揪心不已，正要说些什么，沃心明的声音先一步从门卫室里传了出来：“什么事？” 第59章 和清道夫因为任务需要几乎成了s区的常客不同, 沃心明作为研究所的所长，她要定夺所里的大事小情，轻易不能离开研究所。尤其是人人惶恐的现在, 研究所更需要她的坐镇。 除了五年前刚和童游接触的那次，沃心明为了童游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来到了防线，其他时间里, 童游也只在视频通讯的时候见过沃心明。 上次见到沃心明还是在两个月之前，那时候沃心明特意打来视频，询问他生活的近况。时隔两个月，童游发现沃心明瘦了许多，头发也剪短了。 “怎么了童童, ”沃心明注意到童游的视线，把短发别在了耳后，笑道，“你觉得好看吗？” 突然被抓个正着，而且还问了这种问题, 正值青春期的童游猝不及防，红着脸颊道：“很适合你。” 沃心明抿嘴道：“谢谢童童——自心，你这是什么表情？” 沃自心眉头未松, 不赞同道：“姐，你怎么没等我回去。” 现在这里没外人，沃自心没有再称呼沃心明为所长, 而是直接叫了亲密的血缘关系。 “我收到了你提前发来的任务报告, 等你回到所里做完检查会浪费很多时间, 所以我和他们一起来了，我们聊完工作再一起回去。”沃心明回答。 沃心明眉头皱得更深：“我不是在说这个，你这几年身体不如以前了, 医生让你不要再接近s区。” 童游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这才发现，沃心明的脸上除了常用的疲态，还多了些病气。怪不得沃心明消瘦了那么多。 “你以为我这是任性的行为？”沃心明睨了沃自心一眼，“于今辛这两年进步很快，就算哪天我出了意外，她也能接我的位子，研究所不至于没人主持大局。” ......这都什么和什么，沃自心神色复杂，他姐什么时候连关心她身体的这种话也听不出来了？沃自心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沃心明打断道：“你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先说李英竹。” “李英竹已经变成了污染物，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李冷月患上阿尔茨海默之后，在养老院住了许多年，随着病情的恶化，她从一开始会找李英竹，渐渐连这个执念也忘了。” “我找过李仪，了解了她们的情况。李仪决定等她妈妈去世之后，离开养老院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沃心明说这段话的时候，看向的人是童游，童游脸上的羞涩褪去，和她对视，明白这段话是说给他听的。 “我还没有把发现李英竹的事告诉李仪，童童打算怎么做呢？” 果不其然。 童游垂下眸子，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沃心明总是会把各种各样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让他做出选择。 他刚开始以为沃心明是在考验他，通过他的回答检查他是否会对人类产生威胁。他有时候会故意做出和自己的意愿相反的答案，故意在沃心明面前露出一个坏孩子的姿态。 听到这样的回答，沃心明没有应付他，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是对他的回答感到好奇，夸他新脑子看待事情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偶尔他的决定有些极端，沃心明便像沃自心一样，蹙眉，直接表达出了不赞同，再认认真真地替他分析利弊。 童游时常出神，就好像他们成为了一家人，坐在了同一张饭桌上，聊着家常。 这种感觉很舒服，无形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童游青春期最波动的那两年，甚至一度想给自己改名叫沃游。 从那以后，面对沃心明，童游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他抬起眼，和沃心明对视道：“对于李仪来说，让李英竹死在过去是最好的决定。” 沃自心有些意外地看向童游。 童游已经度过了变声期，他的声音称不上低沉，但是和小时候比起来，光听声音，总是会让沃自心恍惚以为正在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的成年人。 而且......童游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神情已经摆脱了稚气，他正在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们谈论这件事。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像一个孩子一样，试图让他们同意自己的观点。 “既然她想开启新的生活，最好让她的过去和李冷月一起死去。李冷月和李英竹之间的问题也在影响着李仪，李仪怎么可能不痛苦。等李冷月死了，李仪再和别人说起她的母亲和外婆，她就可以以怀念的口吻去回忆李冷月和李英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疑心李英竹或许还活着。这样的新生活，是不会快乐的。” 沃心明表情未变，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道：“那么，就不告诉李仪了？” 童游却摇摇头：“要告诉她。” 沃自心挑眉，沃心明微笑看着童游。 “刚才我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但是，我现在代入了李仪的视角。”童游轻声道，“李英竹在小时候抱过我，她走失是为了找我。李英竹不仅是李冷月的妈妈，也是我的外婆。” 童游突然想起来了黑雾，他情不自禁道：“有的时候，某些决定会随着时间发酵，露出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味，尤其是在做了错事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忘记的。” 沃心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把发现了李英竹告诉李仪。” 童游点点头。 沃心明低头，操作了两下通讯器，复抬起头，对童游道：“好了，解决了李英竹这件事，我们该好好聊聊了，童童。” 童游瘪了瘪嘴，双手不安地扣紧了屁股下的椅子，之前的样子烟消云散，他又露出了独属于小孩的茫然。 “我......污染物会不会再也不听我的话了？” 见童游这样，沃自心不忍心道：“没事的，童童，就算污染物不听你的话了，我们也会继续喜欢你。” 他们和童游的接触始于交易。沃心明和沃自心都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十岁的童游的身上，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利益。 关乎全体人类安危的利益。 尽管童游也向他们索要了物资当做报酬，那些物资和生存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这一点童游也很明白，好在利益是世界上最稳定的关系。 沃自心拿不准的是，童游会不会也明白，他们虽然的确看重童游的能力，但是，在他们眼里，童游存在的本身早已超越了那个能力。 之前没他高的小屁孩，现在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沃自心总是忍不住继续把童游当小孩儿看待，他正要再多哄几句，童游却警惕地看着他。 “哎呀，不要说那种肉麻的话！”童游的食指立在唇前，拼命让沃自心闭嘴。等沃自心真的闭了嘴，童游又有些沮丧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们” “我也和你们一样，不希望人类继续被污染。如果我没有了这个能力，我又该怎么阻止呢？” 窗外，五辆载有清道夫的运输车已经离开，只剩下一辆运输车在防线下等待。 第74章 沃心明勾起唇角：“童童，你知道吗？在遇到一个难以解决问题的时候，最无用的行为是什么吗？” 童游继续拿脑瓜顶对着沃心明：“什么？” “焦虑。”沃心明身上摸了摸童游的头发，“别害怕，也别伤心，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的焦虑改善，也不会因为你的焦虑恶化，我们得以上帝视角看待这件事。” 话音落下，又一辆运输车停在了放线下。 这辆新的运输车车厢里，传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撞破车厢，逃之夭夭。 童游被动静吸引，看向窗外，沃心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们先来做个实验。” * 唐啸摘下围裙，走出了餐厅。 在去找朱姐之前，他先去超市找了朋朋。 朋朋正在收银台前工作，收银台前人满为患，唐啸站在超市门口，他本想问问朋朋有没有吃饭，结果压根儿挤不进去。 唐啸又等了两分钟，人群没有散去的迹象，只得离开了。 朱姐找回来之后，因为异变，她只能终日待在水里。唐啸往找到朱姐的池塘走去，手里还拿了份午饭。 唐啸是在雪季结束的时候，找到的朱姐。因为身上的鱼鳞，唐啸时不时都要往自己的身上泼水，那时候雪化得差不多了，唐啸身上干燥得难受，他便击碎了池塘的冰面。 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他被寒冷的池水冰得一下子呛了水，还是被困在池塘里的朱姐救了他。 想到这里，身上的鱼鳞愈发干燥起来，唐啸的脚步不由加快，想快一点跳进池水里。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几个有着明显变异特征的男人出现在了前方。 故意站在他的面前，然后散向前后左右，包围了唐啸。 为首的男人没有了眼皮，两颗眼球镶嵌在了眼眶里，赤.裸裸地盯着唐啸。 唐啸下意识用力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身上更干了。 第60章 “你就是唐啸？”没有眼皮的男人问道。 这几个男人来者不善, 唐啸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这种把人围起来问话的场面。 ——那就是在有人故意来找茬的时候。 s城污染还没爆发的过去，不管是当混混还是开始打拳，唐啸都没少被堵。 在这方面, 唐啸可谓经验老道，如果来者是普通人，他还能应付一二, 但围着他的人都发生了异变。 唐啸的目光警惕起来，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个男人的脸，暗中记下他们异变的部位，他调整了一个可以稳定发力的姿势，正要答话, 他身后的男人不耐烦道：“你不能这么问，你应该问，就是你一直跟在童游后面？” 眼皮男大睁着一双眼：“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啊，咱们不就是来找童游的吗？” 唐啸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很多人都知道唐啸和童游认识，而且走得很近。唐啸在餐厅工作这段日子, 很多人都想认识一下童游，拜托唐啸帮忙介绍一下。 难道这些人都是童游的粉丝？ 就在唐啸猜测的瞬间，眼皮男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球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从兜里掏出了个试剂，像滴眼药水一样滴在了自己的眼球上。瞬间，男人的眼眶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肉芽。 这些肉芽像无数个小手, 挣扎着融合在了一起, 变成了两片崭新的眼皮。 男人因为污染而失去的眼皮竟然长了回来！ 唐啸浑身一震, 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曾经因为妥协而蛰伏的某个念头，此时此刻又缓缓苏醒。唐啸看着男人没有眼睫毛的那双眼睛, 嘴唇不断颤抖着：“你......” 眼皮男没有看唐啸一眼，而是随意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对唐啸身后的男人无奈道：“老大的最终目标是童游。” “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们的任务只是带走唐啸，” * “这辆车里是新出现的污染物，正好童童你在这里，可以借此试验一下。” 沃心明穿上了防护服，站在门卫室的窗前。沃自心往自己的胳膊上注射了试剂，顷刻间，两个小臂的外侧长出了锋利的骨刃。 童游站在运输车的车尾，看着沃自心和工作人员缓缓打开了车厢。 排泄物的臭味扑面而来，一个浑身紫色的婴儿从车厢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婴儿紫色的皮肤上是凸出的黑色血管，脑袋极大，没有了头发，头皮被撑得几乎透明，可以看清头颅的骨骼。 将污染物押送进s区的工作人员也是清道夫出身，他和沃自心一起守在了运输车的两边，紧紧盯着爬到了车沿的污染物。污染物一旦有逃跑或者攻击的行为，他们便削掉它的头颅。 童游攥紧了双手，平常随口就能做到的事情，仿佛突然变得如登天般困难。童游的嘴像被胶水粘住了，污染物贪婪的表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害怕地深呼吸了两下，对污染物道：“爬回去。” 窗边的沃心明眯起了眼睛。 因为紧张，童游的声音有些走调，但指令的含义还是传进了污染物的脑子里。 童游的话音落下，紫色的婴儿污染物便爬回了车厢。 沃自心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童游松开了自己的手，手心全是指甲抠出来的半月牙。他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又命令着污染物乘着升降梯进入了s区。 做完这些，悬着的心脏才彻底落了下来。 沃自心和工作人员开始清理污染物留下的污染因子，童游走进了门卫室，沃心明对他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身边。 “你遇到的那两次情况有可能是污染物在强烈情绪下的反抗，或者说在特定的情况下，它们被唤醒了自我。”沃心明观察着童游的表情，“密林的那只污染物想保护那些孩子，李英竹想找李冷月，它们都有就算变成污染物也要做的事情。” “可见她们要做的事，对她们来说很重要，深深扎进了她们的意识里。” 童游冷不丁道：“变成这个样子，还留有那么一点自我，真的好吗？” 沃心明愣了一下，童游的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意识到童游问出这个问题，可能是他也被这两件事影响了。 污染物对他的“反抗”虽然让他有些害怕自己能力的消失，但是污染物反抗的原因都不是美好的，童游也被影响得情绪低落，深陷进了污染物的过去。 沃心明想了片刻，认真道：“童童，就算是污染物，也要有体会痛苦的权利。” 痛苦是极为负面的情绪，人人都希望拥有一个毫无痛苦的人生。但是对于污染物而言，过去的痛苦却成为了它们弥足珍贵的东西。 童游轻声道：“我不希望再有污染发生了。” 童游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了难过，沃心明不可抑制地心软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声，摸着童游的脑袋，苦笑道：“早晚有一天，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污染？” 这是童游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沃心明没有瞒着他，将s城爆发那天的黑雾说了出来。 “经过研究所的研究，现在还会时不时出现污染的原因，估计是因为黑雾散去之后，一些黑雾粒子漂浮在了空气中。这些粒子就像潜藏的病毒一样，威胁着人类的健康。” 沃心明点到即止，她没有告诉童游，索径就是黑雾的可能性。 在童游看来，索径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亲密。索径的真面目不宜由第三个人点明，沃心明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人类和童游的关系，在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沃心明决定按兵不动。 但是就像童游不知道黑雾就是索径一样，沃心明并不知道，童游在10岁那年和黑雾有着一段时间的相处。 童游此时的表情极为难看，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不想被沃心明看出异样。 黑雾的身影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变化着。一边是和他相处的黑雾，一边是让s城覆灭的黑雾，最后两个黑雾融合成了一个，在他眼前疯狂转着圆圈。 童游头昏脑涨，忍住想吐的冲动，额头布满虚汗。沃心明打量了童游两眼，摸了摸他的额头，忧虑道：“是不是生病了？” 童游躲开了沃心明的手，摇了摇头，后退了几步：“我、我先回去了，朱姐在等我。” 沃心明看着童游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恰好，沃自心也收拾完了，他走进来，门卫室里只剩下了沃心明一人，便直接到问道：“姐，你没和童童说索径是黑雾吧？” 沃心明摇摇头，沃自心松了口气：“出任务的时候，童童看出来了那几个新人在忌惮着索径，这一路上我都在害怕童童知道了索径的身份，而且童童维护索径的反应很明显，说实话在这件事上我还真没有把握。” 童游知道索径的身份后的反应是未知的，这也是沃心明不敢轻易告诉童游的原因。 第75章 沃心明忍了许久，童游不在这里，终于能把烟点燃了。 她抽了一口，烟草的烟熏味刺激到了喉咙，沃心明咳嗽了几下，沃自心忍不住埋怨道：“医生让你戒烟，你的情况也真的不应该来这里，和刚才一样，我是在关心你。” “我当然知道你在关心我，”沃心明喝了口水，把咳嗽压了下去，“但是童童的情况不能大意，童童不愿意离开s区，只有我过来。不能让童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他，他会自责。” “关于你说的那个有铁门的院子，等诸明知回来，你们一起出个任务。还有，你在报告上提到的索径正在被教化的可能性，我会让于今辛跟进。如果这个方法真的可行......” 像是生怕说出来就不灵了，沃心明赶忙转了话头，又转头叮嘱沃自心回到研究所后做个全身检查，以防李英竹真的给他留下了伤口。 沃自心点点头，正准备和沃心明一起坐着运输车离开，余光瞥到了防线，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姐。” “什么？”沃心明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沃自心走到她面前：“你真的决定，像童童说的那样，把李英竹还活着告诉给李仪吗？” “为什么不呢？” “我还是觉得如果李仪想要开始新生活，最好忘掉一切，默认李英竹死在了过去是最好的结果。” 沃心明摇摇头：“其实我骗了童童。我已经把李英竹的事告诉了李仪，但是在告诉她之前，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问她，如果一边是李英竹的消息，一边新生活，你会怎么选择？” 沃自心忍不住屏住呼吸：“她怎么选？” 沃心明微笑道：“她选择李英竹。” “她说，李英竹是她的外婆，是把她当成女儿来爱的外婆。” * 夜色渐深，索径一身血腥气坐在了湖畔。 32号站在他的对面，点头道：“主人你放心，我会守住领地，不让任何人靠近。” 索径启唇：“去吧。” 32号却有些犹豫道：“我这一走，估计要好久才能回来。童童吃软不吃硬，主人你再怎么讨厌他的身边有别的污染物在，也不要再惹他哭了。” 索径的眼珠转向了32号：“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他身上的血腥气未消，连带着音色都染上了冷冷的杀意。32号脖子一缩，赶忙跑了。 32号走后，索径静静坐了片刻，他在等童游回来。 索径抬起头，凝视着月色，这片月光让他想起来了某段往事，索径的左手幻化成了黑雾，右手伸进了左手的黑雾里，从中拿出了一个白花做成的手环。 花环保存完好，黑色的雾气让花环上的花瓣依旧鲜嫩。索径低下头，极为爱惜地抚摸着稚嫩的花瓣。 月光倾斜下来，索径的身影落在了湖面上，湖面波动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索径，其实你是一只污染物，对吧？” 索径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湖面，朱姐不知何时从水里钻了出来。 朱姐没有被索径的眼神吓退，笃定道：“你不是由人类的污染物，其实，你是由污染物变成的人。” 索径抚摸花瓣的动作未变，他低垂着的眼眸，并不意外朱姐知道了他的身份。毕竟，他从未在除了童游之外的人面前遮掩过自己的身份，别人的态度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朱姐又游近了一些，也坐在了湖畔，就在索径的对面。 “而且，你喜欢童童，对吗？” 第61章 朱姐的话像是捏住了索径的心脏, 也像是揭穿了他的人类皮囊。索径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蜷起，脆弱的花环被他碰掉了一朵花。 这朵花像是刚被摘下来, 鲜嫩欲滴。 白花飘飘斜斜，晃晃悠悠地掉进了湖面。索径的视线一路追了过去，伸手想把那朵花捞起来。 朱姐先一步把那朵花捏在了手里。 朱姐分明没有说别的, 但索径却平白无故生出一股紧张来。 就像......朱姐不仅会拿走这朵花，也会把他手里的花环全都拿走。 黑色的雾气充斥了索径的眼眶，源源不断的黑雾从眼眶里流出，旁边的湖水无端结了冰，冰层在平静的湖面上缓缓漫延。 朱姐用湿漉漉的手指滋润着白花的花瓣, 抬起脸，正好撞上索径撕开了人类的伪装。她没有躲回水里，面色平静，认真问道：“童童送给你的吗？” 这个距离足以让朱姐将索径的各种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因为距离够近, 朱姐的身上带着水珠，也结了一层冰霜。 她知道索径动了怒。 朱姐并不是在寻常的某天中突然惊觉索径的非人类身份。 认识索径的第一天，找到了她的唐啸引来了童游, 童游哭着跑到岸边，半个身子都扑到了她的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童游流那么多眼泪，眼泪砸在她的身上, 又穿透了水面, 染咸了一整个湖。 骤然离开, 她本来就带着愧疚，异变让她离开的那段日子一直泡在波动的水里，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自如, 但童游哭着，却让身处水里的她心慌不已。 直到她轻拍着童游的后背，抬起眼眸，才意识到让她近乎心悸的源头在岸上。 索径没有靠近岸边，孤零零地站在远处，像落单的社会隐形人。偏偏他的皮肤苍白得毫无生气又引人注目，朱姐直愣愣地望了过去，眼眶里涌动的黑雾如惊涛骇浪般将她卷入了深渊。 那时正是雪季结束后的第一个春日，温暖的光线催化了湖面上的残冰，湖水也滋生出了暖意，朱姐却如坠冰窟，被污染了一半的灵魂都在颤抖战栗。 少年鸦羽般的黑发垂在苍白的后颈，每一根细小的发丝都融化成了黑色的雾气。浓雾蓄势待发想要窜离本体，却因为索径的克制只能无力地彰显着躁动。 索径的身影和张牙舞爪的浓雾被投在了地上，组成了一座隐忍待发的火山。 光都穿不透的浓雾，剪影线条如触手般在地面起伏不定，一会儿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在地面拉长，一会儿又在堪堪触碰到童游的影子时懊恼缩回。 黑色的雾气终于如同火山的岩浆般爆发，却散发出了彻骨的寒潮。似要将一切吞吃入腹的浓雾，带着铺天盖地的势头席卷而来，又在童游转过身的上一秒，悉数蛰伏。 皮肤苍白，眼球漆黑无神，气息冰冷潮湿的索径站在阴暗的角落，对童游露出了一个无辜的浅笑。 朱姐的睫毛覆了一层雪霜，现在的她似乎不再像初见时对少年心生惧意。她从记忆里回神，从容吐出了一口哈气，继续问道：“你知道什么是人类的爱吗？” 她在“人类”两个字上落下了重音，仿佛在强调着索径非人类的身份，也撕开了索径身上只对童游生效的人类皮囊。 索径眼眶里的黑雾依旧在逸散，衬得皮肤愈发苍白离奇。他似乎没有听懂朱姐意思，微微歪头，雾气因为他的动作在半空中淡化了虚影。 “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对朋友、亲人、师长和恋人的感情，我们都可以称为爱。”刚才的动作在索径身上毫无人气，透着一股子诡异。朱姐严肃道，像是抓早恋的家长，“但是这些，不能一概而论。” 在这个狭窄的湖畔，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明明是散发着攻击性和戾气的索径，但因为朱姐刚才那两句话，一切都颠倒了过来，此时在朱姐面前的仿佛只是一个需要受教的学生。 索径的目光始终黏在朱姐手里的白花上，直到朱姐的话音落下，被追问而升起的短暂困惑终于消解，索径眸光微动，抬起了视线。 朱姐就是在这里，用这样的语气，给他和童童讲着人类世界的文字和历史。 童童在s区自由自在了太长时间，野惯了，突然把他拘着，很快就从一开始的好奇变得厌烦。朱姐迫切希望童童能好好学习，因为童童对学习抵触，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温柔变成了现在的严肃，在课堂上也渐渐变得不怒自威。 这些变化索径都记得清楚，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望成为一个人类。 最开始他只是和所有污染物一样、不，是比所有污染物都更不想和童游分开，所以他幻化出了人类的肢体和样貌。 人类的外表的确让他站在了童游的身边，但他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些是不够的。 童游是个人类，也更喜欢人类。他空有人类的皮囊，做出的事却总让童游红了眼眶。 这不是他的本意。 每次朱姐讲课，他都会努力听清每一句话，学习人类的规则。 朱姐的每个提问，他都能对答如流。 包括现在。 “在你们人类看来，爱是保护、思念和祝福，是牺牲和成全，也是争取和勇敢。爱让心脏蓬松，也凌虐着心脏。” 索径眼眶里的黑雾有了消散的迹象，一字一顿道：“人类的爱如此，非人类的爱也如此。” 第76章 “我记得第一次为他心动的时间和地点，那是和见到小时候的他不一样的感觉。” 黑雾凝聚而成的心脏在胸腔沉沉跳动着，他试图抓到充斥了他整个心脏的情愫，却在这个重要的人类器官里，意外发现了有关朱姐和朋朋的牵扯。那是对亲朋和师长的敬。 这两种感觉，果然是不一样的。 像是有一个名叫童游的小人儿在对着愈发蓬松的心脏拳打脚踢，索径苍白的手掌覆了上去，感受着那份情愫带给心脏的酥麻，笃定道：“我的心脏分得很清楚，这就是独属于童童的爱。” 结了冰的湖面重新涌动起来，冰面破碎，冰块悉数被湖水吞噬。 朱姐有一瞬间的怔愣，睫毛的冰霜融化成水，冰水的冰冷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索径在这件事上的认真。 她不得不承认，索径比童游更爱学习，他在学习如何成为真正人类的课程上日渐得心应手，展露出了他的天赋。 优秀的学生向来有着最优解。 “我会尊重你的感情。” 朱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朵白花放到了索径的手里，她看着索径的眼睛，依旧认真道：“但是你要知道，在你们同龄人的家长眼里，这个年龄段产生的感情要为他们的一切让步。” “在人类社会里，这个词叫早恋。责任和不信任将我们架在了监护人的俯视位置，我们总是怕孩子在不成熟的阶段做出影响一生的错误。尤其是在s区爆发之前，在高考可以改变人生的黄金时代，早恋最怕的就是影响学业。” “虽然，人类社会已经无力举办各种大型考试，而你们也在远离人类社会的s区，看起来自由自在不受管束......但是我希望你能在我面前做出保证。” “在童游认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不要逼他对你做出任何回应。” 朱姐的声音轻缓又有力，她知道童游对索径的感情，决定着童游最终的偏向属于谁，这也是研究所最关心的问题。 研究所考虑的是全体人类的安危，他们要让童游喜欢上人类。 而朱姐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太多。 她希望不管属不属于她的孩子都能前行远游。 “我想让他拥有他该有的生活。” 索径垂下眼眸，遮掩了复杂的眼神，胸腔上的五指愈发收紧。 朱姐的每堂课，他都不会缺席。 童游乖乖上课的时候，他也坐在童游的身边。不管童游上课睡觉还是摸鱼溜号，索径都听得很认真。童游翘课，他也跟着一起，只是会在那里留下一截触手，朱姐上课的内容都由触手传了过来。 有的时候，朋朋和童游谈论区外的世界，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更加深了索径想成为人类的渴望。 一天天过去，索径意识到，比起和污染物终日作伴，区外的人类世界的确更适合童游。 他不是没有想过冲出区外，将人类世界占为己有，不管童游去哪里，他都会陪在童游的身边。 但是他有些不舍得。 舍不得童游为此难过，舍不得童游离开，也舍不得那些历史和文化付之一炬。 和沃自心他们结束任务返程的路上，童游路过了他的领地，他没有错过童游表现的不自然。 “我当然希望他好......能不能，别把我的身份告诉他？” 索径觉得，爱果然会让心脏蓬松，也会凌虐着心脏。 他嗓音生涩道：“只要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和我，以及所有人类，我们都会相安无事。” 朱姐点点头，然后转身缓缓下游，在湖水快要没过视线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索径。 索径仍旧坐在岸边，每一天他都在长大，头发变长，肩膀增宽，腰身更加挺拔。匀称的肌肉让他没有小时候那般瘦弱，又不失美感，隐隐有了成年的影子。 因为索径污染物的存在太过明显，她总是忽略了索径也是和童一起长大样的半大少年。 她看着索径捏着掉下来的小白花，试图把小百花归为原位，动作小心翼翼，硬生生在索径身上看出了一股名为委屈的低气压。 兀地心软了一下。 她对索径有所隐瞒。 其实她能看出来，童游对索径的在意程度也不一般......但不管是童游还是索径，似乎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朱姐深深看了索径一眼，随即沉入了水里。 * 唐啸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身上的鱼鳞掉了一地。 他的上半身鲜血淋漓，覆盖了半个身体的鱼鳞因为外力的攻击正在大面积脱落。坚不可摧的鱼鳞之下是粉色的嫩肉，坑坑洼洼，源源不断的鲜血正从细密的伤口里渗透出来。 这些伤口和脱落的鱼鳞，全都是包围他的那几个男人的攻击留下的。 虽然眼皮男的眼皮再生给了唐啸极大的震撼，但是唐啸并不是一个甘心落于被动处境的人，所以当他听到对方的目标是带走自己的时候，唐啸听从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主动攻击了他们。 唐啸没能赢下来。做不了任何反抗，只能任由眼皮男一伙人带走了他。 一路上唐啸都在试图逃跑，但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了，而且都是发生了异变的人，唐啸一直找不到逃跑的机会，便观察了他们一路。 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和清道夫比起来差远了，而且也没有像唐啸一样常年游走在生死线边上，他们之所以能赢，还是仗着人多。 不过也多亏了这些人多，嘴也杂，唐啸知道了不少信息。 比如，眼皮男的眼皮之所以能再生，是因为用了那个类似于眼药水的试剂。 他们没有明说试剂是什么，但是眼皮男使用的效果已经告诉了唐啸——试剂或许能逼退污染造成的人体异变。 唐啸之所以用了“逼退”这个词语，是因为，眼皮男一伙人带着他赶路没多久，眼皮男新生的眼皮就在唐啸面前脱落了。 唐啸眼睁睁的看着眼皮像眼睫毛一样掉了下来。 画面极其惊悚，眼皮男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明显习惯了，无事发生般又将试剂滴入了眼睛。 眼皮男的眼皮又长了回来。 想到这里的唐啸，停下了逃命，他先是看了看左右，然后从兜里拿出了眼皮男的试剂。 这个时候唐啸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结出了一片又一片薄如蝉翼的鱼鳞。 瘙痒不断传来，唐啸抓了抓自己的脖子，那些新生的鱼鳞虽然薄，却依旧坚硬，唐啸的抓挠没能将这些鱼鳞带下来，只起到了解痒的作用。 唐啸盯着那浑浊的试剂，只有半个拇指大小，已经被眼皮男用了一半。 眼皮男眼皮再生的画面又出现在了唐啸的眼前，唐啸颤抖着将试剂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随着试剂穿过层层鱼鳞，渗透进了手臂的皮肤之下，冰凉传来随即又是阵阵钝痛，唐啸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早已将疼痛抛之脑后，目光炙热地盯着手臂上的那片鱼鳞。 过了片刻，唐啸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胳膊，新生的鱼鳞脱离了他的胳膊，一片又一片的掉在了地上。 而脱落了鱼鳞的那片皮肤，毫无坑洼和伤痕，变回了真正的皮肤。 唐啸的心脏在胸腔里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 他知道试剂的效果很快就会失效，没有再去验证试剂的神奇，匆忙将试剂放回了兜里。 唐啸再次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张望，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他，唐啸喘着粗气，神情十分紧张。 终于，他靠近了朱姐所在的湖，却在看到索径和朱姐的身影后，步履变缓，唐啸犹豫了一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竖着耳朵注意着前方的动静。 朱姐和索径交谈的声音不大，唐啸躲得又远，所以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唐啸正要靠近，然而，前方发生了变故，他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黑色的雾气充斥了索径的眼眶。 唐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被眼皮男一伙人绑架之后，眼皮男一路将他带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人类聚集地。 实际上，唐啸只远远地看到了聚集地的整体样貌，还没能靠近，那个人类聚集地就被毁了。 眼皮男见状大惊失色，连唐啸都不顾了，快速跑到了聚集地里。 等唐啸进入了聚集地，只看到了如同龙卷风席卷过的惨状。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聚集地里的人原本就不多，唐啸只在那里见到了零星几个人，而且到处都是血液的腥甜，分不出来属于人还是污染物。 地上的血液粘在脚上黏糊糊的，唐啸没听清眼皮男问了什么，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 男人像是不知道被什么吓得丢了神智，露出了唐啸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惊恐表情。他的十指深深插入了自己的头发，神志不清地呢喃道：“黑雾......是祂、祂回来了！” 黑雾出现在了唐啸的面前，就在索径的眼眶里。 第77章 唐啸打了个哆嗦。 唐啸不蠢，在唐啸心里，神志不清男人口中的黑雾和眼前的索径，已经画上了等号。 和童游达成交易的前几年，唐啸因为需要寻找朱姐，和童游一伙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后面就算找到了朱姐，唐啸也因为主动去餐厅工作，而减少了和索径的接触。 这是唐啸第一次发现索径的非人类身份，第一次遇到索径时的种种不对劲，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就算有了新的发现，唐啸还是没有忽视很重要的一点...... 索径刚才覆灭了一整个人类据点。 索径为什么要这样做？ 索径既然会对那个人类据点下手，会不会也在哪天杀了他？ 等等......黑雾？ 唐啸突然想到了s城—— 手臂倏尔传来痒意，心跳越来越快的唐啸浑身一震，在看清只是鱼鳞又长回来后，虚惊一场地松了口气。他正要再离索径和朱姐近一点，甫一抬头，湖畔早已没有了朱姐和索径的身影。 不能让人忽视的血腥气从身后传来，唐啸头皮一炸，缓缓转过了身。 索径面色平静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黑发白肤，极致的鲜明。明明索径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郁色以及阴冷的森森鬼气。 唐啸不知道索径在想什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索径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一阵风吹过，索径身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如同风镰般刮割着唐啸的脸侧和鱼鳞。 鱼鳞竟然又开始往下脱落，唐啸后退一步，却撞上了身后的树干。 “索、索径——” 索径打断了他：“你看到了什么？” 五年过去，索径的身高早已超过了他，冰冷的视线从上方钉在了唐啸的身上。唐啸全身颤抖不已，这种几欲窒息的恐惧让他想到了五年前，索径就是这样让唐啸毫无还手之力。 唐啸清楚地意识到，五年，索径变得不只是身高和外表，索径本就强悍的力量更加深不可测起来，s区永远不会出现索径的对手，也不会有超越索径的存在。 “我——” 电光火石间，唐啸下意识就想否认，但索径力量对他的碾压，让某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样的力量足以毁掉一个人类据点，也能够掀翻一整个城市。 妻子死前发的几条语音又出现在了唐啸的耳边。唐啸的身体不再颤抖，他咬紧了牙关，语气发寒：“当初的s城，是你做的吗？” 尽管语调仍然不稳，但在那一瞬间，唐啸血气上涌竟然战胜了恐惧，直直望向索径的双眼，唐啸目眦欲裂，企图逼视着索径获得自己想要的回答。 然而没能超过五秒，索径身后的触手光速般将唐啸钉在了树干上。 “我在问你，你看到了什么？” 触手穿透了唐啸的肩膀和粗糙的树干，坚硬的鱼鳞在索径的触手面前如纸糊般不堪一击。唐啸不用低头就能想象出触手是怎样在他的肩膀里蠕动的。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疼痛，唐啸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没有——” 唐啸双手拽着漆黑冰冷的触手，想要从肩膀里拔出来。索径的所作所为更加剧了他的猜测，唐啸没有再去触霉头，回答出了少年想要的答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唐啸的话音刚落下，另一只触手从索径的身后快速袭向了唐啸的面门。触手在半空中留下了虚影，唐啸眼疾手快地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触手却猛地卷紧了他的喉咙。 “我看见你了，唐啸。” 索径冷冷道：“童童让你来找朱姐，你为什么会和那伙人在一起？” “我是被他们抓去的！”唐啸的表情十分痛苦，不顾肩膀的疼痛，竭力挣脱着脖子上的触手，“他们的确说想要带我走，但是我打不过他们，不信你看我身上的伤口！” “他们找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他们说他们老大的目标是童游，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索径眯起眼，像是在怀疑些什么，收紧了唐啸脖颈上的触手。 “唐啸，你没有说实话。” 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索径对生与死的临界有着与生俱来的把控，他知道只要再用力一点，唐啸就会死在他的手下，但是他的目光闪过唐啸涨红的脸色时，又收回了触手。 如果朱姐此时在这里，或者唐啸的意识再集中些，就一定能看到此时索径的脸上竟然浮现了罕见的不忍。 他、或者说，祂，在夺去一个生命之前有了犹豫。 这是......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对弱小生命存在本身的怜惜。 索径居高临下地看着跌落在树下奄奄一息的唐啸，身后的触手化成了黑雾，瞬间就消散了。他警告道：“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最好没有背叛童童。” “童游是我的恩人，有他，我才有机会活下来。”唐啸急.喘道，“有一饭之恩在，我怎么可能背叛他！” 索径又深深看了唐啸一眼，转身离开了。唐啸看着索径离开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视野的尽头，才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索径的提问，让唐啸更加笃定了索径就是毁了那个人类据点的黑雾。但是，当时那个神志不清的男人说出黑雾的时候，唐啸观察了周围许久，他敢肯定，当时晴空万里，没有云，也没有黑雾。 ——‘我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索径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唐啸头昏脑涨，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人类据点的人对童游有想法，而且索径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毁灭了那里的一切。 污染带来的高治愈力正在快速修复着唐啸的身体，不到五分钟，唐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止了血，十五分钟的时间，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 但是，唐啸足足多躺了半个小时，盯了半个小时的天，才爬坐起来，整个人脱力般靠在了树上。 唐啸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犹豫了两秒，从兜里掏出了眼皮男的试剂，仔细打量着。 液体的效果他已经领教过了，所以他的视野焦点落在了试剂管上。 试剂管是玻璃质地，从外形看上去的确像个眼药水。 唐啸仰起头，借着光线看向了试剂的底部。 一个......眼熟又奇怪的花纹。 唐啸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个花纹在哪里见过了。 刻在试剂底部的，是一个日出到一半的太阳。 而在太阳之下，唐啸刚开始以为是起伏不定的山峰，但他又觉得也许是天上的白云，而且 也很像浓厚的黑雾。 * 夜色撩人，索径站在防线不远处，等了许久。 就算是s区，这个季节的夜空也是朗晴的。月色皎洁，天生稀薄的云层如闪闪发光的白纱。 索径仰起头，凝视着那弯月，情不自禁想起来童游第一次离开他的领地，晚归后捧了满怀小白花的样子。 刚和他认识不久的童游，给他用小白花做了花环。 他说，这是感谢照顾的谢礼。 起初他以为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第二天才知道32号有，触手床也有，而且都比他的花环大。 想到这里，索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不知又等了多久，童游终于出现在了前方，索径不会等童游走到他身边，而是疾步走了过去。 月色依旧和那年一样笼罩在了童游的身上，一个照面的功夫，索径就已经看出了童游的情绪不佳。 眉头蹙起，微微瘪着嘴巴，索径知道童游紧蹙眉头下的双那眼很快便会蓄满水汽。 他还知道，童游比起小时候不会再轻易哭了，至少是在外人面前，坚强了许多。 索径想了想，蹲在了童游面前，还没开口，暖烘烘的身体就扑了上来。索径直起身体，缓缓走了起来。 因为体温低，索径对高于体温的温度很敏感。尽管有防护服的阻隔，童游的体温还是传了过来。 人类的正常体温对他来说有些高，带着若有若无的痛感，尤其是后心的位置，这股痛感像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钻到了他的心脏旁边。 心脏受到了牵连，那里名为童游的小人儿，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滚烫又灼痛的心脏。 童游一直没有说话，索径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再一次体验到了喜欢带来的矛盾感受。他正想开口，比体温更滚烫的东西灼烧着他的肩膀和脖颈。 索径脚步一滞，张了张口。 明明已经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但当眼泪真的落下来的时候，索径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能免疫。索径不易察觉地背紧了身后的童游，问道：“怎么了？” 索径冰冷的体温让童游冷静了下来。童游垂眸，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在索径面前提及黑雾。 第78章 于是童游摇了摇头，将眼泪憋了回去：“我们晚上吃什么？” 索径沉默。 两秒后，像是没有注意到童游的隐瞒，有问必答道：“餐厅今天有炒青菜和红烧肉。” 童游偷闲似的把脑袋靠在索径的肩膀上：“我不想吃。” “自热火锅？” “不想。” “零食？” “不。” 索径有些无奈。 实际上，这一连串的否定完全是童游没有经过思考的回答。从沃心明那里得知黑雾消息后，童游的思绪都是乱的。他像是在试图捋顺打了结的毛线团，但是越捋越乱，最后干脆摆烂。 童游现在只想放空自己。 最好索径能一直背着他往前走，永远背着他，永远不停。 然后他就被索径放在了一个高坡上。 童游站在土坡上，这个高度将他和索径的身高调转了过来。索径转过身来，平时需要童游微微抬头才能看到的脸，现在正在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索径一向漆黑无神的双眼，在月色的照耀下平添了几分清亮，模糊的光线下，犀挺的鼻梁显得无比柔和。童游一时忘了眨眼，直到索径摸了摸他的头，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个对视让他的心跳有些过快。 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颤抖，童游还没来得及听不清索径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索径有些单薄的两片唇片上下开合。 眼看着索径就要踏出离开他的第一步，童游想都没想，猛地抓住了索径的手臂。 “别走！” 索径比他长得要快，身高比他要高，就连骨架也比他大上许多。童游只觉得掌下的手臂拥有着爆发性的力量感，坚硬的臂骨似乎在昭示着他们俩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有那么一瞬间，童游觉得这双手竟然能被他轻而易举抓在手里，实在太不合理了。 童游低下头，只见凸起的青色血管环绕在苍白的皮肤上，冲击着他的目光，再往下是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 很漂亮的一双手，不仅是手指，手掌、手臂和整个身材都很漂亮。 ......还有那张脸。 再次触及到索径的眼睛时，童游的脸颊兀地一红，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索径的手臂。 索径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被童游扔了回去，索径轻轻眨了眨睫毛，手臂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童童等等我，我去给你抓鱼吃。” “去哪里抓？” 索径指了指前方。 那里有一条小溪，引的活水，很清澈。研究所专门放了好几筐鱼进去养着，好让童游和s区的人吃个新鲜。 这里面的鱼都要在异变之前吃完，有的时候这些鱼的异变期都挤在了一起，s区的人连续吃了好几天鱼。 童游点点头，赶羊似的对索径挥了挥手，索径看了看他，走之前又揉了揉他的头。 索径走后，童游顶着一头乱毛，神色复杂。索径在这里的时候，他心烦意乱，等索径真的走了，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和他白天的时候，从餐厅出来发现索径没和他说一声就走了一样。 童游觉得自己的这个状态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他开始后悔索径刚才问他吃什么的时候，没有好好回答，白白浪费了可以聊天的机会。 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半是黑雾，一半是索径，有些晕乎乎的。童游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鱼身上。 索径给他抓鱼，索径给他烤鱼，然后又想起来了索径的手。 童游郁闷地呈大字躺在了地上，揪着身下的杂草，然后扬向空中，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可恶！又全都是索径！ 第62章 溪水顺着防护服的裤腿滴落在杂草丛上。 索径赤着脚往前走, 撞开了挡路的杂草。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上面插了几条还在垂死扑腾的鱼。 这里都是一些土道，离溪水又不远, 捕鱼的人很多，导致这里泥泞不堪，到处都是脚印和淤泥。索径走了这一会儿, 裤腿上已经被溅起了灰褐色的泥印。 他离开的时间不长，捉鱼对他来说手拿把掐，最多十分钟，他就回到了高坡附近。 这是索径特意给童游选的地方，有一米多高, 与下面杂草丛生不同，上面平整干净，像干燥的岩石表面。童游在那上面，不会被污泥弄脏，可以最先沐浴干净的月光。 他走近一些, 先是弯腰擦净了自己腿脚上的污泥，然后抬起头时，正好看见童游在上面滚来滚去, 月色一路追着他，猛地看上去像某种白色毛茸茸。 这个样子和他离开的时候可不一样，尽管离开时间并不长, 但索径还是不由去想, 他不在的时候, 童游会遇到谁？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又缺席了什么呢？ 索径盯着童游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他这次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鱼尾在半空中拍打, 声音一块穿到了童游那边。 童游仰起脖子，天地在他眼里整个倒转过来。 索径终于出现在视野里，和整个颠倒的世界一起，身形修长，脊背挺拔，隐隐约约化为了远处的树影。 少年拿着一根插了鱼的木棍，表情模糊不清，直到走近了，才能判断出来他像是在若有若无的笑。少年在他面前弯下腰，垂垂望着他，许是眼帘低垂，平日里漆黑无神的双眼此刻无比深邃。 童游自下而上地扫过索径的脸，从略微单薄的唇，到优越的鼻梁，最后眼睛对上了眼睛。童游从那里看到了自己倒立的刘海、光洁的额头和有些不耐的表情，他望着少年眼眸里的自己，平白有些气恼。 他在这里烦得滚来滚去，头发和脑袋都要分家了，像一条在空气中挣扎的鱼。索径还在那里气定神闲，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撩拨他。 仿佛索径手里拿的不是木棍，而是轻飘飘的羽毛，木棍上的也不是鱼，是他自己。 童游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长了痒痒肉，索径的视线也如羽毛般落了下来，童游下意识滚了滚喉咙，他的手心痒，脸颊痒，尤其是胸口那片单薄细腻的皮肤，突然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恨不得弓起腰双手双脚都护住那里。 他推索径的手，不许索径这么做，但没什么效果。等他想龇牙咧嘴凶回去，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心虚地一骨碌爬了起来。 是小时候的他让索径陪着自己，是小时候的他让索径只能背自己，就像是他允许了索径去为他抓鱼一样，似乎握着索径拿着羽毛的手在自己心头拂来拂去的人，也是他自己。 见童游坐了起来，索径也直起腰，童游抱臂，又打量了他一圈，然后对视道：“回来了？” 他的语气很奇怪，不仅是索径分不出他此时的情绪，就连童游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在埋怨索径回来得太晚，还是在烦躁索径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索径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走上高坡，就地处理起鱼来。他处理鱼的手法很娴熟，掏出内脏，刮除鱼鳞，不一会儿就处理得干干净净。 童游居高临下地看了全程，像是坏脾气的黑心监工，紧盯索径杀鱼的利落动作，鱼的内脏流了一地，童游不由摇了摇头，暗自吐槽对方真是个冷冰冰的残忍男人。 可他渐渐地刻薄不起来了。 在索径杀鱼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个成语，很适配他刚才因为索径而起的陌生状态。 抓心挠肝。 是的。 童游有些词不达意地想，就像有无数双小手爱怜地揉捏着他的心和肝。 他这次真的可怜起那几条鱼来，他觉得也许他也像那几条死鱼一样，就要完蛋了。 可怜的小鱼，可怜的他。 在童游思绪飘飞的时候，索径已经点了火堆，烤鱼的香气飘了出来，童游嗅了嗅，伸手接了索径递来的烤鱼。 “好吃。”童游真情实意道，甚至因为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而有些感动。 这些鱼没有加任何调料，是最纯粹的鱼香，不知是不是索径处理的手法问题，没有一点腥气。 童游心情好了起来，这顿简易的晚饭让他想起来了以前，兴致勃勃道：“以前还没认识清道夫的时候，我每天吃的都是这种东西。” “为了活下去，只能烤污染物的肉来吃，还要仔细分辨污染物在异变之前是不是人类。” 索径摘着鱼刺，表面云淡风轻，但因为这句话，心脏被刺了一下，仿佛童游嘴里的污染物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一个诡异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他不害怕被童游吃掉，甚至有些隐隐激动......只是在童游那句话里，人类才是被童游真正选择的。 倘若真的需要童游做出选择的时候，童游会选择谁呢？ 在离开领地的那晚，童游选择了宽肩污染物，没有选择他。索径知道这是因为宽肩污染物和童游相处的时间更长，感情更深，可若是让童游在他和人类之前做出选择，他是不是又是被放弃的那个？ 第79章 索径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突然想起他幻化出人类的原因，也是因为32号说童游明显更喜欢人类。索径的喉咙有些苦，身为非人类再次让他感受到了不甘。 他把鱼肉放到童游的叶子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童童自己杀吗？” 童游吃得正开心，闻言歪了歪脑袋，把那块鱼肉送到索径的嘴边：“我知道它们都很喜欢我，我不会做伤害它们的事情。” “污染物之间难免发生争斗，那时候我的伙食来源就是输了命的污染物尸体。有的时候，死掉的污染物昨天刚对我示好，我摸摸它的头它就会很开心，但是过了一天，死掉的它已经进了我的肚子里。”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朱姐告诉我想要活下去必须这样做。刚开始我很不适应，这是不是代表着等爷爷死了那天，我也要吃掉它的肉呢。” 见索径吃掉了他喂的鱼肉，童游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不过，没等我想太多，区外就有运输员找我，和我交易物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自己烤肉吃了。但是我现在还是觉得那些运输员怪怪的，居然愿意拿那么多物资，换一点点污染物的东西。” 说到这里，童游已经彻底忘了之前的愁绪，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索径你在区外是怎么生活的？” 这种问题童游一直没有问过，因为索径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可怜了，像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虫。刚开始他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引起索径的伤心来。 后来相处的这段时间，童游发现索径似乎也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而且，童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越来越在意索径的过去，越来越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鱼肉刚好被两人分食完了，索径用木棍拨着篝火，在木柴的燃烧声中，索径抬起眼，看向童游亮晶晶的眼睛。 “我和一个邻居家的孩子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他很可爱，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路上，总是让我背他。” “因为我们俩的家离得很近，我们俩经常一起睡，有的时候他来我家，更多的时候都是我去他家。他家有一个上下床，他最喜欢趴在上铺的围栏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们每次到一起，都会很晚才睡。他妈妈不希望我们熬夜，每次听到动静来抓我们的时候，他都会和我一起把被子拉到头顶，还要怪声怪气地说鬼来啦鬼来啦。” 索径说到这里，嘴角勾了起来：“他妈妈要揍他，还要抱着我的腰，求我保护他。” “......” 童游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了下来。 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索径和他的小竹马的相处变成画面在他眼前播放，也就没有意识到索径说的内容和他对索径的第一印象那么格格不入。 这股难过来得莫名其妙，童游找不到源头，像是被装进密封玻璃瓶里的小飞虫，为了寻找看不见的出口撞得头破血流。 最后，胡乱把这个当成了因为朋友过得比自己想象中好上千倍万倍的嫉妒。 这个念头吓了童游一大跳，他有些无所适从，篝火烤得他的脸无比灼热。等再次看向索径时，每当对视都会出现的过快心跳，倏忽变质，成为了心虚的慌张。 童游看着眼前那堆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的火堆，他用发誓般的语气说：“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们都回到过去的生活，你们都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话音落下，没等索径做出反应，童游自己先是兀地一愣。 这句话让他想到了已经发生异变的朱姐、朋朋和唐啸，还有那一群每天都在餐厅前排队的男女老少。 他想，这些人不管是谁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他都会高兴地送上祝福。 只有索径，会让他难过。 近乎卑劣般的难过。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对坐着，火势渐弱，热烈的火苗变成了橙黄。 过了片刻，童游看着对面越来越模糊的脸，轻声问道：“索径，你发生异变了吗？” 第63章 进入s区的人, 不管是谁，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发生异变。 童游从小时候就知道的情况, 在他渐渐长大的过程里，一次又一次地目睹生离死别后，更多添了一份无可奈何。 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让童游在许多个日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害怕他们的离去，默默祈祷着这些人异变的速度再慢一点，不仅是索径，s区的所有人都是。 他的祈祷似乎只应验到了索径的身上。 朋朋的脖颈处长了刺猬般的尖刺, 唐啸的半个身体都覆盖了鱼鳞，朱姐的下本身分裂成了水母的须状条带，似乎只有索径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变化。 如果不是索径的污染值每年都在增长，童游真的要以为，索径也和他一样不会被污染。 但童游知道他没有生活在童话里。 让索径没有发生异变的不是他的祈祷, 而是防护服，并且异变一直都在，只是他没有发现。 即便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当索径脱下防护服上衣的时候，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痕迹，童游还是红了眼眶。 防护服松松垮垮地垂在了索径的腰间, 半个腹股沟之间, 漂亮的腹肌镶嵌在了腹部。童游看着少年精壮的上半身, 无暇再像小时候那样脸红，只是无声凝视着少年宽阔的后背和笔直的肩膀。 蓝色的血管漫延上了苍白的皮肤，留下了大片的青紫淤痕。就在那蝴蝶骨的位置, 两个碗口粗的青黑色触手横截面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了童游的面前。 触手明显刚被人为砍断不久，手法极为狠厉，几乎贴着皮肤，只留下了不到一厘米的高度。横截面光滑平整，触手的伤口却没有愈合，粉色的嫩肉和蓝色的血液，残忍的同时又有着诡异的美感。 “你自己砍断的吗？” 童游的声音抖得不成声，他抬起冰冷的手，颤抖地伸向少年的背部，单薄细嫩的指节投下的阴影如同蝴蝶的蝶翼，盘旋徘徊，若即若离。 刚才捕鱼时故意砍断的触手还残存着闷痛，索径能感觉到背后的热源不断靠近，温柔消解着触手断截的不适，却使坏似的故意不落在上面，牵引着他的注意。 索径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一下后背，细嫩的指尖猝不及防被碰到了裸.露的皮肤，又受惊般仓促移开。一触即分，足够让索径感受到来自指尖的温凉。 索径哑声道：“嗯。” 说完，他又不满温热停留的短暂，添油加醋地卖着可怜，“每次长出来，我都会把它们砍——” 声音戛然而止，索径兀地停滞。 比指尖温热百倍千倍的气息猝然氤氲涌动向了他的后背。 带着蛊惑性的湿润气体包裹住了触手敏感的创口，渗透进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青紫血管不断涌张收缩，粉嫩的息肉都在为之疯狂颤抖涌动。 气息凝聚成了晶莹的水珠，像是要将这就要脱去稚气的漂亮后背占为己有，水汽密密麻麻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随着索径的动作，细密的水珠向下滑落，滑向隐秘的深处，留下的酥麻霸道地流经了四肢百骸。 索径的眼前出现了童游撅起嘴对着伤口轻轻吹气的样子，即便背对着，索径也不难想象出，童游一定紧蹙起眉毛，眼帘低垂，红着眼眶和可爱的鼻头，动作轻柔又珍惜。 他好像很不愿意他受伤。 这个认知成了在脑海里绽放的绚烂烟花，住在心脏里名为童游的小人儿又开始对着他的心脏锤锤打打，索径又痛又爽，想手忙脚乱地把童游抱在怀里，什么也不做，只想紧紧贴在一起晒太阳。 “......” 三秒后，索径极为克制地长舒一口气，轻声问道：“童童，哭了吗？” 童游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肿着一双眼，又吹了吹索径的伤口，心疼道：“下次不要砍了，让它们长出来......其实很漂亮。” “童童真的喜欢吗？” 童游没有回答，手指重新回温，站起来帮索径穿上了防护服。童游站到了索径的面前，索径终于看清了童游的脸，和他想象中别无二致。 索径垂眸看了一会儿，启唇：“童童喜欢，我可以不穿，像唐啸那样光着上半身。” 须臾，索径眼睁睁地看着童游的动作顿住，然后肉眼可见地红了脸颊和耳朵，索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追问道：“可以吗？” “瞎说什么呢！”童游炸了毛。 迟缓的反射弧才意识到索径刚才是怎样的状态，童游气急败坏地背过身，用手背冰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 他懊恼地想，索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脱就脱，毫不在乎隐私。但气了半天，童游还是在气自己没有长进，动不动就脸红害羞。 胜负欲突然作祟，童游稳了心神，正要表达自己对索径穿不穿衣服都不在乎，却猝然听到了身后的一声轻笑。 “你耍我——” 第80章 童游什么都懂了，猛地转过身来，索径已经张开双臂，将他搂抱在了怀里，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后背。 索径比童游高了半个头，童游被这个拥抱冲击得猝不及防，愣愣地将鼻梁抵在了索径的肩膀上。 等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拥抱后，他动了动脑袋，目光想侧向索径立体的侧脸，余光先捕捉到了对方红红的耳尖。 电石火光间，某个情绪突然出现在了童游的脑海里，陌生又熟悉，像是早已在此扎根，又像是在刚刚的瞬间离开了索径，短暂地来他这里做客。 受这个情绪影响，童游渐渐放松了身体，犹豫地回抱了索径。 莫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席卷了童游的感官，两个身体相接触产生的暖意不分彼此，他感受着沉沉跳动的心脏，在这近乎失聪的耳鸣声中，一时分不清这份喜悦属于谁。 抱了片刻，率先松手的人是童游。 他推开索径，但表情明显还懵着，不顾索径就往前走。索径追了上去，在童游面前蹲下身来，童游下意识就往索径背上趴。 等索径背起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童游才终于缓过神来。 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童游试图理清这杂乱的思绪，就在他隐隐找到出口的时候，“叮”的一下，挖出了记忆深处的一件往事。 在餐厅和超市刚建成的那阵，筛选工作人员用了很长时间。说白了，s区的人吃的都是大锅饭，不用支付任何报酬。就需要工作人员既公私分明，不会监守自盗，又要在这行有着一定的经验。 唐啸主动请缨到了餐厅，他说他不想再体验濒临饿死的感觉，守着餐厅让他踏实，而且一直都是他给妻子做饭，家常菜手到擒来。后来又陆续挑选了两三个人，餐厅的工作团队就差不多成型了。 超市的工作主要是收银和上架货物，一个女生主动来应聘了收银员。 这个女生自我介绍叫吴琴，很年轻，不到二十岁。据她所说，家里就是开超市的，她在家里帮了不少忙。 她说，她不喜欢在s区混吃等死的日子，脑子再不转就要坏掉了。 如此又选了几个人，吴琴在内的超市工作团队也成了型。 朋朋对收银的工作很感兴趣，求着吴琴教她。那时候童游他们三个人形影不离，朋朋在超市学收银，童游和索径就在超市或者餐厅帮忙打下手。 后来朋朋学会了收银，也成了超市的一员。朱姐找回来后，开始给他们上课，童游经常要来超市叫朋朋回去。 超市排了值班表，朋朋的工作时间结束之后，下一个就是吴琴，这就导致童游去找朋朋的时候，正好看到吴琴来顶班。 起先开始，吴琴经常一个人走在上下班的路上，每天都会提前十分钟到。后来童游发现吴琴的身边又多了一个男生的身影。 男生会送吴琴上班，也会接吴琴回去。吴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和他牵着手，吴琴要进超市了，离开的时候，俩人经常抱一块。 朋朋说吴琴喜欢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也喜欢吴琴。 他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块长大，男生一有零花钱，都会直奔吴琴家的超市，磨磨蹭蹭好久才可怜兮兮地买一块泡泡糖，吴琴以为他是小偷，要把他赶出去，吴琴妈妈的笑着让男生留下来吃晚饭。 后来，男生来得次数多了，每天都只买一块泡泡糖，吴琴想也许这个男生以后会和泡泡糖结婚。 吴琴长大之后才知道男生想要结婚的对象是她自己。 童游听了半天喜欢，云里雾里。 吴琴人很好，说话慢吞吞的，童游很喜欢她。 童游知道结婚要和爱人才行，结婚那天会穿着婚纱和西服，在众多宾客的祝福下收获幸福。 就像他虽然喜欢吴琴，但那是朋友的喜欢，他不想和吴琴结婚。他喜欢朋朋，也不想和朋朋结婚。 可是吴琴呢？ 吴琴会不会弄错了呢？ 吴琴如果把青梅竹马的情谊当成了结婚的爱情又该怎么办？ 童游操了半天心，盯着在超市不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等吴琴和男生分开，刚迈进超市，童游就冲到她面前问道：“吴琴姐姐，你真的喜欢那个男生吗？” 这个问题像颗炸弹，炸得吴琴晕乎乎的。她也是容易脸红的性子，听着童游在她耳边不断念叨不要搞错自己的感情，吴琴的脸红得像个番茄。 她小小声地说：“就喜欢呗......想结婚的那种喜欢。” 童游瞪大了眼：“你怎么能确定？” 不仅是童游在操心这件事，索径、朋朋还有当时一起工作的所有人都围着吴琴，替她分析起那个男生的好坏来。听到童游这个问题，也纷纷收起思绪，等着吴琴的回答。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吴琴看着盯着她的那一张张脸，羞涩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马尾辫儿，温吞又欣喜地说： “他每次抱我，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 回忆结束，童游不用摸向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就一直没有停过。 不仅是索径抱着他的时候，他的心脏要跳出来。索径在月色下和他对视，他的心脏已经开始不争气地上蹿下跳。 这也是想结婚的喜欢吗？ 童游咸鱼一样趴在索径的背上，索径走路无声，高大的身体把童游背得很稳。 感受着少年有力的双臂和脊背，童游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索径是个男生，他也是个男生。 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吗？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结婚那天要怎么穿礼服呢？他和索径谁穿婚纱，谁穿西服？ 谁是新娘，谁又是新郎？ 最、最重要的是......他俩以后谁生孩子呢？ 有了孩子之后，谁才是孩子的爸爸，谁才是孩子的妈妈？ 童游浮想联翩，窘迫地意识到自己再想下去就要把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他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下意识用脑门儿砸着索径的肩膀。 “嘶——” 童游眼冒金星地抬起脑袋，索径也被他砸得脚步顿了顿。 索径离开抓鱼时的烦躁又缠上了童游，童游咬牙切齿地看着索径的耳垂，突然很想咬上去磨磨牙。 就在童游真的要咬上去的时候，索径突然停了下来。童游不明所以地望向前方，这一眼给他的冲击比亲耳听到吴琴说出喜欢的时候还大。 只见前方树影绰绰，依稀可见两个男人相对而坐，正脸贴着脸，轻轻吻着对方嘴唇。 “他、他们在干什么啊！”童游瞪大了眼，近乎崩溃地说。 话音落下，朋朋的声音，在童游的耳边幽幽响起。 “在吃嘴子啊，看不出来吗？” 第64章 童游的脸色很难看, 不知是被吃嘴子给冲击到了，还是被突然出现的朋朋吓了一大跳。 偏偏童游的脸色被夜幕遮盖，朋朋没看出来, 她踮起脚看了看前面的情侣，纳闷儿道：“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童童, 你是不是近视了？” 童游没朋朋胆子那么大，再加上他心里想着事，更没朋朋那么坦荡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去瞟索径。 正好看到索径也向前方投了一眼，然后不为所动地收回了视线。 在看到之前, 童游就在猜测索径看到这一幕时会有什么反应。等真看到了，索径的反应没出乎他的预料，却让他莫名有些失望。 连带着也没了前面的惊慌失措，童游心情沉闷地问朋朋：“他俩为啥要吃、吃嘴子啊？” 童游实在不能像朋朋那样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最后几个字像是蚊子发出的声音。朋朋被他逗笑了, 颇感兴趣地说：“因为他俩是情侣啊。” 朋朋两个手放在面前，分别伸出一根手指，然后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俩互相喜欢, 所以会接吻，多正常的事情。” “正常的事情？” 比起疑问，童游的声音更像是在犹豫。朋朋不知所以地看了童游一眼, 豁达道：“对啊, 喜欢就是喜欢嘛。再说了, 在s区里，死亡不一定什么时候会降临，也许自己或者爱人就死在明天...... “和这些相比, 那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完，朋朋扯了扯童游的胳膊，小声道：“好啦，别打扰他们啦，我们走吧。” 三个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一路上童游更加沉默了，索径本来就话不多，都是朋朋在说，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童游心不在焉地听着，就在路过山洞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我要去找朱姐，你先回去。” 童游这句的确是对索径说的，但眼睛压根儿不敢看他。 索径无声看了他一眼，说：“好，早点回来。” 童游和索径一直一起住在山洞里，朋朋一个人住在了朱姐之前的人类据点，唐啸则住在餐厅。童游在去找朱姐之前，先把朋朋送回了据点。 第81章 在离开的时候，朋朋犹豫了两秒，小心问道：“童童，你和索径吵架了吗？” 童游岁朋朋的敏锐已经习以为常，平复了一路的心情，此时称得上心如止水。他摇摇头：“不是吵架。” 他心情复杂地想，是要结婚了。 “那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朱姐？” “......啊，我去学习。”童游眼神飘忽。 朋朋激动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你终于想通了啊童童。” “......” 有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操心他的学业，童游也会感到难为情。 所以当童游和朋朋说了再见，来到了朱姐所在的河边时，他突然张不开嘴了。 原本酝酿了一路的话，一下子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到处都静悄悄的。童游在岸边踌躇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不过他没走出几步，朱姐从河面探出了头，轻声叫住了他。 童游在课上睡了太多觉，冷不丁听到这个声音，激灵了一下。童游直接站正了，背影都写着慌张和心虚，他转过身，先赔了个笑脸。 朱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她挑起一边的眉毛：“来补课？” 童游老老实实地走向朱姐，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来学习的，所以每一步都走出了做了坏事的感觉。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坏事。 但认清自己对索径的感情后，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份害怕也并不纯粹，对他而言，就像是吃到了一颗表面裹满了酸粉的糖，他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意。 所以他有些不忍心放手，哪怕酸苦还停留在他的胸腔久经不散。 他不知道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这半个晚上的功夫，那股甜意已经到了他不能忽视的地步。 去区外找沃心明不怎么现实，找朱姐成了他下意识的想法。 即便......他这个时候开始后悔了。 童游深呼吸一口气：“我好像——” 朱姐侧耳仔细听他说。 “我好像那个——” “哪个？” “我好像喜欢上索径了！” 朱姐眼前一黑。 “不可以。”她想都没想就说，脸上露出了严肃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和他一起留在s区？” 童游缩成了个鹌鹑，唯唯诺诺道：“想的。” 朱姐：“......” 她真被气笑了。 她认认真真盯了童游两秒，半大的少年蹲在河边，修长的身形弯弯曲曲的缩在一起，像是在求家长准他出去玩。偏偏他手指还不老实，无措地拿木棍戳着脚边的淤泥。 戳了两下，还悄悄抬起眼看她的表情。 朱姐叹了口气。 或许是这一眼太过可怜，无论如何，她也骂不出来任何重话了。 听到童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确动了气，气童游不听话，气索径不讲诚信。 是的，那个瞬间，她以为童游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是索径的表白。 但她现在气消了一半，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因为索径的表白才让童游说出喜欢，以她对索径的观察来看，这个时候来找她的就会不只是童游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朱姐不由缓和了表情，也软了语气：“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不怎么妥当，话音落下，她又重新道：“童童，你喜欢索径什么呢？” 童游还真没想着这个问题。他顺着朱姐的话头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脸红，晕晕乎乎道：“就喜欢呗......他每天都背我，还一直陪着我，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索径的好就算是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童游现在越来越确定自己喜欢索径了，甚至未来结婚的时候，如果索径非要穿西服的话，他可以勉为其难穿一次婚纱。 这句话童游自然没有说出来，他看着朱姐越来越深的眉头，抿了抿唇，认真道：“索径他对我好，每一天都对我很好。” “我很确定这一点。” “虽然我每天课上都在睡觉，回答不出一些问题的答案，但我并不是笨孩子，对不对？” 朱姐用湿漉漉的手擦净了童游手指上的脏污。 童游的手因为紧张很凉，她焐了一会儿。 再抬起眼：“但是童童，你才十五岁。” “十五岁有了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管你喜欢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这都是你在长大的证明。” “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喜欢的人是男生就去阻挠你的感情。” 童游委委屈屈地说：“我不能喜欢索径吗？” “......你可以。”朱姐柔声道，“18岁的你可以，但是15岁的你不行。”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逼你学习吗？” 童游吸了吸鼻子：“知道的，你们都希望我能去区外，有一个好人生。” 朱姐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一直都知道童游理解她的苦心。只是他们缺少像这样谈心的机会，好在他们都对此心照不宣。 她托起童游的脸，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和索径在一起，你是不是就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童游垂了垂睫毛，起了一点鼻音：“就算我不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想离开。” “傻童童。”朱姐擦了擦他的眼角，揉散了那点不易察觉的泪花，“18岁的你会后悔的。” 童游没有挑明不愿离开的原因，她也没有残忍地说出一些不可抗拒的死亡。死亡对她而言，已经算不了什么，她现在只想看到她的孩子能离开这里。 不管属不属于她。 朱姐认真道：“在人类的观念里，18岁是成年的年纪，等你18岁那年，如果你还喜欢索径，就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索径身为污染物的身份不能改变，让更为成熟的童游做出决定，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 第二天一早，朋朋依旧早早地就出来上课了。 但是她没想到，比她更早的是童游。 “你该不会昨天学习到很晚，干脆没回去吧？”朋朋坐到了童游身边。 童游点点头，继续认真看着朱姐给他的笔记。 昨天太晚，童游便没有回去。他晚上睡不着，想了一晚上朱姐对他说的话。 他多少能猜出朱姐让18岁的他再做决定的理由。 为了到做决定那天，朱姐更能相信他，童游决定好好学习。 见童游这个样子，朋朋还有些不习惯，现在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她递给了童游一份早饭，想起来了什么，说：“对啦，你听没听人说，有好多个据点都被毁了。” 童游动作一顿：“被谁？” “可能是被污染物吧，有很多人都说被毁的据点都出现了黑色的雾气。” 童游的心一沉，他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视线从课本上移开，落到了朋朋的脸上。 “黑雾他——” 童游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在朋朋的身后，索径正朝着这边走来。 第65章 光这远远的一眼, 成功让童游忘记了想说的话，直愣愣地转过了头。 朋朋的注意力也被童游的反应吸引，她看了看身后的索径, 又看了看童游，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些什么。 但看童游此时的状态，直觉如果她问出口, 童游肯定会变成气球飞走。 好在朱姐很快就来了，检查起昨天留下的背诵。 童游经过早晨的临时抱佛脚，一改往日的作风，全都背了下来。 课上，童游认真听了全程。 朱姐讲到一半, 休息的途中，看着奋笔疾书的童游，心情复杂。 ......为了索径强迫自己爱上学习，也算个情种。 上了整整一上午的课，下午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朋朋会去超市值班，童游和索径照旧送朋朋过去。 屁股离开板凳，童游还有些不舍。 他揉着自己的手腕, 感叹道：“其实学习也挺有意思的。” 朋朋点点头，也深感如此。 三个人告别了朱姐，打算先去餐厅吃午饭。 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些时间, 朱姐怕他们抢不到饭吃, 特意早放了他们。 餐厅里, 唐啸刚好把炒出来的菜放到不锈钢餐盆里。 三个人都拿了餐盘，排着队让唐啸给他们盛菜。 唐啸的手不抖，每个人的餐盘上都堆成了小山似的。 朋朋真情实感道：“每次餐厅是唐啸值班我都特别高兴。” 童游：“我懂, 其他人手太抖了。” 说着话，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朋朋先坐了下来。按照平常，童游都是和索径坐在一起，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童游看了看面前的位置，又看了看朋朋身边的空座。 想了想，还是坐在了面前的位置。 他刚坐下，索径也坐了下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但童游总觉得面前的桌子不一样了，餐盘不一样了，就连菜色都看上去有色泽了许多。 第82章 朋朋还在为童游感到高兴：“童童你能爱上学习真是太好啦。” “你以后一定要去区外的学校看一看，教室都特别漂亮，还有很大的操场。” “区外上课和我们不一样，每次上课都有很多很多人一起。同学们一起上课，一起做游戏，能交到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且区外的学校，不止会教朱姐教我们的这些东西，你可以去学任何你想学的知识，什么烹饪啦画画啦跳舞啦，很多很多！” 童游也被朋朋话里的喜悦感染了，笑道：“以后我们一起去。” 话音落下，童游和朋朋都愣了一下。 朋朋很快反应过来，甜甜地笑道：“好呀，我们三个一起去，我要学跳舞！跳最帅的街舞！” “我想学烹饪！”童游说完，朋朋立马捧场地猛点头，童游不自然地看了索径一眼，“索径，你呢？” 索径原本正在安静吃饭，闻言，他的目光在四周梭巡，认真道：“历史。” “我想了解关于人类的所有历史。” “哇——那我们就是” “伟大的历史学家！” “伟大的舞蹈家！” “还有，伟大的厨师大人！” 这下三个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餐厅的人陆续多了起来，朋朋起身去隔壁的超市了。 童游和索径也打算离开，童游拿起朋朋的餐盘，正要放到回收处，突然听到在别人口中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字眼。 他停下，索径也停了下来。 “昨天晚上清道夫又进s区了。” “我也听说了，而且这次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很突然，带队的人好像是诸明知队长，撤离的时候还很狼狈来着。” 交谈的人是一男一女，因为背对着，他们都没能发现不远处的童游。 男人给自己夹了一口菜，说：“昨天晚上我还去看了一眼，亲眼看着他们从一个有铁门的院子里出来。” “看样子是没人受伤，但是似乎遇到了什么事，诸队严肃得不行，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靠近那里。” 女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人受伤就好，既然诸明知队长都这么说了，你千万别靠近那里啊，小心死得快。” “那是自然，不过我还真好奇，那个有铁门的房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在。” * “经过分析诸明知队长带回的信息，我们能肯定，这个建筑里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研究所的会议室内，召开了一场集会。坐在首位的是沃心明，诸明知和沃自心依次坐在了她的右侧。而在沃心明左手边的，则我其他领域的专业人员。 作为报告人的于今辛站在会议桌前，她撰写的资料已经发到了众人的手里。在众人对她的资料露出的满意神情里，于今辛的目光和首位的沃心明短暂相碰。 她清了清嗓，接着道： “这是诸明知队长在这两年里几次进入那里，根据他的所见所得，我们得出的判断。为了向大家详细介绍，接下来请诸明知队长做补充。”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这位优秀的年轻学者身上移开，看向那位成名多年的清道夫首领。 左侧来宾的身旁都跟着负责记录会议的助手，做文职工作的他们鲜少有机会和清道夫相关人员接触。 他们看着清俊的男人微微颔首，在发言之前先露出了友好的微笑，与坐在这里的所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不同，常年出入s区的他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 恍然想起这位诸明知队长在成为清道夫之前，先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两年前，我们第一次试图进入那个地方，其实是一场突发行动，造成那次突发行动的原因，今辛会在后面做出详细说明。”诸明知温声道，“我只在这里说出我在那里所见到的一切。” “在这两年里，清道夫进入那个建筑五次，每一次都由我带队。我们初步记录了那里的地形，有五条奇怪的走廊，每个走廊都附有外表一样的房间......如果让我来形容的话，我觉得这个建筑，像极了人的手掌。” 于今辛：“诸队带回的记录都以图片形式在资料里。” 众人低头看去。 在那些光线昏暗的照片中，依稀可见诸明知所说的五条幽深走廊。 每一条走廊都拍了特写，但只能通过黑暗环境里的强曝光照明看到一些房间门的局部特征，而那些看起来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房门而已。 众人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没能在照片上找出不同，有人问道：“诸队，这些房间里都有什么？” 诸明知：“很遗憾，虽然这里的房间很多，但我们只成功进入了其中一个。” 那人挑眉：“你们可是去了五次。” 沃自心蹙眉，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口，把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诸明知点头：“的确是五次，但这五次中的每一次，我们都被一个透明的污染物阻挠。” “透明的污染物？” “是的，或者称它为隐身更恰当。这只未知的污染物一直守在那里，每次进入都是它在阻挠我们，阻止我们的深入，却没有对我们做出什么攻击性的行为。” “透明和隐身你怎么能分清？” 诸明知淡淡道：“因为我曾经闻到过它的气味。” 那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色，还要发问，身边的同伴先一步阻止了他，彬彬有礼道：“诸队长，您在之前提到过，你们成功进入了其中一个，就是这里吗？” 女人拿起了一张照片，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不难看出照片的角落有许多坍塌的钢筋废墟，而在照片的正中间，是几朵枯萎的小白花，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圆床一样的东西。 诸明知解释道： “照片中心的东西都是污染物。那几朵白花也发生了异变，它们的异变方向没有攻击性，只会发出荧光，我们带回来了一朵，可惜我们发现的时候就死了很久。” “而白花污染物旁边的东西，那是一截硕大的触手。没等我们靠近，它先向我们发出了攻击，不过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诸明知见女人若有所思，笑道：“是不是觉得这截触手看起来很像圆床？” 女人点点头。 “我们也这么以为。”诸明知，“圆床、能发出荧光的小花灯，很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面几次进入，我们又发现了一些腐肉和腐烂的水果，证实了这个猜测。” 说完，诸明知没有再接着发言，沉默等着众人消化刚才的信息。 厚厚一沓的照片被翻来覆去的看着，即便这些资料已经被研究所彻头彻尾的研究个遍，众人也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很快，众人讨论了起来。 有的人认为这个地方不过是在s区随处可见的避难所，也有的人认为这个建筑看起来十分不寻常，值得深入研究，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在讨论声中，一个中年女人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让童游和你们一起进入一次。” 诸明知闻言，看向旁边的沃心明。 久未发言的沃心明，终于开了口：“我们正在交涉。” “他不愿意？”女人很意外。 听到女人的话，原本陷入讨论的众人都噤声不语。不仅是女人，这些人都对童游的各种不配合非常敏感。 “vlog拍得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青春期还没过去？” “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当初让他继续留在s区的决定就是不对。夜长梦多，他本该留在我们身边，这样才会减少意外的发生。” 诸明知拍了拍掌，压过了众人的争论。 会议室彻底安静下来后，只有沃心明的声音响起： “童童已经17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虽然之前和清道夫一起出过任务，也不见得他每次都愿意一起，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们的这次会议，在座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更何况是生活环境和我们不一样的童童。清道夫下次出任务的日子已经定了，我们会尽快取得他的同意。” 沃心明看向刚才声称童游夜长梦多的男人，不咸不淡道：“童游是否留在s区，这个问题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干涉不了。所以没有本该一说。” 沃心明在童游去留的问题上一直都很强硬，众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深知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的问题，不可能通过一次短暂的会议就使沃心明的态度有所松动。 可被沃心明这么怼了回去，男人的脸色不免有些不好看。 尴尬的气息隐约弥漫在了桌面上。 于今辛及时救场：“诸队刚才提到了‘突发情况’，实际上这和本次会议的另一个重点有关联。” 屏幕上立即出现了几个运输员的照片。 “这些人，全都是和童游做出过交易的运输员。他们用物资找童游骗取了污染物的一些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血液、毛发甚至粪便，原因不明，但经过审问，几个运输员声称他们是有组织的。前几年，我们顺着这条线在黑市发现了有人买卖防护服，沃所为此严格限制了防护服的使用，由此一来，这条线也就断了。” 第83章 立刻有人寒声道：“血液、毛发和粪便......他们想提取污染物的基因？”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于今辛抬了抬自己的镜框，“除了我们研究所，还有一伙神秘人同样在研究污染物。” 诸明知接话：“我们两年前第一次进入那个建筑的契机，就是有了他们踪迹的消息。有小道消息称他们这伙人去过那里。” 会议室内再次喧哗起来。 这个消息的严重程度无异于当初发现童游。与发现童游的消息让人振奋相反，这个消息只让他们感受到了恐慌。 那伙神秘人研究污染物的目的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可一旦和污染物挂钩，这件事已然非同小可。 眼看着会议桌上越来越乱，沃心明适时开腔：“这些年，研究所一直在寻找这些人的踪迹，抓了些这伙人的同伙，但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边缘人物，他们接触不到核心，也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在哪里。” “但，我们并不是对他们一无所知。” 于今辛将一个图标投放在了屏幕上。 每个人面前的屏幕上，都有一个太阳在雾气中缓缓升起。 沃心明冷言道：“他们坚信，神会像太阳一样，光线普照大地，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 s区餐厅里，每到饭点依旧人满为患。 两年的时间，改变不了太多，只在餐厅的角落留下了时间的磕碰。 “哟，今天又是唐哥值班啊。”一个长了一排猪鼻子的男人站在出餐口前，“唐哥，你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过？” 唐啸正系着围裙，依旧赤着上身，一边抡着大勺，一边说：“小刘和老杨都走了，人手不够，我先顶着。” ‘走’在区外还能有不同理解，但在s区，这个字只有一个意思。 猪鼻男没了之前的好心情，等唐啸给他盛了饭，表情沉重地端起小山似的餐盘走了。 这种情况在s区早不稀奇了，超市和餐厅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工作人员，猪鼻男很快调理好心情，大快朵颐起来。 唐啸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将来人的餐盘接了过来。他正要问对方想吃什么，下一秒，瞳孔骤缩。 餐盘里放着一个纸条。 纸条上雾气缭绕，太阳缓缓上升。 来人不怀好意地伏低身体，半个身子都要钻进了出餐口，低声道： “唐哥，我们头儿，想见你。” 第66章 来人说完就支起上半身, 笑意吟吟地看着唐啸有一瞬间的愣住。 唐啸没有回答，男人也没有过多停留，毫不在意地端走了餐盘。 下一个人走到餐口前, 唐啸还在愣神。 “小唐？哎！小唐！” 唐啸回神：“吃什么？” “我看你眼神发直，这两天累着了吧？”橱窗外的老人关心道。 “没事。” 唐啸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放进了围裙上的口袋，“还是那几样是吧。” 纸条的出现, 给了持续机械性工作很长时间的唐啸一个强劲的冲击。 表面上看起来还和平常一样，却有不少人都在抱怨唐啸今天给的菜比以前少了太多。 终于，熬过了饭点。 餐盘在水龙头的冲刷下，逐渐洗去了油污。 唐啸翻来覆去地擦着这些餐盘，旁边的同事实在看不过去了, 强制关了水龙头，笑道：“行了，苍蝇落上面都脚滑。” 同事上下打量着唐啸，忧心道：“唐哥，你怎么了？该不会......”异变严重了。 同事没忍心把后面的话说完, 之前走的几个同事，异变严重了不能再在餐厅待下去，不舍得走也没办法, 争着抢着干了许多活。 唐啸摇摇头：“我没事。” 同事醍醐灌顶：“想嫂子了吧？哎，我有的时候也想我媳妇儿。” 唐啸的妻子死了，但同事的媳妇儿还在区外好好的。 同事没坏心思, 只是纯缺心眼。 唐啸斜眼看着他, 用围裙胡乱擦了手, 不可避免地碰到口袋。 动作顿了一下。 单薄的纸条和尖刺似的扎着他。 同事还在说着如何理解唐啸对妻子的思念，一边絮叨，一边沉浸式刷盘子。 等回过神来, 唐啸早跑了。 * 唐啸在餐厅不远的树林里找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身材矮小，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 唐啸对男人的长相并不熟悉，男人要不然很少来餐厅吃饭，要不然是刚进来不久。 “怎么称呼？” 唐啸更倾向于前者，他目光扫过对方黑黄的指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根烟，递给了对方。 “头儿喊我老犬，你怎么叫都行。” 老犬接过唐啸的烟，又催着唐啸给火点上，然后忘情地狠吸了一口。 唐啸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将老犬的反应尽收眼底，余光看到老犬的身后有一根毛尾巴甩出了残影。 “......” 刚才在餐厅紧张了太久，见到这一幕，唐啸突然很想笑。 一根烟很快抽完。 尼古丁过肺，老犬回味无穷地吧嗒了两下嘴。 “犬哥，你太大胆了。” 唐啸给了老犬一支烟的时间，让他把烟抽完，也让他主动提起他们心照不宣的那个事情。 但出乎唐啸预料，老犬一点想谈事的意图都没有。 老犬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清道夫那伙人又没在这儿。” 唐啸了然。 原来这伙人怕的是清道夫，也就是说这群人和研究所是对立的。 “......再说了，你不也找了我们很长时间吗？”老犬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啸，“真被发现了，你会保我的。” 唐啸沉默。 他找了这伙人两年。 这么长时间里，不管他有没有在餐厅值班，他都会试图找到这伙人。 值班的时候人多，是最适合找人的场合。但是人多，不方便。 不值班他就满s区的跑，之前找朱姐的时候，他走了很远，熟悉很多地方。 一个月前，他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厂里有了一些收获。 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些试剂，试剂瓶的底部都有一样的标志。 云雾缭绕，太阳初升。 唐啸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人出现，两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唐啸几乎都要认命了。却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今天，老犬会来找他。 小腿传来鱼鳞滋生的痒意，就在前不久，唐啸身上的鱼鳞已经覆盖到了膝盖。 唐啸下定了决心，他将整包烟都给了老犬：“犬哥，头儿在哪儿？” “来来来，跟我走。” 老犬喜不自胜地接了过来，甩着尾巴往前走，没走两步又抽上了。 “头儿说的真不错，果然所有人都是信奉神的子民。” ... 老犬带着唐啸进入了一个竹林。 唐啸依稀记得这里之前是什么网红打卡地。 竹叶茂盛，竹叶翠绿，浓郁的白烟穿梭在每片竹叶间，一眼望不到头。 唐啸走在其中，差点以为自己在拍什么仙侠片。 就在唐啸好奇到底还要走多久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老犬快走了几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尾巴甩得更起劲，老犬仰头看天，虔诚地说：“头儿，我把唐啸带来了！” 唐啸：“......” 他没看到有谁在，只在四周看到了被砍倒的竹子。 突然，狂风骤起，竹影摇晃，竹叶不断吹打在唐啸的脸上。 风沙眯了眼，唐啸抬手去揉，只听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老犬，你做得很好。” 随着话音消散，一个试剂掉在了地上。 “这是神让我给你的奖励。” 老犬感恩戴德地爬了过去，将试剂里的药水一饮而尽。 几乎是瞬间，他尾椎上的毛茸长尾掉在了地上。 尾椎留下了血窟窿，血液不断往外流，唐啸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老犬在十秒后止了血。 他又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老犬像眼皮男重新掉落眼皮一样身后再长出长尾。 老犬感激涕零地磕头：“谢谢神赐！谢谢神赐！” ......开什么玩笑？ 唐啸绝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存在。 两年的时间，足够这个组织把药剂改良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所以老犬饮下试剂，异变产生的狗尾巴就会脱落。 但老犬十秒后又止了血，这只能说明污染还残留在他的体内，治愈着他的伤口。等他的伤口长好，到时候又会出现一条新的狗尾巴。 两年的时间，可见这个组织也没有什么长进。 不过是把异变特征重现的时间延长了而已。 唐啸的表情黑得吓人，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刚才到底是谁在说话？ 第84章 四周除了他和老犬再没有第三个人，他听得很清楚......刚才，那个声音的方向就像是来自上天。 他是见过科技发展的现代人，他当然知道一些音响和话筒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只是别说竹林了，整个s区都没有电可以使用。 唐啸想起一个月前的废弃工厂，他将整座工厂排查了不止一遍，他敢肯定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在那里，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所以......“神”是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 唐啸缓缓后退了两步：“怎么称呼？” 老犬愤怒道：“你无礼！” 唐啸无视了像得了狂犬病的老犬，已经脑补出了一些‘神之子’‘神の代言人’之类的称呼。 那个声音回答：“你可以和老犬一样叫我‘头儿’。” 唐啸挑眉，对他而言这个称呼好接受多了。 “你既然知道我找了你们很长时间，为什么现在才邀请我见面？” 唐啸觉得他刚才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他一直把他在工厂等了许久，当成了老犬来餐厅找他的原因。 也就下意识把工厂当成了他们的据点。 但那座废弃的工厂真的是据点吗？如果是据点的话，为什么当时不直接邀请他见面？ 如果原因是需要时间考察他，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毕竟在他主动找他们之前，是这伙人先找上了他。 老犬在树林见到他时说的‘很长时间’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范畴，多长时间算长？ 一个月算不算，两年算不算？ 唐啸隐隐有了个猜测。 “两年前，黑雾毁了我们所有的据点。在这两年里，祂无时无刻不再追杀我们。”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和力不从心，唐啸一哂：“你们不是神吗？” 声音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才回答：“祂是比神还要可怕的东西。” 唐啸的肩膀痛了一下，仿佛昔日的伤口没有长好，他抬起手，按住了那里。 “所以，你们在两年前找我，想要干什么？”唐啸和老犬一样，仰头望天。 竹叶颤了一下。 “我要童游，研究所的那群人都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潜力。” 唐啸：“我觉得你在做梦。” 唐啸不知道为什么这伙人似乎觉得他在童游心里颇有一席之地，以至于他招招手，童游就会乖乖听他话。 事实正相反，他要听童游的话，童游身边不止有索径，还有整个s区的污染物。 这伙人到底拿什么和人家打？ 想到这里，唐啸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他早知道这伙人如此不成气候，他也不会浪费两年的时间找他们。 老犬对唐啸的态度很不满，他的喉咙里发出威慑的低吼，一下子被那个声音制止了。 “闭嘴。” 老犬发出了恐惧的嘤咛，像是见到鞋底子的家养犬。 声音不紧不慢道：“你似乎对我们的实力有些误解。” “不过也正常，神行事向来低调，神不怪你们。” “唐啸，你想不想和童游一样可以命令那些污染物？” “什么意思？”唐啸哑然。 “像一个将军那样，拥有一个污染物军队。”声音说，“神可以实现。” 唐啸虽然不怎么相信，但仍然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像是在等着有什么东西会像试剂那样掉下来。 但他没等到神赐的掉落， 只等来了大地的颤抖。 前方竹林深处，白烟弥漫，一群黑色的身影风尘仆仆赶来。 * “沃所真是这么说我的？” 诸明知点头。 “我们关系明明不错，沃所为什么要说得像——合作关系？” 童游觉得他们关系是真的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同意和清道夫一起去黑雾的领地。 “还能为什么，沃所担心你被他们道德绑架呗。” 沃自心亲昵地揽过童游的脖子，男孩就要成年，这两年身高抽条似的猛窜，几乎和沃自心一般高了，沃自心不用弯腰，就能用自己的脑袋撞上童游的脑袋。 “现在和你小时候不同了，区外的人们已经习惯把你当成了精神支柱，或者说成神都不为过。” 诸明知淡淡道：“更何况，这些年你在区外露面的次数并不多，多是通过vlog的形式。人们虽然不了解你，但是很擅长用幻想虚构你。” 其实这也是沃心明当初的决定留下的弊端。 童游的形象在研究所的有意推动和人们的幻想下，变得太美好太伟大。 这些年来，童游的样子被画在了各种墙面，他的照片被打印成了海报，贴在了每个人的床头。 有新生儿降生，他们争着抢着为他们的孩子取童游的名字。 在和平的年代，有着公众形象的人做出一点崩塌人设的事都会被千夫所指。 更何况是人人紧绷的现在。 所以沃心明做出了补救。 为了让他们不将童游的所作所为当成理所应当，也为了有一天童游如果做出了不符合预期的决定的时候，形象不会一下子崩塌。 童游消化了这些话，想了想。 “我觉得这也很正常，毕竟在极端环境下，人们自救不能，普遍都会自发向外寻求依靠，比如什么精神依赖，相信神的存在。” “如果真有一天，我被道德绑架，或者因为我破坏了他们想象中的形象而恶语攻击我，我也不怪他们。” “毕竟，大家只是希望可以获得幸福。” 童游这么几句话说完，这些人先愣了半响。 他们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偏浅的发色和白皙的皮肤，俊秀的眉眼，干干净净。因为终日生活在s区，明亮的眼波间又多了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气。 少年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善良又纯粹。 沃自心没忍住，笑着揉乱了童游的头发，其他人见状，也了围上来，童游护着自己的鸡窝头，躲得艰难。 又闲聊了一会儿，诸明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把这些人叫了起来。 清道夫这伙人再次出现在s区，是为了第六次进入那个有铁门的院子里。与前五次不同，这次有童游和他们一起。 他们闲聊的地方离目的地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能看到那个院子。 和童游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童游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一口答应了下来。 诸明知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童游和这里的关系。 他们走到铁门前停下，在打开门之前，诸明知给童游戴上了一个头戴式的照明灯，又给了童游一张地图。 “里面很黑，但我们每个人都戴了光源，所以不会有什么影响。里面的大体布局都在地图上，只有那些房间里我们不清楚有什么，进去后不要擅自打开。” 童游：“所以我的任务就是不要让那只看不见的污染物阻止你们。” 诸明知：“真聪明，有把握吗？” 童游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诸明知把童游的迟疑理解成了童游的不自信 虽然两年前他没在场，他也从沃自心那里知道了有两只污染物没有服从童游命令的事。 “虽然我们不知道那只污染物的本尊长什么样，但它一直没有对我们发出过攻击，所以别担心，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人受伤不会有人死去。” 诸明知顺了顺童游乱糟糟的头发，突然觉得这和养娃没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耐心道：“更何况，我们所有人都会配合你。” “吱呀——” 沃自心打头，缓缓推开了那扇铁门。 s区的天气渐凉，院子里的杂草黄了一半。空间并不大，房子占了大半个院子。 其实童游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他不过是幼时在这里短暂停留过，只能记起某些碎片。 童游觉得时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15的他路过这里的时候，还在因为自己的愧疚面红心跳，即将成年的他再提及，已经不会再像当初那样逃避。 在这五次里，诸明知他们已经将院子查个底朝天，彻底被排除出目标范围。依旧是沃自心打头，推开了房子的大门。 清道夫都打开了头上的照明灯，手里端着枪，鱼贯而入。 童游也打开，在进去之前，摸了摸那扇大门，然后用力推了推，大门虽然沉重，但也没到推不动的地步。 他小时候力气太小，推不动也很正常。 明亮的灯柱汇聚到一起，照亮了大厅绝大部分。几条幽深的走廊和地图上标明的一样。 也和童游记忆里的差不多。 “我们前几次的活动范围只在这个大厅，最多不能超过隧道里的第一个房间。” 沃自心说明着情况：“那只污染物估计在暗处盯着我们——童童你去哪儿？” 童游顺着自己的记忆，走进了最边上的走廊。 第85章 隧道没有他印象中长，头顶的光柱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在几道门上。 童游仰起头，看向天花板的死角，没能找到32号的身影。 他没有走太远，停了一个熟悉的房间前。 “这个房间就是出现白花和触手的地方。”诸明知跟了过来，在他身后是警惕四周的沃自心，其他清道夫都流在了原地。 几朵油尽灯枯地躺在那里，没有了触手圆床，但也拼接起了童游的些许记忆。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只小花灯上，想起了这几只花灯飘在空中，闪烁荧光的样子。 童游跟着回到了大厅，几个清道夫正在商议该进哪条走廊。童游的头戴灯射出的光柱和他的目光一起在房子里梭巡。 不一会儿，诸明知做出了决定。 “我们走最中间的那条，这条走廊居于中指的位置，目测也是这五条里最长的。” 众人没有异议，成功进入了走廊，停在了最靠外的那扇门前。 在打开门之前，沃自心轻声道：“我们这次是不是有点太顺利了。” 诸明知点点头，然后看向了童游，意外发现童游有些走神。 “童童？” “我在想那只污染物怎么没有出现。”童游说着，却看向了走廊最深处的位置，那里嵌着一扇门，比别的门都要大，黑雾就在那里。 大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雾冲开，童游提醒道：“大家小心。” 沃自心打开了门。 这个房间和童游小时候的房间布局和大小都差不多，全都是灰尘石块和老化的家具残骸，只在墙壁和天花板的位置开了一扇狭窄的窗。 灰尘扑面而来，沃自心忍着咳嗽，吐槽道：“看着怎么这么像牢房。” 一个清道夫进入里面，采取了一些土块，又在墙角抠了点潮藓。 下一扇门打开，这个清道夫一眼就看出了多出的东西。 “这是骨头，已经太久了，都烂成渣了。” 诸明知蹙眉：“能看出——” “不能。”清道夫知道诸明知想问些什么，“带回去化验才能知道这些骨头属于谁。” 很快，他们又打开了第三扇门。 遍地都是骨头渣子。 沃自心寒声道：“这些如果是人的骨头，得有多少人死在这里。” 童游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在这里生活的一段时间，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他们退出房间号，又打开了一路的房间，没遇到危险，也没被32号阻挠。就像沃自心说的那样，他们这次任务进展的确很顺利， 每个房间里都有不同数量的骨头，还有一些辨别不出来的腐烂物，因为时间久远，都快成化石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来到了最后的一间房间。 也就是黑雾曾在的地方。 童游挡在了沃自心的面前：“我觉得这个房间有些奇怪，比其他房间大上很多，以防万一，我来打开吧。” 童游说的是实话。他们刚才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如果黑雾还在这里沉睡着，早就被他们吵醒了。 沃自心点点头，但他没有躲开，而是在童游旁边架起了枪，如果门后有污染物在，他们也能抢占主动权。 房门缓缓打开了。 好几道灯柱照亮了房间。 的确比起其他房间要大了许多，而且还多了一些器材，在房间最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容器。 圆柱足有一人高，一个成年男人就能环抱起来，里面空无一物。 诸明知走上前，抚摸着坚硬的材质，他微微抬头，在这个透明容器的左上角，有一个被打破的破洞。 “这个容器里可能关过什么东西。” 诸明知摘下了防护服面罩，嗅了嗅，突然流出了鼻血。 “队长！” 沃自心快步走来，诸明知的脸色很难看，沃自心立即拿枪对准了眼前的容器：“有什么不对？” 诸明知脸色虽然难看，但声音淡得出奇：“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几个清道夫面面相觑，只有童游听出了诸明知声音里的克制。 诸明知没再重新戴上面罩，对众人摆摆手，几个清道夫立马分散开来，搜查房间。 沃自心还在担忧诸明知，不只是诸明知突然流了鼻血，诸明知的那句话都让他很在意，但沃自心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也加入了搜查的队伍。 只有童游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盯着容器出神的诸明知。 也只有童游知道，诸明知刚才一定闻到了黑雾的味道。 毁灭故乡的味道刺破了他的毛细血管，让他整个都在压抑着激动的颤抖。 但是黑雾并不在这里。 32号都在外面生活了好几年，证明这个地方并没有限制它们的出入，由此童游并不意外黑雾的消失。 “诸队，你有闻到那种隐身污染物的味道吗？”童游想了想。 诸明知摇头：“没有，它今天可能不在家。” 童游思索了一会儿。 当年32号没打招呼就离开，他猜测是黑雾召回了32号。 在来到这里之前，听诸明知他们说起看不见的污染物，童游笃定32号一定回到了这里。 32号对他们的阻挠很符合童游脑子里的记忆，黑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许就在他们来的前不久，32号和黑雾一起离开了。 只是，它们会去哪儿？ 就在童游思考的时候，诸明知已经走开了，他靠近了角落，弯下腰，在阴影处捡起了什么。 “队长，我觉得这里很像一个实验室。”沃自心走了过来，他见诸明知正在盯着手里的东西，也看了过去。 那是一根羽毛。 色彩极为艳丽，羽毛根部锋利异常，如果不是防护服的阻挡，诸明知的手指就被划伤了。 诸明知用指腹捻着那根羽毛，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羽毛的温度。 他若有所思道：“看来，有另一波人来过这里。” 沃自心眸子一凝：“你是说那个邪教的人？” 邪教指的就是曾经和童游有过交易的那些人，也不怪沃自心如此称呼，毕竟那些人口中的话实在天方夜谭，活像是被洗脑了。 沃自心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眼睁睁地看着在这里上演的一切，也没有什么信奉的必要。 童游走了过来，见到诸明知手里的羽毛，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 “在你们撤离后，需要我守着这里吗？” 不管是容器还是羽毛，这两样的出现都证明了这个房子的不一般。为了不被抢占先机，派人守在这里，的确很有必要。 诸明知将羽毛收了起来，对童游道：“不用，那伙人的目的还未知，你守在这里太冒险了。” 童游想了想，又道：“这样，等出去以后，我派几只污染物守在这里，不管那伙人究竟想干什么，有污染物在，最起码不会贸然进来。” 诸明知同意了。 后面几个人又将五条走廊里的所有房间都搜查了一遍。翻找出的东西佐证了沃自心关于实验室的猜测。 设备早就报废，未知的实验也没有留下任何数据和有用的资料。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任务的还是有所收获。 童游和清道夫几个人出来的时候，早已入夜，一片十分标准的雪花落在了童游的鼻尖。 又到了漫长的雪季。 童游和清道夫几个人告了别，走向自己的山洞的路上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这次的雪季又会持续多久。 等童游想好了适合派去守着的污染物，正好走到了自己的山洞。 这里远离所有据点，雪花压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唯有他的洞口漏出了些许暖黄色的灯光。 兀地，童游不觉得冷了。他快走了几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索径，外面下雪了。” 山洞里，小桌子上放满了饭菜，饭菜冒出的热气给山洞熏得暖烘烘的。童游坐下来，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索径，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筷子。 索径垂眸给童游夹菜：“我新学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童游嚼嚼嚼，眼睛亮起：“你可以开店了。” “好。”索径勾起唇角，继续给他夹菜，在他的身后，原本乖顺垂在他身体两侧的触手，蠢蠢欲动起来。 童游见怪不怪，两年的时间，索径的两截触手长了出来，每次见到他，都像两只小狗一样求摸摸。 有的时候童游摸不过来，两截触手还会争宠打架。 担心它俩打起来，童游也不吃了，一手一个摸着触手。索径如刀般的眼神冷冷扫过，触手知道童游在这里，索径不会对它们做些什么，狗仗人势地撒欢。 索径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饭菜喂到了童游的嘴里。 童游红着脸，没敢看索径，一个劲儿的埋头和两截触手玩。 一顿饭吃完，俩人一起收拾了桌子，很快睡去。 第86章 第二天一早，大雪包裹了整个世界。 童游和索径穿上了冬装，照旧去朱姐那里上课。 “快放寒假了，”童游的脸缩在了围巾里，“等放假，我们叫上朋朋去滑冰吧。” 每到冬天，河面结冰的时候，朱姐都会被困在冰面下，上不了课。而且天气太冷，朱姐就给他们放了寒假。 “好。”索径帮童游戴上了手套。 童游依旧戴着摄像头，他知道区外的人们每天看他的vlog已经成为了习惯，所以拍vlog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就快到朱姐那了，童游想起朱姐不想被拍进vlog里，正要把摄像头关上，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喧哗。 朱姐狼狈地坐在岸边，一个年轻的女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她的身旁，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的小孩。 童游快走了几步，朱姐的手臂涓涓流出了血，童游拧着眉，再去看那个小孩，嘴唇上也都是血。 女人悲伤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马上要失去理智了，我没抱住他让他掉到了河里——” 女人说不下去了，孩子即将变成污染物的悲伤冲垮了她。 童游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把女人扶了起来。女人怀里的孩子原本还在抱着女人的胳膊撕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孩子凶狠地抬起头，冷不丁对上索径的视线，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缩到了女人怀里。 女人又泣不成声。 * 几天后，区外的某家图书馆里。 两个女孩正坐在桌子上看书，其中一个短头发女孩看着看着就刷起了手机。 她的同伴看到了，便收起两个人书，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短发女孩儿抱歉道：“抱歉啊远舟，我真的看不下去了，那几个字看得我眼花。” 叫远舟的女孩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们也看了很久了，正好出来放放风。” 远舟有着想进入研究所解放s区的崇高理想，一天到晚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背书。 短发女孩儿知道远舟是在迁就她，愧疚又感激地牵起远舟的手：“我妈做了好多菜，叫我带你去吃呢！” 远舟没有推辞。 到了短发女孩儿家，女孩儿母亲一见远舟来了，亲热地拉着她坐在餐桌前，给她夹了好多菜。 “远舟啊，明年就18岁了吧？”女孩母亲慈爱地看着远舟。 远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个孩子苦，没出生父亲就去世了，还小的时候母亲也被污染，进了s区。 没爹妈看管，女孩儿母亲一想起远舟自己长大的不容易就抹眼泪。 远舟的脑袋从碗里抬起，正好看到了女孩儿母亲眼里的心疼，她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嗯”了一声。 女孩儿母亲知道女孩儿的倔强，没多说别的，给女孩儿夹了好多菜。 吃完饭，远舟和女孩儿帮忙收拾了桌子，然后一起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不过只有女孩儿在玩。 女孩儿轻车熟路地点开了一个账号，认真看起视频来。 远舟原本正在看书包里的书，女孩儿手机的声音太大，总是干扰她的注意力。 现在天也黑了，远舟干脆放下书，休息一下。 女孩儿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了女人的哭声，女孩显然也被感染了情绪，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鬼使神差地，远舟也凑了过去。 只一眼，远舟就认出来了这是童游的vlog。 远舟垂眸，她也看过童游的vlog，但不像女孩儿这么死忠，对远舟来说，有比看vlog更重要的事情。 她正要收回视线，但第二眼看清异变严重的女人脸时，直接让远舟愣在了原地。 女孩儿无知无觉，表情看起来又气又难过：“这个阿姨怎么这么傻，那个孩子都要变成污染物了，她竟然还去救他，救就算了，还被咬得那么重。” 像是在回答女孩儿，朱姐的声音从vlog里传了出来。 朱姐笑得有些无奈，像是在哄正在生她气的童游。 “哎呀，不管是不是污染物，都是妈妈的孩子。” 第67章 自从朱姐救下差点溺水的小孩后, 已经过去了七天。 在这七天里，朱姐被溺水小孩咬伤的伤口不断恶化，起初还能勉强撑着身体讲课, 到最后一病不起，昏睡的时间大过清醒。 童游立即去区外找人拿了药，内用外敷全上了一遍, 甚至在s区找了曾在医院工作的护士给朱姐打了针。 但效果微乎其微。 “不行，那些药还没发挥效果就都被污染因子杀死了。” 朋朋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帮朱姐的胳膊涂药：“朱姐本来就处于高度异变状态中，那个小孩咬了她一口......就像催化剂一样加快了她的异变。” 朱姐胳膊上的咬痕泛着可怖的青紫，以咬痕为中心, 毛细血管也成了同样的颜色，存在感极强。 其实小孩咬的并不深，只是流的血多了些，看着唬人。而且众所周知，污染物的自愈力远超常人, 如果是唐啸，这点伤口不到三分钟就愈合了。 但小孩已经临近意识丧失的边缘，身上携带着大量的污染因子, 就像朋朋所说，这一口，加快了朱姐异变的速度, 让本就不乐观的情况雪上加霜。 朋朋看了童游一眼, 对方垂着头, 微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滚了滚发涩的喉咙, 轻声道：“其实，朱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童游紧盯着朱姐的胳膊不发一言，攥紧了手掌，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快速起身：“我再去找研究所拿别的药。” 朋朋一把拉住了他：“童童。” 比起幼时清脆的音色，女孩儿长大后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严肃的威势。说这句话时扬高了语调，叫人一时分不清是生了气还是在警告。 童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他知道朋朋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也知道朱姐现在的胳膊都变得透明，骨头像是凭空消失，连课本都无力拿起。 童游突然想起朱姐背过他和众人适应着刚出现的异变特征，她也露出了害怕和痛苦的表情。 终日困在水里，上不了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正在变成怪物，这对意识清醒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那一天如此之快到来。 朋朋攥着童游的衣服，渐渐收紧，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她轻声说：“你知道朱姐有个女儿吗？” 童游的脑袋动了一下，朋朋了然：“你不知道......看来朱姐只和我一个人说过。” “她的女儿叫朱远舟，和你一样大，一直在区外。童童，你知道朱姐从来不是一个苟且求生的人，你应该也猜到了朱姐为什么会活到现在。” 这句虽然是疑问，但朋朋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在平静的陈述这件事。 童游松开了自己的手掌，低头茫然看去，才发现掌心被印上了深深的月牙。 朋朋松开了童游的衣袖，“找找远舟吧，让她离开得了无牵挂。” 童游胡乱用掌心擦了一下眼眶，不发一言地跑走了。他一口气跑了很远，将路过行人的呼喊抛在了耳后，直到再也跑不动了，童游才蹲了下来。 石子硌着鞋底，掌心红肿，童游双手抱头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快速起伏着，像是在撕心裂肺地哭。 ... 过了许久，童游平复了下来，他站起身，缓缓向防线的方向走去。 因为刚才跑得太狠，小腿像是不属于自己，童游只是在凭借着本能往前移动着。 以现在的距离看，光凭他徒步去防线不太现实，童游绕过这条路，正要找一个擅长赶路的污染物，却迎面撞上了唐啸。 唐啸向童游走来，身后跟着一只身上有着猎豹斑点的污染物，没有对唐啸发出攻击，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唐啸，你来得正好，我要去防线一趟。”童游越过唐啸，走向了那只猎豹污染物。 唐啸一把拉住了童游的胳膊：“等等。” “怎么了？”童游皱眉，看向唐啸。 因为着急，童游没有注意到猎豹污染物的眼睛没有看向他，而是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唐啸，也没有露出凶光，反而像是在等着他的指令。 唐啸抓紧了童游的胳膊：“朱姐还没有好起来吗？” 童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唐啸抓着他的手掌：“没有，我要去防线外面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索径呢？”唐啸突然道。 唐啸的行为明显反常，童游这才有些狐疑，一眨不眨地看着唐啸。 男人的两颊如今像鱼鳃似的自动裂开了两道口子，随着呼吸，两片皮肤上下开合，童游能看到鲜红的毛细血管，还有暴露在外的口腔。 许是朱姐不乐观的情况让童游有些打草惊蛇，看到唐啸的样子，童游心头的浮躁褪去，看向唐啸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忍。 第87章 “索径一早就出去了，这两天都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童游说的是实话，实际上不止这两天，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索径经常一整天都不见踪影，只会在晚饭之前赶回来陪他一起吃饭。 索径风尘仆仆的回来，坐在他面前的时候，身上的血腥气和灰尘味都没消。 唐啸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那个声音告诉他，索径一直在追杀他们，看来说得没错。 童游的回答像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唐啸又道：“我这两天在餐厅工作的时候，听人说s区有人之前在研究所工作，你要不要为了朱姐去找他？” 那个声音给唐啸的任务是把童游带过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唐啸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心里还是没底。 在s区有研究所和污染物站在童游的身后，索径也把他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他想不出有什么能让童游乖乖跟他走，所以听到童游拒绝后，唐啸并不意外。 童游摇摇头：“现在不行...下次，等下次，我带着你一块去。” “带我？”唐啸愣了一下，“为什么带我去？” 唐啸说的是一句谎言，他口中的那个人对童游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毕竟童游一直都和研究所有着密切的往来，只要童游愿意，研究所会很乐意把童游接纳为核心人员。 而且刚才的那句谎话在他自己看来都漏洞百出，但他没想到，童游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童游却没耐心解释了，他跨坐在猎豹的身上，带着一股成年人的游刃有余。在离开前，他想了想，认真道： “你进入s区的时间也不短了，说不定你......每个人都有丧失意识的时候，研究所的药对朱姐没用，对你们来说估计也起不了什么效果。”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的办法管不管用，我们现在也只能姑且相信。人类的勇气和智慧都是无穷的，万一那个人有什么偏方呢。” 最后，童游定定看着唐啸的眼睛：“唐啸，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别担心，等朱姐的事情过去，我会带你去找那个人求他救你。如果他没有用，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和s区的所有人都活下来。” “作为人类活下来。” “童童你...” 童游的这番话超乎了唐啸的想象，唐啸满脸错愕，像是受到了冲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年坚毅又明亮的眼神如光般照过来，唐啸咬紧了自己的咬肌，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他不自觉松开了童游的胳膊，在童游俯下身的瞬间，轻拍了一下猎豹的脑袋。 猎豹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前爪重重拍地，咆哮一声，载着童游飞奔而去。 ... 猎豹污染物的速度在s区所有污染物里都数一数二，比宽肩污染物的速度更快，童游的上本身贴紧了猎豹污染物的后背，有好几个瞬间他都恍惚以为污染物带着他飞起来了。 三个小时后，童游到达了防线。 他用微型摄像头里的信号器，发出了信号，很快，升降梯缓缓下降。 在升降梯带着他跨越防线的过程中，童游快速思考了一下朱姐的女儿朱远舟。 能不能找到朱远舟，童游没有一点把握。 对于这个人的存在，他还是通过朋朋那里得知的。他不知道朱远舟是否还活着，甚至对于她的名字，童游也不是很确定到底是哪两个字。 童游已经记不清朱姐在s区生活多长时间了，他和朱姐甚至比他和记忆里的妈妈相处的还要久。如果他找到朱远舟，朱远舟已经忘了朱姐又该怎么办。 除了这些......童游还做了一个决定。 这时，升降梯开启，童游已经被升降梯带到了防线的另一边。 童游没有犹豫，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径直走进了门卫室。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进门的瞬间，开口道：“我想找——” 沃自心打断了他：“童童，这个人想找朱蓉。” “朱蓉？” 童游这才看见门卫室里除了沃自心，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儿。 看到女孩儿的瞬间，女孩儿脸上有些熟悉的眉眼，让童游当即意识到来人是谁。 “我叫朱远舟，”朱远舟站了起来，友好地向童游伸出了手，“我来找我妈妈，她的名字叫朱蓉。” 第68章 朱蓉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山庄。 她有三个姐姐, 一个妹妹。 这五个姐妹里，她是最会读书的那个。 在大姐被当成男孩养的时候，朱蓉在学算数。 在二姐滚下山的那年, 全家找了一夜也没回二姐的尸体，全家在雨夜里哭了一路，朱蓉也哭着, 她背了一路古人纪念家人的古诗。 在三姐背着五妹上山砍草的时候，朱蓉给家里所有东西都贴上了写着外语名称的纸条。 那个时候，朱蓉的学习已经稳定了，但是穷人家的孩子，在学习外语上往往缺少一个良好的环境, 因此学习一门外语时总是很吃力。 朱蓉也是这样，她深信勤能补拙，玩命地学外语，因为她的影响，五妹会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妈妈，而是外语里的fire。 那天，山里正是夏季, 三妹背着五妹去砍草，她也跟了去。 三妹砍草的地方，在最高的山头, 举目望去, 她们的家被起伏的山峰掩藏, 能看见山外蜿蜒平坦的公路。 公路上有车流驶过，留不下一点痕迹。朱蓉认不得那些汽车的品牌，她只知道自己就像车流里的一辆车, 永远不能停下。 她正想着，下一秒，就有一辆车抛锚了。 朱蓉心虚得不行，她害怕是自己的注视让那车人走不了了，还好她站的够高，看那些车流和蚁群一样，山下公路上的人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就是有车抛锚的这天，朱蓉破天荒走了一天的神。 她实在太好奇，那辆车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虽然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像她一样永远都在这里，但是那辆抛锚的车总是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朱蓉时不时就探头看向山下。她看到从车里下来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她们起先对着爆了的车胎苦恼了好一会儿，拿着工具敲敲打打，还打了电话叫了外援。 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车，两个女孩儿一起把车推到了路边，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了车头，什么也不干，一起沉默地望天。 朱蓉太好奇她们在看什么了，她想，她们一定看到了小鸟，看到了白云，也看到了蓝天。 有的时候她真的怕她们会看到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像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缩回头，怕了一会儿，又拿之前自己站得高的说辞自我安慰着。 再次探出头去，然后，她看到两个女孩儿对她招了招手。 朱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朱蓉涨红了脸，任凭山下的两个女孩儿不断喊着小妹妹，小妹妹。 她强迫自己认真看书，学头悬梁锥刺股，一走神她就让怀里的五妹掐她大腿。 直到，三妹割完了草，整个世界陷入了一天结束前的蓝调时刻。 三妹招呼她们回家去，朱蓉一下午都没理山下的两个女孩儿，临走之前，朱蓉又看了她们一眼，结果山下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女孩儿被叫来的外援拉走了。 朱蓉谈不上失落，但她忍不住想，女孩儿们今天会吃什么呢，车里会放什么歌呢，她们叫她的时候想对她说什么呢？ 她把自己的书仔仔细细放进了布包里，背起了五妹，和三姐向山下走去。 三妹不断念叨着今天家里会吃什么剩菜，五妹在朱蓉耳边也像小怪兽一样牙牙个不停。她们刚走了不出十米，朱蓉突然听到了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啥声？”三姐不明所以。 “呀呀。”五妹扯着朱蓉的耳朵。 朱蓉想说是汽车发出的喇叭声，但她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紧接着，在这三个女孩儿的身后，爆发出了比鸣笛声要响好几倍的爆炸声。 烟花在她们头顶炸开，越过层层树梢，她们错愕抬头。 蓝调时刻，五颜六色的火光，还有女孩儿们闪闪发亮的眼睛。 “这是烟花啊！我滴娘嘞，怎么这么漂亮！”三姐惊呼道，“老四！烟花用你学的外语怎么说来着？” 朱蓉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说不出话，她的眼前是烟花不断盛开以及不断落幕的声响，她不确定最后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佛、佛爱！”五妹拍着手，流着口水，脆生生道，“fire！” 朱蓉喃喃道：“firework.” 三姐夸她：“大学生的命！” 从那天开始，朱蓉总是会时不时地往天上看去。 两个女孩儿为她放的烟花早就停了，但朱蓉就像是被点燃了，心里热得发烫。 而且记住那晚的，似乎只有她一个。 大姐最先结了婚，父母给她找了个入赘的姐夫，没两年就生了孩子。三姐嫁去了另一个山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孩子，婆家没两天就来闹。 第88章 五妹......朱蓉搂紧了五妹，听着外面大姐和三姐婆家吵嘴，庆幸五妹还小。 其实五妹也不小了，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省吃俭用供五妹去上学，五妹却总是偷偷跑回家来。 朱蓉没办法，如果五妹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子，她也就不逼了。但偏偏，五妹说出了半个烟花的外文，和那天的烟花一样让朱蓉忘不掉。 她强迫五妹和她一起看书，把自己翻烂了的笔记和外语纸条都翻了出来，五妹的确看进去了，但是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稍一不注意就走神。 后来，大姐家的几个孩子到了满地跑的年纪，大姐想让她的孩子和五妹一起读书。 朱蓉想了想，大姐对很好，况且教一个五妹是教，教大姐家的孩子也是教。 自此，朱蓉的时间被分走了一大半。考好成绩，过好日子，这种在她眼前当了她好几年的胡萝卜，也被她分给了那几个孩子。 五妹和大姐家的孩子学会新知识的时候，朱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但与此同时，她的成绩也在退步。 更遗憾的是，她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竟然是在高考的考场上。 那一瞬间，用天塌了来形容都不为过。大姐见此，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她愧疚地不再让朱蓉教她的孩子，也不再让朱蓉管五妹。 她给了朱蓉一些钱，让朱蓉再读一年。 第二年又开始了，这一年的前半年，三姐在去大城市看病的时候，意外在大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一年的后半年，大姐应三姐之邀，也去了大城市。 说实话，朱蓉心不痒是假的，她好好学习就是为了走出大山，她的两个姐姐已经走了出去，只有她还在苦苦煎熬。 但她也就心痒了一瞬，她知道，她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回报。 高考完的那天，朱蓉走出考场，她的心又热了起来。 但同时，她也得到了两个消息，母亲得了脑溢血，医院只救下来半条命。她的三姐有了孩子，大姐和她都打算在大城市扎根。 朱蓉有时候真觉得结婚是一件很绝情的事情，但她不怪她们。 真的一点也不怪。 她相信人生是对等的，她前半生让她的姐妹们托举着读了书，她后半生也应该放她们走。 朱蓉不放心就此瘫痪了的妈妈，也不放心五妹。 她在声名远播的大学和离家近的大学里，选择了离家近的那个。 朱蓉看过不少和她同出身自山区的人的故事，有的考了出去，也有的继续留在了原地。 她不舍得用烟花自比，她想，大自然果然是智慧的，创造了人，也创造了鸟，一个走了一生，一个飞了一生。 但她们都会死去。 学校一放假，朱蓉就会跑回家，照顾母亲，同时督促五妹的学习。 五妹太皮了，不听话，朱蓉只能板着脸。后来五妹也考了出去，父亲去了世，这个家里只剩下了她和母亲。 五妹成绩下来那天，朱蓉逼着她选了最远的大学，那座城市的确很远，没有大姐和三姐，也没有她和妈妈。 朱蓉在家旁边和人结了婚，丈夫对她很好，夸她有文化，不让她干活，每天都对她笑。 朱蓉承认，因为爱情的出现，她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被补足了。 直到，她的女儿降生了，她给她的女儿取名，叫远舟。 她丈夫说这个名字不好，孩子留不住。 朱蓉说，孩子本来就不应该留下。 男人愁了两天，也没再坚持改名字，只是把远舟看得很紧。 男人真的很喜欢朱蓉，朱蓉很漂亮，又有文化，会说一些他的世界里本不该存在的诗和歌。 他想他是幸运的，朱蓉觉得，男人的确是幸运的。 因为在男人死后没几年，污染爆发了。 在爆发的前一天，她带着远舟去城里找大姐和三姐。大姐和三姐都很抱歉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朱蓉没说什么，只把远舟留在她们家住几天。 几天后，她没能去接远舟，她背着她瘫痪的妈妈不断地逃命。 妈妈在她背后哭，似乎是在哭自己成了累赘，也似乎是在哭朱蓉的遗憾。 她用了毕生的力气，趁朱蓉不注意，滚下了山崖。 没几年，朱蓉进了s区。 * 听女孩儿讲完，童游久久没有回神。 沃自心拍了拍童游的肩膀，把女孩儿和朱姐的两份资料放到了童游的膝上：“她说的信息，和研究所调查到的内容是符合的，朱姐的确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沃自心并没有把这句话说满，没有直接说朱远舟和朱蓉的关系，只是给出了一个建议倾向。 童游自嘲地笑了笑，就好像，他真的成为了朱姐的亲生儿子，在朱姐的事上被赋予了决定权，甚至有权决定她和她亲生女儿的相认。 童游垂眸，脸上没有了一丝笑意。 不应该这样才对。 在一对母女的关系上，任何人都不可能越过她们两个人，行使残忍的权利。 他已经霸占了朱姐的爱太久，他甚至在刚刚才知道朱姐的名字叫朱蓉。 “我想让她和朱姐见面。”童游对沃自心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然后看向朱远舟，“你愿意吗？” 沃自心像是听到了很离谱的笑话，打断道：“见面？你是说让朱姐来区外？” “不是的，”童游摇摇头，眼睛没有离开过朱远舟的脸，“远舟，你想去见你妈妈吗？” 朱远舟：“我愿意、我想、我不会害怕。” 童游和朱远舟一起注视着沃自心。 沃自心的拳头捏得梆硬，忍无可忍道：“童童，你应该知道研究所的规定。任何人在没有——” “在没有研究所的批准下，包括清道夫，任何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和离开s区。”朱远舟抢声道。 沃自心意外地看了朱远舟一眼，女孩儿面上平静，从容得像是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的孩子有着很强的内核，他改了话头：“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去，只是进s区需要防护服，而且沃所下令——” 女孩儿继续抢声：“因为研究所不愿意公开的某些原因，防护服的调用需要层层上报，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进入s区，没有防护服给我穿。” 沃自心：“那你还——” “我本来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所以有没有防护服、研究所是否支持，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朱远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似乎像今天这样和别人争论，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我熟读了研究所出版的所有书籍和资料，在理论上，我有着比普通人强出百倍的自保能力。” 研究所一直陆续出版了面向全体人民的书籍资料，上面全是在遇到污染物时该怎么自保，以及进入s区后，如何延长自己的生存天数。 主笔人正是于今辛，她的科研能力在研究所一向为人称赞，由她经手的东西不会有错。沃心明甚至以于今辛的这些东西做为考核标准，发起了好几场研究所的招新考试。 虽然已经无力举办大型升学考试，但是末世人人朝不保夕，选择继续学习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是研究所对口的范围，报考的人更少了。 总而言之，研究所需要新鲜血液，而这种小型考试，研究所还算应付得来。 沃自心有直觉，于今辛一定会喜欢朱远舟这样的孩子，聪明又果敢，但这并不代表朱远舟有了特权。 “你要知道，就算是于今辛这样的科研人员，想要进入s区，也需要研究所的批准，而且在必要情况下，还要有清道夫的陪同。” 朱远舟坚持道：“这些我都知道，研究所的所有规则和成就我都清楚，所以，你说的这些并不会动摇我的决定。我不会害怕。” 童游承诺道：“索径用不上防护服了，她可以用索径的那身。而且，我会起到清道夫的作用，一路保护她。” 沃自心看了看童游，又看了看朱远舟，这几年越来越从容的他，难得有些抓狂。 如果是七年前的他，知道了朱蓉和朱远舟的情况后，他一定会头脑一热地瞒着研究所，帮着朱远舟偷偷摸摸进去找朱蓉。 说到底，他已经不是17岁的他了，他现在已经24岁。 像之前遇到所有难以抉择的局面一样，沃自心试图代入诸明知。 如果是诸明知......他在朱远舟刚找来的的时候，就能察觉到她的意图，然后直接温和地拒绝。 诸明知这个人就是这样，虽然温和，但是意外地强硬，说一不二。 绝对不会像他今天这样抓狂，陷入两难之地。 等等，两难之地。 沃自心的呼吸顿了顿。 在那一瞬间，他找到了自己抓狂的原因——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像诸明知那样，百分百对这样的事情持反对的态度，他又怎么会犹豫。 沃自心直直看向童游和朱远舟，两个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正在做的出格事，也只是想见见母亲。 第89章 他想，虽然他早已经远离17岁，进入了2打头的半五十 可是，永远会有人17岁。 “还记得李仪吗？她在得知她的外婆李英竹变成污染物后，也请求研究所让她进入s区，和李英竹见一面。” 沃自心说：“这事儿是直接从沃所那里走的，沃所没有同意李仪的请求，前段时间，李仪的妈妈李冷月逝世，李仪辞去了养老院的工作，搬去别的城市开启了新生活。” 童游愣了一下。 这同姓的三代人，他不会忘记。但他不得不承认，沃自心说出的这句话，比他之前的所有阻止都更有说服力。 不管是李仪，还是朱远舟，只要离s区远远的，不再去想s区里的人，她们都会拥有一个崭新的生活。 童游找到朱远舟，是为了朱姐，希望朱姐能见到她的女儿。 对于朱远舟来说，深入s区一趟，除了能让她见到久未谋面的血亲外，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永远留在那里。 就像他不能干扰朱姐和朱远舟的关系一样，他也不能替朱远舟做决定。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童游心里有些没底，他不知道朱远舟对朱姐的感情如何，毕竟朱姐缺席了朱远舟那么久的成长。 他和沃自心一起等着朱远舟的回答。 朱远舟的表情却有些意外，不过，她回答得很快： “我是自己找来这里的，我以为我的到来已经告诉了你们—— “比起一个人背井离乡的生活，我更想见到我的妈妈。” 第69章 童游和朱远舟又和沃自心僵持了一分钟。 沃自心咬牙道：“这件事, 不能让所里知道。” “当然，”童游对沃自心露出了微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所以我才来找你，毕竟你这么好。” 沃自心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话没说话, 别急着捧我。” 听到沃自心的回答，朱远舟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 她像是知道了沃自心想说什么，表情又恢复了严肃：“放心，我会为自己负责，进入s区遭遇的一切, 包括被发现后的惩罚，我会承担一切责任。” 沃自心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并没有因为朱远舟的话感到轻松，相反，因为童游和朱远舟的理想化，他又有些头疼。 这件事一旦被发现, 已经不是朱远舟会不会承担责任的问题，尤其是对沃自心而言，他将面对的后果更将不堪设想。 然而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沃自心又认命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恨不得薅秃。 “首先，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如果你不幸被攻击, 或是你的身上一旦出现污染值, 你都不能再回到区外。” “你就算后悔, 我也不可能让你回来。”沃自心一字一顿道，“这是件严肃的事情，你要好好考虑。” 朱远舟保证道：“我知道我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如果有万一，我自愿留在s区，不会连累我的同胞。” 沃自心表情没有松懈：“再有，你不能离开防线超过50米，而且，你进去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这是我的条件，也是我的底线。” 朱远舟蹙眉，沃自心的语气听起来不容置喙。 她知道s区有多大面积，朱蓉所处的位置尚不明确，这对她来说有些苛刻。而且，她将她妈妈出现的vlo□□段逐帧看了许多遍，她大概能猜出来，她妈妈离不开水了。 “别担心，我会带朱姐来，”童游看着朱远舟的脸，认真道，“我会带你妈妈来见你。” 这件事就此敲定。 朱远舟很聪明，她知道研究所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像她这样的情况，如果她真找了研究所，不仅耗时耗力，还有极大的可能性被直接忽视。最重要的是，结果也一定不是她愿意接受的。 所以，她直接来到了防线。 防止有突发情况出现，朱远舟不愿意再等，三个人一合计，决定今天晚上就行动。 沃自心知道童游去接朱姐往返的路上需要点时间，他想了想，对童游道：“最晚到晚上九点，朱远舟必须离开这里。” 童游点点头：“我会在晚上八点之前赶到。” 在走之前，童游又看了一眼朱远舟。 女孩儿的身量并不高，身高大概刚到他的肩膀。女孩儿很瘦，身上的衣服洗到发白，所以她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只不过，现在裤腿和膝盖处蹭了不少泥，尤其是鞋头，磨损得很严重。 这是他第一次从头到脚观察朱远舟。女孩儿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似乎恨不得现在就进入s区。 鬼使神差地，童游问：“你是怎么来的？” 朱远舟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见沃自心似乎也很感兴趣地看向她，她很快反应过来，平静道：“我的钱不多，只能坐公交车。我在的城市离s区很远，需要途径3个城市，而且没有直达s区的公交线路，也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所以到了第三个城市，我是自己走...... “不，我是跑来的。” * 童游在防线外用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刚从区外的升降梯上下来，站在防线上，心里猛地一沉。 此时是下午两点多，天空却暗得出奇，厚重的铅色云层堆积在了头顶，丝毫光线都没有穿透出来，天地之间呈现出了枯寂破败的气息。 不断有冷风从下而上升腾，卷起了童游的衣摆。童游沉沉呼吸了两下，鼻腔里都是寒冬的生冷。不知是不是站的太高了，他觉得很压抑。 s区正值冬季，这样的天气不是个好征兆。 刚一落地，童游就让猎豹污染物狂奔起来。 想要在晚上九点前，让朱远舟和朱蓉见面，他必须在六个小时内将朱蓉带到这里。 朱远舟从现居地到s区防线外，没说用了多长时间，但他知道不会短。在今天之前，朱蓉也等了这一天很多年。 童游咬紧牙关，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他不想再缩减一秒她们可以见面的时间。 在去防线的时候，用了三个小时。回来的路上，童游不断催促着猎豹，只用了两个小时。 因为路面都是冰和积雪，猎豹污染物速度太快，导致童游和它一起摔倒了三次。 童游的耳朵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他马不停蹄地就往朱姐那里跑去。 索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碰到了童游。 童游的脸上生了冻疮，索径皱紧眉，把童游带到了怀里。 童游没反应过来，冷不丁见到索径，张口要着索径的防护服。 索径没问为什么，直接脱了下来。他里面还穿着衣服，感受到童游被冻得发抖，想要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下来给童游穿上。 童游拒绝了他，争分夺秒地跑到了朱蓉所在的河畔。 朋朋还守在朱蓉身边，朱蓉的半个身体都在河里，手臂缺水会干枯，朋朋不断捧水洒在朱蓉的手臂上。 童游向朋朋和索径说了朱远舟和朱蓉的事，朋朋听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这是认识朋朋以来，童游第一次见到朋朋哭，但他来不及手足无措。 虽然他回来得很快，只用了两个小时，但是带上朱蓉，再去防线，速度一定会下降。 因为朱蓉不能长时间离开水，每隔十五分钟都要在水里待上一会儿。而且朱蓉现在昏迷不醒，只有童游一个人的话，会非常吃力。 好在索径回来得很巧，有索径在，童游能省不少力气。 猎豹污染物还是最适合的污染物，异变之后，速度提升了的同时，它的体型也有了变化，坐下他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童游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不到五点，他们只有三个小时。 防护服密封性很好，童游往防护服里装了许多积雪，然后抱在怀里用体温将它们化成水。 猎豹污染物奔跑的过程中，童游不断将水洒在朱蓉的身上。 一切都很顺利，但他们刚启程，天上就下起了雪花。 童游仰头看了一眼灰沉沉的天，天空像漏了个洞，前所未有的寒气灌了进来，雪花比鹅毛还要大。 防护服里没有了雪水，猎豹污染物停了下来，童游站在雪地里，双手冻得红肿，不断往防护服里装着冰雪。 猎豹污染物再次奔跑起来，他们的眼前就蒙上了一层动态的白色，气温下降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度。防护服里刚装的冰霜，被童游搂在怀里，却怎么也化不了。 童游瑟瑟发抖，怀里却兀地一空，索径把防护服从他怀里抢了过来，后背的两截触手从雪地里刨了一捧雪，举在朱蓉上方，不断摩擦着。 水滴不断落在朱蓉的身上，童游急傻了，才意识到这是个更好的办法。 一个小时后，朱蓉醒了过来。 索径是最先发现的，他的目光扫过朱蓉，然后伸出手碰了碰童游的胳膊。 童游正在看时间，被碰了一下没反应，直到索径碰了他第二遍，他才转过头，但视线还落在时间上。 第90章 “童童。” 童游的心脏空了一拍。他像是被冻僵了，眼眶里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过来，然后肉眼可见地震颤了一下。 “我正在带你去见你的女儿。”童游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你的女儿叫朱远舟，对吗？” 朱蓉躺在猎豹污染物的背上，她的眼前是灰尘的天，是鹅毛般的大雪，是正在榨着雪水的触手。 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嘈杂的环境在她眼前，变得安静又缓慢。 她眨了眨结了冰的睫毛，眼前浮现了朱远舟小时候的脸。 “她现在长得漂亮吗？” 童游用力点头：“漂亮，和你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你俩是亲母女。” 像是听出来了什么，朱蓉笑了一下：“童童长得和我也很像。” 有什么被看穿了，过了好久，童游鼻音浓浓地嗯了一声。 朱蓉太虚弱了，雪花落地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呼吸声。就在童游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朱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童童，你知道为什么，那年我会离开吗？” 童游摇着头，他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会一味地用动作表达着自己。 朱蓉语气悠长：“因为变成污染物的样子太丑了，我第一次见到人类刚变成污染物的样子，就想到了我瘫在床上的妈妈。” “她自从脑溢血后，便没有了自理能力。她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我照顾，因为只能躺在床上，她的肌肉开始萎缩，身体浮肿。她是最勤快的人，但是脑溢血将她整个人的生命力都抽走了。” “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凝视着她的脸，恍惚她身上的病气融化了她的五官，从那时候起，每次看到她的脸，我都会生出一股恐惧的情绪。” “我并不烦躁照顾她，但我控制不住我的恐惧，有好几次，都被她看出来了。” “我妈妈说，别害怕，她会死去。” “如果害怕，等她死去，不要去看她的尸体。” “如果她死了，就让她的尸体烂在家里，”朱蓉颤抖道，“她不说她不怪我。” 自从那一天起，朱蓉妈妈说的话，如梦魇般困住了她。 母亲体谅她对死亡的恐惧，她是被母亲原谅的那个， 但她给自己处了刑。 “我忘不掉她躺在床上的样子，甚至渐渐替代了我对她最初的记忆。” 朱蓉深呼吸了两下，“我害怕自己变成那个模样，害怕你们也会感到恐惧。” “所以我离开了你......也不愿意见到远舟。” 童游瞪大了眼，朱蓉最后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在了他的头顶。 雪花一瓣又一瓣地往下落。 朱蓉轻轻道：“但我很想很想她。” 童游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他不管不顾道：“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她。 最后的三个字，童游没能说出口。 因为猎豹污染物突然跌倒，童游他们三个人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地上的积雪有了一定的厚度，童游没感受到疼，他连滚带爬地起来，去看猎豹污染物的情况，猎豹污染物口吐血沫，四肢不断抽搐。 “不行了，天气太冷了，冷空气冻伤了它的肺部。”索径把童游拉了起来，“这边有一条河。” 童游如梦初醒。 这附近的确有条河，而且很长，尽头就在防线的附近。 三个人又赶到了河边，河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索径的两截触手狠狠砸上了冰面，瞬时间，冰面四分五裂，朱蓉入了水，童游和索径在河边奔跑起来。 “快七点了！” 索径一边跑一边用触手击打着河面，冰块溅得到处都是，砸在了朱蓉的身上。 朱蓉被冻得没了知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看着童游一边跑一边对她说着什么。 她晃了晃脑袋，这下听清了。 “快游！” 童游大喊道：“快游！顺着这条河一直游下去！” 游这个动作，已经代替行走印在了朱蓉的反射弧里。 朱蓉的触须自己游动起来了，过去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先是进入s区，后来是生了朱远舟。 再然后，是瘫痪在床的妈妈，是三姐和大姐。 她仿佛听到了五妹在她耳边喊着烟花的半个外文。 周边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天色渐暗，朱蓉恍惚看向天边，现在的傍晚灰沉沉的，一点也不好看。 “快跑！” “还有二十分钟！” “再快一点，我看到尽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赶到了河的尽头。 然而河的对岸不是防线，白雪皑皑，距离防线还有些—— 现在还有时间！ 童游的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脱了力，挣扎着站起身，想去把朱蓉抱出来。 但朱蓉就像扎根在了水里，一动不动。 朱蓉静静看着前方，随着游动，她看到了古国城墙般的高大防线，在防线的上方悬挂着一抹清透的蓝色。 遥远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快走！我背着你——” 童游急得哭了出来，索径轻轻握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来不及了。” “我们跑过去，最起码需要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就四十分钟！”童游喊道，“就算只能见一面也要见！” 这个时候，朱蓉突然伸手拽了拽童游的手。 童游整个人像一棵即将被砍倒的树，他缓缓扭过头去，看到朱蓉嘴唇开合，对他说了什么。 “咻咻咻！！！” 忽地，防线的对面......或是防线的上面，点燃了无数烟花。 朱蓉仰起头。 在他们的头顶，阴沉的天被点亮。 第70章 在最后的十分钟, 朱蓉还是和朱远舟见了面。 朱远舟很幸运，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妈妈，也没有被污染。 但很快, 研究所发现了这件事。 上报的人是沃自心。 考虑到朱远舟还要生活，最后得知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只有研究所的领导层知道。 朱远舟被隔离观察了半年, 因为她还没有成年，又罚做了半年的义务劳动。 沃自心直接被革职，研究所也收回了他清道夫的身份。 而对于童游...... 沃心明和诸明知破天荒对他生了很大的气。 但童游与沃自心和朱远舟这俩人不同，研究所对他做不出任何惩罚，总的来说就是拿他没办法。 童游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虽然没有酿成祸端，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安全规则和全体人类安危的不负责。 他得知沃自心和朱远舟的处罚后，想了半天该怎么弥补他的错误。 但他想不出来。 他不知道他能为研究所和人类做些什么。 最后还是于今辛提出了一个提议。 因为得知邪教对污染物的基因有企图后，她最近一直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生怕在研究落后于那些人。 忙到最后, 她发现，童游站在研究所这一边，是研究所最无敌的一张牌。 不仅是精神上, 或许......如果童游愿意的话，可以让他们抽一小管血。 说不定，童游的特殊体质就能得到破解, 研究所的研究进展也能有所突破。 但抽血这件事, 很早之前诸明知就以检查童游的身体情况为由, 已经做过了。 得出的结果是，童游除了营养不良外，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意味着, 童游需要去研究所做个全面且细致、级别远超抽血的检查。 童游一口答应了。 去研究所需要进入人类的腹地，研究所来接童游的那天，是雪季结束的一个月后。 童游走在前往防线的路上，在一个开满红色小花的山坡前停了许久。 那是朱蓉的墓地。 朱蓉在朱远舟被隔离的那半年里，自杀了。 目击者称，她上了岸，用触须像人类走路那样走了许久的路。 走到最后鲜血淋漓，染红了山坡上的雪。 童游把朱蓉埋在了她最后走到的地方，雪季结束的第一天，那里开了满山坡的红色小花。 研究所是怎样将这件事告诉的朱远舟，朱远舟又是什么反应，童游统统没有问，只是摘了一捧小红花，拜托研究所送给了朱远舟。 朱远舟也回送了他一件礼物。 那是朱蓉年轻时候的照片，和朱远舟极其相像的少女站在山头，神情怯怯的，但眼神明亮又有着一股劲头。 童游坐在山坡上，将朱蓉的照片放在红色小花之间。 微风拂过，一朵红色小花垂了下来，正好遮住了朱蓉的脸。 童游又拿起了研究所同时送来的一份报告。 上面是研究所关于他的一系列研究结果，童游看了看，随后惊奇地对旁边的索径说：“哇！上面写着，我的实际年龄是18岁！” 第91章 索径眯眯眼，略过报告上的年龄一栏：“你之前都记错了？” 童游想了想，这的确有可能。 毕竟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活下去都困难，更别说去记自己的年龄。 想到这里，童游突然起了兴致，问：“索径，你多大？” “应该比你大一岁。” 童游躺在了小花间，朱蓉的照片就在他的旁边，他把报告蒙在了脸上。 ——“童童，你对研究所做了很大的贡献。” 于今辛对他说的这句话在耳边响起，童游偷偷从报告后露出了一只眼睛，他看着索径的侧脸，想： “十八岁真好......” * 朱远舟的事情，研究所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沃自心撤职且被清道夫除名的事，在研究所闹得沸沸扬扬。 时隔那么长时间，讨论声仍然没有停息的迹象。 众人对此事的猜测不断，研究所里时常出现交头接耳的人。 沃心明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两个工作人员本来还在八卦这件事，见到她来了，都尴尬地笑了一下。 “所长。” 沃心明浑不在意地对他们也笑了一下，然后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实验室里，于今辛正在操作台前忙前忙后，没有注意到沃心明的到来。 沃心明制止了其他工作人员想要招呼于今辛的动作，她靠在了墙上，看着大屏幕上全都是关于童游的各种检测报告。 休息时间到了，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了实验室，只有于今辛还没有走。 她穿着白色的大褂，头发用夹子随意地夹住，戴着厚厚的眼镜，两眼闪着屏幕映射的光。 沃心明看了看时间，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辛，今辛？” 于今辛抬起头，惊讶道：“所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沃心明：“刚刚。” “你来早了，童童和污染物的基因对比结果还没出来，”于今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完像走过场似的补了一句，“你吃了吗？” 沃心明摇摇头：“还没有，本来想叫你一起去，但你现在似乎不太方便。” 于今辛点点头，眼睛都没离开屏幕：“明天再一起吃饭，不，下次吧，下次。” 沃心明觉得好笑，她们两个莫名像极了学校里要吃饭上厕所体育课都要在一起的好朋友。 “对了，有件事，本来想吃饭的时候和你说，但你没时间去吃饭，现在和你说一下。” 沃心明继续道：“有没有兴趣，收个徒弟。” 于今辛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和沃心明对视道：“朱远舟？” “对，你怎么看她？” 于今辛沉吟道：“很聪明，是搞科研的料子。所长你是想把她提前招进来？” “不能说是招，给她单独开一场考试，如果她的能力达标，她会通过正规的方式进来。” 沃心明突然沉了肩膀，看着实验室的天花板，双眼放空，“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研究所可以缺人，但不能缺人才。” “那沃自心他——” 沃心明疲惫地捏了捏山根：“自心的事情，先不急。他这次的确做得不对，该罚。” 于今辛耸了耸肩：“但他出发点是好的......哎！我没有赞同他的意思，就算出发点是好的，这个方法也不可取。” “我先去吃口饭，等我吃完，我给你从食堂带点饭回来。” 说完了事，沃心明的后背远离了墙，正要离开，突然，于今辛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沃心明回头，正好看到屏幕上发生了变故。 只见屏幕上，属于童游的细胞和污染物的细胞出现在了上面。 童游的细胞突然动了，包裹住了污染物的细胞，很快，童游的细胞开始溶解，露出了里面的污染物细胞。 于今辛震惊地冲到了屏幕前，不可思议道：“污染物的细胞......被净化了，污染值清空了！” 沃心明也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到于今辛的身边，她身后的大门猝然被推开。 来人慌张道：“所长，童游有事找你！” 沃心明凝神：“什么事？” “童游说邪教......在s区出现了。” 第71章 沃心明脑海里的迷雾一下就散了。 研究所在追捕邪教的进展上一直停滞不前, 他们从没往邪教在s区的方向考虑，所以邪教才会像人间蒸发一样，掘地三尺也不见踪影。 或者也考虑过, 但这个可能性在人身安全面前不堪一击。 “今辛，我错了......”沃心明喃喃道，“我不应该把他们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于今辛担忧的上前一步, 摇摇头：“这不怪你，我们都没想到这些人会疯得这么彻底。” 消息来得突然，于今辛的研究也有了进展，沃心明让于今辛继续留在研究所专注研究，她派人叫上了诸明知, 匆匆前往了s区。 邪教的消息是童游派人来通知他们的，在前往s区的路上，沃心明设想了童游得知这件事的各种原因。 比如，邪教绑架了童游，童游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邪教在s区引起了骚动, s区的秩序被破坏，童游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来提醒他们；童游意外得知了邪教的踪迹...... 尽管沃心明已经做好了多种心理建设, 但当她身处s区得知一切后，还是有些意外。 这是一只绿色的污染物，有着手璞和长舌, 从外表看上去像是个蛙人, 光是这一眼, 沃心明就清晰地察觉到了这只污染物对人类的敌意。 32号立起竖瞳，警惕又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沃心明和诸明知。 童游站在它的旁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肩膀, 32号紧绷的身体松懈了半分，用一种类人的音调道：“那些人类就在s区，我见过他们。” 沃心明没再心思再惊讶这只污染物竟然会人类的语言，她连续问道：“你是怎么见到他们的？一共有多少人？这些人在哪儿？” 32号多看了两眼它面前穿着防护服的两个人类，语气古怪道：“你们人类都是同样的疯子。” “疯癫、自以为是，有着不可一世的自负，妄想控制整个世界。” 32号的回答莫名其妙，眼神怨毒，似乎并不想配合他们，诸明知一手按上了腰后的枪。 童游蹙起眉，对32号道：“32号你冷静。” 对上童游的视线，32号的不服气淡了三分，不情不愿地对童游道： “那些人闯入了主人的领地，来了五个人，我本想反抗他们，但是他们对我喷出了白雾，我顿时没了意识，只能隐约记得我的身体自动遵从了他们的指令。 “他们带我去了一个竹林，那里有一个浑身长满鱼鳞的男人，我在童童的身边见过他，他的名字叫唐啸。除了唐啸，还有一群污染物，他们都听唐啸的话。” 这些话，童游已经听32号讲过了，所以当32号再次说出这些情报时，童游并没有失态，只是看起来有些低落。 沃心明的目光从童游身上移开，沉吟了会儿，严肃道：“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32号冷哼道：“他们想复活古神。” “古神？” “那是所有污染物的灵魂归属，祂赐予了我们强健的体魄和超出人类的能力，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祂也是......主人的父亲。” 沃心明愣了一下，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你是说黑雾？”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童游的表情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黑雾？”，32号继续冷声道，“这个称呼就是你们人类自大的证明，主人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形态的本身！” 诸明知：“你刚才说，他们闯进了你主人的领地，他们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亢奋的32号一下子就蔫了。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道：“他们、他们发现了古神的沉眠地......” 沃心明和诸明知默契地对视一眼。 32号的话听起来像是深受邪教洗脑已久，话里话外都是一些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但32号的话如果属实，他们面对的威胁将不可估量。 沃心明：“他们想怎么复活古神？” 32号捏紧了手璞：“我不知道。” 沃心明若有所思。看来复活古神对这些邪教中人来说，只是类似于一种凝聚人心的口号，但怎么复活古神这种核心机密，并没有渗透出来。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童游突然道：“32号，你是怎么回来的？” 沃心明从思考中抽离出来，看向了32号。32号：“是主人，主人将我救了回来。” 因为白雾，32号被迫听从了他们的话，但黑雾已经在32号的意识里留下了印记，这个让32号不能违抗黑雾命令的保险，恰好帮助32号的意识在和白雾的争斗中胜出。 “那黑雾呢？”童游近乎平静地问道。 “主人他、他......”32号支支吾吾，看着童游紧盯着它，32号大汗淋漓，“他、他不在领地了。” 第92章 童游淡淡道：“我知道，所以他去了哪儿？也被那些人抓起来了吗？” 32号连忙摆手：“不会的！主人怎么可能被那伙人抓住，主人他去、去了......” 就在32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诸明知插话道：“你们的领地里到底有什么？” 32号刚才提到，那伙人进入那个有铁门的院子，是因为发现了古神的沉眠地。这句话也就是说，古神就在那个有铁门的院子里。只是，古神到底是什么？ 既然黑雾是以雾气的形态，那么身为黑雾的‘父亲’，祂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古神在那里。”32号依旧道。 童游两只手按住了32号的肩膀，认真问道：“32号，你和黑雾想唤醒古神吗？” 32号愣愣地摇头：“不——古神不能被唤醒。” “那我们的目的一样，带我们去找祂。” * 在32号的带领下，童游和沃心明、诸明知三个人一起，再次进入了黑雾的领地。 他们跟着32号一路来到了黑雾原来所在的房间。 32号将玻璃容器移开，露出了直通地下的幽深隧道。32号率先跳了下去，童游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诸明知和沃心明对视了一眼，也跳了下去。 隧道是个有着45度的缓坡，很狭窄，童游等人只能弯着腰摸索着向下走去。隧道内毫无光线，而且寒冷潮湿，随着他们往下走越来越远离地面，他们的氧气愈发稀薄。 在走了不知多久后，众人都出现了气喘和呼吸急促的现象，隧道终于有了尽头。 隧道之后，是一个并不怎么开阔的房间，地上堆积了许许多多的卷轴和资料，还有一些充满年代感的科研仪器。 见到这些东西，众人都没有上前，而是跟着32号走向了最中间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正方形的透明容器——也是他们能看清房间的原因，这个透明容器或者说是容器里的东西，正在散发着青色的荧光。 容器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极了一团不知名动物的肉，深青色的颜色，散发着青色的光，肉如心脏般一下又一下地搏动，荧光也和搏动的频率一起收束、分散着光线。 “......祂还活着。”沃心明轻声说，容器里的东西看起来就像32号所说的沉睡。 诸明知蹙眉：“能搬走吗？” “荒谬！”32号面露惊恐，它害怕到了极致，压抑的音调颤抖，“不可打扰古神的沉睡！” 诸明知：“抱歉，我无疑冲撞你们的神。” 实际上不管能不能搬走，所谓的古神留在s区才是最稳妥的选择。毕竟他们不知道这团肉是否有放射性物质，一旦带入人类生活的场所，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临走，沃心明和诸明知带走了一些卷轴和资料，既然这些资料和古神放在地下，很有可能记载着一些重要的内容。 众人返回了地面，这次收获颇丰，沃心明和诸明知打算即刻返回研究所。沃心明想了想，拉住了童游。 “童童，今辛发现你的身上藏着可以帮助我们的力量，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这次回去就需要童游配合于今辛的实验，沃心明轻声说，“我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可以随时叫停，我们发现了那个所谓的古神，一定能在祂身上找到新的办法。” 童游没有拒绝，他转过头对32号说：“你去找索径，去找朋朋，保护他们，不要被那些人抓到。从研究所回来后，我会去找你们。” 32号点点头，朝着和童游几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为发现了那诡异的古神，在前往防线的路上，三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重。 沃心明看了看童游，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和着氛围：“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能回到原有的生活了。” “原有的生活？” “对，那是属于人类最幸福的黄金时代。”沃心明的脸上短暂闪过一丝怀念，微笑道，“如果一切回到了正规，童童想做些什么呢？” 沃心明的语气像是具有魔力，童游忍不住跟着一起幻想起来。他想起了两年前在餐厅，和索径、朋朋他们三个人一起畅想未来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童游感受到了幸福。 但是，在那之前，他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童游低下头，面上带着少年对感情的羞涩：“我想和喜欢的人表白，让他知道我的喜欢，不管他是否想和我在一起。” 第72章 三个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都没猜到童游会来, 一听说童游出现在了研究所，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都在各个角落找好位置，目视着童游。 因为童游旁边就是沃心明和诸明知, 这些人不方便过于激动，童游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那些视线太过明显, 也太过热情，童游还有些不适应，局促打招呼。 围观群众顿时发出了要厥过去的声音。 “天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他和我打招呼，童童好。” “能合影吗能合影吗？” “简直是天使啊！” 童游嘴角抽搐, 长大之后对这些夸张的夸奖，不再像小时候那么游刃有余。他快走了几步，跟着沃心明和诸明知进了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的大门合上，隔绝了那些视线，童游顿时觉得无比轻松, 他呼出口气，诸明知笑了笑：“紧张？我去让他们散开。” 童游摇摇头：“有点激动。” 诸明知：“嗯？” 童游回头看向实验室的大门：“大家都喜欢我，我很激动。” 诸明知温柔地揉了揉童游的头发。 因为沃心明和诸明知刚从s区回来, 必须做污染值检测，在离开之前，沃心明迅速和于今辛说了在s区发生的事情。 于今辛沉重地点点头, 在打开那些卷轴之前, 需要检查上面是否携带污染因子。她把卷走都放入了一个机器,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童游看到了屏幕上不断演示的画面。 “这是上次你离开这里之后，从你的血液里提取的细胞。”于今辛又指了指另外的, “这个细胞的主人是由人类异变而成的污染物；这个细胞的主人，是一只由动物异变而成的污染物；这个，是由植物异变而成的。” 童游点点头，画面传达的信息很清晰，这就是沃心明所说的他体内的巨大能量。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于今辛没有选择委婉的方式，而是直接道：“我需要在你身上找到原因。” “你已经十八岁了，你有着自己进行抉择的权力，实验的风险我也会和你说清楚，我能保证的只有，我不会故意伤害你，实验的一切前提都是你的身心安全。” 童游接过于今辛递来的实验风险说明报告，没有放过一个字一个符号，他认认真真读了全篇。出于对自己的负责，他没有盲目信任研究所，这也是研究所想要看到的。 在确认风险都不是不能挽回的后，童游在签字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实验很快进行，持续了五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童游身上留下的创口非常小，几乎只有米粒那么大，童游刚从麻药状态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推开门，沃心明和诸明知正等在外面。 沃心明和诸明知做完污染排查后，径直来到了实验室，但是恰好实验室里于今辛和童游已经开始了，他们不方便进去，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诸明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饭菜：“饿不饿？给你准备了休息的房间，如果不爱吃这些饭菜，房间里还有一些水果和零食。” 童游点点头，跟在诸明知的身后去了房间，童游整个人很疲倦，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浪费粮食，胡乱吃了几口保温盒里的饭菜，睡了过去。 诸明知手掌覆在了童游的额头上，又验了验脉搏，确定一切正常后，诸明知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实验室里，于今辛正在加班加点，沃心明将机器里的卷轴拿了出来。 卷轴上面全都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字形也像是古文字，如果想要破译，估计需要点时间。 诸明知推门而入，沃心明抬起头，问道：“睡下了？” “嗯。”诸明知轻声，“结果怎么样？” 于今辛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苍蝇：“我找不到......” “童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身体里的微量元素、血型、基因组成等等，都正常得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于今辛顿了顿：“就好像，他细胞对污染物细胞的作用，天生就该如此。”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童游从出生就具备的天赋？”沃心明提供了一种思路，“类似于，有的人擅长烹饪，有的人擅长体育，而童童擅长的东西，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的确合理。” 于今辛和诸明知都沉默了，沃心明说得这些虽然脱离了实质性的范畴，但某种程度来说，的确可以解释这个现象。 第93章 于今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暂时放下对这个问题的研究，走到了沃心明的身边，看向卷轴：“我今晚熬夜找找关于这个字体的资料。” 说着，想起来了什么，问：“所长，你说的朱远舟，她什么时候来考试？” 沃心明：“明天。” * 翌日一早，童游醒来洗漱完，门外，敲门声响起。 “请进。” 沃心明走了进去，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她一进来就看到童游正在吃昨晚剩下的冷饭冷菜，意外道：“童童，你怎么吃这些？” 童游不好意思道：“我怕浪费。” “太凉了。”沃心明把冷掉的饭菜拿下去，拧开保温壶的盖子，香气扑鼻而来，“这是我亲手炖的鸭汤，自心小时候特别爱喝，每次生病都要我煮给他。你尝尝。” 鸭汤还冒着热气，童游喝了一小口，猛点头。 被提供了强烈的情绪价值，沃心明没忍住笑了笑。 童游一边喝着汤，惦记着沃心明提到的沃自心。 他和沃自心许久未见，自从得知沃自心被清道夫除名后，一直没有沃自心的消息。 不担心自然是假的，童游试探地问道：“他最近怎么样？” 擅自让朱远舟进入s区，童游知道他们犯了错，所以一直不敢在沃心明面前提起沃自心。他刚开始以为沃自心成为了清道夫的副队长，又是沃心明的弟弟，惩罚应该不会太重。 没想到......想到这里，童游借着喝汤的动作，偷偷观察着沃心明的表情。 提到沃自心，沃心明的表情果然变了一瞬，眼皮压住了半个瞳孔，随即叹了口气。 “这个死孩子，多大了还和你们一起胡闹。把他在清道夫除名，这样的惩罚都是清的。” 她像是看出来了童游在想些什么，认真道：“正是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我才更要一视同仁，更何况这个惩罚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冤枉。” 童游抿了抿唇：“我能见见他吗？” 沃心明对童游这个请求并不意外：“这个孩子死要面子，估计不愿意来研究所，你想见他的话，可以去我家。” 童游：“好。” 陪童游去沃心明家里的人是诸明知，童游的到来，沃心明严格要求了所有工作人员都不能说出去，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童游就坐在了车流中的一辆车里。 诸明知开着车，没有开窗。车窗玻璃是单向的，从外只能看到黑色的玻璃。童游趴在车窗前，能清楚地看到快速掠过的建筑和人群。 车子路过了一所学校，在红灯前短暂停留。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操场上有几个奔跑的身影。 童游能想象到这里的学生们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 和s区被遗弃的城市相比，这里多了一些人气，街道干干净净，高楼大厦闪闪发亮。 比s好太多了。 很快，车子在沃心明的家门口停下。 沃自心提前得知了消息，正在门口等着。童游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没瘦也没胖，他穿着跨栏背心，似乎刚锻炼完。 童游一下车，沃自心就抱住了他：“好童童，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沃自心显然很高兴，童游放下心来，看来他没有收到太大打击。 童游：“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好好，我很好，吃了睡睡了吃，自我利用的时间更多了。”沃自心说着就带着童游往屋里走。 房间里，沃自心已经准备了很多吃的，童游被摁在了椅子上，手里也被塞满了吃的。诸明知笑了笑：“你们聊，我先走了。童童你想回去的话，让自心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童游点点头，在诸明知离开前，沃自心道：“队长，我姐今天回来吗？” 诸明知：“不确定，怎么了？” 沃自心苦着脸：“你让她别回来吃饭了，我真的不会做饭，她这几天一直逼着我做，我做不好还会骂我。” “我会把你的诉求准确告诉给所长的。”诸明知开玩笑道，“告诉她，你讨厌给她做饭。” 沃自心：“？？？” 诸明知很快就走了，童游好奇道：“你很怕所长吗？” 沃心明诚实道：“当然啊，小时候她仗着是我姐姐的身份，把我当仆人用。长大进了研究所，她是我的最顶头的领导，我更怕她了。” 沃心明又说：“我带你出去玩吧？买点什么回去。” 童游本想拒绝，想起了什么，点点头，然后问道：“人类想对喜欢的人表白的话，都会买些什么？” 第73章 早恋？ 这是沃自心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潜意识里还将童游当成了身高不及他腰部的小孩儿。 将脑海里对童游的陈旧认知甩了出去，沃自心激动道：“好事啊，有喜欢的人这是好事。” “表白的话, 一般都会买鲜花。诸队和我们说，他上学那会儿，校园里经常有男生在女生宿舍楼下面用蜡烛和花瓣摆爱心, 你也可以试试。” “不过你得确定一下她喜不喜欢花，表白这种事还是要从喜好上下手，还要考虑对方喜欢热闹还是安静，如果在人多的场合表白，说不定会让对方下不来台。” 沃自心自顾自说了多久, 童游就沉默了多久，沃自心发现了童游的不自然，愣了一下，问：“怎么了？你喜欢的人很难搞吗？别担心，我肯定会帮——”你。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 沃自心就看见童游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正常，没关系, 我觉得表白重要的是表达心意。” 童游又摇了摇头：“我是说，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的性别。” “......啊？” 沃自心宕机了。 他也不是不接受同性之间的感情，研究所里就有不少这样的情侣在, 大家都一视同仁, 没有异样的目光。 而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原因, 是因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童游喜欢的竟然会是同性。 毕竟童游小时候的喜好给他的感觉直到不能再直了，按照正常发展, 童游喜欢的是女孩儿才对。 所以......童游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隐隐有个想法，沃自心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后，问道：“你喜欢的人......难道是索径？” 童游意外地看了沃自心一眼：“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 “唉，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沃自心咬牙：“......喜欢吧。”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沃自心觉得天都塌了，索径如果只是个普通人类就算了，问题就在于索径他不是人啊！ “童童，你喜欢索径什么？”看到童游的脸红了一片后，沃自心急忙换了个问法，“童童，你了解他吗？” “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了解，我只知道他在区外的时候有个小竹马，他俩关系很好。”童游蔫蔫的。 沃自心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看来童游不知道索径的真实身份，但尽管得知了这一点，沃自心也说不好这个消息是好还是坏。 童游现在已经成年，他的三观已经建立完成，并且符合普世价值观。这也就意外着，黑雾当年给s城和人类造成的损失，足以让童游和人类同仇敌忾，对黑雾产生敌视。 沃自心看向童游的眼神不免充满了担忧。 如果童游知道了这一点，他会不会很难过？ 童游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在沃自心思考的这段时间，童游已经调理好了索径并不存在的竹马，但是沃自心的表情太过明显，童游轻声问：“你不希望我喜欢索径吗？” 沃自心听到童游的声音回神，意识到童游在问些什么之后，内心抗争了两下，认真道：“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你喜欢索径。” “但是，喜欢谁是你的权利。” “没有人能蔑视你的感情，更何况，这是个‘爱’弥足珍贵的时代。” * 最后，童游决定送索径一身新衣服。 沃自心和童游一起出了门，为了不被认出来，童游全副武装，戴上了沃自心的墨镜和鸭舌帽。 他们走在商业街上，进入了路过的每一家服装店，终于，童游在一个橱窗前停下。 那是黑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模特肩宽腿长，童游莫名觉得很配索径。 俩人进了服装店，为了能做出参考，沃自心进入试衣间穿上了西装。 等沃自心走出来，童游盯着沃自心看了半天，沃自心迟疑道：“怎么了？不好看？” 童游委婉道：“你踮一下脚。” 沃自心：“......行。” 沃自心努力垫着脚，童游这下觉得和索径差不多高了，当即拍板：“就要这身。” 付钱的人是沃自心，童游现在身无分文，走出服装店的时候，童游整个人局促窘迫得不行，沃自心看了童游一眼，就知道童游张嘴想说什么。 第94章 “正好我一个人打扫房子忙不过来，你在我家多住几天，我雇你做家务，工资就抵了衣服钱。” 沃自心本想让童游别在意这点钱，但是他想到这是童游想要送的表白礼物，当然是要他付出代价来买最好。 童游皱眉：“不行，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沃自心眼都不眨地说：“s区外一个普通劳动者，平均时薪都是按一百块钱来算，你在我家待一天就是二十四小时，其实是我赚了。” 路边的行人不小心听到：“？” 哪国人？ * 几天过去，研究所的将大半的人力和资源都调转在了从s区带回来的卷轴上。 经过这么多人不分昼夜地寻找，终于找到了关于卷轴字体的一点线索。 诸明知把童游送到沃自心身边后，就带着一队清道夫，守在了有铁门的院子前。 那团诡异的物质就在院子下，不能再让邪教靠近。 在这几天里，朱远舟也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入了研究所。朱远舟在这上面的天赋十分惊人，于今辛将她收入麾下，手把手地教。 更让于今辛惊讶的是朱远舟的语言天赋，在她的加入下，卷轴上的文字被破译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这天，办公室里，沃心明正在做着紧急情况下的部署，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说：“请进。” 于今辛带着朱远舟走了进来，沃心明抬起头，看到于今辛凝重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 “所长，卷轴上的资料被破译出来了。” 沃心明坐直了身体，她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说。” 于今辛缓缓道：“这次的破译，远舟的功劳最大，她比我更了解记载的内容，所以这次的报道也由她来说。” 沃自心点点头，朱远舟毫不怯场，不疾不徐地说出了她理解到的内容。 根据卷轴的记载，那团被称为古神的诡异物质，首次被记录的时间距今差不多有四千多年。 那时候的人类认为，在人类出现之前，祂就已经存在。 一代又一代的人死去，祂依然存活在众人面前，人们称祂与天地同寿，将祂当成了天地的凝聚。 人们不断供奉着祂，祈求着心愿能够达成。但祂对人类的渴求无动于衷，仿佛只是一团没有意识的肥肉。 说祂没意识并不正确，因为祂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断呼吸着，而且越长越大，直到闹饥荒的某一年，祂的体积足以喂饱十个城的人口。 人们以为祂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人类度过饥荒，但渐渐地，吃下祂的人陆续出现了神志不清，身体异变的诡异现象。 十个城的人口自相残杀，凡是吃了祂的肉的人，哪怕只是喝过一点肉汤，都会变得如原始的野兽般茹毛饮血。 这样的变化，被当时的人当成了上天的降罪、来自祂的诅咒，他们将祂转移到了某个深山老林里，日夜供奉，直到地质灾害发生，山体滑坡，祂被掩埋到山体下，不见了踪迹。 说到这里，朱远舟沉默下来，这就是她从卷轴上了解到的一切。 祂真的是神吗？ 并不见得，在她看来，那不过是一块酝酿着病毒的腐肉。 于今辛把一个笔记本放在了沃心明面前。 “与卷轴不同，我们带回来的资料全都是现代人的字迹。” 听到这句话，沃心明的虹膜爬上了一抹郁色。 她有了一个猜想。 “这个东西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一场山地开发中被人发现的。 “发现祂的人是一个建筑工人，见到祂还在呼吸，那个建筑工人直接报告给了领导。工头联系了这方面的专家，但是这个东西在专家赶来的前一天晚上就无端消失了。” 沃心明沉吟道：“被偷了。” 于今辛点头：“估计是的。我刚才说的那些内容是机密访谈。不知道这伙人是怎么获取的，除了这些，那些资料里还有关于这个东西的研究报告。” “报告里的数据繁杂，我还没有核验，但是有两个信息，我认为耽误不得，所以第一时间就来找所长你。” 朱远舟的表情愈发凝重，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于今辛将要说的内容。 沃心明收回目光，缓缓靠在了椅背上，就要被证实的猜想让她不禁垂眸。 “有关s城？” “那伙人对祂做了无数场实验，每一场都在资料里有记录。最后几场实验，他们想测试祂的耐性。” 于今辛顿了顿，声音发凉：“于是他们把祂切割成了不同的肉块，放在了各种极端的环境下，就算有极强的自愈能力，祂的身体也承受不住，有的肉块化为了齑粉，有的成了肉汤，更多的是......蒸发成了黑雾。” “在不断试验下，一共有7次黑雾生成，经过观察，这些黑雾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也有着不同的性格。” 听到到这里，沃心明的内心五味杂陈。他们早已得知了黑雾是个生命体，所以对于这些早有预料，但是她没有想到，或者说不愿意看到，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于今辛的声音继续响起：“在最后一场实验里，盛放黑雾的装置突然失灵，于是，那么多的黑雾没有了束缚，流向了外界，冲向了s城。” 第74章 黑雾和污染爆发的s城都有了解答, 紧接着，于今辛马不停蹄地说出了更惊人的消息。 “这些资料里，除了黑雾, 还记录了一个六岁的人类男孩。” 于今辛看着沃心明当即望向她的双眼，点了点头：“是的，就是童童。” “资料里第一次出现童游的时间, 应该是在黑雾出现之后。估计他们也对黑雾有些束手无策，所以，当童游出现的时候，他们和我们一样很惊喜。 “在童游面前，污染物都会变得温驯, 就连那些黑雾，也是如此，不管祂们的性格多么暴躁，童游出现在容器前，那些黑雾都会随着童游的动作而移动。” “起初, 那些黑雾都不断尝试突破装置，但是因为童游在，祂们似乎忘掉了这回事。” 那时候, 那些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些黑雾的高智商，所以一见到黑雾们不再试图逃脱，很多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的另一个难题上—— 他们渐渐控制不住‘古神’了。 不管他们怎么切割祂的肉.体, 祂都会一夜之间变回原样, 并且越长越大, 最高的一次记录是有成年大象那么大。 现有的科技不能解决‘古神’，而童游的神奇能力对他们来说，也像一个婴儿拿着屠龙宝刀。所以他们决定把‘古神’和童游一起冰封, 未来有了解决办法的时候再将他们一起唤醒。 在童游和‘古神’进入冷冻舱的那天，被关在容器里的黑雾们一起突破了装置，将瘟疫般迅速漫延的异变带到了s城，一直到黑色的雾气消逝，融进了空气里，污染因子随时随地出入人类的肺部。 这些黑雾中，最后一次脱离‘古神’肉.体的黑雾，却留了下来。 污染物意外打破了祂的装置，祂却没有出去，而是一直盘踞在里面。 “根据推测，没有离开的黑雾，很有可能就是索径。”于今辛说，“祂没有离开的原因不明，或许是因为‘古神’还在那里，也或许是为了童游。” “因为黑雾的逃脱，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跑了一堆，只有一个女工作者留下了。” “她并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写下自己负责照顾童游，和童游有了感情，不舍得离去，而且她也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行为是在造孽，为了弥补，她选择留了下来，记录着索径的变化。” 于今辛呼出了口气，这么大的信息量，不仅是沃心明听得累，她自己复述出来，对她来说也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为了省时，她没有再去转述女工作者写下的各种忏悔，而是浓缩成了一句话。 “她发现，黑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不稳定的状态，祂的精神会出现错乱，暴虐无常，其它污染物也会被其影响，而当这个阶段过去，祂就会出现成长的迹象。” “她把这个阶段称为不稳定期，在第二次不稳定期发生后，祂意外打开了童游的冷冻舱，冷冻舱顷刻间被祂毁灭，她只能带着童游往外跑，那个时候，s城早已变成了s区。” 沃心明：“怪不得研究所查了这么久童游的身世，一直没有收获。” 这些信息对研究所来说，填补了很多空白，不管是童游的身世，就连前三次污染物的防线突破都有了解释。 但是沃心明看到于今辛和朱远舟的肩膀并没有松懈，反而有一种迫在眉睫的紧张。 沃心明暗道不好，于今辛的下一句话直接点燃了研究所这么多年的恐慌。 “如果这位女工作者的记录属实，那么，索径第四次的不稳定期就要到了。” “什么时候？” “......七天后。” 第95章 沃心明皱眉：“不管这伙邪教有什么目的，他们必然会在索径的不稳定期做点什么” 现在他们既要想办法应对索径的不稳定期，也要防范邪教。前三次的污染物突破，混乱的场面他们都有目共睹，如果邪教想要浑水摸鱼，对研究所来说是个挑战。 久未出声的朱远舟突然道：“如果放任索径这次的不稳定期，很有可能会将人类剩下的活动区域都变成s区，童游能不能安抚那个状态下的索径？” 朱远舟说的办法，于今辛和沃心明都想到过。说实话，这个办法说不定是可行的。但是，伴随的巨大隐患也不能忽视。 沃心明：“索径到底不是人类，我们对黑雾的研究有限，他在不稳定期里有多少理智尚存，我们都不能保证。” 朱远舟点点头，童游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于今辛正要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工作人员惊喜的喊声。 “童童，你回来啦？你要找所长吗？” 站在所长办公室门外的童游猛地回神，偷听被抓包的尴尬，在偷听内容的震撼面前，就像大象脚下的蚂蚁。 被发现的第一秒，童游的下意识反应是，逃。 于是他没有理向他搭话的工作人员，在研究所的走廊里奔跑起来。 沃心明办公室的大门似乎被拉开，童游像是被鬼怪撵着，跑得更快了。 送他来的沃自心还在研究所门口，他正要离开，正好可见童游从研究所里出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 刚才跑丢了的魂被叫了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对劲，童游挤出了个笑。 童游坐在了副驾驶，他不敢看向沃自心的眼睛，垂眸盯着腿上的包装袋。 “所长让你送我回去，回s区。” “这么快就要走啊。” 沃自心没起疑心，他转动起方向盘，汽车起步。 在沃自心驾驶过程中，童游一直低着头，凝视着包装袋里的西服。等红灯的间隙，沃自心抽空看了一眼童游，开玩笑道：“想到表白紧张了？” 童游摇摇头。 事实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又不该想些什么。 他就像一台罢工的处理器，索径就是毁了s城的黑雾这件事，让他的零件彻底崩散开来。只要一试图想点什么，他的大脑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出报废的怒吼。 童游抓紧了包装袋，精美的纸质包装在他手下变形，他猝然看向沃自心，沃自心因为他的动作明显一愣，他不明所以地和童游直视，等到红灯归零，也没有等到童游说些什么。 前面的车辆开始移动，沃自心只能收回目光，踩下油门。 童游的视线从沃自心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前方的车流上，刚才对视的一瞬间，童游本想质问他们对他的隐瞒，但是想要脱口而出的上一秒，他却不敢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得知。 就好像......如果他挑明了索径的身份，一切的一切都会颠倒过来，他的喜欢、他的坚持都会变成笑话，逼着他在人类和索径的之间做个选择。 童游的脑袋靠在了车玻璃上，玻璃的冰凉钻进了他的太阳穴。 愤怒过去，留下了一地的酸痛。 沃自心在天黑之前把他送到了s区的防线外。 童游知道沃心明已经发现了他的偷听，但是在这一路上，沃自心的手机没有消息和电话进来。 和沃自心告别后，童游进入了s区。一踏进s区，有关索径和黑雾的所有回忆都像空气中的尘埃，缠着他，绕着他，不肯放过他。 或许是提前得知了答案，他现在回想索径和32号的互动，总觉得太不自然了。 童游看向黑雾领地所在的方向，他和诸明知进入了黑雾的领地，还在想黑雾去了哪里。 黑雾能去哪儿呢？ 他只不过是像小时候一样，时时刻刻地跟在自己的身边。 装得像一只无辜的小狗，其实是茹毛饮血的饿狼。 童游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路上走着，他每次从防线那里回来，都会嫌这条路太长太长，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的余生都走在这条路上。 索径出现在前方的时候，童游出乎意料的平静。 少年向他走来的时候，少年站立的地方和其他地面已经不是一个颜色，仿佛他离开了多久，少年就在此等候了多久。 索径没有注意到他手里的包装袋，或许注意到了，但在他眼里，只有眼前的人是最重要的。 童游看着索径身后的触手欢快地对着他比了个心，他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包装袋塞到了索径的怀里。 索径问道：“这是什么？” “礼物。” “什么礼物？” 童游脚步停下，又快走了几步，让索径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本想说是表白礼物，但和在沃自心车里，不敢让沃自心知道他的发现一样，他突然怯懦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和沃自心相处的那几天里，他和沃自心排演了无数次表白的动作和对话，他设想了无数种索径会有的表现，唯独没想到他会说不口。 索径向前走了一步。 “谢谢童童，”索径声音里的喜悦几乎凝成了蜜糖，“这是童童送我的第二份礼物。” “我喜欢这份礼物，也很喜欢童童。” “是爱慕的那种喜欢。” 第75章 童游空了两拍, 才反应过来索径这是在表白。 索径的表白很明显也很突然，童游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索径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喜欢, 怎么就......不，索径表现出来了。 只是这份喜欢从来没有变过，成为了索径的习惯, 也成为了他的习以为常。 但童游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索径那句——第二份礼物。 既然西服是第二份......那第一份礼物是什么？ 在童游没有回应的间隙，索径手里的西服颇有重量，左手拿一会儿，又换成右手拿。最后, 他盯着童游鸦羽般的睫毛，睫毛有心事般轻轻扑扇，遮住了少年半个虹膜。 “朋朋说，童童很喜欢我。”索径放低了声音，像是担心惊扰到对方, “我也想让童童知道，我对童童的喜欢。” 童游稍稍抬起头：“朋朋怎么和你说的？” 少年皮肤依旧白皙，只是比起小时候, 脸颊瘦削贴骨，看起来只有巴掌大。 索径滚了滚喉咙，他按耐住想要戳戳对方脸颊的冲动, 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指腹：“你走的第一天, 朋朋找到我, 对我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没了？” “没了。” 索径面上平静，全然不像刚刚表白完, 还没有结果的人，只有身后的两条触手不断翻涌着，一会儿比着爱心，一会儿打起架，一会儿又拧成了麻花。 童游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想不通索径是怎么通过这句话就猜出了他的喜欢，他一定要去找朋朋问个明白。 想完，又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没有脚步声，童游回过头，索径仍然留在了原地。 索径的表情看不清楚，但身后的两条触手，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地上，感觉马上就要死了。 童游兀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软了那么一下。 ......被那么一打岔，童游都要忘了，他还没有回应索径的表白。 沃心明办公室的门隔音不错，童游在门口没来得及听到太多交谈，但他贴在门板上，偶尔钻入他耳朵里的只言片语，足以让他知道研究所现在最需要他做什么。 研究所担忧他的安危，害怕他被索径伤害，仿佛让他去安抚索径的不稳定期，是天大的委屈。 童游向索径的方向走去，走得极为缓慢。 他想，其实不是的。 他们都不知道他喜欢索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就算索径真的伤害了他，他也丝毫不怕。 他怕的是愧疚，对同胞的愧疚，对索径的愧疚。 等走近了，童游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索径周边的气温降到极低，如同寒冬腊月，两条触手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太冷了，索径。” 童游轻声说完，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因为他这一句话，周边的气温又开始回升。 他不忍心不选择索径，不忍心看着喜欢的人失魂落魄，更不忍心不回应喜欢的人，让他们俩明明互相喜欢，却错过彼此。 童游轻轻抱住了索径，他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胸腔里的心跳停了一秒，随后是不可忽视地擂鼓。 “我也喜欢索径，”童游的脸埋在了索径的肩窝，蛊惑般的声音在索径耳边响起，“喜欢索径听我的话......更喜欢索径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 互相表完白，童游非常明显地发现索径比之前更加黏人。 非要拉着手，走到半路，拉手似乎对他来说还不够，他又在童游面前蹲下，想要把他背起来。 第96章 索径后背上的两条触手十分扎眼，像螺旋桨似的在索径背上转着圈。触手甩成了虚影，童游的气息袭来，又一左一右晕晕乎乎地扭向了童游。 童游下意识后退一步，索径余光扫了一眼，干脆利落地将两条触手掰了下来。 索径的手法极为狠辣，像是被触手的根都掘了出来，只在背上留了两个血洞。 童游极为不悦地蹙起眉，看着一声不吭的索径，正要说些什么，索径背上的两个伤口不到两秒就不见了踪影。 “上来。”索径蹲下的姿势不变，童游心情复杂地轻轻趴在了索径的背上，索径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童游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为餍足的叹息。 仿佛对他来说，只要贴在一起就足够幸福。 “啾。” 侧脸突然被湿漉漉的亲了一下，索径的呼吸顿了顿，暖意烘着后背，索径不由翘起嘴角，心情极好： “童童，偷袭我。” 俩人一直走到了童游的山洞前。 童游没打算进去，转身离开，索径也跟了上来，童游好说歹说，才说服索径留下休息。 其实童游不清楚黑雾需不需要休息，以人类的身体活动远不如黑雾那么轻便，如果索径以黑雾的形态，他们并不需要在路上耗费那么长时间。 他支走索径，只是有些事情他并不想让索径知道。 童游一路走到了超市，朋朋碰巧在收银。童游径直走到了超市里，从货架上拿起了一把铲子。 s区已经建立起了一套货币系统，其实也只是为了维护s区的秩序，被压扁的瓶子盖成了遵纪守法的人的奖励，可以靠这个购物。 童游从兜里掏出瓶盖，付完款，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口等朋朋下班。 他没等太长时间，朋朋很快就从超市里出来了。 她人还没站稳，一脸期待地看向童游：“在一起了没！” “在一起了。”童游小小声。 朋朋感动极了，双手拍了一下：“爸爸妈妈我出生了！”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童游实在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拉着朋朋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问道：“朋朋，你都和索径说了些什么？” 朋朋愣了一下，脸上的喜悦还没散去：“没说什么呀，我就告诉索径你喜欢他，人生苦短——” 预料到了朋朋要说什么，童游赶紧打断道：“那索径怎么说？” “索径？”朋朋想起这个就想笑，“索径他可有意思了，问了我好多遍是不是真的，还问我为什么觉得你喜欢他。” 朋朋乐不可支道：“我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童游喜欢你。” 看见朋朋揶揄的目光，童游没出息地红了半张脸：“你太大胆了，如果我不喜欢他怎么办？” 朋朋却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可能。” 和朋朋聊完，童游又和朋朋来到了朱蓉原来在的人类据点。 这个人类据点已经住满了人，朱蓉的窝棚现在是朋朋在住。 朋朋从窝棚里拿出了个盒子，在童游面前打开，里面是钢笔、袖扣等等，这些是和朱蓉同一批住在这里的那些人，在死前留下的东西。 在盒子的最下面有一封信。 朋朋把信和一盒子的东西都塞到了童游怀里。 “这是朱姐写给你的，她让我在你和索径在一起后，把这份信交给你。” 童游点点头，朱蓉很早之前就说过，她死后也要留点东西给他。他走到了朱蓉所在的山坡上，小红花依旧开了满坡。 一封信读完，童游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信里的内容，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过了片刻，他做出选择似的站起身，拿起铲子，开始在朱蓉的墓旁挖土。 小红花被挖断，湿润的泥土盖在了上面。过了一会儿，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土坑就挖好了。 这是他给自己和索径准备的新家。 等一切结束后，他会和索径永远一起躺在这里。 他想，就算死亡的罪孽不能消解，但是温厚的大地却能让他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盛放着人类遗物的盒子打开，朱蓉的信也被打开了，并不漂亮的信纸不知道存了多久，满是褶皱的信纸一半在盒子里，一半落在了红花丛中。 在一朵红花旁，正是信件的最后一行字。 【童童，你还有另一条路，在那里你会和所有人的期望背道而驰，所有人都不希望你这么做，而我希望你不为别人，只选择自己。】 童游弯腰，把信和盒子都收好。 他没有听朱蓉的劝说，而是做出了相反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办法。 童游在土坑前站了片刻，把盒子也放进了土坑里。 在回去之前，童游想起诸明知带队进入了s区，于是他先去了一趟食堂，拿了七八份饭，等他到了有铁门的院子前，傻眼了。 只见院子前站了好多个清道夫。足有二十多号人，将院子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童游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七八份饭，顿时脸上挂不住，只想回去再拿点，但是清道夫不会放过出现在院子附近的所有异样，童游刚背过身去，诸明知就叫住了他。 “童童，来了怎么又走了？” 童游只能硬着头皮，在所有清道夫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来送饭，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话音落下，一个清道夫上前把童游怀里抱着的饭盒都抱了过去，高兴道：“哎呀我们就想抢饭吃。” 其他清道夫附和道：“对对对，这样吃饭才香呢。” 现在正是饭点，诸明知对所有清道夫道：“换班，轮流吃饭。” 说完，诸明知把童游带到了一旁，给他看了一眼他们的物资，笑道：“别担心，研究所都给我们配了足够的干粮，我们饿不到。不过，干粮都不好吃，多亏你来送饭，给我们换换口味。” 童游知道诸明知是在安慰他，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费时间，他看了看那么多号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不远的地方，还挺惹眼。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诸明知喝了一口水，说：“所长派我们守在这里，既要守着‘古神’，还要提防邪教，人多保守点。” 童游点点头：“那我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吧。” 诸明知：“童童，所长想让你帮我们别的忙。” “......索径的第四次不稳定期，对吗？” 童游坦言了自己的发现，诸明知并不意外，沃心明已经通过通讯告诉了诸明知这一点。 “所长担心你漏听了什么对索径产生误会，所以她想让我告诉你，在s城这件事上，索径也许是无辜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诸明知向童游说了关于索径和‘古神’的联系，说了包括索径在内的七团黑雾，以及童游被冰封的六岁。 诸明知观察着童游的神色，缓声问道：“童童，你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童游还在愣神，闻言，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被冰封的时间太长了，而且你被冰封的年龄太小，记不住是正常的。” 诸明知把水壶递给童游，“重要的是，索径虽然和人类没有血海深仇，但他终究是我们不了解的黑雾，你和他相处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童童？” 童游仍然没有反应，诸明知微微皱眉，童游走神的次数太多，他有些担心，正要拍拍童游的肩膀，一个清道夫突然从远处跑来。 “队长，不好了！” 诸明知站起身：“怎么了？” 清道夫神色惊恐道：“那些污染物还有发生异变的人，全都疯了！” 第76章 十五分钟前。 s区的某个角落, 白色的浓雾厚重得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白云，不断朝四面八方扩散。 一只污染物原本正在浅眠，白色的雾气钻入了它的鼻腔, 它像是突然嗅到了什么，猛然睁大双眼，随后站了起来, 眼神空洞的走向前方。 随着它往前走去，越来越多的污染物和它并肩而行。 它们温驯又麻木的向前走着，路过小溪和乱石堆也没有偏离路线，有的污染物前方有废墟阻挡，污染物一头撞了上去, 它跌倒在地，又爬了起来，继续撞在了废墟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仿佛它们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项圈，面前有一只无形的手, 牵起项圈上的锁链拽着它们不断前行。 它们的眼前，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厚，从原本稀薄得如同空气, 逐渐过渡成了像被稀释过的牛乳，最后浓稠得隐约可见流动的雾团。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天上仙境, 赶来这里的污染物们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在它们的前方, 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污染物大军。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行动？” 一个男声响起，这些污染物里有的污染物由人类异变而成，听到这个声响, 它们本能地抬起头，却分辨不出这句话的含义。 第97章 “等一个时机。”另一道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 唐啸看着正在不断壮大起来的队伍，再次问道：“什么时机？” 这次声音却不回答了，唐啸继续问道：“那个会隐形的污染物逃走了，它和童游关系不错，就那么让它跑了，不会坏事吗？” 声音依旧没有回答。 唐啸额头青筋突跳，他火大起来，这个声音总是这样，装神弄鬼，对他百般忌惮。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合作的关系，他不屑和老犬一样搞主仆那一套，但那个声音的态度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有让他活下去的办法...... 唐啸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再一次压下火气，等着声音所说的时机到来。 声音口中的时机并不明确，以防万一，唐啸观察起四周，他很快发现，原本安静的像是在打坐的污染物们，突然变得躁动起来。 它们有的以头磕地，有的满地打滚，有的对周围发动了攻击，更有的直接从自己的身上咬下了血淋淋的一块肉......骚乱很快如火势般漫延，污染物大军似乎全都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它们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唐啸脸色骤然发白，他的大脑深处出现了不可忽视的痛意，如针扎般，密集又钻心。 唐啸痛苦的吼了一声，双手抱头，铁锤般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着自己的太阳穴，很快唐啸的眼白被鲜血染红，可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点痛意算不了什么。 “啊——太好了，在我的推动下，最后的蜕变就要开始了！”那道声音高兴地说，“我可爱的孩子们，你们都冷静一下！” 唐啸仿佛听到了鸟类拍翅的声音，但很快这点声音就被污染物们更为痛苦的叫声覆盖了。 污染物并没有像声音所说安静下来，这是那道声音的命令第一次失效，但是声音的主人却没有生气，反而欣喜若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在祂的面前，白雾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而在祂的面前，你们也只会听从童游的命令！” 癫狂的声音骤然喃喃道：“想要所有的统御所有的生命，除了拿到古神外，果然还是得需要童游才行......” * 诸明知和童游很快就知道了清道夫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他们移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就出现了发泄般四处癫狂的身影。 就像清道夫所说，有的是污染物，有的是刚出现异变特征的人类。 有的人类还没有出现异变特征，比起前两类，他们的异样没有那么严重，但苍白的面色昭示着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诸明知经历过污染物突破事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的猫腻。 “不好，索径的第四次不稳定期提前了。” 诸明知转过身，下意识想要联系研究所，但是通讯器失灵，诸明知又迅速调整着清道夫的应急工作。 清道夫训练有素地照着诸明知的安排行动起来，诸明知叫了其中一个人：“小林！你身上带了猎豹污染物的试剂，你快点注射试剂，尽快跑到防线外，向研究所报信。” “是！”小林应声而去。 童游仍然注视着前方。 污染物们痛苦的样子，勾起了童游小时候的回忆，32号为此痛苦过，朱蓉为此痛苦过，索径也为此无比痛苦。 随着小林那声扯着嗓子喊出的回答，童游终于动了起来，可他刚跨出一步，诸明知攥住了他的胳膊。 “去哪里？” 童游听到自己说：“我——我去找索径。” 诸明知表情复杂：“索径的不稳定期已经开始，来不及阻止了，童童，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童游收回了跨出去的那条腿，诸明知见此松开了童游的胳膊。明明童游整个人就在这类，等着诸明知接下来要说的话，但童游的视线还直直望着他来的方向。 “有过去的经验在，索径的不稳定期必然会引起污染物突破事件，污染物一旦突破防线，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受到重创。”诸明知皱起眉，严肃道，“童童，我们不能再遗弃人类的土地了。”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童游下意识道。 诸明知双手按住童游的肩膀，强迫童游的注意力在他们交谈的内容上。 “古神不能被邪教拿到手，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诸明知严肃道，“童童，我需要你帮我疏散那些还没有变成污染物的人，让他们远离这里，不能再增添污染物的数量了。” 童游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没有推脱，诸明知极为不忍道：“童童，麻烦你了。我的这个请求或许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大家都想活下去。” 童游拒绝了诸明知派清道夫保护他的建议，独身离开了这里。 现在正是饭点，食堂是人最多的地方。 童游直奔食堂而去的路上，污染物都痛苦倒在了路边，向童游发出了求救的信号。童游咬着牙，没有为它们停留。 其实他尝试过强制让它们忽略痛苦，虽然它们对他的声音还有反应，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摸它们，它们的痛苦都没有得到纾解。 索径每一次度过不稳定期，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强，相应的，不稳定期带来的影响也会比之前的几次都会更加强烈。 童游知道自己的摸摸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阻止更多的人深陷痛苦泥沼。 食堂外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数不清的污染物将食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食堂大门紧紧闭合，透过玻璃门，还没有出现异变特征的人类在里面瑟瑟发抖，他们有的手持武器，有的紧紧抱在一起，惊恐地望着外面想要闯进来的污染物，满面泪痕。 即便已经被污染，但求生欲始终都没有放弃人类。在污染物刚出现发疯迹象的时候，他们敏锐意识到了危机，和同胞们自发建立了一个安全屋。 食堂不远的地方就是超市，那里的情况和食堂一样。超市和食堂都是物资最多的地方，在这种危机情况下，将自己和一大堆物资关在一起等待救援，对他们来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物资的存量能够补充他们维持生命的营养需求，够他们撑一段日子。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带着污染值，谁也说不准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变成躲在安全屋里的污染物。 童游没有靠近超市和食堂，只是远远地望着在里面等待救援的人们。在他的视野范围内，出现异变特征的人，身体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皮肤崩开，血浆四溅，眼球从眼眶里蹦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正在变成污染物。 其实童游和诸明知都知道，s区的污染物不会消失。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地做补救工作，污染物数量增长的速度都远超他们的想象。 诸明知知道童游不会束手旁观，所以才会让童游去疏散群众，但这样做是没用的。 真正的突破点是古神和索径。 诸明知他们守在了古神那里，他们正处于风暴中心，抵御邪教的同时还要对抗污染物。 童游攥紧了拳头。 他还是要去索径那里一趟。 天边，黑色的云雾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不知道是变回黑雾的索径，还是雷暴将至。 这样的天气异样也出现在了s区外，如墨般的云卷轻而易举超过了防线，正缓缓袭向人类的世界。 原本正在过马路的人们愣愣抬起头，看向s区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绿灯闪烁着变成了红色。 天地间的光线都失了亮度，来自s区的风漩带来了s区独有的死亡气息，哀嚎和尘埃跨越千里，扑在了人们茫然的脸上。 第77章 在s区之外, 最先发现天空异样的自然是研究所。没等诸明知派来的清道夫赶来报信，研究所就先一步察觉到了s区一定发生了什么。 研究所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工作人员们依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只是频繁地看向窗外，又频繁地看向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偶尔有声色不同的讨论声从里传出，不知墙上钟表的秒针转了多少圈, 一个工作人员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怀里抱着一堆文件，快步走向了紧闭的会议室。 就在这时，研究所的大门被打开，又一个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两个人正好相撞，顿时人仰马翻，其他的工作人员们眼睁睁看着白色的纸片散落满地，就像心中的山发生了泥石流。 两个人都撞得不轻，后跑进来的工作人员眼都没眨爬起来就往会议室跑, 这时，一个瘦小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朱远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她正一边捡着地上的文件，一边按着他的肩膀，对他道：“所长和师父她们在开会, 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认识朱远舟, 知道这个小姑娘刚考进来不久, 属于现在难得的人才，而且刚进来就由于今辛亲手带，可见她的努力和天赋。 第98章 男人想都没想, 指着研究所的大门，焦急道：“门外——群众又在门外抗议，他们想见所长！” 话音落下，门外沸水般的喧闹声挤进了研究所里。 每个工作人员无不侧目，忧心忡忡。 男人虽然在研究所工作的时间更长，但他比起年纪更小的朱远舟，缺少了几分定力。 只见朱远舟闻言点了点头，看向正在收拾文件的工作人员，问道：“这些文件也是给所长的吗？” 或许是惊讶朱远舟在这个时候还能镇静从容，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旋即道：“是、是的，这些资料是追查邪教的同事们传来的，需要立马给所长。” “我知道了，”朱远舟把最后的几张文件捡起来，“两件事都很重要，但是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朱远舟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那个工作人员，说：“姐姐，麻烦你进去的时候，帮这个哥哥把外面的情况也告诉所长。” 工作人员点点头，敲敲会议室的门，进去了。朱远舟转头对后来的男人道：“走吧。” “啊？去哪儿？” “去外面，不能让群众在研究所前聚集游行。” 男人皱眉：“但是所长还没有下令。” “所长现在分身乏术，她和师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起等命令，我们现在应该随机应变。”朱远舟道，“更何况，目前的情况不乐观，对于群众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围在研究所的门前，而是去筹备物资，做好应对措施。” 朱远舟说得是正确的，如果诸明知或者沃自心在这里，他们的想法也会和朱远舟一致。男人被朱远舟说动了，他立刻行动起来：“好，我去叫几个同事咱们一起去。” 很快，男人叫来了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扩音器，有的还戴上了头盔，显然在应付这种情况上有了经验。 算上朱远舟和男人在内总共六个人，他们不敢再多耽误一秒，快步走到了门口，还没等他们推开门，研究所的大门就先一步被人从外拉开了。 刺眼的光线侵略性极强的照了进来，排在前面的两个人，以为拉开门的是急上头闯进来的群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两个人睁开眼，惊喜道：“副队！” 沃自心：“怎么怕成这样？” 这两个人正是清道夫，维护秩序少不了武力护卫，虽然真不能和群众起肢体冲突，但也要以防万一。 他们两个没怎么去过s区，不过经常做这种对峙情况的安保工作，群众对研究所有怨气，所以他俩挤在公关人员的前面，每一次都首当其冲的被骂成孙子。 所以刚才缩脖子成了他俩的下意识反应。沃自心在清道夫这几年，能升上副队长，干的都是实事，让他在清道夫这个队伍里，颇有威信。以至于这两个清道夫突然见到沃自心，心也不慌了，甚至有胆量和信心立马出去抵抗外面的大风大浪。 于是，他俩齐声道：“副队，来活了，走不走？” “？” 沃自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活指的是什么。沃自心靠边站了一步，然后推开了研究所的大门，指着空荡的外面说： “早散了，还燃呢？” “？？？” 外面的街面干净的连风滚草都没有，俩个清道夫面面相觑。 这、这就散了？？？ 群众每次聚集在一起找研究所要说法，不耗个几小时没完，而且这次的情况比哪次都要严峻，他俩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副队你怎么做到的？！”两个清道夫心想，副队不愧是副队，在这种事情上也比他们有手段。 沃自心一边重新合上大门，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说，我很快就会去s区，研究所会在所有人的安危被威胁到之前，解决这件事。” 另一旁，朱远舟也说：“虽然研究所每次的回应都是这套说辞，但是群众想听的也的确是这个。他们之所以聚集起来，不是想造反，也不是想找麻烦，他们只是在确认安全感。” 除了这一点，也有沃自心的个人魅力这一原因在。 沃自心自从进入清道夫后，他每次进出s区执行任务得到的成绩，s区外的每个人都有目共睹，甚至有的人还在网上为清道夫写了个代码，专门记录每个清道夫捕捉和击杀污染物的数量。 这些年来，沃自心后来居上成了第一名。 而上一个第一名，是诸明知。 沃自心看向朱远舟，他在家的这段时间也听说到了朱远舟考进研究所的事，所以并不意外朱远舟出现在这里。 对于因为朱远舟的事被除名，沃自心并没有后悔和沮丧，也没有怪朱远舟，反而因为这件事欣赏起朱远舟来。 这样的人，能考进研究所太正常不过了。他相信，就算朱远舟不幸被污染，她也会自己负责，不连累整个人类社会。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沃自心觉得朱远舟和他是一类人。都可以为了自己心中认定的事情，不计后果。 沃自心是这么想的，但朱远舟始终对沃自心抱有歉意，私下多次联系沃自心试图做出补偿。 拒绝补偿多次的沃自心，此刻，看着朱远舟的表情，在对方说出抱歉的上一秒，及时道：“我姐呢？” 朱远舟把话头咽了回去：“在开会。” “那行，等会议结束，你帮我转告一声——”沃自心走向清道夫的装备室，“我去s区支援，让所长放心，污染物出不来。” * 会议室里，在文件被送进来后，便迎来了久违的寂静。 首位上，沃自心快速将文件看完，用眼神示意助手将文件投送到大屏幕上。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文件上的内容。 上面详细记录了追查邪教的整个过程。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邪教的踪迹查到一半就断了，”有人轻声道，“原来他们的总部在国外。” 沃心明说：“邪教就是偷走古神的那伙人，他们在s城的污染爆发后，趁乱逃到了国外，后来回国和小时候的童游交换污染物的东西，这两年又进入了s区。” “他们的手里一定有研发的成果，”于今辛皱眉，“所以，他们才会找童游交易。沃所通过一些情况得知，邪教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发出白雾，这些白雾会让污染物听从他们的指令。” “这不就和童游一样了吗？”有人大声道。 沃心明摇摇头：“效果来看，的确和童游一样。但是，污染物会更听谁的话，我们还不得而知。” “即便如此，今辛的研究发现童游细胞对污染物细胞有着净化作用，我们也通过多方途径得知邪教试图绑架童游，所以，我有理由确信，就算邪教有白雾，污染物也会更听童游的话。” 沃心明和于今辛对视一眼。 沃心明刚才就听出来了于今辛故意模糊的一个信息。 邪教的手里一定有研究所没有的研究成果。于今辛说的白雾就是邪教的研究成果。 但是，研究成果也许并非只有白雾一个。 这才是未知的东西。 这场会议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所有人的精神和状态都已经很疲惫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将这个消息投掷出去，掀起的水花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s区内有诸明知在，他们在s区外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这场会议召开的原因，也是为了商议该怎么安排s区外居民的避险。 所以沃心明和于今辛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得让会议回到正轨上了。 听到这些，围着会议桌的人表情松了松。气氛一直太压抑，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让众人没那么紧绷，那人特意道:“对了，因为总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在筹备物资。” “我可以保证，就算情况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我们所持有的物资数量也足以让我们所有人坚持三个月。” 三个月是一个季度的轮换时间，将近一百天，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数字。 这个话题一经开头，参加会议的一些人也陆续说出了自己负责的内容。 “地下避难所也准备完毕，我们主要将避难所选址在了地铁，地铁出入口出都加设了卡哨和防御设施。” “我们也和各个社区的负责人联系了，有危急情况发生，居民们会按照既定的撤退路线进入避难所。” “这段时间巡逻队也会加强巡视，避难那天，巡逻队会全力协助撤退的居民，也会和清道夫一起御敌。只是，防护服的问题还是需要所长解决。” 沃心明点点头：“等会议结束后，我会让人把防护服分给大家。” “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 童游匆匆赶到了山洞的附近。 这一路赶来，污染物的嚎叫声震得童游耳朵发麻，可是到了能看到洞口的地方，像是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太安静了。 第99章 童游抬头看向天空，乌云依旧在上空盘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以他站的地方为中心，周围的乌云似乎正在不断朝着他的头顶聚集。 乌云内部隐隐发出了电闪雷鸣般的亮光，像是一个透出微弱光亮的黑色灯笼，等亮光穿透乌云的阻碍，就会有一场足以颠覆天地的狂风暴雨。 这一眼带来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童游很熟悉这种潮湿的不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有竖立起来倾向的头发，这种现象还是第一次在s区见到。 童游加快脚步，离洞口越来越近，但他却迟迟不敢呼唤索径的名字，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努力回忆小时候索径出现不稳定期的那次，其实那一次对于索径的不适，他一直懵懂茫然。 他不知道不稳定期的痛苦有多大，32号被影响了，s区的污染物也被影响了，索径身处痛苦的中心，似乎怕吓到他，没有像今天这样闹得这么大，只是让他吹吹气，仿佛这样就不痛了。 童游不敢去想此时山洞里的情况，索径会是什么状态？索径会变成什么样？他还保留意识吗？或者......他还在山洞里吗？ 童游站在洞口，里面没有灯亮，黑黢黢的一片，只要身子探过去一点，就能感受到洞穴独有的暖意。 “索径？” 童游轻轻喊道，脚下像是有强力胶，他费了好大劲才迈出了走进洞穴的第一步。 三分钟后，童游从里面走出，他垂着头，过了片刻，忽地朝天空望去。 乌黑的云团已经汇聚得越来越庞大，像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童游紧紧盯着那团乌云，似乎想要找到什么。因为长时间的凝视，他的眼睛开始变得干涩，童游终于受不住的快速闪动着睫毛，竟然眨出了两滴泪。 索径的行踪不明，童游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他正要回去，前方的异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山洞所在的地势优势，童游站在洞口，能望到很远。 就在童游能看到的地方，如林间晨雾般的白烟不知何时充斥了他来时的那个方向。 白色的烟雾稀薄，但到了肉眼可见的浓度，与天上的黑色的云团交相呼应，童游心惊了一下，似乎过段时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 32号曾提起这个白雾，据32号所说，它就是吸入了这种白雾，才会失去意识。前所未有的恐慌袭来，童游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白雾里有什么。 很快，几只污染物的身影出现在了白雾里。 它们的反应很反常，明显因为索径的不稳定期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它们倒在地上，不断用头颅撞着厚实坚硬的地面，撞了两下，又爬了起来，挣扎着往前走去。 童游远远跟在了那几只污染物的身后，走进了白雾，童游才看到漂浮在周围的白雾像是有生命般，一下子围了过来，试图钻进他的鼻腔或者毛孔。 童游的头皮猛地炸开，这些白雾没有味道也没有温度，它的存在感却如飞在眼前的臭虫般让人忽视不掉。童游屏住了呼吸，尽管他明显能感觉到白雾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他还是不愿意让白雾经过他的肺部。 几只污染物走了许久，它们时不时就会停下来缓解痛苦，只是白雾仿佛成了催促它们的鞭子，它们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童游眼睁睁地看到，有只污染物为了缓解痛苦，疯狂地撕咬着自己的两条后腿。上一秒，后腿还在原地抽搐，下一秒，它像被控制了，用前肢在地上爬着，和其它污染物一起赶路。 在赶路的间隙，童游一直把呼吸放得极缓，他再一次抬头看向头顶的黑云。 不知是黑色的云团太大，还是他们走得并不远，黑色的乌云依旧笼罩在他的头顶，像是海面的波浪般，不断翻腾。 随着白雾到了可以影响视野的程度，童游知道，污染物终于到了目的地。 和童游有着一定距离的污染物，因为白雾的遮挡，它们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充满着未知，童游顿了顿，他正要向前，他的大脑深处骤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属于动物的嚎叫，属于人类的痛呼，属于植物根茎断裂的刺耳声响，世界上所有能感受到痛苦的生命，在这一刻，他们的痛苦和挣扎，全都出现在了童游的大脑深处。 童游的脸色惨白无比，额头的冷汗顺着瘦削的下颌滑落。诉苦声和求救声中是漫延不散的悲伤，童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密封进了满是苦水的罐子里。 千万斤重般的情绪压得童游弯下了腰，他大口大口喘息着，直面脚下大地的面容哀切，大滴大滴的泪珠掉在了地面上。 唐啸无声无息出现在了童游的身后，弯下身的童游肩膀颤抖，过了两秒，唐啸伸出手，握住了童游的肩膀。 五指的指尖都钻出了尖锐鳞片，唐啸没有握实童游的肩膀，否则鳞片一定会嵌进他的骨头。 童游却没有任何反应，掌下的肩膀仍在细碎的颤抖，像是一个人处于极端状态里，短暂失去了意识。 唐啸皱紧眉：“童游？” 声音落下，童游僵硬地动了一下脑袋，明显是回应的动作，唐啸莫名松了口气。 因为童游的脑袋动了一下，瘦削的侧脸也侧向了一边，右眼差点撞上唐啸指尖上的鳞片。 唐啸眼疾手快地移开了手，后怕地心跳不已。但距离还是太近了，在移开的瞬间，唐啸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伤了童游眼下。 细密的血珠从眼下的伤口中钻了出来，唐啸全身的层层鱼鳞猛地炸开，他警觉地望向童游，忽地，野兽吼叫般的风声从头顶响起，唐啸抬起头，睁大了眼。 童游头顶的黑色云团浓厚得像是要滴落到地上，形成了一个倒挂的黑色龙卷风，层层缕缕的黑色云雾高速运动着，极强的吸力让下方的白雾都在跟着流转。 “这、这是......” 唐啸后退两步，他惊恐地发现，这个动作不是他在主观意愿下做出的——黑色龙卷风打破了白雾的流动秩序，也轻而易举地挪动了他。 他在天象面前是如此渺小。 就在这时，熟悉的拍翅声再次响起，一道身影出现在半空中，雀跃地飞上飞下，一会儿疯狂地飞向高空，一会儿又收翅任由身体直直坠落，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又拍翅飞了上去。 唐啸不认识这个人，只能通过被短暂吹出空隙的白雾模糊看出，那是个长着翅膀的人。 长着翅膀的身影渐渐靠近了唐啸，带着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唐啸心道不妙，他低头看了一眼状态不好的童游，突然，身影发出了唐啸熟悉的声音。 “唐啸，你激动吗？” 不等唐啸回答，来人喜不自抑地欢呼道：“太好了，太好了！” 身影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癫狂，唐啸没有被这个声音感染，反而不寒而栗，他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身影就在前方，唐啸滚了滚喉咙，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也让他终于看清了那道声音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枯槁的老人。 他瘦得只剩下了瘦小的骨架，松松垮垮的人皮长满了色彩艳丽的羽毛，这些羽毛种类繁杂，颜色饱和度极高，唐啸没有从这些羽毛上看出美感，反而感到了一种直达灵魂的恐惧和反胃。 最恐怖的是老人的脸，他的面容极其扭曲，嘴部的骨骼如鸟喙般凸起，老人似乎丧失了控制面部肌肉的能力，他的声音分明是喜悦的，可他的脸皮却在悲喜惊怒不断切换地耸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唐啸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竭力扼制自己想跑的冲动，他听见自己问：“我应该激动什么？” “你真是蠢笨的信徒。” 老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的翅膀不再扇动，让自己落在了地上，唐啸听到了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老人的骨头很脆，也很空，骨架只有一个薄薄的外壳。 然而老人并没在意这一点，听到这个声音，他又快乐了起来，仿佛自己的骨裂声都是最好的庆祝音乐。 “——古神就要醒来了！” 第78章 黑色龙卷风庞然大物般冷冷俯视着地面, 老人身上的各色鸟羽被狂风席卷，从老人身上脱落下来，困在了风漩中, 一根又一根的被黑色龙卷风吞吃入腹。 唐啸的眼前被黑色雾气充斥，像是巨人横跨在了他面前，他看不到祂的面容, 甚至不敢凝视太久，仿佛在那黑暗之中，有无数双毒蛇般的视线一旦发现他的目光，就会伸出恐怖的触手，将他卷入深渊。 老人像是浑然未知身后有怎样突破常识的恐怖, 还在癫狂地大笑着。唐啸愣愣地晃着头，头一次感受到在和疯子共事的荒诞。 狂风怒号，他一边后退，一边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神这种东西。” 这句话落到了老人的耳朵里，老人怒目, 愈发狂妄：“怎么不可能？！古神能让你活下去，你为什么不对神保持忠诚？！” 第100章 老人的话彻头彻尾是个谎言，他的药剂只会让老犬的尾巴短暂消失, 没多久尾巴又会在老犬愈发空洞的眼神中，重新长在尾椎上。 每次尾巴脱落下来，老犬都要忍受断尾之痛, 但求生欲让老犬一而再再而三地祈求着‘神’的恩赐, 走火入魔地走上了一条早就封死的求救之路。 神会什么会被渴望存在？ 因为众生皆苦, 渴望无所不能的神带领他们走出苦楚。 可是，如果神真的存在，帮助他们走出苦楚的方式不该是这样。 唐啸明知道这一点, 但一直自欺欺人，不断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但是这一刻，唐啸终于忍不了了，他喃喃道：“它怎么让我活下去？让我变成你这样吗？” 老人张开双臂，像是穿上了一件奢华的礼服，他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转了一圈，又看向唐啸：“等古神醒过来，你就会像我一样，获得力量，获得永生。” 看着老人这一出戏，唐啸无语至极的笑了一下。 他从来都不信神的存在，也不信有神会给他带来好运。他能在对手的拳头下活下来，一直靠的都是自己，所以他的前半生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如果真的有人能让他活下去......唐啸的眼前一闪而过某个身影，眼神动了动。 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绝对不可能是那滑稽的古神。 唐啸不再后退，轻蔑地看向对方：“神怎么可能会将荣光赐予主宰不了自己人生的蝼蚁。” “祂会听我的话！祂绝对会听我的话！” 老人无比愤怒，浑身上下的羽毛全都扎开。唐啸的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用干枯的双手抓着自己的松垮的头皮，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晃动着。 “我、我抓到了童游，祂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话......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见过的，祂那么听童游的话——” 唐啸冷笑道：“它也只会听童游的话，所以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插满鸟羽的老人的翅膀不悦地在身后拍打起来，他偏执道，“我会让童游听我的话！” 唐啸皱了皱眉。 先不说老人会怎么样让童游听话，老人刚才的反驳，像极了一根筋的小孩，试图通过撒泼哭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老人的状态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了，多说无益，话疗已经对他无效。 唐啸正要收回反问的想法，却不料，有人替他问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童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的面色依旧苍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左手虚虚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老人鸟喙般的尖嘴上下开合：“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童游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既然主动来到这里，就没想活着回去。” * 白色的雾气已经覆盖了半个s区，局面瞬息万变，所有陷入痛苦中的污染物、出现异变特征的人和动物，突然向周围的活物发起了攻击。 躲在餐厅里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又一只污染物撞在了餐厅的大门上。 在餐厅建造之初，考虑到s区的特殊，为了让餐厅存活得更久，研究所用的材料和区外的避难所一样，子弹穿不透。 可即便如此，也扛不过污染物自杀般的攻击。 又一只污染物撞在了大门上，绿色的脑浆在门上炸开了花，下一秒，白色的裂纹缓缓绽开。 紧接着，超市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眼前的一幕以及对不远处同胞的担忧，让食堂刚刚建立好秩序轰然崩塌。 不知是谁先哭了出来，绝望的哭泣声充满了整个食堂。 有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离门口越来越远，有人拼命往嘴里塞着食物，有人拼命咒骂着门外的污染物。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儿站了出来。 “大家不要慌，哭是最没用的。”女孩儿忍着头痛，站在了大门前，手里还拿着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 任凭身后的污染物怎么张牙舞爪，她也没有露出惧意：“就算这扇门被打破了，食堂的后厨还有一扇门。” 有人沮丧道：“那些怪物能打破一扇门，就能打破第二扇。” 女孩儿看了那人一眼，却没有理会。她继续对众人道：“后厨的空间虽然没有外面大，但也能容纳。而且那里有一些刀具，我们可以拿来防身。” 一个护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认出了女孩儿，犹豫道：“朋朋，可是后厨容纳不了我们所有人。” 朋朋点点头：“所以，我建议让孩子和污染值低的人进入后厨，等待清道夫的救援。” 这句话说完，她委婉道：“我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但这是不现实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朋朋走进后厨，搬出了一盆刀具和所有锅碗瓢盆，她把那些东西放在众人的面前。 她直起身，把散下的头发扎了起来，脖子上的尖刺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如果我不能幸存，我会帮助别人活下去。” 众人都看懂了朋朋的意思。 一些人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 朋朋从那些东西里拿出了一把菜刀，她把菜刀举了起来，坚定道：“我不会进入后厨，等污染物突破第一扇门，我会用我的命拖住它们，哪怕一秒。” 众人开始往后厨走去，有的人进入后厨便缩在最角落的地方瑟瑟发抖，有的人在进入后厨之前停了下来，转身向朋朋走去。 在朋朋身边，已经站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自愿留下的。 他们手里握紧了武器，一起转过身，看向了餐厅外。 ... 清道夫这边，s区多一半的污染物都出现在了这里。它们像是得到了同一个命令，源源不断地冲向它们的目标——有铁门的院子。 这些污染物明显的举动，暴露了背后操控的邪教。 诸明知手里拿着砍刀，手起刀落地砍下了一只污染物的头颅。 在他的脚边，失去头颅的尸体脖颈处钻出了无数条肉芽，蠕动着，想要找回失去的头颅。 诸明知一脚将头颅踩了个粉碎，他手里的砍刀卷了刃，对旁边杀红了眼的清道夫道：“掩护我，我注射试剂。” “是！” 清道夫浑身上下都是血，他一脚踹飞面前的污染物，端起枪朝着前方射击。 诸明知将试剂注射在了自己的两个手腕，他的胳膊开始胀痛，很快，伴随着皮肤撕裂和骨骼增长的声音，他的两只手变成了用皮肉包裹的镰刀。 两个镰刀都有两米长，横甩进白雾里，将一个又一个黑色身影砍成了两半。 端枪的清道夫看着变成两半还在动的污染物，陡然生出一股绝望来，他声音发哑：“队长，该不会整个s区都被白雾覆盖了吧......” “不要想这些，守住这里。”诸明知挥动着变成镰刀的手臂，看了一眼出现在天边的黑色龙卷风。 变成两半的污染物一起扑了过来，距离不够射击，清道夫用枪托狠命砸着污染物的身体，他喊道：“队长！也让我们注射试剂吧！” 诸明知收回视线：“再等等。” 清道夫知道诸明知的顾虑：“别等了，队长，宁可因为注射试剂被污染，我也不想被这群怪物咬死。” “如果我们都在惜命，区外的同胞又该怎么办？！” 诸明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动了一下鼻翼，在充满污染物恶臭的空气中，仿佛闻到了s城覆灭那天的味道。 他缓缓看向身边的清道夫：“告诉兄弟们，现在可以注射试剂了。” 清道夫等这个允许等了太久，正要跑开，诸明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试剂会降低身体的免疫，增加污染的概率，不要因为一时热血上头就不把这个当回事。” “我知道你们选择成为清道夫，都是想保护家园和亲朋，你们都是英雄。” 诸明知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会给你们收尸。等这次结束，你们每个人都要给我走回去。” “让所长给你们颁奖，把奖带回家，分给你们的父母和妻儿。” 听到诸明知提到了父母和妻儿，这个三十多岁的清道夫莫名想哭，他哽咽着说不话来，拼命点着头。 清道夫很快跑走了，将试剂允许使用的消息传给了每个清道夫。 诸明知又将镰刀甩了过去，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器，依旧没有信号，研究所的消息传不过来。 一个清道夫从天而降，这个清道夫最开始就注射了试剂，让胳膊变成了翅膀，作为侦查员从上空收集情报。 清道夫收起翅膀，向诸明知报告道：“防线聚集了很多污染物。” 污染物会跑向防线是必然的，幸运的是，污染物的绝大多数火力都出现在了这里。 诸明知计算着这边的人力，想要派出几位清道夫去支援防线。 第101章 就在这个时候，被派去向研究所报信的小林跑了回来。 他摆脱着污染物的骚扰，跑到了诸明知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所里知道了！” “所长怎么说？” 小林大声道：“我不知道！” 诸明知皱眉，看向小林。 “我在半路上遇到了副队，在此之前副队他们都知道s区出事了” 小林解释道：“副队又将我们的情况传讯到了所里，所长一直在开会，副队等不及，就先和我一起过来了。” 诸明知：“自心人呢？” “在防线。” “队长，副队说，不用再担心防线了。” 防线有沃自心在，的确让诸明知放心不少，他们只要一心一意守住这里就可以了。小林很快加入了战场，诸明知看向侦查员，问道：“你看见童游了吗？” 侦查员刚要飞走继续侦查，闻言，摇摇头：“白雾覆盖范围太广，我没发现童童。但是队长，龙卷风出现的地方不太对劲。” * “你想死？！”老人不可置信道。 童游的状态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轻轻说：“我是想让你死。” 唐啸快步上前，扶住了童游，担忧道：“你还好吧？” 童游摇摇头，确认自己的脑子里不再出现痛苦的哀嚎，才回答：“我没事。” 说完，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老人身后的黑色龙卷风，他的视力极好，略过繁杂堆积的雾气，直达中心风眼。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童游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不好眼花，他仿佛看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对他笑了笑。 第79章 因为多年服用试剂留下的副作用, 老人的精神时好时坏。 他本是研究古神的一员，s城污染事发，在道德和恐慌的双重打击下, 老人渐渐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古神与信徒的梦，常年游走在幻想和现实之间。 老人这个时候恢复了清醒，对童游说出的话不屑一顾, 不以为意道：“你想怎么杀了我？” “在如此高浓度的白雾环境下，白雾会不断侵蚀污染物的大脑，就算是你的命令，它们也听不进去。” 就像老人所说，童游能感应到周围有很多污染物在, 但是它们都没有出现，而是听从了老人的命令在原地蛰伏待命。 唐啸贴到童游耳边：“放心，还有我在。他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了，我能打得过他。” 说着，唐啸就亮出指尖的尖锐鳞片, 冲向了老人。就在这个时候，老犬突然冲了出来，呲着牙, 护在了老人面前。 很快，两个出现了异变特征的人类冲撞在了一起，彼此撕打着。 交手的一瞬间, 唐啸仿佛回到了拳击擂台, 他躲避着老犬的撕咬, 咬牙出击，拳拳到肉，老犬将唐啸的攻击尽数吃下, 喉咙里发出了属于犬类的低吼，一口咬穿了唐啸的手腕。 白雾不断钻进老犬的鼻腔，老犬已经丧失了理智，只是作为一只护住的疯犬战斗着。唐啸更是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打红了眼。 几个回合的时间，童游从虚弱状态里缓了过来，作为旁观视角，他能看出来这场战斗势均力敌，至死方休。 “唐啸别打了，过来。”童游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声音仍然发虚，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神奇的是，明显打上头的唐啸听到童游的微弱呼喊，却没有恋战，找准时机全身而退。 唐啸和老犬都受了伤，唐啸握住受伤的手腕，护在了童游面前，他还没打痛快，有些不解：“为什么让我回来？” “你这样打下去会死的。”童游直白道。 唐啸愣了一下，不知道多久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句话了。 “那咱们怎么办？”唐啸下意识问道。 “你和老犬一样，都是出现了异变特征的人，而且都吸入了白雾。老犬被那个人操控了，你却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唐啸回过味来。 之前和老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和老人还是一个阵营，所以老人没有对一直吸入白雾的他进行操控。 但是现在，他们俩已经撕破了脸，他却没有受到白雾的影响，这是为什么？ 唐啸没有蠢到觉得是老人顾念着他俩短暂的交情，他想起来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童游。 童游点点头，轻触自己眼下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 “你不小心划伤了我，指尖应该沾了血，虽然少，但足够让你摆脱邪教的操控。” 唐啸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被坚硬鳞片层层覆盖的手掌，没有了人类手掌该有的样子，像狰狞的荆棘丛，上面还挂着老犬的毛发和血肉。 他又抬起头，看向童游，少年身上的冷汗已经被风吹干，或许是对方之前的不对劲太让他在意，唐啸觉得现在的童游就像一片枯到干脆的树叶。 在抬头的那瞬间，唐啸突然看懂了童游的计划。 “所以你是想——” 童游和唐啸对视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唐啸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 童游的计划太过危险，这对童游来说是巨大的损伤，唐啸又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可是童游比他的速度更快，先一步抓住了唐啸的手，锋利的鳞片划过童游的手腕，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 “拖住他们。” 童游说完就像白雾深处跑去，唐啸表情难看，老犬见状便想堵住童游的去路，唐啸呸了一声，挡住了老犬。 唐啸能挡住老犬，却阻挡不了会飞的老人，老人见童游脱离了他的控制，也追向了童游。 唐啸和老犬又打了起来，唐啸本想分神听着童游那边的动静，奈何老犬的攻击又快又猛，唐啸不得不专注对付老犬。 老犬时不时就会使用老人给的试剂，因此他的变异程度没有唐啸高，很快，老犬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唐啸没下死手，度把握得很好，只是让老犬短暂失去了意识。 解决完老犬，唐啸当即就想去找童游，然而下一秒，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腥甜血气。 唐啸眉梢一扬，他不知道自己解决老犬浪费了多长时间，童游的出血量显然已经达到了一种可怖的程度。 周遭十分安静，想必童游离他很远。唐啸左顾右盼了几下，最后抬起头，看向天边的黑色龙卷风。 果不其然，黑色龙卷风正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等唐啸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污染物分成了两拨，一拨被老人控制，而另一拨听着童游的命令。 两拨污染物厮打在了一起，唐啸最后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童游。 童游虚弱地靠在了树桩上，一只像是由兔子异变而成的污染物，正蹲在他的身边，欲哭无泪地盯着童游的伤口。 唐啸走向前，从自己身上撕下了布条，给童游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那死老头呢？”唐啸警惕地环顾四周。 童游抿了抿苍白的唇：“在那边。” 唐啸顺着童游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老人被困在了两拨污染物之间，无比狼狈。 虽然童游没能让所有污染物都沾上他的血，幸运的是，童游的血液流动到了空气里，嗅到这个味道的污染物有了倒戈的迹象。 现在，是童游的顺风局。 然而唐啸没能高兴起来，他是跟着龙卷风找过来的，不断壮大的龙卷风像是一座倒立的金塔，马上就要砸到地面了。 被卷进去非死即伤，唐啸把童游扶了起来：“死老头撑不了太久了，你先走？”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从污染物堆里飞了出来。他的身形比之前大了两倍，身上七零八落的鸟羽颜色越发鲜艳，他的面容更加接近鸟类，红色的眼珠怨毒地盯着童游。 “咕...别走...不许忤逆我！” 老人的异变程度加深，一口气甩开了好几只污染物，直逼童游而来。电光火石间，黑色的龙卷风如猛龙过江般席卷了老人的身体！ 老人的身影被龙卷风吞吃入腹，与黑色龙卷风一起降临地面的，还有无数条黑色的风柱，像激光般射击而出。 “快跑！！！” 童游对污染物们大喊道，污染物顿时作鸟兽散，然而还被白雾控制的污染物们没来得及逃命，黑色的风柱顷刻间贯穿了它们的身体。 唐啸一把提着童游的后衣领，催促道：“你也跑起来！” 童游失血过多，一路跌跌撞撞，无数污染物将他们超过，又有无数污染物对他们露出血盆大口。 唐啸骂了一声，左右出拳将冲过来的污染物惯翻在地。 童游看着唐啸的背影，属于唐啸的情绪出现在了童游的脑子里。 之前实在太疼了，童游被折磨得害怕起这种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情绪，他下意识闭起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却感受到了浓浓的哀伤。 “唐啸你......” 唐啸的脑袋动了动，然而始终没有回过头。 第102章 “我想活下来，所以老头派老犬来找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们......我明知道他们会对你不利。” “我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求生欲的人。”童游想都没想就答。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童游皱眉：“这当然是好事！” 唐啸笑了一下：“所以，童童，拜托你，让大家都活下去。” * 白雾越来越多，污染物越来越多，防线就要防不住了，所有清道夫都来到了s区杀敌。 沃自心在防线上操作着机关枪，密集的弹雨将企图爬上来的污染物全都击落，混乱之中，沃自心透过望远镜突然看到了一个绿色的身影。 沃自心记得那只污染物的名字，似乎是叫32号。“全体注意，不要误伤那只绿色的污染物！” “是！” 清道夫们都注意到了32号的奇怪反应，它没有试图爬上防线，而是在不断攻击着其它污染物，下的都是死手。 沃心明乘着升降梯上来了，身后没有跟着助手。沃自心换弹匣的间隙，偶然瞥向旁边，看到了独自一人的沃心明。 “姐？！”沃自心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沃心明捞起一把枪，架在了沃自心旁边：“我是你们的所长，你们都在这类，我当然该来。” 沃自心总觉得他姐的行事作风有时候和他一样固执。他知道沃心明一旦出现在这里，就不会轻易离开。 他很快放弃劝说沃心明离开，而是问道：“研究所没有你坐镇怎么办？” 沃心明把自己的短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我辞去了所长的职位。” “就在一个小时前，今辛成为了研究所新的所长。” “于所长批准了我前往s区的请求，并且让我带来了——研究所的计划。” 第80章 只有一扇窗的房间里, 童游猝然睁开了双眼。 窗外投来的光线刺眼。 身下，是软乎乎的触感，他垂下头, 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触手上。 ......什么？ 好熟悉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童游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刚认识索径的时候。 手腕上的伤还在，被裹上了干净的纱布。他看着渗出纱布上的血, 微微出神。 “你醒了。”沃心明穿着防护服，出现在了门口。 童游回神，迟疑地：“......沃所长。” 沃心明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放心下来：“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吗？” 童游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 他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唐啸为了让我逃，他一个人挡住了那些污染物。最后......” 沃心明替童游说出了他不忍心说的话：“他死了。” 过了两秒，童游点点头。 沃心明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童游刚醒来，她得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我是怎么回来的？” 因为失血过多, 在唐啸死后没多久，童游就失去了意识。 等再睁开眼，就是现在, 和昏迷前见到的场景天差地别，这种记忆被抹除的感觉，让童游不安起来。 “是索径, 索径把你带了回来。” 童游错愕地抬起脸。 几乎是下意识：“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外面。” 沃心明顿了顿：“我们把古神也挪到了外面, 索径现在正在和它厮杀。” 说完, 沃心明和童游说起了研究所的计划。 “现在，唯一能彻底消灭古神的人，只有索径。” “我向他做出了请求, 请求他能为我们消灭古神。” 童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沃心明认真道：“索径答应了，但是他说，他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你。” “他......他不是在不稳定期吗？天上的那个黑色龙卷风就是他，对不对？”童游听见从胸腔传出的心跳声，他觉得要把说话的声音都盖过了。 沃心明沉吟：“这个他没有说，根据于今辛的研究来看，我估计是因为你的血。” 童游刚被索径带回来的时候，沃心明就知道童游对自己做了什么。 手腕上的伤口十分骇人，然而更可怕的是索径的表情。 沃心明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索径抱着童游出现的时候，身后触手和黑雾交织，看起来就像是来毁天灭地的。 童游不知道古神的实力如何，但邪教对它的狂热，让童游不得不心存忌惮。 对索径的担忧潮水般涌向心头，童游想都没想，就想从触手圆床上下来，沃心明按住了他，劝道：“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乱动。” “索径他有危险怎么办？”童游着急道。 话音落下，沃心明将一个电子平板放在了童游的腿上。 平板上了年头，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童游愣了一下，没看懂沃心明什么意思。 童游看了沃心明一眼，见她点点头，然后打开了平板。 “这个平板是我在你昏迷的时候，翻找出来的。平板用不了了，但是能看到过去的使用记录。” “说起来，很久之前，在自心在门卫室任职之前，有一个观察员上交的辞职报告里就说了平板丢失。” “现在想想，这个平板就是那个观察员的。” 沃心明没有明说平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童游知道这不会是索径偷的，只能是32号。 平板里依旧躺着小熊猫的图标，童游想起小时候的他可没有前几年那么厌学，至少他在这里学会了数字和拼音，还学会了一首关于茉莉花的歌。 在平板上划了两下，童游没有点开那些小熊猫益智游戏，而是打开了相册。 相册里，全都是小时候的他。 吃饭的他，睡觉的他，和32号打闹的他。 可想而知，是索径一直用平板拍下了他。 最后，他点开了通讯软件。 通讯软件里的信息上次更新在将近十年前，童游打开了一个母婴群。 母婴群里的消息很多，随处可见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和喜爱，索径也时不时地在里面发了一些信息。 多是围绕该怎样养好一个孩子。 童游不知看了多久，他终于翻到了索径最后一次发言。 发言内容很奇怪。 童游又往上划了两下。 这才看明白前因后果。 【宝妈a：姐妹们，你们看我家大宝可以当童模吗？】 ... 【童童监护人：我家童童才可以。[照片][照片][照片]】 童游：“......” 童游尴尬地抬起头，沃心明正在看他，表情十分玩味。显然她已经看过平板里的东西了，所以才放心地交给他。 “索径他......” 童游正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房间外突然出现了骚乱。 一个清道夫跑了进来，面色慌张道：“外——外面出事了！” 童游下意识望向窗外，正好看到远处两缕黑色的风柱纠缠在了一起，打打杀杀地冲向了天空。 两条黑色的风柱明显并不同源，在索径的攻击下，古神的肉.体全都变成了黑色的雾气。 新生的黑雾也拥有着独立意识，带着势要吞并对方的气势，它们冲向高空，随着高度上升，s区的一切都急速倒退，像是积木模型，模糊渺小。 新生的黑雾俯瞰着大地，感受到了征服欲被满足的快感，它的雾气越发翻腾，不断涨大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撑爆这个世界。 虽然新生的黑雾有着比所有黑雾都要强上一筹的血性，可在索径面前，它的张扬霸道很快就被制服。 诸明知亦步亦趋，他的背上是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的清道夫。 清道夫的脖子被啃咬得露出了骨头，诸明知的防护服已经破裂，沾上了无数人和污染物的血。 诸明知也伤痕累累，背上的清道夫在他面前被污染物留下了致命伤。他的命不是立马被夺走的，诸明知把他背起来，他在诸明知背上气息奄奄地说，想要回家。 这个人刚成为清道夫不久，是个比童游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诸明知对他有印象，也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诸明知不知走了多远，防线像是故意躲着他，一直没有露出头。诸明知的喉咙里都是血腥味，鼻腔里也是。 他觉得背上的清道夫回不去了，他也回不去了。 “......对不住。” 诸明知突然发现周围的景象有些熟悉，最久远的时候，他在这里出生长大，时间再近一点，童游也来过这里。 带着他父母的照片和mp3. 诸明知走进了一个小区，找到了童游他们来过的沙地。 他刨啊刨，终于找到了父母的照片，还有mp3. 旁边的清道夫已经没有了呼吸，诸明知躺在了他的旁边，耳道流血的耳朵里塞着耳机。mp3早没了电，缝隙被沙尘填满。诸明知望着阴沉的天，哼唱着童游埋下照片那天，mp3里放出的歌。 第103章 诸明知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哼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污染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让他的生命像沙漏般不断流泻。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嗒” 又是一滴。 天空突然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这场红雨来得突然，沃自心措手不及。他站在防线上，和两条黑色风柱的距离最近，目睹了它们如何厮杀，也没有错过，两条黑色风柱合二为一的瞬间。 就在那个瞬间，红色的大雨从漫天黑雾中倾盆而出。 红雨如血般，还带着血的腥甜，被雨淋到的污染物不再试图突破防线。 红色的血雨逼退了它们体内的污染，它们身上的异变特征逐渐退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 眼前的这一幕，所有的清道夫都呆住了。 这场大雨，出现在了世界各地的各个角落。 起初，人们为这场极不寻常的红雨揪心不安；后来，人们发现这场红雨并不会为他们带来灾难和痛苦。 研究所的声音被电子扩音，传到了每个人的家里： “s区危机解除！” “清道夫大胜！人类大胜！” 欢呼声中，人们快乐地跑进雨中。 世界上不会再有污染物了。 第81章 在污染物第四次突破结束之后, 研究所终于弄清楚了这场血雨的来源。 童游自己划伤手腕流出的血，血液流动到了白雾中，全都被当时处于黑雾状态的索径吸走了。 这也是索径在不稳定期中恢复意识的原因, 后来研究所提取了血雨中的成分，报告单上显示这场血雨里的确含有童游的血。 因为这场血雨，污染物身上的污染因子被清除, 不管是刚出现异变特征还是丧失了意识的污染物，他们全都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s区外的医院爆满，花店的鲜花每天供不应求，一半被送去了医院。 另一半被送去了墓地。 墓地里，沃自心和沃心明将一束鲜花放在了诸明知的墓前。 在诸明知的墓碑旁, 为了s区牺牲的所有人都躺在了这里。 经过研究所的商讨，因为在抵御第四次突破事件有功，沃自心重新回到了清道夫，成为了清道夫新的队长。 沃自心俯下身，将墓碑上的灰尘拂去, 对着诸明知的照片道：“这个和平队长应该还是你来当才对。” 墓碑上的照片依旧微笑，沃自心站起身，后退一步, 阳光洒在所有墓碑上，照片里的他们看起来阳光又幸福。 沃自心知道他们想听什么。 “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污染物，s区这个名字被废除了, 等我们的城市重建结束, 所有人都会回到他们的家乡。” “防线已经在着手拆除了, 其实在防线这个事上，很多人主张拆，也有很多人主张不拆。这两拨人的想法我都明白, 但我觉得，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就回到我们该有的生活。” “我们正在重新走向秩序，这一天，希望你们也能看到。” 说完，沃自心和沃心明转身走出了墓园。 沃心明自从卸任后，一直在家里养病。研究所的工作几乎把她的身体掏空了，她刚从疗养院里出来没多长时间，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但是现在，她又要去医院一趟。 只不过这次是以探望者的身份。 s区的事情平息后没多久，童游和索径就一起做了个大手术——把童游的血，输进索径的身体里。 这场手术是秘密进行的，手术风险极高，但是一旦成功，索径就会由污染物变成真正的人类。 污染物的力量和自愈力消失，获得人类的身份和寿命。 沃心明不知道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谁，那天索径和童游一起来找她，牵着手，神情和语气就像是在司仪面前宣誓结婚。 不管是输血还是提供血液，对索径和童游来说都是不小的考验。幸运的是，这场手术很成功。 今天就是他们两个人出院的日子。 到了医院，沃心明和沃自心上了童游和索径所在的楼层，刚推开病房门，就看到童游和索径已经穿戴完毕。 索径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有精神。 沃自心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这是童童给你买的那身？” “童童送我的。”索径对着沃自心说了一遍，对着沃心明又说了一遍。 表情骄傲得像开屏的孔雀，沃心明夸了索径穿着好看，又夸了童游眼光好。 只有沃自心和童游知道买这身衣服是想干什么，童游和沃自心对视了两秒，脸红得离谱。 沃心明笑眯眯地说：“童童气色真好。” 童游战术性喝水。 “所以，你和索径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童游差点把水喷出去。 * 沃自心和沃心明把童游和索径送了回去。 不是沃自心和沃心明的家，是属于童游和索径两个人的家。 沃自心和沃心明没有急着走，俩人留下来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索径看了半响，也走进厨房，想要学学手艺，但是连西服都不舍得脱下。 索径不让童游进厨房，童游只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吃着水果。 在开饭的半个小时前，门铃被接二连三地摁响。 于今辛、朱远舟和朋朋，全都来家里做客。 朋朋凑到童游跟前，剥了个橘子，分给童游一半，自己吃了一半：“我来的路上，去看了眼32号。” 32号在成为污染物之前是人，他成为了污染物太久，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忘记了该怎么融入人类社会。 除了32号，还有一些人的情况也是这样，所以，研究所开设了个帮助这样的群体融入人类社会的教育机构。 “32号托我告诉你，他总算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厌学了。” “......” 半个小时后，七个人坐在饭桌上，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 沃自心酒量不好，吃到最后，非要多添一把椅子，沃心明不让，沃自心竟然哭了出来。 他整张脸都贴在了桌子上，哭湿了半面桌子。他哭得大声，但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哽咽出来的话。 “我队长还没吃饭。” 真是奇怪，悲伤的情绪感染别人的速度比污染因子更快。 沃心明见此红了眼眶，童游的泪水也掉进了自己的饭碗里。 一顿饭吃完已经很晚了，众人留下来收拾好了桌子上的狼藉。 目送几人离开各回各家后，童游没有困意，走到阳台，盯着星星发呆。 过了一会儿，索径裹着有沐浴露香气的水汽，站在了他的身旁。 也学他的样子，盯着星星发呆。 一会儿的功夫，童游明显感受到索径总是偷偷瞄他。 “想亲就亲！”童游迅速闭眼。 索径的吻很快落下，左眼皮、右眼皮，眉心，鼻尖，最后是嘴唇。 不知多少个吻结束，童游嘴唇红肿，鼻尖也红红的。 索径越看越喜欢，又对着童游脸颊亲了一大口。 “喜欢童童。” 童游故作嫌弃地擦了擦自己整张脸。 “喜欢童童。” “......” “喜欢童童。” 童游堵住耳朵，认命道：“好好好，我也喜欢你！” 夜色撩人。 索径勾起唇角：“所以，童童想和我结婚吗？” 童游宕机了。 虽然白天的时候沃心明刚问完什么时候结婚，可听到索径亲口说出来的话，受到的冲击还是不一样。 童游低声道：“我不穿婚纱。” “我穿。” “不准叫我老婆。” “好的老公。” “......我也不生孩子。” “我生。” “......？” 童游无语了。 索径在变成人类之前，或许还有些可能性能生孩子，毕竟污染物的身体构造都很惊人。但现在纯粹是在痴人说梦啊！ 夜幕下的星星闪烁了几下。 阳台上的两个人不见了踪影，索径背着童游穿过客厅，走进了卧室。 躺在枕头上的两个人，面对面，呼吸绵长。 放在脸侧的两双手，亲密交叠。 月色渐弱。 美好的第二天很快就要到来。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