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 第1章 《小月亮》作者:李书锦【cp完结】 文案: 美人受x温柔攻 孟月升x许晟 孟月升的奶奶是许家佣人,他也从小长在许家,许家待他宽厚,给他学上也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哥哥许晟。 后来许晟出国留学,每年只在孟月升生日那天回来。 18岁生日,孟月升鼓起勇气向许晟表白被拒,之后三年未有任何联系。 听闻许晟即将订婚的消息,孟月升心如刀割,去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离世。 许晟守了孟月升的骨灰坛三年,不曾有一次梦见他。 一朝重生他回到过去。 孟月升就如前世跟随奶奶来到许家,却不再乖巧听话,而是像极了许晟最不喜欢的那种孩子,调皮捣蛋,但许晟仍温柔至极待他,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月升,你不应该把抓来的虫子藏在房间里,这样不卫生。” 孟月升把一只独角仙放在他手上,“你可以把我赶出去。” 许晟忍住扔掉的冲动,“我给你买饲养箱。” 孟月升:“那我可以养小蛇吗?” 许晟最怕蛇。 “可以。” 许晟决心不再重蹈覆辙,要用更温和的方式处理孟月升对他的感情。 但等到孟月升18岁,前世的表白却未如约而至。 吹灭蛋糕的蜡烛前,孟月升说的是,“谢谢哥,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蜡烛被吹灭,许晟怅然若失,“没了?” 年上差六岁 标签:双重生、年上、he、酸甜 第1章 孟月升不记得那年夏天有没有那么热。 天空湛蓝,树梢几乎静止,关上窗还能听见外头的蝉鸣声。 失去双亲后他跟着奶奶住进许家已经有五天,许晟还在夏令营没回来。 孟月升自己也不记得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已经看了多少遍窗户,他在许家的房间能见前院的草坪,只要夏令营的车到了他就能看到回家的许晟,十三岁的许晟。 发觉自己回到过去的那天孟月升正坐在去s市的火车上,奶奶周敏搂着他累得睡觉也皱着眉。 刺眼的阳光从列车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在过道上走,推车的轮子老旧,转起来会吱吱响。车厢里有个小孩儿在闹,他妈妈给他剥橘子吃,孟月升闻到空气里飘来新鲜橘子皮的味道。 他默默把脸埋在周敏的肩头上,泪水冲出眼眶,汹涌不停,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什么是生命的珍贵,他死了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周敏,竟然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压抑不住的哭声惊醒了周敏。 周敏慌张地搂着他拍拍,“月升不哭不哭,奶奶在。” 他哭得太伤心,邻座的乘客递来几颗大白兔奶糖,“我儿子也这么大,开学就上一年级。” 周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过奶糖道谢。 老版奶糖奶味儿特别浓郁,孟月升吃着奶糖没有再哭了。 太阳下山前孟月升听到了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声,他走到窗户边掀起一角窗帘往前看,少年许晟从夏令营的车上下来,雪白的衬衣被风吹起一角。 孟月升看到他疾步走过草坪,重活一世他见他的第一面就是这短短几秒钟。 前世种种浮光掠影,他能抓住的片段不多,在遭遇车祸去世前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许晟,他的号码也早就进了这人的黑名单,到死都没被放出来。 当温柔哥哥的时候跟他天下第一好,多忙都要回来陪他过生日,不当了说翻脸就翻脸,连陌生人都不如,十数年的光阴像喂了狗,不,养条狗都有感情,是许晟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他死了对许晟可能是一件好事。 “月升,你在房间吗?” 听到周敏的声音孟月升猛回神,“奶奶!” 他跑过去打开门,周敏腰上系了一条围裙,能闻到她身上有食物的味道,应该是急匆匆从厨房过来。 “月升,许晟哥哥回来了,他问起你,你过去打个招呼,要有礼貌。” 孟月升点头,“好,我这就去。” 周敏有些不放心,回厨房前看着孟月升小小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叮嘱,“不要忘了也跟太太问好。” “好的!我记住了!”孟月升停下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转身跑走了。 许家的房子他闭着眼都会走,也知道许晟会在哪里。 他从后院的佣人房跑到客厅,刚进门就看到许晟和许太太坐在沙发上,他叫了一声,“太太好。” “月升,快过来。” 孟月升飞快看了一眼坐在许太太身旁的少年许晟,随即目不斜视地跑过去,被许太太拉着手。 许太太笑着问:“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下楼玩?” “我在房间写字。”孟月升又看了一眼许晟,“哥哥好。” 许晟和许太太长得像,但他最像的其实是许先生,眉眼清隽,鼻梁直挺,父子俩一样的神清骨秀,温和儒雅。 “你叫月升。”许晟朝他伸手,轻轻捏住他的食指摇晃,好似在握手,“哪两个字?” “月亮升到天上。” “我叫许晟,晟就是一个日下面一个成,你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吗?” 孟月升沉默点头。 许晟感到意外,“谁在教你读书写字?” “我奶奶。” 许太太听到这笑吟吟,“周阿姨可是高中生。” 许晟不置可否。 孟月升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把手指收回来,对许太太说:“我想回房间写字了。” “厨房有点心,你去吃一点再回房间。”许太太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去吧。” 孟月升应好,转身走出客厅。 许晟一直看着他,看不见了也没有收回视线。 许太太心情不错,说:“月升很乖,在家能陪陪我,你跟你爸爸加起来都没有他嘴甜贴心。” 许晟唇边泛出淡笑,“是吗?” 孟月升跑到厨房,里面除了他奶奶周敏,还有一个年轻点的佣人是张 “月升,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周敏问。 “太太叫我吃点心。” 许家每天都有下午茶,许太太如果不吃她们私下就分了,现在来了个孟月升,许太太是明着疼他,什么都要多做一份留给他。 孟月升虽然年幼,但他模样生得是真漂亮,唇红齿白,乌黑的眼睛像两颗墨玉玛瑙,水灵灵的漂亮。 许家没有人不喜欢他,就算许太太不说张姨她们也会给他换着法做好吃的,更何况周敏为人厚道,平时对她们多有帮衬,她们自然愿意亲近她的孙子。 今天下午茶是木瓜奶冻,为了方便他吃周敏给切成小块装在碗里,让他坐在厨房外的小板凳上,吃完了再回去写字。 孟月升刚吃两口就看见许晟走过来,他想跑但有点来不及了。 “你在吃什么?” 许晟蹲在他身旁,手臂搭在膝盖上,清冽的嗓音干净,听得人心里很舒服。 孟月升垂着眼睛不看他,浓长的睫毛翘翘的,像两把可爱的小刷子,“木瓜奶冻。” “好吃吗?” 孟月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把碗给他。 许晟嘴角微微上扬,“你吃吧。” 他都这么说了孟月升就不跟他客气了。 许晟不吃,但也不走,就在旁边这么看着他。 孟月升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刚刚还觉得好吃的木瓜奶冻都有点尝不出味道了。 “你很怕我吗?” 听到许晟这么问孟月升心里猛地一跳。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孟月升底气不足,“我没有。” “是吗?太好了。”许晟尾音懒洋洋的,那么慢条斯理,柔得像片无害的羽毛,“我还在担心你讨厌我。” 孟月升反省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么明显,“我没有。” 许晟莞尔一笑,“你随时可以找我陪你玩。” “哦。” 许晟起身揉了揉孟月升的发顶,转身走了。 那年夏天s市特别热,每天都有高温预警,气象台提醒市民谨防中暑。 孟月升的房间有空调,许晟从夏令营回来后他就很少出去,总是在房间里写字。周敏给他买了好几本字帖,让他没事做就多写写,等暑假过完他就读小学了,学校不远,就在绿园外面,很多住在绿园的孩子都在那里读,包括许晟。 当然他也不总待在房间里,因为许太太会找他。 “月升,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许太太拿着两条晚礼裙放在身前比来比去。 孟月升坐在沙发上,捧着杯鲜榨的果汁,小脸认真看过两条裙子,“粉色的好。” “为什么粉色的好?” “因为像仙女的裙子。” “真的吗?那我换上你再看看。”许太太被哄得很高兴,拿着裙子去换了。 第2章 她刚走许晟就下楼,手里拿着一本书,孟月升偷瞄了眼封面发现是本国外的儿童读物。 孟月升还在奇怪他怎么看起儿童读物了,就听见许晟说:“月升,我们一起看吗?” 孟月升短暂地怔了一下,就算在前世许晟还当他温柔哥哥的时候也没有给他读过几次书,就那么几次还是他求来的,哪有一次这么主动要给他读儿童读物,还不是那种没几页的书。 他没回答看不看,而是说:“我要帮太太挑裙子。” 许太太明天晚上要陪许先生参加一个酒会,酒会要求着装,这许晟也知道。 他走过来坐下,那本儿童读物就放在茶几上,悠闲地说:“没关系,我等你。” 孟月升没看过那本儿童读物,也不想看,怎么拒绝就成了一个难题。 其实也不难。 “我不喜欢看书。” 许晟垂眸看着孟月升,嗓音轻缓,“你喜欢玩什么?” 孟月升绞尽脑汁地想许晟讨厌什么。 第一个想到他讨厌孟月升。 孟月升低头咬着吸管猛喝一大口果汁,“我喜欢抓蚂蚱,独角仙。” 许晟很讨厌昆虫,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就是不喜欢长得难看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难看的物品他也是不喜欢的。 许晟沉默了几秒。 孟月升还以为他知难而退了,却听见他说:“我可以带你去参观昆虫博物馆。” 许太太换好晚礼裙回来,前面的话她都没听见,就听到一个博物馆,“什么博物馆?” “昆虫博物馆。” 许太太感到疑惑,“谁要去?” “我和月升。” “为什么?” “他喜欢昆虫,我带他看看。” 孟月升默默无言。 许太太倒是挺高兴,“月升来s市好像还没有出去玩过。” 孟月升只能寄希望于高温,“天太热了,会中暑的。” “不要长时间待在室外就没关系,而且哥哥会给你买冰淇淋。”许太太一直希望两个孩子能亲近一些,至少孟月升在许晟面前不要那么放不开手脚,所以十分赞成他们出去玩,“阿晟你要带好弟弟。” 许晟微微颔首,“我会的。” 第2章 前世他们从来没有去过昆虫博物馆,因为就算孟月升真对昆虫感兴趣许晟也没有可能会陪他去看一大堆虫子,更不要说主动提出带他去,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 可现在居然真的发生了! 孟月升都忍不住怀疑可能自己从未了解过他,就像他想不到许晟拒绝他之后他们便彻底断了联系,跟风筝断了线一样,没有名为弟弟的风筝线他连看都看不到那只叫许晟的风筝。 要说他有没有后悔,死前那三年他当然后悔过,特别是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再也没有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为了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所以后来他也不过生日了。 后不后悔的,反正他能记得的都是后悔,他现在也后悔。 他应该说喜欢蛇的,许晟怕蛇。 去昆虫博物馆的前一天,孟月升心情并不是很好,晚饭有他爱吃的冬瓜丸子汤他都没有多喝半碗,吃完就回房间。 他前脚刚走,后脚吃完晚饭的许晟找了过来。 那时厨房只有周敏一人在洗碗,许晟没看到孟月升,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孟月升在房间写字,听到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周敏,开门才发现是许晟。 “哥哥好。” “月升好。”许晟眉眼笑意温软,“我现在要去散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散步是许晟的爱好,前世他就喜欢晚饭后一个人出门走走,孟月升偷偷跟过他几次,被发现后许晟出门散步前都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有昆虫博物馆在前,许晟现在主动问他要不要散步孟月升都不奇怪了,扶着门摇头,“我不去了。” 许晟往房间扫了一眼,“你在写字?” “嗯。”孟月升点头。 “我能看看吗?” 孟月升没敢说不行,往后退两步让他进来了。 许家的佣人房都是单人间,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空间虽然不大但一个人住是够用了。 前世孟月升就在这个房间住了11年,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书桌上有一个护眼台灯,五本儿童字帖,还有一个装着全家福照片的木质相框。 许晟不想提他的伤心事,看了一眼相框就挪开视线,拿起桌上摊开的字帖前后翻了翻他发现孟月升快把这一本写完了,临摹纸上的铅笔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没有敷衍了事。 许晟看完把字帖本原样放回去,扬唇轻笑,“写得真好。” 孟月升心想,拿临摹纸描的字有什么写得好不好的。 许晟回过头看他,嗓音是一贯温和,“明天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孟月升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许晟往外走,临走前摸了一下他的发顶,“早点睡,不要写太晚。” “好的,哥哥再见。” 孟月升等他转身走出几步才把门关上,然后走到窗边躲在帘子后看,他看见许晟从楼下经过,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前院的草坪,出门散步去了。 第二天,孟月升一早就被周敏叫醒。 夏天的空调房太舒服了,他在被子里蛄蛹,撅着屁股耍赖想再睡五分钟。 周敏抬手拍打他的小屁股,“许晟哥哥已经起床了,哥哥是带你出去玩的,你不能让哥哥等你。”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起来。” 周敏关了空调,孟月升爬下床去一楼洗漱,再去厨房吃早餐。 他吃饭有自己的碗,周敏给他买的儿童餐具,这样不容易盛多。 厨房人多都在忙他就到外面吃,这会儿还没那么热,周敏给他搬了张小桌和小凳摆在不碍事的角落,他扶着儿童碗埋头吸溜煎蛋挂面,连许晟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好吃吗?” 孟月升险些呛到。 好在咳了两声气就顺下去了,旁边有人递来一个绿色的儿童水壶,盖子弹开下面是一个方便喝水的软胶吸管头,他听到许晟温和的声音,“喝点水。” “谢谢哥哥。”孟月升双手接过水壶,喝到里面不烫人的温水。 感觉舒服多了他把水壶还回去,却见许晟在笑,“送给你。” 孟月升疑惑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买水壶,“我有。” “这可以保温。” 昨晚许晟出门散步,走得有些远都出了绿园,路过一家卖儿童用品的店,想到明天出去玩孟月升最好有个水壶,就进店挑了一个小男孩都会喜欢的绿色恐龙。 孟月升看着手里恐龙图案的水壶,手感摸着跟周敏买给他的质量就不在一个级别,肯定很贵,他摇头执意把水壶还回去,“我不能要,我奶奶会不高兴的。” 许晟没有说什么,手提水壶的背带等他把面吃完。 要出门的时候周敏还是多叮嘱了两句,她知道孟月升听话,但有些话还是应该说的,“出门在外不能乱跑,要好好牵着哥哥的手。” 孟月升觉得后一句很没有必要,“不用牵手,我不会乱跑的。” “但是过马路最好让哥哥牵着你。” 孟月升没话说了,“我知道了。” “你的水壶哥哥帮你拿着了,记得要谢谢哥哥,快去吧。” 孟月升小跑到前院,许晟已经在等他了,手里只提着那个恐龙水壶。 孟月升奇怪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我的水壶呢?” 许晟弯眉浅笑,轻轻晃动手里的水壶背带。 孟月升这才明白为什么周敏要他谢谢许晟了。 炎炎夏季,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在放暑假,家长们带孩子的思路又总是不谋而合,首选就是有空调的商场或者博物馆,但前者容易被孩子闹着要买玩具,后者最多付个门票钱,能学到东西里面还没有玩具卖,于是博物馆就被占领了。 许家司机把他们送到s市昆虫博物馆,孟月升趴在车窗上看,地铁口方向源源不断有小学生走出来,一个个热得脸颊红扑扑,头发都被汗湿了精力还是很旺盛,孟月升怀疑他们吃电池长大的。 车门一开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孟月升背着恐龙水壶从车上跳下来,刚站稳就被许晟牵住手。 孟月升不乐意地挣扎,“哥哥我自己走。” 许晟牵得紧不给他挣脱,声音轻软地哄他,“这里人太多,我牵着你才不会走散。” 孟月升想起周敏,怕许晟回去了要跟他奶奶告状,只好乖乖让他牵,就是一脸的不高兴。 s市的昆虫博物馆不是免费开放,门票钱小孩五块成人十块,许晟虽然长了个一米六五的个头,但他确实只有13岁。 售票员看过他的学生证后给了两张儿童票,他们从一侧的验票通道进入博物馆。 第3章 凉爽的空调冷气瞬间抚平了酷夏燥热,但这里有和炎热一样难缠的东西,比孟月升大不了几岁的男孩们在博物馆里追逐打闹,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没人管得了。 孟月升注意到许晟微微皱起的眉头,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其实许晟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前世孟月升是唯一能让他念念儿童读物,带出去散步的小孩,而真正跟他有血缘关系,比如许先生和许太太兄弟姐妹的孩子他就一个都不疼,怎么哭都不带哄,只有听话安静,模样生得好的他才愿意逗一下。 为了当他最疼的弟弟,孟月升当了十年乖宝宝,是许晟眼中最有礼貌最有家教的孩子,还是长得最漂亮的,在学校收到女孩情书都会不知所措地给他打电话,人送外号“哥宝男”。 孟月升超讨厌这个外号,每次让他们不要再这样叫他了,人家就会问放学要不要去电玩城,他说我哥不让我去那种地方,于是这个破外号跟到他毕业。 重活一世难道他还要走前世的老路吗? 孟月升被许晟牵着走,说是喜欢昆虫但眼睛根本没有在看展览,而是认真观察这些皮得能跟峨眉山猴子打一架的小男孩都是怎么做的。 走到最受欢迎的蝴蝶馆,这里停留了很多女性,许晟也驻足在一整面由蓝色蝴蝶组成的墙壁前,这是昆虫里少数他不觉得恶心的,只看翅膀的话。 “不好意思,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许晟转头看去,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相机。 “拍的时候按这里就可以了。” 年轻的女孩们羞涩地站到蓝色蝴蝶墙前,许晟给她们拍了几张,没有检查拍得如何把相机还回去,低头正想牵起孟月升的手却发觉身边空荡荡。 “月升?” 许晟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在蝴蝶馆内看到孟月升。 他走出蝴蝶馆,馆外小孩更多,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和个头,又蹦又跳的你追我打。 许晟眉头紧锁地穿梭在他们中间,要把背恐龙水壶的小孩给找出来,他帮人拍照的时间不长,孟月升跑不了多远。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穿天蓝色五分裤的孟月升正撅着小屁股,跟几个小男孩一起手脚并用地试图爬上独角仙铜像,恐龙水壶大概是有些碍事了,被孤零零地放在地上。 许晟脸色微沉快步走过去,把快爬上铜像的孟月升抱下来,他知道自己应该严厉地呵责,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轻缓温和得根本听不出来他刚才已经又气又急,“摔下来了怎么办?” 孟月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他找到,被拉走了还有点可惜,“我差点就爬上去了。” “为什么要爬上去?” “好玩,我下次还要爬。”孟月升故意这么说,他敢肯定许晟不喜欢这么顽皮的小孩。 但许晟并没有他以为的不快,反而笑了,“不怕奶奶生气?” “……” “你让我抱一下我就不告诉奶奶。” 许晟说完这句话就停下不走了,等孟月升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说: 小月儿:你以为我会怕?呵……你只能抱我0.5秒[掐秒表] 第3章 对许晟提出的要求孟月升只觉得困惑,“你为什么要抱我一下?” 许晟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有身体接触的人,就算前世孟月升已经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了,他们之间也没有过几次拥抱。 “因为你很可爱。”许晟蹲了下去,微抬下巴那么认真地看着孟月升,好像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很久了,“可以吗?” 孟月升很想拒绝,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个人的温柔和绝情,就会把别人耍得团团转。 可是最后他并没有拒绝,不是害怕许晟回去会跟周敏告状,是因为他不像许晟那么绝情,这是13岁的许晟,不是那个不要他的许晟。 “那好吧,你只能抱一下。” 孟月升不怎么乐意地低着眼,也没有对许晟伸出双臂,只是那样垂手站着,然后安静地被许晟搂到怀里。 许晟抱得很轻,好像不敢用力。 孟月升本来只想给他抱一下的,那最多就0.5秒了,结果许晟都抱5秒了还没放手。 “……你好了没?” 许晟松开他,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柔软的脸颊,“谢谢。” “不用谢。”孟月升皱着小眉头表情挺严肃,“你以后都不能跟我奶奶告状了。” 许晟意外他还会玩文字游戏,“不是以后,是这次不告状。” 孟月升很遗憾没混过去,也发现眼前这个许晟和他记忆里的少年许晟不太一样。 前世是他费尽心思想亲近许晟,重活一世竟然反过来了,好像是许晟在想办法跟他变亲近,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吗? 可孟月升已经被他抛弃过一次了,不想再被抛弃第二次。 逛完昆虫博物馆许晟给孟月升买了一样纪念品,只有一样是因为孟月升只要这个,一个60厘米大的棕色独角仙毛绒抱枕,孟月升得用两只手才能抱得住。 许晟看他抱得吃力,走路都看不到前面,怕他摔跤又一次提议,“哥哥帮你拿吧?” “我自己可以拿。” 抱枕是亲肤面料,抱不住就会自己往下滑,孟月升走几步路就要用膝盖把它顶回来,心里早就在后悔不该挑那么大。 从昆虫博物馆回绿园,许太太也已经外出回来了,看见孟月升抱回来那么大一个独角仙抱枕,她很惊讶竟然有商家做出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毛绒玩具。 孟月升跑过去跟她献宝,“太太你看,这是哥哥给我买的。” 独角仙雄虫的显著特征就是头部有一个发达的额角,这毛绒抱枕虽然不是写实风,但从头部长角来看这还是只雄性独角仙。 许晟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嘴角勾起轻笑,“他自己选的。” “月升喜欢就好。”许太太把孟月升拉到身边坐,问他今天玩得高不高兴。 他在客厅陪许太太说了会儿话,又喝了杯果汁才回房间,那只大独角仙抱枕就放在床头,无论谁进来都能看到。 可光凭这样还远远不够,只有一个独角仙抱枕根本看不出来他喜欢昆虫,得抓活的才行,还要抓长得难看的。 想好了这件事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首要解决的是工具问题,没有捕虫网他就用透明塑料袋自己做了一个,用绳子绑在长条的细棍上,棍子也是捡来的。 做好简易的捕虫工具,晚饭后他就跑出去了,周敏问他去干什么他说抓萤火虫。 许家住的绿园是s市的富人区,有相当大面积的绿化,还有大大小小共计21个公园,这些路孟月升比周敏甚至是许先生和许太太还要熟悉,捷径他都知道。 独角仙的成虫自然状态下初夏就出现了,学校放暑假期间正好就是它们活跃的时候。夏季白天炎热它们会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等太阳下山了才开始活动,常见是在树上。 为了抓到至少一只独角仙,这几天一到黄昏孟月升就不见人,许晟哪都找不到他,只好去问周敏。 “抓萤火虫?” 周敏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吃了碗炒饭,天还没黑就跑出去了。” 她并不担心孟月升跑出去玩,绿园管理严格,外面的人无法随意进出。 “月升为什么想抓萤火虫?” 周敏没有多想,“会飞会发光,小孩子都喜欢。” 许晟若有所思,“他几点回来?” “九点前就回家。” 许晟拿了本书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这里的视野很好,能看到前院青绿的草坪,几棵香樟树生得枝繁叶茂,对面是成行的梧桐树,夏天总是郁郁葱葱。 一本书他每看一页就要抬头看一眼窗外,等上几秒再继续看下一页。 如此往复直到时钟走到了八点半,孟月升还是没有回家。 这最后半小时许晟发现自己读不进去书了,随手把书放在手边的小圆桌上,目光终于专心地落在窗外。 九点前一刻钟,他看到院子的花墙外出现了一根绑着透明塑料袋的长棍子,晃晃悠悠过来了。 许晟走到院子,正好和在外面皮了几个小时才回家,玩得灰头土脸的孟月升打了个照面,他的头发上甚至还粘了片叶子。 孟月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吓一跳还不忘把装独角仙的玻璃罐藏在背后,“哥,哥哥好,你怎么还没睡觉?” 许晟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孟月升面前帮他拿下那片树叶,拍去他裤子上的灰,想擦擦他的脸又想起来这手刚刚拍过裤子了,只好改用干净的手背蹭了蹭,手感好像在蹭一块布丁。 孟月升想躲没躲掉,“哥哥你在干吗?” 许晟怕他疼没敢用力,就这么轻轻蹭了一下那张小脸还是跟脏得像要饭的,墨色的眼里流露无奈浅笑,“抓到萤火虫了吗?” “萤火虫?”孟月升短暂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他出门的借口,摇头说:“没找到,但是我抓到了这个!” 第4章 他把藏在背后的玻璃罐拿出来,里面关着一只硕大的雄性独角仙,通身乌黑发亮,那象征符号一样的发达额角向上弯曲并分四叉,不比博物馆展览的差,都有种许晟不能仔细看的丑。 许晟没说话,视线默默移到偷笑的孟月升脸上。 孟月升摇了摇罐子,眉眼弯弯地笑,“我厉害吧,这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 “月升真厉害。”许晟目不斜视地握住玻璃罐,不打算再看这丑东西一眼,“抓到了我们就把它放了吧,它属于大自然。” “不要。”孟月升丢下自制的捕虫网,两只手死死抱住玻璃罐不让他抢,“这是我的。” “可你把它关在罐子里它就死了。” “我不会一直关在罐子里,我会给它找个盒子。” “盒子也太小了。”许晟语气一次也没有重过,轻声温柔地哄孟月升把独角仙给放了。 但孟月升怎么都不肯撒手,许晟怕他急坏了更不愿亲近自己,只好先退一步松手,没想到他刚放开孟月升就抱着玻璃罐跑了,连掉地上的自制捕虫网都忘了捡。 孟月升在房间养独角仙这事暂时只有许晟知道,连周敏都不知道,因为他平时会把装独角仙的纸箱放在床底下。 白天在家他一看到许晟就跑,不止一次被许晟看见他趴在草坪和灌木丛里抓蟋蟀。 但他只会在许晟面前皮得无法无天,在周敏和许先生许太太眼中他还是那个乖宝宝。 被躲了几天许晟也知道自己这是把他给得罪了,去厨房拿了个苹果找他求和。 那时孟月升正好在房间里喂独角仙吃水果,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周敏,迅速把纸箱推回床底下。 打开门看到许晟,小眉头顿时皱紧。 许晟被他的反应刺了一下,有一点后悔那天晚上要他把独角仙放了。 “哥哥找我有事吗?” 许晟把手里的苹果给他,“书上说独角仙也吃苹果。” 孟月升意外地一怔,伸手接过苹果。 “我能进去看看吗?” 孟月升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进来了,这里是许家,哪有许晟不能进的房间。 他把藏在床底下的纸箱拉出来,独角仙就趴在一堆树叶里。 许晟看他把独角仙照顾得不错,不能理解也选择尊重他的爱好了,就是为什么非要养在房间里? “月升,你不应该把抓来的虫子藏在房间里,这样不卫生。” 孟月升把独角仙抓起来,拉过他一只手把独角仙放在他手上,“哥哥可以把我赶出去,我就回我爸爸妈妈那里了。” 他哪里还有爸爸妈妈,许晟忍住扔掉独角仙的冲动,“我不会赶你走。” 孟月升撇嘴不语,心道你是没赶,你都不要我了。 许晟小心地把停在手上的独角仙放回箱子里,“我给你买一个饲养箱。” 养在饲养箱里总好过装在纸箱养。 孟月升看了他一眼,“那我可以养小蛇吗?” 许晟最怕蛇。 “可以。” 孟月升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见过许晟最冷的面孔,这让许晟所有的温柔都成了一种假象,总有一天会撕开,那时候许晟就不要孟月升了。 作者有话说: 小月儿:我也不要你了! 第4章 许晟问了许家的司机s市哪里有花鸟鱼虫市场,得到不远的回答他就去找孟月升,不管是饲养箱还是小蛇,让孟月升自己挑选总不会有错。 但他在后院找到孟月升,却看见他正把那只独角仙放生,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养了。 许晟意外地微怔,“月升,怎么了?” 孟月升拿起脚边的空纸箱,小脸惆怅,“我奶奶发现了,她说独角仙的寿命很短,夏天过完就死了,它死在外面叫自然死亡,死在我手里我就是凶手,是我害死它的。” 许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奶奶说的对。” 孟月升本来也不想养什么独角仙,在许晟答应给他买饲养箱后他就更不想养了,才会故意被周敏发现,好顺理成章地放掉。 许晟不知道他都是故意的,见他心情不好还是想要他高兴一点,“你想吃甜筒吗?” 孟月升馋这一口好几天了,尽管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跟许晟划清界限,可甜筒是无辜的。 “我想吃。”孟月升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嘴硬,“我能吃三个球的吗?我要巧克力,香草还有哈密瓜。” 许晟拿走他手里的纸箱,用另一只手牵住他,“你只能选一个。” 有甜筒吃孟月升就没有计较他牵自己手,“好吧,那我要哈密瓜味的。” 绿园常见的乔木是梧桐和香樟,一样的高大挺拔,枝繁叶茂,能把炎炎烈日挡在广阔的树冠外。 曾经孟月升最喜欢香樟树,因为闻到这种树的香味会让他想起绿园,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 不过后来他又变得很讨厌香樟树了,因为这个熟悉的味道开始让他觉得很难过。 “月升,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 孟月升烦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臭,我不想知道。” “臭?”许晟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你觉得香樟树是臭的?” “臭樟树。” 许晟不明白他怎么又不高兴了,还以为是这一路走太热,便停下脚步说:“我们等等摆渡车。” 绿园有免费乘坐的摆渡车,刚刚就路过了一辆,只要在路边等几分钟就会有另一辆经过。 孟月升巴不得不用走路,把手挣了回来,扭头不看许晟。 他们在树荫下等了一会儿摆渡车就出现了,车上载着几个从游泳馆回家的学生,只剩下两个不相邻的座位。 许晟正想跟其中一个孩子商量好让个相邻的座位出来,但孟月升已经自己跳上摆渡车,扣好安全带。 许晟无法,只能坐在他后一排。 跟孟月升并排坐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紧身泳裤,肩膀披了块大毛巾。 绿园同龄的孩子大多互相认识,因为他们就在绿园的私立学校读书,不同班也总能碰着面。 刚才看到孟月升他们就觉得疑惑了,怎么从没见过,小胖子问:“你是新搬来的?” 孟月升转头看他,“可以这么说。” “你读几年级?” “开学上一年级。” 小胖子耸了耸肩,“你这么小,我二年级了。” 孟月升一脸正色地点头,“二年级很大了。” 小胖子偷看一眼后座的许晟,自以为小声,“他是你的谁?” “哥哥。”孟月升看他好像知道许晟,好奇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姐给我看过照片,说他是绿园男神。” 前世许晟也有这个外号,孟月升每次听都很想笑,但从来不敢在许晟面前提这个,因为许晟觉得丢人不喜欢。 不过现在他敢了。 孟月升转身扶着椅背,眉眼弯弯的模样特别灵,“原来哥哥是绿园男神,好厉害啊。” 许晟不懂他在笑什么,但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轻笑不语地伸手摸了把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孟月升见他一点也不在意顿觉无趣地坐好,对小胖子说:“你瘦下来了不比我哥哥差,肯定是下一个绿园男神。” 小胖子心里一动,“真的吗?” “真的真的。” 摆渡车先到了绿园大门,孟月升解开安全带下车,被许晟牵走了还在回头招手,“加油,要多游泳,最好不要吃冰淇淋。” 小胖子也在跟他招手,大声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月升。” “开学了我去一年级找你,请你吃巧克力!” 摆渡车已经开走了,孟月升急得跺脚,“巧克力也要少吃!” 许晟觉得他好笑,“你让人家不要吃冰淇淋,自己就在买冰淇淋的路上。” “是你叫我吃我才吃的。”孟月升转过头拿后脑勺对他,小声说:“我又不当绿园男神。” 天气炎热,绿园外的冰淇淋店都排起了长队,等排到他们孟月升想吃的哈密瓜味刚好就剩最后一个,店员给滚得圆圆的,有一个网球那么大,许晟后悔都来不及。 孟月升拿到甜筒先舔一圈,舔得都是口水才满意,“我不分给你喔,你想吃再买一个。” 许晟看了看其他人的,明显没有孟月升的大,“我不想吃,但你最好不要都吃了。” “我会全部吃光。”孟月升一边吃一边走,感觉夏天终于完整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坐摆渡车,孟月升就这样吃了一路,看到许家红瓦白墙的大房子,他手上的脆皮筒正好剩最后一口。 许晟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开心了?” 孟月升抹了抹嘴巴,怕被周敏看出来他吃了什么,“开心了,谢谢哥哥。” 当晚孟月升就闹肚子,偷偷跑了几趟厕所还不敢跟大人说。 第5章 最后疼得实在受不了,他躲开屋子里的大人跑去敲许晟的房门。 那时许晟正在自己房间看书,开门见孟月升小脸煞白,捂着肚子疼出一脑门汗,不用问也清楚怎么回事了。 他拿上钱包把孟月升背起来,赶在被大人发现前跑出家门,打车去儿童医院。 去医院的车上孟月升肚子疼得哼哼唧唧,司机频频从后视镜看后座两个孩子,“小孩,你们家大人呢?” 许晟用手给孟月升擦汗,头也不抬地说:“不在家。” 司机皱眉不满,“什么大人也放心你们两个小孩自己在家。” 孟月升闭着眼,疼得浑身没力气,轻声细气地说:“哥哥,我又想上厕所了。” 许晟冷静得不像只有13岁,把一身汗的孟月升拉过来搂在怀里,脸颊贴上孟月升汗津津的额头,“忍一下,医院马上到了。” “我奶奶要生气了。” “奶奶不会知道的。”许晟知道他怕周敏生气才会偷偷来找自己,“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告诉我,我不在你就告诉奶奶,告诉太太和先生,不要忍到受不了再说。” 孟月升无声点头。 计程车很快就到了儿童医院,这个时间儿童医院还是很多人,生病中的小孩无精打采地被大人抱在怀里,只有许晟一个半大孩子带着比他更小的孩子在排队看医生。 孟月升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白天冰淇淋吃太多引起胃肠功能紊乱,医生给他开了儿童蒙脱石散和益生菌。 许晟打了杯温水回来,在医院就先把药给喂了,观察发现没听到孟月升再喊肚子疼要上厕所才放心带他回家。 这一番折腾孟月升早就累得不行,就算重活一世他现在也是个七岁小孩的身体,在回绿园的计程车上就靠在许晟的怀里睡着了。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美轮美奂,灯影在虚实间像一个美丽但不真实的梦,仿佛一碰就碎了。 许晟一只少年人的手掌轻轻贴在了孟月升的额头上,触感凉凉的。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怀里人的脸上,窗外的灯光不断闪烁,他的手指摸过孟月升的眉毛,然后是阖上的眼睛。 刹那间,少年人的手臂变成了成年人的臂弯,怀里的孩童也变成了一坛冰冷的骨灰。 许晟用力地闭上眼,许久他才敢睁开,他怀里还是活生生有温度的孟月升,他的手臂也仍是少年人。 计程车后座响起了一声叹息,“月儿。” 作者有话说: 小月儿:我?这是在叫我吗? 第5章 可能是生病了,孟月升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感觉是前世,但他不记得自己经历过。 那是一个很陌生的房间,他发誓自己从没来过,装潢风格是他喜欢的奶油系原木风,电视柜和沙发旁摆置了他最喜欢的室内绿植,南天竹和柠檬树。 最奇怪的是他在这个陌生房子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收纳了12个马克杯的原木杯架,杯架不是他的但杯子是,这12个杯子有些是他自己买的,有些是朋友送的,只有一个是许晟送的,也是他唯一舍不得用的杯子。 孟月升站在那个杯架前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杯子会在这里,他正沉思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走过。 他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 男人穿着一件商务白衬,臂弯搭着西装外套,沉默地在一个柜子前长时间驻足。 孟月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已经认出来了。 他看见许晟有一个抬手的动作,似乎抚摸了什么东西,随即收回手离开了。 等人一走孟月升立即上前查看,想知道许晟刚才干了什么。 但他刚靠近那个柜子,梦醒了。 孟月升怔怔地从床上坐起来,对这奇怪又疑点重重的梦若有所思,他最好奇还是那个柜子里到底放了什么,许晟为什么看那么久? 想什么来什么,房门外响起许晟的声音,“月升,醒了吗?” 他没敲门,说话声音也轻,好像孟月升没睡醒他就走了。 “醒了。”孟月升答应了一声爬下床,跑过去开门。 许晟手里端着一个胡桃木托盘,见孟月升精神不错脸上才露出笑,“奶奶给你煮了粥。” 孟月升不喜欢吃没有味道的白粥,“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好,一会儿我跟奶奶说,让她中午给你做。” “中午我就不想吃了。”孟月升特别难缠,“中午我可能想吃豆角炒饭。” 他说什么许晟都应着,“好,中午吃豆角炒饭。” 孟月升:“……” 许晟把木托盘放到他的桌上,拿了杯温水给他,“先喝点水。” “我还没刷牙呢。” “吃完粥再去刷,回来正好把药吃了。” 孟月升没有再拉肚子蒙脱石散就不用吃,但益生菌还要继续喝。 昨晚他们回来没有惊动大人,到现在家里也没有人发现他们偷偷去过儿童医院,孟月升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许晟为什么很有经验的样子? 他吃完粥去洗漱回来,看见许晟在冲益生菌,忍不住好奇问:“哥哥以前晚上偷偷出去过吗?” 许晟摇头。 “可是大人都没有发现我们昨天晚上出去了。” “动作轻一点就好了。” 孟月升觉得是房子太大了,但凡只有个两室一厅,那肯定就被发现了。 许晟躲着一屋子大人偷偷给孟月升喝了两天益生菌,孟月升彻底好了周敏也没有发现他闹过肚子。 转眼暑假已经过半,孟月升还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但他不觉得孤独,因为他每天都可以玩躲着许晟走的游戏。 周敏给他买的字帖本还没有写完,孟月升就背起书包去上一年级了。 前世孟月升也在绿园的私立学校读书,学费不贵但入学很困难,因为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得有绿园的房子,这也是s市的有钱人都扎堆绿园的原因,孩子出生后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学校就定好了,读完就出国留学,上辈子许晟就是这样。 孟月升没有出国留学的条件,周敏根本供不起他在国外生活读书,上辈子他就考了s市的学校,哪也没去,后来死也是死在那。 不过死后他应该就不在s市了,周敏会把他葬在他爸爸妈妈身边。 “孟月升,有人找你。” 听到声音孟月升抬眼望去,看到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胖子,暑假都过完了他还是那么胖。 “嗨。” 孟月升不记得前世有没有见过他,总觉得是见过的,但没有任何印象。 小胖子把说好的巧克力给了他一盒,“放学一起玩吗?” 孟月升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一给就是一盒,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盒子,“玩什么?” “打游戏,去我家,我爸刚给我买了最新的游戏机。”小胖子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整个绿园我是第一个买到的。” 孟月升对游戏机不感兴趣,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再先进的游戏机都见过,一时兴致缺缺,“哦,游戏机好玩吗?” “可好玩了,保证你没见过。” 那还……真有可能。 前世孟月升完全活在许晟的要求里,许晟眼中的乖宝宝是不打游戏的,一放学就回家写作业,不会跟同学去电玩城,ktv之类的娱乐场所,所以这些地方孟月升一次都没去过。 小时候大家都在玩什么他还真不一定都知道。 孟月升想了想点头,“好不过我得给我奶奶打个电话。” “可以去我家打。” 说定了放学见小胖子就走了。 绿园的小学下午四点就放学了,不需要家长接送,有校门送到家门口。 初中部也有校车,但他们放学比小学晚,许晟回到家已经下午五点了,早就该回家的孟月升却不见踪影,他去问了周敏才知道孟月升放学就去了同学家,刚刚还来过电话,晚饭也在同学家吃了。 “有没有说是哪个同学?” 周敏笑着点头,“叫罗胜杰,很有礼貌的孩子,借月升电话用还跟我打招呼说奶奶好,月升在他家好像玩得很高兴,我听到好几个孩子的声音。” 许晟若有所思地颔首,想起了那个穿泳裤的小胖子,嘴角勾起轻笑,“他玩得开心就好。” “没想到月升开学第一天就交到朋友,我还担心他融入不进去。” “不会的,月升性格好。”许晟停顿了一下,“月升有没有说他那个同学住在哪里?” “有,我记得地址是……” 傍晚,许晟简单吃过晚饭就出门了。 绿园的摆渡车在他要求下把他送到了罗胜杰家,和许家复古的红瓦白墙不同,罗胜杰家的房子是现代风格的三层别墅,夜幕下房子灯火通明,院子有个露天泳池。 许晟按响了门铃,房子里很快有人响应,是个女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 第6章 “我叫许晟,是孟月升的哥哥,我来带他回家了。” “好的,请你稍等一下。” 门铃电话挂断了一会儿又接通了,这回是个小男孩儿的声音,“喂喂,月升说他要再玩一会儿,他自己会回家,你先回去吧。” 许晟微微垂下眼睛,“你让月升听。” “哦……他说他不听。” “……” 过了一会儿那陌生男孩的声音又道:“喂喂,我姐想听,她想跟你说句话可以吗?” 许晟眼中流露笑意,“不如让我进去如何?” 男孩没说话,但能听见他旁边有两个声音正在大呼小叫,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兴奋地说:“可以可以!快把门打开!” 另一个是孟月升的声音,“不可以不可以!姐姐不要啊!” 最后这门在罗胜男的强烈坚持下还是打开了,她的绿园男神像美梦成真一样登门做客。 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表示欢迎,其他孩子都不见了。 许晟找了一圈没看到孟月升,“我弟弟在哪里?” 罗胜男害羞得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红着脸说:“都躲起来了,应该在我弟的房间里,我带你去找他们?” “那谢谢你了。”许晟跟着她上楼,“你父母不在吗?” “都出差了。”罗胜男把他带到一扇贴着机动战士海报的房门前,敲门说:“罗胜杰,快点开门。” 房门后响起罗胜杰的声音,“不开!姐你是个叛徒!你重色轻友!” 罗胜男尴尬得脸又红了一层,“你爱出来不出来,先让孟月升出来,许晟要带他回家了。” “月升说他不回。” 罗胜男无措地看向许晟。 许晟清隽的面容舒展开柔和笑意,“让我试试?” “好,好的。”罗胜男退开位置给他。 许晟对着那张机动战士的海报,想了想要说什么孟月升才会跟他回家,可是不管哪句都没有把握,因为这一世孟月升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孩子了。 “月儿,再不回去奶奶就要担心了。” 藏在罗胜杰被子里的孟月升吓了一跳,猛地钻出来,为这个两世第一次听见的称呼,“他这是在叫我吗?” 作者有话说: 小月儿:诡计多端! 第6章 罗胜杰几个孩子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就见孟月升的脸很快涨红了,不像害羞,更像是气恼。 他掀开被子爬下床的速度很快,罗胜杰还以为他要出去跟他哥哥吵一架,结果他只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月升,你不等等我吗?” “你不要跟我一起走。” 孟月升在玄关换了鞋,推开门一个人跑出去了。 没跑多远他又听到许晟的声音背后,近得让他头皮发麻,“月升,不要再跑了。” 孟月升吓得跑更快,不敢回头,“你不要跟过来。” 许晟要抓他太容易,手一伸就能拎住他的衣服,“从这里跑回去太远了,我们等一等摆渡车。” “不等!我不跟你坐一辆车。” 许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招他这么反感,“我来接你回家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了吗?” “不是!” 许晟蹲在草坪上,把不断挣扎的孟月升转过来面向自己,脸上没有丝毫不快之色,耐心温和地询问原因,“那为什么你不跟我坐一辆车?” 他现在才13岁,可孟月升想对话的是24岁,27岁的许晟,已经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前世种种此刻变得记忆犹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18岁生日那天许晟把他一个人留在餐厅里,他想给许晟打电话结果发现自己的号码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他生病发烧想用朋友的手机打给许晟,可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其实许晟要结婚早就有迹可循,女朋友都交了当然是奔着结婚去的,许晟就是这种人,拒绝也毫不留情,不会给一丝一毫的希望。 孟月升抬手揉了揉涨痛的眼眶,“我不喜欢你叫我月儿。” 他的声音很小许晟还是听见了。 “因为月儿听着像女孩儿的名字?”许晟试图拉开孟月升揉眼睛的手。 孟月升说不出口真正的原因,任何许晟好像很疼爱他的举动他都不喜欢。 许晟抓住他两只手,“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叫了,就叫你月升可以吗?” “可以。” 许晟无奈轻笑,“现在不生我气了吧?” 孟月升点头,小脸皱得像苦瓜一样,“生,我不会原谅你。” 许晟身体一僵,眉眼染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忧愁,“真的不原谅我?” “真的。”孟月升坚定地点头,低着眼并不看他。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孟月升刚疑惑地想抬起脸,眼前的人却突然起身,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的头顶,他听到许晟在叹气,“那就不原谅我吧。” 孟月升怔了一下,抬起脸看着许晟,总感觉他们说的像一回事又不像一回事。 最后两人还是坐了同一辆摆渡车,许晟不等他开口自觉坐到后一排,孟月升见状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永远搞不清楚许晟在想什么,重活一世他也搞不懂,孟月升对许晟来说到底是什么。 摆渡车悠悠驶过绿园的长路,空气里飘着香樟树淡淡的幽香。 许晟坐在后座随时能看到孟月升圆圆的后脑勺,墨黑的头发浓密,能闻到儿童洗发水的奶香。孟月升长大了身上也是牛奶味,因为周敏一直给他用同一个牌子的牛奶沐浴露,他大了能自己买也没有想过要换。 后来许晟也用那个牌子的牛奶沐浴露,因为他发现家里会变得到处都是这个味道,就好像孟月升还在,只是出门了。 他不知道孟月升不喜欢被叫作月儿,骨灰坛不会说话没有告诉他,若是早知道他就不这么叫了。 天天哄想着哪怕一次就好,结果他可能每天都在惹孟月升生气。 -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男孩朗朗的声线干净悦耳,藏也藏不住他的聪明机灵劲儿,让人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一定在模仿古人摇头晃脑的模样。 绿园的梧桐树荣了又枯,枯了又荣,人间又走过了五个冬夏。 孟月升气宇轩昂地踩在道具小木桩上,脸上表情灵气十足,幼时就生得粉雕玉琢的脸大了几岁也长开了一些,鼻梁翘挺,眉眼舒展得相当漂亮,黑眼睛又大又亮,像一尘不染的白雪里落了两颗墨玉玛瑙。 绿园小学正在进行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孟月升扮演的是孔子的学生,和他一起演出的还有几个男孩儿。 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每个学生家里都有两个观看表演的名额,本来许太太要跟周敏一起来的,dv机都准备好了,结果她那不要脸的儿子生生抢走了她的名额,她只能在家等着看录像。 随着最后一个男孩踩上木桩,表演结束了,礼堂响起掌声,男孩们站一排鞠躬谢礼。 许晟手中的dv机从头到尾就对准了孟月升一个人,其他人就拍了个声音,直到幕布落下了才收起机器。 周敏很高兴,刚才鼓掌手都拍红了,“都拍下来了吗?” 许晟眉眼含笑地点头,“嗯,拍得很清楚。” 整场文艺汇演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最后所有参与表演的孩子都要一起上台谢幕,到这观礼的人才可以开始离场。 后台不能随意进入,许晟和周敏只能在外面等,这是孟月升第一次参加小学的文艺汇演活动,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完暑假他就要进入初中部了。许晟也走上了前世的轨迹,即将出国留学。 刚才表演节目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有些脸上还带着妆。 孟月升出来的有些迟,小脸洗得很干净,额发微微有些湿,看来为了把脸上的妆卸掉他费了一点时间。 “奶奶!”孟月升兴奋地扑到周敏怀里,“我在台上看到你了!” 周敏怜爱地搂着他,“奶奶也看到你了。” 孟月升一个劲地跟奶奶撒娇,对驻在一旁的许晟毫不理会。 还是周敏看不下去了,“你还在跟哥哥生气吗?” 这是孟月升单方面跟许晟吵架冷战的第四天,之所以叫单方面是因为许晟早在四天前就在求和,他根本不理。 类似的事过去五年里早已发生无数次,没有人想得通怎么性情温柔沉稳的许晟这么擅长招惹孟月升,总能把人气得好几天不理他。乖巧听话的孟月升也是只对许晟有小脾气,他模样生得太好,小嘴一撅许太太就会心疼他,数落许晟不让着一点弟弟。 许晟从来不介意,各种小男孩会喜欢的礼物买了又买,但最后往往是周敏调停,只要周敏发话了孟月升就不敢再继续耍小脾气。 他站在许晟面前低着头,不情不愿,“哥哥好。” 许晟摸了摸他的头发,“月升好,想吃舒芙蕾吗?” 第7章 孟月升默默咽口水,馋得要死也不吱声。 周敏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许晟手里的dv机,笑着说:“去吧,我会跟太太说的。” 周敏离开后,许晟试探要牵他的手,但被察觉到的孟月升躲开了。 绿园外去年开了一家甜品店,里面每一样甜品都能做得像油画一样漂亮,味道也好,甜而不腻,孟月升最爱吃那家的云朵舒芙蕾,已经吃成了店里的至尊会员。 见他们一起走进店,店员们会心一笑,拿出数量不多的精美赠品送给了孟月升。 “我?给我的?”孟月升受宠若惊地接过蛋糕形状的陶瓷马克杯。 “是喔,这是最后一个了,一直给你留着,终于等到你了。”年轻漂亮的店员姐姐笑意温柔地看向一旁的许晟,“哄好弟弟啦。” 这对兄弟是她们店的常客,一周至少来一次,不来就说明吵架了。 18岁的许晟个子早就超过一米八,怎么看都还能再长。清隽的五官褪去青涩后气质更多了一份沉稳,英挺矜贵,干净地立在那儿不用做什么说什么就极讨女孩子喜欢。 孟月升走到常坐的位置上,对蛋糕马克杯爱不释手,并不看坐在对面的许晟。 许晟拄着脸庞看他玩杯子,轻声问:“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孟月升在看马克杯的勺子,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小小年纪已经胜雪的漂亮,“看我心情。” 许晟从口袋里拿出一部最新的智能手机,放在桌上轻轻推给了孟月升,“哥哥给你打电话,你要接。” 孟月升瞥了一眼手机,并不稀罕,还是这么说,“看我心情。” 许晟内心有一丝挫败,但很快他又收拾好了心情,“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来看你。” 前世他出国留学后逢年过节都不带回来的,只有孟月升过生日他才会回来。 就是他这样日复一日把孟月升当宝地宠,才会让孟月升产生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错觉。 错觉的意思都是假的,更伤人一点说就是自作多情。 孟月升把勺子放回杯子里,叮叮当当地响,他拿起那部手机点开,发现里面已经存好了一个号码,备注名写的哥哥。 孟月升没去改备注,看完就把手机放下了,“我无所谓,哥哥你应该多回来看看先生和太太。” 许晟淡笑点头,“好,听月升的。” 孟月升耳朵都痒了一下,羞恼地瞪他,“好了,你现在不许说话了。” 正好店员端来了两份云朵舒芙蕾,许晟笑眼弯弯地给自己的嘴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 第7章 吃完舒芙蕾两人离开甜品店,孟月升抱着马克杯走在许晟前面,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许晟的名字。 回头看是几个高中生,男女都有,看校服都是许晟的同学。 “阿晟,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接?” 说话的人是一个梳丸子头的女孩,巴掌大的脸上生了双荔枝眼,妆化得很淡,明眸皓齿,像一株水仙那么漂亮。 许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实有未接电话,刚才在礼堂手机开静音了,出来他也忘了这回事,“抱歉,我没听到。” “没关系,我们现在要去游乐园过六一,一起去吧?” 许晟正想拒绝,转头就看见孟月升被这些人给包围了。 “月升,想不想去游乐园?叫你哥带你一起去。” “你一个小男孩为什么用那么可爱的水杯?” 孟月升皱眉不耐烦地拍开他们想捏自己脸的手,“不想去,不用你管。” “你还是那么凶,这么凶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跟许晟玩得近的没有一个不知道孟月升,许晟的手机壁纸都是这个孩子。 一开始他们都挺惊讶许晟有个弟弟,后来才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许晟家里佣人的孩子,被许家当自己家孩子养了,许晟待他都像亲生的。 “是你看你哥多讨女孩喜欢,情书都看不过来。” 许晟把说情书的人推开,不咸不淡地澄清,“没有的事。” 那人被他推了个踉跄也不恼,嬉皮笑脸地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许晟走到孟月升身前帮他整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乱的头发,“想去吗?” 孟月升微微歪过头,看见了梳丸子头的女孩正对他双手合十眼神充满祈求,可能对她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许晟要走了她也一样,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孟月升没有拒绝这个眼神,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好吧。” s市的游乐园孟月升已经去到不想去,当每个设施他都玩过不止一次,游乐园就会失去所有魅力,而且他两世加起来都超过三十岁了,哪里还会喜欢这些哄小孩的东西。 “月升,坐不坐旋转木马?” “坐。” 孟月升把自己抱了一路的马克杯交给身旁的人,“拿好,不要给我摔坏了。” 看着孟月升推开许晟想抱他上去的手,自己利落爬上去,被托付马克杯的人忍不住道:“这玩意儿他玩过一百次了吧,怎么一问他还是要坐?” “因为来都来了。” 除了孟月升,同行的三个女生都坐上了旋转木马,男生们就站在外面等。 旋转木马玩一次大概就一首歌的时间,音乐停了机器也跟着停。 孟月升不等许晟过来帮他,自己从木马背上跳下来,刚拿回自己的马克杯就听到这几个人在大呼小叫的起哄,回过头就看见许晟把扎丸子头的女生从木马上扶下来,那叫张盈雪的女生耳朵已经红透了。 他感觉这帮人肯定知道些什么,因为他们很明显在给许晟和张盈雪制造独处的机会。 六一儿童节游乐园人山人海,玩什么都要排队,他们找了个人最多的项目排队,让张盈雪去买些喝的,许晟过去帮忙。 孟月升抱着马克杯叹气,心想这是怕许晟没看出来吗? 不过不管许晟有没有看出来他都会答应的,因为他不会介意帮这种小忙。 “月升想喝什么?” “可乐。” 许晟点头,“不要乱跑。” 说完他又叮嘱其他人一定要看好孟月升,然后才和张盈雪一起离开。 孟月升等他们走远了才问:“张盈雪姐姐是要跟我哥哥表白吗?” 几人都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傻瓜都看出来了。” 见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有人就问他,“你觉得你哥哥喜不喜欢张盈雪姐姐?” 孟月升手指抚摸马克杯上的奶油风浮雕,若有所思地说:“可能喜欢,可能不喜欢。” “……你在说什么废话?” “问我没有用,我又不是我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孟月升没有说张盈雪一定会失败,因为前世许晟只谈过一次恋爱,对象就是最后跟他结婚的那个女人。那人不是张盈雪,他也没有见过,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在电话里听过声音。 “你觉得他们般不般配?” “我觉得有什么要紧的。”孟月升低下头把玩杯盖,不再理会他们的问题。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慢,半小时过去了他们也没有走出多远,许晟买完喝的回来一下就能找到他们。 孟月升拿着一杯最小常温可乐,难以置信问:“为什么我的没有冰?” “有。” 许晟笃定地打开他那杯可乐,盖子下还真有一块冰,比手指大不了多点,已经融化一半了。 孟月升气得跺脚,“我不喝了!” 许晟好脾气地点头,“好,哥哥帮你喝。” 孟月升一怔,“那我喝什么?” “只有这个了。”许晟从口袋里拿出一罐旺仔牛奶,还带了一根吸管。 “……那还是可乐吧。” 许晟把那杯小可乐还给他。 旁边有人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盈雪去哪了?” “洗手间,她让我先回来。”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转身往洗手间方向跑。 男生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气氛瞬间急转直下,有人在小声说:“好狠的心。” 许晟没有在意,他在看孟月升一只手抱得很辛苦的杯子,“哥哥帮你拿?” 孟月升正好拿累了,没有嘴硬把杯子交给许晟。 那天一直到离园他也没有再见到张盈雪她们。 回绿园的计程车上,孟月升在玩游乐园限量的纪念勋章,蛋糕马克杯就放在他的腿上,夹得稳稳的。 许晟坐在他旁边座位,看他长睫毛落下的一小片阴影,“月升。” 孟月升转过脸看他。 “你不想去,为什么最后答应了?” “谁说我不想去了。”孟月升不承认自己说过不想去,无理取闹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许晟心生莫名,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但从前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好闭嘴。 第8章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许先生和许太太出门不在,周敏给他们热了晚饭,孟月升吃完就回房间,把那个蛋糕马克杯和其他杯子放在一起。 两世他都有这个爱好,喜欢收集马克杯,但不是见一个买一个的收集法,而是更喜欢有特别之处的杯子,就算杯子不特别,送杯子的人特别他也会喜欢。 现在他已经有十几个这样特别的杯子,有罗胜杰和罗胜男姐弟送给他的,也有许太太和许先生的礼物,剩下就全是许晟买的。 许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喜欢杯子,在外面看到奇形怪状的马克杯就会买回来给他,最奇怪的一个长得像颗开壳的椰子。 前世孟月升只在他那里收到过一个马克杯,一个最不特别又最特别的杯子,他还记得那个杯子是什么样的,陶瓷的杯身上有一个月亮,那是许晟在国外旅行时路过一家小店买的,说是看到杯子的时候一下就想到了他。 一句话哄得孟月升大半年都过去了,想起来还会脸红心跳。 前世他敢在18岁生日那天向许晟表白,那个杯子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想许晟心里一定是有他的,不然怎么会出去玩也想着他? 勇气就这样日积月累一点点积攒,像今天的张盈雪一样,鼓起全部的勇气表白,满心期望他对自己也有一点点喜欢。 可是等待他的只有许晟冰冷至极的面孔和话语。 “你是我弟弟,孟月升。” 孟月升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舌头的僵硬,24岁的许晟哪怕只是在记忆里也足够让他悔得双腿发软。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晟的眼神失望透顶,孟月升也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18岁了,我们把你养那么大不是让你脑子里装怎么跟男人睡的!” 许晟极度愤怒地离座,头也不回地离开包间,离去的脚步每一下都踩在孟月升的心上,踩的不只一腔真心。 那是他们前世的最后一面,许晟留给他的就是这样一个决绝背影,后来孟月升再也没有见过他。 第8章 前世孟月升的18岁生日就是他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开始,许晟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缓冲的时间,仿佛有些话只要他说出口就不可原谅,他不想再当许晟的弟弟,许晟就不要他。 为了迎接即将回来陪他过生日的许晟,孟月升提前一个月就在高兴,天天数着日子期盼能早一点见到许晟,毕竟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他过生日,许晟送了他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当时国内还买不到。 孟月升宝贝每一件许晟送给他的东西,手机也跟杯子一样,锁在家里没有舍得用。 他买了一束花去机场,那是花店包得最漂亮的一束,温暖明媚的火灵鸟玫瑰。 许晟刚走出来就看见他了,因为孟月升实在太显眼,人长得皎洁如月,怀里抱的花却热情似火,像一副色彩精心搭配的油画。 如果真有这样一幅油画许晟想自己是会买的,虽然他对油画并不感兴趣。 “哥!哥!!” 许晟松开行李箱,刚张开手臂就被孟月升扑了个满怀,牛奶沐浴露的味道混在芬芳花香里,味道虽然奇怪却也不难闻,反而叫人难忘。 “又长高了,我看看胖了还是瘦了。” 许晟成年了还是烟酒不沾,声线在男人里是罕见的清润干净,说话时他的胸腔会微微振动,孟月升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颈侧的脉搏,熟悉的木质香,来自许晟的每一分气息都让孟月升情不自禁地羞红了脸。 “我瘦了。” “是吗?” 孟月升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短暂的悬空后才被放下。 许晟松开他,英俊深邃的眉眼染上很浅的温柔,“胖了。” 孟月升把差点被挤坏的花束给他,耳廓已经红透了,“你骗人,你肯定不记得我去年多重了。” “我记得。”许晟接过花束低头闻了闻花香,没找到孟月升身上的牛奶味,“谢谢月升,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束花。” 孟月升眼也不眨地盯着他,想要得到这个人的念头已经迫切得无法忍受,“那你喜欢吗?” 柔软的花瓣轻轻蹭过了许晟的鼻尖,仿佛一个轻吻,“喜欢。” “我特意选的。”孟月升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瞬间嫉妒地落在花上,好像能在花瓣上盯出一个洞来。 许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拉过一旁的行李箱走了,清冽的话音含笑,“送我的花不能报销。” 孟月升就像儿时那样追在他身后,嘴里嘀咕:“我又没有说要找你报销买花钱。” 孟月升的生日在六月最后一天,因为和父母的忌日离得很近,八岁那年他失去父母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就偷偷躲起来哭了。 许晟比周敏更快发现他的情绪,找了半天才找到躲起来哭的人,若无其事地坐在他身旁,“小寿星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孟月升低头抹眼泪,啜泣地说出愿望,“我想要爸爸妈妈。” 许晟拉住他揉眼睛的手,用一张纸巾把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哥哥可不可以?” 孟月升哭得泪眼婆娑,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我给不了你爸爸妈妈,哥哥可以吗?” 年少时仿佛无心随口那么一说的话,被两个人放在了心上,长大后许晟就算和他相隔万里,隔千万重山,隔千万条江河和汪洋大海,也要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回来陪他过生日。 无论有多困难许晟都坚持履行承诺,这一坚持就是六年。 六年时间足够一个男孩儿长大成人,心里开始怀揣着不能说与别人听,更不能说与哥哥听的秘密心事。 六年里只见六面,他自以为仍然了解孟月升,好像孟月升长大的只有身体,内心还是那个散步时会踩着他影子走的孟月升,他最挂念,最可爱的弟弟。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孟月升永远都不要长大,就那样小小的,像尾巴一样追在他后面跑。 可时间的残忍不仅可以夺走青春,也可以夺走他心里的孟月升。 隔着让他不适的浪漫烛光晚餐,他看到最熟悉的孟月升脸上陌生的表情,那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孟月升,娇羞的,紧张的,充满了无谓的勇气,明明身体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还是看着他的眼睛把爱意说完。 “我爱你许晟,我不想只是当你的弟弟,你可以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许晟还是了解他,看眼神也知道他希望听到自己说什么。 等待回复的时间长得孟月升渐渐面无血色,餐桌上的沉默几乎是在凌迟他,呼吸都已经轻得不可闻了。 许晟理应感到心疼,因为这是他最疼的弟弟,他当亲生一样疼的弟弟,可是此刻他脑海中并没有孟月升,而是对他言语轻浮,举止轻佻,放浪形骸的同性恋。 他到国外留学不到一年就报过一次警,理由是非法入室,那纠缠了他几个月的金发同性恋脱光衣服躺在他卧室的床上,他听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嗡嗡振动,空气里还有一阵挥散不去的怪味。 那天的情形时至今日仍让许晟感到恶心,他当然知道孟月升不是这样的人,可他见过的同性恋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满脑子只装了那种事的疯子。 但最让许晟感到愤怒和无法原谅的是孟月升的背叛。 “你是我弟弟,孟月升。” 如果孟月升真的爱上了他,那过去的孟月升等同于是死了。 没有血缘胜似血缘,他把孟月升当亲弟弟,耐心呵护到那么大不是让他对自己生出这种念头的。 他反对孟月升喜欢男人,更反对孟月升爱上的男人是自己。 “我是你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孟月升短短一段话同时踩中他多个逆鳞,许晟的怒火已经把理智烧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像刀子尽数往孟月升身上捅,孟月升脸色每白一分他被视作透明的底线就报复似感到快意一分。 一场本该温馨的生日会最后难堪收场,许晟当天就离开了,和孟月升断绝联系是他离开包间时就做下的决定。 他不后悔,哪怕三年间他有无数个可以主动联系孟月升的机会他也没有这么做。 他本可以永远都不后悔,就像他再也不关心孟月升,就这么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顺其自然地娶妻生子。 只要孟月升知道他快订婚的消息,就会明白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许晟近乎绝情地安排一切,不爱那个女人也要跟她结婚,因为这是正确的,她的父亲是国会参议员,所以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追求。 他本可以永远都不后悔,直到孟月升的死讯让他万箭穿心。 - 许晟极少会梦到前世,因为前世没有什么值得他再留恋,但白天张盈雪抖着身体说喜欢他的时候还是触起了他不愿回想的往事。 那天孟月升几乎就是这样的,肤白似雪的一张脸红得像花开的海棠,黑眸灵气十足,那么活生生的漂亮。 第9章 本来周敏要把孟月升的骨灰带回去,和孟月升的父母葬在一起,但许晟带着许太太去求了周敏,求了许久才让万念俱灰的周敏把孟月升的骨灰交给他。 许太太把周敏带回绿园养老,许晟在绿园外买了一个新房子,就照着孟月升和他说过的喜欢的风格装修,要原木系奶油风,家里要放绿植,最好是南天竹和柠檬树。他的宝贝杯子们要有一个好看的杯架,当然他最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有月亮的杯子…… 许晟极尽所能装潢了孟月升喜欢的房子,骨灰坛就放在客厅,永远面朝他喜欢的一切。 在梦里回到住了三年的房子,许晟并不高兴。 尽管空气里清晰地飘着熟悉的牛奶沐浴露,但他很清楚孟月升不在这里。 他疼了孟月升十一年,最后留给孟月升的却是极尽伤人的话语,连最后一面也是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餐厅里。 他不敢问任何一个人孟月升最后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一定很疼,连计程车都彻底变形了,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他要订婚了,孟月升不会想着要找他,三年里孟月升就那一天有勇气不管不顾想找他问个明白,最后却死在去找他的路上。 如果不是他,孟月升根本就不会死。 许晟每天赎罪一样地活着,出差也快去快回,不应酬不娱乐,不让自己活得轻松幸福。 他留着孟月升的骨灰坛,让那些骨灰在自己身体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他一生都离不开这片绿荫,也不想离开,只是期望能再见孟月升一面。 他天天哄那个坛子,月儿月儿,哥哥最喜欢你,可是三年来他连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孟月升。 为了讨孟月升欢心,他隔几天就要洗一遍那些杯子,轻拿轻放,生怕磕破一个角。 梦里许晟又在洗那些杯子,一盆清水上飘着好闻的泡沫,他专心地一个个洗,洗干净了再用擦杯布擦干水渍。 那应该是前世他最后的时间里平凡的一天,他将洗好的杯子一个个归放原位,忽然余光里多了一个人,他似有所感地回头,就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孟月升背对他蹲在沙发旁的柠檬树前,一只手拄着脸,另一只手很坏地在戳那颗摇摇欲坠的柠檬。 他不敢眨眼,可是孟月升还是不见了,柠檬树前空无一人,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 许晟心如刀绞地惊醒,窗外夜还很长,现在不过是凌晨。 鬓角淌下冷汗,许晟没有来得及擦,他手忙脚乱地离开房间去找孟月升。 周敏不允许孟月升反锁房门,门一拧就开。 许晟一身冷汗地来到孟月升床边,怔怔看着熟睡中的人,从站着看到坐着看。 孟月升睡得很好,还打起了小呼噜,胸口会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在看自己睡觉。 他要是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许晟不想再惹他不高兴,安静坐到天亮才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可能只有天上的月亮知道他来过。 第9章 每年的六月孟月升过生日之前都会跟周敏一起回去祭奠父母,他的父母是车祸走的,保险公司赔了钱,不多,远远不够弥补失去亲人的痛苦和伤害,但也只能是这样了。 两世这笔赔偿金都由周敏代为保管,是他学费、生活费,将来如果他要结婚买房,这笔赔偿金也会发挥作用。 阴天的清晨绿园雾雨蒙蒙,空气氤氲潮湿,孟月升踩着黄色的小雨靴走到院子里,用脸接空中飘落的丝丝细雨,感觉脸上好像湿了又好像没有。 许晟抱着刚买的儿童雨衣走出玄关,“月升,过来试试,应该是正好的。” 孟月升一直在长个儿,原来的雨衣已经小了穿不下,许晟重新买了一件,还是显眼安全的黄色。 “如果上面有小黄鸭的嘴或者恐龙尾巴我就不穿了,反正这雨这么小,我淋一天也不会湿。”孟月升小嘴嘟嘟哝哝地走回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头发上已经沾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雨再小也不可以淋一天。”许晟抬手轻轻擦去孟月升头上沾到的水汽,抖开手中的新雨衣等他检查。 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鸭子嘴恐龙尾巴孟月升才肯让他帮自己穿。 许晟蹲在地上帮他扣好雨衣扣子,话音轻软地叮嘱,“出门在外不能乱跑,要牵好奶奶的手,晚上哥哥给你打电话你要接。” 孟月升习惯性跟他对着干,“我才不接。” “你不接我只好打给奶奶了。” 孟月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吗?” “嗯。” “为什么?”孟月升不解地皱起眉头,“你有那么多话要跟我说吗?” 许晟弯眼浅笑,“没什么话说哥哥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孟月升怔了一下,转过脸不看他,“我又不想你。” 许晟起身帮他把雨衣的帽子戴好,并不要求他想自己,“我想你就可以了。 在雨势变大前,周敏带着孟月升出发了。 今天真不是一个好天气,前世许晟从机场赶到孟月升的灵堂就是这样一个阴雨绵绵的天,空气湿得好像灵堂里也下了一场雨。 和奶奶一起越走越远的孟月升在最后回了一次头,距离太远了许晟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匆匆一眼后黄色的雨衣就彻底消失在无尽绿意里。 孟月升一走许家整幢房子都变得冷冷清清,没有他每天奶奶太太的撒娇,许太太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连心里都空了一块,心情惆怅地说:“他要是我生的该多好。” 类似的话许晟每年这个时候都得听她说一遍,从不理会,只是笑而不语地看书。 “将来他长大了肯定会搬出去,那我可怎么办呢,有谁能赔我一个?”许太太只要想到总有一天孟月升会从这个家彻底搬出去心里就开始不舍。 许晟脸上的淡笑尽数褪去,清隽温润的眉眼显出罕见的强势,“他不会搬出去的。” 他话说得太笃定,许太太疑惑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周阿姨还住在这里。” 许太太缓缓摇头,“周阿姨年纪也大了,迟早要退休的,她想回故乡养老,她儿子儿媳都葬在那里。” 不管怎么想周敏都不会留在s市,总是要回去的,她走了孟月升就更没有理由留在绿园。 “在这里不能养老吗?”许晟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你劝劝她。” 许太太顿时哭笑不得,“我怎么劝?” 许晟阖上突然看不进去的书,“周阿姨非要走我不拦她,但是月升不能走。” “那是人家的亲孙子,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呀?”许太太知道他舍不得孟月升,难得见他露出这样的一面更想打趣他,“月升现在还小,周阿姨应该会等到他考完大学,到时候周阿姨退休不在这了,月升要住校肯定会干脆搬出去。” 前世孟月升18岁后就搬出了许家,许晟还是在电话里听许太太说了才知道,不过那时他还在气头上,听完了只觉得这样也好。孟月升已经18岁了,他自己也是18岁离家,更何况发生这种事后孟月升也不适合再住在他家里,搬出去也是应该的。 但如今许晟的想法变得完全不同,孟月升不住在这住哪里?又想搬到哪里去? “他不会走,有人留他他就不会走。”许晟不认为自己在盲目乐观,因为前世据许太太所说孟月升逢年过节常常带着礼物去绿园看她,这至少说明孟月升对许太太也很有感情,那要留下孟月升就不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从火车站回到故乡的老房子,一年没回来家具防尘袋上都落了厚厚的灰。 孟月升跟在周敏身后打水扫洒,两个人忙前忙后一个半小时才把房子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周敏把收尾的工作交给孟月升,自己到厨房煮了两碗煎蛋挂面,两面煎得焦黄的鸡蛋再洒上嫩绿的葱花,汤里煮两条小青菜,这一碗面孟月升吃多少年都不会腻。 明天要早起去墓园,周敏吃完早早就睡下了,孟月升睡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大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床头亮着小夜灯,许晟给他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放在床头柜。 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快走到九点,孟月升等得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才听到手机响,没好气地接起电话,“我都要睡觉了。” 电话那头许晟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么早?” 平时孟月升晚上十点多才睡,很少有九点前就准备睡觉的情况。 “奶奶已经睡了,我们明天要早点起床。” “原来是这样。”许晟话音笑意很淡,“那哥哥不吵你了,你早点休息。” “你吵都吵了。”孟月升心底忽然蹿出火来,脚踢被子发脾气,“你说要打电话让我一定要接,那你又不早一点打,我下次不接了!!” 第10章 听到孟月升在电话里那么生气,许晟惊慌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熟练地开始哄,“哥哥错了,明天一定早一点打给你。” “我不接!你不要打!”孟月升挂断电话,还把手机关机了。 许晟打过去发现打不通了也没有办法。 孟月升每次回来都是待三天两晚,第二天一大早先去墓园祭奠父母,下午周敏会去镇上采购,买一些伴手礼和土特产,总是要买到箱子塞不下了才肯作罢。 以前孟月升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并不在这里生活,而是在南边一个四季如春的小镇,他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的公司职员,每月挣的薪水刚好够养活一家人,根本买不起房子。 父母意外离世后他就被赶来的周敏带走了,倘若不是许家宽厚心善,周敏可能会换一份更辛苦的工作,这样才有办法腾出时间照看还年幼的他。 周敏常常教导,许家是他们的大恩人,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报答许家。 孟月升一直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前世他还没来得及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就死了,不仅没能给奶奶养老,也没能回报许家的恩情。 也是前世他陷得太深,越是求而不得越是放不下,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对许晟怀着那样的心思是不是对不起一直待他很好的许太太和许先生。 那许晟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喜欢孟月升,没有人规定他一定得喜欢孟月升,也没有人规定他不能不要孟月升。 五年来许晟待他如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有时孟月升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对许晟脾气那么坏,好像非要看到他冷脸对自己发火。 可是许晟就算真的受不了他,发脾气了又如何呢? 那好像也不能让他弄清楚自己对许晟来说到底是什么,只是能证明他真的是个脾气很可恶的小孩。 过不了多久许晟就要走了,再过几年等到他18岁成年也要离开许家,剩下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都不够他再发几场脾气。 孟月升有些惆怅地一叹,把装在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开机了。 “月升,快过来。” 听到周敏在叫自己,孟月升又收起手机跑过去。 周敏指着小摊上的发簪,“你看这个,你觉得太太会喜欢吗?” 整个许家最会讨许太太欢心的就是孟月升,他看一眼就知道许太太喜不喜欢,不满意地摇头,扫了一眼摊子,最后眼睛一亮指住其中一根发簪,“这个好!” 周敏把他说好的发簪买下来,付钱时说:“你要不要给哥哥也买一个礼物?” 刚刚才哄了自己对许晟好一点的孟月升又翻脸不认了,“不要,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周敏知道他嘴硬,笑着说:“只要是你买的,哥哥肯定都喜欢。” 孟月升不吱声。 买完簪子往下还有很多手工摊位,周敏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 孟月升看什么都不满意,不是不知道许晟喜欢什么,而是不想被许晟看出来他用心挑选过的。 最后要离开了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买第一眼就看中的东西,心想许晟肯定不喜欢。 第10章 昨晚孟月升才因为他电话打来太晚生气,今天许晟早早就打来了。 那时孟月升刚吃完晚饭,白天周敏从市场买了当季的丝瓜,给他煮了爱喝的丝瓜虾仁汤,孟月升就汤吃了两碗米饭,周敏担心他吃多了不消化,让他出门走走消消食。 许晟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揪路边的狗尾巴草,现在正是这种野草疯狂生长的季节,开得到处都是,孟月升每次看见总是忍不住想把长得最高的那根给揪下来。 “月升,你在哪里?”许晟听到他那边有很多虫鸣声,仿佛身在田野,担心他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喂饱多少蚊子。 “说了你也不知道。”孟月升抓着那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越看越满意,“有事吗?” 许晟的情绪早已和孟月升的情绪紧密相联,孟月升的心情是好是坏都在时刻牵动着他。 听出电话里的人心情还不错,许晟不由勾唇轻笑,“今年你的生日我们特别一点过吧。” 前世孟月升18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因为触景伤情他连生日蛋糕都不喜欢,只是看见蜡烛都会想起许晟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 那天的事他连一秒钟都不愿回想,可是许晟说过的话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忘,放在心里两世了,只要翻起一次又会变得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喜欢过生日了,可是从八岁那年起,他的生日好像变成了许家天大的事,许家过年都未必有这么热闹。 许太太让他把同学和朋友叫到家里来,他想了一圈才叫来五六个人,还包括了罗胜杰姐弟在内,而许晟那边交好的人竟然来了十几个,要不是他们带来的生日礼物是给他的,他都要怀疑这其实是许晟在过生日。 “什么特别一点?”孟月升觉得就像之前那样过挺好的,人多热闹,许太太和许先生也开心。不过听到许晟说要特别一点过,他还是很想知道怎么个特别法。 “我带你出去过,就我们两个人。”许晟翻开手边的旅游手册,“三天,哥哥带你去海边玩,你不是很想体验一次钓章鱼吗?” 想钓章鱼是有一次孟月升陪许太太看电视的时候随口说的,当时许晟就坐在一边看书,他还以为许晟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 孟月升对钓章鱼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和许晟一起出门旅游曾是他难以实现的愿望。 前世他没有这样的机会,12岁以前他小许晟也还是个孩子,后来许晟变成大人了他也离许晟的生活很远很远了。 他只知道许晟难得休假多半会跟朋友一起度过,有时候干脆就一个人,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度过悠闲假日。 每当这个时候孟月升就会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因为在许晟的时间里,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是留给孟月升的。 可在他因此感到失落沮丧的时候,他又会收到一个来自海外的包裹,里面装着许晟旅行时买给他的小礼物。 不管礼物是什么,就算是几支圆珠笔他也能开心好久,觉得在许晟心里他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他把自己哄得越陷越深,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把自己撞了个粉身碎骨,想回头已经太晚了。 其实就算前世他没有死,他坐上了去找许晟的飞机,难道结果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不会有任何不同。 三年前许晟就拒绝了他,三年后他都未必能再见许晟一面,结果可能是灰溜溜地去又灰溜溜地回来,许晟都不知道他来过。 就像他甘不甘心人都死了,他愿不愿意许晟都是要结婚的,谁也改变不了。 也不知道他死了许晟会不会为他难过一下下。 可能是不会了,毕竟许晟那么恶心他。 孟月升心事重重地踢走脚边的石子,好不容易揪来的长长狗尾巴草也扔了,“钓章鱼?好吧。” 许晟能听出他所有的语气,哪怕就一个字也能听出来他心情如何,唯独听不出他在想什么,感觉孟月升的心情突然一下不如刚才,他的心也突然沉下两分,轻了声问:“月升,怎么了?你不想去海边吗?” “我没说不想去。”反正两辈子也就这一个机会了,错过了也只有自己会感到遗憾,“我想去。” 许晟没有再问了,“好,回家了给我发一个短信,会发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孟月升又没好气地挂断电话,转头回家了。 孟月升和周敏回到s市的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把香樟树渗透得郁郁葱葱,繁盛茂密的枝叶里能看到树冠外碧空如洗的蓝天。 其实香樟树一点也不臭,孟月升心想。 回到许家红瓦白墙的大房子,孟月升刚进门就被许太太抱着亲了好几口。 许晟站在一旁等着,轮到自己了手臂都伸出去了孟月升却没有给他抱,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菩提子挂件。 “给你。” 许晟一脸意外地用双手接过,看清了那颗白玉菩提是莲花形状的,上面还连着一颗木雕莲蓬,很普通的小玩意,超过十块就是让人给骗了。 孟月升给完就跑,去给许太太看他特意挑选的发簪,小嘴像抹了蜜一样,哄得许太太昨天才做的头发马上用发簪盘起来。 许晟拿着那颗菩提子去问周敏,“周阿姨,这能改成手链吗?” 周敏针线活也擅长,点头笑着道:“换条长一点绳就可以了。” 第二天孟月升发现自己随便买的礼物变了个样,成手链戴在许晟腕上。 他既开心又不开心,“我买的不是手链。” “我知道,但是原来的绳子太短了,只能当钥匙扣,我想挂在手上。”许晟炫耀似地在他面前转了转手腕,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好看吗?奶奶帮我改的。” 第11章 一听是周敏改的链子孟月升无话可说。 六月末,离孟月升的生日不剩几天。 罗胜杰给他打电话,问他今年生日会能不能带几个女同学。 孟月升不用问都知道那些女同学是冲谁来的,许晟就算早就从绿园的学校毕业,但他的绿园男神称号还没有毕业,一张毕业证的蓝底照传包浆了还在传。 “我今年不办生日会了,我哥要带我去海边玩,我去钓章鱼。” “钓章鱼?”罗胜杰没想到他今年竟然不办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你去跟我哥说好了,他说的今年得过得特别一点。” 罗胜杰一顿,想起许晟要出国读书了,有些伤感地叹气,“虽然你哥哥要走了,但你还有我们,觉得孤单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是去国外读书,不是要死了。” “好吧,那也没有办法,我只能拒绝她们了,哎,你知道的我最不会拒绝女孩子了,你的生日礼物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谢了。” 孟月升放下手机继续收拾行李,去三天不算长,又是夏季的海边,一个背包完全足够。 他第一次跟着许晟出门玩,周敏虽然同意了但心里总是能想起放不下的事,一天能进他的房间好几次,每次都送进来一点东西,叮嘱的话一筐筐怎么说都说不完。 孟月升都有点后悔答应去了,倒不是觉得周敏烦,而是不想她太担心。 “奶奶,要不我还是别去了吧。” “胡说什么,哥哥酒店机票都订好了,怎么能不去?”周敏把才想起来的风油精塞到快塞不进的药包里,她对许晟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孟月升不在她身边她心里就不踏实,“出门玩不要跟哥哥吵架了,还有记得一定不要离开哥哥身边。” “好的,我回来再跟他吵。” 周敏抬手打了他大腿一下,“回来也不能吵,哥哥那么疼你,你总惹他伤心,小没良心的。” “我哪有惹他伤心了?”孟月升不肯背这罪名。 “你每次跟他生气他都伤心,我都看出来了,太太和先生会看不出来吗?”周敏常常为此感到担忧,不过因为许太太喜欢看许晟在孟月升那里碰一鼻子灰,还总说小孩就是好玩,她才没有多说什么。 好在孟月升也知道分寸,只是嘴硬耍耍小性子,从不会惹人生厌。 “他才不会伤心。”孟月升转过脸,还是不相信许晟会伤心。 两世了他从来没见过许晟伤心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出来这个人伤心了是什么样。 周敏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老话一遍遍说。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时隔五年孟月升又梦到那个奇怪的房子。 还是他最喜欢的原木系奶油风,家具和绿植都跟他五年前梦到的一样,没有换过位置。 这让孟月升感到很奇怪,人会做一模一样的梦吗?还是时隔五年。 可能是第二次梦到的缘故,他心里没有觉得这个房子很陌生了,在客厅转了一圈后他才发现阳台有人。 温暖得不真实的阳光洒满了阳台,也落进了客厅里,一张藤制摇椅上躺着一个人,正在悠闲地晃,怀里似乎还抱了个什么东西。 第11章 阳台有风吹过,清脆的风铃声叮铃铃响,孟月升循声抬头望去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风铃在。 素净的陶瓷风铃下悬着一张奇怪的纸条,正随风轻轻飘动。 孟月升出神地望着那只风铃,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好像不是一个梦,因为他几乎能看清楚那张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每一个小字,虽然不清楚意思,但就是能感觉到这是有作用的。 许晟为什么要在房子里吊这样一个风铃? 孟月升疑惑的眼神缓缓落到摇椅上,和他记忆里意气风发的许晟不同,眼前这个要憔悴许多,茂密的黑发里能看见一根根白发,人也瘦了,面部的轮廓线条清晰得都有些凌厉。 他阖眼安然地睡在摇椅上,怀里搂着一个瓷白的坛子。 那坛子怎么看都沉,他却好像不觉得,就这么抱着睡在阳光里,在摇椅上吱呀吱呀地晃。 孟月升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很久以前,久得该叫上辈子,曾经一度比起许晟也能爱上他,另一个迫切又难以实现的愿望就是再见许晟一面,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但是最后他连这一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许晟,孟月升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曾经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此刻却连一句都想不到。 其实抛开许晟拒绝他这件事,上辈子许晟从来没亏待过他,如果不是他着了魔一样非要许晟是他的,最后也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他走的路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可以后悔,但怪不了许晟,就连最后他要去找许晟也是自己的决定,没有人逼他这么做。 前世他选的路短短几年就走到头,因为他错在强求不属于他的许晟,倘若自己那天没有不顾一切地向许晟表白,许晟对他一定还跟从前一样,是他自己不要的,所以许晟也不要他了。 都是他自己执迷不悟。 阳台上种了很多花,有绣球还有蓝雪花,开得花团锦簇的但是孟月升一点也闻不到,就像他站在这许晟也看不到他。 孟月升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摇椅边蹲下,垂着头认错,“哥,对不起。” 许晟听不到他说话,摇椅继续有节奏地摇晃,吱呀吱呀地响,和头顶上的风铃声奇妙融合,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 “你别再生我的气了,都是我不好。”孟月升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总觉得这就是他和前世的许晟最后一面了,有些话不说出来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 轻风温柔吹动起系在风铃下招魂的经文,不止他悔不当初。 “我听说你要订婚了,虽然我没有见过嫂子,但是听声音也知道她很温柔是个好人,你好好对人家。” 孟月升放下揉眼睛的手,心口闷闷地疼,“我走了哥,你好好照顾自己。” 头顶的风铃忽然重重敲了一下,光洁细腻的陶瓷爬上淡淡的裂痕,招魂的经文在风里猎猎作响,许晟睁开眼睛,看着那只风铃直到风止铃声恢复如初才重新阖上眼,骨节分明的手轻柔抚摸冰凉的坛身,“月儿,今天天气不错。” - “如果我能钓上来一只章鱼,我就把它做成章鱼小丸子。” 孟月升穿着黑色的防晒衣,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一副儿童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生得粉嫩的脸蛋和唇红齿白的一张嘴。 他坐在钓鱼艇里,许晟正蹲在他的座位前给他穿救生衣,听到他的话不由勾唇轻笑,“你想吃章鱼小丸子?” “想。”孟月升诚实地点头,又有些担心地皱眉,“我会不会一只章鱼也钓不上来?”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很可爱,章鱼也会喜欢你。” 听到旁边座位有人在笑,孟月升都觉得丢脸,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是小宝宝吗?” 见救生衣穿好了,他推开许晟的手往外走。 他们乘坐的钓鱼艇还停在游艇港,一边是屋舍林立的城镇,一边是湛蓝宁静的大海,海鸥就在蓝天和大海之间随心所欲地飞,空气湿湿咸咸的,有人在海边喂海鸥吃面包。 孟月升没有打算喂海鸥,他怕被海鸥给叨了,就只是站在钓鱼艇上看人家喂。 这艘钓鱼艇很大,能容纳二十个人,孟月升和许晟并不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客人,除了他们和工作人员,一起出发海钓的还有个一家四口,一支七人的队伍和三个女孩。 孟月升就是在看那三个女孩喂海鸥,一袋吐司面包应该是镇上面包店买的,她们撕成小片高举过头顶等海鸥过来吃。 在海面上高高盘旋的海鸥看到食物,一个迅猛俯冲就往船上飞,孟月升吓得转头想往船里跑,可是刚转过身就重重撞到一个人身上。 许晟哭笑不得地拉着他的手查看他的脸,“撞哪了?疼不疼?” 孟月升自己揉了揉额头,“不疼。” “我看看。”许晟拉开他另一只手,确定没碰到哪儿才放心,无奈地叮嘱,“不能在船上跑。” “我没跑,我就是想进去躲躲,是你一声不响地站在这里我才会撞到。”孟月升小性子耍得驾轻就熟,不高兴地打了许晟的手一下,转头到里面找位置坐。 钓鱼艇准时出发,开出游艇港后热闹的海边城镇就远得看不清了。 孟月升在玩望远镜,想试试还能不能看到刚才的游艇港。 许晟坐在他旁边的座位,看着他问:“会晕船吗?” 钓鱼艇上有人刚出发就晕船了,正面无血色地靠在座位上。 “不会,我一点也不晕。” 孟月升没玩多久就玩腻了,把望远镜交给许晟收好,问:“我们还没到吗?” 第12章 “快了。” 海面上不只有他们这一艘钓鱼艇,到了海钓地点附近,能看到好几艘钓渔船。 这里已经离城镇很远了,海水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即使此刻天上有个大太阳,水面下也是深得黑洞洞。 钓章鱼的季节最好是夏秋两季,深秋则是钓章鱼的黄金季节,但那个时候可想而知海上该有多冷。 孟月升年纪小,他的鱼竿有工作人员协助操控,挂上饵放绳,接下来只需要等。 许晟也有鱼竿,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总是忙一会儿就得确认孟月升有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孟月升注意到他老是往自己身上看,干脆把鱼竿交给工作人员,起身走过去拉住他的衣服问:“你钓到章鱼了吗?” 许晟笑着摇头,正想问他冷不冷,突然钓鱼艇的另一侧发出惊呼声。 孟月升松开手转头就往那边跑,“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许晟只好丢下鱼竿跟过去,怕孟月升太兴奋了一头掉进海里。 钓鱼艇的另一侧站着的是那支七人队伍,二十多岁的年纪,结伴出来玩的。刚才发出惊呼声的也是他们,不出所料是钓到第一只章鱼了。 孟月升挤不进去,只能趴在船舷边伸着脖子看,看到飘在海水里逐渐浮出水面的章鱼,他兴奋得回头招呼许晟,“哥你快看,真的是章鱼!” 许晟走过来第一件事抓住他的救生衣,“小心掉海里。” 孟月升根本不听他说话,要不是被拉着整个人都快挂到船舷上,“这也太大了!能不能让我摸一下?” 除了许晟,没有人听他小嘴叽里咕噜在说什么。 “你想摸?”许晟歪头看他晶亮的眼睛,见他兴奋地点头,弯眼浅笑:“走吧,我们过去问问。” 孟月升被牵着手走过去,征得同意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触感滑腻腻的章鱼,他有些感慨,“天呐,它都长这样了还是被我们发现它其实很好吃。” 许晟忍俊不禁,等他摸够了才把人带走。 回到位置上继续钓章鱼,孟月升越心急鱼竿越是没有动静,反倒是钓鱼艇的另一边时不时就有人钓上来一只。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钓不上来?”孟月升趴在船舷上看,恨不得跳进海里捞。 许晟一直注意着他别真掉水里,“再等等。” “我有在等。” “那就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孟月升觉得海钓真是没劲透了,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水桶。 “总会等到的。”许晟戴着菩提子的手伸过去,帮他调整一下有些歪的遮阳帽。 孟月升低头看两人空无一物的水桶,连旁边的一家四口都钓上来两只,他们的桶里还是只有水。 “我觉得钓章鱼一点也不好玩。” 许晟拄着脸看他笑,“那章鱼小丸子好吃吗?” 孟月升点头,“还可以。” “晚饭就吃章鱼小丸子了?” “不行,我晚上要吃海鲜大餐。” 孟月升被许晟哄得乖乖坐在小凳子上,钓鱼艇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眼前海天一色,大海无尽广阔,咸咸的海风徐徐吹来,海面波光粼粼。 孟月升坐在凳子上呆呆地走神,不一会儿就困了,身子一歪靠在许晟的背上想睡觉。 迷迷糊糊之际他突然被一只手扶住了,如梦初醒地坐稳就听到许晟罕见有些兴奋的话音,“月儿快看,我们钓到章鱼了。” 第12章 钓鱼艇从海钓地点返回游艇港靠岸,船上的人依次跳回陆地,孟月升和许晟是最后下船的客人,蓝色的水桶里装着这次出海钓上来的最大的章鱼,真做成章鱼小丸子大概能吃到孟月升再也不想吃。 许晟把章鱼提回酒店,额外付了一些钱让他们把章鱼做成菜,晚上孟月升就如愿吃到了自己钓上来的章鱼小丸子和海鲜大餐。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给周敏打电话,“奶奶你看到我发的照片了吗?虽然是哥哥操控的鱼竿,但是章鱼咬钩的是我的钓鱼竿,所以这应该算是我钓到的。” 许晟靠在另一张单人床上看书,笑而不语地一心二用。 孟月升讲电话总是这样生动,前世他也是这样,每次许晟打给他的时候都能从上扬的尾音想象出他的模样,也能感觉到孟月升很想他。 或许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月升没有再把他当成哥哥。 这个问题许晟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但他再了解孟月升也终究不是孟月升,更何况他可能没有那么了解他。 前世他对孟月升的管教算得上严厉,因为孟月升太小就失去父母,母亲这个角色有周敏和许太太填补空缺,那父亲这个角色就只能由他来扮演并发挥作用。 他从不允许孟月升沾染任何恶习,可能会学坏的场所他让孟月升连门都不敢踏进去,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情愫他也要扼杀,即使他远在国外孟月升也不敢瞒着偷藏情书。 孟月升的成长和教育他自认没有缺失任何一环,能做到的他都做到了,可是孟月升最后还是让他给养歪了,变成他最无法理解的样子。 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又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就像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孟月升,那是他弟弟。 不知什么时候孟月升已经打完电话了,“哥哥,我想看会儿电视。” 许晟阖上许久没有翻过页的书,给他找遥控器开电视,“只能看一个小时。” 孟月升能接触电子产品的时间不多,前世许晟也是严格把控他看电视的时间,白天只能看一个小时,晚上也只能看一个小时,就算是陪许太太看电视许晟也不会让他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更不会给他买游戏机。 但这并不代表许晟不在意他的娱乐休闲时间,相反许晟是整个许家最在乎他高不高兴的人,也只有许晟会常常花时间带他出门玩。 一小时电视还没结束,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热牛奶,孟月升从晚上睡觉会腿抽筋开始早晚都得喝一杯,许晟不在他不想喝周敏和许太太都不会逼他喝,但许晟要是在他不想喝也得喝完。 知道生气也没用,孟月升面无表情地把奶几口喝完,说:“等我给你放一个奶臭味的屁你就知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长个子的时候要多补钙晚上睡觉才不会腿抽筋。”许晟接过他手里的空杯子放在床头柜,后退两步坐到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看着孟月升。 正在看电视机的孟月升背上靠着一个枕头,怀里还抱着一个,秀美的脸庞恬静。 他已经12岁了,个子越长越高,那张脸也是越长越漂亮。许晟每天都祈祷时间再走慢一点,可还是一转眼孟月升又长大了。 前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孟月升带给他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看着孟月升一天天长大,渐渐成长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许晟都无法不跟友人炫耀,每当被问起他的电脑壁纸是谁,他都这么回答:“myboy.” 但现在他只是自私不舍地希望孟月升不要长大,不要有欲望,不要懂情爱,这种逃避心理恰恰证明了他对孟月升束手无策。 一步走错追悔莫及,前世孟月升的死讯至今都是他的梦魇,能把他的心口生生撕裂。 “叮铃铃” 许晟关了手机的一小时闹钟,孟月升撇嘴看着他把电视关了,叹着气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白天出海钓章鱼他其实已经玩得很累了,干脆早早睡下。 关灯前许晟对他说:“晚安了月儿。” “你又叫我月儿。”孟月升闭着眼就快睡着了,嘴里模糊不清地说:“两次了,我睡醒再跟你生气……” 许晟听他咕咕哝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开始听他的呼吸声,听了许久才勉强有了些许睡意。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孟月升的生日。 一大清早许晟就起来了,没有惊动还在睡觉的孟月升,借了酒店的厨房给孟月升煮长寿面。 以前孟月升吃的长寿面都是周敏给他煮的,现在周敏不在这,许晟只能想办法做一碗。 从和面揉面开始,严格按照出门前周敏教他的做法,一整根面条粗细均匀,筋道不易断。因为长寿面断了不吉利,吃的时候也不能咬断,所以做长寿面的时候刚好有一碗就足够了。 孟月升起床看到这碗长寿面都是惊的,“我奶奶来了?!” “奶奶没有来,哥哥做的。”许晟拄着脸看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检查碗里的面条,眼中流露柔软的笑意,“快吃,要一口吃完。” 孟月升狐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出门前周阿姨有教我怎么做。” 孟月升恍然点头不再问了,鼓着脸像仓鼠一样吃完一整根面条。 生日的这一天许晟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周边能去的都去过了,孟月升还体验了一次街边速写画像,他觉得画师把他给画丑了,那张画也不想要,但许晟竟然挺喜欢的,还多花钱买了个画框。 第13章 孟月升拦都拦不住,回酒店的路上一会儿骂画师是奸商,一会儿骂许晟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许晟只能哄他,“哥哥喜欢,而且这也不贵。” “你说不贵就不贵,反正花的是你的钱。”孟月升一路都气鼓鼓的。 回到酒店看到布置过的房间火气又一下被浇灭了。 许晟注重一些仪式感,比如两个人绝对吃不完也要订一个大蛋糕,过生日就应该有一个生日派对,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月升不情不愿地被戴上生日帽,有一点尴尬不自然地听许晟给他唱生日歌。 许晟的声线温柔清冽,五音又准,随便唱唱也不可能难听。前世孟月升从来没听过他唱生日歌,这辈子第一次听见时他下巴都快惊掉了。后来每年生日都能听一次,渐渐就习惯了,不过还是会感到不自在。 吹灭蜡烛前许晟说:“月升,许个愿望。” 孟月升看着蜡烛,又看了看许晟,目光重新落回蛋糕上,“我长大要当个有出息的人,给我奶奶买大房子,给太太买钻石项链,给先生买汽车,给哥哥买……” 他没想好要给许晟买什么,房子项链汽车,这些都不是许晟真正想要的。 许晟想要什么他也不是清楚,可能是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吧。 孟月升停顿了片刻,问许晟,“哥你想要什么?我长大了给你买。” 许晟弯眼微笑,“我想要的用钱买不到。” 孟月升好奇问:“是什么?” 许晟伸出手指,说一个弯一根,“月升听话,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平平安安的,这就是哥哥的愿望了。” 孟月升一脸没劲地转过脸,“知道了,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没考上你可不要骂我。” 许晟笑着摇头,“不管你将来有没有出息奶奶都爱你,哥哥也是一样的。” 孟月升被他的话刺了一下耳朵,心口都像被挠了一下,他早知道是这样的,许晟只会爱弟弟孟月升,不会爱孟月升。 只要他老老实实,乖乖听话当许晟的弟弟,许晟一辈子都会对他好。 除此以外,想都不要想了。 孟月升抬起眼看向许晟的眼睛,坚定地点头,“我知道了哥。” 许晟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脏重重一跳,一瞬间竟似流走了什么,却无从寻起。 孟月升鼓起嘴,将蜡烛吹灭了。 盛夏八月,许晟远赴海外留学。 走的那天孟月升也跟到机场去送他了,许太太了解他性情稳重,对他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劳逸结合。 孟月升跟在许太太身边,轮到自己说点什么了,他张了张嘴又没说出话来,最后嘴巴一噘,“你可以抱我一下。” 许晟笑着把他搂到怀里,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头发,“记得要接哥哥的电话。” 孟月升抱着他的腰,“知道啦。” “想哥哥了随时都可以打。” “哦!” 许晟不舍地又亲了一下他的头发,“你要听话。” 第13章 时光荏苒,绿园的梧桐树和香樟叶子秋枯夏荣了三次,无尽郁郁葱葱的绿意里,少年人也如春天抽条的柳枝。 一辆摆渡车停在红瓦白墙的房子前,穿着蓝白校服的孟月升从车上下来,肤白胜雪的一张脸姣好清丽得像一株茉莉,米白色的背包和脚下的白球鞋一样一尘不染,正大步走过绿意盎然的庭院。 “我回来了。” 玄关响起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正在招待客人的许太太眉眼漾开温柔笑意,“是我小儿子月升回来了。” 孟月升换了鞋走进来,弯眼讨喜地叫人,“阿姨好。” 许太太像平时一样把他拉到身边说了会儿话,又摸了摸他的脸才放他走,“厨房有桂花红豆汤圆,你去喝一碗再回房间。” 孟月升走后,客人才觉疑惑,“原来你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小儿子。” “不是我亲生的。”许太太笑容流露几分遗憾,“不过这些年一直养在身边,没离开过我,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客人理解地点头,想着刚刚才见过的孟月升,又笑着说:“他在学校应该很讨小姑娘喜欢吧,那眉眼生的实在漂亮,小姑娘就喜欢干净漂亮的男孩子。” 许太太像是说到了好玩的事,美眸微弯地捂着嘴笑,“他可不敢早恋,因为我那个大儿子太厉害。” 客人感兴趣地挑眉,“你的大儿子不是在国外吗?” “是在国外,但兄弟俩三天两头打电话,我大儿子要查成绩查作业,这也要问那也要问,月升周末去同学家玩他也要管。”许太太说得忍不住摇头,“有这么一个哥哥我们月升哪里敢早恋?” 不敢早恋的孟月升吃完桂花红豆汤圆就回房间写作业。 干净的书桌上没有多余的东西,除了文具就是几个相框,其中一张照片是他和许晟,拍摄时间很近,是许晟回来帮他开家长会的时候在学校的月桂树下拍的。 其实家长会周敏就能开,之前也都是周敏去的,但许晟成年后就开始强势争取孟月升的家长会出席资格,用孟月升的话来说好像开家长会可以领金条。 来回机票都快赶上孟月升一年学费,许晟还是眼也不眨地花这个钱,就为了回来开个家长会。 像这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回国理由还有我弟弟要过生日,我弟弟生病住院了,我弟弟在学校受欺负……我弟弟我弟弟,他每一次回国都是因为弟弟。 许晟的友人曾为此多次不解,“你的家人无法处理你弟弟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不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离他更近一点?” 许晟却不认同这个说法,“我并没有离他而去,我还在他的身边。” “那看来你以后是不会留下了。” 许晟默了片刻才回答:“我没有想好。” “作为朋友我会希望你留下,你知道的这里有更多机会。” “我会考虑。” 傍晚,孟月升吃完晚饭回房间,刚坐下就接到罗胜杰打来的电话。 “月升,ktv你来不来?我一朋友她姐过生日,我跟她们说你就长照片这样她们死都不信,非说是高p要眼见为实。” 孟月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时间,“要是被我哥知道了你叫我去ktv,你也死定了。” “你哥在国外你怕什么?你不说他就不知道。”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罗胜杰纳闷得挠头发,“月升,你都16岁了,还要继续当你哥的乖宝宝吗?” “我什么时候当过他的乖宝宝了?” “你还不承认,每次叫你出来玩比登天还难。”罗胜杰能理解他寄人篱下,许家人对他再好也不是他真正的家人,住在别人家里应该听话懂事一些,但也不至于连正常的社交活动都不允许,“跟朋友唱首歌都不行吗?你都那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月升,就出来玩玩嘛,我也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不瞒你说我刚吹完牛,你要是不来我真的会很没有面子。” 孟月升十分不解,“你拿我吹什么牛?” “她们提到你哥。” 罗胜杰和许晟都是读的国际高中,原本许晟也希望孟月升可以到自己的母校上学,但遭到周敏强烈反对,因为无法负担高昂的学费,也没有能力把孟月升送到国外,即使许太太和许先生表示愿意出这个钱也没有让周敏松口,最后孟月升就去了公立高中。 “你们为什么会提到我哥?” “想也知道吧,你哥蝉联了那么多年的绿园男神,就算毕业了他的帅照也是属于广大校友们的。”罗胜杰的语气与有荣焉,“我一看到她们提起许哥,我马上低调地说我认识他弟!” 孟月升微微眯起眼睛,“该不会你喜欢的女孩也在那里吧?” “……到底能不能来啊?” 孟月升都能想象出他脸涨得通红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道:“今天我哥可能会给我打电话,我接完他的电话就去,先说好我不能待太久,太晚回家我奶奶会生气。” “没问题!能来半小时都好,我等你!” 孟月升和许晟之间有时差,不过通常许晟睡醒了就会给他打一个电话,一周两到三次,如果许晟不忙,甚至可能隔天就会打一通。 孟月升上次接他的电话就是前一天晚上,所以今晚极有可能许晟会打过来。 果然等到许晟那边大概是早晨的六点半,孟月升的手机就响了。 许晟刚睡醒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月升,你在做什么?” 孟月升心虚地翻开物理书,“我在预习。” “作业做好了吗?有没有不会的题目?” “做好了,不会的题在学校老师给我讲了。” 许晟在国外住的房子很大,孟月升能听见他那边空旷的回音,因为经常在这个时段打电话,他对许晟起床后的习惯了若指掌,比如他知道这时候许晟会去厨房倒水喝。 第14章 不多时他就听到水声。 但就像他了解许晟,许晟也了解他。 在听到两声咕咚的吞水声后,许晟的声音干净不少,清润悦耳,“月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重生至今孟月升还从没在他那里听过一句重话,此时听出他大概是肃了脸,眼睛也没有笑,孟月升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心口下意识地骤缩让孟月升感到羞恼,“哥,你要允许我有秘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跟你说。” 许晟在电话里笑了一下,很轻,但孟月升还是能听出来这不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噢,你已经长大了,你长得有多大了?” “我多少岁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才觉得你还小,月升。”许晟温和的话音始终耐心,“青春期会遇到很多诱惑,但你还不会分辨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大人会告诉你,所以你要听话。” 孟月升面无表情地听着,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太多遍,两辈子许晟都是这么说的。 “不会分辨学着分辨不就好了?我又不是笨蛋。” 孟月升偶尔会在电话里跟他对着干,不过都是极少数的情况,大多数时候他也不想许晟因为他的事太费心,毕竟学业要紧,而且许晟都是为了他好这他也知道,所以多数时候他确实就像罗胜杰说的,像前世那样当了乖宝宝。 现在他有点不乖许晟也丝毫不恼,因为有的是办法。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笨蛋。”许晟打开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接入了国内家里的监控,只能看到大门也足够了,他猜不到孟月升瞒了他什么,但只要人别乱跑乖乖待在家里就出不了什么事,“哥哥也不是笨蛋。” “……” 许晟拄着脸看电脑屏幕的监控,端起手边的杯子喝水,“太晚了,好在家门口的监控还是很清楚的。” 孟月升闻言一怔,“你能看到大门那个监控?” 许家门口一直都安了监控,但他从来不知道许晟能看到。 “可以,我能看得很清楚。”许晟弯眼浅笑,“上次你去罗胜杰家九点还没回来我就是从监控看到的。” 孟月升难以置信,“你还总看?!” “没有总是看,我只是担心你,天黑就不要再出门了。” 孟月升无言以对。 许晟还是这么说,“你要听话,月升。” 第14章 有时孟月升都感觉许晟是想催眠自己,听话听话你要听话,听谁的话?听哥哥的话。 前世许晟对他管教虽然严厉,却不曾在他身上花费很多时间,更多时候许晟显然希望他可以自觉一点,不要什么事情都等他来问。 重活一世可能从一开始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无论他怎么做许晟都没有生气,理应惹许晟反感的事情也被轻轻放下了。每当他想离许晟远一点,许晟就主动靠近他一些,其实他一直都很被动,也早就黔驴技穷了。 也许重来多少次都一样,无论如何他也绕不开许晟,但最让他心里没底的是许晟打算管他到哪一天? 前世他18岁表白失败后许晟才开始对他不闻不问,那这辈子表白不会再发生,许晟会一直管着他吗?直到许晟结婚? 孟月升有些心烦地翻着手里的物理书,“哥,该不会我成年了你还要管我晚上别出门吧。” 许晟能听出他在烦躁,心里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可是孟月升越来越大,再过两年就18岁了,他知道不会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时间在不停地流逝,孟月升也在不停地离他越来越远。 他每天都在希望孟月升能跟自己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他会好好听,但孟月升从来不给他这个机会。 “哥?” 许晟关闭了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清润的话音温和,“你讨厌哥哥总是管着你?” “你说的有点严重了。”孟月升心情不是很好地垂下眼,“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哥你不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我总是要……” 许晟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 孟月升心口酸胀,“骗人,你根本不会。” “我没有骗你。” “你就是骗我的。”孟月升不想再听他说话,把电话挂断了。 许晟再打过来他也不接。 他换了件衣服出门,无视门口正亮着灯的监控,头也不回地走出许家庭院。 罗胜杰从收到孟月升出门的消息就下楼等,跟着他一块下来的还有同班同学齐闻熙,今天就是他的姐姐过生日。 “你那朋友怎么还没来?”齐闻熙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机游戏正在等待回城复活。 罗胜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手机屏幕是相同的游戏画面,“堵车了吧。” 说罢他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人来人往,一辆计程车正好停在路边。 罗胜杰眯着轻微近视的眼看,虽然看不清楚脸,但孟月升特别好认,只看个身形他都能认出来。 “我朋友来了。” 齐闻熙见他收起手机往外走,好奇的视线落到落地窗外就看见一个气质出众的背影,挺瘦,黑发有些长。 他跟罗胜杰交好,早就听他说过那个许晟的弟弟跟他是好朋友,但也只是看过照片,还没见过人。 “月升!” 孟月升听到声音回头,脖子就被人给搂住了,罗胜杰兴奋地摇晃他,“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种!” 他手劲没轻没重,孟月升被弄疼了气得打他,“你想勒死我?” 罗胜杰不痛不痒地挨了两下,嬉皮笑脸地说:“认识一下,这我班上的齐闻熙,今天就是他姐姐生日,老齐这是我朋友孟月升。” 孟月升心不在焉地点头,“祝你姐姐生日快乐。” 齐闻熙怔愣回神,“你好。” 孟月升没听他说什么,被罗胜杰搂着肩膀走了。 “出来玩怎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还说没有,跟你哥吵架了?” 三人走进电梯,狭窄的空间让孟月升身上的香气变得清晰可闻,有芬芳的草木香也有牛奶沐浴露,丝丝缕缕勾得人想多靠近他一点。 “你看他像那种会吵架的人吗?”孟月升心情郁闷地叹气,“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电梯门应声打开,罗胜杰把孟月升带进包厢,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里面坐满了女孩子。 孟月升看得一呆,转身就想走,“我还是回去吧。” “你刚来就走啊。”罗胜杰把他捞回来,走在最后的齐闻熙关上包厢门。 孟月升不得已坐在皮质沙发上,被八九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我不能待太久。” “哎,知道。”罗胜杰不知从哪里拿了支麦克风,他现在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但天生的大骨架让他才十几岁就显得很壮实,五官浓眉大眼,属于一看就没有什么心眼的人,“姐姐们!让我们欢迎我的好兄弟孟月升!”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凑到孟月升身边去了。 “你的皮肤怎么会那么好?” “你的睫毛好长。” 罗胜杰手里还拿着麦克风,“姐姐们,看就好了不要摸,他不喜欢别人摸他脸。” 孟月升有些无措地坐在她们中间,有人给了他一杯柠檬可乐,还问他要不要吃蛋糕。 孟月升只是摇头。 “突然把你叫过来真不好意思。”说话的女孩长发披肩,清秀的脸上化着淡妆,眉眼看着和齐闻熙有一点像,说话轻声细语的,“你别怕,我们跟你哥哥许晟是校友,之前一直听说他有个弟弟,今天终于见到了。” 孟月升不知该说点什么,“……你好。” 齐雯雯捂着嘴轻笑,“你哥还没毕业的时候我们可喜欢绕远路,就为了从他的教室经过好看他一眼。” “是那时候高三的走廊一到课间就很热闹,总是有高一的新生经过,大家都想看看许晟长什么样。” 孟月升大概能理解这种心情,换做是他也会忍不住总是跑去看他的。 “你哥哥真的特别温柔,他连拒绝别人都很温柔。” 孟月升闻言怔了一下,抬眼看向齐雯雯,“你怎么知道他拒绝别人很温柔?” “因为我被他拒绝过呀。”说起自己曾经表白失败,齐雯雯一点都不觉得丢脸,明亮的杏核眼笑意盈盈,“我写了一封很长的情书要给你哥,你哥没有收,他那天跟我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一个字都没忘。” 孟月升心口微微缩紧,他也被许晟拒绝过,但那天许晟对他一点也不温柔,忍不住就想知道许晟拒绝别人是怎么说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包厢里没有人在唱歌,点好的歌单自动播放,此时正应景地放到一首温柔又忧伤的情歌。 提起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的心上人,齐雯雯的脸颊还有点烫,她害羞地低下眼,“他说谢谢你的心意,我会记得你给我写过一封信。” 第15章 她的朋友们大概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件事,笑着打趣她肯定还喜欢着许晟,齐雯雯也没有否认,红着脸问孟月升,“他过得好吗?” “挺好的。”孟月升没有看她,用被子里的吸管戳杯底的柠檬片,“我哥是挺温柔的,但他拒绝人不总这么温柔的。” 齐雯雯的少女心事被戳中,难掩欣喜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孟月升咬着吸管喝了口可乐,柠檬片的味道酸酸涩涩,“我见过他很不温柔地拒绝人,特别不留情面,每句话都往人心里捅。” 气氛突然凝固,刚才齐雯雯制造出来的甜蜜粉红氛围烟消云散。 在场的人都不信他说的话。 “怎么会?你说的是许晟吗?” “是我说的就是我哥许晟。”孟月升含着吸管点头,迎着一双双半信半疑的眼睛,对齐雯雯说:“所以你很幸运了,一样是被拒绝,那个人比你倒霉多了。” 大家还是不信他的话。 “你当时在场?” 孟月升想了想,“我偷听到的。” “那当时跟你哥表白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偷听到的没看见人。”孟月升喝完杯子里的可乐,掏出手机忽略几个许晟的未接电话,发现都八点多了,“我要走了。” “这么快?再玩一会儿吧。” 孟月升摇头,“我有门禁。” “那就没办法了,小杰小熙,你们送送人。” 罗胜杰和齐闻熙陪着孟月升下楼,搭电梯的时候孟月升发现罗胜杰心情有些低落,疑惑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罗胜杰不想说话地转过脸。 孟月升一脸莫名,扭头看向一旁的齐闻熙。 齐闻熙猝不及防和他对视,心里慌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喜欢我姐。” 孟月升震惊,“你竟然喜欢你好朋友的姐姐?!” “不行吗?人家都没说什么。”罗胜杰语气半死不活。 孟月升皱眉拍他的肩,“如果她喜欢我哥那一类型,那你真的没有什么希望。” “闭嘴。”罗胜杰抖开他的手,“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 孟月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往好处想想,至少你在陷进去之前发现你们根本不可能。” “……不会安慰人就算了。” “哦。” 孟月升坐上计程车回家,下意识拿出手机正好许晟又打来一个电话,手机屏幕无声无息地显示“哥哥”等待接通。 孟月升叹了声气,还是接起了,“我回家了,现在就回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话,“我下星期回来。” “下星期?”孟月升不解,“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第15章 孟月升不由握紧了手机,险些咬到舌头地说:“电,电话里不能谈吗?” 许晟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差,尽管他语气仍然温和,但孟月升还是能听出来,“我也很遗憾不能。” 这意思多半回来的机票都已经订好了。 孟月升不想跟他谈什么,更不想他专门回来就为了跟自己谈什么,好像他不接哥哥电话又在晚上出门是天大的事。 “我错了哥。” 低头认错对孟月升来说并不难,要是许晟想听他说对不起都行,只要他别回来跟自己当面谈谈。 他以为许晟想听这句话,根本不知这等于在火上浇油。 电话里的沉默长得要不是还有呼吸声,孟月升都要以为没人在听。 “……哥?” “嗯。”许晟话音很淡,已经听不出情绪了,“总之我下周回去,到家了你帮我说一声。” 他打这通电话好像就为了说这一件事,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孟月升呆呆看着手机,屏幕显示他有7个未接电话,都是“哥哥”打来的。 现在想想他好像是有些太过分,许晟担心他才让他晚上不要出门,结果他挂了电话就出去,不仅没有说清楚自己要去哪,电话也不接…… 怎么想他下周都死定了。 气象台说s市这一周都有雨,提醒市民们出行记得带雨具,注意降温及时加衣。 周末学校不用上课,孟月升待在家里哪也没去,关起门窗听音乐玩拼图。 窗外淅沥沥的雨点拍打玻璃,生得越发枝繁叶茂的梧桐木和香樟在风雨里摇晃树冠,落了一地的叶子和小树枝。 孟月升在许家的生活单调宁静,却从不乏味,在房间里享受完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他会关了音响下楼陪许太太看一会儿电视,不特别说什么地聊聊天。 电视正在播放许太太爱看的情感访谈节目,有时孟月升会跟她讨论到底哪一方的问题比较大。 “控制欲太强确实容易让另一半有压力。”看着电视节目上正在啜泣的年轻女性,许太太又有些不忍地皱眉,“她可能只是在害怕吧。” 孟月升理解地点头,“她没有安全感。” “可是为什么呀?她男朋友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会让她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孟月升认真地分析,“我认为双方都有问题,这个男的没有给他女朋友足够多的安全感,这个姐姐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对她男朋友控制欲这么强,这可能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吧。” 许太太的视线不由落到他脸上,看他聚精会神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我们月升这么懂呀?” 孟月升一怔,手已经被许太太拉住了。 “快偷偷告诉我,在学校有没有女孩子给你写情书?我保证不告诉哥哥。” 孟月升被她逗得脸红,“没有,我从来没收过情书。” 许太太也不是真想问出点什么,逗了几句就放过他了,对着电视叹起气,“都是因为我们月升有个臭哥哥。” 孟月升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她就这么骂到许晟头上。 许太太的表情很是发愁,“虽然是我生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是像谁,应该是像他自己吧,我跟他爸爸可不是这样的。” 她和丈夫从来没有费心过孩子的教育问题,因为许晟太让人省心,所有成长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困境他都没有,从小成绩优异,情绪稳定,他甚至都没有出现过叛逆期。 唯独在孟月升的事情,许晟会表现得听不进去话。 他管孟月升管得太严,她可以肯定许晟成长的道路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长辈,更何况孟月升懂事听话,根本不是需要他这样去约束的一个孩子。 出门在外,许晟打电话给孟月升这个弟弟的次数远远多过她这个母亲,回家也是十次里有九次是因为孟月升,就连这次突然说要回来,许太太不必问也知道他肯定又是为了孟月升的事,多半跟那天晚上孟月升一个人出去玩有关。 她这个在一边看着的人都觉得太过了,孟月升的心情她根本无法想象,也觉得心疼。 “这次他回来我会好好说说他。”许太太怜爱地抚摸孟月升的头发,“你都这么大了,他不应该再这样管着你,你该多出门交一些朋友。” “我知道哥哥都是为了我好。”孟月升低下头,其实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没有反感过许晟的管教,虽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能感觉到那都是基于爱。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许晟大可不必管他的事,毕竟说到底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好或是不好,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又跟许晟有什么关系? 不爱了才会不管他,不爱了才会对他不闻不问。 孟月升很清楚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想看见许晟,只是许晟平时够忙的了,还要抽出时间专门回来就为了跟他当面谈谈,这件事让孟月升感到很大的压力。 许晟回来的那天是周日,外面在下雨许太太和孟月升就没有去接他,许家的司机从机场把他接回来。 听到声音的许太太走至玄关,看着反手把雨声关在门外的男人,“淋到雨了吗?” “没有。” 二十二岁的年纪他已经长得比他的父亲更加高大,肩宽腿长,沉稳内敛,英俊深邃的眉眼有一丝睡眠不足的疲倦,他扫了眼许太太身后,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月升呢?” “在房里,他有点感冒。” 许晟闻言眉头紧锁,“要不要紧?” “轻微低烧,去看过医生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晚上有些冷,他半夜上厕所受凉。”许太太看着他越发稳重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跟你谈谈月升的事。” “月升的事?”许晟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不解其意,“月升的什么事?” 他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佣人端来热茶,许太太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不无担忧地说:“以前我就觉得你对月升管得太严,现在他都那么大,是个高中生了,你是时候该把手松一些。” 许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你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第16章 许太太点了点头,“他应该多交一些朋友,平时也应该多出去跟朋友玩,不能总待在家里。” “他不是总待在家里,他要上学,学校也已经合理安排了课外活动时间。”许晟缓缓放下茶杯,话音清润干净,“我不是反对他出门交朋友,我是担心他学到不该学的。” “月升是好孩子,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果他真的知道就不会无视我让他晚上不要出门的话,去了哪里不说,还不接我的电话。”在许晟看来这个事情已经非常严重,“在电话里他跟我认了错,也就是说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他依然这么做。” 许太太有些惊讶他竟然出现了这个程度的情绪起伏,“不,你想得太严重了,月升出门我和他奶奶是知道的,是罗胜杰那孩子把他叫出去,而且晚上九点前就回来了。” “那么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许晟看着许太太的眼睛,“故意不告诉我他去哪,故意不接我的电话?” 许太太有些慌张,“不不不,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有时候你把他逼得太紧其实只会适得其反。”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许晟微微皱眉,“他觉得我一直在逼他?” 许太太无奈至极地托住额头,“月升从没这样说过。” 许晟喝完热茶,起身径直离开了客厅。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整理行李,而是推开了孟月升的房门。 孟月升还住在小时候那个佣人房里,许晟曾提过要给他换个大一点房间,有独立的厕所,但周敏觉得这样不好,没有同意让孟月升换到主人房。 狭窄的佣人房一张大床就占去一半多的空间,孟月升生活习惯很好,不会把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目之所及都井井有条。 看着人卷着被子蜷着身睡,许晟走过去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想到孟月升睡得浅,让他一碰就醒。 “哥?” 感冒的孟月升声音沙哑,他忍着身体的酸痛坐起来,无精打采地被许晟捧住脸查看,“小心我传染你。” 许晟没说话,让他躺回去。 孟月升微睁着眼看他,“你想骂我就骂我吧。” 说完掩着嘴咳嗽了两声。 许晟看着他苍白的脸,已经心疼得什么话也不想再说,“睡吧。” 孟月升刚刚睡过一觉,这会儿有一点精神,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回来骂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孟月升悄悄拉高被子,挡住自己的口鼻,睫毛长而翘,“噢……” “看来我在这打扰你休息。”许晟脸色很淡,话音也淡得没有什么起伏,转身就要走。 他的语气从未重过,可孟月升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得紧紧的。 “哥……” 孟月升一下坐起来,撇着嘴眼睛有一点湿,他就这么盯着许晟的背影,直到那人转过身来。 “哥,我头疼,浑身都疼。” 许晟如他所愿走回去,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有一点凉的手掌温柔抚过他的脸,轻声说:“睡吧,我就在这里。” 第16章 孟月升生病很听话,不会故意闹腾人,吃了药就会自觉躺到床上去睡,但有一种情况他会表现出生病时的委屈,就是许晟在的时候。 曾经一度他需要许晟就像鱼离不开水,然而事实他并不是真的鱼,许晟也不是真的水,人是很坚强的,没有人真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可是当身体的防御被病毒削弱,他心门的防御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许晟对他一丝一毫的冷淡都会让他止不住去想,已经只是弟弟了也不行吗? 许晟总是只对孟月升很坏。 “我讨厌你。”孟月升盯着许晟英挺的鼻子,言不由衷地这样说。 许晟知道他现在不是很想睡了,眉眼淡笑地注视他,“讨厌到什么时候?” “我要一直讨厌你。” 许晟脸上的淡笑倏地消失,眼神认真又有一点藏不住伤心,“那我要难过死了。” “你才不会。” “会。”许晟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孟月升生得细长莹润的手指,话音很轻,“你在生我的气吗?” “是你在生我的气吧。”孟月升微微偏过脸,还是不看他,被子里被握住的那只手没有挣。 他从小就生得极漂亮,鼻梁秀挺,皮肤细腻,在青春期最容易长痘肤质变差的时期还是白嫩得吹弹可破,秀气的面部线条每一分弧度都讨喜,唇形也漂亮,是个笑起来总是很甜的男孩子。 可现在那张脸上苍白一股病气,许晟只是看着心都疼得厉害,“我没有生气。” 孟月升一点也不信,不过理亏哼哼也不敢哼哼得太大声。 许晟这么着急赶回来,要说心里一点气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揪心,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可能这个问题一直都存在,只是直到孟月升赌气不肯接他的电话才彻底暴露出来。 想起在客厅时许太太说过的话,许晟不多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管得太严,他自己的结论自然与许太太不同,而且多半也和孟月升的不同。 许晟斟酌了一下,“是因为我会看家里的监控你才不高兴的吗?” 孟月升的确震惊他会看大门监控,但并不觉得窒息反感,因为能猜到自己要是去罗胜杰家或者哪个同学家玩,许晟会确认自己晚上九点前有没有回家,那看家门口的监控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许晟话音轻柔地想哄他说出心里话。 孟月升抿着唇,没有如他所愿,“没我没有不高兴。” 他不肯说许晟也不能撬开他的嘴,沉默半晌也只是叹气,“睡吧,明天没好就不要去学校了。” “没有那么严重。”孟月升不想请假,抬眼看向许晟,墨黑的眼睛澄亮,“明天你会送我上学吗?” 许晟眼底流露出点点笑意,“会。” 孟月升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任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他睡一觉醒来早就过了晚饭时间,房间里漆黑一片。 不知是药效还是让被子捂出了汗,他觉得身体黏黏的很不舒服,就去洗了个澡,洗完整个人松快很多。 他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去找周敏,得到一碗温热的青菜瘦肉粥。 周敏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放心道:“退烧了。” “小感冒,吃了药很快就好的。”孟月升肚子饿,很快就吃完了粥,起身顺便把碗洗了。 周敏有担忧的事,跟到洗碗池旁道:“你哥哥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孟月升低头洗碗,弯着笑眼说:“哥哥答应明天送我上学。” 许晟跟孟月升最亲,严是真的严,疼也是真的疼。随着许晟年龄的增长,和孟月升有关的事情周敏这个亲奶奶能做主的已经不多了。 许晟脾性看似温和实则强势,事关孟月升他一步都不肯退。 “你哥哥想让你搬到他的房间住。” 孟月升听得一呆,“什么?” 周敏没有办法,“他说他不在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你住进去,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你洗漱也方便,晚上起来上厕所也不容易再受凉。” 之前许晟就提过要给孟月升换个大一点的房间,不过当时说的是无人住的卧房,周敏觉得不妥就没有同意。 没想到今天许晟又提了一次,这次竟是直接要孟月升住到他的房间。 周敏震惊不已,想不通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正想像上次一样回拒,许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连许太太都在帮腔。 孟月升难以置信,“就,就这么决定了?” 周敏为难地点头。 孟月升急忙擦干手上的水珠,“我哥在哪?我去找他说。” “他出去见朋友了,不在家。” 孟月升在客厅守株待兔,没多久就听到玄关有动静,知道是许晟回来了,他起身跑过去,“哥!” 许晟站在玄关暖色的灯光下,浅笑看他,“脸色好多了。” 孟月升紧紧皱着眉,“我住你的房间,那你回来住哪儿?” 许晟认为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我的房间。” “搬来搬去多麻烦,我在那个房住得挺好的,不用换了。” 许晟换好鞋和孟月升擦肩而过,淡笑道:“谁说我回来你就要搬回去?” 孟月升一怔,下意识追在他身后,“什么意思?” 许晟穿过客厅上楼,“我回来的时间不多,留不了几个晚上,你借我半张床就好。” 孟月升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那个房间已经是自己的了,许晟使用都只能叫借,心里一急,“可是你也没有问过我要不要搬!” 许晟停了脚回头,温和的眉眼还是孟月升最熟悉的样子,“好吧,那我现在问你,你要不要换一个大一点的房间?” 第17章 “不要!” 许晟转身走了,“可是我已经决定了。” 孟月升几步追到他前面,拦在他的房门前,“我不会搬的。” “为什么?”许晟不能理解他和周敏为什么那么执着住在那个小房间里,“只是换一个更大的房间,这对你来说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没有必要,我和我奶奶迟早要搬出去的。”孟月升说了一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但许晟竟顷刻间冷了脸,眉眼温和之色荡然无存,“谁说你迟早要搬出去?” 孟月升瞳孔骤缩,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晟生气了,久得他差点忘了这人生气是什么样。 “月升,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许晟缓了脸色,压抑住心头喷涌而出的焦躁不安,“不要想着搬出去,你不需要搬出去。” 孟月升心情复杂地低下头,不知道该不该为许晟的话感到高兴,“哥,我不是你真的弟弟。” 他永远当不了许晟真正的弟弟,他们没有血缘,他是被许家可怜收留下来的,许家拿他当亲生养,他却不能真当自己是许家的儿子。 “你不是我弟弟谁是?” 孟月升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能理解许晟为什么非要自己留下,“再过两年我奶奶就该退休了,到时候她也不会在绿园,我想跟她走。” 许晟垂眼看着孟月升秀挺的鼻尖,语气罕见强硬,“不行。” 孟月升微惊地抬眼,在他看来他能在这住都是因为周敏在这,周敏要是走了他当然该跟着走,难不成要厚着脸皮在这住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说不行。” 孟月升被噎了下,硬着头皮道:“我说行!” 说完他绕开身前的许晟跑走了。 许晟没有回房间,紧蹙着眉追在他身后,“月升,你停一下。” 孟月升充耳不闻,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 许晟在外面转了转门把手发现转不动,回头就去把钥匙找出来。 孟月升发现门没锁住,吓得打开衣柜钻进去。 借着衣柜的门缝他看到许晟就站在外面,高大挺拔的身躯像一座山。 “月升。” 孟月升不吭气地躲在几件外套后面,知道这衣柜门根本拦不住,许晟想打开就能打开。 他坐在一堆衣服上抱着膝盖,没什么底气地说:“不许你把衣柜打开。” 他的话毫无威慑力,刚说完许晟就拉开衣柜。 孟月升只好扯过一件外套的袖子遮住脸。 他听到许晟在外面叹气,“月升,周阿姨退休想去哪里养老都可以,但你,我希望你留在这里。” 孟月升从袖子后露出一只眼睛,“我不要。” 第17章 孟月升大多时候是听话的,偶尔耍耍小性子许晟都是纵着,就想他多高兴高兴。 为了让孟月升能多亲近自己,许晟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这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不过他有前世的经验总不算太困难,只是在照顾好孟月升这件事上他一直没有太多信心。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承受不了第二次失败的代价。 他小心翼翼那么多年,不是为了听孟月升躲在衣柜里说我不要的。 许晟盯着衣柜里那两只没藏住的脚丫子,孟月升连脚都生得很漂亮,指甲是干净的淡粉色,趾头圆润,脚型修长,肤色白皙能清楚看见青色的血管纹路。 许晟在衣柜前蹲下。 孟月升不敢看他,把脸完全藏在衣服后面,紧张地等着外面人反应。 但他没有等到许晟说什么,就感觉自己的左脚被一只手抓住了。 他猝不及防狠狠吓了一跳,“哥!!” 他想挣脱可是抓住他脚的手力道特别稳,像铁一样纹丝不动地钳住他的脚踝,然后挠他的脚心。 孟月升怕痒,身上的痒痒肉谁都碰不得,这会儿敏感的脚心被人挠了,把他痒得一下躺倒在衣服里缩着腿求饶。 许晟上半身已经探进衣柜里,闻到衣服上好闻的香气,但最好闻的还是他弟弟,像颗甜甜的奶糖,笑累了躺在里面没有挣扎地被他抱出来。 许晟臂弯有力地搂着他,目光流转温和的笑意,“还闹吗?” 孟月升都有些出汗了,不吭气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扑到床上去,趴着装死。 许晟侧身坐在他的床边,轻声问:“月升,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孟月升一动不动,只耳朵竖起来听。 “我最害怕找不到你。” 短短几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孟月升的心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因为曾经这也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但他从来不知道许晟也会害怕找不到他。 孟月升慢慢坐起来,垂眼沉默片刻还是做了个保证,“我以后一定接你的电话。” 但许晟现在想听的不止这些。 他伸手摸了一下孟月升的脸,还像小时候手感极佳,“我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你可以随意使用。” 他要孟月升把这当家,长久的,永远地住下去。 孟月升没心情跟他就换房间问题再吵一次,不管将来他会不会搬出去,先答应了许晟至少能让他再高兴两年,更何况这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损失。 “那我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你可不能生我的气。” 许晟眉眼溢出欣喜,安慰地抚摸那头黑发,“我不生气。” 孟月升盘着腿坐,微垂的眼睫毛长长的,翘起的弧度十分可爱,尾音拖得又软又长,“那好吧。” 次日周一,连日的雨天后s市终于放晴了。 孟月升早餐吃了一碗芥菜馄饨,没吃完的蛋饼周敏给他找了个小袋装,他可以带到学校吃。 许家的庭院外停着一辆全新的保时捷卡宴,那是许先生刚买的新车,他自己都没开过几次。 孟月升脱了书包坐进车里,睁大眼睛说:“要是不小心剐蹭到了,先生可能会生气。” 许晟不在意地笑,“没关系。” 平时孟月升上学都是自己搭公交车,要是哪天晚了来不及就直接打车,然后放学了这笔钱他会找许晟给他报销。 每个星期周敏都会给他零用钱,数额不多,到了周末多少能剩一点存小金库,但偶尔想吃点蛋糕舒芙蕾之类的甜点却是买不起的,得靠远在国外的许晟。 许晟的方式也不是直接给他钱让他自己去买,而是在孟月升从小吃到大的蛋糕店里存了一笔钱,孟月升想买什么甜点都自动从那笔钱扣款,快扣完了店员自然会联系许晟,许晟又会继续往卡里充钱。 车子从绿园出来就路过了那家蛋糕店,许晟扫了一眼熟悉的店面,“要不要进去选点东西?” 孟月升摇头,拍拍怀里的书包,“我有蛋饼,放学了我再去看看。” 许晟听得弯眼浅笑,“好。” 孟月升目视前方路况,专注的程度好像是他在开车,“我放学你来不来接我?” 许晟下午要去许先生的公司,不能确定几点忙完,“来得及我会给你发消息。” 孟月升转过脸看向窗外,“那算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许晟还能怎么说? “我会去接你,放学了在学校等我,不要乱跑。” 车子稳稳停在第一中学校门外,孟月升刚下车没走远就遇到了同桌,快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抱着篮球就这么冲过来,肩膀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孟月升的肩头,下一秒长长的手臂就搂上了孟月升的肩膀,从后面看他几乎是把孟月升圈在他的怀里。 许晟坐在驾驶座里看得真切,一张脸瞬息阴沉。 孟月升正嫌热想把人推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疑惑地回头就看到不知何时许晟从车上下来了,好像有话要跟他说。 孟月升只得往回走,不解地看着绕过车头走到面前的人,“哥?” 许晟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低头查看他的脖子,声音低得发沉,“那是你同学?” “对我同桌。” 许晟听得皱眉,幽深的眼眸是显而易见的不悦,“他长这么高怎么能跟你是同桌?” 孟月升一头雾水,“我也不矮吧,而且座位一个月会换一次。” 许晟听不进去这些,“我知道了,进去吧。” 孟月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听到预备铃响了想问也没时间问,转身走了。 那个抱着篮球的男孩还在原地等他,两人一起走进校门。 上午课间,孟月升在座位上整理试卷,突然看到班主任走进来,说要调几个座位。 现在还不到换座位的时间,大家虽莫名但还是听话地回到座位上,被点到名字的人开始收东西,不一会儿孟月升就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座位往前调了一些,离黑板更近。 座位很快就换好了,班主任离开后教室才开始有说话声,有人起身走动。 孟月升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新课桌,虽然没有证据,但总感觉自己的座位突然换了跟许晟脱不了干系。 第18章 下午放学,班长把早读前没收的手机从办公室搬进教室,教室里的人全涌上讲台争先恐后要拿回自己的手机。 孟月升坐在座位上收拾书包,不一会儿就有人把他的手机送过来,“孟月升,我帮你拿了。” “谢谢。”孟月升接过手机打开,看见一条许晟的未读消息,他已经出发在路上了,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 他的前同桌赵坤抱着篮球过来,熟练地用手指转球玩,“月升,打不打篮球?” “不打,我哥要来接我。” 赵坤一下就想起了早上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也记得他看自己的那一眼,暗沉沉的,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那算了。” 孟月升抬起眼,见他表情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我感觉你哥好像不喜欢你跟我玩。”赵坤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哪有?”孟月升皱眉,从书包里摸出忘了吃的巧克力给他,“我想跟谁玩就跟谁玩。” 赵坤用牙撕开巧克力包装一口吃了,“那走,打球去。” “明天跟你打。” “ok。” 二十分钟后教室空了大半,孟月升背着书包走出校园,看到那辆保时捷卡宴。 上车后孟月升还是没忍住道:“课间的时候班主任给我换位置了,是不是你去找老师了?” 许晟目不斜视地开车,“是。” 孟月升已经猜到是他了,仍觉意外,“为什么?我跟赵坤当同桌挺好的,他物理是全班第一,会给我讲题。” “是吗?”许晟面无表情时侧脸线条就会变得凌厉,“所以你喜欢跟他当同桌?” 孟月升不解他心情为什么很不好的样子,“不可以吗?”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许晟还是忘不了在校门那一幕。 那不是一个特别亲密的动作,朋友之间玩闹很正常,根本不算什么,但许晟还是如临大敌,十分不悦。 “月升,就算是朋友之间的玩闹也应该有个分寸,像一些肢体接触,如果对方的举动让你觉得不适反感,你可以说出来。” “你说赵坤?可是我没有对他不适反感啊。” 许晟蹙紧眉宇,没说出话来。 孟月升扭过头,反正座位都换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我还是会跟赵坤一起玩的,哥你别不喜欢他。” 第18章 孟月升理解不了许晟对赵坤的不喜,许晟也同样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就非要跟这个赵坤玩在一起。 “如果我就是不喜欢他?”许晟握紧方向盘,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喜欢孟月升听话,事实上孟月升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乖非常听话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曾经微不足道的反省此刻荡然无存。 听到孟月升的回答,许晟快把方向盘捏碎了。 “他是我朋友,我喜欢就好了。”孟月升抱着怀里的书包,视线落在车窗外面,沿路能看到很多一中的学生。他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问题,毕竟跟赵坤相处的人是他不是许晟。 但他说完这句话后,车里陷入了一阵很长的沉默。 孟月升疑惑地回过头看见许晟面色如常,并未有什么异样,他略过心头的不解,主动打破沉默:“哥,我想吃个泡芙。” 许晟点头不语。 车子开到绿园外,许晟就近找了个停车位。 这家蛋糕店孟月升从小吃到大,里面的店员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更不用说他和他哥哥是店里的大客户,对他们自然比对其他客人更加热情。 “小月升,快过来。” 听到熟悉的店员在叫自己,孟月升刚走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样东西,他低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香薰蜡烛,盒子上写着牛奶与蜂蜜。 他微微惊喜地打开盒子,拿出里面奶白色的蜡烛闻了闻,乌黑的眼睛清澈发亮,“好甜的味道!” 店员看他喜欢也觉得高兴,“数量不多,我给你留了一个。” “我第一次知道有这种味道的香薰蜡烛。” 孟月升迫不及待想让许晟也闻一闻,刚转过身就撞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原来许晟一直就站在他背后。 “哥你闻一下!”孟月升眼睛晶亮地举高手臂。 许晟身材高大,从店员的角度看不算矮的孟月升在他面前竟显得娇小,莹白的手腕被一只肤色稍深的大手握着,那只手生得骨节分明,成熟有力,是一个男人的手,可又握得那么轻,好像只要用力一点孟月升的手腕就要断了。 “猜猜看是什么味道的?”孟月升期待地问。 许晟配合地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凑到蜡烛上方嗅了一下,嘴角勾出淡笑,“牛奶,很甜的牛奶,我想应该还加了蜂蜜。” 孟月升不意外他一闻就知道,收回手自己又闻了闻,“奶香奶香的,要是有其他蛋糕香味,闻的时候真的不会觉得肚子饿吗?” 店员捂着嘴笑,“其实还有香草布朗尼,巧克力可颂,焦糖南瓜卷这些味道,我们都闻过啦,真的会肚子饿!” 店员和孟月升多聊了几句,许晟就在一边站着,未催促也并未走远。 干净的橱窗里装满像油画一样的美味面包,蛋糕在另一边的橱窗,琳琅满目,空气里飘着焦糖的味道。 孟月升选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巧克力香草泡芙,付款的时候许晟又往卡里打了一笔钱,店长一高兴又给孟月升送了一袋刚烤好的曲奇饼干。 回到车上孟月升还在对香薰蜡烛爱不释手,“今天晚上我就要点来看看。” 许晟眼中笑意很淡,“不让我也闻一闻?” “那先在你房间点好了,然后我再拿回我的房间点。” “你今晚就可以搬过来。” 孟月升一顿,摇头说:“我想等你回去了再搬。” 许晟却不这么想,“我明天晚上走,下次回来你得借我半张床,你确定要跟我这么生分?” 孟月升被他明晚就走的消息刺了一下心,刚刚还不错的心情一下毁了大半,他把蜡烛收回盒子里,圆润秀挺的鼻尖惹人疼爱,“我哪有跟你生分?是你还在住我怎么能搬进去?” “月升,这就叫生分。” 孟月升无话可说。 晚饭后,孟月升还想再拖一会儿,但许晟已经走进他的房间,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孟月升只好打开衣柜,又挣扎了一下,“不用都搬过去吧。” 许晟接过他拿下来的衣服,“用不上的东西可以留在这里。” 孟月升不想搬过去太多东西,尽管是许晟提出来的,但心里总觉得这像鸠占鹊巢。 可许晟却完全不这么想,不仅搬空他的衣柜,连他这些年收到的礼物杯子一并都搬了过去,小小的佣人房几乎空了。 看着自己的物品在许晟的房间中只是显得格格不入,怎么看都是硬闯进来的,孟月升更觉得别扭。 许晟倒是挺满意的,一再跟孟月升说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 写作完业孟月升起身去洗澡,先洗完的许晟坐在书桌前检查他的作业。 从小到大孟月升都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即使后来他到国外上学,也未有一刻从孟月升的生活里消失,就算他们之间的距离连时间都过不到一起,常常只能在一个时间段通电话,但许晟仍是最关心孟月升的人。 虽然他的关心有些过于无微不至。 就像认识他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他有个护得像眼珠子的弟弟,认识孟月升的人也没有人不知道他有个很温柔也很严厉的哥哥。 最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人就是和孟月升走得最近的罗胜杰。 罗胜杰经常跟孟月升打电话,孟月升的通话记录里出现最多的人就是许晟,其次就是罗胜杰了。 他知道许晟回来了,但他没想到许晟会接孟月升的电话。 “月升,后天晚上来我家玩。”罗胜杰声音压得很低,故作神秘,“你绝对想不到我搞到了什么好东西。” 许晟眸色发沉,温润的话音像沁了刺骨的凉水,“噢?什么好东西?” 罗胜杰闻声一呆,心跳都漏了一拍,“许晟哥?!” 许晟低低嗯了一声,“你还没说是什么好东西。” 罗胜杰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没,没什么,就是,额……月升呢?” “他在洗澡。”许晟手里的笔反过来不轻不重地点点桌子,没有放过他,“什么好东西?” 他的声音很温和,语气一点也不重,可罗胜杰还是心虚得腿肚子发软,“真没什么,我说着好玩的。” “是吗?”许晟放下手里的笔,温软的话音多了不容拒绝的强势,“我觉得不好玩,小杰,月升跟你不一样,他将来要参加高考,我希望不要有那么多不必要的事情来打扰他,后天晚上我希望他在家里好好学习,可以吗?” 罗胜杰在家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我保证不打扰他学习,许晟哥再见!听到你的声音我真高兴!” 第19章 电话迅速挂断,许晟不在意地将手机放回原位。 孟月升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许晟没有告诉他刚才罗胜杰打来电话,只是把他拉过来讲题。 床头柜点燃的香薰蜡烛正在释放甜腻的奶香,但许晟却觉得这根本敌不过孟月升身上的味道,一样是牛奶味,孟月升身上的香气是天然的干净,比蜂蜜更甜。 要睡觉的时候孟月升把蜡烛吹灭了,他有点认床,翻来覆去快半小时了也没睡着。 许晟就躺在另一边,睁着眼看他,“不困?” “困,就是睡不着。”孟月升烦躁地踢了一下被子,不满地小声说:“那张床我睡了好多年了。” 其实失眠的原因还有许晟就躺在他旁边,他从来没跟人一起睡过,不太适应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尤其那个人还是许晟。 “哥,你睡得着吗?” “睡不着。” 孟月升抿了抿唇,“你也不习惯?”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孟月升好奇地转过脸看他。 “你长大的速度太快,我很担心你。”许晟话音很轻,能听出他心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孟月升轻叹,“哥,我不会跟人学坏的,你完全可以给我多一点信心。” 有两个字一直在许晟嘴边绕,最终还是没能咽回肚子里,“赵坤……他对你来说跟别人不一样吗?” 孟月升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玩得来就一起玩,不然上学多没劲。” “你们会一起玩什么?”许晟问。 “打篮球啊。”孟月升有些得意地说:“我投篮可准了,经常能中三分。” “除了篮球还玩什么?” “没了。” 许晟稍微放心了,“嗯,你现在学习为重,课间打打篮球挺好的,但小心不要受伤。” “噢,不过哥你为什么不喜欢赵坤啊?” “也不是不喜欢他。”许晟违心地说:“只是我对他第一印象不是特别好。” 孟月升想了一下他们仅有的接触,“难道是因为他看上去像个学渣?” 许晟听得想笑,“他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孟月升侧身卷了卷被子,“我要睡觉了。” 许晟顺手帮他掖被子,手指经过一只白嫩可爱的耳朵,没忍住捏了一下耳垂,“晚安。” 没说出口原因咽回肚子里。 我不喜欢他碰你。 第19章 许晟在家只要有时间都会接送孟月升,遇到没办法的情况他会直接给孟月升钱让他打车去学校。 一辆摆渡车正停在许家的庭院前,许晟垂手立在绿意盎然的道路边,挺拔的身姿清隽卓然,英俊沉稳的脸庞上泛着愉悦的淡笑,垂眸专注地听摆渡车上的司机赞美他明珠似的弟弟。 “月升很乖啦,还是个有人情味的好孩子,夏天他吃冰棍给我也带了一根。”中年保安提到孟月升总也夸不够,“他还给我带过奶奶亲手包的粽子,我儿子将来要能有他一半乖我就烧高香了。” 许晟很爱听这些,所有和孟月升有关的生活琐事再小他都爱听,见保安夸来夸去好像都离不开好吃的,许晟既心软又好笑,“什么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 孟月升从红瓦白墙的房子里跑出来,蹦蹦跳跳地经过庭院,和许晟擦身而过,“哥我走了啊。” 许晟看着他坐上摆渡车,不放心地叮嘱,“路上小心,放学早点回家。” 孟月升答应着,在车里跟他招手。 许晟立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孟月升了才转身离开。 一中早读前会统一没收学生的手机,孟月升交手机之前都会查看一下有没有未读消息,看到罗胜杰早上发来的自闭表情,孟月升没有在意地随手回了个问号。 大课间他下楼跟赵坤还有班上的几个男孩打篮球,操场聚集着下节要上体育课的学生。 孟月升投球准,但进攻和防守都不行,要想下次还能叫得动他一起打球,就不能跟他来真的,得让着他一点,不然他以后都不来了。 赵坤娴熟地运着球,瞥见场外有其他班的女生在看,咧嘴一笑把球丢给孟月升,“校花在看你。” 孟月升接住球,反手一投就是三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胡说。” 他皮肤白,五官又生得姝美秀丽,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是要比旁人多点东西,像开在清水里的茉莉,明净清爽,一枝独秀。 一中喜欢他的人能从他教室门口排到校门口再往回绕一圈,但他从未被任何人表白。 赵坤没少因为这事开他玩笑,说他是一中吉祥物,连校长都喜欢用他装门面,每回上头下来领导视察孟月升永远站在最前面。 “你回头看一眼就知道我有没有胡说。” “不看,你肯定耍我的。” 孟月升和校花季敏敏有一点不多的接触,就是学校来领导视察的时候他们是给领导献花的学生代表,后来成了走廊里的点头之交。 不过他们一共没说过几句话,在听见季敏敏叫自己之前,孟月升都没想到她会主动走过来跟自己说点什么。 无视赵坤的挤眉弄眼,孟月升转身跑向篮球场外,盘起长发的季敏敏有张姣好的鹅蛋脸,眼睛明亮,银铃般的嗓音洋溢雀跃,“孟月升,我听别人说你家里有全套的大侦探?” “对我哥给我买的。”孟月升小时候许晟给他订过很多儿童读物,不管哪个系列只要出一本书店就给他寄一很多到现在已经绝版了,全堆在箱子里吃灰,他不难猜到季敏敏是想借书,“全套大侦探有几十我要是拿到学校来被老师看见肯定会被没收。” 季敏敏一听借书有戏,急忙道:“那我放学去你家拿。” “你拿不动吧,很重的。” “没关系!我自己想办法,只要你答应借我。”季敏敏对着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求你了,我从小就喜欢看大侦探,但是没什么零用钱买,后来出版社倒闭大侦探系列就彻底绝版了,我找了好久还是有一半没找到。” 孟月升理解地点了点头,“可以那你放学来我家拿吧,不过我先告诉你那套书可能灰很大,噢还有,你不能上课看。” 季敏敏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这时预备铃响了,两人说好放学见面各自转身离开。 赵坤抱着篮球追上往教室跑的孟月升,好奇地问:“你们说啥了?” “没啥,她找我借书。” 下午放学。 孟月升在校门口碰到季敏敏,但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个短发的女生跟她站在一起,应该是帮她搬书的,否则几十本书她一个人搬根本不可能。 碰面后聊了两句,季敏敏挽着短发女生的手就想往公交站走去,孟月升叫住她,“我今天打车回家,你们一起吧。” 孟月升拦下一辆过路的计程车,两个女生坐在后座,他坐在副驾驶。 计程车到了绿园外,看着眼前严进严出的富人区,季敏敏惊讶道:“你真的住在绿园。” 一中一直有传言孟月升是住在绿园的富家子,但好像谁都没去过他家,也奇怪他家里要是有钱怎么没去上国际高中,毕竟s市的富人不仅扎堆住绿园,连他们的孩子都扎堆上的国际高中。 “这其实是我哥家。” 季敏敏闻言不解,“你哥家不就是你家吗?” 孟月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付了钱下车,他回头问两个女生,“你们肚子饿吗?” 两个女生摇头。 “那你们等我一下。”孟月升跑进路边的蛋糕店,不一会儿就提出两个袋子,他把装蛋挞的袋子递给季敏敏,“一人一个。” “这很贵吧……谢谢。” “谢我哥吧,这应该算他买的。”孟月升吃的肉松面包快有他脸那么大。 季敏敏看他这时候吃个大面包,惊讶地问:“你不会吃不下晚饭吗?” “会但我现在肚子很饿。” 进了绿园的大门,能看到路边停了好几辆摆渡车,坐在上面的保安好像都认识他,叫他小月升。 “小月升,你怎么带女同学回家玩啊?” “什么人家来拿书的。” 摆渡车平稳地行驶在绿园的绿荫路,两个女生好奇地观察环境,发现这里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大。 没多久摆渡车就停在一幢红瓦白墙的房子前,孟月升已经吃完面包,走在前面领着她们穿过草木芬芳的庭院。 到了人家家门口,两个女生才拘谨起来不敢进去,“要不我们还是在外面等你。” “没事,进来吧。” 孟月升给两人拿拖鞋换,扬声道:“我回来了。” 房子里没有人应,孟月升扫了眼鞋柜才发现谁都没回来,“你们可以放松点,他们都不在。” 两个女生确实都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快点吧。” 第20章 孟月升小时候的儿童读物数量非常惊人,因为看过就不会再看了书都收在箱子里,平时就放在阁楼。 然而一模一样的纸箱阁楼堆了大概十来个,孟月升也不能确定大侦探系列在哪个箱子,只能一个个搬下来找。 每打开一个箱子季敏敏就会发出羡慕的惊呼声,“你怎么什么都有?!这些现在都是绝版书!” “小时候我哥给我订的,他订了一大堆,到货了书店就会寄过来。”孟月升皱眉挥去眼前肆意飞舞的灰尘,“然后越买越多,我不看了他也不准当废品卖,非要留着。” 季敏敏拿出一本精装版的儿童读物,手指拂过几乎完好无损的封面,“你哥好爱你啊。” 孟月升微怔,转头看向季敏敏,她正蹲在一个纸箱前翻看手里的书“这些都是你的童年回忆,你哥哥怎么可能舍得当废品卖了。” 孟月升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儿就转过脸,沉默地把另外的大箱子搬下来。 打开的箱子越来越多,阁楼简直是一团糟。 听到楼梯口好像有声音三人不由停下动作,一道温柔的声音就这么毫无阻碍地飘进阁楼。 “月儿,是你在上面吗?” 在两道惊讶的目光里,孟月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徒劳地解释,“这不是我的小名,他偶尔这么叫。” 说罢他对着楼梯喊:“你别上来。” 他刚说完许晟就上楼了,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英俊高大的身影走了上来。 看到两个女生许晟意外地睁大眼睛,“你们是?” “同学,找我借书的。”孟月升有些羞恼被女同学听见他有个称呼是月儿,此时对着许晟就有些没好气,“这里灰大,都叫你别上来了。” “知道灰大就应该叫我帮忙。”许晟对两个神情拘谨的女孩笑了笑,走向孟月升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一方干净带着香味的手帕轻柔地贴在孟月升的面颊上,“知道自己现在是花猫脸吗?眼睛闭起来。” 孟月升乖乖闭起眼,仰脸让他擦,“哥,我的大侦探在哪?” 许晟一只大手掌在孟月升脑后,另一只手旁若无人擦得很细致,若没有那方手帕,他简直像在抚摸孟月升的脸,“我来找,你下楼洗脸,肚子饿不饿?” “我回来路上吃了个面包。” “嗯,去吧。”许晟收起手帕,对着剩余的箱子挽起洁白的袖子,露出匀称的肌肉线条,转过脸对着两个女生笑,“你们也去洗个脸吧,下楼喝点水。” 季敏敏拉着朋友无措地起身,红着脸小声说:“那个,我们至少该把这里恢复原样。” “没关系,我来处理。” 孟月升带她们下楼去卫生间洗脸,又给她们倒了两杯水。 季敏敏和好朋友心跳还是很快,砰砰跳得她们总忍不住往阁楼方向看,“我们真的不用上去帮忙吗?” “没几箱了,很快就能找到。” 果然没过一会儿许晟就搬着一个大纸箱下楼了,他身上的白衬衣沾到了不少灰,健壮的手臂似乎很轻松就能搬起重物。 他很确定地说,“你们搬不动。” 季敏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到许晟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孟月升心头忽然燃起无名火,不悦地瞪着许晟。 第20章 箱子太重,季敏敏两个女生要想把这一箱书搬走怕是还没走出绿园就已经筋疲力尽,如果有人愿意开车捎她们一程,那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但孟月升不乐意。 他看了眼地上那一箱子书,又看向长得出水芙蓉的季敏敏,心情越发不快,“既然搬不走,那你先挑几本好了,看完了你再问我借,我带去学校给你。” 季敏敏听得一怔,回头看到他在不耐烦地皱眉,心底一慌,有些无措地说:“好,好,那我,我先拿几本回去看。” 孟月升的脾气其实不是冲着她的,很快季敏敏就发现这一点,因为孟月升用完全不讲理的语气对许晟说:“用不着你好心,不要你管!” 两个女生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许晟看着倔得像头小牛一样不肯跟自己对视的孟月升,垂眼敛去眸底的情绪,对两个女生歉意一笑,沉默地转身离开。 见许晟就这么走了,季敏敏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心想若不是因为自己要借书孟月升也不会跟他哥哥不高兴,虽然她完全没有搞懂孟月升突然生气的原因,“对,对不起。” 孟月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道什么歉?又不关你事。” “可是,都是因为我要借书才……” “我没生你气。”孟月升蹲到箱子前,把里面的大侦探拿出来,“你看你要先借哪几本。” 季敏敏已经没有借书的心情,心有余悸地跟着蹲下,“你是生你哥哥的气吗?为什么?” 在她看来许晟刚才完全没有做任何会惹孟月升生气的事。 “没有为什么,我想生气就生气。”孟月升随手拿起一本大侦探翻了翻泛黄的书页,阁楼上所有儿童读物他全都看过,有些书是许晟给他读。季敏敏说这些都是他的童年回忆倒也没错,只是不管他还是许晟其实也没有多珍惜,否则就不会当杂物一样堆在阁楼。 人也是一样的,时间到了自然要退场,然后待在属于自己的阁楼里,等某个人某天突然想起自己时上来看一眼。 季敏敏很快挑好了要借的书,孟月升送她们到门外坐摆渡车,又说了一次上课不要看,还书的时候他会把另外几本带去学校。 摆渡车开走了,两个女生回头跟他招手,孟月升没什么反应,转身回去了。 那一箱子大侦探的书还在地上,孟月升自己整理好搬回了阁楼。 箱子很重,还好刚才季敏敏拿走了一些书,尽管吃力但他一个人也能搬上去。他满心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混乱的阁楼,毕竟下楼前这里就是一团糟,可是想象中让人头疼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地上原本散乱的箱子都被人放回原位,堆在角落整整齐齐的。 孟月升放下箱子对着恢复原状的阁楼发了一会呆,能做到这个事的人只有许晟了,他也突然想起来当初这些纸箱就是许晟整理的,不让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忙了好几天才把箱子收到阁楼。 他不知道箱子里装了哪些书,许晟知道,所以许晟很快就找到了,还有时间把被他翻得一团糟的阁楼整理好。 结果他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说了那么不应该的话,像他这种没有良心的人就算将来真被扔到“阁楼”又有什么可惜的? 浅色的旅行包里已经叠好几件衣服,许晟晚上的飞机走,为了不堵在高架上他不准备在家吃晚饭。 听到孟月升进来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想问一句你的同学走了吗也因为担心惹他不高兴而没有问出口。 孟月升看他背对自己默默收拾离家的行李,心头就像针扎了一样,“哥。” “嗯?” 他多虑了,许晟一点也没有生气。 但孟月升主动叫了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长得让许晟回头,“月升?” 看到他的眼睛孟月升忽然想到自己要说什么,“我带女孩子回家,虽然我只是借书给她,但你不担心我会早恋吗?” 许晟把问题丢还给他,“你会吗?” 孟月升没有回答,他不理解许晟对他同学的态度,“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跟赵坤玩却不反对我跟季敏敏玩?你不应该更担心我会和季敏敏走太近吗?” 许晟低眉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清润的话音微微低沉,“你跟谁玩得太近我都不喜欢,也会担心,赵坤也好季敏敏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你就是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跟我生气。” 他还是没能藏好所有情绪,难以名状的委屈就这么挤出缝隙,只露出一点点也足够让孟月升感到无比震惊,仿若当头棒喝。 其实这都算不上是一句指责的话,许晟也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说出了自己角度看到的事实。 可孟月升也有自己的委屈,也受不了许晟跟他说这种话。 “对!我没有一点良心!” 从未想过的反应让许晟惊讶地望过去。 “我要不要换座位你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换房间你也没有问过我!你不喜欢赵坤我就不应该跟他玩!你觉得季敏敏漂亮可爱就可以说要开车送她回家!” 孟月升已经暴跳如雷,眼泪争先恐后地冲出眼眶,“有谁拜托你这么做了?!书是她要借的就应该她自己去想办法!你是我哥不是她哥!书都是我的!我的!你明不明白!许晟!!” 孟月升带着哭腔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捅进许晟心窝,捅得极深,灵魂似也一同受了这场酷刑。 他认识孟月升两辈子,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孟月升,果然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不管是前世还是此刻。 “月升。” 第21章 孟月升趴在枕头上痛哭,已经把枕头哭湿一小片了。 许晟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把抱着枕头哭的人紧紧搂到怀里,浑身血液都在叫嚣指责他不应该。这个人比他的命还要重要,哪怕不小心磕破一下也够他心疼上几天,又哪能受得了他这么哭。 “不哭了,月升。”许晟一颗心被他哭得四分五裂,疼得无所适从,“哥错了,都是哥不对。” 孟月升才不管他说什么,哭得生气了就用手捶打他的手臂和肩膀。 许晟都受着,只要孟月升不哭了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但孟月升好像是水做的,眼泪一直不停地冲出眼眶,哭声都已经能听出嘶哑。 “都听你的。”许晟手忙脚乱地用纸巾给他擦眼泪,“哥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孟月升推开他拿着纸巾的手,鼻涕都哭出来了也不要他擦,“不要你管,反正我没有良心,你快点不要我!”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在许晟怀里,又好像知道,话是他自己说的,说完自己又难过得不行,趴在许晟肩窝里痛哭。 他们这动静自然也惊到了回家的许先生和许太太,两人站在外面敲门。 “发生什么事了?谁在哭啊?是月升在哭吗?”许太太焦急得拍门,“许晟!你给我把门打开!” “不要开。”孟月升抓着许晟被他蹭得皱巴巴的衬衣,不想被其他人看到他哭成这个丑样子,他小时候都没这么哭过。 “好好好不开。”许晟不敢不应他,丢了手里的纸巾团拿过新的给他擦脸。 这次孟月升没有再推开他的手,抽抽搭搭地止了泪水,从许晟怀里爬到床上趴着。 许太太还在外面心急如焚地拍门,“许!晟!” 下一秒门开了,许晟拦住想往里冲的许太太,“好了,他没哭了,你让他平静一会儿。” 许太太皱眉竖着耳朵听,发现确实哭声小了很多,但没看到人她不放心,柔声叫了句,“月升?” “哎,太太你回来了。”孟月升捂着眼睛哽咽,“你别担心,我没哭了。” 许太太心疼得打了一下许晟手臂,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他了?为什么他哭成这样?” “没事。”许晟不愿多说,把许太太彻底推出去关上门。 孟月升趴在床上轻轻啜泣,没过一会就被走回来的许晟拉了起来。 许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他抱在怀里,手掌轻柔地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孟月升的手臂挂在他的肩膀上,布满泪痕的脸枕着他的肩头,无声地抿了抿哭得发干的嘴唇。 汹涌的情绪逐渐平复,孟月升呆呆地问:“几点了?” 肆意哭过的嗓子沙哑,都有些不像他的声音。 许晟偏头亲了一下他的头发,温柔的话音沉稳,“别担心,今天不走了。” 第21章 现在出发完全来得及,时间甚至够他在路上堵一会儿,但许晟不能走,从孟月升情绪崩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今天走不了。 “哥。”孟月升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好像尝到了咸咸的眼泪,“我想喝水。” “好。” 许晟答应了却没有动,一双手臂还是牢牢圈着怀里的人,像是一刻也不敢松。 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他应该松开孟月升让他能去卫生间洗个脸,正好自己下楼倒杯温水回来。 脑子里清楚罗列了事项,他却一件也不想执行。 从刚上小学到成为高中生,孟月升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像这样的拥抱在过去的岁月里却了了无几,孟月升几乎不给他抱。 这个家里能随心所欲拥抱他的人只有周敏和许太太,偶尔偶尔,会给许晟抱一下,不过那也是短暂得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拥抱,远远比不上眼下。 这是难得的机会,许晟无法说服自己松开手,因为他是那么希望能再多抱一会儿。 “月儿。”许晟几乎是叹息地呼唤他最想好好珍惜的人,他知道孟月升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这样叫他,却想不明白孟月升今天情绪崩溃的原因,“你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往前翻这件事,恐怕答案早就出现过了,只是他可能太过愚笨,竟然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 无论有多困难许晟都想弄明白,否则他不止今天走不了。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怀里人的回应。 许晟手掌温柔地摩挲孟月升的脊背,皮肤擦过布料的声音沙沙响,他静静听着,记忆回到了上周孟月升不接他电话那天。 那天挂电话之前他们说了什么? 许晟有些艰难地回忆对话,“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为什么你说我是骗人的?” “因为你不会。” 许晟微微皱起眉,“谁告诉你我不会?” “不用谁告诉我。”孟月升把眼睛按在自己的臂弯里,“你本来就不会,你将来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陪自己的家人,不是陪我,因为我不是你真正的家人,我讨厌你跟我保证你做不到的事。” 死结终于开始松动,却远不到许晟能松一口气的时候。 “你是我弟弟,当然是我真正的家人,即使将来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也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我发誓我会永远照顾你。” 孟月升干得隐隐发疼的眼睛好像又能流出点什么,但他忍住了,只是胸口的胀痛却不是他忍了就能消失的。 “还有吗?”许晟手掌温柔地拍了拍孟月升的后背,这是一个带着点鼓励意味的动作,可想弄清楚原因还需他继续耐心引导。 “还有赵坤,对吗?你喜欢和他做同桌,因为你们会一起打篮球,他的物理成绩又好,我却把你们分开了,我没有关心到你的心情,只是自私地要求你和他少来往,就因为我不喜欢他。” 其实孟月升没多在意这件事,不过许晟愿意检讨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剩下的就是许晟最不明白的,一句好心的提议为何会惹孟月升那么生气。 “季敏敏,她来找你借书,借你小时候爱看的大侦探。”许晟清楚记得那些儿童读物哪些最讨孟月升喜欢,大侦探系列是榜上有名的,因为孟月升每次都看得很认真,“你答应都借给她,但是书太多箱子很重,两个女孩子是搬不走的。” 所以他提议能开车送两个女生回家,尽管他没有多愿意做这件事,不过是看在孟月升的份上才开这个口。 他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之后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都在告诉他错了,他不应该这么说。 孟月升很介意,因为许晟是他孟月升的哥哥,不是季敏敏的哥哥,他能把哥哥给他买的书借出去,但不能把哥哥借出去。 许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孟月升的逻辑,问了也没有得到是或不是的回答,沉默仿佛一种不好意思承认的默认,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太小气了,因为周敏总是跟他说男孩子就应该大方一点。 “为什么你说自己没有良心?” 这个词汇出现了两次,许晟难以理解他从哪里得出自己没有良心的结论,因为没有人会对他说这种话。 “你。” 许晟微微蹙起眉头,“我?” “就是你说的。”孟月升毫无心理负担地给他扣上一口大锅,“你骂我没有良心。” “我什么时候骂你没有良心?”许晟有些哭笑不得地背了这口锅,只想知道这到底从哪儿来的。 “你说我就是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跟你生气。” 这对孟月升来说算是一句很重的话了,尤其他当时正愧疚自己不应该在同学面前对许晟发脾气,换位思考假如他是许晟,那样的场景他早就难堪得抬不起头。 回到阁楼后季敏敏的话突然言犹在耳你哥好爱你啊。 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些旧书无人珍惜,其实可能只有他没珍惜,许晟一直珍惜地保管每一本他看过的儿童读物,即使后来都收在纸箱里,放到了阁楼上,却还是能让见也没见过许晟的季敏敏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就是没有良心,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跟最关心他的人生气。 可能他根本就不值得许晟那么爱他,换一个人随便是谁,一定比他更会珍惜许晟的爱,不会不讲理地对他大发脾气。 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他要这些书是他的,他也要许晟是他的。 书能借,许晟不能。 但许晟什么也不懂,就会对漂亮的女孩子充满体贴,这种他最讨厌的,无法理所当然去指责的体贴。 “我说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吧。”孟月升挣开他的怀抱,许晟不给他找水喝他自己找,“你又没说错。” “说错了,让你理解成这个意思就是我说错了。”许晟拉住他的手不让走,柔声说:“我去倒水,你把脸洗干净,等我回来。” “哦。” 许晟看着他走进卫生间才走出房间下楼,他们的动静只惊到了许先生和许太太,周敏在后院准备晚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22章 许晟无意对她隐瞒孟月升哭过的事情,不过想到孟月升未必希望被奶奶知道就没有主动提及。 他面色如常地走进厨房倒水,周敏看到他笑着说了句晚饭马上就好。 “不急,机票改签了,我今天不走。”许晟端着倒好的温水准备离开。 听到他会多留一会儿周敏挺高兴,“月升一定很开心,他嘴上不说但每次你一走他心情都会跟着低落好几天。” 周敏说的这些许晟一点也不知道,他每次回来待的时间都不长,远远不够他好好陪陪孟月升,他走了孟月升也没有异样。 事实上孟月升从未对他表现出过明显的不舍,也不会每次都去机场送他,甚至有时候孟月升还在学校上课,他这边就已经踏上了回程,等到孟月升放学回来他早就在万米云层之上。 注定的离别就写在他回家的路上,不管他回来多少次最后都是要走的,今天不走也是明天走。 难怪孟月升根本不信,他被骂骗子一点也不冤枉,他一次次留下孟月升,就靠着看不到人的电话安慰自己并未离孟月升而去,自欺欺人始终陪在孟月升身边。 可一周打两三次电话真的能算是陪伴吗? 一个总是在离开的人说自己会一直陪着他,这怎么不算是在保证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回到房间孟月升已经洗好脸,清丽的脸庞找不到一点泪痕,若不是他趴在大枕头上的表情愣愣的,好像心里装了很多事,其实不太能看出来不久前他刚崩溃地大哭了一场。 看到人许晟的心口又突然闷痛起来,很担心自己将来也照顾不好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把他交给别人照顾。 大抵是心中难安,许晟总想触碰孟月升,指节分明的手轻柔擦过那头浓密的黑发。 “月升。” 喝着水的孟月升投去疑惑的视线。 “可以相信我。”许晟近乎迫切地希望他能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把你丢下。” 孟月升不快地皱起眉,“你又在保证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能做到。”许晟握住孟月升一只手,他的手很大,可以把孟月升的手完全收进掌心里,孟月升想挣都挣不开。 可能许晟真的认定了自己能做到,但孟月升也认定了他做不到,因为曾经他确实是被这个人给丢下了,所以他没办法相信许晟的保证。 “知道了,你不会丢下我,我知道了。” 他话里的敷衍太清晰,许晟没有办法继续跟他计较,只能暂时忽略,“还要水吗?” 孟月升摇头,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我困了,但是我作业还没有写。” “你可以躺十五分钟,我会叫醒你,晚饭后我陪你写作业。” 孟月升躺到床上,由着许晟给他盖被子,嘴上讨价还价想要多睡一会儿,“为什么不是半小时?” “半小时太久,晚上会睡不着。” 孟月升闭起眼都能感觉到许晟在看自己,“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许晟这时候应该在机场。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从来没有。”许晟不愿离去,这十五分钟他只想待在这。 他以为孟月升已经睡着了,却又听见他说话。 “哥,为什么你一会儿叫我月儿,一会儿叫我月升?” 许晟的声音很轻,像怕把他吵醒了,“因为我心里有个月儿,稍不注意他就跑出来了。” “你心里的月儿?” 孟月升奇怪他这个说法,恰好困意袭来,咕咕哝哝地睡过去了。 许晟注视他恬静的睡颜,总也看不够。 窗外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他有自己的月亮。 第22章 十五分钟后孟月升被叫醒了,房间里有食物的香味。 他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因为许晟不会把吃的东西拿进卧室。 “醒了吗?”许晟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奶奶给你煮了饺子,还有你爱吃的胡萝卜鸡蛋卷。” 上马饺子下马面,周敏今天煮饺子应该是给许晟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许晟今天没走成。 “是什么饺子?”闻到香味本来不饿的孟月升突然很有食欲。 “三鲜。” 听到爱吃的饺子馅孟月升眼睛微微一亮,不再作声地坐到桌子前吃那一大碗饺子。 周敏的厨艺极好,饺子包得皮薄馅大,鲜美的虾皮汤底里有紫菜和香菜碎,孟月升埋头吃了半碗,剩下半碗给了许晟,因为这碗水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的量。 许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吃,孟月升拿出书包里的作业,低着眼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准确说应该是凌晨,那时候天还没有亮。 孟月升点点头,“我不送你了。” 许晟勾了嘴角笑,“好。” 凌晨时分,窗帘外漆黑无光。 孟月升迷迷糊糊被叫醒了,他看到床头边蹲了一个高大的黑影,在跟他说话,“月升,我走了。” “嗯,拜拜。”孟月升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黑影。 他困得不行,感觉许晟好像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又好像没有。 闹钟准点把他叫醒,窗外天彻底亮了,另外一半床位也早已经凉透。 他洗漱完下楼去厨房吃早餐,昨天的饺子有剩冻在冰箱里,所以他早餐也是吃的饺子,周敏给他多煎了一个蔬菜饼,又是用小袋装着,让他带去学校吃。 孟月升走出家门庭院外却没有熟悉的摆渡车,而是停了辆粉色的宝马,那是许太太的车,平时很少见她开。 副驾驶的车窗落下,孟月升好奇地问:“太太,你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坐在车里的许太太戴着墨镜,笑容明艳,“月升快上车,今天我送你上学。” 孟月升听得一怔,在许太太的催促下还是拉开了车门。 车子平稳安全地驶在绿荫下,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和梧桐木长得枝繁叶茂,树冠下幽香阵阵,天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入其中,这是孟月升最熟悉的光景,近十年间……若是算上前世的时间那就有二十年了,两世他都在绿园长大。 “月升,要不要在路上买点好吃的?” 孟月升摇头,“我刚吃了饺子,书包里有蔬菜饼。” “那缺个甜点呀。” 在许太太的坚持下,孟月升的书包里多了个草莓蛋糕。 孟月升觉得她是有话要说,否则平时不怎么早起也不怎么自己开车的人怎么会心血来潮送他上学? 果不其然,车子到了一个红灯时间较长的路口,许太太就忍不住担忧地问:“月升,昨天怎么哭了?” 孟月升养在她身边快十年,这就是她半个儿子,十年间她一次也没有见过孟月升哭,她知道他很坚强,不是会轻易掉眼泪的人,但在许晟面前,孟月升好像就是会变得很容易受伤。 孟月升不难猜到她会问这个事,一脸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原因。 他纠结地说不出话,许太太并不想逼他,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你哥哥看着成熟稳重,其实他是一个很笨拙的人,他希望你高兴,却总是没真正学会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他希望你能好,用的方法也很笨,从小对你的管教就很严格,只怕哪天疏忽了一点你就学坏了。” 红灯的倒计时进入最后的五秒,许太太松开他的手发动汽车。 她说的话孟月升都知道,许晟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父亲,一个哥哥,唯独当不了孟月升想要的人,这点他早就知道了,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哥哥很好,对我严格也是为了我好,他为了我操了很多心。” 许晟的控制欲再强也需要有人配合,而唯一能配合他的人就是孟月升。 可能在旁人看来许晟的严厉难免让人感到窒息,但孟月升从来没有这样认为,他甚至从中感到慰藉。 很不应该,可他就是喜欢许晟管着他,关心他,就算是暂时的,至少在成年以前他拥有许晟全部的注意力。 车子到了一中校门外,许太太忍不住摸了摸孟月升的头发,语气感慨又遗憾,“你要是我生的该有多好。” 孟月升想了想,“我不会离你太远的,你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出现了。” 许太太知道他说的是将来周敏退休后的事,心头泛起一片酸软,“月升,考到好大学多远你都要去,放假有时间你能记得回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好吧。”孟月升笑着对她伸出尾指,“我跟你拉钩。” 多亏了许太太他比平时更早到达教室,交完作业还有时间他在座位上打开了手机。 他手机上的联系人不多,都是住在绿园的同学邻居,后来不同校后很多都不联系了,只有罗胜杰经常找他。 他点开了罗胜杰的头像,昨天发的问号得到了六个点,于是他又回了一个问号。 第23章 国际高中不像一中会没收手机,他们是任意使用的,不一会儿罗胜杰直接把电话打过来。 孟月升拿着手机走到教室外接,“你干吗?” 电话里罗胜杰的声音故作沉重,“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哥已经变态了。” “已录音。” 罗胜杰痛心疾首他黑白不分,“你现在应该站在我这头!” 孟月升只觉得好笑,“他是我哥,您是?” “跟你说正经的,前天还是哪天,我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没接,许晟哥接的。” “你给我打过电话?”孟月升奇怪道:“他没告诉我。” “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你!!”罗胜杰现在想想那时接电话的许晟脑门还有些发凉,“本来我想叫你来我家看我搞到的好东西,你哥死活不让,还叫我别打扰你学习。” 孟月升很好奇,“什么好东西?” 罗胜杰听得怔了一下,“你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关注的重点都是一样的。 孟月升用手抓住眼前的防护网,一中所有走廊都装上了这种铁丝,外面的一切,蓝天白云,绿树操场都被根根结实的铁丝切割,所有一中的学生都被严密保护着,很安全也让人更向往完整的蓝天。 “所以呢,你为什么骂我哥变态?” “以前你哥最多限制你晚上出门,现在你连来我家都不行了,我理解你要高考,但你现在才高一,有必要现在就冲刺高考吗?” 孟月升微微眯起眼睛,“就是你打电话找我去你家玩,我哥不让,还让你以后都不要打扰我学习?” “就是这样!”罗胜杰情绪激动,“不是我说他至于吗?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要不是认识晚了几年,咱俩开裆裤都能穿同一条……” 孟月升忍不住打断他,“恐怕不行。” “重点不是开裆裤!是我跟你这交情!”罗胜杰后来复盘那通电话,越想心里就越委屈,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许晟一个人盼着孟月升好一样,其他人多找一下孟月升都叫打扰,影响他学习。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孟月升没有多在意这件事,“还有我哥不是变态,他就是个笨蛋,他心疼我没有爸爸妈妈,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在给我当爸了,怕我学到一点不好。虽然你电话里说的是好东西,但我哥肯定不这么认为,当然不会同意了。” 罗胜杰默默听着,有些震撼听到孟月升说自己没有爸爸妈妈,他从小认识孟月升,当然知道他是寄人篱下才在绿园生活,可有时候他真的都忘记了孟月升其实是孤儿,唯一的亲人就是在许家当佣人的奶奶。 “那你……” “我肯定还跟你玩了。”孟月升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你也别因为这事记恨我哥,你记恨他了我就没法跟你穿一条开裆裤了。” 罗胜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肯定不会记恨他,我记恨我姐的梦中情人干吗?他还是我最好朋友的哥哥。” “所以你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算了。” 孟月升眯着眼想他这个年纪,“该不是低成本小电影吧?” “……” “我感觉我哥也猜到了。”孟月升乐不可支,“回头我问问他。” “你还是别问了,小心他以为你真看了,那我还有活路吗?” “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吗?” 走廊响起打铃声,看到老师上楼了孟月升只能匆匆挂掉电话。 第23章 孟月升有许晟的号码,但他几乎没有主动打给许晟的时候,都是等许晟找他。 由于时差的关系,他们的通话时间总是一个在傍晚,另一个在早晨。 这一周如果许晟不忙,大概隔一天他就会联系孟月升。如果很忙很忙,那这一周大概只会有两个电话了。 许晟回去的那一周似乎就是极其忙碌的状态,孟月升每天晚上都在等他的电话,写着作业等,背着课文等,发现他那边的时间早该是出了门不会再打过来,才会把手机收起来不再继续盼着。 这样的时光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等着可能响也有可能不响的电话,孟月升感觉自己就像待在阁楼里的儿童读物。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不讨厌这种联想,也没有想法要去主动联系许晟。 他给自己找了几个有力的借口,也许许晟真的特别忙,也许会打扰到他休息。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快一周,孟月升每天来回于绿园和一中。季敏敏借走的书还没有看完,两人有时候会在走廊上碰面,借书的交情让他们不再是点头之交,会停下来说一会儿话,聊卷子难度,聊数学大题,最后聊到许晟。 几乎每一次谈话季敏敏都会提到他哥哥,能看出来她对许晟颇有好感。 孟月升一点都不意外,许晟就是特别容易讨异性喜欢,不管什么年龄。 这天季敏敏到他教室还书。 孟月升接过书下意识检查有没有破损,“其实你完全可以看完了一起还。” “那你一个人搬回去就太重了。”季敏敏觉得看一本还一本的好,这样孟月升带回去不麻烦。 孟月升检查好书点点头,“那我拿回去了。” 他正想走季敏敏又叫住了他,“你哥还是没给你打电话吗?” 前天在走廊遇到,季敏敏问他许晟过得好吗,孟月升当时心情一般,说话莫名带出股怨气,“不要问我,好几天没打电话过来,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季敏敏对他的话感到疑惑,“他不打过来,你也不打过去吗?” “不啊。” 没想到这些话竟被季敏敏放在心上,今天也问了。 孟月升摇摇头,“没有,可能是太忙了。” 季敏敏劝他,“如果他平时不会这么久不给你打电话,那你最好是打过去问问。” 孟月升对她的提议微微皱眉,“为什么?我不想打扰他。” “你找他不算打扰,是关心。”季敏敏和许晟之间大抵只算一面之缘,但许晟对孟月升的疼爱至今都让她印象很深刻,她始终能想起来那天在阁楼上许晟用手帕给孟月升擦脸的那一幕,“你哥哥一定会很高兴。”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好像预见到了未来。 下午放学,孟月升回到绿园路过那家蛋糕店总会进去挑一样甜品吃,面包或者蛋糕。 这周店里推出了新品,琳琅满目地堆满橱窗,面包烤得圆圆滚滚的,蛋糕上点缀的水果色彩鲜艳,里面每一样看上去都很好吃,孟月升却只是没什么食欲地看着,感觉今天并不想吃什么甜点。 “你是月升吗?” 孟月升疑惑地回头望去,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走过来,眉眼有些熟悉,他应当是在哪里见过的,但一时没能想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哥高中同学,你小时候过生日我还去参加了你的生日会。” 孟月升想起来了,眼中流露恍然之色,这人确实是许晟在国际高中的同学,也住在绿园,不过和许家一南一北几乎碰不到面。 他没想起来这人叫什么,“哥,你也来买面包的吗?” 男人笑着点头,“给我老婆买,她平时不爱吃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怀孕了就特别馋面包,吃不到就生气。” 孟月升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就要当爸爸了,“你已经结婚了?” 男人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先领了证。” 孟月升心生了然,原来是有孩子了才结婚。 “前几天你哥回来我们还见了一面,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在哪里都如鱼得水。”男人的语气充满钦羡,“我们那一届就是他混得最好,国外阶级分明,你哥却能跟政界要员的孩子打交道。” 孟月升只是眨眼,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许晟在国外的生活,尽管他们经常联系,但电话里更多是许晟在关心他的事,很少说到自己。 “他在国外也有五年了吧,他有跟你说过将来的打算吗?” 孟月升摇头,“我想他会一直留在国外。” 毕竟前世许晟就是如此。 男人点点头,认为许晟留下最明智,“我们都劝他留下,他在国外上大学人脉都在外面,回来等于从头开始。”说罢他眯起眼笑,打趣道:“小月升,你哥将来说不定会给你带回一个洋嫂子。” “应该吧。”孟月升无视闷得发堵的心头,“也就这几年的事。” “是那天我也问了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目前不会考虑,要我说他也该考虑考虑了。” 和这人聊了一会儿,孟月升彻底失去胃口,他看了一眼时间,道:“哥,我先回去了。” “欸,你不是来买面包吗?想吃什么随便拿,哥请客。” “谢谢哥,但我没什么想吃的。”孟月升摇摇头,走出了蛋糕店。 傍晚时分,天即将黑透了。 绿园悠长的林荫道亮起一盏盏洁白明亮的路灯,汽车和摆渡车安静行驶在其中,禁止鸣笛的规定让绿园越发显得静谧,不同外面世界的喧嚣。 第24章 生得青葱高大的林木和大面积环境优美的绿化构建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家园,人们越是削尖脑袋想住进来,里面的人越是住得愉快。 但孟月升不太喜欢让人知道他住在绿园,尤其是他到了一中上学后。 不过这个秘密也没有那么好瞒,每当学校要他们填家庭信息表的时候,住址那栏他都不得不填绿园,只要被一个人看到就会有传言他是住在绿园的富家子,却没有去上国际高中。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简单,孟月升也不觉得奶奶给富人家当佣人是件丢人的事情,因为如果没有周敏,失去父母的那一刻他就会被送到福利院,成一个真正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对绿园的感情很复杂,明明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两辈子他都被养在这个地方,可他就是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 曾经他以为许晟会是他的归宿,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意志消沉,无所事事地过了三年,唯一能帮他的人不想帮他。 他很清楚,只有离开绿园他才能真正获得新生,不依靠许家,不依靠周敏,不再依靠任何人。 许晟很好,对他来说他依旧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但他已经很清楚许晟无法成为他的归宿,强求不会有好结果。 正如那个人所说,许晟应该留下,他到国外上学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不可限量的将来在这个星球的另一面,许晟会找一个非常优秀的伴侣,在国外度过他幸福的一生。 孟月升当然也可以获得幸福,只要他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前世他留在s市上大学,目标是他早就定好的s大,因为不想离许晟太远,后来他连死也死在这个地方。 这辈子他想去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城市,放假了他就到绿园去看望许太太和许先生,若是许晟回来了他们可能会见面,然后客气疏远的寒暄,也可能不会客气疏远,只是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到时候他会和许晟怎样相处。 18岁意味着成年,是他搬出绿园最好的时机,周敏一定会支持他,许太太和许先生也会理解,可能会反对的人只有许晟,但这不成问题,因为许晟不会马上就知道的,等他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搬出绿园。 不知不觉孟月升又写完了一套卷子,习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时隔多日响起铃声,来电显示的“哥哥”让孟月升瞬间放下手中的笔。 他拿起手机的速度太快,像一种条件反射,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手机已经握在手里。 他不接铃声就一直响。 直到铃声过半了孟月升才接通电话。 那天凌晨一别,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听到许晟的声音。 “月升,在写作业吗?” 电话里许晟的声音温和依旧,充满关切,不打算解释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联系他。 “对。”孟月升扯过草稿用笔在上面心烦意乱地涂涂画画。 他知道最好别问,可能会听到不想听的,但听到许晟的声音后心里就像有猫爪在挠。 很想问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他不问许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松地问起他的作业,他的最近一次测验成绩,有没有比上一次进步。 之前的电话也大多是这些内容,许晟只跟他说这些,从不说自己。 孟月升第一次觉得他的关心是那么敷衍,忍不住心烦地打断他,“如果哥你谈恋爱了,要花时间跟女孩子约会,以后不给我打电话也可以,反正我又没有在等你的电话。” 等脑子反应过来他话早已脱口而出。 孟月升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谈恋爱了吧?给我找洋嫂子了?” 第24章 “我没有谈恋爱。” 许晟是病刚好才出的院,但声音完全听不出来他由于反复高烧住了几天院,每天烧得昏昏沉沉的想给孟月升打电话又总是错过时机,孟月升不是在上课就是在睡觉,想联系人也联系不了。 “没有谈恋爱那你在忙什么?”孟月升很不高兴地皱眉,洗耳恭听他的借口。 “不是在忙什么,只是发生了无法联系你的情况,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无法联系的情况?” 许晟温和从容地应对他步步紧逼的诘问,“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感冒?”孟月升的眉头皱得几乎打结,“你们那边又有流感了吗?” 许晟无意隐瞒,更何况根本瞒不住,孟月升看看新闻就知道了,“是,不严重。” 许晟在国外这些年早就经历过多次流感季,最高峰的时候身边人都病倒了他也没有事,再加上现在并不是流感季节,所以孟月升一点也没有往这上面想,根本想不到许晟这几天没有消息竟是病倒了。 “你真的都好了?”孟月升很不放心,每年流感季那边都会死很多人,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这种会死人的流感一定非常折磨人。 “都好了,否则医生也不会放我出院。”许晟道。 “那你怎么也不给我发条消息。”孟月升手里的笔在草稿本上画了个猪头,然后在猪脑袋上写了个大大的许晟,“我生气了,我天天在心里骂你。” 许晟笑得很愉悦,“骂我什么了?” “骂你谈恋爱六亲不认。” 许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已经谈恋爱了?” “你的同龄人已经结婚当爸爸了,你就算现在谈恋爱也比人家晚了很多步。” “没关系,我不想争这个。”许晟低笑,温柔的话语带出点哄人的意味,“我只要当孟月升的哥哥就可以了。” 孟月升手巧,擅长画一些充满童趣的简笔画,草稿本上笨笨的猪脑袋已经被戴上美丽的花冠,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地响。 他不想应许晟太像哄小孩子的话,他早就不是小孩子。 而且有时除了家人之间的关爱,他能明显感觉到许晟对他有一种异常强烈的责任感,和前世不同,他简直像锁链一样铐住了许晟。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也没有这样一条锁链能去铐住许晟。 “哥,你不需要这样说。”孟月升停笔不再继续画了,也不肯承认自己难伺候,总是让许晟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我不想束缚你。” “你没有束缚我。”许晟总是学不会真正讨他欢心,但孟月升的拧巴,不够坦诚,他还算是有应对经验,“是我希望我可以更专心地照顾你,属于我们月升的时间我怎么能拿去分给别人?” 这话说得天衣无缝,孟月升不吭气了,默默拿起手边的笔给那个猪头添加了英雄披风。 许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他画成什么样,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不想再打扰孟月升用功,叮嘱他写完作业早点睡觉,这通孟月升期待已久的电话就结束了。 孟月升放下手机,给草稿本上的猪头多画了一个酷炫的墨镜,又补了一个画框。 这幅略显潦草的简笔画就叫《大笨蛋许晟作者就叫小月儿吧。 许晟要是生气就去找小月儿,不要找孟月升。 光阴似箭,绿园的香樟和梧桐木在秋天叶黄,扑簌簌掉了很多叶子,林荫道上堆满了落叶。 秋风习习地吹过,已经能感觉到冬天气息的凉意直往人的脖子钻。 孟月升的脖颈上绕了一条长围巾,那是周敏给他织的,暖得不可思议,课间孟月升总是会趴在课桌上抱着围巾睡一会儿。 他的保温杯里经常装着一些提神的茶水,周敏早上会给他泡好一壶热气腾腾地装在杯子里,有时是青柠罗勒绿茶,有时是玫瑰梅花柠檬草。 赵坤跟他讨过几杯茶水,喝完就要打趣他同人不同命,自己的保温杯里有热水就不错了,孟月升的保温杯却天天都有花样。 孟月升不置可否,“爱喝你可以自己泡。” “我想要你给我泡嘛。” 孟月升点头,“好等我放学去给你捡点晒干的羊粪。” 赵坤拿着分到的茶水无趣地走开,“你这人,是有点不配得到我的爱。” 孟月升:“你喝完记得吐出来。” 教室原本就拥挤的走道因为桌下堆得满满的书本和试卷显得空间越发逼仄,不管谁走过都得侧着身,一时不慎就会碰倒人家桌上的东西。 孟月升刚旋好手里的保温杯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教室靠后门的座位有个男生挤眉弄眼地叫他,“孟月升~有人找。” 孟月升从书包里拿出两本大侦探走出去,不一会儿就带回另外两本大侦探。 他和季敏敏的友谊完全建立在大侦探上,等季敏敏看完这一系列大概还会找他借其他书,孟月升心里不太愿意继续借,不是针对季敏敏,而是谁都不想借。 十二月的平安夜他收到很多苹果,由于数量太多吃不完,他提出校门送给环卫工,没忘了给学校的保安室也留几个。 文具店里的圣诞贺卡成堆摆在门口卖,放学时间门外挤满一中的蓝白校服,孟月升一张没买但收到了很多贺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给他塞一张,祝福也很简单,祝他学习进步天天开心。 第25章 以前的圣诞节如果许晟不忙会带着礼物回来,但今年孟月升没能见到他,倒是收到了一个很大的海外包裹,许晟给他买了十二个马克杯,有像南瓜一样的杯子,也有像花束、梨子、面包……奇形怪状的程度应该是收集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这十二个。 包裹里面还附了一张贺卡,是许晟的亲笔字:送给我可爱的弟弟月升,希望你会喜欢,圣诞快乐哥哥爱你[月亮] 孟月升把那张贺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挑刺他最后的月亮画得很随便,明明可以画得更好看一点。 这些“刺”他只放在心里,贺卡也假装不情愿地收好了。 其实许晟不是真的没学会怎么让孟月升真正高兴,只是许晟有个不肯坦诚的弟弟。 估计也是个笨蛋。 一中的学习任务日渐繁重,季敏敏看完那套大侦探后就没有再找他借书,想来是作业越来越多,每天都有随堂小测验,她已经没有闲暇时间可以看看课外书。 孟月升拿回全部借出去的大侦探,妥帖地收回阁楼里,算是物归原主地还回去一点东西。 教室的黑板报每天都在更新倒计时,孟月升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没有太多的紧张感。 但他不紧张有人替他紧张,周敏和许太太在家走路都轻手轻脚,电视机也很少打开。 孟月升搬到许晟房间的好处终于体现出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卧室有独卫真的很方便。 在他准备高考期间罗胜杰也在申请国外的大学,不出意外他是要去吃炸鱼薯条了,他那个同学齐闻熙应该会跟他作伴。 说到齐闻熙,孟月升还去参加过他的生日会,在生日会上他又见到了和许晟表白过的齐雯雯。 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意外,齐雯雯交了男朋友,对方家里条件不比齐雯雯家差,模样也是生得斯文端正,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生日会上孟月升总是忍不住看齐雯雯和她男朋友,顺便安慰一下好像失恋了又好像没有的罗胜杰。 未成年不能饮酒,罗胜杰只好痛饮可乐,喝得胃胀气再倒在孟月升肩膀上哼哼。 孟月升同情他就没有直接嫌他压过来太重,婉转地说:“不如你去抱着闻熙怎么样?” 被点到名的齐闻熙飞快看一眼孟月升就要收回视线,心跳像打雷一样剧烈,感觉孟月升像一株月华养大的茉莉花,多看一眼都叫冒犯,他把罗胜杰掰过来,低声说:“你压得月升不舒服,我的给你靠。” 他每次叫孟月升的名字心脏都有种隐秘的刺激,然后期待下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叫他名字的机会。 孟月升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他眼里齐闻熙就是个认识的人,勉强能算个朋友。 他去参加齐闻熙生日会那天许晟可能又看监控了,因为晚上八点五十五分计程车刚到绿园门口他就接到许晟的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孟月升故意说自己想再玩一会儿,许晟沉默了半晌才道:“十分钟。” “十分钟够干吗?” 许晟险些气笑了,“你还想做什么?” “可是就算女孩子也能玩到十点才回家。” 许晟:“所以你也想十点才回家?” 孟月升早已坐上绿园的摆渡车,“是的,可以吗?” “不可以。”许晟不再留任何讨价还叫的余地,“现在十分钟也没有了,你马上打车回家。” 摆渡车到了许家庭院外,孟月升站在门口的监控下,抬起脸跟摄像头挥手,“嗨。” 许晟闻声微怔,迅速打开才关上的监控画面,熟悉的家门外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17岁的孟月升又长高了一些,五官出落得越发漂亮。 少年对着摄像头没好气地冷哼,“你真的是个臭哥哥。” 第25章 许家庭院种了一些茉莉,到了花期洁白无暇的花朵竞相绽放,清新花香飘去甚远,馨香宜人,孟月升都被沁入了味。 前世他参加高考周敏和许太太每天都去校门口接他,这辈子接他的人多了一个,他从考场走出来远远就看到人了。 不只是他,连赵坤也看见了。 “我好像看到你哥了。” 一中作为考点之一自然有不少本校的考生,两人很有缘分连教室都在一起,另一个跟他有缘的人就是季敏敏。 季敏敏考完就跑去了卫生间,孟月升和赵坤先出来了,出考场这段路三人就没有一道走。 尽管此刻等在考点外接人的家长很多,许晟却不是一个会淹没在人群中的人,首先他的身高就不容易被忽视,肩宽腿长,咖色的西裤笔挺,收住一双笔直的长腿也束了一节窄腰。眉眼英俊深邃,鼻梁高挺,极具英气,偏生他的气质儒雅内敛,光风霁月。 几乎所有从考场走出来的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第二眼就会发现走向他的孟月升。 “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孟月升刚走到他面前就被揉了一把头发,看着他的脸问:“你怎么戴眼镜了?” 许晟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若非眼神温柔,金属材质的镜框要让他看上去比平时多几分冷漠和凌厉。 “忘了摘。” 许晟有一点近视,不过度数很浅,用眼过度后才会看不清楚字,只在忙的时候戴。 孟月升大概能猜到他飞机上也没有时间休息,不赞同地道:“你不用特意来接我。” 说罢他才想起来少了两个人,“我奶奶和太太呢?” “在车里,人太多我怕挤到她们。”镜片后温柔幽深的双眼在看向赵坤时淡了些许,“我记得你叫赵坤。” 他温和的语气未能缓解赵坤莫名紧绷的神经。 “月升他哥好。” 这是赵坤第一次跟许晟面对面,之前就算遇到许晟接送孟月升也没有机会打个招呼,于是赵坤跟孟月升同学三年,今天是第一次跟许晟说上话。 “你要怎么回家?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许晟看着赵坤说话,手却已经伸向孟月升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这是个他们要离开了的信号。 赵坤猛摇头,“不用了,我家做了饭,我走路回去,很近。” 许晟淡笑点头,“那你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再见。”赵坤转身迅速钻出人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孟月升被许晟拉着走,第一次见许晟戴眼镜他有一点挪不开眼睛,“哥,赵坤要被你吓死了。” “为什么?我很凶吗?” 因为高考路段管控,许晟的车不能停在附近,两人要步行一段林荫路。 阳光落不进树冠里,天光就在枝叶缝隙之中,夏风一吹摇曳斑驳光影。 孟月升身上飘着阵阵的茉莉花香,许晟怀疑他在口袋里藏了朵茉莉,芬芳馨香才会总在他身上绕,不肯离去。 “你不是凶,你是……”孟月升一时词穷了,找不到词来形容许晟,“反正赵坤怕你,他上课传纸条被抓都没有刚才在你面前那么紧张。” 许晟握着他的手,像小时候带他去博物馆,去海洋公园那样牵着他,不同的是他已经不是少年,牵着的人也有那么大了,身高即将突破他的肩头。 “不说他了。”许晟并不想谈论赵坤,“中午你想吃什么?” “要去外面吃吗?” “你决定。” “我想吃汤面,有煎蛋就可以了。” 许晟觉得他吃太少,“你很快就会肚子饿。” 走出管控路段的围栏就能看见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卡宴停在路边的停车位,看见他们过来了周敏和太太都迫不及待地从车上下来,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只问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孟月升就想吃煎蛋面,车子开回绿园周敏马上奔进厨房煮面。 许家不止周敏一个佣人,张姨厨艺也只是稍次周敏,她的拿手绝活是做下午茶,孟月升也算是她一碗碗点心喂那么大的,周敏不在她也能做一桌家常菜。 吃到煎蛋面孟月升心满意足地去午睡,许晟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就陪着他一起躺一会儿。 睡意袭来前孟月升告诉他,“哥,齐雯雯要跟她男朋友订婚了,婚礼在明年。” 孟月升去参加齐闻熙生日会那天就告诉了许晟他姐姐是齐雯雯,许晟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对她这个人倒是有点模糊的印象,“这是好事,她邀请你参加她的婚礼了?” “对,她也想给你递张请帖,但我告诉她你可能来不了。” 许晟嘴角微勾,“我确实没有这个时间。” “那我就帮你拒绝了。” “你会去吗?” “不会,罗胜杰不去我谁也不认识,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坐在一桌吃饭。” “那就不去了,我也不喜欢你乱跑。” 孟月升忍不住皱眉,“参加别人的婚礼也叫乱跑吗?” “嗯,我和新娘并不熟识。” 孟月升叹了一声气,“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肯定很伤心。” 第26章 许晟不为所动,话里笑意极淡,“那你就不要告诉她。” 孟月升不再说话了,沉沉睡去。 高考期间,许晟每天都会把孟月升送到校门口,孟月升在里面考试,他就坐在外面的车里等,后座是许太太和周敏。 考完最后一天,考生们都兴奋地冲出考场,眉毛乱飞,赵坤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拉着孟月升也想跑起来,孟月升不愿意,季敏敏倒是跟着又蹦又跳,一头漂亮的马尾甩起来极好看。 她比孟月升更快来到许晟面前,美丽的少女像兔子一样乖巧,眼睛亮亮的很有礼貌,“许晟哥。” 许晟点头浅笑,“你好,季敏敏。” 季敏敏两颊发烫,“孟月升在后面,马上就出来了。” “好。”许晟点了点头,眼睛已经在人群中孟月升,很快他就看到了。 孟月升拎着文具袋慢吞吞地走过来,说:“我肚子饿了,晚上我要吃火锅。” 许晟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说什么,从拎在手里的袋子拿出一个火腿煎蛋三明治,不像店里买的,更像家里做好带过来。 孟月升拿在手里才发现还是温热的,许晟把他的文具袋放进袋子里,另一只手端着保温杯,里面应该也是有东西。 季敏敏和他们方向一样,便一起走了段林荫路。 “孟月升考完试了,许晟哥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许晟笑意温和地点头。 季敏敏:“我记得月底是孟月升的生日。” “对,我会再回来陪他过生日。” 孟月升在旁边闷头吃闷头走,吃完三明治后拿过许晟手里的保温杯,旋开盖子就能闻出里面是桂花茶。 许晟投去关切的眼神,“小心烫。” 孟月升还喝到陈皮的味道,他笃定,“这是我奶奶泡的。” 季敏敏歪头看他,“难道三明治不是你奶奶做的吗?” “不是,我奶奶做的三明治像店里卖的那么好看。”孟月升明明吃得一点不剩,嘴上却有一点嫌弃地说:“火腿有点咸,煎蛋都完全熟了,要微微流心才好吃。” 许晟弯着眼笑:“不好意思了,我的厨艺比不了奶奶。” 孟月升转过脸不说话,用后脑勺对着他。 行至路口季敏敏和他们分开,孟月升上了车才发现今天许太太和周敏没来。 他系着安全带问:“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要吃火锅吗?” 孟月升在家馋火锅了周敏会给他弄一个迷你火锅,小铜锅里烫好他爱吃的火锅食材,他可以就着米饭吃。 “可是我现在不饿。” “我知道,不是现在吃,考完了你应该放松一下。” 孟月升想不到他要带自己去哪,“怎么放松?” “足疗。” 孟月升震惊,“要给我泡脚吗?” 许晟抿着唇笑,“也不是只有泡脚。” 他要带孟月升去的当然不会是乌烟瘴气的店,是他高中同学开的,里面的最低消费能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他也投了一些钱在里面。 孟月升两辈子第一次做足疗,刚开始他看到一个姐姐要碰他的脚还抗拒得浑身僵硬,但不一会儿他就在沙发上软成一滩水母。 浑身的疲乏奇迹般消失了,考完试的大脑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放空,舒适愉快得他想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懒洋洋地说:“哥,我不走了。” 许晟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话音慵懒有笑:“不行。” 座位旁的小桌上放置了一个沙漏,孟月升两只脚泡在有花药香的木桶里,听到许晟说:“你喜欢我会给你一张卡,你可以自己来也可以带朋友过来。” 孟月升比打开瞌睡时的眼皮更艰难地睁开眼睛,天花板装修得很漂亮,光线柔和,适合睡觉,“哥,我想去其他城市上大学。” 仿佛让人敲了一棍,许晟眼神微微错愕,“你要离开这里?” 前世孟月升就在s市上大学,这他绝对不会记错,为什么孟月升突然想去其他城市?又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嗯,我想去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城市。” 许晟不赞同地敛眉,“你要去哪里?” “等成绩出来我能考到哪里就去哪里吧。”孟月升泡在热水里的脚趾难掩期待和开心地动了动,“要是能去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就好了。” 许晟没有明确反对,而是道:“s大就是很不错的学校。” “s大很好,可是好的学校还有很多。” 听出他是早就考虑好了,根本去意已决,许晟的心直往下沉,不安让他从沙发上坐直,“你就自己一个人想好了,不需要告诉我们?” “我告诉了奶奶,她也说好。” 许晟手指握紧了沙发扶手,“那我呢?” 许晟心中的不悦已经无法隐藏,孟月升也坐直身体,微皱着眉看他,“我现在不是在告诉你吗?”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跟我商量,而不是通知我。”许晟的语气还是一秒钟都没有重过,不舍得对孟月升说一句重话,只能自己控制和压抑内心越渐强烈的躁动不安。 孟月升还在自欺欺人,“我就是在跟你商量。” “不,你已经决定好了,你只是在通知我。”许晟撕掉他自欺欺人的衣裳,难免有些委屈自己多年的真心付出竟然只配得到他的通知。 “那好吧我通知你,我不会去s大,能去我也不去,我将来不要在s市上大学。”孟月升恼羞成怒地抱着手靠进沙发里,不能理解许晟为什么对这件事有那么大的反应。 “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许晟无奈地闭了闭眼,“你知道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的人生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意味着没有家人在你身边。”许晟没有办法把眼前的孟月升当成一个成年人,这一世他为孟月升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孟月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根本无法想象孟月升离开家去遥远,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是什么样。 如果他不在,也应该许太太许先生或者周敏在一个,孟月升留在s市上大学在他看来就是最好的,因为家里人都在这。 “你不也是吗?”孟月升语气不服,“你走的比我还远,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我也可以!” 许晟深深蹙起眉,“所以你已经决定好了,不管我说什么?” “对!” 孟月升看着性格软,实际脾气倔起来像头小牛一样拉不回来。 许晟没有一点办法,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时候,不过那些都是小事,最后他也是顺从了孟月升的心意。 可是这次的事情许晟很难跟他妥协。 桌子上的沙漏已经走完了,刚才为他们做足底按摩的足疗师推门而入,很快敏感地察觉到里面气氛不对,迅速帮他们擦干脚,撤走木桶把门关上。 孟月升气鼓鼓地站起来,“我不跟你吃火锅了,我要回去。” 许晟提醒他就这样回去会饿肚子,“家里没有做我们的饭。” “奶奶会给我煮面条。” 许晟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动。 孟月升自己推开门走出去,在门外转了两圈又回来推开门,“你不回家吗?” 许晟:“我不吃面条。” 孟月升咬了咬唇,“你要我一个人回家吗?” 门开的不大,他看不到许晟的座位自然也看不到许晟的表情。 “你能一个人离家去外地上大学,一个人回家怎么会难得住你?” “那我走了啊。” 门里没有声音。 孟月升用力地抓紧门把手,“我真的走了啊。” 许晟还是不理他。 孟月升的脾气要对有反应的许晟才使得出来,一旦许晟不理他,他的胆子就会突然之间缩得小小一团,无助得像被赶出洞又不敢走到阳光下的兔子。 “哥。”孟月升声音拖得长长的,叫人心头发软。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许晟的声音仍旧温和,话里的怨气却已经能听得见。 “我走多远你都是我哥。” 这句话一定管用。 果然几分钟的沉默后他听到里面的人在叹气。 “火锅还吃吗?” “……吃。” 去火锅店的路上,车子里死一般寂静。 许晟面无表情地开车,半张侧脸冷峻。 沉默从车子里蔓延到饭桌上,鲜美的椰子鸡火锅似没能勾起许晟的食欲,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孟月升胃口要比他好得多,筷子不停地伸进煮沸的锅里,鸡骨头像小山一样堆起来。 许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孟月升低着头拒绝跟他对视,吃完一片午餐肉小声说:“我想吃一碗炒饭。” 第27章 白饭或许能点一碗,炒饭就只能点一份。 许晟:“什么炒饭?” 孟月升拿起菜单本翻到主食那一页,指着上面的海鲜什锦炒饭。 许晟按了桌角的铃,给他点炒饭。 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时候点炒饭一定吃不完,孟月升的需求也很精准他只吃一碗,剩下的要不想浪费就只能是许晟吃。 “哥,给你。”孟月升把那份锅气十足的海鲜炒饭慢慢推过去,嫩白的手指在灯下质感像一件细腻的瓷器。 许晟看到那只手上淡粉色的指甲,他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长得不漂亮,美丽、敏感、脆弱,从小养在温室里,没有见过真正的坏人,他认为照顾好孟月升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要孟月升平安无事,也要孟月升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但那绝不是许晟或者任何一个男人能给的,那理应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流淌他血液的孩子。 他严防死守了十一年,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污染他的弟弟,如若孟月升不能得到一个完整的人生,他死不瞑目。 “月儿。” 埋头吃炒饭的人不解抬起脸。 许晟的目光幽深,像一口没有底的井,“告诉我你想去哪里上学?” 孟月升无法在这种眼神注视下说谎,老实说了,“我想去l市,l大不比s大差,而且物价要比s市低很多。” 虽然平均薪资也不如s市就是了。 许晟疑惑地微蹙眉头,“你为什么要考虑物价?” “在那里上学生活能省一点钱当然好吧。”孟月升的手拄着脸,继续补充理由,“而且那里风景也好,有山有海,海鲜很便宜,人也淳朴,从来没听说过那里的人宰客,这好难得了。” 许晟一个熟识的朋友就在l市常住,那人家里有亲戚在当地公安机构任职,交情匪浅,想到这他几乎不反对了,“是吗?看来你有仔细了解过。” 他拿起勺子开始吃那盘海鲜炒饭,似乎找回了一些食欲。 “当然了,这种事情不能一拍脑袋就决定。”孟月升捧着脸畅想未来,他没有告诉许晟l市连房子的租金都很便宜,只要他大学期间兼职攒钱,平时省着点花,一定能租到一间不错的房子住,等彻底安定下来他就把周敏也接过来。 许晟根本不知道他都想好了,只以为他放假了就会乖乖回家。 吃完饭回到绿园,许晟陪着孟月升收拾卧室里的书本和试卷,一摞摞用绳子捆好装箱,放在阁楼里,和那些儿童读物放在一起,都是陪伴过孟月升一段时间的物品,承载了许多记忆。 许晟不是念旧的人,但他从来不允许有人卖掉孟月升的旧物,哪怕是孟月升自己也不行。 六月末,庭院种着的茉莉依旧花姿喜人。 高考结束了孟月升哪也没有去,每天都在绿园里,最远就是到绿园外吃个蛋糕。 他问过店长卡里的余额,里面还有小一千块,这个夏天应该可以用完。 罗胜杰不在s市,看社交动态海边好像变成他家的客厅,高高壮壮一个人晒得像块黑炭,自拍照孟月升都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牙齿。 七月将至,白天已经开始能感受到酷暑炎热的气息,张姨做下午茶都会有一道冰冰凉凉的甜品给孟月升,每天都不重样。 这天,孟月升吃完甜品就准备去机场接人,许太太的司机送他去机场,路上孟月升买了一束花,素雅的绿白色,安静明媚,上面还系了一根长长的绿丝带。 前世的这一天他去接许晟也是像这样带了一束鲜花,在接机口翘首以盼。 城市的交通枢纽承载了人世间绝大多数的离别与重逢,许晟是机场的常客,也是个谁也留不住的风筝,总在万米高空飞,无论孟月升怎么仰起头,被阳光刺伤眼睛都找不到那只叫许晟的风筝。 万幸他手里还有一根线,他叫一声哥便等于拽了拽绳子,叫许晟的风筝就从天上飞下来让他给抓住了。 前世他执迷不悟弄丢了绳子,风筝从此就飞走了,他死也找不回来。 这辈子风筝自己在他的手腕系了个结,风筝还是在天上飞,却好像不需要他再抓着绳子。 对孟月升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找把剪刀把绳子给剪了,风筝可以自由地飞,他也有一片广袤的土地可以撒野奔跑。 可是孟月升拿到剪刀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动绳子,这根绳子连着风筝,他怕绳子断了风筝会疼,只好先由着绳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哪怕光阴荏苒绳子越收越紧,早已磨破皮肤。 “月升。” 孟月升抱着花看向大步走路的许晟,嘴角不上不下一撇,把怀里的花束塞到他怀里,“真慢,花都要谢了。” 许晟一只手抱着花,看着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需要我报销买花的钱吗?” 孟月升考虑了一下,“不用了,一束花我还是送得起的。” 许晟心觉好笑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 前世孟月升的十八岁生日他精心准备了很多天,餐厅、鲜花、音乐、烛光晚餐……能想到的他都准备了,他希望自己的18岁生日可以成为最特别的生日,因为这证明他已经长大成人,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谈恋爱,他想跟最爱的哥哥永远在一起。 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孟月升想就算自己跑回去告诉18岁的孟月升不要这么做,不要向许晟表白,18岁的孟月升也根本不会听。 因为许晟是笨蛋,孟月升也是。 许晟反对孟月升爱上自己,或许更准确地说反对他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他无从知晓孟月升究竟是从哪一天起对他心怀不该有的爱意,又是否有人教了孟月升一些不该学的东西,重新回到这一天他的心境早已不同。 三年里无尽的忏悔,这天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的源头。 他不会因为孟月升最后可能会爱上自己而减少一点对他的关心,完整的人生当然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在孟月升又一个18岁生日到来前,孟月升向他表白的概率是一半对一半。 为此这一年的六月许晟已经失眠了大半月,只要睡着了就会做噩梦,梦到他又对孟月升说了些无情的话,梦到他又把孟月升一个人扔在那个餐厅,梦到他的月儿一个人在哭,梦到鲜血淋漓的沥青路……许晟常常被这些画面惊醒,醒来了心脏剧痛难忍。 孟月升爱上许晟是那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不是的,做错的人只有许晟。 他没有保护好弟弟的心意,残忍践踏了弟弟一腔深情。 纵使不该,难道就没有更温和的处理方式了吗? 当然有,只是他没有这么做。 如今他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齐雯雯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人,他绝对不会再伤害到孟月升。 前世让许晟感到不适的烛光晚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这只是一间普通的西餐厅,也没有鲜花和音乐。 生日蛋糕上插着“18”字样的蜡烛,燃烧的火柴将蜡烛点亮,温暖的烛光照亮了孟月升姣好的脸庞。 许晟就坐在他对面座位,怔怔地望着他,心脏剧烈跳动得似不甘只待在他的胸腔里。 吹灭蜡烛前孟月升先许了一个生日愿望,许完了他睁开眼睛笑,烛光落在他眼里像有很多颗星星。 “谢谢哥,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说完孟月升鼓起嘴将蜡烛吹灭了,连同眼里的星星。 心跳从极其剧烈的跳动趋于平静,逐渐死寂。 许晟怅然若失,“没了?” 第26章 许晟的失望几乎溢于言表。 孟月升不觉得自己想多了,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哥,你怎么了?” 许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如此失望。 这是他弟弟,前世的错误得到更正,孟月升不再对他心怀不应该的感情,他理应感到高兴。 可是没有,他一点也不高兴。 “没什么。”许晟掩去所有情绪,望着孟月升的眼睛流出点点温柔笑意,“你一直是最懂事。” 孟月升想了想他那句没了,总感觉许晟是想多听一些,“哥,在绿园除了我奶奶,我跟你最亲,在学校大家都知道我有个特别爱我的哥哥,会从国外赶回来给我开家长会,我穿的鞋子,我用的文具都是班上最好的,我不说谁都不知道其实我不是你亲弟弟。” 他见过很多亲生兄弟,论感情深厚都远远比不过他和许晟。 不过这种比较多少是有些不公平,因为许晟不仅仅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哥哥,他还填补了父亲这一空缺的位置。 填补就意味着担责,他必须负起照顾好孟月升的责任,尽管他们之间的年龄只差了六岁。 “哥,你有想过假如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那我们还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遇到吗?”孟月升拿走蛋糕上的数字蜡烛,顺手拈了颗鲜艳饱满的草莓吃进嘴里,嫩白的手掌捧着脸,不等许晟回答便道:“我想过,有可能我很缺钱就在便利店打工,你进来买东西,你付钱我收钱,你不跟我说话,我说谢谢惠顾欢迎你下次光临。” 第28章 许晟垂下眼低笑,“我不会不跟你说话。” “是假如,你不认识我的。” “那也不会,我至少会跟你说一声谢谢。” 孟月升看着他,好像身临其境,“下次还来吗?” “你希望我来我就会来。” “我希望你来。” 孟月升难得如此坦诚,许晟眼中流露一丝意外。 “哥,我觉得我很幸福,不管是当你的弟弟还是能在绿园长大,你和太太先生都是我的大恩人,这辈子和下辈子,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如果还有来生,他就算只能当个乞丐也想再见许晟一面,许晟不跟他说话也行。 他们不需要认识,他会记得他的,他的灵魂会永远记得他。 孟月升端起手边的果汁,弯起的眉眼既漂亮又可爱,有一点害羞地说:“哥哥,我也爱你!” 许晟看着他明艳的笑脸,心中却只觉得难过,“月儿,我不需要你报答恩情,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 “哪有好是理所当然的呀?”许晟不拿起杯子跟他碰,孟月升只好伸长手臂跟他放在桌上的杯子轻碰一下,抿了口鲜榨的果汁,说:“就算是我奶奶对我好也不是理所当然的,我将来也会报答我奶奶的大恩,因为如果没有她我就是孤儿了,我不想被别人领养。” 跟一对陌生夫妇生活,还要叫他们爸爸妈妈,孟月升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万幸他还有家人,还有奶奶,他还遇到了许晟。 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老天爷已经很眷顾他了。 “月儿,我们不说这些了。”许晟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话,拿起桌上的蛋糕铲。 孟月升看着他切蛋糕,问:“哥,开学你会送我去学校吗?” “会。” “那国庆你会回来吗?” 许晟把蛋糕上的水果和巧克力都分到孟月升的盘子里,歉疚地说:“不会,把你送去学校,下一次回来要等到元旦。” “好吧。”孟月升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蛋糕,嘴角都是奶油。 许晟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嘴,不嫌他吃相不文雅,只担心他噎着,“慢慢吃。” 这个夏天孟月升收到了l大的录取通知书,周敏带他回去扫墓,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的父母。 周敏在墓碑前烧纸钱,一直不住地抹泪。 在孟月升心目中她是世上最坚强的女人,年轻时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成家立业,还没过几年好日子儿子儿媳就出车祸走了,给她留下一个七岁的孙子。 可是再痛苦日子还得过,她已经老了,没有许家的帮助她可能要把自己熬干了才能养大孟月升。 灵堂的光景仿佛就在昨日,命运虽对她毫不留情但总归算善待了她,她的小月升好好长大了,还考到了一个好大学,成为了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有爱心、有孝心。周敏不求他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只要人好好活着,不要吃太多的苦,铭记许家的恩情尽力报答就足够了。 离开墓园,在公交车上周敏久久不语,看到村子了才缓缓叹气,如释重负般说:“落叶归根,人总是要回家的。” 她现在的身骨已经大不如前,孟月升考上大学于她来说就是卸下一份重担,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等你去大学报到,奶奶就退休回来养老了。”周敏拍拍他的手背,“这些年奶奶攒了一些钱,还有你爸妈留给你的,你完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该省省该花花,你想兼职打工我不反对,但绝不能影响你的学习。” “奶奶,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哥哥。”周敏也不知道到底该觉得高兴还是该觉得发愁,“我觉得你以后要到l市去住他不会同意。” “他一开始也不同意我去外地上大学,最后还是同意了。” “月升,你哥哥最在乎你,不管怎么说你都应和他商量一下,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搬走会伤他的心。” “可是他不同意难道我就不搬走了吗?我和太太先生他们说就好了,这事又瞒不了他多久,等他回来就会知道我已经搬出去了。” 周敏叹了声气,她管不了他们之间的事,不再说话了。 九月初,孟月升要去l大报到。 从s市到l市路途遥远,来回路上少不了奔波,周敏的膝盖不好孟月升就不想她跟着去,那天就只有许晟送他去学校。 l大的宿舍都是四人间,孟月升没觉得哪里不好,不用住在这里的许晟却很有意见。 “为什么这么小的房间还要住四个人?”许晟皱眉扫过这间不知道住过多少人的宿舍,也不怪他挑剔空间小,他身材高大,站在这里确实有些转不开身。 “大学宿舍都是这样的吧,这已经很好了。” 许晟一言不发地走到浴室门口,看到里面的卫生情况顿觉两眼一黑,“月升,我们可以在外面租一间房子。” “啊?我不要,我就要住在这里。” 许晟正想说服他,忽然门外出现了三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生,大包小包地站在外面不敢进来。 孟月升看到他们眼睛一亮,“嗨!你们是我的室友吗?” 许晟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走进来,根本无法想象孟月升从今晚开始就要跟这三个陌生男人睡在一间屋子里。 “他是我哥。”孟月升指着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的许晟,“送我来上学的。” 室友们飞快地撇一眼许晟,拘谨无措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孟月升只好把许晟拉到门外,“哥,我能适应,我真的觉得这里挺好的,我很喜欢。” 许晟不语,把孟月升拉到自己的身前,再侧身用后背挡住,没有让一个过路学生塞得满满的编织袋挤到他。 “如果我觉得住在这里不舒服,我再告诉你。” 许晟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孟月升要跟三个男人住在一起,而他连那三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又如何知晓这些人的品行?又怎么放心让孟月升住在这里? “月升,今天是你第一次跟他们见面,他们对你来说完全是陌生人。” “我对他们来说也是,放心吧哥,我没问题的。” 孟月升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劝住许晟让他先住在这,从走廊回到宿舍,三个室友已经清洁好卫生,连孟月升的床位都擦得干干净净,而且竟谁也没邀功,孟月升问他们也只是笑了笑说顺手的事。 细节之处见人品,许晟对他们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心,为了答谢他们也为了他们平时能多照顾照顾孟月升,许晟带他们去学校外吃晚饭。 一顿饭吃了小一千块,三个室友都是从小地方考上来的,哪里见过这种账单,心里都吓了一跳,当即就想掏钱跟孟月升aa。 许晟到这才彻底放心,脸上出现由心的笑容,“月升就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三个室友无不应承。 当天晚上许晟就离开了,临走前他要走了三个人的电话号码,不放心地对孟月升说了许多叮嘱的话。 孟月升都听着,发现要来不及了才催促他上车。 这一别下次见面就是几个月后了。 看着计程车的尾灯消失在远处,孟月升微微叹了一口气,食指和拇指捏出一个窄窄的缝,对一旁的室友们说:“我已经有这么一点点想我哥了。” 孟月升对大学生活适应得很快,他仍然在老时间和许晟通电话,不过为了不打扰室友,次数大概是一周两次,其他时间就只是用文字交流。 十月初的国庆节孟月升回了绿园,因为有些东西已经被他带去了学校,他留在许晟房间里的其实没剩多少了。 他找来了两个大纸箱,留下想要的,不想要的就扔了,两个纸箱勉强够用。 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是二十四小时工作,他不能带着纸箱离开,这样一定会被许晟发现,他只能把箱子留在许家,让周敏退休离开那天一起寄走,就寄回老家去。 许晟就算从监控看到了也只会以为那都是周敏的行李,不会怀疑是他搬走了。 孟月升悄悄计划好一切,许太太和许先生也都答应帮他隐瞒。 但这么做注定瞒不了多久,等许晟回家就该发现了。 不过至少现在他还不知道。 第27章 许晟返家的那天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天空一直灰蒙蒙下不出雨,天气预报说明天才会有雨。 他在楼下遇到同一层的邻居,对方给他送过自己烤的饼干。 见许晟带着行李,对方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要回去看你的弟弟。” 许晟点了点头,眉眼染上愉悦的笑,“我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他。” “事实上我也有一个弟弟,不过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不说话了。”白人邻居无奈地耸肩,“我想他的叛逆期可能会持续到三十五岁。” 许晟不关心别人家的弟弟,“我弟弟一直很懂事,不会让我太担心他。” 第29章 邻居由衷道:“你们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结束与邻居的简单交谈,许晟坐上前往机场的计程车,预计十多个小时后他就能回到绿园。 遗憾的是他并不能马上见到孟月升,因为元旦假期太短,回家一趟时间几乎都用来收拾行李和路上奔波,孟月升不愿意来回跑,电话里撒娇这样会很累。 许晟想想这是有些折腾他,就同意他元旦不回家,自己会赶去l市陪他住几天。 电话里孟月升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岔开了话题说室友们最近都找到了兼职,超市餐厅都有,一小时能挣17块。 17块钱在s市连一碗加肉丝的汤面都买不起,但是在l市可以吃到一碗铺满花甲和鱿鱼的鲜汤面还能再买两个大馒头,这钱若是花在l大那能买更多东西。 孟月升的室友家境都不富裕,每个月的生活费刚好够吃饱,就算有额外的支出也没有办法跟家里要。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他们周末没课就会在外面打工,下班了就能拿到钱。国庆假期三个人都没回家,起早贪黑地打工,已经小赚了一笔。 孟月升很佩服他们这种就想搞钱的劲头,电话里语气带出了一点羡慕。 许晟听完哭笑不得,“一会儿我把钱转到你账户里,不用羡慕人家。” “不要,钱要自己赚才有成就感。” “你的室友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们也不喜欢生活过得很累。”许晟的噪音温润干净,仿佛能抚平所有躁意,“以后你会有很多赚钱的机会,但是大学生活你过一天就少一天,你应该享受当下,而不是烦恼赚钱的事。” 孟月升心虚地摸鼻子,“喔,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我会在l市住酒店,你是过来陪我一起住还是?” 许晟好像给了孟月升选择,实际他可能没得选。 “哥,我还是不要过去跟你挤一张床吧。” “双床房。” “好吧。”孟月升心想,如果那时候你不生我气的话。 许晟到家已近深夜,家里给他留了灯。 听到声音张姨走出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晟摇头,“飞机上吃过了,你去休息吧。” 他提了行李上楼,张姨关完所有灯才回房间。 推开卧室的门,许晟开灯的手突然一顿 门里一片漆黑,窗帘也都拉了起来,可他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或者说他没看到一些本该待在这里的东西。 啪嗒 房间亮起灯,许晟将行李留在门边自己走了进去。 哪些东西是自己的,哪些是孟月升的他当然都清楚,可是此刻在这里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件属于孟月升的东西,马克杯连同收纳架都不见了。 许晟怀疑东西被孟月升藏起来,毕竟他现在住校不常回家,东西不收起来容易积灰。 他拉开所有抽屉,从大抽屉拉到小抽屉,连孟月升一根头发都没有看见。 可是不应该有这种事,他记得孟月升早就搬到他的房间住了,上次孟月升回家是十月,距今不过两个多月时间,就算阿姨每天打扫痕迹也不可能消失得那么彻底。 想起什么,许晟快步走进衣帽间。 这里和外面区别不大,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没有孟月升的,连早就不穿的一中校服也不在这里。 许晟不死心地拉开所有抽屉,里面的内裤袜子叠得整整齐齐,就是没有一件属于孟月升。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在找东西还是在找孟月升? 无法想象的压力挤压许晟的躯体,挤压他的心脏,血液好像拼了命也没有办法流到头顶。许晟逐渐感到呼吸困难,视野阵阵发暗,尖锐的耳鸣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停过。 前世记忆像一本被风吹得不停翻页的书,时间仿佛回到那天下午,最平常不过的下午。 那天是他难得的休息日,未婚妻想给两人未来的新家选一些餐具,许晟答应了会陪她。 路上许晟下车去买花了,手机忘在车上。 回来他把花束送给未来的妻子,在她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 未婚妻很满意花束和他温柔的脸颊吻,笑着说:“刚才你的手机响了。” 之前她接过一次许晟的电话,那次许晟虽然没有责怪她,但那之后整整一个月许晟对她的态度都很冷淡,她畏惧那样的许晟,更害怕失去他,万幸她最终得到了许晟的原谅,从此不敢随便接他的电话。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许晟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他妈妈打过来的,当时他还有其他事,没有选择马上拨回去。 车子开动后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他扫了一眼没有接,他不喜欢开车时接电话。 到了商场外他让未婚妻先进去,自己则站在外面将电话打了回去。 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他听到了痛苦的呜咽声。 许晟眉头紧锁,心口莫名揪成了一团,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听到一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妈,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许太太泣不成声,许晟甚至能听到她锤胸口的声音。 “你为什么才接电话?”许太太的哭声嘶哑,已经喘不上气了。 许晟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他想象不到究竟是多糟的事能让他妈妈哭成这样。 “妈,你先冷静一下。” 许太太做了几个深呼吸,可是开口的一瞬间她的心还是几乎裂成了两半,“月升死了。” 许晟全身的血液连同心脏都被这四个字冻住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开口说话,“你说什么?” “月升买了去你那里的机票,路上……救护车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许太太又一次泣不成声,孟月升是在她身边养大的,等于她半个儿子,这是在剜她的肉。 “他……”许晟再说不出话,他想问孟月升来这里做什么,可他根本知道答案。 孟月升是来找他的,因为他就快要订婚了。 额角和脖颈爆出痛苦的青筋,许晟没有心脏病,可他已经痛得站不住了。 视野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他回过头看到偷偷跟了他一路的小孟月升,路灯把躲在树后小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已经暴露了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可是他走过去树后根本没有人,无尽的林荫路每一棵树下都有孟月升的影子,他一棵棵找过去,叫着孟月升的名字。 没有人应他,所有树后面都没有人,孟月升的影子只是他的幻想。 他幻想了孟月升躲在树后,又幻想了孟月升还活着,是这样吗? 许晟疲惫至极地拿出手机,机械地拨通了孟月升的号码。 如果这个打过无数次的号码也是他的幻想,他就去死。 现在已经很晚了,等待接通时许晟的心情异常平静,死水一样等着对方接。 忙音有一瞬间卡顿,孟月升声音疑惑,“哥?” 许晟无法确认真实,“你在哪里?” 孟月升心虚至极地看了眼玻璃外寂静无人的街道,“在宿舍。” “怎么还没睡觉?” “被你吵醒了。”孟月升紧紧盯着门,祈求这时候千万不要有任何客人进来。 “抱歉,是我不好,你继续睡吧。”许晟胸口剧烈起伏,他极力压制可能会吓坏孟月升的语气,轻声说:“明天一早我就到。” “到,到哪儿?” 许晟没有回答,将电话挂断了。 起死回生的感激和被所有人欺瞒到底的愤怒把许晟撕碎了,他放下手机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用力砸出去,闹钟撞到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睡梦中的许太太被接连不断的巨响惊醒,和丈夫面面相觑,发现声音是从许晟房间传来的,两人急急忙忙下床往外跑。 许晟的行李还在房门外,门没关两人走近就看到了,震惊地看着眼前仿佛飓风过境的卧室,目之所及几乎所有东西都被砸碎了。 许晟双眼通红,站在已经不成样子的房间里呼吸粗重,他没有看门外的父母,声音低哑,“孟月升搬出去了,他不要这个家,你们没有告诉我。” 许太太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许晟扭过头看着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许太太心中十分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儿子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握住他一只手靠在他肩上,柔声说:“月升是搬走了,但他没有不要这个家,也没有不要你。” 如果她能早知道许晟是这种反应,当初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孟月升搬走。 她已经无暇去想孟月升对许晟来说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但不该是现在来深究。 “他上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许太太小声答了,“国庆。” “周阿姨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第30章 “……” 许晟已经能猜到了,只有他和孟月升能分得清房间里的东西,孟月升国庆回来收拾好交给周敏,周敏退休离开的时候再把东西都带走,一件也没有给他留下。 大概怕他起疑心,连周敏退休了都没有人告诉他。 许晟闭起眼叹了声气,“我信不过你们。” 人还是在他眼皮底下的好。 第28章 实在是千钧一发。 通话上一秒挂断,深夜光临便利店的客人就触发了门口的感应器。 孟月升如释重负地收起手机,他心里知道是躲不过去的,但能让他躲一时也好。 客人在冷藏柜前探头,“你好,没有溏心蛋了吗?” “有的,稍等我给你找。”孟月升从冷藏室找出日期新鲜的库存,“第二个半价,蟹柳也参与折扣。” “那再要一个。” 孟月升取来小提篮,把两个溏心蛋都放进去,“今天有很多折扣商品,饭团系列六折,三明治任选两件七元,乌龙茶加一元多一件,都是最新日有任何需要你可以叫我。” 年轻女孩飞快扫一眼他的脸,“参与积分吗?” 孟月升歉意地笑,“不好意思,促销产品不参与积分。” 他回到收银台,不一会儿女孩就提着小篮子过来结账。 这大概是附近的住户,看到孟月升这张生面孔忍不住问:“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 “两个星期前来的,我在周末兼职夜班。” “怪不得,你看上去好小。”结完账女孩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给他,“我吃不完那么多,分你一个。” 孟月升没能拒绝她的好意,留着当早餐了。 这是他自己找到的兼职,夜班时薪22,从晚上十二点到早上七点店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天亮收工店长会给他结款155块。这个月他已经上了四个夜班,足够他在l市租到一个环境不错的单间。 不管任何工作熬夜总是要辛苦些,因为最难熬的时候就是想睡不能睡,所以孟月升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有事情要做就不会犯困了。 前世他也曾经在便利店兼职,不过那时候的日子要比现在难过许多,他完全联系不上许晟,太想念了也只能苦中自乐,幻想许晟会从店门口经过,进来买东西,想着想着天就亮了,他也能下班收工回宿舍睡觉。 那时候他就知道人的心里头总归要存一点念想,假的也好,哪怕骗骗自己,哄一哄时间就过去了。 可是许晟就连这一点念想也不肯给他。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许晟有个女朋友,但不能假装不知道许晟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因为那样孟月升就太可怜了。 那他还能幻想有一天许晟走进他上班的便利店吗? 不能了,因为已经结婚的许晟可能就不是自己要买东西,他可能帮妻子买,他了解妻子的口味,知道妻子爱吃什么,知道孩子爱吃什么,许晟会成为一个温柔体贴负责任的好丈夫好父亲,孟月升一点也不想见到那样的他。 求而不得固然痛苦,但许晟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的事实更让那时候的孟月升无法接受,最后是突如其来的死亡让他得到解脱。 幸与不幸如今都作不得数,既知是死路就不要再冥顽不灵。 孟月升心无旁骛地把店顾到早上,七点店长过来接班,顺便给他结工钱,“明天还来吗?” “来。”孟月升点头,他一周就这两天能上班,错过就只能等下一个星期。 “行,那你就老时间过来。”店长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煮鸡蛋,“吃吗?家里煮的。” 孟月升笑着摇头,“我哥可能要来,我跟他吃早餐。” “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孟月升戴好奶奶织的围巾和店长道别,推门走进冬天寒冷的清晨。 此时太阳还未出现,天空是鱼肚一样的白,环卫工把街道扫得干干净净,路边的早点铺子忙得热火朝天。 返回l大的路程是一个小时,孟月升回到宿舍室友们已经起了,吃完早餐他们也要去兼职打工。 孟月升一夜没睡,又是顶着寒风回来,担心生病一回来就钻浴室洗热水澡,洗一半就听到室友在外面敲门。 “月升,我们走了。” “好。” 洗完出来宿舍已经空无一人,孟月升擦着头发确认桌上充电中的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 许晟电话里只说一早就到,根本没说几点,高铁凌晨零点到六点是检修时间,期间没有任何班次,许晟要怎么一早到这来?自己开车吗?那有上千公里,就算许晟挂断电话后马上出发也来不及在早上赶到l市。 想起自己还有个三明治,孟月升从袋里翻出来吃了,吃饱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中午十二点孟月升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打开手机有很多未读消息,但没有一条是许晟发来的,也没有任何未接电话,孟月升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 许晟会很生气这是可以预见的,他没有告诉他一声就从绿园搬走,设身处地想一想这确实做得很过分。 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一定得从许晟的家搬走,强留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到头来只会为难所有人。 孟月升心虚,害怕,但他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不管许晟有多生气。 过了半个小时,许晟发来一条消息,或者说一个地址,是l大附近的一个酒店和门牌号。 看到这条冰冷的消息孟月升心里便突突地跳,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的气氛。 他磨磨蹭蹭半小时才到酒店楼下,又在大堂拖了十五分钟,到了房间门口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走,最后把心一横敲门了。 “哥,我来了。” 给他开门的人没有看他一眼,高大的背影只有说不出的疲倦,似乎是累极了。 许晟开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车,他已经等不及高铁,他连一个小时都等不了,他要当面问孟月升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见到人了许晟只剩疲惫,愤怒早已在长途驾驶中被消磨殆尽。 他坐在床边,冷静地问:“吃饭了吗?” 孟月升不敢走进去,关了门也只是站在那里,说:“还没有,你吃了吗?” 许晟没有回答,“想吃什么?” 孟月升有点受不了这个气氛,明明已经发生了,许晟却在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哥,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不回去了。” 许晟闻言一顿,英俊深邃的眉眼难掩疲惫,但他只是沉沉的,静静地看了孟月升一会儿,然后点头说:“好。” 孟月升心里突突直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你,你不生气吗?” “现在不生气了。”许晟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喜欢这里,想在这里生活我可以理解。” “真的?” 许晟缓缓点头,“我也喜欢,所以我也会留下。” 孟月升满脸错愕地看着他,“什么?” “需要一点时间,我会尽快处理好。”许晟没有在和他商量,只是在通知他,“我会在你学校附近买房,这样你放假回家也方便,将来毕业了看你工作地点我们再搬……” “等一下等一下!”孟月升脸色发白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一字一句地确认,“你,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没错。” “以后都不走了?” 许晟目光仍直勾勾盯着他,“不走了。” 那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为了什么才跑到这遥远的l市?又是为了什么从绿园搬走的? 他所有反抗在这一刻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孟月升怒极反笑,“谁同意了?” “你搬走,我同意了?” 这事孟月升理亏,他无话可说,但许晟也不能太过分。 “哥,我感激你,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你从小照顾我拿我当亲弟弟疼,怕我学坏给我当爸对我严加管教,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你的恩情我一天都不敢忘。”孟月升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地压抑无处发泄的怒火,“我知道我欠你,欠许家很多,我一定还!我百倍千倍地还!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但你不能这样。” 许晟异常冷静,“我让你还了?” 孟月升恼火无法跟他沟通,“我想还!我不想欠你的。” “所以你想着还完之后就跟我毫无瓜葛?”许晟找回了被长途驾驶冷却的怒火,但他仍然克制,“我哪里对不起你?这十一年我为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还的?我说过那就是你家,你可以去外地上学,也可以在外地工作,但你就是不能搬出去。” “我凭什么不能搬出去?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那你家在哪里?” “我奶奶在哪里我家就在哪里!” 许晟严厉斥责,“这不是你瞒着我搬出去的理由。” 第31章 “那你搬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我已经成年了,还需要你像看小孩一样天天盯着我吗?”孟月升都已经能想象到那是种什么日子,许晟不可能让他出去兼职打工,晚上九点门禁,年轻人玩乐的地方他一个也不能去。 这种生活的尽头到底在哪里?许晟打算管他到结婚生孩子吗?他已经成年了还要过这种被哥哥管教的生活吗? “哥,你不可能管我一辈子,你要接受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我没有干预你,你也不要干预我。”孟月升与他再无话可说,说完便转身离开。 许晟没有拦他,走到窗前等,不一会儿孟月升气鼓鼓的身影就出现在楼下,他疾步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回头。 孟月升一定看见了他。 许晟的手掌轻轻按在玻璃上,把孟月升小小的身影挡在掌下,可是不一会儿那个身影就走出了他的手掌,往远方走了,没有再回头。 第29章 许晟在窗前驻足良久,孟月升的身影已经消失很长时间,这会儿人大概回到宿舍了。 他耳边还在回响孟月升刚才的话,脑海里却想起了邻居说的,有些不确定地想这是不是就叫叛逆期? 自我意识觉醒渴望独立,抵触家人的关心和保护,情绪波动大行为冲动,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个成熟能独立自主的大人,好像每一条都与当下的孟月升表现吻合。 所以他一向听话懂事的弟弟这是叛逆期到了?这似乎能解释得通。 毕竟长久以来他从未松懈过对孟月升的管教,年幼时还是个孩子没有强烈的反抗意识,也需要家人的关心,成年了就开始不甘心再被继续当个孩子,要做大人。 这颗种子很可能早就种下,孟月升选择来这里上大学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物价低,他早就想好了,走了就不回来。 许晟头痛欲裂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没有丝毫睡意,这孩子现在主意越来越大,能瞒他一件事就能瞒他两件事,不盯紧一点谁知道他还要做什么? 如果孟月升以为这么做就能证明自己有独立能力,可以从家里搬出去可以不要哥哥,那他就要证明这是完全错误的。 许晟找出手机里存了几个月的号码,第一次拨通这个叫王晓良的电话。 王晓良是孟月升三个室友之一,当时许晟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才把他们三人的手机号存在手机里,不过几个月来从未联系。 对面可能也没有想到许晟会打这个电话,接起时声音有些慌乱,“喂?” 许晟慢慢坐起来,声音温和,“你好,我是月升的哥哥许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王晓良紧张得说话差点磕巴,“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关于月升。”许晟沉吟片刻,语气难掩忧虑的关切,“我很担心他。” 电话那头的噪音小了一些,似乎是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接电话,声音疑惑不解地问:“月升怎么了吗?他早上回来我看他还好好的。” 许晟眸底猝然幽深,“早上回来?” 王晓良迟疑地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往下说,声音越来越小,“……对,他,他找了个便利店的兼职。” 许晟脸色骤然阴沉,嘴上却缓了语气,温柔的嗓音能听出欣慰,“他最近好像很忙,但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原来是找了兼职,他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委屈,我以为他是吃不了苦。” 王晓良闻言猛松一口气,开始对孟月升赞不绝口,“我们也没有想到他能坚持下来,刚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最多撑半天,因为夜班真的很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熬下来,但月升真的让我们刮目相看。” 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名牌,但看孟月升平时穿的用的就不一般,那身气质皎如明月也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猜也知道他家里很有条件,是个不差钱的。 刚开始孟月升问他们兼职的事情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只给他推荐了一个靠谱的兼职没想到没过多久孟月升就很高兴地告诉他们他也找到兼职了。 王晓良起初也不看好他,这倒不是以貌取人,实在是孟月升长得就不像能吃苦能受委屈的样子,一双手生得细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给他一个土豆都不见得能削明白,能做得了便利店夜班? 很快孟月升就证明了自己能。 从以前开始许晟就很喜欢听别人夸孟月升,但现在听到王晓良在电话里的夸奖他一点也不高兴,“你知道他上班的地址吗?” 王晓良:“知道,你是想去偷偷看他吗?” “是。”许晟话音溢出淡笑,“我不想打扰他,但我有点担心。” 王晓良完全能理解,“我把地址发给你,夜班时间是晚上十二点到早上七点,这两天元旦放假他都上班,你去了肯定能看到他。” “谢谢。”许晟的态度始终温和礼貌,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请求,“我给你打过电话这件事还请你帮我保密。” 王晓良憨笑,“你放心,我嘴可严了。” 孟月升和许晟吵完架没有一点心情吃午饭,他太生气也太难过了,躺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才睡着。 睡醒外面天已经黑了,宿舍没人开灯也是漆黑一片,室友们一个都没回来。 他懒得去食堂吃饭,给王晓良发消息问能不能吃他一包泡面,王晓良同意了才去他的柜子拿一袋出来。 以前在绿园他从来没有吃过方便面,许晟和周敏都不给他吃,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吃这类速食品,来到l市之后倒是时不时就要吃上一次。 吃完时间还早,不到他出门上班的时候,孟月升洗完餐具干脆躺回去接着睡。 这一睡太没长,室友们打工回来的动静把他吵醒了,三个人拎着装得满满的环保袋,见吵醒他歉意地笑了笑,问他要不要吃猪头肉。 超市晚上八点过熟食区会有很优惠的折扣,他们经常在做完兼职拿到钱了结伴去超市转一圈,买些打折的日用品和很划算的熟食。 孟月升吃不来这么硬的菜,摇头下床去梳洗准备上班了,错过王晓良脸上转瞬即逝的欲言又止。 晚上十点半他走出l大校门,路上辗转了一个小时才到便利店附近。 这里距离l大虽远,地段却算不得很偏,附近有一片老式居民楼和一栋这两年刚盖起的电梯公寓,往来的年轻人并不比老年人少。 孟月升走过有路灯光线也稍显昏暗的人行道,并未注意到在灯照不见的阴影处停了一辆极其眼熟的保时捷卡宴。 那辆车上正坐着一个人,比孟月升更早来到这里,耐心等到他出现。 黑夜里便利店能亮到早上的灯光有种说不出的温馨,货架上堆满速食快餐,冰箱里摆着各种各样的汽水饮料啤酒,收银台旁的熟食区是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油炸食品,零零散散的客人坐在用餐区简单吃个宵夜。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光景,如果不是孟月升在里面许晟不认为这里有任何特别之处,至少他观察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没有想出来孟月升跑到这种地方折腾自己的理由。 难道在便利店上夜班就能证明是个大人了吗? 透过便利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许晟看到一个梳马尾的女店员和孟月升交谈,没多久女店员就脱下围裙下班了,而孟月升则穿上黑色的工作围裙开始他的漫漫长夜。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见孟月升,许晟在车里戴上眼镜,看着里面的孟月升在货架之间转来转去,用餐的客人走了他要清洁用餐区,货架商品有空缺他要补上,一个小时过去了,许晟没有看到他坐下来休息一下,哪怕是喝一口水。 是不是叛逆期对许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孟月升在他身边的时候吃石榴都要他剥好才吃,他们把他养那么大,没让他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委屈,不是让他在这种地方找罪受就为了挣这一小时22块钱。 听到身后的门铃感应器响,孟月升下意识带着笑脸扭过头,欢迎光临第一个字就卡在喉咙里。 原来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真的发生了是这样的。 孟月升呆呆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反应过来瞬间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晟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穿过货架走向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到收银台结账,一言不发地拿出信用卡。 孟月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尤其他们白天才吵过架还没和好,小脸又臭又冷,接过许晟递来的卡结账。 许晟身材高大,垂眼看人时就算不是他的本意也显得居高临下,他没有看孟月升递回来的信用卡,温和的话音透着一种素不相识的冷漠,盯着孟月升皱巴巴的臭脸说:“我不喜欢你的服务态度,我要去哪里投诉你?” 孟月升低眉冷哼,“不好意思,我天生就长这样。” “是吗?可是我刚才从外面看到你对别人笑得很漂亮。”许晟指节分明的两指夹住那张信用卡,不咸不淡地道:“我认为我受到了你的区别对待,请把你们店长的联系方式给我。” 第32章 “不好意思,我不能随便给别人店长的联系方式,你可以明天早上过来看看,那时候他在店里。”孟月升扯着唇假笑,清丽姝美的面庞在灯下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所以许晟很不喜欢他这么晚还待在外面,这很不安全,孟月升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是吗?”许晟直直盯着他,“那看来我现在是投诉不了你。” “是的。”孟月升含笑点头,“或者你可以跟我哥哥投诉我。” 许晟状似意外地挑眉,“为什么我要跟你哥哥投诉你?” 孟月升双手撑在桌上,歪头看着他笑,眼角眉梢艳丽动人,“因为我都是他教出来的。” 第30章 在讨人喜欢和让人无可奈何这两件事上,许晟认为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做到了天赋异禀。 这可真是叫人头疼的本事。 许晟淡淡垂眼,“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这些。” 孟月升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确实不是你教的,店长教的。” 许晟在他上班之前就进来问过,夜班兼职的时薪是22块,要上七个小时直到早上店长过来接班,那么辛苦熬夜工作就为挣这一百多块钱,他真想问问孟月升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身体熬坏了怎么办?钱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但他没有这么问,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很缺钱?” “当然缺了,不会有人嫌钱多的吧。”孟月升好像猜到了他会说什么,在他开口前抢先道:“我不会要你的钱,我有手有脚自己会挣。” 许晟紧蹙眉头,“你挣钱的方式就是以损害身体健康为前提?” “我没有天天上夜班,只有放假和周末会过来。”孟月升自己也知道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根本就没打算长期做下去,想着等找到合适的兼职这里就不来了,“这是过渡,我有工作经验下次找会更容易。” 许晟不置一词,沉默半晌才道:“所以你的目的就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没错。” 许晟微微颔首,“我愿意支付你一小时一百块钱的酬劳,你为我工作。” 孟月升没有片刻迟疑,“不要,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钱。” 许晟不明白为什么这也不行,“是酬劳。” “你给的一百时薪叫酬劳吗?这叫零花钱。”孟月升不高兴地皱起眉,“你还有东西要买吗?没有就出去吧,店里小,你在这里站很占地方。” 许晟默默拿起付过钱的矿泉水走出去,外面宽敞他在外面站着,安静地喝水。 孟月升在里面忙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外看,看到高大熟悉的身影一直站在外面吹冷风,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丢下手里的面包走过去,刚靠近门口就触发了门铃感应器,叮咚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清晰。 许晟回过头看他又对自己拉着个冷脸,忍不住轻叹,“这里也不能给我站?” “你挡住门口了。” 许晟只好往外再走一点。 他走一步孟月升赶一句,“再远一点,再远点,再远点……” 许晟站在马路边上,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再远会很危险。” 孟月升鼻子发出冷哼,不用走出去都能感觉到外面寒风阵阵,“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那你就回车上,回酒店。” 许晟缓缓摇头,仿佛察觉不到冬天深夜,街头刺骨的寒冷,“你在这里,我不走。” 孟月升紧抿着唇,还是没狠下心继续驱逐他,心中气许晟,更气自己,“那你就进来,有凳子坐,生病了不要赖我!” 得到进店允许的许晟回到便利店,坐在用餐区的塑胶凳子上,孟月升一脸不情愿地走过来,不声不响留下个保温杯就走。 许晟当然认得这个保温杯,因为这就是他买给孟月升用的,里面的热水可以保存12个小时以上。 孟月升珍惜保管使用自己所有物品,保温杯至今还跟新的一样,杯身找不到一条划痕。 许晟慢慢旋开杯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驱驱身上的寒意。 他坐在角落的用餐区,眼前是一整面玻璃和一张长吧台,偶尔能看到外面有人经过,也能听到门口有人进店买东西。 为了不再被孟月升赶出去,他没有不识相地打扰孟月升上班,安安静静坐在那,出众的气质和穿着引得往来客人频频侧目。 等店里重新安静下来,许晟转头看向孟月升,“喝点水。” 孟月升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盛有热水的杯盖,嘴唇碰到的一点濡湿让他忍不住看向许晟的嘴唇。 那两片唇颜色偏淡,薄而有肉,温柔多情时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忘乎所以,翻脸无情了又一张嘴就能让人肝肠寸断。 曾经孟月升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温柔也是待自己最好的人,笃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伤害自己,结果证明了大缪不然,许晟舍得,因为他对许晟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孟月升慢慢喝完盖子里的水,还是希望许晟能早点看清这一点,不要做糊涂决定,“哥,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许晟无声拿回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怀疑他刚才喝的不是热水。 “你在国外待得好好的,我在这里也待得挺好,你真的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你很喜欢那边的生活。” 所有人都认为许晟不应该回来,因为他在那边能过得更好,会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未来。 孟月升实在不愿意他放弃这些,尤其不要为了自己放弃,“哥,白天的事还有我搬出来的事,如果我伤到你心了我跟你道歉,但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许晟看着他,“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孟月升摇头,“如果因为我在这你就要放弃那边的一切,我肯定你一定会后悔。” “你为什么肯定我会后悔?” “因为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孟月升不是故意看轻自己,只不过事实如此。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许晟摇了摇头,拉过孟月升垂在身侧的手握住,“如果我能做得到我也不愿意让你为难,可是我做不到。” 孟月升听得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 “万一你又从这里搬走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孟月升怔了一下,“短时间内我不会搬走,就算搬了我也会告诉你。” 许晟又是摇头,“你已经一次透支了我对你的信任。” 不可信的何止帮孟月升隐瞒自己的父母,最不可信的就是眼前这个长大了开始一门心思远离自己要独立的人。 “我很想相信你,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我也选择了相信你,所以我不再反对你来这里上学,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你要回家。” 孟月升的心中突然生出极深的无力,好像不管他说多少次许晟都听不进去。 “哥,就算那是我的家,我也不能永远住在那里。” “你当然可以。” 孟月升尽力跟他心平气和,“以后我娶老婆了也住家里?” “住得下。” 孟月升气笑了,挣动手腕把手抽回来,“说来说去都是你的想法,你没有问过我怎么想。” 许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月儿,现在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你搬出来就不会再搬回去。” “没错。” “所以我搬过来。” “不行,就算你搬过来我也不跟你住。” 在许晟眼中他这就叫闹脾气,抵触家人关心的叛逆需要更耐心地应对,“平时你住宿舍,并不是每天都跟我住在一起。” 眼看死胡同就要出现了,孟月升干脆破罐子破摔,“那我交女朋友了,能带她回家吗?” 许晟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好像只能说可以。 发现他突然不说话,孟月升催促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哥?”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许晟肃了面孔,发沉的眉眼严厉得骇人。 “是啊。”话都说出口了也不能往回收,孟月升只能努力压制住说谎的慌乱,口齿清晰,语气平常,“我都这么大了,有喜欢的女生很正常吧。” “是谁?你的同学?” 孟月升扭开头,“我不告诉你。” 许晟紧紧盯住他每一个表情,“你在撒谎。” 他见过孟月升坠入爱河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撒谎。”孟月升已经无路可退了,“我只是还没表白,等我表白成功了我就有女朋友了。” 许晟猛地从塑胶凳上站起来,孟月升被他吓得后退半步。 “这就是你缺钱的原因?” 许晟极度不悦地发觉这也说得通,所以孟月升不要他的钱,想靠自己的双手挣,因为他的钱是要拿去谈恋爱的。 还没表白就想到了要把女孩子带回家,那也难怪不想跟他住,原来是早就存了要跟人家同居的心思。 第33章 仿佛胸口被人塞了个不断涨大的气球,许晟的心堵得又慌又疼,他闭了闭眼,问:“是谁?” 孟月升又往后退了半步,“我这不叫早恋,你不能生气。” “我问你她是谁。” 孟月升咽了咽喉咙,“你为什么想知道她的名字?” 许晟睁开眼直视孟月升的眼睛,只有一个问题,“她是谁?” 第31章 许晟已经无暇辨识内心,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嫉妒,又或两者皆有。 不过前者尚有缘由,孟月升不学好他应该生气,可是后者呢?他在嫉妒谁?又有什么立场嫉妒? 孟月升已经不爱哥哥,这是好事,他愿意移情别恋当然好。 这很好。 许晟骤然冷静,幡然醒悟自己不应该生气,孟月升没有像前世喜欢男人,他走了正道,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孩子。 喜欢女孩就对了,男孩就应该喜欢女孩,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孟月升,能不能照顾好他这个弟弟,许晟越想就越是放心不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她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工作?” 孟月升被问得一头雾水,“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许晟极不认同地皱眉,“也就是说你对她还一无所知,那你喜欢她什么?” 孟月升随口编了几个优点,“长得好看,性格好,人也聪明。” 许晟默默听完,有些难以置信孟月升对伴侣的标准竟然只是这样而已,“没了?” “她还有很多优点,反正她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孟月升此刻说的人完全是一团空气,怕被许晟看出来,他只能情真意切地想象自己身边真有这样一个女孩,“我跟她在学校认识,她朋友很多,是一个健谈的人,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吵闹,而且她衣品很酷,长相英气,像一个侠女。” 尽管听到的都是赞美之词,但许晟并不欣赏孟月升喜欢的女孩,“她是独生子女?” 他关注的重点总是让孟月升意想不到,“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如果是独生子女,她会让你给她剥石榴。” “没关系,我愿意给她剥石榴。”孟月升承认自己是有些娇气,但从来没想过要让女孩子照顾他,“我不在乎她是独生子女还是家里最大最小的孩子,我喜欢她只是因为我喜欢她。” 许晟忽略心脏针刺一样的疼,摇头道:“你不会剥石榴。” “哥,重要的不是石榴,是心意。” “如果她连石榴都不能给你剥,我要怎么相信她能照顾好你?” 话题的重点不知为何成了谁剥石榴,更让孟月升感到不解的是许晟的不喜,好像对他口中的女孩很不满意,可许晟根本没见过对方。 “我怎么能让女孩子反过来照顾我?那也太不像话了。”孟月升微微皱起眉。 “我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如果她不能比我做得更好,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许晟丝毫不介意自己变成一个专横独断的人,如果对方不能证明会比他做得更好地照顾孟月升,那就休想将孟月升从他身边夺走。 孟月升很想反驳他的话,可是看着许晟的眼睛,他竟连开口都做不到。 天色微明,沉暗的夜幕渐渐翻起黎明前雾茫茫的白。 路灯的电源定时自动关闭,此时太阳还未升起,昏暗中视野能见度很差。 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若隐若现,孟月升在忙碌地煮豆浆蒸包子,再忙一会儿就能下班了。 清晨的林荫路上开始出现赶早的行人,这些都是附近楼里的住户,有学生有上班族,老年人穿的衣服比所有人都要厚实,拉着买菜的小拉车在寒风里健步如飞地走向菜市场。 七點钟店长来接班,孟月升拿到兼职的工资,想了想还是告诉店长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了。 店长没说什么,微微偏头看了眼门外停着的保时捷卡宴,小声问:“那男的是你谁啊?” 他进店的时候正好看见孟月升跟那个男人说话,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眉眼英俊,肩宽腿长,一件浅色风衣穿得笔挺修身,他敢肯定这绝对不是附近的住户。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个男人就开着车停在外面等人了,看车牌是s市来的,他没记错的话孟月升也是。 “我哥。”孟月升没回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亲哥,我就是从小在他家长大的。” 店长没办法从这两句话里理出复杂的关系,他跟孟月升也没有熟悉到能过问家事的份上,不再多言了,从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塞给孟月升。 孟月升知道他是带来自己吃的,不肯收下,把苹果还回去跑出店门,上了卡宴副驾。 现在时间还早,孟月升上午十点才有课,他想抓紧时间补觉不吃早餐了,许晟不同意,路过一家面包店下车买了一袋面包和牛奶回来,孟月升在副驾吃。 许晟把他送回了l大校门,没有多说什么放他回宿舍睡觉。 倒是孟月升下了车后突然一脸欲言又止。 许晟看着他的脸说:“我要走了会告诉你,不是今天。” 孟月升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关上车门转身离开。 许晟预计要在l市待五天,时间可能没有那么充裕,不过孟月升要是没有说谎,他一定能弄清楚那个女孩到底是谁,而最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就是孟月升的室友。 这天中午下课,王晓良发现许晟给自己发了一条短信,问他知不知道孟月升在学校和哪个女孩走得比较近。 王晓良绞心脑汁也只能回一个没有。 不要说是异性了,孟月升走得比较近的同性去掉他们仨都没剩几个。 许晟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一一回答。 王晓良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孟月升,因为很可能会暴露许晟联系过他的事。 然而这件事不等他自爆就被孟月升察觉了。 “我哥是不是联系过你们?他去我上班的便利店找我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们能告诉他。” 这事不难想,孟月升早就想通了是身边有“奸细”,看着两个室友表情茫然,笃定的眼神就落到了神色不安的人身上,“我又没有怪你,是我哥让你别告诉我的吧?” 王晓良猛点头。 孟月升想了想,“除了这个他还有再联系你吗?” 王晓良掏出手机给他两人的往来短信,难免心虚自己对许晟太过知无不言。 孟月升看完倒没说什么,把手机还给他,“要你骗我哥好像有点太过分了,所以还是我来骗他吧,他再联系你你告诉我,我来回复。” 王晓良心里咯噔一跳,“这样不好吧。” 孟月升也很不想这么做,可是谎言已经说了,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直到被发现那天为止,“没关系,他只会生我的气不会生你的气。” 那之后过去两天许晟都没有再联系王晓良,也没有联系另外两个室友。 孟月升就跟他不冷不热地僵着,没课了就出去跟他吃饭,晚上回宿舍睡觉,没有在许晟入住的酒店过夜。 想说的话彼此之间都说过很多次了,架也吵了就是没有一个结果,能做的也只是维持现状。 孟月升待在l市要上课,许晟待在这里是无事可做的,但孟月升发现他经常开车出去,一个人不知道在忙什么。他怀疑过许晟是在看房,不过没有证据,而且即使许晟就算真的在看房他好像也阻止不了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能让许晟不要冲动。 又过了两天许晟走了,那辆保时捷卡宴就这样被留在了l市,许晟坐飞机回的s市。 他来的那天是个深夜,倘若是个白天他就不用开一千公里车过来了,孟月升都想不通他那天怎么就等不到天亮。 “我哥可能已经做好决定了。” 听到这句话的王晓良发现孟月升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意外地问:“什么决定?” “买房,他要在这里买房不走了,因为我在这里。”孟月升头疼地用额头轻撞桌沿,“谁来救救我。” 王晓良不解:“这不好吗?你哥哥那么疼你,他离你近一点你不高兴吗?” “我可太高兴了。”孟月升没有管磕得微微红的额头,叹着气说:“我就是为了离他远一点才到这里来,结果他跟着搬过来,那我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孟月升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他就想找个人倾诉,好像把话说出来心里就不会憋得难受,“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王晓良一个字也没听懂,下节是公共必修课,大教室里不断有人从外面进来,找座位坐下玩手机,后座几乎都满了。 他和孟月升的座位在中间,不会太靠前也不会太靠后,因为教室每次都坐不满,书包可以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第34章 此时他的左侧和孟月升的右侧就各放了一个背包。 孟月升趴在课桌上装死,突然听到旁边有一个声音。 “我能坐在这里吗?”是个女孩的声音。 孟月升从臂弯里抬起眼睛扫视教室,还有很多空位,他又转头看了眼这人问的座位,刚好在他书包旁边。 好奇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动,和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可以啊。” 女孩放下背包,她的高马尾扎得特别漂亮,皮肤偏古铜色,偏瘦,眉眼英气十足,两道细眉凌厉得像剑锋。 孟月升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正想收回视线就听到女孩说:“能不能认识一下?我叫徐静。” 孟月升慢慢坐直身体,“我叫孟月升。” “我知道,我在食堂见过你很多次,你喜欢吃面。”徐静的五官很耐看,浅笑时凌厉的眉峰会淡很多,显出一点温柔来,“我也喜欢。” 孟月升笑着点头,“这里的鲜汤面很好吃。” 徐静直直盯着他雪中芙蓉似的笑脸,轻声问:“你有女朋友吗?” 孟月升怔了一下,“没有。” “那加个联系方式?”徐静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等着他扫,“改天一起吃面。” 孟月升几乎没有拒绝对方的余地,和她加了好友。 徐静笑着收起手机,“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只是跟你说话都要紧张死了,心脏好像要爆炸了。” 孟月升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看王晓良发现他连耳朵都是红的,忍不住问:“你脸红什么?” 王晓良用衣领捂脸,“替你害羞。” 作者有话说: 徐静:我很会剥石榴 许晟:呵(冷笑) 第32章 孟月升没有迟钝到看不出徐静对他什么心思,更何况徐静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遮遮掩掩,接近他跟他搭话,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 那天之后他和徐静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只要他一个人出现在食堂,徐静一定会端着盘子出现,问能不能坐在这里。 可孟月升不总是一个人吃饭,有时他会和室友一起吃,徐静还是会出现,但不会问能不能坐下,只在擦身而过时和他们打个招呼。 除了食堂,还有一个地方孟月升很容易碰到徐静,就是l大的图书馆。 孟月升怀疑她天天在这,因为每次去都能看到她坐在同一个位置上,两人对视后徐静会对他笑,手中的笔会倒过来点点旁边的桌面,无声示意他这里有座位。 次数多了两人便形成一种默契,这种默契从公共必修课时,孟月升主动坐在徐静旁边开始不再局限于图书馆。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连孟月升的室友都这样以为,结果却在孟月升那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没我没跟她谈恋爱。” 王晓良纳闷,“你们整天出双入对的还不是谈恋爱?” “没有整天出双入对,就是朋友。”孟月升承认自己这段时间是和徐静走得近了些,但那又不是提前约好的,不过是碰巧遇见。 王晓良和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徐静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很欣赏她。”孟月升对徐静也挺有好感,对方的性格是他会喜欢的那一种人,落落大方,气质干练,可能在家她是大姐的缘故,徐静很会照顾身边人的情绪,孟月升和她待在一起觉得很舒服。 “那你会和她在一起吗?”王晓良最好奇这个问题。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孟月升没有说话,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不想再往下聊了。 一月中下旬,孟月升提前买好高铁票,等考完试学校开始放寒假他就走了,回周敏那里。 周敏退休后就离开了s市回老家定居养老,给荒废多年的小院松土施肥,种了好几种蔬菜,茄子辣椒番茄,还有胡萝卜,冬天就种耐寒的,菠菜白菜,从地里拔出来洗干净就能包饺子吃。 镇上有好几种手工活,其中一种就是用珠子绣花样,工厂会把花样用在衣服和裤子上,周敏听邻居说过后就去镇上领了一些回来,两天之内绣完再拿回去,能挣几十块钱。 孟月升一点针线活也不会,周敏绣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玩狗,农村最常见的田园犬,这只才两个月大刚断奶,周敏从超市提了一箱奶跟邻居换来的,养来看家护院,名字叫聪聪。 聪聪断奶后营养一点没落下,被周敏养得胖乎乎圆滚滚,身上唯一苗条的就是尾巴。 孟月升把它按在地上检查牙口,“奶奶,你为什么不养条大一点的狗?”大狗领回来直接就能看家护院。 “狗跟人一样,要从小养才有感情。”周敏鼻子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针线活做得又快又好,“过年了你应该去看看太太先生,也给你哥哥打个电话。” 往年春节许晟不一定赶得及回来,周敏现在不在绿园更无从知晓他的行踪,只能让孟月升别忘了也给许晟拜年,哪怕是在电话里。 “我知道,初一十五不走亲戚,我初二就去,哥今年不回来过年,我跟他一直有联系。” 大年三十,年夜饭包饺子吃。 徐静给他发了一张他们家的年夜饭,一大桌好菜中间是一只烤全羊,有来有往孟月升也给她发了一张,几只自己包的丑饺子。 晚上吃完年夜饭许晟打来电话,问他吃什么。 孟月升说:“白菜猪肉饺子,菠菜丸子汤,菜都是我奶奶自己种的,你呢,你准备晚上吃什么?” “煎蛋面。” “你很有品味。”孟月升对他的菜单表示了肯定,顺便说了初二要去绿园拜年的事。 “会过夜吗?”许晟只问。 “以我对太太的了解她一定会让我过夜。”孟月升笑着说:“我会留一晚,明天再回去。” “嗯,路上注意安全。” 尽管许晟掩饰得不错,但孟月升还是能听出他的疲惫,“哥,最近很忙吗?” “快忙完了。” 许晟从来不说自己在忙什么,孟月升早就习惯了,微微皱起眉道:“你多注意身体,我看到新闻了,你那边每天都有好多确诊流感。” 自从许晟去了国外后他就多了个留意新闻的习惯,看到不好的消息心里总是很担心。 他不是白眼狼,抛开别的不说他都应该多挂念许晟,当然发脾气和吵架的时候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你也是,不要生病。” 年初二一早,孟月升带着沉甸甸的手拉车出现在绿园大门,算算时间他从这里搬走也不过半年,他却感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 许太太看到他很高兴,拉着他说了很多话。 难得回来一趟他不止见了许太太和许先生,还有回来过年的罗胜杰和齐闻熙。 大半年不见这两人也没有什么明显变化,罗胜杰好像比夏天那阵白回来一点。 三人约着在罗家吃火锅,罗胜杰操心他哥哥是不是还那么变态,“月升,你还没交女朋友吗?” “没啊。” “你哥还跟以前一样管着你啊?” 孟月升摇头,“那倒没有。” 罗胜杰已经交女朋友了,他喜欢的女孩类型从小到大没变过,就是温柔漂亮,这点看他喜欢过齐雯雯就能看出来。 孟月升则跟他相反,更欣赏英气的女生。 有一种人自己谈恋爱了就喜欢劝身边人也谈恋爱,罗胜杰就是这种人,他涮好一片毛肚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月升,你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不谈恋爱就浪费了,等你人老珠黄哪有好人家的女孩愿意跟你恩恩爱爱?” 孟月升沉默半晌,心想大过年的还是不要骂人的好。 火锅吃到一半孟月升的手机响了一下,提示他有未读消息。 他抓起手机看是徐静发来了一个短视频,他没有顾忌地点开,视频是徐静在给他录舞狮表演,背景音锣鼓喧天,女孩好听的声音仍然十分清晰,“月升,给你看看舞狮。” 视频不长只有十秒,还没结束罗胜杰和齐闻熙的眼睛早已望了过来。 孟月升没理他们,回了一条简短的语音,“好看,人多你注意安全。” 罗胜杰啪地放下筷子,“我靠孟月升,我对你知无不言,你谈恋爱居然不告诉我?” “没谈,朋友。” 罗胜杰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把他刚发出去的语音又放了一遍,眼神戏谑,“没谈?朋友?” 孟月升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跟你说不清楚。” “你哥知不知道啊?”罗胜杰简直迫不及待想知道许晟的反应,“你不公开是不是怕你哥反对?” “他有什么好反对的,我已经成年了。” 罗胜杰摇头,“以我对许晟哥的了解,你可能要25岁了才叫成年。” 这话不无道理,孟月升想反驳都难。 “不过作为兄弟,我全力支持你。”罗胜杰豪气干云地拿起一罐啤酒,和孟月升的可乐干杯,“你已经长大了,不要继续当乖宝宝,人生的路要寄几走!” 第35章 孟月升放下可乐没喝,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听听罗胜杰会怎么说,“问你个事,如果有个女孩喜欢你,你也知道她喜欢你,你对她又不是那种喜欢,但你希望自己能喜欢上她,这种情况下你跟她在一起,是在伤害她吗?” 罗胜杰两眼空空地捋完他的话,轻嘶了一声,“那你得跟人家说,问人家介不介意。” “那她要是不介意呢?” “在一起呗。” 孟月升没有说话。 一旁的齐闻熙看着他,越想越觉得他的话很奇怪,轻声问:“月升,你担心伤害她的原因,是因为你在利用她吗?” 孟月升心神震动,万分错愕地看向这个交情不深的人。 罗胜杰一点没听懂,“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利用?” 齐闻熙避开了孟月升的眼睛,夹了片凉拌莲藕吃,说:“你对她不是那种喜欢,又希望自己能喜欢上她,这种假设就好像你要忘了什么人,一个你正在喜欢的人。” 罗胜杰很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奈何根本听不懂,“谁啊?为什么要忘了正在喜欢的人?” “可能没有任何希望。” 孟月升浑身打着极细的颤,缓缓垂下眼。 齐闻熙在高中时代就对他心动不已,虽不至求而不得,但这确实是份无望的暗恋,所以他能共情一点孟月升的心情。 “想喜欢上一个也喜欢自己的人,这样就不会太辛苦了。” 埋得最深的隐秘心事被人生生挖出来,孟月升很不好受,喉咙像堵了无数块石子,根本说不出话。 齐闻熙慢慢吃完了那块藕片,看向心事重重的孟月升,“不如试试吧,你已经这么想了就代表你想这么做,如果你担心会伤害对方,那不如就直接告诉她,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许久,孟月升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第33章 罗胜杰不是傻子,慢慢就回过味来了,看着孟月升百感交集的脸内心无比震惊,他小心翼翼地问:“谁啊?” 他和孟月升从小一块长大,怎么他从来不知道孟月升心里有个喜欢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暗恋,这要说他或者说齐闻熙还能想象出来,孟月升一个男孩儿脸生得比茉莉花还水灵,到底是喜欢了个什么人那么瞧不上他? 孟月升缓缓摇头,他不能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知道他爱许晟,那是待他比亲生还好的哥,这种爱恋是错误的,需要被更正,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他去喜欢其他人,徐静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如果他不是从小失去父母住在许家,如果他不是太早就遇到了许晟,如果徐静可以出现得更早,在他爱上许晟之前出现,也许他会爱上徐静。 可能不会像他爱许晟那样无可救药,但那一定不会令他感到痛苦。 想喜欢上一个也喜欢自己的人有错吗? 不想再继续喜欢没有任何希望的人不对吗? 曾经他以为只要离开绿园去一个新的环境生活,一切都会过去的,翻篇了才有未来。 可是许晟要在l市定居的决定告诉他,这样不对。 绿园没有困住他,真正困住他的人是许晟。 他有没有住在绿园可能根本不重要,要想翻篇他心里必须把许晟放下。 罗胜杰还在追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孟月升没说是或不是,他端起桌上的可乐和面前两人的啤酒罐碰杯,“不重要了,人生的路要自己走。” 年初三下午,孟月升离开s市回去了。 过了年没几天就到元宵节,周敏做了酱肘子,还包了豆沙味的元宵和芹菜猪肉馅的饺子,一个寒假过去孟月升胖了三斤。 但他回到学校没人说他胖了,室友们恶鬼投胎地吃他带来的酱肘子和酱牛肉,周敏卤的鸭舌鸭掌一天就被他们就着啤酒吃完了。 宿舍没冰箱这些东西不经放,趁早吃完也好,不用担心哪天就坏了。 要给徐静的礼物孟月升单独放了另一个袋子,除了真空包装的酱牛肉,还有镇上买的梨膏糖和一条手晶手链。 徐静经常戴一些小饰品,孟月升买一条手链给她也算投其所好。 果然徐静很喜欢。 “粉水晶,我正好想买一条。”徐静马上就把粉水晶手链戴上了,和手腕上的手绳和银饰相得益彰。 孟月升说:“好看,很适合你。” “你知道粉水晶代表什么吗?” 她只当他随便挑的,没想到孟月升其实知道。 “象征爱情,别名爱情石。” 徐静心脏剧颤,怔怔望着孟月升惊怕自己会错意,而接下来他说的话更让她感觉在坐过山车。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我好像从上辈子开始就在喜欢他。”孟月升从来没有和什么人说过这些,两辈子徐静是第一人,“我和他表白,他不要我,因为我不能喜欢他,这是不对的。” 徐静没有打断他,安静专注地倾听。 “如果你需要我道歉,我现在就能跟你说对不起,直到你能原谅我。”孟月升看着徐静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少见的浅瞳,浅棕色,像两颗琥珀,“我和你走得近因为我在利用你,如果我能喜欢上你,那代表我把他放下了,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同性恋,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人,他是男的。” 徐静久久不语。 孟月升也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脸等她想好了说点什么,要他道歉或者别的什么,他都接受。 “那你喜欢上我了吗?” 听到她的话孟月升心中生出歉意,“还不是那种喜欢。” 徐静的手臂撑在桌上拄着脸,看着他说:“可能你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是那种喜欢。” 孟月升不知道该说什么,缓缓点头。 “你能看着我吗?” 孟月升顿了一下,转过脸和她对视。 徐静的眉眼生得英气,细眉凌厉得像剑锋,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感觉很强势,但只要相处过就会发现她其实是挺温柔一个人,像一杯四季皆宜的温开水。 和她相处任何时候都不需要绞尽脑汁寻找共同话题,就算沉默也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要说一点也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可是徐静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去在意他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她想只要孟月升想放下想喜欢她,那就代表都是过去的事了。 孟月升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没关系,我愿赌服输。”徐静柔声打断他,戴着粉水晶的手主动握住他的手,“如果你能忘了那个人喜欢上我,那你就是我的了,如果不能,继续做朋友我也不亏,怎么想我都赚了。” 孟月升听完怔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睛笑,反手握住她温暖的手指。 徐静倾身上前,凑过脸去看他,“那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孟月升点头,“嗯,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徐静很开心,从没那么开心过,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上,“你是我的初恋,月升。” 谁也没法确定将来的事,会不会后悔也无从知晓,至少这一刻他们不后悔。 孟月升和徐静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不胫而走,谁也不瞎,往常两个人走在一起肩头距离能塞下一个篮球,现在出双入对手都是牵着的,谁先下课谁就先去接对方。 以前在食堂孟月升更多是跟室友坐在一起吃饭,现在他只跟徐静吃,小情侣天天吃面,一人占座位,一人去窗口买两碗汤面回来。 早上跑步两个人也在一块,在跑道上嬉笑打闹,青涩甜美的恋爱像一种可口多汁的浆果,带着细绒的果皮一抿就破。 和徐静待在一起的时间孟月升几乎不会想起许晟,他没有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只是生活中大多数时间被另一个人占有,就很难再分出一些。 他没有把自己谈恋爱的事告诉许晟,并非刻意隐瞒,是觉得时机未到。 许晟仍然一周联系他两三次,有时候时机正好他回到宿舍,打完电话就下楼去女生宿舍楼下等徐静。有时时机没那么好,他和徐静拉着手散步的时候许晟打来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外面,随便走走消消食。 徐静知道电话那边是他哥哥,良好的教养让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人接电话的时候发出声音,都是等孟月升挂断电话了才会继续刚才被电话打断的话题,也不介意孟月升在电话里没有提到自己。 两人交往一个多月后,许晟回来了。 显然这段时间有所隐瞒的人不止孟月升,许晟也瞒着很多人包括孟月升在l市买了房子,一梯一户的平层公寓,楼下是一个公园,春天能赏樱赏很多花。 虽然离l大算不上很近,但孟月升要过去也很方便,坐公交车就能到,距离也只比他在s市上学时要远十几分钟。 第36章 许晟一意孤行,根本没有人能劝得了他,唯一让孟月升负罪感没有那么重的是许晟并不是放弃了在国外的一切,只是以后再走就只能叫出差了。 回来的第二天就去看房子,许晟几乎是迫不及待从朋友那里开回了卡宴,又从l大接走了孟月升。 他笃定地说:“你会喜欢新家。” 孟月升只在想该怎么告诉他自己交女朋友的事。 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两人乘电梯上楼,许晟帮他设置好指纹,像送上一份礼物般为他打开了那扇门。 走进去的一瞬间孟月升怔在了原地,除了大小和落地窗,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像极了他在梦中见过的房子,奶油系原木风,柠檬树南天竹,空荡等着摆上马克杯的收纳架,竟然都是按照他喜欢的风格装饰。 孟月升脱了鞋踩着袜子走进去,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楼下公园盛放的粉樱。 心脏剧烈跳动着,潜藏着极深的不安,过去一个多月里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许晟,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时机未到不过卑劣的借口,他只是懦弱地逃避,害怕一切会变得不一样,怕这样也不行,怕这些从此不是他的了。 房子的装修是许晟的朋友在盯,每天都会给他进度和拍照,不满意就拆了重新装。 房子的房产证还没拿到,但许晟想告诉孟月升这就是他的房子,“写了你的名字,这是你的家,月升。” 是你的家你就要回来,我也会在这里。 孟月升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只觉愧疚不安,“哥,我,我有个事情没有告诉你。” “嗯?”许晟走向了沙发旁的柠檬树,远不到结果的时候小树叶子青青嫩嫩。 “我……”孟月升艰难地道:“我谈恋爱了。” 许晟身躯一僵。 孟月升觉得自己很不懂事,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瞒到了现在才说:“她叫徐静,我和她在一起一个多月了。” 许晟慢慢转过身看着他。 孟月升和他对视,再开口竟然有些结巴了,“要,要一起吃个饭吗?她,她也挺想跟你见一面。” 第34章 他以为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问过孟月升的室友,王晓良告诉他孟月升在学校根本没有走得近的女孩。 那这个徐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许晟微微蹙眉,难以置信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徐静?” 孟月升点头,不等他发问先回答了他可能会关心的问题,“她父母是高中老师,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大姐,拿过奖学金,是校园十佳歌手。” 他了解徐静,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徐静也了解他,他们是很认真地在一起。 说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她很会剥石榴。” 许晟对此似乎无话可说,“所以呢?” “我希望你不要反对我们在一起。”孟月升已经整理好所有局促不安,好像徐静是个特别好的女孩给了他很多底气,他想许晟没有理由生气反对。 “我反对有用吗?”许晟的嘴角微勾起自嘲的弧度,转开脸淡淡道:“你不必表现得好像我的看法很重要,既然认为你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那你要做什么,跟谁在一起都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 孟月升早有预感他会生气,但仍因他的话觉得伤心,“我没有认为我的事情已经和你无关了,我现在不就是在告诉你吗?” 许晟点头,“那你就不要说希望我不反对。” “可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两世都是许晟带大的,是哥哥也似父亲。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有种比血缘更深的联系。 他想这种联系对许晟来说也许是可以被剪断的,但对于他来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谈恋爱的事没有一开始就告诉许晟是他不对,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怕许晟生气反对意志就会变得不坚定,也担心事情会发生超出想象的变化,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谈恋爱后和许晟的相处会变成什么样,只能想到许晟不反对就不会太糟。 但他低估了许晟的不快。 “我必须和她吃饭吗?” 看似询问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根本不想和徐静见面。 “不是必须。”孟月升摇头,“但是哥,你们总会见面的。” 只要他和徐静不分手,许晟就迟早得见徐静,那为了将来不尴尬最好是趁早见一面了。 许晟却不这么认为,“你们不会分手吗?” 校园里的恋爱大多无法长久,许晟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如果这是一段无法长久的感情,那他又何必见这个徐静? “不会。” 孟月升笃定的答案让许晟眉头紧锁,他认为孟月升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我和徐静分手了,那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孩。” 许晟直直盯着他,心中已经不快到了极点,“你的意思是这辈子非她不可?” 孟月升坚定点头,“对。” “如果我反对,是不是我你也可以不要?” 孟月升把问题抛回给他,“那你反对吗?” 许晟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信心,如果孟月升真的那么喜欢徐静,那他可能是比不上这个徐静了。 需要做出选择的人不是孟月升,是他,是他要不要为了保住孟月升选择接受徐静。 多年的疼爱呵护就换来今天这种选择题,许晟无法不感到寒心,他冷了眼神微微颔首,“好,我跟她吃饭。” 孟月升心口被他刺了一下,“我没有逼你,你不想去就算了。” 许晟闻言低笑,眼神没有温度,“为了这个徐静你都可以不要哥哥,我怎么能不去?” 孟月升想说不是这样的,但许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跟徐静吃饭?” 从刚才开始孟月升就觉得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刺耳,但细找又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我问问她。” 许晟又问:“餐厅是我来订吗?你的宝贝徐静有没有忌口?” 孟月升听得不住皱眉,又是没找到刺耳的原因,“她不吃生蒜和香菜,羊肉也不吃,水果她都喜欢,最爱吃石榴。” 许晟默默听完,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你知道我不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吗?” 孟月升当然知道,但许晟这时候问这种问题他根本不想回答,垂着眼没有说话。 许晟也没有打算追问,当孟月升把他和徐静放在一个天平上,这些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 次日。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孟月升问了徐静的意见。 “静静,你想跟我哥吃个饭吗?” 徐静从未见过许晟,连照片也没有看过,只知道孟月升有个没有血缘的哥哥,是孟月升失去父母后,跟着奶奶一起借住的房子里主人家的独生子,是个温柔又严厉的人,对孟月升来说亦兄亦父,不可或缺。 “可以呀。”徐静弯眼轻笑,“我一直挺想见见你哥哥。” 孟月升从不知道她对许晟这么感兴趣,“你为什么想见我哥?” “因为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吧,所以我很好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静和孟月升交往一个多月了,这个叫许晟的人经常出现在他们之间,当然这并非指他本人真的在这,而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以至于徐静从来没有见过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许晟很陌生。 “你能跟我说说他吗?”徐静的手伸过桌面握住孟月升的手,眉眼含笑,“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孟月升有些为难地思索片刻,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徐静聊许晟,“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他。” 徐静微微惊讶,“怎么会?” “是真的,我经常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虽然我大概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徐静想了想他的话突然又理解了,“有时候我也不是很了解我的父母,就像他们也不是很了解我。” 孟月升:“他不是很赞成我谈恋爱。” “因为他希望你学业为重?” “也可能在他眼里我根本没有长大。”孟月升想到罗胜杰那句像玩笑的真话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我朋友说对我哥来说我大概得25岁才叫成年。” 徐静很意外自己能明白这种心情,“他太珍惜你了。” 孟月升闻言怔了一下。 徐静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月升,你是个让人想藏好的宝贝,如果我是你哥哥,我也会时时刻刻都很担心你,怕你受到伤害。” 孟月升哭笑不得地反握住她的手,“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 “会吗?”徐静收回手吃面,“你哥哥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们吃饭?” “他说看你方便。” “那就这个星期六?” 第37章 孟月升没有意见地点头。 昨天他和许晟虽不至于是不欢而散,但气氛确实算不上好,许晟送他回学校的路上也没有跟他说什么话。 他想问问许晟这周六方不方便,可消息发出去却石沉大海,一直到晚上睡觉前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许晟就算当时在忙,过会儿看到消息了也应该回复他,不会像这样晾着他不理会。 果然还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孟月升有点伤心,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夜,孟月升睡醒就查看手机,发现许晟半夜回复了,内容就跟他连夜开车到l市那天一样简洁冷漠,只有一个餐厅名字和地址,后面的数字是时间,除此之外没有多一个字别的内容。 孟月升突然很后悔那天问他要不要跟徐静吃饭,不问的话他现在也不会被许晟弄得有火发不出。 而不高兴的好像还不止他一个人,之后几天许晟仿佛人间蒸发了,之前在国外一周至少两通电话,现在人回来了距离缩短了,竟连一个电话一条消息也没有,聊天记录就冷冰冰地停留在提前订好的餐厅。 周六那天傍晚。 日落黄昏消散,黯淡的天色下城市渐渐亮起灯,孟月升牵着徐静站在l大校门口等待。 不久后一辆陌生崭新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出现在视野里,稳稳停在二人面前。 副驾落下车窗,露出驾驶座的人影,许晟探身对他们笑:“久等了,上车吧。” 孟月升和徐静坐在后座系安全带,“你买新车了?先生的车呢?” “让司机开回去了。”许晟没有着急发动车子,在座位上回过身看着徐静,深邃的眉眼温和,“你好徐静,初次见面。” 徐静没有露怯,得体地道:“初次见面,我经常听月升提起你。” 许晟没有在意这句客套话,回头发动车子。 晚高峰路况不佳,路上堵了一阵,孟月升看着车窗外停滞不前的车流出神,突然感觉肩膀微微一沉,是徐静靠了过来。 孟月升以为她晕车了,有些担心地偏过头问:“不舒服吗?” 徐静笑了一下,“没有。” 她今天扎了个很漂亮的高马尾,额头的碎发恰到好处地落下几缕。 孟月升手指轻轻拂开,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睡一会儿吧。” 许晟落在后视镜的眼神似乎被这个动作狠狠刺了一下,无声转开了视线。 第35章 l市近海,最值得一尝的就是海鲜。 孟月升在l市待的时间比许晟要长得多,但他从来不知道l市有这样一家餐厅,藏在幽深的林荫路之中,内部仿的园林造景,有桥有水,每一盏橘黄的灯都亮在恰到好处,以常绿灌木点缀,曲径通幽。 这里没有大堂,只有一间间能看到窗外别致景观的包厢,显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进来吃饭的地方。 “哥,这儿真的是吃海鲜的?” 许晟独自坐在两人对面,闻声抬起脸笑着点头。 孟月升视线落向落地窗外精心设置过的景观,由衷叹道:“真看不出来。” 许晟则是看向他身旁的徐静,眉眼笑意浅淡,“今天菜单有当季最新鲜的银鲳鱼和真鲷,我朋友说这家味道不错。” 徐静琥珀似的双眼明亮,“谢谢哥,我们让你破费了。” “不客气,你是月儿的女朋友,本来我们理应更早些见面,只是他好像担心我会反对,瞒了我一段时间。”许晟说罢轻飘飘落了一个眼神在孟月升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孟月升顿时汗毛直竖,低头没有说话。 餐厅是预约配菜制,前菜是时令蔬菜和暖胃的汤。 一人一份的汤盅里盛着奶白色的汤羹,味道鲜美,孟月升很喜欢,许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份放到他面前,对徐静道:“你的父母是高中老师。” “对。”徐静放下喝汤的羹匙,点了点头道:“我妈妈是数学老师,爸爸是物理老师。” 许晟嘴角微微一勾,“正好都是他最不擅长的科目。” 他嘴里的那个“他”在埋头喝汤,被揭老底也没有说什么。 徐静看着身旁的人笑,又转过脸看向许晟,“我听月升说他小时候是你带大的。” 许晟微微颔首,“他七岁就在我身边。” 徐静饶有兴趣地问:“他小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可爱?” “是。”许晟带着笑意的话音温柔地抚过听者的耳朵,“他小时候是全国最可爱的小朋友。” 孟月升:“……” 徐静:“能让我看看照片吗?” 许晟缓缓摇头心道不行,嘴上说的是,“在绿园。” 前菜吃完,店员悄无声息地进来撤走餐具,送来头盘菜,早春的虾蛄肉质最为鲜嫩肥美,主厨会将精挑细选的虾蛄剔出肉团成球,清蒸再浇以特调的汤汁,肉质清晰,紧实爽口,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吃,一人只有两颗。 孟月升两口吃完对着空盘子惆怅,“真好吃,就是太高级了,它在我胃里一点都不占地方。” 徐静笑着把自己还剩一个的虾蛄球切开一半喂到他嘴边,“晚饭不能吃太饱。” 两人经常一起吃饭,孟月升已经习惯了徐静吃到好吃的东西会喂自己一口,下意识张嘴接过了才想起来许晟就坐在对面。 他心里莫名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许晟的眼神太过直接,简直是毫不掩饰。 他明明没有做错事,可是许晟的目光却让他感觉自己犯了什么错。 结束头盘,主菜的银鲳鱼和真鲷终于出现了,这两种鱼刺都少,肉质细嫩鲜美,烹调方式其实以清蒸最佳,但主厨一鱼三吃,两条鱼分别做了六道菜,佳肴精致,摆盘讲究,让人感觉主厨不是在做菜,是在炫技。 从前菜吃到甜点,一顿晚餐吃了两个小时。 许晟的车开回l大校门,下车的人却只有徐静。 夜幕下离去的少女朝车上两人挥手,坐在车里的孟月升还在看徐静的背影,车子却已经发动开走了。 本来他也想回宿舍,可吃完饭许晟却说家里还缺些东西要买,让他参谋参谋。 孟月升想不到他要买什么东西需要自己帮忙参谋的,毕竟家具装潢这些许晟也从来没问过他。 “哥,你要买什么?” 许晟专心开车没有回头,“你没有发现家里什么也没有吗?” 那个房子孟月升也就去过一次,那天他心很乱根本没注意这些,“非得今晚买吗?” “也可以明天。” “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孟月升不解,“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许晟嘴角弧度极淡,“你猜这几天我住在哪里?” 孟月升把自己靠回座椅里,抱着手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许晟淡淡道,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对徐静也会这样吗?” 孟月升听得皱眉,“你为什么要说到徐静?” “那就不说她了。”许晟也没有对愿意跟他谈徐静,“说说你。” “我怎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前,许晟没有回头,视线是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孟月升,眉眼温和,眸色稍沉,“你想让我一个人在那里住到什么时候?” 孟月升的呼吸突然发沉,抿唇逃避似把视线落到窗外,他能感觉到许晟在看他,虽然这人根本没回头,“那我宿舍不住了吗?” “你一周有五天时间在陪徐静,我只是让你周末过来陪我,这是很过分的要求?”许晟目不转睛地盯住后视镜里的人。 如果他的视线有实质,孟月升感觉那可能是一条很长的绳子,能把他捆得动弹不得。 什么五天陪女朋友周末陪哥哥,哪都没听过这种歪理,孟月升憋着逐渐急促的呼吸反驳,“平时要上课,周末才有时间约会,我当然应该陪静静了。” “静静。”许晟语气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能让感觉到他心情不快但他却是笑着的,“不如家里多收拾一个房间,就给静静住。” 这可能是迟早的事但现在根本不合适,孟月升怎么听都觉得刺耳,“哥,你怎么了?” 红灯跳绿灯,车子发动开过了繁华的十字路口。 “这不合你的意吗?”许晟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在让你们觉得不方便,我可以搬出去。” 车窗外光影穿梭,明明灭灭地落在孟月升脸上,他闭着眼平复呼吸,“哥,别说了。” 许晟竟真的听话保持沉默,之后一路都没再说过一个字。 到家许晟用指纹开锁,玄关是感应灯,有人进来自动亮起。 只听见啪啪几声开关响,洁净明亮的房子一览无遗。 和上次来相比孟月升能明显感觉到这里多了很多东西,地毯抱枕,柜子上艺术摆件,以及一束插在花瓶里的鲜切花。 第38章 孟月升正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许晟进来后就没影了。 他找了一圈找到像许晟卧室的房间,门没关许晟站在里面背对他摘领带。 孟月升看着他的背影问:“哥,我睡哪儿?” 许晟手里握着领带转身,抬手指了一下正对门的房间。 孟月升看他指完就收回手转头摘腕表,心里很不痛快,“我只是让你别说了,又不是让你以后都别说话。” 许晟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平淡没有情绪,清润的话音是孟月升最熟悉的那种语气,“不早了,早点休息,我给你买了新的睡衣,已经洗过了就挂在衣柜里,洗漱用品在浴室,冰箱有吃的,肚子饿你可以叫我。” 这才是孟月升最熟悉的许晟,温柔体贴,细心周到,对一个人好就是会细致到细枝末节,没有遗漏,一旦沉溺了他的温柔就是无药可解。 曾经孟月升对他抱有极强的占有欲,见不得他对别人好,情有可原地送别人回家都不行。 他能不能爱上徐静还未可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可以马上喜欢她,赶在许晟和别人在一起之前移情别恋,这样他就不用再因为得不到许晟而感到痛苦了。 “哥,我还是先不搬过来了。”孟月升希望自己可以全心全意地和徐静在一起,他已经够自私了,不能再对不起徐静,尤其她根本不知道许晟就是拒绝过他的那个人,“就算是周末我也想多跟静静在一起。” 许晟优越的家境和个人条件让他仿佛天然就失了嫉妒心,在徐静这个人出现之前他从未嫉妒过什么人。 更无从想象有一天这种丑陋的情绪对他来说会像呼吸一样简单。 以至让他生出悔恨,当初他就应该坚决反对孟月升上l大,只要孟月升不来l市,就根本遇不到徐静,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机会在一起,孟月升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他说想多和徐静待在一起。 那个徐静到底算什么东西竟然把他弟弟迷到这个地步,连哥哥都不要了。 许晟无限失落,无限落寞地垂下眼,清润的话音微微苦涩,“月儿,我是为你回来的,你真的要丢下我?” 孟月升微怔。 许晟似乎被伤透了心,默默转过了身去,“一天也不行?” 第36章 只是一天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孟月升难以确认,刚刚还坚定先不搬过来的念头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许晟动摇,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行。 此刻沉默无异于默许,有人打铁趁热。 “明天搬过来?” 孟月升轻轻皱起眉头,不知道要搬什么过来,“宿舍的东西都用得上。” “原来房间里的东西在周阿姨那里?” 孟月升点头,“就留在奶奶那里,我不想再搬了。” 许晟私心想要他把东西放在自己这里,如果不是周敏离他们太远,他想他会开车送孟月升回去一趟,但眼下根本没有办法这么做,他只能再退一步,“好,你希望奶奶保管就不搬了,不过宿舍空间有限,如果东西太占地方就搬过来。” “喔。” 许晟的心情好像一下就变好了,“去洗澡吧。” 孟月升从小就有一样无法抗拒的东西,这样东西不稀奇,每个人都曾经拥有过,就是有阳光味道的被子。 他房间的枕套、床单、被子上都是这股充分晒过阳光的味道,那么舒适,有安全感,好像回家了。 这让他在这度过的第一个晚上睡得很踏实,睁眼已经上午十点半。 房间的窗帘拉得很严实,透不进一点光,但他直觉今天天气很不错,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把房间照亮。 许晟听到他好像醒了,敲门却无人应,推开门就看见孟月升趴在落满阳光的床上,睡裤盖不住的清瘦脚踝白得晃眼,雪白干净的脚趾圆得很可爱。 他本不想走进去,可是这一幕就像美梦一样不真实,他想确认这是真的。 孟月升知道他进来了,但没想到他会抓自己的脚。 猝不及防吓一跳,孟月升大惊回头,“哥你干吗?” 许晟的拇指轻按他白嫩的脚心,“看你是在装睡还是醒了。” 孟月升怕痒,把脚收了回来,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就是想挠我痒。” “不挠,过来我看看。”许晟朝他伸出一只手。 “看什么?”孟月升的膝盖撑在被子上,把自己缓缓挪过去。 许晟的手掌如愿以偿碰到那头浓密的头发,触碰时温暖的手感是阳光的温度,也是生命的温度,能融化他一整颗心,“你把早餐睡过去了,中午我们出去吃?” 孟月升疑惑地抬起眼看他,“你今天没有事情要忙?” “今天不忙,昨晚不是说过今天要去买东西?晚上我再送你回学校。” 孟月升欲言又止,看着许晟的眼睛又说不出自己想早点回去。 午饭他们在商场的茶餐厅解决,孟月升吃的咖喱饭,还有杯冻柠茶。 许晟坐在他对面座位,看他吃完饭一直按手机,淡淡道:“徐静?你们分开一会儿都不行?” 孟月升听出他话里的不快,迅速收起手机,“没有,就是解释了一下我今天不能跟她吃饭。” 许晟看向他还剩半杯的冻柠茶,“吃饱了吗?” 孟月升不想再喝了,“饱了。” “走吧。” 商场负一是美食区,四楼才是各种家电和餐具,孟月升从来没买过这些,只是跟在许晟身后,看到杯子才会拿起来看一看。 他们进来不过半小时,购物车却已经快装不下,相似的珐琅锅都有两个。 “哥,你一个人住也会自己做饭吗?” “不忙就自己做。” 买厨具孟月升没有用武之地,选摇椅他才真正派上用场,商场一字排开的摇椅样品他一张张躺过去,躺完了才回到第一张,陷在蛋壳摇椅柔软的垫子里,在上面惬意地慢摇轻晃,“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 许晟悄无声息地伸出右脚,用脚尖抵住摇椅弧形的木腿不让他晃,被孟月升不高兴地瞪了一眼才笑着把脚收回来,对一旁的店员道:“要这个。” 结完账孟月升还躺在里面不肯起来,许晟站在边上安静地等。 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孟月升小时候也穿过类似的衣服,许晟的视线不由被吸引了过去,看那个皮猴儿似的男孩手脚并用往摇椅上爬。 他的妈妈很快就追了过来,“快点下来,阿姨要生气了。” 男孩躺在上面一动不动,“那你抱我下来。” “羞不羞?能爬上去自己下不来。” 男孩趴在妈妈的肩头上,指着躺在摇椅里的孟月升,“这个哥哥也下不来,他在等人家抱他。” 许晟收回视线,正好和睁开眼的孟月升对视,刚才那男孩的话他越想越好笑,“哥哥抱你下来?” 孟月升用鼻子朝他哼气,重新闭上眼,并不想理会他的玩笑话。 起初许晟也是开玩笑的,可是看着窝在摇椅里的孟月升好像一种漂亮温顺的猫科动物,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 闭着眼的孟月升就感觉有一大团黑影压了下来,下一秒他两条手臂都被抓住了,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从摇椅里拉起来。 他大惊地睁开眼胸口却已经碰到一堵结实的胸膛,失重感让他拼了命攀住唯一能抓到的东西,许晟的脖颈。 “哥?!”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附近的店员和客人,所有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被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摇椅里抱起来,竟似毫不费力。 孟月升的脸烫得不知是气成这样还是羞成这样,大庭广众他不想更引人注意,只能小声骂许晟,“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 许晟松开手臂让他安全落地,不解他的脸居然能气得这么红,无奈地笑:“我不能抱你?你小时候我不都这么抱的?” “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孟月升生气地整理并不乱的衣服,拽着他的手臂迅速离开众人的视野。 回到车上孟月升的心跳还是快得吓人,呼吸也不太平稳,“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因为被人看觉得不好意思?” 孟月升头往车窗转,不想看他也没什么好气,“你也试试在商场里被一个比你还高还强壮的男人抱起来你看你好不好意思,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他越是义正言辞许晟越想逗他,“那没人看能让我抱吗?” “不能!” 许晟遗憾地摇头,“你会长大的事实确实很残酷。” 孟月升无法理解,“难道我永远也长不大你就高兴了?” 许晟剖开最好不要见人的自私给他看,点头道:“那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小月儿。” 他的确是个自私鬼,怕失去,怕留不住,像个孩子代表人生全部意义的父母,好像没有孩子地球都不会转了,可他对孩子而言却未必也有那么重要。 第39章 孟月升已经长大了,交了女朋友,有没有他根本无所谓,人家女朋友会剥石榴,会陪他吃饭,会关心他。 他又能在这样的孟月升身边赖得了几时呢?往后几十年光阴孟月升身边可能都有徐静陪伴,今天是他们一起买家里要用的厨具和家具,说不定哪一天就是徐静和孟月升为新房添置。 今天是他把孟月升从摇椅里抱出来,将来也许就是孟月升把徐静从摇椅里抱出来,他甚至不能将这种转变定义为徐静抢走他的孟月升,因为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孟月升应该爱上一个能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幸福圆满地度过一生。 这正是他期望的,那他为什么要嫉妒徐静? 换一个人他也会嫉妒吗? 是徐静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许晟茫然不知答案,他只是希望孟月升能好好走完这一生,可是这个愿望又与他不愿孟月升被任何人抢走相矛盾。 孟月升从小就是他带着,即使后来他远在国外心中也没有一刻不在挂念他,多年沥尽心血的结果就是要把他拱手让人的吗? 可如果不让,孟月升又要如何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 “月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孟月升的心跳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充血的耳廓还未散温,“什么?” “你喜欢小孩吗?” “喜欢吧。”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今天是星期天,前往商场的路上可以看到被父母牵着走的孩童。 孟月升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孩,你只喜欢听话的。” 许晟的唇角笑意很浅,“你有没有期望过将来会成为一个父亲?” “这种事太遥远了。” “期望过吗?” 孟月升轻蹙眉头,转过脸看好像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许晟,“期不期望又怎么样?你要送我一个小孩吗?” 许晟摇了摇头,“我送不了你,我这一生也许就你一个。” 孟月升怔了一下,“一个什么?” 许晟弯着笑意极淡的眉眼,没有回答。 第37章 孟月升觉得他哥最近有点奇怪。 以前两人联系多用电话,很少用发消息的方式联络,因为许晟认为习惯用文字沟通了可能就不会愿意多打电话,平时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多,应该多听听对方的声音,所以他们的聊天记录非常少,通话记录则是几天都翻不完。 但这几天不知道是许晟回来定居了还是他刚到这边太孤独,孟月升发现他给自己发文字消息的频率在直线上升,有时候他和徐静待在一块都不得不回他消息。 “又是你哥哥?”徐静拈起一根沾了番茄酱的薯条想喂给孟月升。 孟月升摇头表示不想吃了,“对,他问我要不要叫你和晓良他们来家里吃饭。” 徐静放下手中的薯条,拿了张纸巾擦手,“温居吗?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在新房子吃过饭?” “我没有。” 徐静两只手臂搭在桌上,浅笑嫣然地冲孟月升眨眼,“你也没有吃过我做的排骨年糕。” 孟月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要下厨吗?” “如果你哥哥想在家里吃温居饭,我可以做两道拿手菜。” 徐静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弟弟妹妹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放学接完两个小的回家就得做饭,来不及就吃简单点煮个面条,来得及就多炒一个菜,直到弟弟妹妹长大,她教会他们分担家务才轻松一些。 孟月升听她说过小时候的事,想象一个小女孩自己也没多大就要照顾两个更小的孩子,心里就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把菜叫到家里吃一样的。” 徐静:“为什么?你不想吃我做的菜吗?” “你不是不喜欢做饭吗?不喜欢就不要做了。” “我是不喜欢,但我想让你尝一次。”徐静的笑眼透着狡黠,“以后你只要吃到排骨年糕就会想起我。” “因为你做得特别好吃吗?” “笨蛋,我想要你记住我。”徐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感慨,“真好看,你的脸好像按我的喜好长的。” 她没见过比孟月升更漂亮的人,男的女的都没有见过,最早在食堂她远远看见和室友走在一起的孟月升,不过一个侧脸她的心跳就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她对孟月升一见钟情。 老实说她对这段恋情并不乐观,不是因为孟月升心里有放不下的人,而是她常常感觉自己抓不住孟月升。 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是一轮不断上升的月亮,在她身边也不过是短暂地停留,最后总是要走去该去的地方。 如果足够幸运也许她能成为孟月升该去的地方,如果不能她也希望自己能在他的人生中留下片刻足迹,以后孟月升回忆这段恋爱心情可以是甜蜜难忘的,她认为这也是一种幸运。 温居饭定在这个星期六的晚上。 担心许晟一个人忙不过来,孟月升和徐静一大早就赶到明水庭,手里还提着市场刚买来的新鲜排骨和年糕。 玄关的感应灯因为他们进门自动亮起,明亮洁净的客厅却空无一人。 “哥,你在家吗?”孟月升换了鞋将东西先提进厨房,转身走向许晟的卧室,“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哥?” 徐静站在客厅看着孟月升敲门,没有靠近。 等了一会儿孟月升直接拧开门进去了,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不佳,只能隐约看见床上躺了个人。 孟月升走到床边站定,有些担心地看着背对自己睡得一动不动的人,小声道:“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许晟刚起的嗓音低哑,“没有。” 他翻过身,眼睛没有睁开,手臂伸出去却精准地握到了孟月升垂在身侧的手,“怎么过来的?” 他的手很热,孟月升的心口都被烫得微微一紧,“坐公交车,静静说排骨要趁早买才新鲜,我们刚去了菜市场回来。” 许晟捏着他的手心玩,“几点起的?” “七点。” “起那么早,困不困?” 孟月升正想说不困,整个人突然被拽了一下,只能顺着那股力道倒在床上。 许晟眼疾手快地掀起身上的被子,像卷饼一样把孟月升卷起来。 “啊!救命!救我!” 房门关上了,徐静在外面听不到他在里面呼救。 孟月升手脚和身体都被卷住了,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红着脸喘气瞪许晟,“我要告诉太太!” 许晟像抱一个襁褓那样抱着他,“我只是在哄你睡觉。” “屁!” 许晟状似不悦地挑眉,“你敢对哥哥说屁。” 孟月升在被子里使劲挣扎蛄蛹,“你快放开我,静静还在外面。” 许晟点头,“好,你求求我。” 孟月升挣扎累了,在他怀里呼哧带喘,“我求求你。” “说点好听的。” “什么好听的啊。”孟月升汗都快流下来了,只希望许晟赶紧放过他。 许晟湿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朵上,“说你最喜欢哥哥。” 孟月升耳朵瞬间通红,声音比蚊子飞还小,“我最喜欢哥哥。” 许晟这才满意地放过他,松开怀里的被子。 徐静一直在客厅等,看到孟月升走出来脸是红的,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孟月升抓了抓被弄乱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看她,“我哥疯了,他把我卷在被子里。” 徐静看他越整理头发越乱,抬手帮他把头发弄好,“你这么大了你哥哥还会逗你玩呢?” “不知道,他以前在国外,我12岁以后就没跟他一起生活。”孟月升看到她身后的茶几空无一物才想起来徐静是客,“我给你倒水喝。” 徐静跟着他进厨房,接过杯子小心看了一眼许晟紧闭的房门,“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孟月升靠着流理台摇头,“不会,他本来也该起了。” 徐静喝过水放下杯子,“你哥哥买菜了吗?” “不知道,我看看。”孟月升拉开冰箱门,各种食材塞得里面满满的,冷冻柜也是,“他买了。” “看来你哥哥会做饭。”徐静站在一旁扶着冰箱门,眼神扫过冰箱里的食材,“都是你爱吃的。” 她经常和孟月升一起吃饭,自然了解男朋友的口味。 孟月升关上冰箱门,“可能他不知道要买什么菜吧。” 徐静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你刚才说你12岁就没有跟他一起生活,可是他还一直记得你爱吃什么。” 孟月升不明白她的意思。 “会做菜的人才会买菜,我的拿手菜是我爱吃的,你哥的拿手菜是你爱吃的。” 孟月升只是茫然疑惑,“我从来没见过他做饭。” “可能你今天就能看到了。” 洗漱完的许晟换了身衣服出来,深色的家居服极衬他气质里那份儒雅内敛,和穿正装时的锋芒毕露不同,亲和力十足,“吃早餐了吗?” 第40章 孟月升没好气地说:“早就吃过了。” “那要不要再吃一点?” “你自己吃。” 孟月升拉着徐静去客厅看电视,许晟一个人做了简易的煎蛋吐司早餐,放置在厨房岛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边吃边处理工作。 早餐吃完了他也没有出来,一个小时后沉迷电视节目的孟月升听到他在叫自己,只好起身走过去,许晟洗好两碗水果,一碗放在岛台上,说:“一个小时了,你坐这吃。” 另一碗他拿出去给了徐静。 徐静接过水果碗道谢,疑惑地问:“一个小时怎么了吗?”厨房的话她听见了。 许晟笑了一下解释:“电视他只能看一个小时。” 徐静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他已经19岁了看电视还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许晟眉眼含笑地点头,“我说不能他就不能。” 徐静心里咯噔一跳,怀疑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可是许晟的态度又分明意有所指。 许晟回到厨房,看见孟月升坐在高凳子上一口好几个蓝莓果,淡声道:“不要以为你吃完了就能出去。” “我不看电视还不行吗?” “在这陪我待一会儿。” 孟月升无话可说,吃完水果碗他无聊得要命,在客厅看电视的徐静过来救他了。 “月升,我们去楼下的公园走走吗?” “好啊。”孟月升迫不及待地走出厨房,不忘回头说:“哥,我们去去就回。” 明水庭小区紧挨着公园,春天的樱花被风吹得簌簌飘落像落了一场雪。 徐静挽着孟月升的手臂和他走在樱花树下,上次见许晟还没有这种感觉,这次她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直觉。 “你哥好像很不喜欢我。” “没有,我哥只是对人不太热情,他一直这样的,刚才他不是还洗水果给你吃吗?” 徐静摇头,“我是说真的,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叫你去公园走一走,你哥完全不说话,按理这应该由他提议,给我们独处的空间,可是我主动提了他也没有表示赞成的意思。” 孟月升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徐静的心思细腻敏感,她看到的许多细节似乎都经不起细想,“你说过你哥对你管教很严厉,小时候严一点我还能理解,你成年了他还要管你看电视的时间,这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是有一点过分,但我哥也是为了我好,你看我现在眼睛一点不近视就是他的功劳。” 徐静微微蹙眉,“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的问题更大,月升。” 孟月升第一次听她用那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忍不住怔了一下,“我有什么问题?” “他不对你放手,你也不认真反抗。”以小见大,只从看电视不能超过一小时这件小事上,徐静就已经能看到孟月升对许晟的控制欲根本是纵容的态度,“你知道你在纵容你哥吗?一旦你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焦虑,所以他不喜欢我,你交任何一个女朋友他都不会喜欢的,因为在他看来你是属于他的,你明白吗?” 孟月升呆怔的表情显然是不明白了。 徐静剑锋似的细眉紧蹙,道:“你不能再继续纵容你哥了。” 第38章 “我在纵容他吗?”孟月升自己也不能确定,他知道许晟都是为了他好,像电视只能看一个小时这是他从小就有的规矩,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没有许晟在旁边对他限制约束,过了一个小时后他也会因为眼睛疲劳选择不看。 可徐静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已经长大了,但许晟还一直当他是个孩子,商场买摇椅那次是这样,今天早上也是这样,许晟好像在逃避他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事实。 “我应该怎么做?”孟月升虚心请教女朋友,相信她会有办法。 “你只要适当脱离他的掌控就可以了。”徐静道:“偶尔不按他的想法去做,这是一个过程,你和你哥哥都需要做出改变。” “其实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孟月升苦恼地说:“我哥哥不希望我来l市上大学,他希望我读s大,还住在绿园里,我是趁他不在偷偷搬出去,他一回来就发现了。” 徐静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所以他才会回来定居,因为你不听他话。” 孟月升点头。 “你今天就可以做点什么。”徐静冷静的面容仿佛是有力量的,“吃完温居饭你哥哥一定会让你留下过夜,你要拒绝他,送我回宿舍。” 孟月升眼神为难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徐静对他的沉默疑惑不解,“有问题吗?” “我哥哥很难缠……”孟月升不知该如何向不了解许晟的徐静解释,那是一个多么难缠的人,“我可以答应你,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最后结果可能还是如我哥哥所愿。” 徐静不能理解,“只要你足够坚定,他还能把你绑在家里吗?” “那不能,他不会做这种事,他就是总有办法让人对他服软。”孟月升已经吃过太多次这样的亏,他根本不乐观今晚自己能走得了,尽管他非常愿意送徐静回宿舍。 王晓良等人是中午饭之后来的,他们听说徐静要做排骨年糕,想着早点来可以帮忙做点事。 三个人一人手里提着袋东西,到了明水庭楼下就照说好的给孟月升打电话,但电话打过去接的人却是许晟。 几分钟后许晟就出现在视野里。 王晓良三人受宠若惊地朝他奔去,“许晟哥,好久不见,谢谢你叫我们来吃饭。” 许晟唇角轻扬地给他们开门,“不客气,月儿在午睡,他今天早上起太早,我让他去睡一会儿。” 电梯空间狭小密闭,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拘谨,好在没过多久电梯就到了。 走进玄关他们看到徐静独自坐在客厅里剥玉米粒,电视音量很小地播放综艺节目。 许晟说话的声音都比在楼下时要轻得多,似乎担心会吵醒正在午睡的孟月升,“我想让他再睡一个小时,你们随意,想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 许晟拿出冰箱里几罐冰镇的碳酸饮料放在茶几上,王晓良趁机送上礼物,“这个是香薰摆件,味道挺好的,可以放在客厅用。” 他们没一个人空手来的,礼物可能不值什么钱但也见花了心思,都是装点新房的小物件。 “谢谢,费心了。”许晟将礼物袋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等月儿醒了,他最喜欢拆礼物,都坐吧,别站着。” 徐静一直在剥玉米,她和孟月升的室友并不熟,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话可聊。 王晓良刚坐下就问:“有什么我们能帮忙做的吗?” 许晟想了想,“会择菜吗?” “会。” 一小时后,孟月升被许晟叫醒,出来看见女朋友和三个室友坐在一起择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走进厨房问:“哥,我做什么?” “喝酸奶吗?” “喝。” 许晟拿了一排酸奶给他,让他拿出去分。 孟月升坐在徐静旁边的座位,把酸奶吸管插好给她,想接过她手里的活,“我来。” 徐静把一筐豆芽给他,“要掐头去尾,这样才好吃。” 孟月升点头,“我会,我奶奶给我炒面吃会放豆芽,豆芽都是我自己择的。” 王晓良很捧场,“这么厉害呢。” “你不要阴阳我。” 手里的豆芽还没有择完,孟月升就被许晟叫走了。 “哥?” 许晟转身背对他,“帮我系一下围裙。” “哦。”孟月升乖乖帮他系好那两根细带子,“哥,你真的会做饭?” 他吃过许晟做的长寿面和三明治,前者说不出上好不好吃,后者是真不如周敏,有些想象不到许晟要怎么做出一桌菜来招待客人。 “不如周阿” 孟月升默默站在他身旁看,忍不住问:“你在国外生活经常自己做饭吃吗?” “有空的时候。”许晟站在流理台前给煮熟的鹌鹑蛋剥壳,剥好第一个顺手喂到孟月升嘴里,“刚开始做不熟练,也不好吃,多做几次就好了。” 孟月升吃着鹌鹑蛋嘴巴一动一动,“你为什么想学做饭?” “因为你嫌我做的不好吃。” 孟月升想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又怎么了?” 许晟弯眼浅笑,“我想照顾好你,至少你爱吃的菜我想做的好吃一点。” 孟月升一怔,没想到徐静完全猜对了,真的是这样。 “哥,为什么你那么想照顾好我?”孟月升想不通许晟对这件事的执着,“你对我并没有任何亏欠,你也不需要对我背负这么大的责任。” 说到底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徐静照顾弟弟妹妹因为那是她的手足,他又不是许晟的手足,世上不会有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就算父母对子女也不会是不求回报的,那许晟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第41章 许晟停下剥蛋壳的手,微微转头看着孟月升的眼睛,“你就当我离不开你。” 孟月升可耻地动了心,心潮澎湃每一声剧烈的心跳都是欢快的,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刚刚对他说离不开他,这样好的事他连在梦里都不曾见过。 很可耻,一念之间他想过这样也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许晟离不开他,这不好吗? 这不好。 孟月升悬崖勒马,扭头避开了许晟的视线,“我才不要,你赶紧交个女朋友吧,再单着太太该着急了。” 许晟收回视线,轻声问:“你希望我交女朋友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孟月升不喜欢和他聊这种话题,虽然这个头是自己起的,“跟我没关系,反正你领谁回来我都得叫嫂子,你领十个八个回来都不关我事。” 许晟对他的话哭笑不得,“我去哪里给你找十个八个嫂子?” “你爱去哪里找就去哪里找。”孟月升没好气地说完转身走出厨房,许晟再叫他他也不进去了。 太阳下山后窗外天色很快暗下来,一桌菜刚做好许晟的两个朋友正好到了。 孟月升从来没见过他们,但那剃着寸头戴名表叫楚南卓的人却认识他。 “终于见到你了,你是月升。” 孟月升对着他的脸茫然,确定自己没见过,“你是?” “我是你哥大学同学,没毕业,退了不念了,你叫我南哥就行。”楚南卓五官端庄,唯独眉眼有一股藏不住的匪气,但因那双标志的丹凤眼,并不显凶悍,“我老在你哥电脑上看到你,你小时候的照片我都见过。” 孟月升点头,“南哥好。” 楚南卓对他的礼貌很满意,“你乖得很,要我说你哥根本是在瞎操心,你哪里需要我多看着点。” 楚南卓说完开始自顾自参观起房子,“为了这个装修你哥折磨死我了,要柠檬树不要发财树,要南天竹不要富贵竹,那发财树和富贵竹怎么他了他不要?” 跟他一起来的朋友姓杨,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跟谁打招呼都是点头。 楚南卓带了一支好酒过来,但这一桌人只有他一个人喝酒。 酒过三巡楚南卓端着酒杯到阳台上抽烟透气,许晟也跟了过去,抬手拒绝他递来的烟。 楚南卓知道他不抽烟,只是习惯让他把烟递出去,吞云吐雾了一阵,他眯着眼对客厅多出来的蛋壳摇椅抬下巴,“我叫阿姨过来搞卫生还没这东西。” 许晟笑了笑,“刚买的,月儿喜欢。” “月儿月儿,他可真是你的心肝。”楚南卓又吐了一口烟雾,看着饭厅里挨着孟月升坐的女孩,“那是他女朋友吧,给他剥虾夹菜的,感情不错。” 许晟脸色很淡,“嗯。” “好事你可以下岗了。”楚南卓拈着烟笑得幸灾乐祸。 许晟并不理会他看乐子的态度。 “你太冲动了,在国外再待两年,你能娶个不得了的老婆。” 许晟只是看着孟月升,看他偏头笑着和徐静说什么,两个人的脑袋贴得很近,很适合接吻的角度,“是吗?” “你为了这个月儿回来你又能得到什么?”楚南卓摇头拍拍阳台的栏杆,“连这房子都写他的名,正好当婚房了。” 许晟笑了一下,“房子算什么,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楚南卓挑眉,“他是你遗产继承人?” “是。” “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他是我的孩子,我对他好理所当然。”许晟目光幽深,只落在孟月升身上,“你会让人抢走你的孩子吗?” 楚南卓拈烟的手挠挠寸头,“我还没孩子。” “我也就这一个。” 第39章 “听你这意思是不结婚生孩子,这月儿就当自己孩子养一辈子了?”楚南卓感觉他有些走火入魔,“你不会是觉得人家女朋友在跟你抢吧?” 许晟沉默不语,没有反驳。 楚南卓直摇头,“那你想怎么样,抢回来?” 听着很荒谬,又像许晟能做得出来的事,为了孟月升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许晟仍然沉默,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 楚南卓看着他的掌心不解:“干吗?” “烟。” 楚南卓视线似有所感地落向饭厅,可能是他们在阳台待的时间太长,孟月升开始频频回头望。 “你会抽吗?”楚南卓从来没见过他抽烟,心里很怀疑,还是把烟和打火机都给了他。 许晟衔着一根烟笑,手里转着金属打火机,看着楚南卓说:“你猜他会不会过来?” “你的月儿吗?”楚南卓十分好笑地转过脸,“还有两秒。” 一、二。 许晟心里刚数完脚步声已经到了。 “哥,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孟月升皱眉走进烟雾缭绕的阳台,都是楚南卓手里那根烟飘出来的,许晟咬在嘴里的烟还没有点燃,但孟月升也够担心的了,从来不抽烟不喝酒的人怎么突然咬着烟了? 许晟把烟拿在手里,给他看,“没抽。” 孟月升眉宇紧锁,生得极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你要学吗?” 许晟和他对视,表情犹豫的,慢慢折了手里的烟,“不学了吧。” 孟月升看到他手里的烟已经不能抽了,这才松开眉,“你要说话算话,我会看着你。” 许晟笑着点头,“好。” 孟月升走后,楚南卓才受不了地翻白眼,“我算明白了,他也被你捏得死死的。” 许晟摇头,“你不明白,我才是被他捏住的人。” “是吗?我怎么看他没想捏住你。” 楚南卓看着回到座位上的孟月升,不一会儿孟月升就好像难以放心地回头望,还是只看哥哥,好像眼里就只能看到这一个人。 晚上八点多,吃完温居饭楚南卓微醺着跟姓杨的朋友走了,徐静和王晓良几人留下来帮忙收拾清理,人多分工合作,不多时连客厅的地都拖了一遍。 许晟端出刚煮好的养生茶,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温声道:“这茶刮油解腻,喝下去晚上会睡得舒服一些。” 茶水热气腾腾,唯独少了一杯。 许晟端起杯子却没有喝,只是耐心的,一遍遍把热茶吹凉。 徐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坐在蛋壳摇椅里对电视节目乐不可支的孟月升,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没多久许晟端着那杯已经不烫的养生茶走向摇椅,小心地把杯子放到孟月升手里,“慢慢喝,你晚上吃了很多肉。” “哥,你跟我奶奶一样。” 以前周敏在绿园经常泡这种养生茶,健脾开胃,祛暑提神,疏肝解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晟把这一套也学了去,厨房里存放了好几种能煮茶的药材。 许晟只关心他会不会烫到,“还烫吗?要我再吹吹吗?” 孟月升:“不用,我自己会吹。” 视角关系徐静并不能看到孟月升,只能看到许晟一直站在摇椅边没走,仿佛不许任何人靠近。 王晓良等人趁热喝完养生茶,起身说:“许晟哥,月升,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宿舍了。” “等我,我也走。”孟月升从摇椅里伸出下一秒就被许晟捞起放回去。 “你在家。” “我要送静静回宿舍。” “太晚了,不能让客人等公交车,我开车送他们回去,你也走就超载了,车子坐不下。” 他说得很有道理,孟月升皱眉无法反驳,“我们可以打车。” “我能送他们回去为什么还要打车?” “可是……” “好了,静静不会生气的,她会理解。”许晟笑着扭头看向徐静,没有给她第二个选项,“对吗?” 徐静没得选,只能点头。 王晓良几人一听许晟还要开车送他们回学校,都不愿意太麻烦他,“不用麻烦了许晟哥,我们自己能回去。” “没关系,我没喝酒可以开车。”许晟拿了车钥匙走过客厅,笑着说:“随时欢迎你们有空再来玩。” “我送送你们。”孟月升端着杯子从摇椅里起来,站在玄关旁看他们换鞋,眼神愧疚地落在徐静身上。 徐静也没有想到人数竟然刚刚好,多一个人都不行,知道今天就只能是这样了,“没关系月升,我在学校等你。” 许晟已经推开门,“月儿,喝完要等等才能洗澡。” “哦。” 人都走了房子一下安静下来,孟月升喝完养生茶把桌上几个杯子拿去厨房清洗。 他从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待过,不久前房子还因为温居饭很热闹,现在却只有他走路的声音,许晟一个人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孟月升洗完杯子坐回蛋壳摇椅里,电视还在播放节目,但他已经没在看了,想起小时候梦过两次的那个房子。 第42章 装潢和这里真的很像,也有摇椅,不过那把是藤制的,放在阳台,不知道那个许晟现在还有没有在那里住。 摇椅轻摇慢晃,节奏正好,孟月升饭饱茶足被摇得昏昏欲睡,骨头肌肉好像都被摇软了,越发没有力气去洗澡,只想干脆就这样睡到天亮。 睡意昏沉之际他听到玄关有动静,知道是许晟回来了也没有睁开眼,继续闭着眼假寐。 许晟脚步极轻地走过客厅,在摇椅旁驻足,低下头看着好好躺在里面的孟月升。 初见那年他只有七岁,刚刚失去父母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懵懵懂懂地就被带到他家,叫他哥哥。 许晟怜他还太小,给他当哥哥,别人家孩子有的孟月升都应该有。 他本应该一辈子疼他,可前世孟月升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哥哥了。 整整三年,他没有关心过一次孟月升过得好不好。 他当孟月升死了,老天爷给他的惩罚就是真的带走了孟月升,无论他去哪里找都找不回来。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孩子,他早已决定要为他挣得一切,要让他拥有一切,无忧无虑度过一生。 他的一切都应该属于孟月升,这是他欠他的。 “月儿,能不能让我坐一下?” 孟月升不作声地站起来,把摇椅让出来想走。 但许晟拉住他的手,“陪我坐一会儿?” 孟月升疑惑地看着他,“这不能坐两个人。” 许晟扶着摇椅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 孟月升一怔,随即脸一红,“我才不要。”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看见。”许晟怕他跑了,手一直抓着他,“不会有人笑你。” “没人笑我我也不能坐你腿上,你以为我多大了?” “多大了?”许晟拉起他那只手,低头亲了亲手背,“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让哥哥抱?” 孟月升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吓得触电一般想把手缩回来。 可许晟握得很紧,手上力道不容挣脱地把他往自己方向拉,清润悦耳的话音还在温柔哄劝,“五分钟?你让哥哥抱抱你。” 孟月升力气比不过许晟,不愿承认自己也很想跟他亲近,最终顺从地坐到他腿上,摇椅把他晃进许晟的怀抱中。 许晟像完成了一个多年无法实现的心愿,手臂紧紧搂着怀里活生生的人,心情难抑激动地用力亲吻孟月升的头发和额头,似乎直到这一刻这个人才真的在他怀里活过来,而不是怎么抱也捂不热的骨灰坛。 孟月升心跳很快,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月儿,你不能丢下我。”许晟的额头抵着孟月升的额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湿热的呼吸交织,喷薄出深埋心底见不得人的渴望。 孟月升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如果不是确定了许晟一滴酒没碰,他真怀疑他是喝醉了。 “哥,你怎么了?” “你不爱哥哥了吗?”许晟眼神变得很伤感,和孟月升拉开了一点距离,以便看清他的脸,“你为什么不爱哥哥了?” 孟月升已经乱了阵脚,呼吸急促得说不出话,“哥……” 许晟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孟月升心中惊涛骇浪,“谁?” “不管是谁。” 孟月升听不下去了,拽开许晟的手想从他身上下来,但许晟的手臂像铁一样搂在他腰上,低沉的声音在祈求他,“别走月儿,别走。” “哥,你是不是太累了啊。”孟月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只手发着抖想拉开许晟的手臂,可那只手根本分毫不动。 许晟放任摇椅晃动,孟月升如何挣也离不开这张椅子。 他无法坐直,摇椅的晃动每一次都会把他刚坐直的身体摇回去,紧紧贴在许晟的胸膛上。 “我等你。” 孟月升被他喷在脖子上的呼吸震得身躯发麻,连手指都仿佛失去知觉。 “跟她分手,跟她断了。” 孟月升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很害怕,“不可能!我要跟静静在一起。” “为什么?你很喜欢她吗?” 孟月升脑子一片空白,“对,我喜欢她,她是我女朋友,我当然喜欢她。” “那我呢?” 禽兽不如的人才会对自己带大的孩子生出非分之想。 可是不当这个禽兽不如的人,孟月升就是别人的。 许晟手指轻捏孟月升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逼他跟自己对视,“那我呢?” 第40章 许晟到底想听什么? 孟月升的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茫茫然想不到答案。 “哥,你怎么了?” 他好像只会说这句话。 许晟并不想逼他,只是要他心里永远装着自己,眼睛永远只看自己。 这一点也不难,他能做到,孟月升一定也可以。 “你相信我能照顾好你吗?”许晟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绕过他的面颊掌上了后脑勺,五指陷进浓密的黑发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也看到了前世的孟月升,“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此刻孟月升的脑海里却响起了徐静的话一旦你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焦虑……你交任何女朋友他都不会喜欢,因为在他看来你是属于他的。 “那你相信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吗?”孟月升骤然冷静下来,不再慌乱无措。 徐静是对的,许晟会这样都是他纵容的结果,他不能再继续纵容许晟,这样下去对他们,对徐静都不好。 “我真的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我也没有不爱你,你是我哥哥我当然爱你了,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不爱你,那我还有良心吗?” 许晟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孟月升已经理清了对话思路,“哥你不能要求我跟静静分手,跟她谈恋爱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是我女朋友,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你们的关系是不冲突的,可以共存,她没有把我从你身边抢走,你不要这样敌视她。” 许晟摇头,“我跟她不能共存。” 孟月升一呆,“为什么?” “你会为了她忽视我,你不假思索就要送她回宿舍,你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你。” 若非他阻拦,孟月升就是会为了徐静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这样的事情只要你和她在一起将来就会不断发生,你会一次次为了她把我丢下。”这样的假设只是想象都让许晟感到揪心。 “可是她是我女朋友啊。”他多想着点徐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许晟冷静道:“分手了就不再是了。” 孟月升坚决地摇头,“我不会跟她分手。” 不是徐静是其他女孩许晟也不会满意,因为问题不在于他谈恋爱交女朋友,问题在于许晟。 “哥,你要允许我的世界有其他人,不是只有你。” 许晟的手臂忽然卸了力,失了阻碍孟月升得以从他怀抱中逃脱,跑进房间关上门。 他把房门反锁了,怕许晟追进来。 万幸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没洗的澡也不想洗,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天都亮了,一夜没睡。 喉咙干涩得吞咽困难,孟月升走出厨房想找水喝。 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许晟不见人,可能还在房间里睡觉。 冰箱的食材因为昨天的温居饭消耗了大半,孟月升检查了一下,拿出两个鸡蛋,一把小青菜和几根小葱。 边上的烧水壶已经开了,兑进半杯凉水正好,孟月升解了渴就回去洗漱,他想随便做点吃的就回学校了。 洗漱完出来经过许晟的房门,孟月升想了想还是抬手敲门,“哥,你吃早餐吗?” 门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应他。 孟月升觉得自己应该走开,许晟可能没有睡醒,但是鬼使神差的他选择把门打开。 房间里窗帘紧闭,能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只有浴室传来似有若无的水声。 孟月升走过去又敲了一次门,“哥,我煮煎蛋面你吃吗?” 也许是水声太大,许晟好像没听见他在敲门说话。 孟月升只好再敲一次,声音再大一点,“哥!吃不吃面!” 话音刚落里面的花洒声就停了。 孟月升莫名心虚,在许晟出来之前转头跑走了。 虽然没听见许晟到底要不要吃,但孟月升还是自作主张要做两碗,鸡蛋先两面煎,煎得焦黄再加水。 周敏教过他怎么做,可能味道不如周敏亲手做的,但他能肯定都熟了。 两碗面还没煮好,许晟已经洗完澡走出来。 孟月升回头看了一眼,见他黑发湿漉漉,只穿了个浴袍,慌忙转过脸,“等一下,还没煮好。” 许晟淡淡道:“我不吃,你拿去给徐静。” 孟月升微怔,皱起眉看他,“你还要继续吵吗?” 许晟走进厨房倒水喝,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锅面,喝完水就从橱柜里拿出上次买的饭盒,轻轻放在岛台上,温声说:“洗过了,最好再过一遍水,汤不要倒太多,可能会漏。” 第43章 孟月升没有看那个饭盒,只是瞪着他,“食堂有早餐,她不需要我拿给她吃。” 许晟微微颔首,“她不要你才给我。” “这本来就是给你煮的!你不吃算了。” 孟月升恼火地关了燃气灶,摘了围裙团成团扔在岛台上,怒气冲冲地走出厨房。 许晟以为他会回房间,没想到人竟是往玄关走的,脸色一变迅速追上去将人拉住,“你去哪?” “回学校!我去跟静静吃早餐,你满意了吧!”孟月升奋力想挣开他的手,但他的力气在许晟面前都是徒劳的,只能离玄关越来越远。 “你放开我!我要告诉太太,我要打电话给她。” 孟月升气急败坏地被抱上一个实木储物柜,许晟堵在他面前不让下来。 “你先冷静一下。” 储物柜不高,孟月升坐在上面只是脚碰不到地,轻轻一动就能跳下来,但许晟的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几乎是把他圈在上面的,他没有空间能跳下来。 “是你不冷静!是你没事找事!” “对,是我不冷静,是我没事找事。”许晟轻声细语地应着,额头抵在孟月升的肩膀上,才洗过没干的黑发有着很浓郁的香气,湿湿地扫过孟月升的下巴,清润干净的话音早已不见刚才刻意的冷淡,温柔地哄他不要走,“原谅我,我只是太嫉妒了。” 这样的姿势仿佛天然就带着一种祈求的信号,祈求对方温暖的拥抱。 孟月升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但强忍着没有伸出手,“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嫉妒你喜欢她。” 许晟入迷地把脸更深地埋进孟月升的肩窝里,轻轻嗅着孟月升的体味,比加了蜂蜜的牛奶更甜。 他忍不住拥紧了孟月升,却怎么抱也抱不够。 他从来不知道拥抱会上瘾,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长。 孟月升浑身僵硬得一动不动,只感觉接触到许晟呼吸的皮肤痒得有些难受,连心都跟着痒起来,小声说:“哥,你头发是湿的。” 许晟低低笑了一声,“假装没听到吗?” 孟月升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不敢细想许晟是什么意思。 怕又是自作多情,又怕不是自作多情,脑子里乱糟糟的,就是被许晟搅得一团乱。 “我们一起吃?” 许晟缓缓抬起脸和他对视,鼻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子。 孟月升呼吸急促,被这过于近的距离压得有些喘不上气,也没有别的回答,“哦。” 许晟把他抱下来,脚碰到地的那一刻软得孟月升差点没站住,多亏许晟搂着他才没让他丢人坐到地上。 那天孟月升日夜颠倒了,晚上没睡着白天困得醒不了,一直睡到天黑许晟才送他回学校。 他没有如许晟所愿结束和徐静的恋情,仍然每天跟她待在一起,上课吃饭,许晟也总是打来电话,发来一些关心他的消息。 让孟月升感到很不安的是许晟的表达逐渐露骨直白,只是匆匆扫一眼脸颊都会烫得很厉害。 他的心跳每一天都因为许晟失衡,对徐静的愧疚也越发深,只有更好地对徐静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徐静好奇地打开他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樱花形状的吊坠。 收到男朋友的礼物,徐静却没有多开心。 这几天她能察觉到孟月升跟她在一起经常心不在焉,虽然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孟月升对她一直很好,可她就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把孟月升从她身边拉走。 看着徐静的表情不像愉快,孟月升担心地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是。”徐静摇摇头,琥珀似的双眼精明地洞察了一切,“是你有事瞒着我。” 孟月升低下头,“对不起。” “在我弄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你不用先急着道歉。”徐静拉过孟月升的手,用双手拢着,温柔有力,“你告诉我,是不是和你哥哥有关?” 孟月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他做了什么?” 孟月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实说。” 孟月升觉得难以启齿,“我哥他,他好像一直在吃醋。” 徐静表情有一瞬凝重,“然后呢?” “你说的对,他觉得你在把我抢走。”更多的事情孟月升无法告诉她,更不愿意让她知道许晟希望他们马上分手。 徐静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她对孟月升是真心喜欢,可当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第一个阻碍竟然是他哥哥。 “我能和他谈谈吗?” 孟月升立即摇头,“不行,你最好不要单独见他。” “为什么?” “他根本不会听你的,你说什么也没用。”孟月升忧愁地抽回手捧着额头,“跟我有关的事我哥哥听不进别人的话,他妈妈的话他也不听。” 徐静紧蹙眉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能有,但是我想不出来。” 话音刚落,孟月升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新消息提示,他拿出手机看又是许晟发来的。 哥哥:月儿,我很想你,回我消息好吗? 一行字仿佛火堆一样炙热,孟月升的眼睛都被烫了一下,慌乱地转开视线想把手机收好,手忙脚乱地反而没拿稳,手机掉在地上。 徐静帮他捡起来,递还给他,不必问也知道,“是你哥哥?” 孟月升收起手机,无措地点点头,“对,是我哥哥。” “月升。”徐静担忧地看着他,“你需要帮忙吗?” 孟月升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这几天晚上睡觉睁眼闭眼都是许晟,连梦里都是许晟,让他感到万分难堪的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那是他最喜欢的人,上辈子求而不得,今生不到二十岁他已经尝到了前世数倍的柔情,这种甜蜜就算里面包的是砒霜他都忍不住想咽下去。 可他不能咽。 “我不知道,我哥哥对我有恩。” 徐静从不轻易放弃,许晟控制欲再强只要孟月升坚决站在她这一边,他们一起给许晟脱敏,许晟总有一天会明白孟月升不是他的所有物。 可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孟月升面对他哥哥时足够坚定,否则只会无数次失败。 令她有些难过的是孟月升可能根本做不到,因为许晟对他意义非凡,只要他狠不下心就会一次次心软退让,许晟一次次得逞,一次次尝到甜头,结果就是无休无止。 “你反抗不了你哥哥,对吗?”徐静不想责怪他,因为她可以理解,“他和你非亲非故,却一直对你最好,除了你奶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 孟月升已经从她的话里感觉到了什么,难过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很喜欢你,月升,但是我更喜欢自己。”徐静把那个装着项链的盒子坚定地推到孟月升手边,“我赢不了你哥哥,我能感觉到即使我们是两情相悦,我也赢不了你哥哥,他会一直在你身边,存在于我们之间。” 许晟存在感太强,他是孟月升人生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他会为了弟弟争风吃醋,极具嫉妒心,那孟月升就不可能完全属于伴侣,痛苦的就会是三个人。 徐静当然也有自己的占有欲,就像许晟可能无法忍受她,总有一天她也会忍受不了许晟,或许会因此跟孟月升发生争吵。 老实说她很高兴在那么糟糕的一天来临前她能及时抽身,“月升,我们分手吧。” 孟月升压在心头上的包袱这一刻竟松动了,看着徐静仍然明媚的笑眼,他怔怔点头,“好。” “这个,我留着喔。”徐静摇晃手腕,粉水晶手链戴在她手上最漂亮。 “好。”孟月升受她感染,慢慢笑了起来,“谢谢你,徐静。” 徐静提着包起身,狡黠地对他眨眼,“不用谢,你是被我甩了。” 孟月升独自留在座位上,谈恋爱的时候他和徐静经常坐在这里,坐在栾树下的长椅上,这里阳光正好,不会晒到人,有风徐徐吹来的时候最舒服。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回复许晟:我最讨厌你。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 哥哥:我最喜欢你。 第41章 当校园里最亮眼的一对情侣不再像从前一样出双入对,食堂里也不见他们坐在一起吃饭,那他们不是在冷战就是已经分手了。 王晓良在孟月升又开始跟他们吃饭的第一天就问了怎么回事,当时孟月升心情不怎么好地说:“分手了,徐静把我甩了。” 王晓良震惊,“这么突然?什么原因?” 孟月升闷闷不乐地戳着盘子里的花椰菜,“她跟我在一起觉得不开心,是我的错。” “不会吧,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王晓良疑惑地想继续追问,被旁边人用力踩了一脚才闭嘴。 第44章 他和徐静谈恋爱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毕竟认真在一起过,培养了很多和对方的小习惯,现在恋爱结束了,孟月升没办法不感到郁闷和失落。 但这种失恋后遗症总是刚开始出现就被某个人打断。 哥哥:月儿,这个周末回家吗? 哥哥:你又不回我消息了,徐静比我更重要是吗? 哥哥:我和徐静掉水里你救谁?你只能救一个,另一个会死。 …… 孟月升十分怀疑家里会不会已经被醋给淹掉了,许晟好像每天一睁眼就是我跟徐静只能留一个,谁家好哥哥会跟弟弟的女朋友这么争风吃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每次孟月升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太阳穴都要隐隐作疼:救你救你,只救你好了吧!你能同意我这周末就不回家。 哥哥:我不同意。 孟月升会更恼火:什么好吗是吗,你就是在假装问我! 哥哥:没有假装问你,我只是想要你回家,因为我很想你。 大概十句话里能有六句会出现我很想你,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得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星期六是他和许晟说好的不回家他要跟徐静约会的时间,但现在他和徐静早就分手了,只是许晟还不知道,他也不想说给许晟听,星期六那天就待在宿舍睡觉。 睡前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室友都出去打工了,没有人打扰他一个人从早睡到晚,睡到自然醒时窗外已经是黄昏。 睡眠的极致充足让他心情很愉快,他打开了将近一个白天没有管过的手机,不出所料有几条许晟发来的未读消息。 起初他只以为又是一些吃醋的话,因为许晟总是在嫉妒徐静,可是点开聊天框的一瞬间,一张图片里刺目的血还是像蜜蜂一样蛰了他的心。 他慌得手指发颤地点开许晟最后发来的语音,男人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温润的声线有一点低沉,“月儿,我切到手了。” 这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了,他没有回复,许晟也没有再发任何消息过来。 天色黑透之前,孟月升打车到了明水庭,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地赶到这里。 外面天就快黑完了,家里的灯却一盏都没有开,哪里都昏黑一片,孟月升在玄关脱了鞋,急得穿着袜子就跑进去了。 “哥!” 他以为许晟会在房间里,但推开门床上却空无一人,里面浴室也是空的。 “哥,你在家吗?” 孟月升在房子里到处找,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回到客厅,又只能拿出手机把打过几次没人接的电话再打一遍。 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可是铃声就在家里,在静悄悄的房子里若隐若现地响。 孟月升凝神听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声音是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挂断电话慢慢走过去,刚才找的时候他唯独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房间,因为怎么也想不到许晟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在里面干什么? 推开门的那一刻孟月升莫名有些紧张,这里面的灯也没有开,但他能看到床上有人。 “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开关啪嗒一响,光亮驱散了黑暗。 孟月升从外面的昏黑走进来,轻手轻脚地靠近床,“哥,手还痛不痛?” 背对门侧身躺的人慢慢转过来,孟月升看到他缠着止血贴的手指。 许晟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眼神却淡淡地看着他,“约会结束了?” 孟月升愧疚地低下头,“没有约会。” “吃饭了吗?” 孟月升越发抬不起头,“还没有。” “想吃什么?”许晟从床上缓缓坐起身,话音温和地问:“喝鱼汤好不好?鱼头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喜欢吃面可以再煮一点面条。” 许晟就是为了处理鱼头才会切到手,出了很多血,都流进洗碗池里,刺眼得让人揪心。 “哥,我不是在约会才没回你消息,我是睡着了。” “没关系,是我不应该把消息发给你。”许晟温柔地说着,可是每一个字都像带尖刺的鱼钩,“没打扰你们约会就好。” 孟月升被他的话钩得心里很不好受,走到床边背对他坐下,“是真的,我跟徐静分手了,我今天没跟她待在一起,我在宿舍睡觉。” 他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许晟才不会显得好像他是为了他才分手,他和徐静分开只是因为徐静认为他们不合适。 虽然这个结果许晟要负主要责任,可是他一点也不希望许晟这么认为,更不希望他因此感到高兴。 “我们不合适,我被她甩了,我不开心,所以一直在宿舍睡觉,我睡醒了才看到消息,就这样。”说完孟月升偏过头看他缠着止血贴的手指,又问了一句,“还痛吗?” 许晟没有说话,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慢慢撕开止血贴。 孟月升吓了一跳,扑上去抓住他的手,“你干吗?” 他没能拦住许晟,止血贴还是被撕开了,露出一道清晰的伤痕,刀口有点深,万幸血早就止住了。 许晟:“你看着觉得痛吗?” 孟月升不忍地皱眉,“痛,你为什么要撕开?” “想让你心疼我。”许晟眼神幽深地盯着孟月升的脸,想看他在乎自己,为自己掉眼泪,“你心疼吗?” “我当然心疼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煮什么鱼头汤我没有说过我要喝鱼汤。”孟月升想去给他拿新的创可贴,刚想起身就被拽回去了,又倒回许晟身上。 许晟把受伤的手指放到他的嘴唇边,轻声说:“证明给我看。” 孟月升抿紧嘴唇一动不动。 许晟淡色的指甲轻轻碰上孟月升紧闭的唇缝,淡淡道:“说心疼果然是骗我的。” 孟月升没被他骗开嘴,只是皱着眉瞪他。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意识到这嘴轻易撬不开,许晟不无遗憾地收回手,只能退一步,拿起孟月升的手,张嘴轻咬了一下细腻白嫩的食指。 孟月升的身体顿时触电般弹起,猛地把手抽回来。 他想跑,可是床上的人动作更快,他还没离开床就被抓住了。 许晟从后面抱住他,双臂紧紧有力地将他束缚住,湿热的呼吸平稳地打在他耳朵上,“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想回!”孟月升心跳剧烈如鼓,浑身的血好像都被许晟加热了,“哥你不要这样抱着我,我好害怕。”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许晟没办法当没听见,一时心软把手松开了。 结果不出他所料孟月升寻到机会就夺门而出。 许晟叹着气下床,快步穿过漆黑的客厅在玄关把人抓住了。 此时窗外已是黑夜,城市的夜灯照进来,却不够驱散黑暗。 孟月升被抱上了玄关的鞋柜,又一次下不来,两只手死死捂着脸,好像这样做有用,“你好奇怪,我要告诉太太,我等一下就给她打电话。” 许晟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堵着坐在鞋柜上的孟月升,黑暗中他的面庞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声音很清楚,一如既往的温柔,“你想跟她说什么?” “我不告诉你。” 许晟挤进他的膝盖间,高挺的鼻梁一下接一下蹭他的手背,“跟她说我咬你的手指了?” 孟月升身体可怜地发着抖,根本说不出话。 “还是跟她说我要你心疼我,想把我受伤的手指放到你嘴里?” 孟月升脸到耳朵都快烧起来了,“你别说了。” 许晟抓住他的手腕,此刻黑暗成了最好的遮掩,谁也不知道他在对自己的弟弟做什么,“月儿,把手放下来。” “我不要。” 孟月升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还是抵不过许晟,两只手都被他抓在手里,不管怎么挣都挣不开。 “我是你弟弟!”孟月升呼哧带喘地瞪着越靠越近的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许晟身心剧颤,怔怔地看着孟月升的脸,想起很久以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前世他最后跟孟月升说的话就是这样的,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你现在放我下来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孟月升努力控制自己呼吸平稳,不要让说出口的话抖得太厉害,“不然我就……” 他还没想好就怎么样,许晟轻声补了他后面的话,“不然你就不要我了?” 孟月升咬牙点头,“对!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许晟沉默了半晌,无力地把脑袋顶在他的心口上,“推开我。” 孟月升抬手就推,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却怎么推也推不动,“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许晟握住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偏头在手心落下一吻,“月儿,你是我弟弟。” 孟月升红着脸想把手拿回来。 许晟握得紧紧的,从手心吻到手腕的脉搏,喃喃自语,“你是我弟弟。” 第45章 前世不欠,今生不见。 这一世他就是来还孟月升的,孟月升可以不要,但他必须还。 坐在鞋柜上的孟月升被抱了下来,许晟的掌心怜惜地抚过他的脸,温柔克制地亲了一下孟月升的脸颊,极轻盈的一下,像水里的鱼吻了一下落在水面的月影。 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肚子饿不饿?哥哥给你煮鱼汤面。” 第42章 孟月升是奶奶周敏一碗饭一碗面喂这么大的,看到奶白的鱼汤面上整齐地码着切丝的笋、木耳、里脊肉,就知道许晟是学他奶奶的做法。 这一点也不奇怪,周敏在许家做事多年,在孟月升出生以前她就待在许家,严格说来许晟还比他多吃了几年周敏做的饭,当然熟悉周敏的手艺,那是许晟的半个奶奶。 “尝尝,看和奶奶做的像不像。” 在许晟温柔的目光里,孟月升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 挺像的。 但他没有说出来,默默把一整碗鱼汤面吃完,奶白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许晟拿来餐巾盒给他,笑着说:“怎么把汤也喝完了,不会撑到肚子吗?” 当然撑。 孟月升胃顶得都有些难受,宁愿吃撑了也不愿意浪费许晟弄伤手才做出来的鱼头汤,“哥,很好吃,但是你下次不要再做了。” “别担心,下次我不会切到手。”许晟心情不错地收了碗筷起身,走进了厨房。 看着站在厨房灯下洗碗的背影,孟月升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一下刚才许晟亲过的地方,好像许晟嘴唇的触感和温度还残留在上面。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及时叫住许晟,许晟是要亲他吗? 会亲他哪里?还是脸颊吗? 原8岁生日那天他没有向许晟表白,之后就是会变成这样的吗? 那许晟的未婚妻呢? 孟月升忘不掉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他知道未来,许晟最后就是会跟那个女人结婚。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会不会正等着许晟出现与他相遇? 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他没有瞒着许晟搬出绿园,许晟现在一定还在国外,他迟早会遇到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他打乱了许晟的人生。 许太太和许先生对他那么好,这么多年视如己出,许晟更是打心眼里疼他,结果他就是这样报答他们一家的,他让许晟走上了一条歪路。 这一刻孟月升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许晟那天会那么生气。 这就是一条歪路。 没多久厨房的水声停了,洗好碗的许晟走出来,见孟月升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通红,他怔得一下立在原地,“月儿?” 孟月升抬起脸看他,湿润的眼眶盈满泪水,却一滴都没有往下落,“哥,不要做糊涂事,你将来是要娶老婆的,我不想对不起你未来的老婆和孩子,更不想对不起太太和先生。” 不是假装就真的能什么也没发生,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许晟的占有欲,跟徐静争风吃醋,还有刚才的事,都已经足够说明他对许晟来说不只是弟弟了。 可他不知道这算谁的错,是他的错吗?可是这辈子他并没有向许晟表白啊。 他想离一个不能喜欢的人远一点才搬出绿园的,这也不对吗? 那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对? 孟月升难过不已地趴在桌子上,整张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许晟垂眸看着趴在桌上哭的人,一颗心酸得发软,又疼得好像深深刺进去一根针。 这时候也许他最好不要过去,可是他做不到放孟月升一个人像这样趴在桌子上。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许晟的手掌落在他的发顶上,轻柔地抚摸着,“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 孟月升还是趴着一动不动。 看着他,许晟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碍事的椅子被拉开。 孟月升趴得好好的手臂被人拉开,有人不喜欢他趴在桌子上哭,把他转了个方向从朝着桌子变成朝着哥哥。 许晟心疼地抚摸弟弟的脸,只觉得他难过自己的心也要裂成两半,“就算有错也是错在我,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孟月升的泪眼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是在什么根据下才会如此绝对。 许晟难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月儿,你不用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我不会有其他孩子,我只有你一个,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不对,你要结婚。” 许晟无奈地叹气,“你要我跟谁结婚?” “不知道,反正是一个女的。” “你是说我应该随便找个女人结婚?” “当然不是啊。”孟月升从他的怀抱中抬起脸,眼眶干了眼睫毛还是湿的,皱着眉说:“一定有,她在等你,你应该去找她。” 许晟看着他的眼睛,坚决地摇头,“我不去。” 孟月升语气十分笃定,“你一定会很后悔,她是你的真爱。” 许晟沉默数秒,还是觉得孟月升这话很好笑,“那你的真爱是谁?” “不知道,我肯定会遇到的。” “就不能是我吗?” 孟月升强自镇定地肃着脸,不让心脏不听话地乱跳,“不能,我是你弟弟。” 许晟眼底有笑,轻声说:“没有血缘,不是亲生。” “胜似亲生。”孟月升像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过于亲近了,把身体侧回桌子,没注意暴露了通红的耳朵,“哥哥不能当真爱,弟弟也不能当老婆。” “真的不能吗?”许晟眼神渐深地盯着那只红得发烫的耳朵,甚至看清了耳廓上极细的绒毛,小小的,很柔软,像新生儿的胎毛。 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欺负它,可是它那么近,如此可爱,张开嘴就能咬到了。 咬一下要紧吗? 月儿会生气吗? “不能啊。” 孟月升根本没有发现他眼神如狼似虎地正盯着自己耳朵看,“太太和奶奶会晕过去的。” 他也不过去心里那一关,总觉得这样像抢走了许晟未婚妻的人生,可能也夺走了本应该出生的生命,虽然他并不知道前世许晟到底有没有孩子。 他死得太早了,有很多事情来不及知道,如今更是无从知晓。 “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只在乎你。”许晟的手指轻轻扶起孟月升的下巴,直视那双如儿时干净清澈的眼睛,“你希望我怎么做?” 孟月升眉头紧蹙,早就看清了他只会嘴上问问,“你不要再假装问我了,明明谁说的话你都不听,徐静的醋你也是没完没了地吃,现在她跟我分手了,你满意了吧?” 越说越生气,孟月升推开他的手起身,“反正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以后要跟我保持身体距离,如果你继续很奇怪,我就不回家了。” 说罢他转身快步回了房间,不去看许晟是什么反应。 次日。 孟月升感觉自己的话还是起了一定效果,许晟明显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身体距离,副作用是许晟好像哑巴了。 整整一个上午他没有听到许晟开口说一个字,沉默地看书,沉默地使用电脑,沉默地喝咖啡,沉默地给手指伤口上碘伏换止血贴,就连他看电视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许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遥控器沉默地把电视关掉。 孟月升很不想太在意他,可是在一个空间里许晟越是沉默存在感反而越是强烈,根本难以忽视。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表达抗议的方式还是别的什么,事实上他也搞不懂两个人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想走远一点许晟不让,许晟离得太近他不让,两个人好像只能像这样僵着,直到破冰的那一天。 电视被关孟月升无事可做,视线转了一圈只能落在许晟身上,“我想回学校了,你不给我看电视,我很无聊。” 许晟递过去一本书。 孟月升用脚踩回去,“我不想看。” 许晟头也不抬地拿回书,仍旧一言不发。 孟月升后脑勺枕着沙发的抱枕,脑袋放空了一阵后偏头看向另一张沙发上专注看书的人,“你是打定主意了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许晟缓缓摇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话?”孟月升直直看着他,心情窝火,“你知道这叫冷暴力吗?” 许晟冷静平淡地翻过一页书,干净的声线温柔,“我想说的话你不想听,所以就不说了。” 孟月升好奇地挑了一下眉头,“说来听听。” 许晟的视线从书本中抬起,黑眸幽深似无底的井,能把一切吸进去,“你的耳朵能不能让哥哥亲一下?” “……” “不行就算了。”许晟重新低下头看书,眉眼似有一丝没有得到同意的遗憾,“我想你也应该不愿意让我抱抱你,就不问了。” 孟月升回过神咬着牙给他挤出来两个字,“变态。” 第46章 “和喜欢的人共处一室,心猿意马是人之常情,哪怕你是我弟弟。”许晟嘴角扬起的弧度有很淡的笑意,“你总管不了我脑子在想什么。” 他的话每一句都有陷阱。 孟月升就像个笨蛋一样一个接一个往里跳,许晟就在里面伸着手臂随时等着接住他。 “你脑子在想什么?”孟月升不自觉红了脸,呆呆地问。 许晟阖上手里的书,眼神温温柔柔的,却像极钩子,“说不清,你让我坐过去一点,我就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变态,不许你过来。” 第43章 许晟在行为上尽力保持了克制,没有孟月升的允许不会靠他太近,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暂时的,就像他想说的话可能孟月升一句也不愿意听,难道他能永远都不开口跟孟月升说话吗? “不能总是骂哥哥。”许晟心情不错地又翻开那本书,“我也会告诉奶奶。” 孟月升会找帮手,他也会。 “我没有总是骂你!”孟月升羞恼地揉了揉发热的耳朵,“是你先说要亲我耳朵!” 许晟的眼神不解地望向他,“哥哥不能想亲弟弟的耳朵吗?” “不能!” “那抱抱呢?” “也不能!” 许晟态度良好地征求他的意见,“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 孟月升铁石心肠地拒绝,“什么时候都不能。” 许晟只是缓缓点头,沉默不语。 午后。 楼下樱花盛放的公园几乎看不到人影,清晨起来锻炼身体的那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大概是在家中午睡。 就在这些樱花之上,在高楼的上百个玻璃窗户里,其中一个里面就睡着孟月升。 他早上并没有起多早,只是到了这个点困意疲乏好像自然而然就会从身体里冒出来,让他很想到床上躺一躺。 没有任何征兆,久违地他又梦到了那个房子。 阳台落了许多阳光,微风徐徐吹得陶瓷风铃叮叮响,也吹起材质轻盈的透光窗帘纱幔。 屋子里没有人,他自在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和之前不太一样,这次他并没能看到太多物品的细节,很多东西只是模糊的轮廓,他凭记忆大概知道那里放了什么东西,但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脚步行至一扇门前,看到一条漆黑的门缝,孟月升才意识到这扇门没有关严实。 他抬起手想把门推开,这时门缝里突然传出奇怪的喘气声。 他惊了一跳,猛地抽回手。 是谁在里面?许晟吗? 急促的呼吸混着意义不明的轻吟断断续续从门缝里飘出来,一声声钻进孟月升的耳朵里。 呼吸不自觉跟着发紧,孟月升微蹙着眉头慢慢推开门,门打开落进去的光刚好照到床沿,没能照到床上但孟月升还是看到了那上面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一个是许晟。 梦里的他坐在许晟的怀里,没骨头似地歪着身体,露出的一只耳朵充血得简直被欺负惨了,耳廓湿淋淋泛着晶莹的水光,猩红的舌头不断舔在上面。 孟月升呆呆看着那只红肿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突然感觉自己的耳朵也痛了起来,又痒又痛,麻麻涨涨的好像血都堵在耳朵上无法畅快流动。 “哥……” 一声梦呓让许晟的动作停了下来,以为孟月升醒了,歪头去看他面朝窗户的睡脸,见人只是皱着眉眼皮轻微抖动,并没有要醒才放心。 “哥哥在这,睡吧。” 许晟柔声细语地哄着睡得不安稳的人,虽然他就是那个让人睡得不安稳的罪魁祸首,但他温柔的安抚仍然起了作用,孟月升在睡梦中皱起的眉慢慢松开了。 许晟轻轻蹭着孟月升脸颊肉的鼻子渐渐换了方向,回到充血得可怜的耳朵前,高挺的鼻梁一下接一下蹭过柔软的耳垂,在上面落下轻吻,留下没有痕迹的齿痕。 他是这世上最卑鄙下流的哥哥,趁着弟弟午睡进来欺负弟弟的耳朵。 孟月升要是醒了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要跟他生气多少天,大概连电话都不接了。 可他能怎么办? 知道是错的也无法控制,这是他弟弟,两世都是他带大的孩子。 他做的事是千不该万不该,对身心都依赖着自己的弟弟生出如此丑恶的贪念,和一个单纯无辜的女孩争风吃醋,生生把人家的男朋友抢走,就为了抢回自己的弟弟。 这么做他没有丝毫愧疚,假惺惺的歉意也是一丝也无,再来一个徐静他一样会这么做。 但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他绝对不会允许再有一个徐静出现。 孟月升午觉睡了一个半小时,睡醒就感觉到有一只耳朵像烧起来一样不舒服,用手摸也是热热的。 他到卫生间照镜子,看见自己左边的耳朵比右边的耳朵要肿一圈,红得吓人。 梦中的片段突然冲回脑子,孟月升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耳朵,越看脸颊越烫,最后他像只烧开的水壶冲出房间,耳朵都快冒烟了。 “我要告诉我奶奶和太太!你吃我耳朵!!”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茫然地抬起脸看他,“你少一只耳朵了?” “还装!就是你!”孟月升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偏头指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左耳,要他直视罪证! 许晟微微凑近了一些,察觉孟月升要往后退才回撤,笑着问:“怎么了?这不是还在吗?没有被吃掉。” “你没看到肿了吗?一定是你!” 许晟遗憾地摇头,“你有证据吗?” “我的耳朵就是证据,这上面肯定有你的口水!”孟月升气得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打他膝盖,“上午你还要我耳朵给你亲一下,我不答应你就偷偷亲。” 许晟任他打,不慌不忙地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不过如果能让你消气,我不介意我的耳朵让你咬一下。” “我才不咬!”孟月升呼哧带喘地丢开抱枕,“我要回学校了!” “可以,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去。”许晟笑着轻抬下巴,示意他看看厨房,“鸡汤在煮了,晚上我们吃鸡汤馄饨,虾仁三鲜馅,哥哥亲手包。” 孟月升突然冷静下来,有些走不动道,他好久没吃过自家做的鸡汤馄饨了,“那,那你会放鸡蛋丝吗?” 许晟只觉得怎么疼他都不为过,柔声答应着,“放,你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周末结束,孟月升又回到校园里。 他以为没有了徐静,许晟就不会再天天给他发一些露骨直白的消息,现实是他完全想错了。 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嘴上说着想说的话你可能不想听就不说了,一到使用文字的时候又好像完全没有了顾忌。 原本没多少的聊天记录不断增加,都是许晟在发,乐此不疲地倾诉思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大半年没见了。 孟月升常常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习惯,可是人类的适应性真的很强,没过几天他已经不会再因为那些文字而感到惊慌失措,需要他如此头疼的还是只有许晟一个人。 一周里能感到放松的时光都在校园,孟月升恨不能天天在学校上课,这样他就不用回到许晟那里。 每个周末来临前,孟月升对宿舍的深深不舍都让王晓良等人感到很疑惑,能回家不好吗?又不需要做什么家务,吃喝都有人管,养生茶都是吹凉了有人送到嘴边,要是他们能有这样一个家,每天下课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跑。 对此孟月升是哑巴吃黄连,他的苦都不能说出来,怎么能让室友知道他哥哥会趁他睡觉偷偷进他房间吃他耳朵? 一点东西来来回回收,拖到许晟发来一条语音消息,温柔的话音说了一句让孟月升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的话。 “月儿,我在楼下等你。” 楼下?还能是哪个楼下? 孟月升惊讶地往阳台跑,往下看果真在楼下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王晓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好奇地跟着跑出来,另外两个室友紧随其后。 看到许晟在楼下,三人都热情朝他招手,“许晟哥!” l大宿舍楼的楼层普遍不高,孟月升的视力又被许晟保护得很好,他在楼上完全能看清楚楼下许晟的面容。 许晟微微抬起一只手回应他们,眼睛却只盯着孟月升看,好像孟月升站在天涯海角他也会这样一直看着他。 那一瞬间孟月升没办法不感到绝望,他怀疑自己这一生都别想逃过那双眼睛。 就像绿园那个监控,许晟给他的自由就截止到晚上九點钟,到点他不按时回家许晟就会出现。 孟月升沮丧地收了东西下楼,绕开挡路的许晟自己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好巧不巧,竟然在路上碰到了徐静。 徐静看到他们也很惊讶,“这么巧?” 他和徐静不是分手了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更何况是和平分手,偶然碰见还是会简单打个招呼。 第47章 走在孟月升身后不远的许晟笑着走上前来,“你好,徐静。” 徐静对许晟的观感异常复杂,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见他人在这,猜也能猜到他是来接孟月升回家的。 这个人对孟月升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她早就领教过了。 徐静明知故问,“你是来接月升放学的吗?” “对。”许晟微微颔首,拉起孟月升垂在身侧的手,淡笑道:“见到你很高兴,我们有事要先走了。” 孟月升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只能被许晟拉走。 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 不过看了一眼就听到许晟淡得有些发冷的声音,“不舍得?你更想跟她走?” 第44章 又来了。 “我没有说我更想跟她走,是你自己要这样想。” 孟月升好像被他传染了,心情也跟着闷闷不快,“我跟她都分手了,你干吗还吃醋啊?” 许晟脸色微沉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大步往校门走。 在l大没有人会不认识孟月升,没见过人也该见过他被偷拍的照片,19岁的年纪长得赛花胜雪的漂亮,很多人自觉配不上只能在心里默默喜欢他,或为在校园里一次不期而遇心情好上一整天。 公园里的樱花只在春季开,孟月升是一年四季都开在无数人心里的樱花。 花瓣娇艳,微风吹来就能下一阵花瓣雨,芬芳馨香无限。 此时见孟月升一脸不高兴地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拉着走,好像十分不情愿,一众爱花护花的人看不过去了。 “孟月升。”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孟月升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几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生穿着黑色篮球服,看样子是去打球的路上。 孟月升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们,确定自己一个都不认识,“有事吗?” 男生们看着他,目光在落向他身后男人的那一刻,膨胀的正义感瞬间被一桶冰水泼得止不住瑟缩。 他们还太年轻,活在象牙塔里,第一次见识到当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们,阴冷竟会犹如有实质,让他们在温暖的春天里身心发冷。 但这头已经出了,就算硬着头皮咬着牙也要把话说完,哪怕再开口气势已经矮了一大截,“你,你需要帮忙吗?” “帮忙?”孟月升茫茫然没有领会到他们的好意,“我不需要啊。” 许晟淡淡地收回视线,转头拉着孟月升离开了。 车子进不来只能停在外面,孟月升上了车就听见许晟问:“刚才的人你不认识?” 孟月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许晟发动车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很讨人喜欢。”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男的还是女的,觊觎他弟弟的人竟不在少数,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就曾经得手了,他只恨自己大意。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我很讨人喜欢?”孟月升其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嘴巴嘟嘟囔囔地转过脸看向车窗外,“我本来就有人喜欢。” 许晟手握方向盘,开车目不斜视,“你有很多追求者?” “对啊。”孟月升随口就应。 许晟听得面无表情:“我排第几?” “……” “嗯?” 孟月升哪里知道他排第几,胡编都不知道该怎么胡编,心里乱糟糟地扯开话题,“什么第几你什么时候追求过我了?” “你跟徐静还没有分手的时候。” 许晟坦然承认自己的第三者行为,他的确插足了一段青涩纯洁的恋爱,并且没有丝毫悔改。 车子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许晟转头看着孟月升,眼睛墨色沉沉泛着盈盈清浅的温柔,轻声问:“看在我是你哥哥的份上,能让我排第一吗?” 孟月升的心跳快得像和狮子对视上的梅花鹿,就算下一秒心脏在胸腔里突然爆炸他都不会觉得意外,“……我不知道,你是我哥哥,我只知道这是不可以的。” 前世许晟不惜用抛弃他的方式也要告诉他这绝无可能,弟弟就是不能爱上哥哥,哥哥也不能跟弟弟在一起,他的爱是错误的。 是他犯了如此大的错误才会失去哥哥,也让许晟失去弟弟,错在他,他也认错了,难道如今许晟是想告诉他,其实他没做错吗? 那前世被抛下的三年算什么?许晟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心脏的剧烈跳动渐渐平复,红灯的倒计时结束跳转绿灯,车子发动了,窗外的景物也跟着动。 许晟没有说话。 孟月升又重复了一遍,“哥,这是不对的。” 他不知道许晟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就算听不进去也不奇怪,因为前世的他也没有马上听进去,那时候许晟也没有心情解释给他听,为什么他说爱哥哥,想跟哥哥永远在一起会被丢下。 许晟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是哥哥也像父亲,那他对许晟来说也会有相似的身份,是弟弟也像孩子。 所以弟弟向哥哥求爱是那么惊世骇俗,他对许晟的爱也不被世俗接受,因为归根结底这就是错的。 反过来也是错的。 “哥,这只是你对我的占有欲在作怪,因为我一直在满足你的控制欲,才会让你犯糊涂,其实你对我可能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感情。” 孟月升低声诉说着,话是说给许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不要糊涂,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车子开进明水庭的地下停车场,引擎熄火车灯也灭了,车里光线昏黑。 孟月升试图推开车门却发现车锁落得纹丝不动,不由奇怪地回头,“哥?” 许晟只是安静地坐在座椅里,平视前方,好像根本不打算把车锁打开。 车里没有任何照明,许晟的面容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剩下一半就冷得如同一件艺术冰雕。 孟月升坐在副驾驶位,离他很近,伸手就能碰到了,可是这一刻车里静得他很害怕,许晟的沉默是这种恐惧的最大来源,他只能无助地看着车窗外的漆黑,想要奶奶或者太太来帮帮他。 “哥,我不想待在这里。”孟月升小声求他,手指徒劳地抓着无法起作用的门内拉手,“我肚子饿了,我渴了。” 驾驶位一动不动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孟月升不敢回头,只能听出来他解开了安全带,但是汽车门锁还是没有打开。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他抓着门内拉手的手指,孟月升似被蛰了一下,身体轻颤,“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车里的空间太小了,他就算把手抽回来也无处可逃,无地可躲。 许晟一直没有言语,握着孟月升手指的手温柔引导他把身体转过来。 孟月升不情愿也只能照做,不安地看着许晟的眼睛。 许晟的眸色是没有一丝杂质的墨黑,像围棋盘上的黑子,一滴在水里也化不开的墨,浓稠得惊人,温柔或是无情就在一念之间。 孟月升见过他最冰冷的面孔,能把他吓得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也见过他最温柔温暖的模样,明媚得就像春天的暖阳。 其实比起前者,他更多见到的明明是后者,可却怎么也忘不掉前世许晟的冷漠无情。 湿热的呼吸越靠越近,混着好闻的香水,一下一下喷薄在孟月升脸上。 将孟月升逼到绝境。 “我不要你了。” 饱含委屈的话音消失在紧密的吻里。 孟月升的后脑勺紧紧抵着座椅,被一种温柔的强势逼得把脸仰起来,他想把嘴闭紧,可探进他嘴里的东西是那么狡猾,他想把它赶出去,却一次也没能成功。 氧气稀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车内的温度好像一秒上升一度,把孟月升热得浑身发烫,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许晟吸走了。 窒息前许晟松开了他,孟月升在座椅里拼命呼吸,许晟还在一下一下舔他的嘴唇,等孟月升缓过来了再重新吻上去。 孟月升用力推他的肩膀,咬他的嘴唇,铁锈味极重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 但这依然没能阻止许晟,孟月升甚至感觉自己喝到了他的血,混着不知道谁的口水一起咽下去了。 终于他被放开了,百般滋味顷刻间涌上心头,委屈、伤心、羞愤、懊悔……眼泪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 许晟迅速调整驾驶座椅,把哭得伤心的人抱到腿上,温暖的手掌轻轻擦去那张脸上的泪痕,温柔的话音低声细语问:“我排第几?” 孟月升不理他,委屈啜泣,抖着手拿出手机,泪眼朦胧地找出许太太的号码。 许晟没有阻止他给自己母亲打电话,指节分明的手指轻柔抚摸那头黑发,吻去从弟弟眼眶落下的泪。 电话打通了,车里响起许太太娇柔充满惊喜的声音,“月升!你好乖啊~记得给太太打电话。” 孟月升对着手机啜泣,“太,太太,哥哥他,呜呜” 他说不出口发生了什么事。 许晟笑着拿走他的手机,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窝里,“妈,没事,我看着他,哭完就好了。” 第48章 许太太没说完的话被许晟挂断了,手机被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许晟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嘴唇被咬破出血了也不觉得疼,只是心情不错地亲了亲孟月升的额头,第三次问:“我排第几?” “你排第一也没有用!我不要你了。” “我排第一了你就要认真考虑我,好不好?”许晟自动忽略不爱听的话,假惺惺地心疼,搂着怀里哭泣不止的人安慰,“好月儿,不哭了。” “不好!我不喜欢你,我要喜欢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只有哥哥陪着你。”许晟刚如愿吻了他,这会儿听到刺耳的话也不气不恼,总归人在他怀里抱着,哪也去不了,谁也抢不走,“哥哥在,你喜欢哥哥就好了。” 孟月升每一声拒绝和反抗都起不了作用,就像在这车里,是许晟掌控了一切,只要许晟不同意,他就下不去。 第45章 窗外天色已然黑透,孟月升委委屈屈地趴在沙发上,头顶亮着温馨的灯光,沙发旁的柠檬树不知不觉进入了花枝叶上结出小小的花苞,却还远不到能开花结果的时候。 室内柠檬树养护不易,开花结果都是难题,需人悉心养护,时时观察,娇嫩的花苞才会心甘情愿地打开花瓣,露出馨香的花蕊。 许晟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吸管水杯,看着趴在沙发上不动的人,温和地问:“要我抱着你喝还是你自己喝?” 孟月升乖乖爬起来,垂着眼不看他,也是哭多了口渴得厉害,鼻音很重地说:“我自己来。” 杯子里装的温开水,解渴正好,孟月升含着软胶吸管默默喝下去大半,里面剩不多了才还给许晟,转头趴回抱枕里,无声谴责他强吻弟弟的行为有多可恶。 但他这么做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许晟根本没有悔过之心。 晚上睡觉孟月升锁了房间门,许晟转头就去找来钥匙。 听到钥匙开锁声,躺在床上装睡的孟月升眼睛和嘴巴都闭得紧紧的,他能感觉到许晟已经走到了床边,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先是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他的头发上,随即嘴唇上也落了一片微湿的柔软,许晟轻吻着他的唇,“晚安。” 做完这件事许晟就起身出去了,没有理所当然地留下要跟他睡一个房间。 关灯的漆黑里,孟月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刚被吻了一下的嘴唇,心里又羞又怒,却也无可奈何。 他想把许晟从脑子里赶出去好快点睡觉,可他越想这么做许晟的身影反而越是清晰,结果就是彻底失眠。 大约在天快亮时孟月升才睡得着,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了,他走出房间发现家里改卖花了,玫瑰、洋桔梗、百合……花店少说要卖两三百的鲜花束,他面前至少超过十束了,连厨房的岛台上也有花。 孟月升十分怀疑自己没有睡醒,可能还在做梦,可他走向茶几抱起一束香槟百合,花束的重量和香气又是那么真实,上面还别了一张手写卡片:月儿,我爱你哥哥 每一束花上都有卡片,每一张写的字都不一样,有些像情诗里的句子,但落款是一样的,不是许晟,是哥哥。 世上叫许晟的人也许千千万万,可孟月升的哥哥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没有血缘,胜似亲生,他是哥哥带大的。 他还清楚记得许晟第一次帮他开家长会,那时候许晟人已经在国外,为了他的家长会特意赶回来。 那天绿园的初中部教室里,只有他的位置上坐着个刚成年的男孩,在一个最不安分的年纪,可以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地坐在教室里帮弟弟开家长会。 许晟在乎他的学习成绩,在乎他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他的一切许晟都在乎。 很久以前他的愿望就是和哥哥两情相悦,永不分离,但这个愿望被哥哥亲手粉碎,最疼爱他最在乎他的哥哥也从此消失了。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被彻底粉碎的愿望好像变得唾手可得,不再遥不可及,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和哥哥两情相悦,永不分离。 这是多好的美梦,孟月升做梦也不敢想,他能想到的和许晟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保持联系,许晟在遥远陌生的国度幸福度过完美人生,他也能找到一个真正相爱的人,了无遗憾地度过一辈子,许晟永远是他的哥哥,他也永远是许晟的弟弟。 孟月升喜欢又不舍地抚摸花瓣和卡片,再逼自己放下,不断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的,写了名也不是他的。 “喜欢吗?” 孟月升听见声音回头,看到许晟从书房走出来,他身上穿着浅色的家居服,应该没有出过门,一直在书房里工作。 “花是你订的?”孟月升看了他一眼便迅速转过头,故意冷着脸说:“我从来都不喜欢花,你买再多也是浪费钱。” “那你喜欢什么?我重新买。” 许晟的手臂从后面抱上来,搂住他的腰,偏头温柔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清润微沉的嗓音里好像多了点蛊惑人的意味,“睡得好吗?” 孟月升的四肢百骸都跟着酥麻了一遍,浑身止不住颤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挣开他的怀抱,“你不要碰我。” 许晟没有认真抱住他,随着他挣扎的力道松开手,转身走向厨房,“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些吃的。” 孟月升红着脸用手背使劲蹭脸颊,好像要把他刚才亲过的位置蹭掉,“你不要随随便便亲我,我没有同意。” 许晟站在厨房里,安静得像没有听见他说话。 孟月升有些气急败坏地追进厨房,对着他的背影说:“你不要假装没听见,我知道你都听到了,我是你弟弟,不是你女朋友,你不要给我买花,不许追求我也不许碰我,我是不会跟你成为那种关系的,绝不!” 许晟做饭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墨色的眼眸深沉,浸在其中的温柔之色还清晰可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始料未及的回答让孟月升怔了一下,一时间竟想不到如何反驳,“因,因为……” 他差点忘了,许晟谁的话都不听,好像至今为止许晟想做的事,他一件也没有拦住。 “我爱你,不希望你被别人抢走,我错了吗?” 孟月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可是我是你弟弟。” “我爱你,陌生人都可以追求你,跟你在一起,你是我带大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弟弟,为什么我就不行?” 许晟每说一句话就要前进一步,他前进一步孟月升就要后退一步,直到被堵在墙角里。 “那不是爱情。”孟月升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小声说:“你搞错了。”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许晟的身躯高大挺拔,像一座山堵在孟月升的面前,不容他无视,“你不相信我爱你,那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孟月升不想给他机会,前世的歪路是许晟坚定不移地选择纠错,那这一生的歪路就让他来做这个纠错的人,“你怎么做我都不信,我们之间只能存在兄弟爱,家人爱,就是不能是爱情。” 许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的发顶,“为什么不能?” “就是不能!”孟月升紧闭着眼,言不由衷地说出伤人的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亲我抱我都让我觉得很恶心,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开心,徐静更好!我和她在一起每天都很高兴,她尊重我了解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把他堵在墙角的人就这么走开了。 孟月升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厨房,径直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声音不大,却在孟月升心里久久回响。 厨房没人给他做饭了,孟月升如梦初醒地走出来,想到什么又走回去拿走了花束上的卡片,十二束鲜花一共十二张。 白天到黑夜,他一直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客厅盈满了花香,窗台外华灯初上。 从起床到现在,他胃里没有进过一滴水一粒米,不是不饿不渴,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他伤了从小最疼爱他的人的心。 他根本不敢回想当时自己都说了什么,就算后悔也收不回来。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傍晚七点,孟月升起身走进厨房,开火煮了一碗煎蛋面,又笨拙地煎了一盘培根。 把吃的都端到桌上,孟月升忐忑不安地走到许晟紧闭的卧室敲门。 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喉咙有种发黏的沙哑,“哥,吃饭了。” 房门里寂静无声。 孟月升看着门把手,上手拧动往里推,一片漆黑里他看到许晟面对窗户静坐,好像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 “哥。” 孟月升叫他,他不应。 “哥?” “月升。”许晟微微偏过头,温和轻柔的话音如旧,却无法让人看清他此刻的面容,“你先出去好吗?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数小时的高度压力顷刻碾碎了孟月升的心。 他张着嘴仿佛快要窒息地用力吸气呼气,最终难过不已地淹面哀泣。 第49章 他站在门边哭,这次许晟没有马上靠近安慰他。 “我很想抱抱你,帮你擦眼泪,但既然你觉得我恶心,我想我最好是不要这么做了。” 孟月升的眼泪不断滑落眼眶,他似站不稳地坐在地上哭,对着铁石心肠的哥哥放声大哭。 许晟没有回头,温声劝道:“徐静更好,你去找徐静吧,她能比我做得更好地安慰你。” 第46章 许晟没有说我不要你了,可他的话里确实传达出了类似的信号,像跟孩子置气的父母,把不听话的孩子往门外推去吧,别人更好你去找别人疼你,不要在我这里哭。 孩子听不出父母真实的想法,只会恐惧地信以为真,像即将无家可归变成没人要的小孩惊慌大哭,又因为不管怎么哭都不再有人来安慰自己而胆颤心惊。 “我不要。” 若是周敏或许太太在这大抵心都要碎了,孟月升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小时候都没这么哭过,脸颊已经彻底被泪水打湿,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喘不上气。 鼻涕好像把鼻子堵死了,呼吸不上,只能可怜地张大嘴呼吸,孟月升故意把自己哭到声嘶力竭,非要哭到许晟心软回头过来哄他。 但他根本斗不过许晟,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比他更心狠的? 见背对自己许久不动的人起身走过来,孟月升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一双手臂,委屈地抽搭,“哥,我要你抱我。” 泪水模糊视野,他看不清许晟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漆黑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伸出了手却没有如自己所愿。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肘,不容挣扎地把他提到房门外。 孟月升手指用力到发白地抓他手背,毫无觉察地在上面留下两道破皮渗血的抓痕,泣声哀求,“哥,你别拉我,你别这样。” 许晟根本充耳不闻,和强势的动作不符,他的声音温柔又耐心,只是每个字都不是孟月升想听的,“身上钱够吗?太晚了,你打车回学校吧,去找徐静,让她抱你。” 话音刚落孟月升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一松,心口瞬间缩紧,下一秒房门就像他害怕的那样关上了,许晟无情地将他拒之门外,门锁落下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不管他怎么使劲都拧不开门把手。 “哥!!哥你开门!” 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门让孟月升内心惊惧交加,好像被锁在房间里出不来的人是他,然而现实完全相反,他人在外面,是许晟在里面。 空无一人的房子连黑暗都变得像会吃人的怪物,客厅的鲜花束依然香气扑鼻,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孟月升坐在地上拍门恸哭,“哥,我害怕,你别赶我走。” 许晟并没有离他而去,事实上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仅一门之隔。 他的手握在落了锁的门把手上,好像随时准备把门打开,对门外大哭不止的人温声说道:“我没有赶你走,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我亲你抱你也让你觉得恶心,是我没有办法再让你留在我身边。” 孟月升没想到他就在门后,听见声音时怔了一下,随即慌忙解释:“没有,那不是真的,我说谎了。” 门后的人顿了一下,“你说谎了?” “嗯。”孟月升抹泪抽噎,“我不想离开你,你别赶我走。” 许晟的眼底终于缓缓流露出春暖雪融的笑意,温柔地问:“你想要我开门吗?” “想。” “还要我抱你吗?” “要。” “不哭了我就出来。” 孟月升两只手匆忙地擦去脸上的泪,手擦不干净就用衣服擦,尽力平复呼吸,当真一下就没有再哭了。 他怕许晟在门里没看见,提醒他,“我好了。” 门把手咔哒一声打开,孟月升还坐在地上,视线顺着开启的门缝仰起脸,看到许晟。 他的哥哥就站在门里,身后漆黑一片,年轻的脸庞丰神如玉,眉眼深邃温柔如雪山云雾,霁月清风,两世为人他就爱过这么一个,再疼也难以自拔。 许晟把他从地上抱起来,送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被抓伤的手怜惜地抚摸布满泪痕的脸颊,“你真的说谎了?” 孟月升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头。 秀挺的鼻梁属鼻头生得最圆润漂亮,此刻却哭得红红的,许晟忍不住亲了亲这既可怜又可爱的鼻子,温柔的轻吻随后落到了孟月升的眼皮上,“不要说谎,就算是假话哥哥也会伤心。” 孟月升抿了抿嘴唇,干干地说:“哦。” “外面的花你喜欢吗?” “……喜欢吧。”孟月升垂落眼皮,“但你也买太多了。” “你喜欢就好。”许晟勾唇轻笑,鼻子蹭在孟月升的脖子里,“现在你允许我追求你了吗?” 孟月升被他蹭得发痒,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小声说:“随便你了。” 许晟的嘴唇贴在他突出的喉结上,温柔声线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将来会嫁给哥哥吗?” “不知道。”孟月升哭累了,被许晟这样一哄只觉困意像山一样倒过来,全压在他的眼皮上,意识逐渐模糊地咕哝,“我是男的,是我哥哥的弟弟。” 许晟无奈又好笑地看他眼皮打架,“哭完就睡。” 睡意正模糊,身边温暖的来源突然离开了,无尽的凉意趁机爬到他身上,顺着他的腿爬到他心里。 孟月升皱眉费劲地睁开眼,就看见许晟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这会儿他的喉咙正渴得难受,见有一杯水出现眼睛就定在上面了。 但许晟拿来水却好像不是给他喝的,孟月升疑惑地看他喝了一口,突然倾身压下来吻住自己的嘴,温水从唇缝里流淌进来,湿润了干涩的喉咙。 孟月升呆呆地被他用这种方式喂水,像个鸟宝宝得从鸟妈妈嘴里才能找到吃的。 一杯温水喝下去一半,许晟的脸悬在他的脸上不过几公分的地方问:“还要水吗?” 孟月升怔怔摇头,以为终于结束了。 可许晟的手指却轻捏在他的下巴上,湿热的唇舌顿时又覆了上来,强势温柔地横扫他的口腔。 孟月升只能承受,双手无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欲拒还迎,眼睫毛上梨花带雨地沾着一点点泪,鸦睫浓密,紧张又不知所措地轻颤。 这个吻不像在地下停车场,要更温柔,极尽缠绵,绵长得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 过了许久孟月升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嘴唇终于被放开了。 许晟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急促的呼吸紧密交织,不再问任何问题。 “你将来要嫁给哥哥。” 孟月升正经谈过一次恋爱,青涩纯洁,洁白无瑕,因为没有真正的心意相通,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他要对女孩多加尊重,就算是恋爱关系也应该注意分寸,所以他和徐静恋爱最多就是牵个手,或在徐静想要依偎亲近他的时候把肩膀和手臂给她。 他曾经认真地想和徐静培养感情,也以为全天底下的恋爱都是这样谈的,从来不知道成年世界的恋爱,或者说被许晟追求是这样的。 关系还没确定,但可以先接吻。 八字还没一撇,但他将来得嫁给哥哥。 这些事随便单拎一件出来被许太太和周敏知道了,她们可能得吞两粒速效救心丸才能保命。 也因此孟月升很害怕。 星期天许晟带他出去约会,走在路上他都在担心会被人看出来他们其实是兄弟关系。 许晟则全然没有顾虑,还像小时候一样带着他去看电影,逛博物馆。 s市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植物园、动物园所有能去的地方孟月升全都去过了,他从小户外活动就多得惊人,许晟还十分热衷带他参加亲子互动项目,只要主题是增进和孩子感情的他一定不会放过。 后来许晟到国外念书,孟月升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进入了需要好好学习的阶段,没怎么再好好玩过了。 此时抛开混乱的一切不说,只看能和许晟出门玩这件事,孟月升还是很高兴的。 挑选电影的时候他还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评价,确定是好看的才让许晟买票。 周末的商场和电影院最是热闹,情侣多小孩也多,许晟和孟月升混在里面还是相当惹眼的,尤其许晟跟孟月升牵手根本不分场合,多少人看着许晟都不把手松开。 电影开场前大荧幕正在播放广告,孟月升想趁机去个厕所,就和许晟说了一声。 他本意自己快去快回就行了,但许晟坚持要陪他一起去。 孟月升看他拉着自己的手,无奈道:“你是怕我跑了吗?” 许晟只是笑而不语地带他走出放映厅。 商场的厕所里,孟月升刚走进隔间没多久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晟哥?!” 孟月升吓得差点憋回去,这声音是! “你好,王晓良。”许晟带着笑意的话音响在隔间外,“真巧,你也是来看电影的?” 第50章 “不是,我今天在这兼职。”王晓良憨笑,“许晟哥你一个人来看电影的吗?月升呢?” 孟月升心口跟着一紧,生怕许晟说出些他不敢听的话。 “不是。”许晟笑着轻摇头,“跟我男朋友,他想看电影。” 第47章 (修/4.4) 王晓良怀疑自己听错了都没有怀疑过许晟,“原来许晟哥你谈恋爱了,恭喜恭喜,啊哈哈。” 一扇薄薄的门板后,孟月升站在隔间里听到他直冒傻气的干笑声都忍不住想笑。 “谢谢。”许晟好像也很为自己感到高兴,带笑的话音里止不住透出愉悦,“不过我其实还在追求阶段,他没有正式答应我。” 王晓良还没有谈过恋爱,感情方面是毫无经验,但他会按常理推,“对方愿意跟许晟哥你约会看电影,说明心里肯定也是喜欢的,否则应该不愿意才对。” 听到想听的话,许晟看他的眼神不住流露出赞许,“他确实说过不想离开我。” 王晓良微微睁大眼睛,好像听到很不得了的情话,纯情得耳廓发红,“这,这样还不算正式答应吗?” “可能是我太贪心了。”许晟有些无奈地苦笑,“他谈过一次恋爱,如果不是我插足可能现在还继续在一起,我很介意他这段感情,也很讨厌他心里总是记着那个人的好,总在想他是我抢来的,不是心甘情愿,心里就……” 躲在隔间里的孟月升听到这忍不住竖起耳朵,心里就什么? “我很不安。” 王晓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总觉得许晟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可这里除了自己他还能是跟谁说? 许晟看了一眼镜子里隔间的门,那扇门后就站着孟月升,“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还是觉得那个人比我更好,然后不要我了回头去找她?” 王晓良被问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或者作为报应,我和他的感情也会被另一个人插足。” 许晟为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忧心不已,刚才提到自己谈恋爱的愉悦此刻也已经荡然无存。 王晓良见他眉眼沉郁,快想破脑袋了也没有想出如何说些安慰的话。 不过许晟可能根本不需要从他这里听到什么,不多时那张脸上就浮现温和淡笑,看着他道:“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王晓良慌乱摆手,“没有没有。” “你去忙吧。” 王晓良离开后,不一会儿孟月升从隔间出来洗手,洗手台边的纸巾盒已经空了,里面一张手纸也没有,他正想回隔间看看里面有没有卷纸,许晟突然从旁边拉住他,手里一块手帕细致地擦干他手上的水渍。 他擦得很慢,很耐心,仔细到每一根手指缝。 孟月升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听自己说点什么,“哥,电影要开始了。” “嗯。”许晟不紧不慢地收起手帕,牵起他的手走回放映厅。 那天电影都放了什么孟月升完全没有印象,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大荧幕,可内容就是一点也进不去脑子。 他不傻,当然能看出来许晟在卫生间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是爱情里的患得患失,也知道许晟为什么要说这些,应该是想听自己说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他爱他,就像自己曾对他说过不想离开他一样。 可人是会有怨的,他也不例外。 许晟能把他狠心关在门外,他哭得多伤心许晟都不马上过来哄他,难道反过来就不行吗? 晚上回到学校,孟月升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还有前世许晟的未婚妻。 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孟月升总也绕不开她,尤其事到如今早已无可挽回,良心所受的谴责在许晟要他将来嫁给哥哥的那一刻就淡得只剩下要找找我哥。 反正天塌下来就该哥哥去顶,他是顶不住了。 更何况他又不是没劝过许晟,是那人根本谁的话都不听。 “月升。” 孟月升茫然回头看着王晓良,“干吗?” 王晓良好像被一件事深深困扰,“今天白天的时候你在哪?” 孟月升缓缓眨眼睛,“在家。” “是吧,我今天在商场兼职,看到一个跟你好像的人,一下就不见了,我都没看清楚那人是不是你,我感觉应该不是了,你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在那里。”说完王晓良回忆了一下和许晟在卫生间的对话,确定对方没要自己保密才说:“你哥谈恋爱了。” 孟月升不知该作何反应,眨眼的速度都变得比平时缓慢,“哦。” 王晓良小心看了看左右的室友,发现没人在意这边才倾身附在孟月升耳朵边说:“你哥是小三,他插足了别人的感情,那人还是男的。” 孟月升闻言一下睁大眼睛,“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王晓良又扭头确认了一次另外两个室友听不见,才小声说:“他亲口说的,我在商场的厕所碰见他了,他陪小男友约会看电影呢。” 他可能死都想不到当时孟月升也在厕所里,就在隔间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当时太惊讶了,还以为自己听错,我真没想到你哥原来是这种人。” 这话孟月升听得心里很不舒服,不悦地皱眉,“我哥哪种人?” 王晓良微怔,看他表情都冷下来了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以为你哥会给你找一个大美女嫂子。” 孟月升鼻子轻轻一哼,“是这样吗?” 见他不像生气王晓良才松一口气。 他不是喜欢八卦别人感情的人,但对方是许晟,且三言两语间就能听出情路之坎坷,还是狗血淋头的知三当三,种种要素勾得王晓良不吐不快,当即拉了自己的椅子过来挨着孟月升坐,“你见没见过你那男嫂子?” 孟月升想了想,“算是见过吧。” “你哥对他用情很深,而且特别没有安全感,你能想象吗?你哥跟人谈恋爱居然没有安全感,那人是不是长得比天仙儿还好看啊?”王晓良说罢突然顿了一下,看着孟月升的脸问:“能比你还好看吗?” 孟月升哭笑不得,“我觉得他好不好看有什么用,得我哥觉得吧。” “有道理。”王晓良摸着下巴思索,“本来我还想偷偷看一眼那人长什么样的,结果在电影院愣是没找见你哥。” 孟月升没想到他后来还跑电影院去了,心道好险没撞上,嘴上则骂:“你好变态,居然跟踪。” “我就是好奇想看一眼。”王晓良起身拉走椅子,嘴里嘀嘀咕咕,“我都没看到怎么就变态了。” 孟月升等他走后转头就在手机上骂许晟,说他不应该跟王晓良多嘴,这家伙到处打工根本是神出鬼没,万一哪天在外面撞见了肯定就瞒不住了。 许晟倒是看得很开,只道:他们迟早会知道。 孟月升气他不知道体谅,也嫌打字不够体现自己的愤怒,抓起手机跑去外面给他打电话。 “迟早会知道就不能等到我毕业不用再跟他们住一个屋子的时候再知道吗?” 虽然他跟许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王晓良他们看来他和许晟就是跟亲生的一样,王晓良在商场看到一个人跟他很像都不敢想他当时也在商场,要是被他知道他就是许晟说的那个人,室友之间还怎么相处? 他跟许晟说的是这件事,许晟的重点却在另一边,温润的话音有些低沉,“其实和时机无关,你希望跟我是段地下情,最好谁也不知道。” 孟月升听得不住皱眉,他是有这样的想法,最好就是谁也不知道,但被许晟毫不迂回地点破还是有一点恼羞成怒,“这不应该吗?你还想让谁知道?” 许晟的口吻仿佛理所当然:“徐静,所有人。” 孟月升默了片刻,想起白天时许晟说过的那些话,“你又提她了。” 他和徐静的恋情其实很短暂,短暂得远远不够培养出两情相悦,可许晟就是要如此介意徐静,或许是因为他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徐静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人,又或许是他说了那些谎话,才让许晟至今都在跟徐静争风吃醋,难以释怀。 许晟缺失的安全感只有他能给,可能只要他肯坦诚地说一句我其实从来只爱过你,许晟心中的不安或许就能消弭大半。 可这么说岂不是暴露了他一直很爱他?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深爱自己的哥哥。 许晟淡声说:“我不会同意。” 孟月升不解地蹙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同意什么?” “地下情。” 孟月升有一点脸红,不想理他这句话。 两人都在沉默,电话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最后这一阵沉默由许晟打破了,“月儿,我爱你。” 孟月升强硬按下心中的欢喜,“你只会说这个吗?” 许晟不知道该用什么甜言蜜语打动自己宝贝的心,好让他永远属于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第51章 “很爱很爱。”许晟温柔的话音里绵绵似藏着无尽的思念与情意,“我很爱你,月儿。” 第48章 许晟罕见如此笨拙地表达,坦诚直白得都有些不像个成年人,很爱很爱,我很爱你,你能告诉我你也很爱我吗? 可他的月儿从来不喜欢说这些。 “你不要打岔,我在跟你说很严肃的事情。” 孟月升已经很努力做出一副说正经事的口吻,但比起刚才的兴师问罪,这会儿气势上还是软了很多。 “我也在很严肃地告诉你我爱你。”许晟的柔声细语在电话中似也有一种魔力,孟月升只感觉他的话刚钻进耳朵就开始发热了。 直觉这通电话再打下去又要被许晟牵着鼻子走,孟月升狠狠心说:“我要睡觉了!你也去睡觉吧。” 通话结束得戛然而止,许晟浅笑无奈地放下手机,头顶一盏橘黄的吧台灯照亮深色的原木餐桌,桌上放置了两个水晶酒杯,许晟手边的是一杯柠檬水,另一杯则是威士忌。 楚南卓对他眼神谴责地啧啧摇头,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禽兽不如。” 许晟垂眼淡笑,线条清晰分明的面孔鼻梁以上都未能在光亮里,即使是坐在他对面的楚南卓也难看得真切。 “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孩子吗?”楚南卓慢慢摇晃水晶杯里的威士忌酒液,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许晟走火入魔的程度,“所以为了不让人偷走你悉心照料的大白菜,你就决定自己吃了?” 真是既荒唐又合理。 许晟对他的比喻不置一词,沉默在此刻便如同默认。 楚南卓放下酒杯给他竖了个拇指,酒意上头已然微醺,“你也不怕他不愿意,他当时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他还记得孟月升跟那女孩感情很不错,餐桌上两个人都不会只顾自己吃会互相照顾,那许晟是怎么做到的?趁虚而入还是横刀夺爱? “他的确不愿意。”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楚南卓酒都醒了两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 许晟略微抬起眼,墨黑的眸色深沉,“他要是愿意怎么会想跟我地下情?” 楚南卓低头沉默,过去半晌才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愿意你就不应该勉强他?” “想过。” 他确实想过,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做不到。 楚南卓:“所以你想过放过他,但最后你还是决定不做人了,先是勉强了不愿意的弟弟,又不满足他不是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还不开心他甚至想着要跟你地下情?” 许晟不喜欢他这个总结,尽管他说的没错。 楚南卓细细咂摸了一下,突然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这就叫强扭的瓜不甜,你勉强他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许晟丝毫不在意他看笑话,话像说给他听也像说给自己听,“我是他哥哥,他心里有我,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 “那是,他是你带大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楚南卓想了想吃温居饭那天,许晟不过在阳台多待了一会儿,孟月升关切的眼神就不住往阳台方向落,后来许晟还玩了手钓鱼,不抽烟的人往嘴里衔一根烟,都没点,孟月升立刻就咬钩了。 要不都说孩子得从小放身边养才会有感情,狗也是一回事。 许晟敢这么做怎么不算是一种有恃无恐? “你也就是仗着你弟弟心软。” 楚南卓没有多了解孟月升,但他了解许晟,这人一贯喜欢恩威并施,想哄人的时候就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不想哄了又能让人魂不守舍,惶恐不安,想到这楚南卓都有些心疼孟月升,摊上这么个哥哥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春末夏初。 立夏到来前l市的天气有些古怪,总是时冷时热,稍不注意就会感冒。 每天清晨,孟月升起床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就会先打开手机看看,许晟会给他发今天的天气预报,提醒他带伞添衣,穿哪件衣服最合适。 孟月升看完就知道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再眯着惺忪的睡眼扫过最后的下午茶选项,想了想填了个b。 今天想吃提拉米苏。 小时候住在绿园他几乎每天都有下午茶可以吃,家里会给他做,许晟会给他买,上学吃不了就放学吃。后来到了l市上学,为了省钱也因为这边没有人会这样疼他,他几乎忘了下午茶有多快乐。 “我今天吃提拉米苏,一起吃吗?吃的话我叫我哥买大点的。”孟月升刚睡醒的声音总是会变得特别软乎,低低响在宿舍里会让人想专心听他说话。 王晓良走到他床铺下往上看,“你天天这么吃,怎么不见你胖?” “我从小就是这样吃的。”孟月升掀开被子爬下床梯,钻进厕所前提醒他们,“今天中午会有大太阳,不要穿太多了。” 到了中午果真日头极大,孟月升脱掉穿在外面的衬衫外套,卷了卷塞进背包里,要去食堂吃饭。 下楼梯时王晓良凑过来问:“周末你的电动车能借我用吗?我会充好电还你。” l大校园面积极大,校园内虽设置了摆渡车路线,但到底不如电动车方便,家里有条件的人会选择买一辆电动车放在校园使用,等到毕业了也可以当二手车再转卖给学弟学妹。 孟月升上周就提了一辆全新的薄荷绿电动车,是许晟给他买的,条件是不能开出l大校园,更不能改装超速,只要他摔一次车,以后就再也不能开了。 周末孟月升不在学校,电动车放着也是放着,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借车可以别给他弄坏就行。 “你来晚一步了,浩文先借了。” 室友浩文姓张,外号打工皇帝,两眼一睁就是赚钱,也是他们几个人里小金库最可观的。 这个月张浩文好像找到了一份很稳定的兼职,夜班从晚上十点开始上到凌晨五点,算上小费最多的时候能有四五百,收入相当可观,他也很珍惜这个兼职,周五晚上就会不见人影。 “浩文啊。” 见王晓良表情欲言又止,孟月升好奇问:“干吗?” “哎,你知道他那能赚很多小费的兼职是在哪里上班吗?” 孟月升摇头,这个确实没听张浩文说过。 “酒吧,他去的还是本地人口中的红灯区。”王晓良也是无意间发现,张浩文在看调酒视频还做了不少笔记,多问两句张浩文就告诉他了,“他爸爸干活的时候把腿摔断了,现在家里不光没办法给他寄生活费,他还得想办法打点钱回去。” 孟月升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怎么不告诉我们?” “可能不想我们给他钱吧。”王晓良挠挠头,道:“确实这种事情说出来跟要钱似的,谁都会忍不住给个一两百意思一下,浩文自尊心强,你多给他分一块蛋糕他都不要,他不想告诉我们也能理解。” 孟月升点点头,“那我最好还是假装不知道了。” “嗯,对了你那个提拉米苏还是下午去校门拿吗?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那得你开车,我不会载人。” 星期五回家前孟月升把电动车钥匙交给张浩文,自己打车回了明水庭。 今天许晟要加班,不能来接他回家,晚饭孟月升也是自己吃,按许晟电话里说的从冷冻柜找出他昨晚包的饺子,煮了一盘当晚餐。 傍晚快七点的时候许晟抽空打来了电话,那时孟月升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晟问:“月儿,有没有煮饺子吃?” “吃了吃了,我盘子都洗好了。”孟月升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没问他几点回来。 “我这边还要再忙一阵,要晚一点回去,记得电视不要看太多,早点洗澡,困了就早点睡。” “哦。” 电话里的温柔话音不知为何溢出轻笑,“需要我带什么东西回去吗?” “没有。” “好。”许晟说完顿了一下,还是想找他讨颗糖,“你想哥哥了吗?” “不想。”孟月升迅速挂断电话,光着脚跑去洗澡了。 晚上八点多玄关的指纹锁响了,门一开玄关的灯会自动亮起,孟月升从蛋壳摇椅里探出个脑袋,又赶在被许晟发现前缩了回去。 许晟不是空手回来的,他怀里抱着一束明艳的粉玫瑰,另一只手提着像装小蛋糕的盒子。 他一边换鞋一边往客厅里看,“月儿?” 孟月升缩在蛋壳摇椅里一动不动。 电视机没有开,常理应该不会认为客厅有人,孟月升满心以为他会先去房间找自己,但屏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许晟往房间走,而且屋子还静悄悄的,好像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 奇怪,许晟去哪了? 孟月升小心翼翼地从蛋壳摇椅里探出一只眼睛,玄关和沙发都是空无一人。 咦? 孟月升的脑袋已经完全探出摇椅,眼睛疑惑地张望,小声叫:“哥?” 第52章 “嗯。” 男人带着笑意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把孟月升狠狠吓了一跳,大惊转过脸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晟竟然绕过来了,一直躲在他后面。 “你!”孟月升气得抬手打他的“你干吗吓我?” “不是你先想吓我?”许晟站着不动让他打,等他泄了愤才弯腰捞起他一双脚,用手掌抚摸脚心确认他冷不冷,再吻一下他温热的脚背,“给你买了蛋糕。” 孟月升红了脸缩回脚,“不饿,你不要亲我的脚。” 许晟把他从摇椅里抱出来,放在沙发上再俯身压上去,孟月升用手挡他的脸,他抓住那只手亲了亲手心再去亲那张躲来躲去的脸,柔声细语地问:“你想哥哥了没有?” “没有!我才不想你。” 孟月升控制不了不断升温的脸颊,不管怎么挣扎两只手还是被抓住了,交叉并在脑袋上,被许晟用一只手固定。 睡衣伸进了一只温暖的大手,正温柔抚摸他平坦柔软的小腹。 “哥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孟月升被摸得像舒服也像不舒服,没挣开反而把自己弄得呼吸粗重,抵抗气势严重不足,“不许你摸我肚子。” “不许你跟哥哥说不许。” 许晟换了个位置,把他抱在腿上仰脸轻咬他的嘴唇,温柔地哄他把嘴巴张开,“哥哥想你,哥哥好想好想月儿,你给哥哥亲一亲,好不好?” 孟月升被他咬得眼眸发湿,盈盈像闪着泪,又剔透得像颗清水里的墨玉玛瑙,不一会儿脑子就像缺氧了一样,嘴巴闭不紧了。 许晟的吻总是这样,温柔绵长,不允挣脱,只有被他放开的份,没有孟月升挣扎不要的份。 每个周末只要回家就有这么一遭,许晟问他想不想哥哥,他说不想,许晟就会哄他接吻。 刚开始孟月升总是很害羞,会有挣扎和推拒,可不多时他的双臂就会不自觉地搂上许晟的脖颈。 这时许晟就会突然松开他,手指捏住他不住往前凑的下巴,轻声细语地问:“你想不想哥哥?” “想。” 孟月升眼眸水雾氤氲,无意识地抿了抿被吻得发红的嘴唇,目光紧盯着许晟的嘴,“想了。” 第49章 孟月升现在回家都和许晟睡在一张床上,有时睡在许晟的房间,有时睡在他自己的房间,两间房的床被上都滚满了两人的味道。 每次只要他回家许晟都会给他买一束花,买他爱吃的蛋糕甜品,带他去l市新建的生态园散心,去海边放烟花,每次都能玩得很尽兴。 可能是出去玩的次数多了,现在孟月升已经不会再感到紧张不安,不再忧虑被人看出他们其实是兄弟关系,却如一对恋人亲密无间。 周末他们也不总是出去,天气不好的时候就会选择待在家里,孟月升会窝在蛋壳摇椅里看电视,一小时电视时间结束了再看漫画,闲书杂志。 许晟又像小时候给他订阅儿童读物一样,给他订阅了很多深受当下年轻人喜爱的周刊和半月刊,这些书都被整齐放置在新买的小书架上,孟月升坐在蛋壳摇椅里手一伸就能拿到想看的书,还能拿到原木小茶几上的果盘和点心。 这种生活从某一刻开始让孟月升觉得这样也不错,周末能回家也变成了他每周最期待的一件事。 但要说完全没有烦恼也不全是这样,有个问题说不上排斥,又确实让孟月升感到难为情至极的,就是每个人的身体自然会有的生理反应。 他是这样,许晟也是这样。 这种令人尴尬的时刻经常发生在蛋壳摇椅里,不过感到尴尬的人好像只有孟月升,许晟总是反应自如,湿热的呼吸像雨林刚落了场太阳雨,贴在他耳边问:“需要帮忙吗?” 开始时孟月升总是拒绝,许晟就会把他抱回房间的床上,把纸巾盒放在枕头边,不忘贴心地关上门,淡笑说:“好了就叫我。” 孟月升不知道为什么好了要叫他,但还是乖乖听话照做,脸颊耳朵通红得像烧起来一样细声叫哥。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可许晟一下就能听见,像一直等在房门后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条他的内裤。 孟月升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迅速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没弄脏,我自己可以换。” 他的力气远远比不上许晟,很快就被剥出被子,湿巾代替清洗贴在皮肤上,孟月升仰躺在柔软被子里被伺候得骨头发软。 许晟搂着弟弟一双细长白嫩的大换完内裤手掌还像黏在上面,不舍地来回抚摸,目光如炬地直视孟月升的眼睛,悦耳声线似含着浓浓的疑惑,“是因为小时候总给你奶喝吗?” 孟月升小时候有段时间睡觉总是腿抽筋,疑似长个儿缺钙,许晟天天盯着他喝牛奶,他喝得快吐了身高也不见拔尖,倒是现在许晟摸到他身上生得白嫩的地方就要打趣一句是把奶都喝到这来了吗? 孟月升羞得快晕过去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许晟的温柔耐心就像在温水煮青蛙,等孟月升惊觉水太烫也来不及跑了。 蛋壳摇椅有节奏地轻摇慢晃,地板上落了条裤子,孟月升想收回那句要都不行,许晟吃够他的耳朵就要吃他的嘴,摇椅像海浪将他们托起,浮沉间孟月升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滑腻腻的鱼,许晟迟早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立夏悄然而至。 明水庭楼下的樱花公园结束了花瓣纷飞的季节,青绿的树叶生得枝繁叶茂,有风吹过时便会簌簌作响。 孟月升最近新得了一个喜欢的玩具,就是小孩才玩的扭扭车,他在网上看到有人会用狗拉着车跑,心痒地说给许晟听,许晟就给他买了一个。 周末晚饭后的散步时间孟月升就坐在扭扭车上,车头系了一根绳,许晟走在前面拉绳子,扭扭车就载着孟月升轱辘轱辘地跑起来,把住在附近的孩子羡慕死。 一时间明水庭楼下的公园多了好几辆扭扭车,孟月升是唯一一个坐在车上的大人,有人笑他他就往脸上戴个卡通面具,这样丢脸的人就只有许晟了。 他在明水庭住得越开心,回到学校就会越想许晟,每个星期周日的晚上他总会睡不好,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要到半夜才能睡得着,有时候第二天起床王晓良还会问他昨晚梦见什么了?说了好几次梦话。 孟月升对此毫无印象,好奇问:“我说什么梦话了?” “不知道,听不清。”王晓良摇头,“不过应该不是做噩梦。” 另一个室友潘俊笑嘻嘻挤过来,他的床位和孟月升挨着,说:“我也听见了,他叫哥哥呢。” 孟月升心口瞬间发紧,压住惊慌说:“你肯定听错了,我不记得我有梦见我哥。” “没听错,不信你下次再说梦话我给你录。” 孟月升佯怒,“你敢录电动车就不借你。” 校园快递驿站离宿舍有些远,自从孟月升买了电动车潘俊拿快递都是开着他的电动车去,一听车不借他了连忙求饶。 三人结伴去食堂吃饭,刚坐下没多久张浩文姗姗来迟,一脸藏不住的喜色,“月升,今天电动车能借我用吗?” 孟月升奇怪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你要开去哪?” “上班。”张浩文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解释道:“领班刚给我打电话,今晚有个大客户包场庆祝生日,他平时出手就阔绰,今天他生日小费绝对少不了,本来我是去不了的,但今天有个同事把脚扭了,现在还在医院打石膏,领班问我能不能替他,机不可失,我想去。” “是这样。”孟月升理解地点点头答应了,“可以啊。”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张浩文顺利借到车后就开心跑走了。 孟月升见状无奈叹气,“他又一个人躲着吃饭了。” 张浩文家里正是最困难的时候,样样要钱,食堂的饭菜已经很便宜了他还是不舍得多打,一顿饭就打一个最便宜的菜,饭盒装了拿回宿舍吃,这样就没人看见。 为了保护张浩文的自尊心,他们从来不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在食堂吃,只是谁买了好吃的就拿到宿舍分,就当给张浩文加餐了。 l大查寝不严,男生宿舍里常有人偷溜出去吃宵夜上网吧,晚上张浩文拿到钥匙就把电动车开走了。 孟月升完成好作业爬回床铺玩手机,室友都在他不好跟许晟打电话,只能发一些文字消息,告诉许晟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 你来我往的文字消息没有一点重要的内容,也没有任何价值,但孟月升聊得很开心,这种感觉和打电话不一样,谈恋爱的实感会更强烈。 晚上十点孟月升有些困了,许晟也让他早点睡,他爬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突然王晓良拿着他的手机敲门,“月升,浩文找你。” 孟月升嘴里都是牙膏沫,“你帮我接。” 王晓良得到同意接起电话,“月升在刷牙,他让我接,干吗?” 第53章 电话里的张浩文不知说了什么,王晓良表情一呆,“这个点我们去哪里给你找六层大蛋糕?” 洗漱完的孟月升走出来,刚才在门里他隐约听到一句,“什么大蛋糕?” 王晓良目光呆滞地转过脸看着他,“那个过生日的大客户准备了一个六层大蛋糕送到他们店里,然后最底下那层浩文不小心蹭了一下,差不多巴掌大的损毁,客人零点庆生,这蛋糕推出去客人不满意浩文就完了,他少说双倍赔人家蛋糕钱。” 孟月升也听呆了,“那蛋糕什么样?有照片没?” “浩文说他等下发在群里。” 电话挂断,三个人一脸凝重地凑在手机屏幕前看,六层的大蛋糕因为底层像块马赛克的损坏整体算是都毁了,这蛋糕要是推出去浩文被炒都算小事。 “怎么办?”王晓良眉头紧锁,“这都快十点多了,别说一模一样了,再找个六层蛋糕也不可能啊。” 孟月升对着蛋糕照片思索,看了看身旁两个室友,“再买个肯定难,但我们可以找个蛋糕师过去,把这块弄坏的地方修复,不说一样了,给修得好看就行,你们觉得可行吗?” 王晓良和潘俊双眼一亮。 “走!” 孟月升睡衣都来不及换了,拿了手机钱包跑出宿舍。 夜幕下三个人一路狂奔,上了计程车孟月升和潘俊沿路在找还在营业的蛋糕店,王晓良则给张浩文打电话,给他说了孟月升想到的解决办法。 十多分钟后,孟月升用六百块找到一个说自己有办法修复的蛋糕师,修复所需的材料蛋糕师全带上了,一路打车到了张浩文上班的酒吧。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酒吧场子正热,张浩文心急如焚地等在路边,见车来了连忙把他们从酒吧后门领进去。 孟月升找来的蛋糕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据说做蛋糕十年了,像这种程度的修复给她半小时她就能恢复如初。 张浩文被吓得眼泪一直在打转,嘴唇都是白的,听到蛋糕师说半小时就能恢复原样,他情绪激动得抱着孟月升恨不能亲他两口。 事情得到解决,那中年领班就没有再继续责骂张浩文。 蛋糕师正在修复蛋糕,对前面不断传来的摇滚乐感到好奇的三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去看,一门之隔激烈的音乐声像鼓一样撞击人的耳膜和心脏,孟月升被震得难受,不一会儿就跑了,从后门溜到外面的小巷子喘口气。 没多久王晓良也跑了出来,惊讶地跟他说:“你哥那个朋友,那个姓楚的,好像也在里面。” “啊?不会吧。”孟月升捂着耳朵又跑了进去。 王晓良偷开了一条门缝给他指魔乱舞里果真是楚南卓坐在卡座里喝酒,而且还左拥右抱的身边都是衣服穿得很性感的美女。 “还真是他,他在这干吗?”孟月升不解,该不会那个过生日的大客户就是楚南卓吧? 应该不是,温居饭那天张浩文也是见过楚南卓,要真是张浩文早该告诉他了。 零点前十分钟,蛋糕师完美修复了蛋糕,六层蛋糕完美如初。 时间正好孟月升他们就留下看了个热闹,看领班把六层蛋糕推出去,外面礼花和香槟齐飞,孟月升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热闹庆生的场面,一时都看呆了。 送走了蛋糕师,张浩文从厨房拿了些炸薯条和水果给他们吃,三人看完热闹就蹲在巷子里吃薯条,夜风徐徐吹着,红灯区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孟月升说:“要是被我哥我知道我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种地方,他得气死。” “没事,这次情有可原,你是仗义,江湖救急,你哥会尊敬你的。”王晓良很不负责任地说。 “真的吗?我信你了。” 还有半小时就到凌晨一点,孟月升看了看手机说:“咱回去吧,谁进去给浩文说一声。” 潘俊端着空盘子站起来,“我去。” 孟月升和王晓良在外面等,不多时两人突然闻到了奇怪的烟味。 “这是烟味吗?”孟月升疑惑地问。 王晓良摇头,“不像,这有点过于呛了,像什么东西烧糊了。”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门里头好像有人在尖叫,孟月升和王晓良面面相觑,一起朝酒吧后门走去,门打开里面的烟味更是呛,混乱的尖叫声似乎就是从前面传来的。 “火啊!快灭火!!” 孟月升大惊,拔腿冲进去找室友,“浩文!潘俊!” 浓烟滚滚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越往里烟味越呛人气管和肺。 孟月升捂着嘴咳嗽,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只想赶快找到两个室友一起逃生。 混乱中他们看到被呛到晕过去的酒吧员工,两人手忙脚乱地把人从后门拖出去,再冲回酒吧,见到人就救,遇到慌不择路地就提醒往后门跑,那里有逃生通道。 孟月升跑到刚才还一片热闹庆生的酒吧舞池,看到酒吧的工作人员在试图灭火,受惊的人在慌忙逃命,孟月升拼命在找楚南卓,确定他人不在这才放心,顺手把倒在地上没人管的女生拖走。 消防员来得很及时,孟月升救了两个人后再不能冲进去了,小脸被熏得脏兮兮,跪在装饰用的假草坪上用清水冲洗眼睛和鼻子。 突然发生的火灾将附近搞得一团乱,有人在看热闹拍视频,周围都是人,赶也不赶走。 这时孟月升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抹了把脸匆忙回头就看到了满脸震惊的楚南卓。 “你怎么在这里?!” 孟月升揉揉鼻子,不知道说什么。 楚南卓已经拿出了手机,一脸凝重地说:“你能把你哥吓死。” 第50章 “别!你别告诉我哥,我求你了。” 他的三个室友都平安无事,听到声音好奇围了上来,就看见楚南卓拿着手机正要给某个人打电话。 “你别害我,这种事我要帮着你瞒你哥,事迹败露我也跑不了。” 刚从火场死里逃生楚南卓自己也是惊魂未定,发现孟月升竟然也在这,今晚饱受惊吓的心脏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酒吧起火吓人还是孟月升在起火的酒吧更吓人。 “喂许晟……”周围嘈杂音太多,楚南卓往外走了一些。 很快他打完电话走回来,皱着眉对孟月升说:“你哥马上就来,我会看着你,别乱跑。” 知道是逃不过去了,孟月升紧张不安地看向三个室友,“等会儿你们可得帮我解释。” 三人猛点头,“你放心!一定帮你说清楚。” 许晟来的速度特别快,在喧闹繁华的红灯区他的车明显超速,随着刺耳的急刹声,夜幕下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急停在路边,车刚停稳许晟已经推门下车了。 孟月升呆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见许晟脸色苍白地朝自己疾步走来,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害怕,他怔怔站起身,“哥……” 等许晟走到面前他才发现哥哥连嘴唇都是白的,呼吸粗重,眼神惊慌地抓着他肩膀,“受伤了吗?哪里痛?” 孟月升的脸在许晟来之前就洗过了,就是没洗干净,脸颊和鼻子还残留了几块灰色的污渍,浓密的黑发上落了层灰,整个人脏得像在工地里滚了两圈的小狗。 “没受伤,哪都不痛。”孟月升小声说道,轻轻摇头。 他还以为许晟会非常生气,至少会狠狠责骂自己几句,没想到忐忑不安等来了许晟却不见对方有怒容,更像受了天大的惊吓,以至魂不附体。 楚南卓和王晓良几人就站在边上,想说话也插不进,许晟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也在这,眼里只有他的弟弟。 “不能说谎。” “我没说谎,里面就是烟呛了点,火也没有烧得很大,而且他们马上就去灭火了。”其实他自己也在后怕,但当时情况危急人命关天,他的两个室友都在里面没有出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会一辈子记得自己那天没有进去找他们。 “晓良,对不对?”孟月升回头看向王晓良,使眼色让他快说点什么。 “啊对,是真的。”王晓良用力点头,“疏散及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许晟缓缓放下手,没有看他们,眼睛只盯着孟月升看,原本惊慌失措的眸子此刻只是静得瘆人,连同话音也如台风来临前平静的海面,“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在宿舍睡觉?” 孟月升和他对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脚步慢慢向前靠近,直到身体贴进许晟的怀里才道:“蛋糕坏了,我找蛋糕师过来修复蛋糕……” 他慢声细语地解释缘由,手指去勾许晟垂着不动的手指,委屈不已地说:“我也很害怕,你别生气行不行?” 许晟站着不动,不必低头就能闻到孟月升的头发,好像每根头发丝上都有呛人的烟味,他不敢想万一那里面的火再大一点,或者孟月升没有及时跑出来…… 心口刀割一样的剧痛终止了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极坏猜想,许晟感到痛苦地闭了眼,每一种后果都像在要他的命。 第54章 “哥。”孟月升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腰,声音软软的保证,“我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室友们见状面面相觑,他们一直知道孟月升跟他哥哥许晟的关系极好,孟月升也说过他是哥哥带大的,但眼下这……这有点太过了吧? 孟月升跟徐静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腻歪过,他为什么要这样跟哥哥撒娇?他知道他哥哥是同性恋还有男朋友的啊! 王晓良不由皱紧眉头,尤其在看到许晟垂着不动的手臂突然抬起来,搂住孟月升的腰,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再往停在路边的车里带,心头忽然涌出一种极不可思议的猜想,真相像块板砖狠击他的后脑勺,打得他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不会吧?! 楚南卓双手插兜,对着远去的保时捷啧啧摇头,这两声啧啧在此刻无声胜有声。 王晓良怔怔地看向他,“楚哥,月升不回宿舍了吗?” “他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楚南卓咬着没点的烟说:“没看他哥都吓成什么样了?估计一路闯红灯过来的,疯子。” 孟月升被带回了明水庭。 许晟沉默地给浴缸放水,他在角落乖乖地脱去脏得快不能看的衣服,看着许晟的背影问:“哥,我今晚在家里睡吗?” “嗯。”确认好水温,许晟回头朝他伸手。 孟月升握着他的手坐进浴缸,仰起脸方便许晟用花洒打湿他的头发。 他很开心自己从火场里救了两个人出来,但这件事他不敢让许晟知道,他知道自己把许晟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许晟那么害怕的样子,难以形容。 香气好闻的洗发露在许晟的手掌揉出泡沫,再轻柔地覆上孟月升的头发,他洗得很仔细很小心,怕泡沫水流进孟月升的眼睛里。 “哥,你不要生他们的气,是我要帮他们的。”他很不希望许晟因此记恨他的室友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浩文也很不容易,他家里出了事很需要钱,但他一点都没跟我们说,就是自己想办法打工赚钱寄回去,每天吃饭就打个最便宜的醋熘白菜,这次是他第一次开口找我们帮忙,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他声音都快哭了,我们去到那里那个领班还一直在骂他。” 他说许晟就安静地听,不置一词,洗完头发洗身体,手指轻柔地洗去孟月升脸上那几块顽固的灰。 洗完澡孟月升被裹在一条浴巾里,连条内裤都没得穿,坐在床上听话地等许晟给他吹干头发。 吹风机嗡嗡地响,孟月升湿漉漉的头发不断划过许晟的手指。 头发彻底吹干后孟月升钻进被窝里躺好,许晟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出去拿了根衣架回来。 孟月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打我?” 许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架,想到孟月升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就算下得了手打完了还是自己心疼,又摇着头把衣架放下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孟月升眼睛以下都躲在被子里,警惕地问:“你要干吗?” “教训你。” 孟月升一双生得灵气十足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以什么身份?” 许晟:“你哥哥。” “我哥哥从来不打我。”孟月升不知哪来的底气,斩钉截铁。 许晟又淡声道:“那就你的父亲。” “我爸爸也不打我。” 许晟铁了心要教训他,“手伸出来。” 孟月升说:“不说清楚我就当我男朋友要打我,这很严重,关系到我将来要不要嫁给你。” 许晟垂眸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手,伸出来。” 孟月升很容易因为他的冷漠受伤,委屈得撇嘴,慢吞吞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从小打到许晟从未教训过他,就算孟月升瞒着他搬出绿园他也没有动过手。 这是他第一次打孟月升,许多父母教训孩子惯用的方法,打手板。 孟月升有多疼他就有多疼,仍然坚持打了十下,把那只白嫩的手心打得充血红肿。 孟月升在他打第一下眼泪就含在眼眶里,硬是强忍着没有出声求饶,等许晟打完松开他,他才把手缩回被子里,转了个身背对许晟,像这辈子都不跟他说话了。 许晟打他的那只手也是痛得发麻,但这点痛远远比不上接到楚南卓电话时,哪怕知道孟月升没事仍然肝肠寸断的悲痛。 他知道孟月升没了是什么滋味,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只剩下骨灰,再也看不见,摸不着,也梦不到。 还活着的人余下所有时间都将用来思念,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这种伤筋动骨的思念才会停止。 “你考大学不容易,更应该听话一点,孟月升。” 孟月升慢慢转过脸看他,眼泪静静滑落眼眶,被许晟淡着脸伸出手指勾去了。 “今天的事不管我要以什么身份,你的父亲,你的哥哥,还是你的男朋友,我都要你知道你的安全在任何时候都是第一位。”许晟收回手,冷静得有些冰冷地垂眸注视他,“我不在乎你有什么原因,没有下一次。” 孟月升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他想他是有些吓到他哥哥了。 “记住了吗?” 孟月升缓缓点头,委屈地抿了抿唇,“我想睡觉,可是我手疼得睡不着。” 许晟无奈轻叹,“哥哥给你吹吹。” 孟月升又把手伸给他,这次许晟脸色缓了许多,小心捧着他被打红的手轻轻吹气。 孟月升一夜未归,上午第一堂课倒是没有迟到,换了身新衣服干净清爽地出现在教室里。 王晓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走过来坐下,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有说什么话。 倒是孟月升主动问他们酒吧起火的原因有没有调查出来。 潘俊说:“好像是电气线路故障,刚好边上有可燃物,火一下就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孟月升点点头,不再问了。 潘俊多关心了一句,“回去你哥没生气吧?” “生气了。”孟月升觉得丢人,没说自己被打了手的事。 下课后,王晓良故意慢慢收拾书包,见他们三人收拾好了才道:“对了,今天我得去一下社团活动室,你们先走吧。” “行,那我们先走了。” 王晓良等他们都走了后才从另一边门出教室。 孟月升和徐静谈恋爱的时候他经常听孟月升说要去哪里找徐静,对徐静的行踪有个大概了解。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他守到了同样刚下课的人。 “徐静,能跟我聊几句吗?” 徐静虽疑惑,但还是跟同行的人说了一声,跟着王晓良走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 王晓良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你跟月升分手,是因为许晟哥吗?” 第51章 徐静和孟月升的室友并不熟识,只是见过几面,一起吃过孟月升家的温居饭,她对王晓良印象不深,能记住他只因为他经常出现在孟月升身边。 王晓良单刀直入问了个涉及隐私的问题,看在孟月升的份上徐静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快,只是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王晓良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他发现的秘密是那么惊人,只是还不能确认的猜想就已经叫他毛骨悚然了。 “你想确认什么?”徐静问。 王晓良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能说。”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告诉你?”徐静微挑细眉,“要不你自己去问孟月升。” “我问不了他,我想确认的事情就跟他有关。” 徐静锐利的目光仿佛洞察了一切,“应该还跟他哥哥许晟有关吧,你这样瞒着孟月升打听他跟他哥哥的事,是朋友所为?” 王晓良凌晨从酒吧回到宿舍后就一直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心里既有惊慌亦有对满足好奇心的渴望,他想证明自己猜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的,全然忽略了这么做会不会伤害了孟月升。 徐静极具攻击性的指责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他发热的脑袋,他怔怔站着愧疚得说不出话。 “今天你找过我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徐静不再和他多话,转身离开了。 张浩文兼职打工的酒吧由于火灾目前是无限期暂停营业,失去最大的收入来源,张浩文心情十分烦躁,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兼职。 但要想找到一份能赚到钱的兼职并不容易,许多地方都将想打工的大学生当成最廉价的劳动力,工作时间长,报酬低。 张浩文的胃口已经被能领到丰厚小费的酒吧喂大,低时薪的兼职根本看不上,但家里急着用钱等不到他找满意的工作,最后孟月升把之前上过班的便利店兼职推荐给他。 “店长我认识,人不错,同事之间也挺好的。”孟月升把店长的联系方式发给他,说:“找到更好的你再换也不迟。” 第55章 修复蛋糕的费用孟月升没说,但张浩文去问过潘俊和王晓良两人,都说是六百块,再三犹豫之后他还是把这笔钱转给了孟月升。 结果如他所料,孟月升没有收。 “等你手头没那么紧了再还我也不迟。” 孟月升对待朋友一向慷慨仗义,力所能及的事他从不吝相助,王晓良与他走得近,他的为人最是清楚了,想到那天徐静说的话心中更是不住愧疚。 老实说就算孟月升真跟他哥哥是那种关系又怎么样呢?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了吗? 没有。 假如那天徐静回答了他的问题,假如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会嫌孟月升恶心竟然跟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然后提出换宿舍的申请就此远离孟月升吗? 王晓良发现自己不会,其实从察觉到孟月升和许晟的秘密后他一次也没有觉得过他们恶心,不管是孟月升还是许晟,对他一直很不错,许晟请过他吃饭,孟月升就更不说了,他那辆电动车现在是整个宿舍一起用,每天下午许晟买了什么好吃的送到学校给他,他也从不吃独食,一定是拿出来跟他们一起分享。 就算孟月升跟他哥哥在一起不对,轮得到他们这些外人说什么吗?这应该算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吧。 想明白后王晓良又和从前一样与孟月升相处了,令他想不到是原来孟月升早就注意到了他这两天心事重重。 “都好了?” 夏天来临,小超市的雪糕柜进了很多新货,孟月升买了两个爱吃的巧克味,分了一个给他。 王晓良看了眼袋子上的商标,犹豫没打开,“这很贵的。” “我哥会给我报销。” “你哥对你真好。” 孟月升咬着香甜浓郁的巧克力味雪糕,说:“天热了,我要去海边玩。” “这个周末吗?” “对。” “要小心离岸流。”王晓良说完又觉得自己在瞎操心,“你哥会看好你。” “我不能下水,我只能在沙滩边踩踩海水,放放烟花。” 听出他声音里的郁闷,王晓良安慰道:“你哥也是担心你,我们都能看出来他特别爱你。” 孟月升一顿,扭头奇怪地看着他,“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我哥好话。” 王晓良难掩尴尬地挠头,“不是好话,是实话才对。” “改天咱们几个去一次吧。”孟月升说:“我还没和朋友一起旅行过。” 王晓良:“可以我想去,我现在就开始攒钱,你想什么时候去?” “总得等浩文家里情况好点,不然只有我们去了他没去他心里得多不舒服。” 王晓良点点头,“有道理。” 说完他想起某个人,忍不住问:“你哥能同意吗?” 这算问到点子上了,孟月升也不能确定,“应该能同意吧。” 周末,孟月升跑去海边玩了。 夜晚的沙滩是不同于白天时的热闹,晚上八点过后这里会有一个很受欢迎的海边集市,孟月升买了一个很大的海螺,想放在家里当成装饰品。 买完海螺后他听到叮叮咚咚的风铃声,时远时近地飘过来,这个声音让他想起了梦里的风铃,忍不住循声找了过去,就见一个卖贝壳风铃的小摊位。 风铃有大有小,有短有长,海风不断吹过来,吊在绳上的贝壳也在不停地响。 孟月升看了看卖风铃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所有风铃应该都是她亲手做的,摆摊时她也一直在制作风铃。 许晟见他面露犹豫,笑着说:“喜欢就挑一个。” 孟月升不是想买风铃,他只是想问问,“姐姐,风铃的用处是什么?” 女生正在编织风铃,听到声音她下意识抬起脸,一瞬怔愣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方生得清丽白皙的面孔,“可以带来好运,也可以放在家里当装饰品。” 听完孟月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风铃下面吊着一张纸条也是装饰用的吗?” “对,有人会在上面写一些字,喜欢的诗句啦,歌词啦,这样会更有意境。” 孟月升回忆了一下梦里那只风铃,“可是我看到的那只上面写的好像不是诗句也不是歌词。” 女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是写了什么?” “好像是经文。” 许晟怔住了,耳边集市的嘈杂声如潮水褪去,周围一切如梦境虚化,只有眼前这小小的风铃摊子是清晰的,同样清晰的还有孟月升和那女生的对话。 “经文?” “对字都小小的,我都看不懂,应该是经文,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女生思索了片刻,道:“有些地方认为家里悬吊风铃不吉利,认为风铃声会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来家里,你说的那个风铃之所以悬吊经文应该是为了避免不干净的东西听到铃声进到家里。” “辟邪吗?” 女生点头:“可能是这样的。” 孟月升发现这个逻辑说不通,“如果是这样,干脆别吊风铃不就好了?有什么非挂不可的理由吗?” “也对。”女生沉吟数秒,道:“……又或者意思是反过来的?” 孟月升一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你说的那个风铃,可能是招魂用的。” 摊子上的贝壳风铃叮叮响,声音远不如那只陶瓷风铃来得空灵悦耳,但恍惚间孟月升耳边似响起了那叮铃铃的声响,仿佛在什么时候他早已经听过无数遍。 “……招谁的魂?” 女生笑着摇头,“那只有悬吊风铃的人才知道了,或许是在招思念之人的亡魂。” 孟月升听得有些浑浑噩噩,走之前他挑了一个小风铃,许晟付钱。 接下去孟月升没有心情再继续逛了,借口说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许晟一手拿着他的贝壳风铃和海螺,另一只手端着他没喝完的鲜榨果汁,走回酒店的路上孟月升有些闷闷不乐一直没说话。 许晟也在沉默,他不知道孟月升说的那只风铃是在哪里见到的,但前世他在孟月升死后,确实在家里的阳台挂上了一只悬吊经文的风铃,经文是他从寺院求来的,主持亲写的招魂经。 “月儿。” “嗯?” 孟月升闷头走着上坡的路,没有回头。 “你说的那个风铃,是在哪里看见的?” “在我梦里。”孟月升声音听着情绪不高,有些低落,“一个很奇怪的梦。” 许晟:“你经常梦到那个风铃吗?” “也没有经常梦到,大概梦过三四次吧。” 许晟不再问了,他不知道孟月升那个梦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他梦到的风铃是不是自己挂起来的那一个。 在前世那个风铃最后也没有发挥他需要的作用,他没梦见过孟月升,连声音也不曾出现在梦里。 结束了短暂的海边之旅,孟月升很不舍地回到学校,提着一袋要分给室友的零食下车。 夜幕下l大的校园明亮宁静,校门不断有学生自由进出。 许晟的车就停在校门外,一定要看到孟月升走进校门了才会离开。 眼看着熟悉的身影在进入校门前突然回过头来向自己招手,许晟脸上不住浮现温柔浅笑,也抬起手向自己的宝贝招了招,直到看不见人了脸上笑意才会慢慢淡去。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好。” 许晟转过头,看到了弟弟的前女友,嘴角极淡地勾起,“你好,徐静。” 夏季天热,徐静穿了件无袖背心,长裤修身,极显身材的穿搭,她似乎也刚从外面度完周末回来,肩上背了个沉甸甸的帆布包,英气的眉眼笑意很淡,“看到你送孟月升回来了,你真的是一个对弟弟好得不多见的哥哥。” 许晟笑了笑,“这算是在夸我吗?” “算。”徐静点头,“我是在夸你,不过我有一个事情很想不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答一二。” 许晟略微垂眸,“请说。” 徐静:“你对孟月升管教严厉,前十几年他应该是一直活在你的眼皮底下,也就是说你应该对他所有事都了若指掌咯?” 许晟看着她琉璃般的双眼,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徐静想不通他那么不喜欢自己,或者孟月升交任何一个女朋友他都不会喜欢,那他会不知道吗? “孟月升受过很严重的情伤,这你知道吗?”徐静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他说过他喜欢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他表白后那个人不要他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第52章 徐静会克制不该有的好奇心,但那天王晓良的问题却不难让她产生联想,或者说发现他也注意到了。 许晟待弟弟好得不多见,有没有可能孟月升对他来说根本不只是弟弟? 他对孟月升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俨然超出了正常范畴,她才会在意识到孟月升跟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状态后迅速抽身。 第56章 可如此一来孟月升受过情伤就难以成立。 仿佛一个美丽别致的小院一夜之间多出一棵枯萎死去的树,没有人知道这棵树是怎么来的,又从哪里来,它就这么凭空出现,深根扎入土壤之中。 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足够的条件促使它发生,它独立在逻辑之外,徐静发现它是说不通的,当然有一种可能是孟月升撒谎了,可他根本没必要撒这种谎。 她就已知的条件先提出了一种大胆的假设,孟月升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男人是许晟,他表白了许晟不要他,这符合孟月升自己说的这是不对的,他不能喜欢那个人,可据她所知许晟哪里有一点像不要孟月升?而且倘若这事真的发生过,两个人如何能心无芥蒂地相处? 孟月升心底那棵枯萎死去的树究竟从何而来? 徐静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直到亲眼目睹许晟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近乎空白的表情,她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是第一个。 那么许晟就是第二个了。 徐静茫然不解地看着仿佛心魂巨震的许晟,孟月升那棵死去的树好像把他吓坏了,“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他能瞒得住你?” 提出疑问前她曾料想过许晟会有什么反应,可就算她能猜出成百上千个,也猜不中眼前这一个。 许晟的脸色变得苍白至极,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一向沉稳深邃的眉眼此刻竟脆弱不堪,他的无助和仓惶不知源头,却几乎将他完全击垮了。 眼前高大的身形微晃,徐静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的手臂,“你还好吧?” 许晟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半晌他才精神恍惚地转身,脚步沉重地绕过车头,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过脸看向徐静,眼神诚恳地请求,“请你,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 徐静微微皱眉,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此刻她有些不忍心拒绝许晟,点头答应了,“我会做到。” 许晟回到车里,已经走进校门的徐静不放心地回头望,发现那辆保时捷还停留在原地,黑影寂寥。 她仍然不知道那棵枯萎死去的树从哪里来,但她想衷心祝愿那棵树能在不远的将来起死回生。 夜空突然下起豆大的雨点,一颗接一颗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刹那间雨点就形成了朦胧的雨幕。 天气预报正确,今夜有雨。 许晟静默地坐在车里仿佛在倾听雨声,可他如石头僵硬的身躯却更像没有注意到外面下雨了。 如果人类的记忆可以有形状,像在宇宙更高维度中时间也许存在实体,那许晟此刻正在翻阅的就是名为“记忆”的书。 第一页是七岁的孟月升来到绿园,成为他的弟弟…… 他在淅沥沥的雨声中一页页翻,如今再回过头去看,他简直是愚不可及。 为什么孟月升小时候跟前世不一样,为什么孟月升没有在18岁生日向他表白,为什么孟月升要离开绿园离开他,为什么孟月升拒绝他时会说他前世说过的话,为什么孟月升说不想对不起他未来的妻子和孩子……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孟月升跟他一样有前世的记忆,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孟月升就在试图逃开他。 他都知道。 是谁害死他的,他都知道。 孟月升之所以一再心软,因为他后来区分开了两世的许晟。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前世的许晟,那个狠心抛弃过他,恶言伤害过他的许晟,他还愿意继续心软吗? 许晟知道答案,彻骨寒意从脚底升起,无尽的恐慌如一只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在痛苦中几近窒息,却始终给他留足了一口气。 他绝不能让孟月升知道他也是,无论如何他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谁也不能知道。 打破车内寂静的手机铃声响得刺耳,许晟仓惶回神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和怔愣。 他对着雨水不断流淌而下的挡风玻璃深深呼吸,竭力平复完所有情绪,接起电话,“月儿,怎么了?” 孟月升没有听出任何异常,他在担心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许晟回家了没有,“哥,你在开车吗?” “没有,我在等雨停。” “嗯,你要等雨小一点了再开,不要开太快了,要注意安全。” 前世孟月升就死于车祸,两辈子他父母的性命都是被车祸夺走,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故。 许晟手掌捂着酸涨的眼睛,心脏如供血不足跳得钝重,泛开针扎的剧痛,压低的嗓音有一点不明显的沙哑,“好,我会注意安全,你也答应我会早点睡,好吗?” 孟月升有些不情愿地叹气,“好吧,我再玩一会儿就睡了,你到家要告诉我。” “嗯。”许晟欲言又止地说:“那个风铃……” 孟月升以为他说的是海边集市买的风铃,“哦,你帮我挂在阳台上就好了,或者挂在我房间的窗户也行,说不定能给我带来好运。” 许晟话音很轻地道:“你相信风铃能给你带来好运?” “不是很相信,不过买都买了还是挂上吧。” 无神论者在走投无路时也会什么都愿意信,只要有用,让信什么就信什么。 曾经许晟就什么也不信,他不相信世上有天堂和地狱,也不相信有神。 可后来他还是去了坐满诸天神佛的寺院,向主持求来了招魂的经文,如主持所说就系在阳台的风铃之下,他只求孟月升在天有灵能回来看他一眼。 但夙愿难成,人活着不肯见,人死了就见不到。 他梦不到孟月升是理所当然的,怪不了风铃,孟月升对他有怨有恨,是断不愿见他的。 今生若非他强求,孟月升也不会是他的。 已经两世了,竟然丝毫未改自私,一次也没有倾听过孟月升的心声,只是一再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前世说同性恋是错的,不能爱上自己的哥哥。 重活一世却又说这没错,你应该爱哥哥,不能抛弃哥哥。 说到底他就是如此卑劣的人,容不得孟月升违逆自己的意愿。 可即使如此他早就回不了头了,是错的也要继续执迷不悟。 “月儿,你爱不爱哥哥?” 就卑劣吧,只要能留住孟月升他不介意有多少人会骂他自私,利己,无耻下流,就算是孟月升骂他也无所谓,就算有人把他丢到大海深处,在他淹死前他都不会放弃游向孟月升,就算化作水鬼他也会想办法通过城市的下水道找到孟月升。 那是他的月儿,只能爱他一个人的月儿。 “不知道。”孟月升拙劣地装傻,“我没说过吗?我说过了吧。” 许晟的后脑勺枕上了座椅的头枕,闭起眼熟练地哄他,“怕被室友听见?厕所有人吗?” 孟月升回头扫了眼,“没有。” “进去。” “……我不进。” “你听话哥哥给你买遥控汽车。” 孟月升十分不屑,“切,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你能坐进去的。” “……” 孟月升及时悬崖勒马,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没被许晟牵着鼻子走,“怎么可能?市面上卖的那些我坐不进去。” “定制一辆就好了。” 孟月升早就开始不满意扭扭车了,深思熟虑后他听话走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好了我进来了。” “月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许晟看着车窗外不肯停歇的雨,人明明就坐在车里却像被雨水浇得身心冰凉。 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唯一能缓解他病痛的人只有神医一般的孟月升,他的月儿。 “你哄哄哥哥,说你爱哥哥。” 孟月升脸颊止不住发烫,他躲在卫生间的角落,在一个雨夜偷偷摸摸地和他哥哥谈情说爱。 “……我爱哥哥。” 许晟低声细语地哄他,“还有吗?再多说一点。” 孟月升一只手臂抱住膝盖,不知道他还想听自己说什么,羞涩又干巴巴地说:“我爱你哥哥。” 你可以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许晟心中补上了这句话。 前世隔着一个生日蛋糕,他坠入爱河的弟弟就是羞涩得惹人怜爱地对他倾吐爱语。 那时候他无法理解孟月升,如今他理解了,隔着手机,隔着一场短暂浇灭夏季炎热的夜雨,他真正明白了这句话要想说出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当时他是怎么忍心的? 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 那时候月儿该有多难过? 许晟的手指止不住发颤,像一种可怕的病毒,从手指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他似终于无法忍受地微微躬身,趴伏在方向盘上,不稳的尾音透露了他此刻已近崩溃,“我,我也爱你。”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就好了。 “我永远爱你,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第57章 他要走过那张桌子,把紧张得一直发抖的孟月升抱进怀里,死也不放开。 第53章 夏季六月,农历的五月被称作仲夏,孟月升的父母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离开人世。 由于是当场丧命,人们猜测他们死前应该没有遭受太多痛苦,很快就得到了解脱。 孟月升很愿意相信这种说法,只是后来他亲身经历过一次后发现这说的算对也不对,其实人在濒死状态下还是会感觉到疼痛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和肌肉神经都断裂了,再也不可能痊愈。 那一刻尽管他还存有一丝意识,却清楚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弥留之际很短暂,可能只有不到五分钟时间,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眼前有什么走马灯闪过,他只是觉得很疼,还有口气的每一秒都是剧痛难忍,直到死亡让他彻底解脱。 那么死亡之后他去了哪里,有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孟月升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但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上一秒死了下一秒睁开眼就出现在火车上,总觉得这中间应该还发生过什么。 事实上关于前世的死亡,他想不起来的事还有一件,他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天死的,不管怎么想都回忆不起确切的日期。 不过这应该能算是一件好事吧,否则时刻牢记自己的忌日,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变得如影随形,就像他很担心自己的21岁究竟能不能平安度过。 每年的六月孟月升都会请假回一趟故乡祭奠父母,今年也没有例外。 特别的是许晟也要跟他一起回去。 孟月升难以理解他跟着去干吗,“你想我奶奶了?” 许晟淡笑颔首,“确实很久没见周阿” “你确定喔?”孟月升倒不反对他跟着去,只是不想他临到头发现去不了变卦,“你行程确定好了我就给奶奶打电话,告诉她你跟我一起回去,她也好多买点菜。” “你告诉她。” 孟月升想象了一下周敏知道后的反应,忍不住好笑地说:“我奶奶肯定会吓一跳。” 结果确实如他所料,在电话中周敏就惊讶地反复确认,孟月升怀疑她从这一秒就开始操心该怎么招待好许晟。 回家的那天他们早上就出发去机场,上午飞下午到,从机场打车到村子太阳正好准备要下山。 周敏早早就等在村口,看见下车的许晟她比看到孟月升更加激动,可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许晟会千里迢迢过来看她。 孟月升是一见到奶奶就想撒娇,“奶奶,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周敏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卤鸡爪、酱牛肉、红烧牛蹄筋,还有你哥哥爱吃的清炒莴笋、草菇炒牛肉……” “其实我也爱吃。” “让你哥多吃一点。”周敏眼神不住心疼地看着许晟,“小晟,你瘦了很多,在奶奶家你要多吃一点。” 许晟笑着点头,“好。” 村子不大,常住的都是老人和小孩,要是有人从外面回来了,孩子们会因为好奇一路跟到家门口,小喇叭们回去就会把谁家的谁回来了说给家里人听,等到天黑整个村子都会知道这件事。 周敏养的聪聪长大了很多,不过还是胖乎乎的特别敦实,经常躺在地上等着路过的周敏和孟月升过来摸它的肚子,孟月升也愿意宠着它,这次回来还专门买了飞盘和狗零食。 见他到家了一直跟狗玩,两只眼睛更是黏在狗身上,许晟十分吃醋,眉眼淡淡地看着孟月升声音装得很可爱地跟狗说话,道:“你从来不会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你是觉得我不会喜欢吗?” 孟月升呆呆地转过脸看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连狗的醋都吃?” “不要跟狗撒娇,跟哥哥撒娇。”许晟回头看了眼厨房,突然走向坐在小板凳上的孟月升,俯身低头飞快吻了一下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你应该哄我,不是哄狗。” 孟月升被他亲得惊慌失色,确定四下无人才松一口气,随即又气恼道:“你疯啦,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确定了没人才亲你。” “那也不行。”孟月升指着地上的聪聪,小黄狗眼睛清澈,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它看到了。” 许晟低头和聪聪对视,“没关系,它不会说出去。” 晚饭周敏做了一桌好菜,许晟和孟月升都是她喂大的,自然十分了解两人的口味。饭饱喝足周敏让孟月升带许晟出去走走,消了食再回来洗澡,两人就出了门。 天黑后村子会变得很安静,路灯孤独地亮着,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玩的都是大一点的孩子,还小的就只能待在家里,要等白天了才能出门。 夏季多蚊虫,沿路的灌木丛里像有一整个庞大的昆虫王国,螽斯和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夜空亮着很多星星,这里没有汽车,没有绚丽多彩的霓虹灯,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宁静。 孟月升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到狗尾巴草就要把长得最高的那根给揪下来,这次有许晟在,他用狗尾巴草毛绒绒的一端去逗许晟一点也不软的耳朵,问:“痒吗?” 许晟淡笑,微微偏了一下脖子,“痒。” 每次走到没有光亮的地方,许晟都会停下来拉住孟月升的手,两人就站在漆黑的路灯下接吻。 周围虫鸣声很大,但孟月升觉得他们接吻的声音好像要更大,在黑暗中可能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地方和哥哥深吻,这种刺激感很新鲜,让孟月升不由期待起下一个损坏的路灯。 为了让许晟能休息好,周敏特意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给他住,原先摆放在里面的杂物都收到别的地方,还在窗台摆了一盆新买的薄荷。 孟月升有自己的房间,关了灯后他躺在床上,大概是凌晨时分,他也不能确定那时是几点钟,就是感觉有人进来了。 睁眼望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正静悄悄地走过来,孟月升看着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说:“睡不下。” 半晌,他听到许晟说。 “我不是来睡觉的。” 孟月升还在疑惑不解,许晟已经掀开他的被子爬到他的床上,吻住他的嘴唇。 窗帘被完全拉开,清冷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照得一双腿莹莹白润,洁白无瑕。 孟月升两条腿的膝窝都被紧紧抓着,窄瘦的细腰比水蛇还会扭,床单已经被他扭出了褶皱。 随着一声娇软的呻吟,莹白如玉的身躯止不住轻颤,圆润可爱的脚趾蜷得紧紧的。 孟月升脸颊红得发烫地喘气,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湿润纯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趁夜偷进他房间做坏事的人,他的哥哥。 许晟赤着精壮的上身从弟弟的床上下来,就这么走出去打了盆水。 孟月升慢慢坐直,伸出胳膊让他擦,出了汗的身体让湿毛巾擦洗一遍后要舒服很多,许晟伺候好他才把衣服穿上,看着重新睡下的人轻声说:“晚安,早点睡。” 孟月升:“……” 拜某人所赐,孟月升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清晨起来也没有感觉没精神没力气。 周敏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祭奠要用的所有东西,全都装在一个编织篮里,东西挺多挺沉,许晟帮着提了一路。 到了墓园外,注意到有卖鲜花束的老人,许晟买了两束花带到墓碑前,再沉默地敬了三炷香。 从墓园回家后周敏有些累了,中午饭就简单煮了面条吃,不过有昨晚吃剩的牛蹄筋和酱牛肉做配菜,怎么也不算简单对付。 吃完周敏就回房间休息了,孟月升听到她房间传来若隐若现的电视声,知道她会看一会儿电视再睡觉。 院子有聪聪守着,他早上起得早这会儿也困了,起身打了个哈欠说:“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许晟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小茶几放置着笔记本电脑,轻薄的镜片后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目送孟月升走回房间,温和地道:“别睡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哦。” 天气热孟月升没有关房门,窗户开着蚊虫都被纱网阻隔在外,却阻隔不了嘈杂恼人的蝉鸣声。 也是孟月升太累太困了,窗外的蝉叫得那样响竟也没有阻止他睡得香甜。 意识陷入沉睡,就像一条小船沉入了海底。 孟月升的意识轻盈如一片羽毛飘入了挂着风铃的阳台,轻风托起了写满经文的纸条,也吹开了轻纱帷幔。 午间的客厅十分明亮,宁静且洁净。 沙发旁的柠檬树结出了柠檬果,茶几下的小篮子里放着他爱吃的几种零食。 视线扫过空无一人的客厅,落到了一个柜子前,他记得许晟曾在那里站过很长时间。 孟月升慢慢走过去,视野中虚焦的柜子一点点变得清晰,他先是看到了一张自己的黑白遗照,视线往下他看到了遗照的正下方放置了一个浅色的软垫,一个光泽温润的陶瓷坛子正压在软垫上。 孟月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陶瓷坛子,发现坛身上有三个很不明显的字,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那三个字写的是孟月升。 第58章 第54章 孟月升无意识伸出手指去抚摸刻在上面的名字,他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放在这里。 难道这不只是一个梦吗? 之前反复梦到这个房子时他就有这种猜想,明明他从未到过这,可这里却呈现出了这样多的细节,如同是真实存在的房子,许晟就住在这里,他的骨灰也在这里。 而最奇怪的一点,明水庭的房子跟这几乎一模一样。 只有傻瓜才会觉得这是巧合,孟月升心想,这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就像他不会无缘无故总是梦到这个房子,这些事情的发生一定有原因。 孟月升在放置了遗照和骨灰坛的柜子前久久停留,当客厅里的光线倏然黯淡,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他才发现这里的时间居然会流逝。 玄关方向突然响起钥匙声,孟月升不由循声望去,看见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稳重的许晟一身西装笔挺地走进来,左手提着一个深色的公文包和一袋石榴。 “月儿,我买了石榴。”许晟随手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从袋子里取出一颗又大又圆的石榴放在实木相框前,轻声道:“你看看有没有你拳头那么大?” 许晟留下一颗石榴就走了,提着袋子走进厨房。 孟月升默默回到他刚才站的地方,伸出拳头和那颗大石榴对比,心道好像比我的拳头要大一点。 梦不见醒,许晟进了厨房又不见出来,孟月升心下好奇就过去看他在干什么。 不出意外,他看见许晟在剥石榴。 鲜红的石榴籽比红宝石还要漂亮,一颗颗堆在陶瓷碗里,孟月升发现这陶瓷碗的碗底还有一个卡通小狗的图案。 其实许晟自己是不怎么吃石榴的,但只要孟月升想吃他就给他剥,剥出满满一碗放上勺子,要不了几分钟孟月升就会吃得干干净净。 倘若不先剥好只是对半切开孟月升当然也会吃,就是他会一边吃一边掉,许晟看见过他把掉在地上的石榴籽捡起来吃。 也是从那以后才多了个帮他准备果盘的习惯,不管是石榴还是芒果,容易吃的水果还是吃起来麻烦的水果,都会剥出来或者切好放在一个碗里,这样孟月升吃的时候就不会不小心掉在地上,也不会去捡起来吃。 盛满石榴籽的陶瓷碗最后还是放在了遗像前,就和那颗石榴放在一起。 孟月升看着相框里自己的脸,感觉像在照一面黑白没有任何色彩的镜子。 遗照,骨灰坛,这是这间屋子最不该存在的两样东西,人都死了,东西就不应该放在活人的屋子里,阴阳两隔就代表缘尽于此。 即使是当初周敏处理他父母的后事,她也没有留下什么,能烧的都烧了,更不会把他们的遗照放在家里,因为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祭奠只需在清明和忌日,总是记着已经不在世的人看不到未来。 可是孟月升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还活着的时候许晟不要他,他死了许晟就要了?还把他的骨灰放在家里。 如果这不是梦,难道一切都是他潜意识深处的臆想吗?臆想许晟会因为他的死悔不当初,臆想他的死亡给许晟带来了折磨和痛苦,臆想许晟会一辈子记得他。 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用死去报复谁,那就是一个意外,如果能选他也不愿意死,他也想好好活着。 挂在阳台的风铃突然被风吹得叮铃铃响,空灵缥缈的风铃声缓缓飘进来,其中夹杂着逐渐清晰的蝉鸣声,还有许晟在叫他的声音。 “月儿,醒醒。” 眼前倏然一黑,孟月升刚睁开眼耳朵就涌进了无数的蝉鸣,简直聒噪至极。 一场睡完更累的午觉还不如不睡,孟月升浑身酸软无力,要醒不醒地说:“吵死了,哥你去把它们打下来。” 许晟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哭笑不得地说:“明天就回家了。” 孟月升没有睡够,还在发困,眯着半醒的眼睛告诉他,“哥,我又梦到风铃了。” 许晟唇角笑意顿时一僵,略微垂下眼敛去眸中情绪,话音如常地说:“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好真实,像真的一样。”孟月升找不到还能说这些的人,尤其这个梦的主角就是许晟,“我还梦到你了,你给我剥石榴。” 许晟怜惜地亲了亲他的脸,“你想吃石榴了?” “没有,我看到你给我买石榴,可漂亮了那石榴,跟红宝石一样血红血红的,你给我剥在一个碗里。”孟月升语速很慢很慢地说:“那个碗还挺可爱的,碗底的图案是一只卡通小狗。” 感觉到后背贴着的身躯明显震了一下,孟月升疑惑回头,却见许晟眉眼笑意清浅,仿佛刚才的感受只是错觉。 孟月升没有在意,继续靠在他怀里说:“那个碗挺可爱的,我也想要。” “好,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小狗,回去我给你找。” “咖啡色的。”孟月升伸出双手比划给他看,“这样,这样,眼睛是豆豆眼。” 许晟默默握住他有些淘气的手,看那双手十指修长,指节微突,淡粉色的指甲盖里有饱满的月牙。 那个碗是他买的,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只是三年里他给孟月升买过无数次石榴,他一次也没有感觉到孟月升。 许晟轻轻问:“我给你买的石榴好吃吗?” “不知道,应该是好吃的,反正看着是挺好吃的。”孟月升现在想起那碗石榴都有点想咽口水。 许晟问:“还梦到了什么?” 孟月升怕吓着他,就没说还梦到自己的骨灰坛,想了想道:“那个房子跟明水庭的家一模一样,奇怪吧?” “你想家了?” 孟月升慢慢摇头,“我小时候就梦到过了,所以你第一次带我去明水庭我真的吓了一跳,没想到跟我梦里的那么像。” “竟然有这种事?”许晟手臂虚虚搂着他的身体,闭起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发,“会不会是因为你就喜欢这样的装修和家具?” “我是挺喜欢的。” 许晟清润干净的话音微低,有很明显的哄人意味,“那只是一个梦,不要费神。” “我没有费神,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感觉那可能不是梦,太清楚了。”孟月升坚持自己的感受,一两次还能怀疑自己,四五次了还要怀疑自己吗? 他忍不住问:“哥,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 “不相信。” 他不意外许晟会这样答,“原来我也不相信,后来我觉得是有的。” 许晟搂着他的姿势像搂着孩子讲睡前故事,但事实上是他在听怀里的人给他讲故事,再适时地给一点反应,“为什么后来又觉得有了?” 孟月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感觉思念会让一个死去的人长出灵魂。” 许晟的脑袋贴着他的脑袋,眼眶微微发热,喉咙紧得险些说不出话,“是吗?” 孟月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到许晟细微的异样,“嗯,那个死掉的人肯定也能感觉得到,但我不觉得这是好事。” 他的话锋转得太突然,许晟心里都跟着一紧,“为什么?” 孟月升惊讶他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个死掉的人肯定会担心的吧,那还怎么解脱?” 白事上常能听见的安慰话就是这样的,你要放下,好好活下去,这样才能让人走得安心。 孟月升很小的时候就听明白了这句话,为了让父母走得安心,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太想他们,不要因为他们的死总是哭。 许晟比他大了六岁,很多事情却不如他看得透彻,也永远学不会放下,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他没想过解脱,也不许孟月升解脱。 返回l市的机票就在次日,两个人短暂地回来了一趟,祭奠完孟月升的父母就回去了。 时间匆忙,但周敏还是将这两天卤的鸡爪和酱牛肉送去真空包装,让他们带回去。 孟月升拿回宿舍不过一个小时就被恶鬼投胎的室友吃完了,让他十分怀疑他们到底吃出来什么味没有。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孟月升的生日,王晓良他们都知道,吃完就问他生日想怎么庆祝,要不要去附近哪里好玩的玩一圈。 孟月升挺心动跟他们出去玩的,但还是遗憾地摇头,“没办法,我的生日得跟我哥过。” “不跟我们庆祝啦?” 孟月升无可奈何地耸肩,“你去跟我哥说,他同意我就没有意见。” 王晓良表情认真地拍了拍潘俊的肩膀,“别找死。” 第55章 六月过半,天气日渐炎热。 孟月升的宿舍最近讨论最多的不是英语四六级考试,而是暑假要不要去摆摊。 l市近海,每年一到暑假就会有很多游客来观光旅行,海边经常人满为患,各大泳池也是像下饺子。 暑假摆摊的点子是张浩文提出来的,为了分摊成本和风险,他一直在说服王晓良和潘俊加入,还做了份像模像样的计划书和市场调研,目标群体就是正在放假的中小学生。 第59章 打工三人组开会的时候孟月升就在旁边听,张浩文见他好像很感兴趣,问他要不要加入,孟月升又摇头,“放假我得回我奶奶家。” 王晓良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我以为你会留在l市。” “不会,我还要去趟s市,我朋友下个月就回国了,他非要我去跟他团聚。” “是你那个小时候长得很胖的朋友吗?”王晓良问。 “对,他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了。” 孟月升拿出手机翻找罗胜杰发在社交媒体的自拍照,背景都是在健身房,原本就壮实的块头越练越大,十张自拍照十张都是穿无袖背心,自信心膨胀得就快冲破手机屏幕。 王晓良看完照片又问:“你走了,那你哥呢?” “他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他说等他回来就带我出去玩。”孟月升笑着收起手机,一脸期待地说:“我哥带我骑骆驼。” 潘俊听得很羡慕,“你们要去沙漠?” 孟月升点点头,“对,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潘俊慨叹,“你哥是真疼你我从来没见过比你哥还会疼弟弟的。” 知道这两人真实关系的王晓良比孟月升这个当事人更心虚,心里紧张地扫了他一眼,却见他面不改色。 张浩文跟着附和道:“确实,你哥为你从国外回来定居l市,每个周末都来学校接送你,还每天都让人给你送下午茶,你哥是不是不打算交女朋友了?” 潘俊细细一琢磨也觉得这话没错,“是你哥这样天天围着你转,他还交女朋友吗?到时候你嫂子肯定要吃醋。” 孟月升垂下眼没说话。 王晓良见状对着两个室友轻啧了一声,“你们懂什么?人家月升是哥哥带那么大的,四舍五入月升叫许晟哥一声爹都不为过,人家父子情深怎么你们了?” 孟月升:“……你睡觉最好睁着眼。” 王晓良识趣地闭了嘴,拍拍张浩文的肩膀示意他会议继续。 月底前一周,l大的校园门口每到太阳下山的时候都会出现令人在意的一幕,孟月升每天都会去校门取一束鲜花。 今天是玫瑰,明天是绣球,后天就是一束百合。 孟月升拿到花就会抱回宿舍,几乎每个认识的人见到他都会问一句谁送的或者送谁的,孟月升都回答不知道。 没过几天宿舍就像泡在花丛中一样,每个角落都是香的,连衣服上都沾到了淡淡的花香味。 但不管谁来问花的事孟月升都说不知道,因为对方也没写张卡片。 这话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不过看个热闹的事大家不会较真,再说就孟月升那张脸,有匿名追求者也很合理,只有王晓良默默猜到了那些花都是许晟送的。 六月的最后一天是星期一,孟月升要上课今年的生日安排就简简单单在家里过。 他们没有叫人来家里,晚饭许晟给他煮长寿面,还订了个很大的生日蛋糕。 从以前开始许晟就对生日有一种仪式感,要关灯,要唱生日快乐歌,要孟月升许愿吹蜡烛。 如今孟月升早已成年不是小孩子了,许晟却仍当他是个小孩一样哄他,给他戴上蛋糕店附赠的生日帽,桌上摆满他爱吃的,却又在他吹灭蜡烛时在黑暗中倾身过来吻他的嘴唇,温柔地说:“我的月儿又长大一岁了。” 许晟去打开屋子里的灯,孟月升看着眼前的大蛋糕心底却突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心想前世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好像给自己买了一个小蛋糕,吹蜡烛的前一刻他许的愿望就是能联系上许晟,他想跟哥哥说说话。 不过这个愿望没有实现,后来的两年他也不过生日了。 “月儿?” 孟月升怔了一下,呆呆地望过去。 许晟浅笑着坐在他身旁,“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 孟月升看着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我在想你好像很喜欢过生日,又好像很不喜欢。” 许晟喜欢为他庆祝生日,但他自己是从来不过生日的。 以前他还住在绿园时,生日聚会都举办过几次,许晟却是一次也没有。 甚至不只是不喜欢,生日的那几天许晟的心情好像都不怎么样。 许晟淡了嘴角的笑意,“今天是你过生日,不说这个。” “好吧。”孟月升摘下戴在头顶的生日帽,朝他伸手,“我的礼物呢?” 许晟笑着拔走蛋糕上的蜡烛,神秘地说:“等一下再给你。” 孟月升毫无头绪。 庆祝完生日他要回学校了,许晟在帮他把蛋糕装好,他好拿回宿舍分给大家吃,看着正给蛋糕盒打上丝带的男人,他又忍不住问:“我的礼物呢?” 许晟头也不抬地低笑,“现在就带你去取。” 孟月升被他吊足了好奇心,注意到车子确实不是往l大开的,他又开始猜许晟到底要带他去哪儿。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车窗两边不断闪过沿路的建筑,这个时间已经过了l市的晚高峰,路况通畅。 孟月升实在猜不到这是要去哪儿,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快到了吗?” “快了。” 余光瞥见天上有月,孟月升这才注意到,“哥,今晚有月亮。”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江边。 窗外江面漆黑一片,孟月升一点不想下车,许晟也没有让他下去,而是看了眼腕表,温声道:“还有三十秒。” 孟月升的脸几乎挤在车窗玻璃上,不是很开心地说:“你要送我的礼物就是烟花吗?” 烟花转瞬即逝,他更喜欢能长久留住的东西,不过许晟要给他放烟花他也不讨厌。 “……怎么还没到三十秒啊?” 许晟看着手表给他倒数,“4、3、2……” 孟月升紧盯着漆黑的江面抢答,“1。” 刹那间,漆黑的江面忽然升起无数盏橘红色的灯笼,仿佛江面上有很多人在同时放飞孔明灯,数不清的灯笼缓缓升到夜空中,汇聚起满天星河。 孟月升被眼前一幕惊得忍不住推开车门下车,注意到飞在空中的灯笼并未随风飘远才发现,原来是一架架无人机在吊着这些灯笼飞。 就在他仰着脖子看灯笼的时候,不知何时下车的许晟拉住他的左手,往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套了个戒指。 孟月升惊讶地低下头去看,戒指尺寸正合适,“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求婚。” 许晟淡笑着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一点我再跟你求婚。” 孟月升心跳声像疯了一样震耳欲聋,不自在地转过脸看天上的灯笼,“那你现在干吗送我戒指?” 许晟眼眸轻垂地望着他的脸,“想送就送了,你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孟月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又抬起被他握着的手看了看戒指,再偏头看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发现他也戴着戒指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还好吧,一般喜欢,我不怎么戴戒指的。” “如果怕被人问,我给你找条链子,你戴在脖子上。” “不用了,这是戒指,就是要戴在手上的。”孟月升其实喜欢死了,感受到戒指的每一秒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喜欢得太明显。 江面上的无人机表演还在继续,孟月升的注意力却有些不在上面,“哥,你将来真的要娶我吗?” “嗯。” “大家不同意怎么办?” “我带你走。” 仿佛灵魂都在为这四个字深深颤动,孟月升尾音微抖地问:“我们要私奔吗?去哪儿?”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许晟收回落向夜空的视线,深深凝望孟月升的眼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这是第一次孟月升想相信他这句话,以前许晟每次和他说他都不相信,他认为许晟是做不到的,只是哄小孩的虚假承诺。 但现在他愿意相信了,相信他能和哥哥两情相悦,永不分离。 孟月升无意识握紧了许晟的手,紧到他自己都觉得痛,“那我相信你了。” 那天他从江边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但他带回来的蛋糕一点也没有浪费,除了室友吃,隔壁宿舍的人也过来,一帮夏天热到光膀子的男生在宿舍里勾肩搭背地给他唱生日歌。 孟月升从没听过那么难听的生日歌,也是头一次那么开心地度过生日,他想要是以后每年的生日都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七月中旬,考完试孟月升开始放暑假,回周敏那里之前他先在明水庭住了几天,等许晟要出差了才收拾东西回家。 入伏后,夏天最热的时候才真正到来。 孟月升在家热得天天都是无袖背心和五分裤,空调不能停,风扇要对着吹,周敏两天煮一次祛暑茶,知道他还要去s市很担心。 “天气这么热就不能算了吗?” “那罗胜杰肯定会啰嗦我很久,而且我也挺长时间没见他了。”孟月升坐在小凳子上,抱着对半切开的西瓜用勺子挖着吃,“说好了的,我不好反悔的奶奶。” 第60章 周敏就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孟月升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坐上了去s市的高铁。 罗胜杰还没有考驾照,打车去的高铁站接他,本来同行的还有齐闻熙,但他人刚从国外回来就中暑了,现在还躺在家里不能出门。 从机场回绿园的路上,罗胜杰从车窗看到了一个寺院,拍了拍身旁的孟月升说:“这就是我妈说有高僧的那个寺院,怎么样?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啥?你信佛吗?” “问问我的桃花运不行吗?”罗胜杰说去就要去,拍了拍驾驶座,“欸,师父,麻烦把我们放在寺院吧。” 计程车停在寺院的大门前,孟月升刚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打得浑身难受,“你就非得今天来吗?” “你以为就今天热今天不来,以后都不来了。” 罗胜杰拽着他往寺院里走,可能是天气炎热,寺院中竟空无一人。 两人走在绿荫里,慢慢走到一个佛堂前,罗胜杰见里面没有人,只有佛像,正犹豫着要进不进。 突然孟月升拉了拉他的衣服,低声说:“有个老和尚过来了。” 罗胜杰扭头望去,果真见一个穿袈裟的老和尚正慢悠悠地朝这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孟月升总觉得那老和尚是朝自己走过来的。 第56章 “都怪你。”孟月升拉住罗胜杰的手肘就要走,“不要等人家亲自来赶,快走。” 他以为今天寺院不对外开放,老和尚是来赶人的。 没想到老和尚竟叫住了他们,“施主留步。” 两人疑惑地回头,就见那身形清瘦的老和尚驻足在佛堂前,回身轻抬一只手示意来路的客堂,“天热,喝些茶水再走吧。” 孟月升受宠若惊,下意识摇头,“不麻烦了。” 但罗胜杰拉了他就往老和尚示意的方向走,“来都来了,人家师父一番好意,大不了走的时候添点香油钱,就当多谢佛祖了。” 他这话对佛门大有不敬,孟月升吓得伸手捂他嘴巴,“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这种地方不能乱说话的。” 老和尚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沉默地走在前面引路。 到了寺院供香客休息的客堂,孟月升一走进门就感受到了身心舒畅的清凉感,他原以为是这里开了空调,但视线转了一圈并未发现空调或者电扇,倒是发现了这里的房梁修得很高,就算架一把长梯子也不见得能到顶上去。 老和尚在给他们倒茶,孟月升走到门外往上看,发现客堂后有一棵很高很大的树,不知有多少年,树枝粗壮,枝繁叶茂,客堂有一半多的房顶都在绿荫下,难怪这里面没有空调电扇还能如此凉快。 “月升,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孟月升走回客堂里,坐在长板凳上,老和尚给他递了碗温热的茶水,他又站起来双手接过茶碗,“谢谢师父。” 罗胜杰已经在喝第二碗了,他是水都要喝冰的人,但寺院这碗温茶十分解渴,他越喝越喜欢,“师父,这是什么茶叶?” 老和尚眉宇宁静,“只是些粗茶。” “哦,好喝。”罗胜杰点点头放下茶碗,过了一会儿又道:“师父,我想问问我的桃花运,是不是该去哪里摇根签儿?” 他之前交了一个女朋友,原以为能长久在一起,没想到还没半年就被人甩了。 老和尚道:“你想求根签。” “对对对。” “你可以去佛堂。” 罗胜杰一下起身,“是刚才那个佛堂吗?” 老和尚微微颔首。 “月升,一起去吗?” 孟月升整个人才刚凉快下来,果断地摇头,“你自己去。” “好吧,那我求完签再回来找你。”罗胜杰走出寺院客堂,避开了烈日走在绿荫下,朝庄重肃穆的佛堂走去。 孟月升在长板凳上正襟危坐,其实他现在很想在桌子上趴一下,但老和尚在这,仪态懒散对出家人很不礼貌,他只好继续挺直腰板坐得笔直。 一碗温茶见底,老和尚又给他倒了一碗,温声道:“你哥哥过得好吗?” 孟月升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和尚,“你认识我哥哥?” 老和尚略一颔首,眼神怜悯,“你是有福的人。” 孟月升对他用这样的眼神说这句话感到不解。 下一秒老和尚便道出了一句叫他体肤发寒的话。 “有福,但无寿。” 孟月升前世年纪极轻就死了,不过21岁,他一直以为今生一切都已经变得和前世不一样,那前世的车祸可能也不会发生。 但老和尚一句有福无寿却将他推进了深渊。 三伏酷暑,门外的高温扭曲了空气,孟月升坐在阴凉的客堂中如坠冰窖。 “常言生死有命,祸福无常,但你命数中的劫难却不是不可破解。”老和尚话音徐徐,为有缘人道来生机,“如果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或可为你换得一条生路。” 孟月升眼也不眨地望着老和尚,万般情绪如鲠在喉,“什么?” 老和尚没有再看他的眼睛,似清明又似浑浊的双眼瞧着门外的天光,眸色清透仿佛琉璃,“若你能渡过此劫,余生将顺遂无忧,福寿绵长。” 这话是挺好的,但孟月升听得一点也不高兴,眼眶微红地看着老和尚,“你的意思是说,要用那个人的命换我的命吗?” 老和尚没有直面他的问题,而道:“这是你的一线生机。” 孟月升只觉得自己来错了,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进到这寺院里来, “我要走了。” 老和尚没有再叫住他,只是目送他走出客堂。 外面日头还大着,烈日晒得人难受,孟月升闷头往佛堂方向走,走到一半却听见罗胜杰在别的地方叫他,顿时一脸疑惑地走过去,“你不是去佛堂求签了吗?” 罗胜杰站在阴影里兴奋地拉住他一只手臂,“快过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孟月升被他拉到了一面黑色的石碑墙前,看到上面刻满了名字和捐款金额,无奈道:“大惊小怪,你没见过功德碑吗?给寺院捐款修缮扩建就能在碑上留名。” “我知道这是功德碑,我是想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在上面?”罗胜杰觉得他是不知道的,伸手指着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名字,“你看,孟月升,捐赠两百万元。” 孟月升大惊地确认上面的名字,“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跟我同名同姓。” “就不可能是你吗?” “怎么会是我啊?我今天第一次来,再说我哪有钱能……”孟月升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猛然一怔,“刚才那个老和尚认识我哥,他还问我哥过得好不好。” 罗胜杰毫不意外,“我一猜就是你哥,肯定是你哥用你的名义捐的。” “他什么时候捐的?”孟月升摸着石碑想找时间,却哪里也看不到日期。 罗胜杰说:“肯定是你哥在国外挣的钱,他不是总因为你的事回来吗?” 许晟有很多机会把这件事办成。 孟月升怎么也想不通,“我哥干吗要给寺院捐那么多钱啊?” “功德碑功德碑,人家都叫功德碑了还能有什么意思?肯定就是为了给你攒功德吧。”罗胜杰没有信仰,但大概了解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想想你哥用你的名义捐出去的钱都变成了佛堂佛像,和尚身上的袈裟木鱼,寺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怎么想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不过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哥还信这个。” 孟月升摇头,“他不信,我从来没见过他去寺院,他也没有烧过香拜过佛,我家里连一本经书都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罗胜杰手指又点了点功德碑上的孟月升三个字,“他不信他干吗往这捐两百万?” 孟月升解释不了,他也是刚知道这件事,老和尚在客堂里对他说过的话还在心里惊涛骇浪,转眼功德碑上的名字和捐款金额又拍了他一个巨浪。 罗胜杰看了看他的表情,不解道:“这不是好事吗?你哥又不是在害你,你怕什么?” 孟月升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怕死还是在怕其他还没有想到的东西,心中惊惧难安。 如果客堂听到的那些话是别的什么人跟他说他一定不相信,但和尚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佛教戒律。 孟月升突然看着罗胜杰问:“刚刚那和尚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罗胜杰点点头,“我看到他的照片了,他是寺院的住持,就是我妈说的那个高僧,不过我妈说他很少出来,一般是见不到他的,没想到咱们第一次来就遇到了。” 孟月升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转身道:“走吧。” 罗胜杰微惊,小跑两步跟上,“这就走了?” “嗯,太热了,回去吧。” 他暑假跑来s市找罗胜杰玩,要是被许太太知道他来都来了也不回去看一眼,在家里住一晚,她能把眼睛哭肿。 第61章 于是从寺院出来打车回到绿园,孟月升就先去了趟许家,等天黑了再出门跟罗胜杰吃饭。 孟月升喜欢吃点正经的东西,米饭面条,罗胜杰就喜欢吃火锅烧烤,天热他也要吃,孟月升就随他的意进了烤肉店。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烤盘里滋滋冒油,烤盘边摆着一碗鸡蛋羹,孟月升的勺子只舀蛋羹吃,由于心里装着事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你还想着那两百万呢?”罗胜杰往他的白饭上夹了块刚烤好的五花肉,说:“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重要,吃饭。” “我在吃。”孟月升放下挖蛋羹的勺子,看着一脸没心没肺的罗胜杰,突然有些羡慕。 但没过多久他的羡慕就被人打断了。 他拿出手机接起电话,“哥。” 罗胜杰听到这个字肩膀微微一缩,拿生菜叶的动作都放慢了。 孟月升没打算出去听,就坐在位子上,烤盘滋滋响,“我和罗胜杰在吃烤肉……有,我有吃饭……对,晚上睡在家里,我的东西都放过去了……知道了,嗯,拜拜。” 电话挂断,孟月升瞥了眼罗胜杰,“你怕什么,我哥又没找你。” “你第一天知道我怕你哥吗?”罗胜杰从小心里就有片名为许晟的阴影,他承认许晟确实长得万里挑一,但也确实不理解他姐为什么那么迷许晟,甚至不止他姐,“你哥对你好我知道,但你哥经常过于紧张你,好像少看你一眼你就没了一样。” 孟月升沉默不语地收起手机。 “这要换作是我,换成别人,肯定心里多少会有点不舒服,你从来不会。”罗胜杰又给他的碗里夹了块肉,“其实这天底下不管信什么,本质都是有所图,你哥信不信佛不好说,但他心里一定有很害怕的事情。” 孟月升看了他一眼。 罗胜杰笃定,“就跟你有关。” 第57章 罗胜杰的结论不是无中生有,事实上孟月升也有相似的感受,在许晟的内心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根深蒂固多年。 但除了许晟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不安从何而来,又在为什么事情不安。 罗胜杰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和谁聊这些,“你觉得会是什么?” “不知道。”罗胜杰摇头,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问你哥。” “怎么问?” “就问寺院功德碑的事儿呗。”在罗胜杰看来这是有嘴就能问的事,再简单不过了。 但孟月升心里想的却没有那么简单,寺院功德碑是被发现的,这是冰山一角,没被发现的事情肯定还有很多,如果能把这些疑点一个一个挖出来或许就能解答疑问。 白天寺院住持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孟月升不能确定这是否会有关联,“我哥是不是怕我死了?” 罗胜杰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孟月升只是垂眼看碗里的米饭和肉,低声说:“你去佛堂求签的时候,那老和尚跟我说了几句话,他说我是有福但无寿的人。” 罗胜杰震惊后回过神,脸上突现怒容,他一把摔了手中的生菜叶,戾气横生,“妈的!你怎么不早说?” 孟月升不解地瞥他一眼,“你要干吗?” “把那老秃驴打一顿啊!” 孟月升提醒他,“你妈妈可说了,人家是高僧。” “高僧怎么了?他才有福无寿!”罗胜杰说完才回过味来,瞪着一双凶眼说:“该不会你哥就是这样被他忽悠走了两百万的吧?” 孟月升缓缓摇头,“不知道。” 罗胜杰平复了一会儿,很后悔白天的时候非要拉孟月升进去,“你信了?” “……一半吧。” “我一个字都不信,那和尚肯定是想骗你们多给寺院捐钱,你哥就上当了,现在假和尚很多的,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表面上吃斋念佛,其实背地里都拿着功德箱里的钱买房买车找女人,一样也没亏待自己。” 孟月升没办法告诉他前世自己21岁就死了,确实是有福无寿,那老和尚说的可能没错。 只是不知道同样的话老和尚有没有说给许晟听,那两百万的捐款有没有可能是许晟信了才捐的?可要是没有,许晟又是为了什么帮他捐这个钱? “我觉得今天那个老和尚不是你说的那种假和尚。”孟月升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不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 孟月升的回答十分孩子气,“我就是知道。” 罗胜杰无奈地摇着头,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吃饭,“没见过你们这么好骗的,一个和尚说点危言耸听的疯话,不仅一点不生气,还信了。” 孟月升微怔片刻,模模糊糊间好像摸到了什么,一闪而过后又没入水中,消失得无痕无迹,“应该生气吗?” “不应该吗?”罗胜杰反问:“不是我说,要是有人敢跟我说我有福无寿,我肯定抽他!要饭的讨钱还得说两句吉利话呢。” 孟月升忍不住追问:“那要是有人跟你说胜男姐呢?” 罗胜杰怒目圆睁,“往死里抽!” 孟月升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哥好像不生气。” 许晟要是生气就不会给寺院捐钱,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老和尚根本没跟他说,那许晟平白无故给寺院捐钱吗? “你哥不生气,因为你哥怕了。”罗胜杰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绿园南边的公园多了一个很大的绳梯吗?” 孟月升回忆了一下,想起是有这件事,“绳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罗胜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想起来,“那绳梯的设施有些地方建得很高,你那时候还没长个,踩着绳梯晃晃悠悠要爬上去的时候你哥突然出现把你抱下来,几天后整个绳梯因为安全隐患被撤走了。” 孟月升不解:“我哥干的?” “还有你知道绿园的游泳馆是自从你也去游泳后才多招了几个救生员的吗?”罗胜杰小学时长得有些胖,家里人为了控制他的体重节假日就会赶他去游泳,他确定游泳馆是在孟月升也来游泳后才多的救生员,虽然孟月升没坚持多久就没去游了。 但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很多,罗胜杰一度非常怀疑许晟是不是天天在家写投诉信。 “如果有个和尚跟你哥说你寿命不长,这就等于抓住你哥最大的弱点。” 孟月升摇头,“我哥是紧张我,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要真是这样他怎么会留下我去国外读书?” “那不还有他爸妈,你奶奶,许家那么多人照顾你吗?”罗胜杰在家经常听父母念叨许晟,在绿园许晟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哪都好,“你哥18岁出国读书,我听我妈说他家里很早就不用给他打钱了,学费生活费全是他自己赚,他给寺院捐那两百万的时候估计都没毕业。” 孟月升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哥紧张你不假,这跟他去国外也不冲突,他多赚点钱才有能力对你好你不是说l市那个房子写的你名吗?” 孟月升无话可说了。 “说到这,你哥给寺院捐钱好像也蛮说得通。”罗胜杰吃了口脆爽的腌萝卜,尝着味道不错给孟月升的碗里也夹了一块,“你哥就是被人抓住弱点了,什么有福无寿,再聪明的人也会碰上最适合自己的骗局,你跟你哥就掉里头了,别傻兮兮地琢磨了,快吃饭,肉都凉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孟月升经他开导心情畅快了一些,暂时安心地吃起饭。 吃过晚饭两人从烤肉店出来,罗胜杰吃太饱了想消消食,两人就去了附近的商场。 路上接了张ktv酬宾的传单,罗胜杰心血来潮想去唱唱歌,但孟月升已经觉得累了就没唱成。 回到绿园,孟月升在许家过夜,还是睡的原来许晟的房间。 自从他搬走后这间房就一直显得空荡荡,许晟也不常回来,哪里都冷冷清清。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因为心情不好就想着早点睡。 结果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睡意,总忍不住想许晟的秘密是什么,想许晟还瞒了他多少事,想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老和尚说他是有福的人,这话其实一点没错,他是有福的,命里一直有许家这样的贵人,帮助他和他奶奶良多,是下辈子也应该继续报答的恩情。 前世他的死怪不了许晟,可能他就是注定活不长的,就像他父母一样,前世他们在他七岁那年就死了,重活一世这点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可能他也一样,和哥哥两情相悦了还是得死。 死亡的阴影如蛆附骨,他不可能不怕,他永远忘不了死的时候有多疼,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断了,他想动但动不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想下车,想去医院,想喊救命,可当下他能做的就是等死。 老和尚的话还不住响在耳边,要有人心甘情愿为他死,他才有可能逃过这一劫。 第62章 可是不管那个人是谁,要用别人的命来续他的命他绝不可能接受,这种情况下让他活下来还不如去死。 孟月升从床上坐起来,视野被泪水模糊不清,他低头看着戴在手上的戒指,白天怕被罗胜杰看到了会问他没敢戴,晚上洗完澡才给戴上。 这是他哥哥送他的戒指,说好了的等他再长大一点许晟就会向他求婚,将来他要嫁给哥哥。 但是他可能没有这一天了。 不断颤抖的手指想把戒指摘下,食指和拇指已经捏紧了指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困难得无法完成,努力了几次都没办法使劲把戒指摘下来。 他不想摘,戒指戴上了就是他的。 他也不想后悔,再来一次就算他还是只有21年也想再遇到许晟,他就要许晟当他哥哥,其他人都不想要。 理智告诉他他又做错了,可摘不下的戒指又在告诉他这已经很好了,没有遗憾了,他已经得到最想要的,在死之前就得到了。 这已经很好了。 窗外的黑夜已经接近黎明,孟月升躺在床上微微蜷着身体。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但他知道天就快亮了。 左手的戒指还牢牢戴在手指上,孟月升却时不时就要抬起手看一眼,像在确认戒指还在不在。 又过了许久,孟月升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现在时间还早,许家的人应该都没起。 早餐他想就在外面吃,吃碗加很多青菜的鱼粉,如果没吃饱就再喝杯豆浆,吃根油条。 他默默在心中思考早餐的选择,越想肚子越饿,但最后出了门他一样也没有吃,就这样饿着肚子上了计程车。 车子路过无数个能吃早点的店,最后停在了寺院前。 寺院的大门天亮前就会打开,和昨天来时的空无一人不同,此刻的寺门前和石阶上有很多老太太。 年迈的香客们早早就来了寺院,腿脚不好就慢慢走,趁着天还没热先赶到佛堂进香。 孟月升是这清晨的寺院里唯一年轻的香客,但他一大早赶到这来却不是为了给佛祖进香。 第58章 佛堂方向不断飘来整齐的诵经声,孟月升站在佛堂的台阶下往上望,三扇朱红的大门完全敞开,里面是漆了金身的大佛像。 这时候佛堂应该不能进去人,从寺门走到这来的香客都驻足在台阶前的空地上,阖眼双手合十跟着佛堂里的和尚一起诵经。 孟月升几乎听不出在念什么,他只想知道主持在不在里面。 从站着等到坐在树下花坛边等,来的时候没有吃早餐,现在他的胃早就饿得隐隐作疼。 寺院的和尚都有早晚课,从凌晨三四點钟公鸡第一声打鸣开始直到清晨日出才能结束,逢初一十五还需延长课时,但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佛堂的诵经声却迟迟未停。 佛堂前的空地慢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香客,多是岁数大的老婆婆,孟月升静静地看着她们,直到不知不觉间佛堂的诵经声停了,和尚们从佛堂的大门鱼贯而出,他才从花坛边站起来。 住持是第一个走出佛堂的人,见他第一眼看的是自己,又像昨天一样朝自己走过来,孟月升一颗心就在沉沉地往下坠。 就在他难以回神的时候住持已经走到了面前,对他说:“你的脸色不好,寺院有些斋饭,我带你去吃一点。” 一晚上没睡,又是不吃不喝,孟月升现在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大病初愈,白里透青,和昨天来寺院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 他舔了一下干得快起皮的嘴唇,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就是来问一点事,问完我就走。” 住持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跟我来吧。” 寺院的和尚不吃早饭,他们一天只吃两餐,但斋堂里仍然会提供少量的斋饭给清晨来寺院的香客,每个人半碗米,半勺清炒时蔬,吃完了也不能再添。 他没有胃口吃东西,想问的事情太多了,见到住持他也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看着桌子上的一碗斋饭和一杯水,他先问:“你不吃吗?” “出家人少欲知足。” 孟月升点点头,“昨天我看到你们寺院的功德碑,上面有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捐赠了两百万,是我的名字吗?” “是。” “钱是我哥哥捐的吗?” “是。” 他相信出家人不说谎,有些事他去问许晟都未必能得到真话,不如问这个和尚,“我哥捐钱是因为你把昨天那些话都告诉他了吗?” 住持摇头。 孟月升一怔,“他不知道?” 住持点头,知道他有很多疑问,也不吝解答,“你还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孟月升没有这段记忆,茫然道:“昨天之前我没见过你。” “是现在的你。” 孟月升听得呆住了,缓缓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你是说我还小的时候你就见过长大后的我?” 住持点头,“你跟在你哥哥的身后,你一直跟着他。”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孟月升此刻却真的有些怀疑这和尚莫不是个疯的,“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住持多年前的梦,那时候他还不是寺院的主持,却先见到了多年后才会见到的人,一个年轻的香客,年轻,却心如死灰。 香客不是只身前来,或者说不完全只有他一个人。 住持看见了有一个更年轻的人就跟在他的身后,那是个容貌极佳的少年,苍白,不是活人。 年轻的香客有求于他,“我想再见见我弟弟。” 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住持还是想给他一点希望,“你把这拿回去,系在风铃下,他会知道你在想他。” 这个梦住持记了许多年,直到多年后他成为主持,也见到了那年轻的香客。 但是和梦里不一样,这次香客确实是只身前来,想以他弟弟的名义为寺院捐款。 住持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眼前面无血色的人,“当我见到你哥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见到你。” 只是不知道见到的时候还在不在人世。 一直到昨天,他看见孟月升出现在寺院里,面色红润,健康活泼,因为天气炎热出了一头的汗,他才恍然多年前的梦竟来自他多年后的不忍心。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住持不惜干预至此只是希望那个梦不要变成真实,“你哥哥来得太早了,你也是,但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孟月升从他说梦见许晟开始就不明白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他的意思,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因为最坏的结果还没有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孟月升闻言眉头紧锁,“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却没有让我哥哥知道?” “他不需要我告诉他。” “什么意思?” 住持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眼神是一样的。”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许晟,许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但孟月升没有听明白,“什么眼神?” 住持苍老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可能你只是忘了,我们也见过。” “没忘,我们昨天见过。” 住持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斋堂。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佛堂那些香客就涌入斋堂里,一人拿打了碗斋饭吃。 寺院斋堂的碗筷需要自己清洗,孟月升食不知味地吃完,拿着碗筷和杯子到斋堂外找水龙头,洗干净后再把餐具还回去,到佛堂的功德箱里投了十块钱。 他还是有很多疑问,可那些都不是住持能回答他的。 从寺院回到许家,许家的人都已经起了,许先生出门上班,许太太刚吃完早餐在屋子里绕着走不肯坐,见孟月升回来了,她柳眉一弯,笑问他有没有吃早餐。 孟月升笑着点头,“我吃过了。” “今天还是跟罗胜杰那孩子出去玩吗?”许太太也许久没见他了,私心希望他今天最好不要出去,留在家里陪她说说话,但不想他为难就没有如此要求,柔声说:“今天太热了,出去玩不要在室外,就待在商场里有空调的地方。” 孟月升点头答应着,“好,我早点回来。” 许太太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孟月升见状微愣,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听话地走上前,让许太太牵住他的手。 许太太都记得,抬起另一只手疼惜地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那天你给我打电话哭了,是不是哥哥欺负你?” 孟月升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件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许太太微微一叹,“一定是委屈你了。” “没有,我没什么可委屈的,哥对我很好,真的。” 许太太松开抚摸他脸庞的手,轻轻垂落后又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柔软细腻的掌心触到了冰凉的戒指。 第63章 孟月升没有察觉,只是看着许太太温柔的眼睛,和许晟看他时的温柔不一样,这是女性,一个母亲才有的眼神,“太太,要不我今天还是不出去了,我陪你看电视。” 许太太轻轻眨了眨眼睛,灵动俏皮得看不出她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不如多住两天?我给你奶奶打电话。” 孟月升拒绝不了她,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他的计划是在s市玩两天,没什么事他就早点回去陪周敏,等许晟忙完了他再回l市,两人就去沙漠骑骆驼。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许太太的挽留让他在s市多留了三天,出差的许晟也因为提前完成工作,要早一点回来了。 于是孟月升原来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他人还在s市许晟就要回来了。 最后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孟月升就不用去l市等,许晟可以直接飞回s市,然后他们直接从s市出发去沙漠,时间若是宽裕他还能再回去陪周敏住几天。 决定好之后孟月升就没有走了,在绿园乖乖地等许晟回来。 八月初,许晟回家的那天s市已经连续几天发布了高温预警,外面的沥青路烫得能煎熟鸡蛋。 孟月升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待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喝可乐也一定要加冰块。 许晟带着行李在烈日下推开家门,看到的就是像条毛毛虫趴在沙发上的人,茶几上还能看到一大杯冰块没有完全融化的可乐。 他顿时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太太,“你太惯着他了,不能他想喝什么就给他什么。” 许太太却不这么想,“没有天天喝,天气这么热,他喝了能舒服点,他也开心。” “是,贪一时凉,当然舒服开心。” 许晟放下行李先去洗了个手,再朝趴在沙发上的人走过去,见人确实是睡着了,戴着戒指的左手就轻轻摸了摸那头黑发,在一旁母亲的注视下,低头亲了一下孟月升睡得微微嘟起的嘴唇。 许太太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颤了颤,不止看见许晟亲孟月升,也看见了他手上的戒指跟孟月升戴的是一样的。 尽管早有预料,但此刻眼前所见还是让她心中拍起惊涛巨浪。 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说了也没有人听,她儿子从来不听她的。 许晟侧身坐在沙发上,把趴着睡的人抱起来搂在怀里,脸颊轻轻贴着孟月升被空调冷风吹得发凉的脸,眼也不抬地说:“妈,你回避一下。” 许太太颦眉瞪他,小声说:“你要干什么?” 许晟也不想吵醒怀里人,轻声细语道:“九天没见了,我很想他。” 许太太急得站起来,“你快把他放下。” “为什么?”许晟不再看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干净的拇指轻柔抵住他的下唇,然后一点点探进去,触到了藏在里面的舌头。 许太太算是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洗手了,羞恼得面红耳赤,不想留在这但更不敢把孟月升单独留给他,急得恨不能上手去抢,“你快放开他。” “不放。” 其实许晟根本不介意有人在这里,他喜欢孟月升一边睡一边等他,喜欢到刚进门就想接吻。 母亲就在这看也无所谓,手指拨开一条小小的唇缝后就吻了上去,勾着和人一样熟睡的舌头,尝到了可乐的甜味。 第59章 唇舌交织的热吻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目光,熟睡中的人也只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激烈、缠绵、不顾一切的占有欲。 睡得沉的人不易醒,在睡梦中感觉到不适了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哼哼声,像只不足月的奶狗正在做噩梦,感到害怕了也只会蜷在哥哥的怀里。 许太太羞愧难当,被许晟没有丝毫顾忌地占有弟弟气得浑身发抖。 孟月升七岁那年第一次走进这个家门还仿佛是昨天的事,她记忆犹新那天见到他的惊喜,像奶糕一样的小男孩又甜又漂亮,紧紧牵着奶奶的手不怕生地对她笑,声音软得像刚煮好的年糕,会很乖地陪伴她,说太太我陪你看看电视吧。 可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月升好像是属于许晟的,属于她儿子。 连人家的亲奶奶都争不过他,谁都不能干涉他对孟月升的管教,他不允许的事情孟月升就是一样也不许做,不能夜不归宿,不能晚上九点了还在外面,不能看太多电视,不能出入网吧游戏厅,不能……他对孟月升立了很多不能。 诚然这些不能都有道理,谁都能看出来他也是为了孟月升好,但一年年疯狂滋长的控制欲等到她发觉不对早就已经晚了。 许晟连夜驱车赶往l市的那个凌晨,看着被砸得一片狼藉的房间,她第一次窥探到儿子的内心世界竟是如此摇摇欲坠,仿佛能支撑他的只有孟月升,那是一根不容任何试探与挑衅的敏感神经,谁碰都是高压,会受到最严重的报复。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许晟变成这样的?又为什么一定要是孟月升承受这一切? 许太太心疼得揪心,既心疼孟月升也心疼许晟,更气自己没用,竟然无能无力,两个孩子她一个都帮不了。 她抹着泪走了,许晟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缠人地抱着怀里温热的躯体,心情极度愉悦。 不想把人弄醒吻一会儿就会放开,盯着那两片红润晶莹的嘴唇,再满足也会变成不满足,想一直抱着,想继续接吻,想吻遍弟弟的身体,在上面一寸寸留下自己的印迹。 还在熟睡中的孟月升根本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只是感觉这一觉突然睡得很不安稳,有一个湿湿软软的坏东西总是时不时堵他的嘴,让他不能畅快呼吸,每次感觉呼吸困难了坏东西就会放过他,但是等他快忘了又卷土重来。 三番五次被打扰年糕都要长出脾气了,孟月升气得醒过来,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是他哥哥是谁? 孟月升正惊讶地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嘴巴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没有留一条缝隙,原来梦里一直欺负自己的坏东西就是许晟! “嗯嗯!!” 孟月升抬手推打他的肩膀,自以为很用力,实则力度小得都有些可笑,蚍蜉撼树,想被放开只有等许晟自己愿意。 可要想他愿意就得等他满足。 孟月升欲哭无泪地坐在他腿上,两只手搭着他的肩膀,一再不安地扭头确认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哥,会被看到的。” 许晟没有一点相似的心理负担,只是享受地细细亲吻弟弟白嫩带着香味的脖子,清润的话音微微低沉,“你用了我的香水。” “不可以吗?”偷用许晟的香水还被发现了,孟月升脸颊红红烫烫,小声为自己辩白,“天气热,我不想我身上有汗味,我只用了一点点。” 许晟抬起脸轻咬他被自己吻得微微红肿的嘴唇,“下次不用了,我喜欢闻你的味道,不是喜欢闻香水。” 孟月升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好像全身的血都被加热了,手臂挣扎着想要他放开自己,“松开,今天太太在家,别把她吓坏了。” 许晟没告诉他自己刚才就是当着母亲的面跟他深吻的,脸上淡淡一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孟月升飞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许晟让这孩子气的亲吻逗笑了,心情不错地放开他,起身端走茶几上的可乐。 孟月升见状视线顿时可惜地跟着可乐走,“哥,你让我再喝一口吧。” “不行。” “哥哥我爱你。” 许晟拿着那杯冰可乐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方向走,笑着说:“我也爱你,不行。” 冰可乐变成温水,孟月升佯装伤心地趴在抱枕上不动,许晟知道他是假装的,但还是当真了安慰他,拉起他一只手俯身弯腰地亲了亲手背,柔声说:“哥哥带你骑骆驼,去看沙漠。” 晚上许先生下班回来,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但许太太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孟月升有些担心地就跟他说太太一下午都在房间,许先生怕她身体不舒服,急忙上了楼。 过了很久,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许先生才眉头紧锁地下楼,对许久没回家的儿子不满,“你一回来就把我老婆气哭。” 孟月升听得心口瞬间揪紧,“太太怎么哭了?” 许先生指了指沙发上的许晟,示意这就是罪魁祸首,“她没胃口,我给她盛点汤上去。” 晚饭有许太太爱喝的银耳莲子百合汤,许先生盛了一大碗,又剥了几只虾拿上楼。 孟月升很想跟上去看看,但也知道不合适,就问许晟,“你怎么把太太气哭了?” 许晟从沙发起身走向餐桌,坐在自己的座位后才说:“我没气她,应该是其他的伤心事。” “什么其他的伤心事?” “不知道。”许晟戴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开始剥虾,剥完就放在孟月升的碗里,轻声说:“过来吃饭。” 吃完回房间,许晟拿出从国外买的相机给他,孟月升稀罕得爱不释手,玩到要洗澡了才肯放下。 第64章 等卧室的淋浴间响起水声了,许晟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去看看妈妈。 许太太从下午被迫回避后就没再下过楼,此时许晟走进房间看她,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妈。” “你别叫我妈。” 许晟看着躺在床上卷着被子背对自己的母亲,觉得好笑地说:“月儿真不是你生的?他生气跟你一模一样。” 许太太气得一下坐起来,用枕头打他手臂,“他是不是我生的都是你弟弟!” “我知道。” “知道你还……”许太太气恼至极,“我们一家都对不起周阿姨!” “只有我对不起她。”许晟淡笑说着,“他不愿意,是我逼他了。” 听到这话许太太脸色煞白,许晟敢说她都不敢听。 “没要到最后。”许晟始终克制了最后一步,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过了,“月儿太小了,等他22岁,他就完完全全是我的。” 许太太想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你为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 许晟似笑非笑地看着母亲,“你想问我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许太太迎着他的眼神,这分明是她儿子,她却有些不认识了。 许晟:“我只是转换了思路。” 怦然心动独属内心纯净之人,许晟的内心并不纯净,事到如今谈什么时候爱上的倒不如谈将来要如何去爱,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放开孟月升,他会照看孟月升直到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是我的就该抓在手里。”许晟没什么需要向她解释的,只希望她能尽快宽心,然后接受这一切,“你对他视如己出,难道不应该高兴?” 许太太深深愧疚,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眼神疑惑不解。 许晟拿出给她带的礼物,一条钻石项链,放到她的掌心里,轻声说:“我会娶他,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这里就是他的家,你可以经常看见他。” 许太太已经糊涂了,看着躺在手心的项链,都有些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在不高兴。 次日。 孟月升下楼看见许太太,见她神情轻松不像不高兴,提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开心地坐在她身旁,“太太,你今天不是要去拿订好的手提包吗?我陪你去吧。” 许太太差点忘了这件事,听他说才想起来,“是喔,那我们中午就在外面吃吧,就我们,不带你哥哥。” 孟月升笑眼弯弯地点头,“好。” 许太太心软地看着他,“和哥哥待在一起,你觉得高兴吗?” 孟月升没有任何犹豫,“高兴。” “那哥哥要是不在你身边了,你伤心吗?” 孟月升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伤心。” 许太太释怀了,孟月升不是不愿意就好,尽管他这个愿意怎么看许晟都是作弊了。 - 许太太的心情恢复如初,孟月升才肯放心地跟着许晟去沙漠玩。 夏季沙漠昼夜温差大,白天气温高,入夜后天气又会变得很凉爽,为了能灵活应变许晟准备了四个季节的衣服,除了日用品还有防晒防沙的装备,只是预计一周的旅行,行李却整理出了两个行李箱。 落地西北的第一天晚上,孟月升就住进了能欣赏到自然风光的野奢酒店,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手抓羊肉。 小时候许晟每年至少会带他出去旅行一次,许多地方他都去过,沙漠是第一次来。 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骑骆驼了,他就兴奋得睡不着,坐在地毯上整理明天要带去沙漠的防沙装备,几样东西来回捣腾,再玩许晟帮他调好参数的相机,扭头给靠坐在床头的男人拍了张。 许晟刚洗的澡,黑发半干,浴袍半遮半掩,正在翻酒店房间的旅游手册,柔声叮嘱,“月儿,明天在沙漠不能乱跑。” 孟月升身体完全转向他,像个最专业的摄影师寻找绝佳角度,“为什么?” “沙子松软,摔地上了你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有可能进沙子。” “好吧。” 过了一会儿,许晟把翻完的手册放回床头柜上,对玩相机的孟月升伸手,“我给你拍一张?” 孟月升起身爬到床上,把相机给他,抬手捋了把头发,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弯。 许晟姿势随意又慵懒地给他拍了两张,垂眸低笑,“真漂亮。” 孟月升正想看他给自己拍的怎么样,许晟手臂一伸就把相机放到床头柜上,把孟月升拉到怀里,压在床上。 酒店床头的灯是暧昧的橘黄色,枕头比一般的枕头大上两倍不止,孟月升挣扎着想起来,许晟就把身体的重量压一点给他,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他光滑细腻的下巴,清冽低沉的话音压得很轻,满足又愉悦地说了句悄悄话。 “我的月儿长得真漂亮。” 第60章 孟月升极少从许晟嘴里听到他对一个人的外貌评价,他对小孩子都不会夸一句长得真可爱,以至于都没想起来好奇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模样的。 “原来你觉得我长得很漂亮。”孟月升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你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才喜欢我的么?” 他有点迷惑了,前世他也是这张脸但许晟就不喜欢,仔细想想许晟从来就没说过因为什么喜欢的他。 许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笑反问:“你又是因为什么喜欢自己的哥哥?” 孟月升的心脏顿时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异样感转瞬即逝,难以追寻,他微微皱眉:“是我先问你的。” 许晟笑了笑,不再避而不谈,“你还小的时候我就每天为你担心,我怕你学坏了。” 孟月升听得微微点头,“我知道,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 长兄如父,许晟已经把这四个字贯彻到了极致,但他终究不是孟月升的父亲,他只是一个和孟月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同邻家哥哥一样的角色。 这样的角色原本就不应该担起父亲的责任,是他太过沉迷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自己入了戏就不允许孟月升出戏,却未想过对一个年幼时就失去双亲的孩子来说,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到底意味了什么。 “我喜欢你听话。” 孟月升听得不由一怔,有些难以置信,“那我不听话你就不喜欢我了?” “还是会一样喜欢你。”许晟轻声说着,手掌轻柔抚过孟月升的头发,脸颊,最后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孟月升圆润可爱的鼻头,慨叹道:“我总说你是我的孩子,现在看来也许我想错了。” 孟月升茫然听不明白,“哪错了?” 从小到大管他最多的人就是许晟,他跟别人也这样说,自己是哥哥带大的。 以前到现在许晟管他是严,但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他好,因为许晟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管他的,谁都没有把这个责任强加给许晟,正因如此许晟对他的付出才那么可贵。 他觉得这句话没有错,至少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认同自己是许晟的孩子。 可是此刻许晟却告诉了他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其实我才是你的孩子。” 许晟如同寻到世上最舒适的暖房,把自己的呼吸深深埋进孟月升的脖颈里,喃喃自语,“我要你一直很听话,要你最爱的人是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很清楚,顺着孟月升的耳朵淌入心脏,结成一张网密密麻麻包裹住孟月升的心。 人就是可以这么狡猾又卑劣至此,已经占尽了好处犹嫌不够,示弱装可怜,只要管用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求孟月升哪也别去,好好爱着他。 单纯的小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狡猾的主人掌握住所有弱点,见主人伤心了就露出最柔软的肚皮,随便他要摸还是要亲,只要他能快点高兴起来。 孟月升紧紧抱着依偎自己的高大身躯,但他还不够大,不能像哥哥抱他一样能将他牢牢圈在怀里,于是加上安慰的亲亲,“我听话,我不离开你。” 感觉到落在头发上的吻,许晟嘴角不住溢出轻笑,收紧环在孟月升腰上的手臂,“月儿真乖。” 孟月升不知不觉喝下一整碗酸甜的迷魂汤,一晚上都晕陶陶的,会自己拉开衣服乖乖露出肚皮给哥哥亲,接吻时自己就会张开嘴。 许晟最喜欢他听话,十分满意他此刻的乖顺可人,殊不知自己在哄孟月升的同时其实孟月升也在哄他。 谁都抽不了身。 次日。 孟月升没能爬起来看一场沙漠日出,他起得太晚了,许晟也不叫他,放着他想睡多久睡多久,等他睁眼惊醒上午都过去了。 他从床被里翻起来,疑惑地问许晟,“你怎么不叫我?” “你昨晚睡得太晚,应该多睡一会儿。”许晟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孟月升身上渡了层浅金的光。 第65章 孟月升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等意识到许晟在摸他头发了才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要他抱自己去洗手间。 等他洗漱好换完衣服时间就快中午了,正好吃一个早午饭,他昨晚吃手抓羊肉,今天就吃羊肉泡馍。 馍可以选择自己掰也可以让厨师帮忙切好,孟月升听人说这要自己掰才好吃就选择了自己掰馍,但一块馍还没掰到一半他就不想掰了,都丢给许晟掰。 许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笑着把他的馍碗拉过来,找店员先给他上一碗羊汤喝。 隔壁座位一个阿姨看见许晟掰两碗馍,对孟月升说:“你这娃娃真幸福,有哥哥给你掰馍吃。” 孟月升闻言舀起一勺羊汤喂给许晟,对那阿姨笑,“他也幸福,有弟弟喂汤喝。” 阿姨被他逗得合不拢嘴,“你多大了?” “你猜我多大啦?” “还没二十吧。” 孟月升笑弯了一双顶顶标致的眉眼,“阿姨你猜得好准。” 他与素不相识的邻座阿姨谈天说地,许晟低垂着眼一边掰馍一边听,偶尔抬眼视线也是落在弟弟身上,看他活泼淘气,漂亮可爱,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为了方便出行许晟在当地包了一辆车,他们吃饭时车子就在外面等,司机是当地人,熟悉路况,等他们吃完饭就把他们拉到景区。 孟月升来沙漠就是为了骑骆驼的,但他有些低估了暑假时沙漠能有多旺。 每年最适合到沙漠玩的时候就那么四个月,还包括了两个月的暑假在内,这就导致了沙漠的沙丘上到处都是人。 无数载着人的骆驼排着长队跋涉在烈日下的大沙漠,队伍看不到头也没有尾,源源不断的游客交钱骑骆驼,骆驼们跪下等游客又骑上去,又再跪下等游客下来,疲惫也必须再驼起下一个游客。 这一切和孟月升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以为沙漠骑骆驼应该是很浪漫的,好玩的,但亲眼看见一头骆驼累到口吐白沫,驼峰也是瘪的,鼻子还被人穿了根粗长的鼻棍,心里就难受得一眼也看不下去。 他拉着许晟的手臂扭头就走,“我不想骑了。” 许晟见他连骆驼都不敢看,不用问也猜到了原因,只是希望他心里不要太难受,温声说:“我去付钱,让它主人给它休息一下,好不好?” 孟月升一下停住脚,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以吗?” 许晟已经去付钱了,他付了三十只骆驼的钱,让它们留在原地休息。 这么做对偌大的骆驼群来说不过杯水车薪,但对孟月升来说他的哥哥就像英雄一样了,让三十只骆驼能好好休息一下,不干活也不会被主人打。 许晟付的是两个小时的钱,孟月升怕自己走了那些人会继续叫骆驼起来干活,就在附近死死盯着,直到两个小时后才有些闷闷不乐地离开沙漠,让许晟带他去别的地方玩。 这天结束从外面回到酒店已经傍晚了,太阳下山后气温会骤降,白天的炎热转瞬如入秋一般凉爽。 孟月升疲惫地坐在沙发里,外套也懒得脱,要许晟帮他。 买回来的纪念品都装在一个袋子里,放在酒店房间的茶几上,许晟先拿了衣服去洗澡,孟月升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摆弄相机,查看今天拍的照片。 他拍了很多,有风景照也有许晟的单人照,欣赏完自己的摄影作品,他开始欣赏袋子里的纪念品,他给很多人都买了礼物,虽然出钱的人是许晟。 将摆了一桌的纪念品都收回袋子,淋浴室的水声还没停,孟月升拿着袋子走向房间角落的行李箱,想先找个位置放好。 出门的行李都是许晟整理的,要带什么不带什么都是许晟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只要跟着哥哥走不要乱跑就可以了。 此刻翻开行李箱试图把袋子放进去他才发现许晟准备了不少,一整个行李箱里几乎都是衣服和日用品,那另一个箱子是装了什么?有必要带那么多吗? 孟月升回头看了眼淋浴室,把立在一旁没打开的行李箱放平,四位数的密码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的生日。 如愿将行李箱打开后,里面塞得满满的竟然也是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部分是他爱吃的零食。 他随意翻了翻,没看见现在想吃的果冻,倒是摸到了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这个东西就塞在行李箱的角落,包在一件衣服里面。 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孟月升掏出那件被纸张和泡沫纸包得紧密的东西,疑惑地一层层拆开保护。 看这打包的谨慎程度这好像是什么易碎品,许晟带个易碎品出来干什么? 他没有多想地继续拆,拆出了一地的纸和防震泡沫,最后他的手摸到了一只陶瓷碗。 米白色的陶瓷碗,手感光滑细腻,碗底有一只卡通小狗,咖啡色,豆豆眼,跟他在梦里看到的那只无论颜色还是大小都是一模一样。 孟月升呆呆地看着这只碗,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淋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 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不过简单描述了两句,许晟就给他找来一模一样的,他怎么知道那只碗什么颜色? 明明他只说了那只狗是什么颜色。 这时淋浴室的门打开了,许晟穿着浴袍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走出来,起初他没有看到孟月升在干什么,话音带笑,“月儿,休息好了吗?到你洗澡了。” 霎那间,孟月升心神俱震,他拿着那只碗怔怔地回过头望。 许晟看到这一幕脚步瞬间一停。 两人无声对望。 许晟看到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 孟月升看到他眼中缓缓淡去的笑意。 半晌他听到许晟说。 “你喜欢的碗,我买来了。” 第61章 孟月升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拿着那只在梦里见过的陶瓷碗,看着也在梦里出现过的许晟朝自己走过来。 他手里的碗被拿走了,许晟的手指伸进碗里抚摸那只咖啡色的卡通小狗,他买这个碗没有特殊理由,只是因为孟月升想要。 很久以前,他在一家经营了多年的陶瓷店货架上注意到了这只碗,第一眼他就知道孟月升会喜欢,米白色的陶瓷纹理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碗底那只卡通小狗实在惹人喜爱,让他一下想起自己的弟弟。 那时孟月升早已不在人世,许晟带着他的骨灰一个人生活,在外面只要看到孟月升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就要买回去,水果碗已经买过许多还是会继续买,因为孟月升喜欢吃水果,用喜欢的碗吃他会更高兴。 想到这许晟就无法抵抗,对如今的他来说能让孟月升高兴点就是天大的事。 不过一个碗。 一个碗能看出什么?什么也看不出,一模一样也能说是巧合。 孟月升说了想要,他也答应了会去找,那就不应该让孟月升感到失望。 许晟把手里的碗还回去,大手摸了摸孟月升的发顶,轻声问:“和你梦见的碗是一样的吗?” 孟月升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根本说不出话。 人在极度震惊下好像就是会丧失一些功能,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发不出声音,连身体也动不了。 一个碗而已。 许晟只不过买了一个他描述过的碗,两只碗一模一样,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再小,小得如同奇迹也是有可能发生,虽然它就是几乎不可能发生。 过去所有感到困惑的时刻此时一一浮出水面,像相隔遥远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水井其实同属一条地下河。 为什么许晟会那么紧张他,为什么酒吧起火那天许晟来得那样快又吓得面无血色,为什么许晟要去寺院捐款,为什么住持说许晟不需要他告诉…… 他一直离答案很近,这个答案发生在他身上,也发生在了许晟身上。 那个房子的一切不是他梦见的,是看见的,因为他的骨灰在许晟那里。 许晟当然能买来一模一样的碗,因为那只碗原本就是他买回来的。 孟月升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清他是什么模样,墨黑澈亮的双眼睁得很大,眼底交织着惊慌、畏惧、紧张、茫然……最后杂糅着凝出一片一碰就碎的水雾。 视野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他有些拿不住那只碗了,陶瓷碗就这么脱手掉在地毯上,碎开一块瓷片。 陶瓷碗碎裂在地毯上的声音很轻,在许晟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他低头垂下眼去看那只摔坏的碗,下一秒目光又似被烫了一下,重新看向孟月升,眼神万分不解又万分不安地朝他伸出一只手,只是手指还没有碰到人,孟月升就已经躲开了。 他从地上猛地站起来,仿佛许晟是什么洪水猛兽,正对他虎视眈眈,他没有能力抵抗,只能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不过几步他已经退到了房间的角落,再没有地方能继续后退了。 第66章 “月儿?” 许晟想不明白,只是一个碗而已,一个在孟月升梦里出现过的碗,为什么能如此用力地把事态推向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月儿……” 许晟跨过地上碎开的陶瓷碗,一无所觉地踢到打开在地的行李箱,他的呼吸如同受到致命伤一般变得粗重,“我买错了吗?” 这一刻他的手足无措连同脆弱一并暴露在孟月升面前,好像只要一句重话就能将他击垮。 “你不喜欢那个碗吗?” 他抓着毫无意义的重点,深切希望这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很好解决。 “我重新买。” 他又一次朝孟月升伸出手,这次多了很多小心翼翼,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一眨也不敢眨,好像只要自己眨眼人就不见了,“你再告诉哥哥,你喜欢的那个碗是什么样的?” 孟月升后背紧贴着墙壁,看着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只是难以置信地用力喘息,用力吸气呼气,逼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可是眼前的许晟就是前世的许晟,这一事实真相深深冲击了他,连灵魂都在为之颤栗。 他猜的没有错,许晟就是怕他死了。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许晟只差几公分就能碰到他的手瞬间变得僵硬。 “你你……”孟月升慌得两手比划,眼泪已经滚落眼眶仍未察觉,拼命想要解释,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你,你说我满脑子想着怎么跟男人睡,你觉得我恶心,你不跟我说话……” 他的身体细细地发着抖,就快语无伦次了,“你不许我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知道错了,可是你不给我机会道歉,我我……我说完我就走,我不缠着你……” 他说这些话时根本没有办法看许晟的脸,目光畏惧地落在地上,瑟缩得像受了伤只能藏在山洞里的小动物。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身在酒店,而是回到前世18岁的生日会上,他坐在那张凳子上,桌对面坐着许晟,隔着浪漫的烛光和鲜花蛋糕,他真情流露的表白被弃如敝屣。 事实就是这样,那天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闭店了经理过来赶他也没有等到许晟回来找他,之后三年更是彻底断了联系,一直到他死了也没有等到再见许晟一面。 这样的许晟怎么会保管他的骨灰?又怎么会给已经不在人世的他剥石榴?还保留了他的遗物,前世他收集的那些马克杯全在许晟家里。 前世的委屈并未随时间消散,只是藏在某个阴冷潮湿的角落,等待着有一天能被拖到阳光下,又或者再无见天日的机会,只能烂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不想怨恨许晟,两世他都是这个男人带大的,许晟对他有恩,纵然之后心狠冷血,他也不能怨恨恩人,这是两码事。 但人是可以说不怨就一点不怨的吗? “你是,觉得我那样死了对不起我,现在要补偿我的吗?”孟月升抬起泪眼,眼泪似流不尽地冲出眼眶,顺着面庞汇聚到下巴,他好怕是这样,许晟对他好都是愧疚,是可怜,像可怜他没有爸爸妈妈那样可怜他。 “不是。” 许晟微微摇头,脸色苍白地伸出一只手擦去孟月升沾湿脸庞的泪,“不是这样的。” 孟月升泪眼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要我了啊。” “没有,我没有不要。” 许晟苍白无力地摇头否认,不肯承认自己一度就是当他死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孟月升睁着水盈盈的泪眼直视他的眼睛。 这一瞬他竟然把许晟逼得怔住了。 孟月升拽下他帮自己擦泪的手,说出了前世让他万箭穿心的好消息,“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许晟怔怔地看着他摇头,“我没有结婚。” “你要订婚了,我都听说了。”孟月升情绪混乱地想起自己手上也有个意义相同的戒指,立时低头要把戒指摘掉。 这个举动如同捅了许晟一刀,疼得他瞬间条件反射,紧紧抓着孟月升的双手,像以前一样柔声哄他,“不摘,月儿不摘。” 戒指的尺寸是正好的,戴进去不松不紧,不容易掉取下来也不难,但他摘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卡了一下,就这么错失把戒指摘下来的最好时机。 许晟力气很大,每次孟月升只要被他抓住了就一定挣不开。 “我不要了!我要摘!” 孟月升手指用力到发白,挣扎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 许晟怕继续下去会不小心弄伤他,只好先撤了手。 失去阻碍孟月升一下就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用力丢出去,小小的指环在空中一划而过,转眼就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许晟收回追随戒指的视线,眼神伤心无措地望着孟月升,“月儿。” “你不许叫我月儿。” 孟月升像罚站一样靠着墙壁,抬起左手臂用衣服擦掉脸上的泪。 许晟沉默不语地转身,走到他刚才丢戒指的地方,刚趴在地上要把戒指找出来,身后忽然有人影一闪而过。 下意识地他伸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趁机要夺门而出的人根本没机会碰到门。 “你要去哪?” 许晟双手抓住挣扎要跑的人,将人逼得躺在地上,再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打向自己的脸,幽深的目光暗得像墨水,沉声说:“你要生气可以打我,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走。” 第62章 “我就要走!” 孟月升被迫躺在酒店的地毯上,又是两只手都被紧紧抓住的窘境,根本起不了身,他简直要气坏了,“你放开我!我不要待在这里!” “不行,我不会放开你。” 许晟无意逼迫他,更不想对他那么粗鲁,但也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放开手孟月升就会往外跑,眼下除了消耗孟月升的体力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他自己没劲折腾才会冷静下来。 从刚才开始孟月升的情绪就一直处在剧烈波动的状态,这其实极消耗体力,结果正如许晟所想,没过多久孟月升就气喘吁吁地停止挣扎,只剩胸口起伏,一动不动了。 许晟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力气了才松开手,心疼地把人抱进怀里,抬手抹去他额头上出的汗,轻声细语地哄,“不走月儿,不走。” 孟月升闭起眼不看他。 他的抗拒和拒绝亲近宛如一柄带锯的刀,寸寸都割在许晟的心口上,拔出来沾血带肉。 “月儿,你看看我,睁开眼看看哥哥。”许晟的眼神那么彷徨无助,手指已经不敢像刚才钳住孟月升时那么用力,只敢细细的,轻轻地摸孟月升的脸颊,怕碰坏了摸坏了,清润声线微颤着温柔地祈求他不要闭着眼。 但孟月升双眼紧闭,反抗的手段像孩子一样幼稚却有效,杀伤力十足,冷淡地说:“我不想看见你。” 许晟闻言怔愣,神情裂出无法掩饰的无措,却又无可奈何,“月儿……” 孟月升在他怀里不挣不动,感觉到许晟正亲昵地跟自己脸贴着脸也没有把眼睛睁开,泪睫未干地说:“你不应该管我,我躲着你走的时候你就应该对我不闻不问,你能做到的。”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这一点,许晟自己也应该清楚。 但许晟却说:“我做不到。” “你不要骗自己了。”孟月升闭着眼,一颗不听话的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你拉黑我的号码不让我联系你,我生病了你也不管我,我的烧一直退不下去,我太难受了我想我哥哥,我用别人的电话打给你,我想求求你至少把哥哥还给我,你不接,你让你女朋友接。” 许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既心疼又困惑,“我没有。” “你有,就是女的接你电话。”孟月升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记错的,“嫂子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 许晟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她不是你嫂子,我没跟她结婚。” 孟月升睁开泪眼,其实不难想到是怎么回事,“因为我突然死了。” 许晟心魂俱震,浑身僵硬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你愧疚,你回去找我了,还带走我的骨灰,如果我没死,你们早就结婚了,你也永远不会再回来看我一眼。” 孟月升说出这些话心里亦极不好受,钝刀割肉一样地疼,他倒宁愿许晟绝情到底也好过现在这样。 “我不用你这样可怜我。” 孟月升竭尽全力也压不住哭腔,他委屈得想死,全身止不住轻颤,气得无法控制自己,张嘴狠狠地咬了许晟的肩膀,咬完再抬手打他,“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晟一动不动地让他咬让他打,手臂就是一分不肯松,不管孟月升想怎么生气都只能在他怀里。 从啜泣到放声大哭,孟月升在这个世上最温柔又最狠心的男人怀里几乎把泪都流干了,可无论他怎么发泄心里还是觉得又闷又痛,无法畅快一丝一毫。 第67章 “哥……” 孟月升打完了又紧紧抱住许晟的肩膀,像飘在看不到陆地的海面上身边就这么一条小船,多不甘也只能选择攀着他。 许晟一颗心几乎叫他哭碎了,眼眶血红,下颌线条紧紧绷着,只能更用力、更用力地抱紧孟月升,恨不能和他融为一体。 次日。 孟月升从床上醒过来,脑子里几乎回忆不起任何事,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呆呆发了一会儿怔,昨晚发生的一切才慢慢像涨潮的海水涌过来。 他无意识抬起左手,看到无名指上还戴着指环,明明昨晚他就摘下来丢掉了,结果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他手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房间的窗帘都拉上了,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孟月升想看看时间,转头找手机时才发现居然有个黑影一直坐在沙发上。 不知道许晟保持那个姿势多久了,灯也不开,就这么坐在黑暗里看着他,或者说守着他。 孟月升被他不出声的样子吓了一跳,抿了唇没说话。 两人在一片漆黑里默默看着对方。 最后是许晟声音微微沙哑地打破沉默,“还早,接着睡吧。” 孟月升摇头,揉了揉不太舒服的眼睛,“我想回家。” 许晟说:“好,我带你回去。” 孟月升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好强调,“我要回我奶奶家。” 许晟微微颔首,“好。” 孟月升又说:“我自己回去,你不能跟来。” 许晟就沉默不语了。 那三年是怎么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拒绝抛弃,终日惊惶悔恨,如果不是自己意外离世许晟根本不会回头找他,这个残酷至极的事实他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我要重新考虑跟你的关系。”孟月升说着,又一次把戒指摘下来。 这次他没有丢,而是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随便许晟要怎么处置。 “你可以不要我不认我,但我没办法,对我来说你永远是我哥,就像太太和先生对我来说永远是恩人,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 睡了一觉他现在整个人都清醒很多,已经不想再哭了,许晟对他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补偿他现在觉得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发生过的事情要有个交代。 他说完房间沉默了许久,久得他都以为许晟不再说话了。 正想起身去拉开窗帘或者打开灯,却突然听见许晟沉声说:“她是接过一次我的电话,就那一次,陌生号码我不知道是你打来的。” 孟月升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说这个,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电话不是我让她接,后来她也没有再碰过我的手机。” 许晟从沙发上起身,黑影高大挺拔,沉默走来时如同一座大山,逼得孟月升不断瑟缩,后背靠在床头,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说不出话。 转眼间许晟已经走到床侧,来到他的面前从上而下地看着他,语气还算温和,“我不同意你重新考虑。” 孟月升没有抬头看他,轻轻道:“又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你的一条狗吗?你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想要了我就得趴回你的脚边?” 他还没说完许晟的身体就像站不稳地轻晃了一下,眼前因骤然受到的剧痛阵阵发黑。 孟月升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茫然地又问了一句,“是吗?” “你是我弟弟。” 许晟手指颤抖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戒指,单膝跪在床边,拉起孟月升的左手又一次帮他把戒指戴上,“你是月儿。” 孟月升看着又重新回到手上的戒指,心里只有迷茫,“为什么我死了你才心疼我?” “是我不好。”许晟在昏黑里和他额头相抵,“我太自私,只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因为你不爱我,对不对?” “我爱你。” 孟月升垂着干涩的眼睛,鼻尖碰到了许晟的鼻尖,呼吸亲密交织,仿佛不分你我,“我也爱你,可是我想先跟你分开。” “不行。”许晟没有一秒犹豫。 孟月升也有自己的坚持,“我不恨你,我就是想好好想一想,我自己想。” “想什么?”许晟眼眶微热,想吻他又不敢,只能执起他一只手吻了吻手背,“你忘了你说过你不离开我吗?” “你是我哥,我能去哪?” 恩情也像枷锁,既套在脖子上也拴在脚踝上,没有许家他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一走了之只会让周敏和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蒙羞。 孟月升:“我想清楚了就告诉你。”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就是暂时不想再跟许晟待在一起。 他没有说出来许晟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情愿也没办法再强硬地说不行,这样做只会把孟月升的心推得更远而已。 半晌,许晟低声祈求,“你会回家吗?” 他说的是哪个家孟月升很清楚,小声说:“不回了吧。” 许晟心口漫开一片针扎地疼,疼得密密麻麻,可他还有要问的问题,“需要想多久?” “不知道。” “……你想好之前我能去看你吗?” 孟月升心里想拒绝,但看到一颗滴落的泪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没哭,那不是他的眼泪。 许晟又问了一次,话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可以吗?” 孟月升不敢抬起眼看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只是怔怔点头,“好。” 第63章 原定一周的沙漠旅行遗憾中止,许晟重新整理了带来的两个行李箱,将自己和孟月升的衣物分开,所有零食和纪念品都装在孟月升的箱子里,用不上的防沙装备就自己带走。 他在酒店房间整理的时候孟月升就坐在床上看着,听他不放心的叮嘱。 “不要贪凉,空调风扇都不能对着吹,要少喝碳酸饮料,渴了就喝水,不能天热没胃口就不吃饭,多少要吃一点。” 许晟拿出一个浅色便携药包,打开指了一下里面新买还未拆封的药膏,轻声道:“被蚊子叮了不要抓,用这个抹,很快就不痒了。” 孟月升从小就招蚊子,人又长得细皮嫩肉,每次被叮出奇痒的粉包总会把皮肤挠破,许晟看不得他抓痒的手劲,从以前开始带他出门玩都会随身带舒缓止痒的药膏,只怕要用的时候没有又让他把皮挠破了。 相似的叮嘱孟月升早已听过无数遍,每次许晟从国外回来陪完他又要走的时候就会像这样,这意味着他们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有事一定要给哥哥打电话,放完假我会去接你。” 孟月升只是安静听着,并不答应。 许晟看了他一会儿,也沉默地扭头继续整理,想起不放心的事才会出声。 离开西北那天是个晴日,但孟月升心情不好,大太阳天瞧着也是灰蒙蒙,再没有来时那么迫不及待的兴奋和高兴。 要是按他想的他和许晟要走也应该分开走,随便许晟要回s市还是l市,总之跟他不顺路,他自己可以回去。 但许晟什么也没说,带着他的行李把他送到村口,不过人没进去,周敏都不知道他来过。 后来许晟去了哪里孟月升也不知道,许晟不说他也不问,但每天他还是会收到许晟发来的消息,早晚各一次,每次都只有两个字,早安跟晚安。 他不肯回,只是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前都得看一眼。 这天,周敏在镇上买到了特别新鲜的蛤蜊,这个月份蛤蜊最为肥美,孟月升爱吃周敏就多买了一些,煮汤还是蒸蛋味道都好。 蛤蜊买回来要等吐沙再清洗,孟月升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帮忙,周敏种的小菜地飞来了几只蝴蝶,聪聪正在追蝴蝶玩。 以往看到这种场景孟月升肯定要去拿手机录下来,但今天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周敏眼皮微掀地瞥他,“又跟你哥哥吵架了?” 孟月升回来快一星期了,每天情绪都不高,经常一个人坐着出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时候他跟许晟生气吵架也会一个人躲着生闷气,但要不了多久许晟就会找过来把他哄好,像这样气了快一周还不见好的情况确实没发生过,周敏有些担心,“别跟你哥哥生气,他那么疼你,偶尔你也应该让让他。” 孟月升淡淡地说:“这次不让。” 周敏无奈摇头,“你哪次让他了?哪次都是他来哄你。” 孟月升无话可说。 周敏又劝道:“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吧。” “我不打。” 他不想打周敏也逼不了他,只是叹气,担心他不惜福,“等你哥哥结婚了,他有自己的家庭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你。” “我知道。” “知道你就应该珍惜,别把时间都浪费在生气上。” 孟月升听得怔了一下,突然如梦初醒。 第68章 是他好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如果前世的死亡注定要发生,也注定了他躲不过肯定是要死的,那他现在不就是快死了吗? 孟月升怔怔地抬起脸看着周敏,看奶奶日渐发白的发丝,这些年脸上越发清晰的皱纹。 年轻时她也是顶水灵的小姑娘,只是老天爷对她不好,爱夺她亲人。 “奶奶。”孟月升努力掩藏情绪,有些话他想早点跟她说,“以后我要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不怎么能回家,我爸妈的那笔钱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去旅游,把房子盖大点,都行。” 周敏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出国?” 孟月升眨了眨眼睛,点头说:“对,毕业了我想去国外看看。” 周敏摇头,“我听说国外物价很高,花销大,你要去你爸妈留的钱正好用得上。” “不用,我去的国家物价低,花不了什么钱。” “花不了这钱也得留着给你买房。” 周敏对儿子儿媳的命换来的赔偿金保管得异常慎重,简直比她的命还要重要,在许家这么多年赚的钱不少都存了进去,可要想在大城市买个房子还远远不够。最好就是孟月升毕业出来能找份稳定的好工作,然后把钱付房子首付,孟月升再月供慢慢还,有了房子再找老婆总是要容易一些。 “你还小,不知道过日子就是样样要钱。”周敏年轻时就是独自抚养儿子成人,她太清楚钱有多重要,“你现在是不缺,等你将来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奶粉尿布,小孩上幼儿园上学,这些都是钱……” 说到这些事周敏就有些打不住,倒不是在催什么,只是希望孟月升能对未来多一些规划,不要总想着好玩。 她说的时候孟月升就默默听,那天蛤蜊好多,吐沙倒水换水,忙活了很久才把蛤蜊都洗干净。 晚饭周敏拿蛤蜊和龙头鱼煮汤,还做了个蛤蜊蒸蛋,孟月升把两道菜都拍下来,存在手机相册里没有发出去。 - 八月末,一转眼今年的暑假已经到了尾声。 孟月升在收拾回学校的行李,房间正乱着,周敏好像还嫌不够乱,想到什么给他拿什么,吃的用的拿塑料袋一装打个结就让他装在行李箱里,叫他拿回宿舍去。 许晟说等他放完假就来接他也是说到做到,甚至提前一天就到了,住在镇上的酒店,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打车到村口。 这大半月来他每天都会给孟月升发消息,要来接他也是提前说过,到了就径直走进村子,熟门熟路地步入小院。 周敏养的狗聪聪已经不记得他了,见有生人进院就汪汪直叫唤,屋里的人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他十分惊喜,“小晟!” “周阿”许晟笑着与来迎自己的人打招呼。 周敏迎完他便回头叫孟月升,“月升,哥哥来找你了,快出来。” 孟月升没有出来,听到声音只是探出个脑袋看一眼,马上又缩回去。 周敏去厨房倒水,许晟站在他房门外,看他蹲在行李箱旁钻研收纳技巧,试探地问:“需要哥哥帮你吗?” 孟月升头也不抬,“不需要,不许进来。” 许晟就没有往里走,只是眼神幽深又热烈地望着他,如有实质,如有温度。 孟月升感觉他的视线好像有生命一样在自己脸上和身上爬,湿湿黏黏的,受不了地抬起脸瞪他,“不许这样看我,出去!” 许晟刚有点委屈地把目光落在地上,倒完水的周敏就出现了,她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不高兴地皱眉,“月升,你怎么能这样跟哥哥说话?” 孟月升垂头不语。 许晟接过周敏递来的水杯笑了笑,直接转走了话题,“周阿姨,我看到院子好像多种了些东西。” “对。”周敏很宝贝自己的菜地,见许晟感兴趣便拉着他往外走,“来年我想在这搭个架,再种点……” 话音逐渐远去,孟月升对着行李箱发了会儿呆,想着刚才看到的许晟,总觉得他瘦了些。 而在观赏菜地的许晟心里也有相似的感受,他眼睛看的是番茄黄瓜,脑子里想的却是孟月升,想得都有些没办法分神听周敏在说什么。 整理完行李孟月升拖着箱子走出来,还是一眼没看许晟,“奶奶我走了,你别送我。” 周敏想至少送他到村口,但天气热孟月升不想她出来,就让她留在家里。 许晟朝他伸手想接过行李箱,“我来吧。” “我自己有手,我自己来。”孟月升推开他的手臂,回头跟周敏招了招手,脚步迅速地往村口方向走。 许晟默默走在他后面,始终和他保持在一个伸手就能拉住他的距离。 计程车停在村口的绿荫下,上了车后孟月升和许晟都坐在后座,两边车窗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又是一个好天气。 孟月升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用正眼看他,坐在车里也是抱着手目光只落在窗外,不看身边人也不跟他说话。 车子是直接去机场的,路途很长,孟月升没撑多久便觉得困了。 许晟一直在看着他,见他眨眼的频率变得缓慢就知道他困了,下意识地伸出一双手臂,柔声说:“睡一会儿,哥哥抱着你。” 孟月升一下睁大眼睛,故作冷淡地说:“不用,你别碰我。” 许晟便遗憾地放下手臂,“热不热?” “热也不关你事。” “渴吗?这里有水。” 孟月升拧紧眉,“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许晟心里一叹,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眼睛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个小时,车子还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孟月升没撑住睡意,终究是歪着脖子打起瞌睡。 许晟静静地望着他,像观察也像克制,直到确认孟月升确实是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睡姿难受的人轻轻搂到怀里。 没想到刚搂过来人一下就醒了。 孟月升睁着半梦半醒的眼睛看他,没说什么。 许晟眼中的克制突然就燃尽了,但他没有放任自己,只是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声音微微低哑地说:“月儿,我很想你。” 孟月升没有说话,想坐直也没办法,许晟的手臂正搂着他。 “一会儿就好,让我抱抱你。”许晟难耐地将额头抵在他的额角上,压低的声线掩饰不住他的不安与无措,“月儿,我爱你。” 孟月升安静地垂下眼没有说话。 许晟不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样祈求他不要推开自己。 孟月升心不如他狠,至少这一刻他没办法狠心推开许晟。 而他的心软恰好一直是许晟的一张牌。 “月儿,我这几天总有些头疼。” 孟月升一下蹙紧眉头,“感冒了吗?” “不知道。”许晟慢慢把自己的脸埋进孟月升颈窝里,轻声说:“就是……很疼。” “那你吃药了吗?” “嗯。” 孟月升不再有任何挣扎的念头,无奈地调整坐姿,让许晟能舒服点靠着他。 许晟微微扬唇,嗅着孟月升身上的味道有些安心地闭上眼。 第64章 时隔一个暑假回到l市,原本孟月升是打算直接回学校就不去明水庭了,但许晟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中暑还是感冒了都不一定,孟月升就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心想等他睡着了再走也不迟。 许多天没回来,刚一进门孟月升就发现家里多了很多花,玲珑小巧的花盆是多肉,放置在客厅的茶几和他放杂志漫画的小书架上,枝叶比较大的养在阳台,像绣球、蓝雪花这类夏季花卉都已经开花了,花团锦簇十分漂亮。 孟月升没对这些花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多看了几眼,然后突然想起在梦中许晟也曾坐在开满花的阳台里,摇椅轻轻摇晃,风铃叮叮响,许晟搂在怀里的陶瓷坛子原来就装着他的骨灰。 “哥。” 许晟安静地望着他。 孟月升对着阳台出神,忽然微叹,“你没害死我,那不关你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许晟背负他的死亡,那跟许晟抛下他三年是两码事,许晟也完全没必要保管他的骨灰。 “你后来那样我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他想象不出来许晟这样做的心情,只知道这样很不好,他希望许晟知道他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了。 但许晟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沉默良久的人突然话音极轻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孟月升皱起眉,“我没有。” 许晟却好像没听见,低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谁都能梦到你,就是我不行。” 前世明明一直是他在保管着孟月升的骨灰,可到头来连不相干的人都能梦见,他就是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孟月升,他弟弟死了都对他避而不见。 “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我也只是……”许晟有些痛苦地敛了眉,“我想哄好你,我不怕你生气,我就怕我哄不好你。” 第69章 孟月升小时候有一点委屈不高兴都是他哄好的,但最应该出现的三年里他却对孟月升不闻不问,该哄的时候不哄,等到人死了想来哄已经晚了。 骨灰坛不会说话,他也梦不到孟月升,只能猜测孟月升一定还在生气,才会不愿到他梦里见他。 可这都不是许晟最怕的,他最害怕是死了也见不到孟月升。 虽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他死了就能看到弟弟,但许晟心里就是深深存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希冀,盼望着有一天他能见到弟弟,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孟月升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许晟朝自己走过来,他就这样和哥哥近在咫尺地对望。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许晟隔着烛光凝望坠入爱河的弟弟,对他真心倾吐的爱语心花怒放,又如此深切不安地祈求,“月儿,别离开我。” 曾经孟月升也很想像这样求他,求他别不要自己,但许晟从来没给过他机会。 他死了才等来哥哥。 如果遗忘过去等于背叛自己,那原谅会是罪不可恕吗? 孟月升茫然地被吻了唇,睁着疑惑的眼对许晟说:“我还没考虑好。” 许晟不舍地对他的嘴唇亲了又亲,然后缓缓站直身体,情深意切地认错,“对不起。” 孟月升抿了抿被他亲得发热的嘴唇,“你现在好点了吧,我要回去了。” 许晟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摇头,“还是疼。” “……你是不是骗我的?” “没有。”许晟低下头和他额头相贴,“我好像有一点低烧。” “哪有?”孟月升往后缩,用手掌试探许晟额头的温度,另一只手又摸摸自己的,感觉两人体温差不多,“摸着不烫啊。” 用手测量到底不够严谨,孟月升放下手去找药箱,“我找找体温计。” 家里有水银的也有体温枪,两种孟月升都试过了,许晟根本没有发烧,但他说头疼不舒服孟月升也不能不相信他,只好留下过夜。 “你自己睡,生病了别传染我。” “头疼不会传染。” “我不管,我要自己睡。”孟月升拍软枕头躺下,自顾自关了床头灯,“你要是半夜过来以后我就不回家了,哪疼我都不回家。” 他的威胁管用,半夜许晟果真没有过来,但他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真实得像那个放了他骨灰的房子,不像梦见的,而是看见的。 他看见许晟躺在一张病床上,脸色苍白至极,许多医疗仪器围绕在病床边,心电监护仪正常工作着,时刻监视病人的各项生理参数。 从看清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开始,他的身体就僵硬得像灌了铅,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想找到这只是一个梦的证据,比如没有细节,背景是虚焦模糊的,可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感受到恐惧。 他不敢看。 这间病房的细节多得他头皮发麻,耳边是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上面的数字也一直在发生变化,哪怕他不看余光也能感受到。 上次细节如此清晰的梦是他看到了装石榴籽的水果碗,后来许晟就给他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因为那不是梦,是他死后看到的。 梦境不会如此真实,所以许晟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躺在医院里? 大脑尚存的一丝理性对眼前的一切发问,可他的心口却痛得仿佛活生生撕裂了,他只知道前世自己的骨灰在许晟那里,却不知道许晟最后怎么样了,有好好活着吗?是寿终正寝的吗?还是也像他一样早早就死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他只能站在病房里看着不知原因昏迷不醒的许晟,不敢上前靠近。 他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看着许晟看了多长时间。 直到听见手机设置的闹钟响了,他才得以从那间病房逃脱。 大梦初醒现实只是过去了一夜,孟月升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耳边还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人敲响,门外响起许晟的声音,“月儿,醒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孟月升猛然回神,从床上跳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冲过去开门,“哥!” 许晟正在给他做早餐,腰上系了条围裙,见门打开后竟是这藏不住惊慌的一声哥先冲出来,他脸上十分意外,“嗯?” 孟月升心跳如鼓,双眼惊魂未定地盯着许晟,好半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定期去医院体检吗?” 许晟虽不解他怎么一起床就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有,去年刚体检过,一切正常。” 孟月升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这话,“你别骗我。” “这我为什么要骗你?”许晟笑着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没骗你,我身体很好,是不是我昨天头疼吓到你了?我没事,现在一点也不疼。” 顾不上现在心里还乱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考虑好,孟月升害怕地靠进他的怀里,手臂死死抱着他的腰说:“哥,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躺在病床上。” 许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被噩梦吓坏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哄道:“不怕,只是一个梦,哥哥没有生病。” “可是……” 孟月升比任何人都更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但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梦见前世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那一切都是真的,像那个水果碗,像他现在紧紧抱着的许晟。 “哥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问题很简单,说出来就好了,可孟月升喉咙像卡了刀片痛得说不出话,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他的异样终于引起了许晟的重视。 许晟松开他,低头担忧得眉头紧锁,“月儿,到底怎么了?” “你……”孟月升手指抓得他衣服生出皱褶,指节用力到发白,脑海里不断浮现病房里许晟好像即将安静死去的模样,“你,你有没有好好活着?” 许晟闻言微怔一下,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了孟月升抓着自己衣服的双手,眼中浮现极浅的淡笑,“有。” 像快溺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孟月升死也不放地抓着,呼吸粗重,他就怕许晟是骗他的,“那你为什么会在病房里?你生什么病了?都好了吗?” 许晟根本没有这段记忆,眼神茫然地道:“我没住过院。” “可是我明明……”孟月升惊慌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许晟,要是他敢骗他,他绝不原谅。 许晟慢慢摇头,话音里多了几分笃定,“我没有住过院。” 孟月升没有感到丝毫安心,他清楚那不是一个噩梦,病房里所有的细节都在交代那是前世的画面,住持也说过他总是跟着许晟,他死后一直跟着哥哥,那一定是他看到的。 但许晟此刻的反应也不像在骗他,好像是真不知道医院的事。 他是忘了吗? 孟月升想不明白,只有等下次再梦见那个病房,也许他就能弄明白许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5章 病房的噩梦把孟月升吓坏了。 刚返校的那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真正的噩梦。 真正的梦不会有太多细节,背景虚焦又模糊,但传递出来的信息反映的都是孟月升内心最深的恐惧。 他总是看到许晟躺在病床上,鲜红的血流不尽地从被子里往下淌,视野里一片血红,连病房都像浸泡在血海里。 有时他又不会梦到血,但有更可怕的东西,心电示波呈直线,心电监护仪因病人失去心跳发出刺耳的警报。 每一次他都在许晟死亡的那一刻惊醒,睁眼总是在半夜,室友们睡得很熟,小声地打着呼。宿舍里有些年头的空调在正常制冷,吹出来的风是凉爽的,但孟月升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在严重受惊后仍然震耳欲聋。 每天晚上睡不好后遗症就是白天容易犯困,孟月升在课上打瞌睡的频率直线上升,因为心里有无法疏导的恐惧,他连食欲都丧失了。 这天,王晓良神色凝重地给他买来番茄牛肉面,把筷子强塞他手里,“吃,不吃我给你哥打电话了。” 孟月升看了他一眼,勉强吃了两口面条又把筷子放下了,“我不想吃。” 张浩文和潘俊都挤了过来,担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孟月升把那碗面推开了一些,“我就是不想吃。” 王晓良还在猜:“心情不好?跟你哥吵架了?” 他是唯一知道孟月升和许晟真正关系的室友,猜也是精准地往许晟身上猜,除了许晟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把孟月升影响到这个地步,已经食不下咽。 孟月升缓缓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王晓良皱眉,“那是因为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是啊月升,有事儿不能往心里搁,会搁出病的。” 第70章 “你告诉我们,我们对天发誓不给外人知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终于撬松了孟月升的嘴。 “我做噩梦了。” 听到那么简单的原因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困惑。 “就这样?”潘俊有些难以置信,“什么噩梦这么厉害啊?” “我梦到我哥死了。” 孟月升话音刚落,宿舍连空气都寂静了。 三人都在斟酌着该怎么安慰他梦都是假的,通常也是反的,但还没想到要怎么说,又听见孟月升道:“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场景可能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沉默延续片刻,张浩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月升,梦里的东西是和现实是相反的,你哥肯定不会有事。” 潘俊也跟着附和,“是我梦见过我中了五百万彩票,我以为是天降巨富的征兆我要发财了,结果我现在还不是一样一穷二白,食堂吃手撕鸡饭都不舍得买大份的。” 孟月升只是垂眸不语。 王晓良嫌弃地推了一下潘俊,低头对孟月升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可以去庙里拜一拜,我奶跟我妈都是这样的,她们梦见什么不好的东西就要去拜菩萨,万一是沾到什么不干净的才做噩梦,拜完也就没事了。” 潘俊不太赞同,“这得有信仰才能有精神寄托吧,月升又不信这些。” “有没有用的拜完不就知道了吗?又不麻烦。” “有道理,那月升你去拜拜看吧。” 孟月升摇头,他自己清楚噩梦的根源是心结,这拜什么都没用,不弄明白许晟为什么会在病房里,前世又是个什么结局,他可能会一直像这样做噩梦。 王晓良见他摇头又叹了一声,“那你总得好好吃饭吧,你老这样不吃饭怎么行?你哥哥肯定会生气的。” 拿许晟来压孟月升大多数时候能管用,虽然孟月升根本没多怕许晟,但他毕竟是许晟带大的,像小孩子做了错事怕被父母知道,他也有相同的心理。 王晓良又劝了几句,终于劝得孟月升动起筷子多吃两口。 九月的l市常有阵雨,雨势不大,就是突如其来。 两个小时前孟月升走进图书馆天气还好好的,两个小时后出来天色已经阴透了,小雨淅沥沥伴着凉爽的风吹得校园草木摇晃,没带伞的人都躲起来避雨,一时间图书馆门外聚集了不少等雨停的人,徐静也在这。 开始孟月升并没有发现她,直到听见她跟朋友交谈的声音才注意到她竟在不远处。 视线不经意对上,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一下。 徐静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径直朝孟月升走过去,笑着问:“没带雨伞?” “带了。”孟月升拿出书包里的便携雨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雪白运动鞋,“我不想弄脏鞋。” 徐静:“你不是有个电动车吗?” “雨天地滑,我技术不好怕摔车,摔了我的车就没了。”孟月升无奈地笑,把伞递给她,“反正我想等雨停再走,你拿去用吧。” 徐静轻轻推回他的伞,“我有带。” 孟月升点头不再坚持,把雨伞放回包里。 徐静微微歪头看他雪白的脸,问:“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她刚问完孟月升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新消息提示。 孟月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许晟发来的一条短语音,温柔的提醒。 “天凉了,记得穿衣服。” 孟月升随手回了个表情,从书包里拿出一件秋季的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嗯,因为总是做梦,睡得不好。” 徐静没有对许晟无孔不入的关心发表看法,只道:“睡前泡个脚试试,能睡得舒服一点。” 孟月升苦笑一下,“谢谢,我今晚回去试试。” 徐静提醒他,“睡眠多梦十分伤神,注意力容易不集中,你要多注意。” 孟月升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发现,她一定是那种很小就已经懂事的女孩,因为徐静的心思太过细腻敏感,这是天生的,这种人就是会更容易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 这不是他们和平分手后第一次偶遇,却是第一次徐静主动走过来跟他说点什么。 孟月升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没有差得这么明显,便忍不住问:“我看上去很糟吗?” 徐静轻轻摇头,“有些,但你出神的样子更让我觉得心慌。”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孟月升怔了一下,“为什么?” “说不清楚,我很少有这种感觉。” 徐静难以形容走出图书馆的那一刻她遥遥看到孟月升的心情,总觉得他在害怕,这让她很不忍心。 “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孟月升心领了她的好意,眉眼含笑地点头,“谢谢。” 渐渐的外面小雨停了,孟月升与她话别,小心绕开地上的积水走远了。 徐静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朋友围上来打趣才回神,想跟着笑一下却有些笑不出。 她从小直觉就很准,感觉不对劲的事情一定不会去做,但这往往只在自己身上管用,刚才是第一次她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很不好的气场。 像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好的成真能让人高兴,说不好的就算没发生也是得罪人,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只能希望自己的感觉错了,但最让她心慌的是,她的感觉一般不会错。 - 之前的每一个周末孟月升都会回明水庭,但暑假结束返校后第一个周末孟月升并没有回去,他说不回许晟也没有逼他,毕竟答应过了给他时间好好考虑,至于要考虑多久是孟月升说了算。 在第二个周末来临前,许晟给他发消息问他这周回不回。 孟月升考虑很久才说要回。 周五下午,许晟的车早早就出现在l大校门外。 十来天不见,刚见面许晟就看出孟月升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原本温和带笑的脸色顿时一僵,突然淡得有些冰冷,幽深的眼眸几乎是直直刺进孟月升的身体。 孟月升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全程都低着头,乖乖系好安全带。 可他系好了车子也没见发动,让人窒息的沉默就在两人中间游走。 感受到身边人一瞬也不曾挪开的目光,孟月升喉咙微微发紧,双手紧张无措的不知该往哪里放,小声问:“不走吗?我肚子饿了。” 许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沉默地发动车子。 车往明水庭方向开,但路上许晟突然把车靠边停,他没说什么一个人推门下车。 孟月升坐在副驾驶座看他脚步微快地走进路边一家蛋糕店,不一会儿就提了一袋东西出来。 回到车里,许晟一言不发地把袋子给他。 孟月升肚子根本不饿,但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蛋挞慢慢吃了。 他知道许晟在生气,也知道他在生什么气,正因都清楚他才心虚地不敢说话。 车子开进明水庭的地下停车场,许晟大步没有回头地进入电梯,孟月升走得慢,最后是小跑着进正在等他的电梯门。 见面至今许晟没开口跟他说一个字,直到进了玄关,许晟隐忍不发的怒火才冒出了头。 “说清楚。” 孟月升抱着蛋糕店的袋子,里面有牛奶他没喝,只是吃了一个蛋挞,听到许晟冷淡至极的声音,他有点怕地站在原地不动。 许晟从来都不想跟他生气,也不喜欢对他太凶,他喜欢孟月升亲近自己,跟自己撒娇,但看到孟月升清瘦得原本应该合身的衣服都有些空荡,压抑不住的怒火便一阵阵往外冒。 他从来没见过孟月升瘦成这样,像大病了一场,面无血色,唇也发白,从小就生得灵气十足的一双眼睛黯淡,过去真病了也不曾这样过。 孟月升睁着眼看他不说话。 许晟只能极力控制自己态度不要太差,深深呼吸将话音放柔:“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孟月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说自己天天噩梦缠身,几乎每天都会梦见他死了。 可他不说许晟也不会放过他。 两相对望,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孟月升就在这时一点点崩溃了,他的手没抱紧袋子,面包和牛奶都掉在地上,眼泪一眨便滴出眼眶。 “你骗我的,你没好好活着。” 第66章 眼泪顺着瘦削的脸庞汇聚到下巴,再一颗颗砸在地板上,像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滴落在许晟的心头,带来钻心的疼。 许晟沉默走过掉落在地的牛奶面包,将全身颤栗不止的人搂到怀里,拥抱过他才发现,孟月升比看上去还要瘦许多。 连日的噩梦几乎把孟月升完全击垮了,比再经历一次濒死更可怕,在梦里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目睹许晟停止心跳,失去呼吸,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凌晨他都无法再继续入睡,他怕睡着了又要梦见许晟死了,只能睁着眼等待天亮,不睡就没有噩梦,他哥哥就不会死了。 第71章 这个最笨的办法不会一直管用,他总有撑不住的时候,每次不小心睡着了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就会出现在耳边,好像他曾陪伴着住院的许晟在医院里待了很长时间,长得他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时刻,但灵魂已经记住了这冰冷的机械声,他一定是在哪里听过。 “你骗我……” 孟月升委屈至极地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上,拼命涌出眼眶的泪不一会儿就将许晟的衣服打湿了一小块。 许晟什么也没有说,把人抱到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洗过热水的毛巾轻柔地覆在那张哭得十分可怜的脸上,温柔冷静地为他擦干泪水。 但情绪开关打开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关上,孟月升忍了那么多天已经到极限,泪水被擦去又不断涌出新的泪,他就这样睁着一双尽碎的泪眼直直注视着许晟,视野模糊不清他就睁大一点努力看清,把梦里无法流出的泪用力流尽。 柔软的毛巾很快就凉了,许晟打开热水又洗了一次,耐心温柔地亲了亲孟月升哭得红红的鼻尖,抵着他的唇轻声说:“我没有骗你。” 他的确没有住院的记忆,那天孟月升问他有没有好好活着他也不算说谎了,他确实好好活了三年,也守了孟月升三年。 后来也不是他不愿意继续守,只是发生了他没办法回家的情况。 这样看他好像又把孟月升丢下了。 许晟心疼不已地放下毛巾,两只手掌捧着孟月升的脸庞,知道他会梦见前世死后的场景,心里痛得犹如刀绞,“你还在等我回家?” 他就怕是这样的。 孟月升的骨灰他一直放在家里,如果他没有回去孟月升又一直在那里可怎么办?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我不知道。”孟月升一点点摇头,双手无助地揪紧许晟的衣服,难过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没有回家吗?” 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他没回去了。 “为什么你没有回家?你不是说你没骗我,没有住院吗?” 如果梦是真实的,那说谎的就是许晟。 可是就算许晟真的说谎了他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按时间推测前世那个时间他早就死了。 如果前世的死亡是命数躲不过的劫难,他们终究要再经历一次,那一切重来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又为什么可以重活一次? “你做了什么?” 孟月升泪眼婆娑地拉下许晟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地握住他,不许他再说谎,“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许晟没有躲闪地直视他的眼睛,幽深的眼眸翻涌无尽复杂的情绪,是心疼、是思念、也是悔不当初。 最刻骨铭心的爱与思念能让死去的人生出灵魂,他的骨灰在许晟这里,自然连灵魂也只能跟在许晟身边,哪也去不了。 前世阴阳两隔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可能他们一直不曾分开过,只是一个忘了,一个不知道。 “你,你疼吗?” 孟月升拉起他的双手抱在怀里,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刚才把许晟掐疼了,指甲清晰的月牙印还在上面,他没有看见,只是抱着许晟的手臂心如刀割地害怕他也走得很痛苦。 “不疼。”许晟想对他笑,但唇角几次都没能成功提起,心底无奈地叹气,“我不疼,月儿,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四字瞬间狠狠刺痛了孟月升,住持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如果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或可为你换得一条生路。 难以形容的恐慌爬上心头,孟月升吓坏了,身体像掉进冻湖的冰窟窿里,惊慌地对着许晟摇头,“不,不行,我不要你死。” 许晟不知道他去过寺院见过住持的事,住持的话更无从知晓,只以为他吓坏了,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低声温柔地哄:“好,好,我不死,哥哥不死,你也不死。” 孟月升害怕得根本说不出话,身躯轻颤着被许晟搂进怀里,一只熟悉温暖的大手正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耳边是轻声细语地安慰,“不难过,都过去了,哥哥永远陪着你。” 温柔耐心的安慰永远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再恐怖的噩梦也有梦醒的时候,像黎明来临黑暗便会散去。 孟月升紧紧依偎在许晟的怀里,仿佛出生后他就待在这,这是把他孵化出来的蛋壳,害怕了也要待在里面才能安心。 时间悄然流逝,过了很久孟月升才肯从蛋壳里冒出头来。 他哭得眼睛红肿鼻子也红红,垂着湿润得可怜的鸦睫看许晟清洗毛巾,柔软的纯棉毛巾是亲肤面料,过了热水后贴在脸上会十分舒适,他微微仰起脸配合许晟,让他能擦得更细致些。 擦完脸洗净毛巾,许晟将孟月升专用的一切归位,把人从洗手台上抱下来。 孟月升脚不沾地地进了厨房,屁股下的洗手台变成了大理石岛台,许晟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边,“晚饭想吃什么?” 孟月升的手臂紧紧圈在他的脖子上不肯放,他什么也不想吃,“我不吃。” “不吃你就只剩下骨头。”许晟试图把他的手拉开,但还没使劲就听见孟月升不满地哼哼声,只能先收回手,“鸡蛋面?马上就能做好。” “我不想吃。” “我想吃。” 自己不想吃饭确实不好拦着不给别人吃,孟月升慢慢松开手,垂着哭累的一双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快点。” 许晟煮面的时候他就坐在岛台上看着,鸡蛋面出锅的速度确实快,只要水开很快就熟了。 热气腾腾的一碗鸡蛋面是孟月升最熟悉的味道,小时候在绿园周敏总在早上煮给他当早餐吃,后来就是许晟煮给他吃。 两块煎得金黄的煎蛋一块是他的一块是许晟,他不想吃,但架不住许晟端着碗守在他面前,一筷子一筷子吹凉了喂他吃。 他还是没有什么食欲,但许晟喂到嘴边他就张嘴,小时候没怎么享受过的待遇倒是在长大后享受到了。 晚上的澡也是许晟帮他洗,他什么也不需要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睡觉也有人紧紧抱着他。 “哥,我不想睡。” 关灯后孟月升仍睁着眼,他已经很累了,睡意像一只手不断想把他的眼皮拽下来,可他也怕自己掉进噩梦里,不肯闭眼。 许晟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搂着他的手轻轻拍抚着,轻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孟月升盯着他眼睛,“嗯。” “从前有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儿,他的名字也很可爱,他叫小月亮。”许晟清润的声线比深夜电台里的主播更温柔悦耳,缓缓道来一个温暖幸福的故事,“小月亮有最爱他的爸爸妈妈,奶奶……” 孟月升忍不住补充,“还有哥哥。” 许晟眼底盈出笑意,“对,还有哥哥,他们住的地方四季有花,还有小月亮喜欢的柠檬树,他是个淘气的孩子,柠檬树刚结出果他就想摘下来……”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长得一夜也讲不完,或许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讲。 孟月升听得很认真,专注而投入,跳进哥哥为他编织的好梦里,梦里有深深爱他的所有人。 他不会觉得痛苦,也不会有人离他而去,他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许晟温暖的臂弯如同摇篮,孟月升躺在里面,安全感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在不知不觉里忘记抵抗睡意,忘了要惧怕噩梦,缓缓闭起疲惫的双眼。 许晟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停止讲述,安静地注视孟月升恬静的睡脸。 夜还有很长很长,黎明还要很久才到,好梦还是坏梦尚未可知。 许晟手指极轻地触碰孟月升的眼尾,脑海里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许多事情他都不太能想起来,只知道自己不后悔,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或许再来一次他一样会这么做。 不知是许晟的怀抱起了作用,还是因为那哄孩子似的睡前故事的关系,孟月升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再做关于死亡的可怕噩梦,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难得的好睡眠让他心情好多了,人精神起来食欲也恢复了一些。 早上许晟给他做鸡蛋饼,让他卷着土豆丝和生菜一起吃,孟月升胃口不错地吃了两个,还多喝了一碗小米粥。 这天他哪也不想去,就像以前回到这里一样躺在蛋壳摇椅里,翻阅喜欢的漫画和杂志。 关于前世的话题太过沉重,提一次就伤筋动骨一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没有事先说好他和许晟也默契地避开,暂时的也好,短时间内最好就不要再提了。 平静地度完周末,孟月升该回学校了。 他回家没带什么东西,回校倒是带回去许多,许晟给他买了一些经放的水果,还有跟室友分享的零食,都塞在了后备箱。 东西太多他一个人拿不了,许晟让他给王晓良他们说一声,最好把电动车开过来。 孟月升答应着,给王晓良发了消息。 第72章 住家的这两天他没有再做过噩梦,睡得好好的也吃得好好的,但许晟很担心他,开往l大的路上少不了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说的时候孟月升就乖乖听着,句句有回应,听话得许晟心软。 没有任何征兆,孟月升一直以为还有时间。 他还不到21岁,今天早上还很幸运地看到有蝴蝶飞进他们的阳台,温柔地停在开得正好的绣球花上。 他已经不再做噩梦了,但噩梦找到了现实的入口,带着死亡的恐怖降临在许晟送他回校的路上。 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就像前世孟月升坐在去机场的计程车上,他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等发生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死亡不会对活人怜悯,但也未必争得过以命相护。 转瞬即逝的机会,许晟死死抓住了孟月升的一线生机,反应极快地赶在冲击力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死也不放地抱住他,将人严实地护在怀里。 保时捷被无情掀翻,连滚数圈,停止前又受到一辆小货车的冲击,最后轮胎朝天地停在路上,灰烟滚滚。 昏迷前孟月升还有最后一丝意识,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许晟,但他太疼了,阖眼前一声哥没在唇齿间,模糊的视线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他隐约看到许晟淌血的脸,那么安静。 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觉得周围很黑。 他像一块石头待在黑暗里,一动也不能动,直到一束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身上,他仰脸望去听到哭声,还听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低沉沙哑得让人难以想象是如何发出来的。 “周阿姨,求你把月升的骨灰交给我。” 第67章 他只听见了这一句话,所有的声音就随着阳光一同消逝,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的黑暗重新包裹了他。 这里冰冷寂静,没有任何声音,可能也没有空气、灰尘、时间,或者任何象征这里是人世的东西。 他安静地待在黑暗里,既不恐惧也不悲伤,身体的一切感官已经失去作用,连同大脑也停止工作,不好奇这是在哪,也不关心能不能离开。 他本应该永远待在这里。 但黑暗有最顽强的入侵者,那是一束温暖耀眼的阳光,也是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总是破开坚韧的黑暗自头顶落下,再轻轻地拥抱了他。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知道这个声音总是在跟他说话。 他没有在意,那个声音也不是每次都能战胜黑暗闯进来,有时候会消失很久。 当“很久”的概念出现,干涸静止的时间长河就开始缓缓流淌,“等待”是沉在河底的顽石,任河流如何冲刷也不会挪动分毫。 他开始等待那个声音的出现,等着那束阳光照进来,等着被拥抱。 许晟在母亲的帮助下顺利从周敏手中带走了孟月升的骨灰,他将骨灰放置在新买的房子里,两室一厅闹中取静的地段,窗外是繁华的江景,天黑时亮起灯的那一刻最美。 房子的装潢完全按照孟月升的喜好,要有南天竹要有柠檬树,沙发和茶几下要铺浅色不带任何花纹的地毯……许晟了解弟弟的喜好和习惯,遗物带过来后一一找位置摆放。 孟月升的骨灰坛是周敏选的,莹白的陶瓷色泽圆润,上面没有生卒年,只有一个名字。 若是按周敏的意愿孟月升的骨灰就应该回到他父母身边,她相信这样的安排孟月升也会十分满意,但最后她并没能把孟月升送还给他的父母,故乡立的是衣冠冢。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看到许晟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形容枯槁,又想到孟月升生前是最喜欢哥哥的,也许他更愿意跟哥哥待在一起,最初坚定的意愿就动摇了。 许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将孟月升的骨灰坛妥善安置在家中,每天擦一遍坛身和相框,确保上面无尘无灰,水果和鲜花都是一天一换。 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不再对骨灰坛保持沉默,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骨灰坛当做孟月升说了许多话。 话里尽是生活琐事,需要早出晚归说一声,白天路过花鸟市场买了新的花要讲一句,家里多一样东西少一样东西都应该让孟月升知道,好像只要他说出来孟月升都能听见。 可无论是逃避还是自欺欺人,思念和悔恨都在他得不到回应的每一句话后悄然往心脏扎一根针,孟月升逝世不到一个月,他的心就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从内向外腐烂。 但他无法停止这种行径,因为他发现当自己克制着不跟骨灰坛说话的时候,孟月升那张黑白遗照上的笑脸就会变得冰冷,眼含讥笑。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但这仍让许晟感到恐慌,他从来没有见过孟月升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冰冷无情,充满嘲笑,笑这个房子,笑他惺惺作态。 只有多跟骨灰坛说说话那可怕的错觉才不会出现,照片上的孟月升也会继续用漂亮又可爱的笑脸望着他,仿佛那三年的决裂从未发生过,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孟月升去世三个月,许晟买了新的花瓶和一束粉色的郁金香,鲜花和花瓶搭配得正好,他慢条斯理地调整花叶,轻声细语地试图哄某个不在人世的人欢心,“月升,这束花像你一样漂亮,你喜欢吗?” 他已经永远听不到孟月升的声音,买多少花也送不到孟月升手里。 “如果你觉得喜欢,今天晚上到哥哥梦里告诉哥哥好不好?” 不管是周敏还是许太太,她们都能梦见孟月升,梦到他小时候,梦到他长大后,只有他至今不曾梦他一面。 “你来哥哥明天给你买芒果,还有你喜欢的冰淇淋。”调整好花瓶,许晟顺手轻轻抚摸陶瓷坛上的孟月升三个字,眼底翻涌无尽的哀苦和思念,“你来看看我,哥哥求你,不要只去奶奶那里,到我这来。” 声音的出现总是伴随阳光,等待已久的孟月升会仰头循声望去,听那道温柔的声音时而痛苦时而忧伤。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这个声音在说什么,只是声音每次出现都有阳光,他身边的黑暗会被驱散,他无法不被此吸引。 就像一种蓄谋已久的哄骗,黑暗开始关不住渴望光明的人,而黑暗之外那道出现时总有阳光的声音似也察觉了应该怎么做,空灵悠远的风铃声仿佛一双手臂伸进黑暗里,温柔强势地想把藏在里面的人抱出来。 孟月升无法抵抗,那声音总在他耳边柔声哄,“月儿,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在这里……” 他不知道谁是月儿谁是哥哥,但这声音总来找他,他想他是应该过去看一看。 当这个念头发生,他也被那双手抱出了黑暗。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黑暗以外的东西,他站在一个人的身后,原来他一直都不曾身在黑暗中,只是有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东西被拿开后,他看到了那个总是跟他说话的声音的主人。 他不认识他,却也不像是第一次见,那个人也并不能看见他,只是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然后继续跟他说话。 他仍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也不会有人因此责怪他,因为谁也看不见他,除了一个没有头发的老人。 他听到这个叫“哥哥”的人称呼老人住持,又问了关于弟弟的事情。 “住持,为什么招魂经不起作用?” “起作用了。” 许晟不解他的笃定,也同样笃定地反驳,“没有,我没有感觉到作用。” 住持淡笑,“你弟弟已经知道你在想他了。” 这当然好,但许晟想求的不只是这样,“我想见他。” 住持的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他,“问题不在于你弟弟,在于你,你想他,但你不敢见他。” 一针见血的话语像捅了许晟一刀,高大挺拔的身躯不由脆弱得微微颤栗。 阳光下一只白色的蝴蝶突然飞了过来,孟月升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走了,他安静地站在许晟身旁,安静地看着蝴蝶绕着自己飞。 住持语毕便静静地望着吸引了蝴蝶的孟月升,那少年身形极其黯淡,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上一次他见这少年还是浑浑沌沌,怨气郁结,只知道跟着哥哥走,今日得见已经好了太多,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但住持无法告诉许晟这个好消息,阴阳两隔,他是注定见不到自己弟弟的,“你心愿已成,应该试着将他放下。” 许晟闻言倏然冷了脸,想追着蝴蝶而去的孟月升突然再不能往前一步。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困在了许晟的五步之内,超过五步他就动不了了。 住持余光看到那少年满脸无措地回到许晟身边,似乎感觉到了哥哥的不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再不敢试图去追蝴蝶。 许晟无法知道这一切,只是十分不悦住持的劝告,沉声说:“他永远都是我的。” 第73章 住持:“放下不意味着遗忘或抛弃,你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该去的地方。” 孟月升小心探出脑袋去看哥哥的脸,看清后一下就缩了回去,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找不着家的小狗。 住持心里不忍,还想再说什么许晟却不想再听了,他转身离去,少年急急追着他走,路过又一只蝴蝶这次却不再被吸引注意力,那天便是住持此生与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哪也去不了,只能跟着哥哥走。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的哥哥,但奇怪他就是想跟着他。 他看哥哥买花,买很多好吃的,又看着哥哥把那些他喜欢的东西放在一个照片前面,他看着那张照片只觉得特别熟悉,就像这个叫哥哥的人让他觉得很熟悉,可是他又不认识他们。 有时候哥哥不会出去,他会待在家里一个个清洗杯子,又清洗很多东西。 他最喜欢看哥哥晒被子,在阳光下被子抖一抖可以抖出细细小小的灰尘,他可以蹲在那里,但他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阳台有好多花,粉色的,蓝色的,他看到哥哥经常待在那里,抱着那个奇怪的坛子,听着奇怪的叮叮声。 这声音很好听,他记得哥哥就是用这个声音把他从黑暗里抱出来的。 哥哥听的时候他也听,哥哥不听了他又跟着去任何地方。 他还是不知道月儿是谁,哥哥是谁,直到过去很久后的某一天。 这天很奇怪,外面一直在下雨,他喜欢看的蝴蝶都不见了,哥哥也没有出去,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天黑后房子里没有开灯,到处都是黑的。 淅沥沥的雨声不肯停歇,空气极度湿润,这场雨落在屋外也像浇在屋内。 今天是雨水,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只差一天就是许晟的生日。 外面风吹得急了风铃就响得急,和雨声一起落在屋子里,疾风骤雨震得他头晕目眩,有什么东西突然用力地把他拽回浓稠的黑暗中,又把他塞进一辆彻底变形的汽车里,濒死的剧痛来回碾压他的身躯,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也没有人能来救他。 他想起来他就是这么死的了,他流了好多的血,他已经没救了,只是张嘴就有流不尽的血沫。 他死死睁着眼不肯闭上,喉咙咯咯作响,他想喊爸爸妈妈,喊奶奶,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的唯一一个字是“哥”。 他总是想不起哥哥是谁,月儿是谁。 可是他一叫,哥哥就出现了。 扭曲的车门外突然出现男人高大的身躯,一双有力的手臂把他从变形的车里抱出来,濒死的剧痛完全消失了。 “哥哥在这。” 他想起来哥哥是谁了,极亮的眼眸转瞬极黯,“你不是我哥,我哥不要我了。” 第68章 许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就算濒死前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得以实现,孟月升还是清醒地知道这都是假的,许晟不会来救他,也不会像英雄一样把他从车里抱出来,消除他的恐惧和痛苦。 但不管眼前这个许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身上的剧痛确实都消失了。 “谢谢。”孟月升慢慢坐起来,诚挚地道谢,“我不疼了。” 他想擦掉下巴上的血,可抬手去摸脸又是干净的,没有血,转头望去周围一片漆黑,被冲击力撞到变形的计程车也不见了。 “这是哪里你知道吗?”他只能问这个假许晟了,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不知道他还能问谁,“你能带我去找我哥哥吗?我最后看他一眼我就走。” 假许晟并不说话,只是眉眼含笑地对他点点头,朝他伸出一只手。 孟月升被他牵着,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来路,也不知道这是在往哪里走,他忍不住问:“快到了吗?还有多远?” 假许晟缓缓抬起一只手,孟月升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扇门,那门上停了好多蝴蝶,每一只都像小夜灯一样散发柔和的光泽。 孟月升不解地问:“我是要进去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一直牵着他的手忽然松开,人就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像深海,孟月升没有再多犹豫,朝那扇落满蝴蝶的门走去。 只是他刚走近门上散发微光的蝴蝶就飞走了,无数蝴蝶扑闪蝶翼,门一推就开。 他看到许晟站在阳光下的绿荫里,在很多孩子的簇拥下分发崭新的书包和运动鞋。 有个男孩鞋底都快烂了,许晟注意到牵着他去洗脚,帮他把新袜子和新鞋穿上,很多年前他也给一个小男孩儿穿过鞋,现在做来更不费力,“鞋子合不合适?会觉得哪里太紧了吗?” 男孩皮肤晒得很黑,但眼睛很大很亮,十分乖巧地对许晟说:“谢谢哥哥,鞋子不紧。” 许晟忍不住拉起他的小手,清隽的眉眼笑意清浅温柔,软声问:“你多大了?” “七岁。” “你喜欢吃果冻吗?” 男孩点头。 许晟牵着他的小手走向正在给孩子们发放礼物的基金会志愿者,从一个大纸箱里拿出一袋果冻放到男孩怀里。 果冻袋子很大,里面各种口味的果冻塞得满满的,男孩分出一只手指了指箱子上的字,说:“我知道这个字是月,这个字是金,这个是会。” 许晟给他读了一遍箱子上的字,“月升基金会。” 男孩跟着他读了一遍,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许晟耐心地解释,“月升是我弟弟。” “那你弟弟呢?” “他在家。”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拍了拍怀里的果冻,问:“这些都是月升哥哥送给我们的吗?” 许晟轻笑点头,“没错,都是月升哥哥送的。” 男孩顿时一脸遗憾,为没能见到月升哥哥感到可惜,“那哥哥你能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吗?” “好,我会帮你告诉他的。” 男孩又问:“以后你会跟月升哥哥一起来吗?” 许晟缓缓摇头,“我们要去帮助更多的小朋友。” 男孩理解地点头,“那我长大了去找你们。” 许晟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好,我们等着你。” 孟月升站在许晟身旁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完全忘了自己来时说过只看一眼就走,他跟着许晟去了很多地方,看见了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月升基金会带去善款和物资,给孩子们带去必要的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每个孩子都知道这些都是月升哥哥送给他们的。 他想不明白许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不是已经决裂三年了吗?明明许晟已经不要他了。 盘桓于心头的困惑不可解,直到许晟回家了,看见摆在柜子上自己的遗照和骨灰坛,他才恍惚明白了为什么。 几天没有回家,许晟打来一盆清水擦拭放置骨灰坛的柜子,相框也是一遍遍擦,“月儿,有很多小朋友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孟月升默默站在一旁注视他的动作。 许晟擦拭相框的手很细致,对相框轻拿轻放,“我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样的零食,就买了你爱吃的带过去,他们也很喜欢。” 花瓶里放了几日的鲜花有些蔫了,许晟取下已经不够新鲜的花去洗了花瓶,接了清水把回来路上买的百合花放进去,“有没有坏人欺负你?” 孟月升微微歪头去看他的脸。 许晟表情十分担忧,“我会多做好事。” 这可能就是月升基金会诞生的原因,他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保护弟弟。 但在孟月升看来这一切都是愧疚,他还活着的时候没有等到许晟,他死了许晟就回来了,这不是愧疚是什么?他敢肯定自己若是运气好没有死,许晟是不会回来的,也就是说他用死换回了哥哥。 那哥哥现在就是他一个人的吗?孟月升茫然地看着许晟把骨灰坛抱起来,把底下的软垫撤走换了个更干净的软垫。 许晟花在这个柜子上的时间多到不可思议,一点点小事他也珍之重之地处理,回家这么久孟月升没看他吃一点东西喝一口水,好不容易进了厨房却是端了个水果碗出来放在相框前。 做晚饭的时候许晟会打开电视,音量调到适中但他自己又不看,他不看孟月升想看,有趣的综艺节目就和电视剧一样,看进去了就会觉得非常意思。 孟月升做鬼看电视看得如痴如醉,正看到好玩的时候突然电视让人给关了。 许晟做饭做了一个小时,端出一菜一汤坐在饭桌前,关了电视就放下遥控器开始吃饭,根本看不见孟月升在电视前打滚蹬嘴巴在喊:我要看电视! 有时候孟月升想离开他去其他地方,但往往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困住,好像他只能待在许晟身边,许晟出门他也得出门,许晟回家他也得回家。 第74章 阳台上的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四季轮转到春夏就会有蝴蝶出没,邻居家养的白鸽子有时也会误闯进来,摧残一下许晟精心养的花再走。 孟月升每次都会被许晟回来看到花被咬坏时的表情逗笑,看到许晟忍气去找邻居理论,让鸽子不要再咬他的花了就觉得更好笑。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许晟一起生活了,许晟成年了就离家上学,后来又是三年决裂,如果不是他死了灵魂又走不远,什么时候他还能像这样一直跟着哥哥?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在哪一个时刻,但孟月升知道这一切一定会结束的,到时候或许他就永远也见不到许晟。 “月儿,家里面粉不够,我现在去超市买,马上回来。”许晟洗净手拿了钱包和车钥匙出门。 他惯用的中筋面粉牌子附近的生活超市没有,要往远一点的那家去买,中途会路过一个加油站,上次经过排队的货车太多他赶时间没有加成,这次见加油站没什么车他就开进去了。 等待加油时他看到一辆灰色的皮卡忽然急刹在不远处,一个寸头脸庞瘦削至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很用力,眼白都快冲出眼眶。 许晟站在自己的车旁看他急匆匆地跑进加油站的便利店,身影快速穿梭在货架之间像在找什么东西。 没找到男人就跑出来了,可能是注意到许晟的视线,男人突然一下转过脸来狠狠地瞪着许晟。 孟月升被这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在许晟背后,许晟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目送他上车再看一眼皮卡的车牌号。 “先生,油已经给您加好了。” “谢谢。” 许晟把车开出了加油站,行驶不多时就遇到了一个红绿灯口,刚好那辆皮卡也在。 十字路口立了限速提醒的牌子,过了红绿灯不远就有个实验小学,每到放学的时间整条路段都是穿校服的孩子,许晟很少开那条路,但也见过放学后校门前的斑马线密密麻麻都是正在穿过马路的学生。 灰色的皮卡和其他车一样等待红绿灯,许晟在左转加直行的混合车道上,那辆皮卡是直行车道。 红灯进入倒数十秒,许晟直行当然也能去超市,只是需要绕点远路。 红灯跳绿,许晟跟着那辆皮卡直行了。 如果只是多心当然好,可那辆皮卡车主路过加油站进便利店他在找什么? 这个路口之后两百米就是学校,皮卡是路过还是冲这个学校来的? 有些问题意识到了就无法心安,尤其那皮卡车主的眼神显然此时情绪极度不稳,善恶就是一念之差,人的一时冲动能做很多可怕又无法挽回的事情,而有的时候多留一个心眼可能功德无量。 两百米不远,当视野里出现一行无数个蓝白色的小身影,正井然有序地通过斑马线,原本限速行驶的皮卡不知为何突然一脚油门提速,朝着站满人的斑马线疾驰而去。 紧跟其后的保时捷引擎瞬间咆哮,远优于皮卡的动力系统和加速性能不可能跑不过皮卡。 而这瞬间加速的爆鸣引起了斑马线上学生的注意,见两辆车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学生们看到也来不及逃走了。 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只听见一声巨响,一辆保时捷猛打方向盘,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撞上皮卡车头,两辆车在斑马线前不到十米距离一起重重地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整条道路上有一瞬极度寂静,下一秒斑马线爆发学生的尖叫声,人群惊恐地四下逃散,校门执勤的保安冲出来,被保时捷生生逼停的皮卡仍不肯罢休,司机头破血流地咬牙发动车子,疾速冲过已经空无一人的斑马线。 皮卡前脚刚走,后脚保时捷又追上去了。 孟月升心惊胆战地看着许晟不断淌血的额角,想伸手给他擦一擦却碰不到哥哥。 许晟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张脸凛若冰霜,眼睛只死死盯紧那辆皮卡,那个司机极有可能精神有问题,进加油站的便利店多半是在找刀。 “哥你小心一点……”孟月升无能为力地陪伴在许晟身旁,声音不被听见地祈求,“我求你小心一点。” 保时捷还在不断加速,许晟好像根本不怕死,高速穿过几辆正在行驶中的汽车后,他驾驶着保时捷狠狠撞上皮卡的车屁股。 这已经又是一个两百米,红绿灯口近在眼前,保时捷凶狠地将皮卡顶出空旷的斑马线,只听一声刺耳的卡车喇叭爆响,卡车车头正好撞走了皮卡…… -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当日下午17点15分,s市实验小学前,一辆灰色皮卡企图冲撞斑马线上的学生被一辆保时捷截停,事故发生后皮卡司机逃离现场,至两百米外发生又一起事故,与一辆正常行驶中的卡车发生剧烈碰撞,皮卡司机当场死亡。经核实皮卡司机为男性,32岁,曾确诊精神分裂,事发前与人发生激烈的争执。 经警方调查,截停该辆灰色皮卡的保时捷车主许某成功阻止了一起恶性事件,事故发生后许某重伤送医,经救治已无生命危险。” 医院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新闻中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人正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稳定跳动数值。 许太太和许先生,还有周敏都在病房外的走廊,谁也看不到,一墙之隔一个黯淡飘渺的身影蜷缩在病房的角落。 少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他没办法离开哥哥身边,只能一声声地听着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听着听着三个月就过去了,躺在病床上没有生命危险人就是迟迟不肯醒。 第69章 许晟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时间里孟月升也被禁锢在病房之中,每天清晨他总能看见奶奶周敏和憔悴不堪的许太太。 小时候他就在绿园长大,许太太是他的半个母亲,在他的记忆里许太太总是最美丽的,温柔优雅,喜欢穿漂亮的长裙子,喜欢拉着他的手说话。 和许晟决裂搬出绿园的那三年里他时常回去看她,给她带一些小礼物,礼物没多值钱可她很喜欢,下次他再去看她就会发现她有在好好地用。 他希望她能永远幸福快乐,可在许晟的病房里眼见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消瘦,他却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给她。 幸而还有周敏在。 那双不够坚实的手臂和怀抱总能及时拥抱许太太,给予安慰和鼓励,“会好的,小晟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她这一生都在失去亲人,许太太心中的恐惧和痛苦她都尝过,甚至百倍千倍地尝,她当过妈妈当过奶奶,最后一个也没能留住。 “月升最喜欢哥哥,他在天有灵会保护小晟的。”周敏取了张手纸帮许太太擦眼泪,根本感觉不到此刻她的月升就在身旁。 孟月升想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的大腿上,但他的身体只会一次又一次穿过周敏,触不到分毫。 许太太听到月升两个字再想哭也竭力止住眼泪,泪眼汪汪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月升是好孩子,会保佑他哥哥的。” 孟月升见她们把希望都寄托于自己心中便越发愧疚,因为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他不知道许晟为什么不醒,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许晟醒过来。 晚上医院停止探视,病房关了灯黑暗中就只有医疗仪器散发微微光亮。 许晟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已是植物状态,漫漫长夜孟月升从始至终陪着他。 - “孟月升?” 许晟未有多在意地翻过一页书,眼也不抬地听母亲说话。 “对,月亮的月,上升的升,周阿姨的亲孙子,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许太太叹着气放下手里茶杯,心中极不忍心,“才七岁,那么小,周阿姨想辞职换份能照顾他的工作,我不让,在我家里怎么就不能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了?我让周阿姨带过来,你爸爸工作太忙你大了不陪我,月升来了也好,可以陪我解闷。” 许晟听罢淡笑不语。 几天后从夏令营回来他就看到了那个叫孟月升的小男孩,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生得灵气十足,小脸粉嫩白皙像滚了绵白糖的糯米,五官就没有一处不漂亮,笑起来会露出雪白的小牙齿,眼睛也会弯得像两个月牙儿。 他从未见过如此讨喜的小孩子,听话乖巧,每天早上起床会和屋子里的所有人打招呼,经常穿一件蓝白色的背带裤,没有大人叫他不会随意跑到前面去。 起初他并不在意家里多个小孩子,更何况这小孩其实很安静,不像他最不喜欢的那种顽劣孩子精力旺盛地跑个没完,很多时候孟月升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周敏给他一根玉米或者一颗石榴,他能在小凳子上坐一天,是个多看一眼就能让人心软得不行的孩子。 许晟偶尔会观察他,若是有半天不见人影就会忍不住去看看他在做什么,而每次他主动去找孟月升都会有惊喜,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躲都会被发现。 第75章 哪怕他藏在窗帘里,孟月升也会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把自己钻进窗帘,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他,“哥哥,你在捉迷藏吗?” 他从来没有刻意去亲近过他,可孟月升好像就是特别喜欢他,大概对孟月升来说一屋子的大人里能有个跟他一样的小孩,哪怕大六岁那也是个可以和他玩到一起去的人。 他知道孟月升希望自己能陪他玩,但哪怕一次都没有,孟月升从来不会对他说哥哥陪我玩,只会每次在他出现的时候眼睛澈亮得像两颗墨玉玛瑙,仰着小脑袋一脸专注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他。 直到有一次他偶然发现孟月升好像也不是那么听话,这胆大包天的孩子敢偷偷跟着他跑出去,晚饭后他出门散步,孟月升就跟在他后面,刚开始怕被抓到可能都远远跟着,他也就没注意到,后来有经验胆子大了孟月升就跟得近一些,他才发现原来这些天自己身后一直有条小尾巴。 这一刻他已经是孟月升哥哥的事实第一次有了实感。 实感滋生责任感,责任感又再滋生控制欲,控制欲滋生占有欲,人的感情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干净。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在给孟月升剥石榴,孟月升就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写作业,书桌上亮着柔和的台灯,干净的桌面上没有和学习无关的物品。 只有桌角的一个计时器还剩余十分钟的时间,这是许晟陪他写作业的时限,超过这个时间许晟就不会坐在这里继续陪他,孟月升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写,哪怕委屈得掉眼泪许晟也不会再坐回来。 孟月升对时间的紧张感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他必须完全专注在作业上才能写得又快又好,等他写完许晟石榴也剥好了,他可以在许晟检查作业的时候慢慢把石榴吃完。 许晟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对一个小学生太过严厉,在一个最喜欢卡通片的年纪,他无情地限制了孟月升看电视的时间,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哪怕孟月升是陪许太太看的,那也是要么孟月升回房间,要么电视关了许太太也不能看。 他严厉的管教没有触底反弹,孟月升从不敢反抗,他说了不可以的事情孟月升就是一样也不敢做。 于是束缚孟月升的规矩就越来越多,变本加厉,他成了孟月升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像一个哥哥也像一个父亲。 他不允许孟月升接触电子游戏,放学就应该回家写作业,天黑了就不能再出门,因为他会担心。 但他也不总是这样严厉,他确实不会给孟月升看电视玩游戏,可这并不代表孟月升是不开心的,相反他是孟月升最亲近的人。 他的弟弟从小就会跟他撒娇,会通过听话和乖巧换来一次他给他读儿童故事书的机会。 虽然这样的机会他并不会总给孟月升,因为这是个能让孟月升多认识一些字的机会,自己读才算是阅读,而不是要哥哥念给他听。 他陪伴孟月升长大,不知不觉这孩子就成了他唯一的牵挂,即便后来他们已经不在一起生活,他始终记得他有个孩子就留在父母身边。 多年的爱护和管教让那孩子的心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他,纵使相隔万里,他的弟弟和他永远都是最亲近的人。 深入灵魂的牵绊让他着迷至极,他想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能与他如此亲近,就算将来他有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超过孟月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最爱最疼的就这一个。 深度昏迷的意识在混沌里构建了从头开始的美梦,对残酷现实的逃避让他篡改了致命的错误。 弟弟的18岁生日,隔着浪漫的烛光和生日蛋糕,他冷静到近乎冷漠地听完了弟弟的爱语,眼前不断浮现的是这个人年幼时的模样,他付出心血照顾到那么大的孩子。 现实是他一走了之,但深层意识的自我欺骗人为抹去了这一段不堪的记忆,他没有起身离去,亦不曾出言伤害,心脏此刻的钝痛是残留的悔恨。 这其实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错误,是可以改正的,他会帮助孟月升改正错误,用更温和的方式,不要伤害他。 “月升,到哥哥这里来。” 对哥哥表白完的孟月升一脸忐忑不安,但听到他的话还是无措又害羞地朝他走过去。 许晟牵起他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你是我弟弟,我会永远爱你,陪在你身边,但不能是你想要的那种关系。” 孟月升此刻的反应就应该是懵懂的,没有关系,他还小,有人教他他就知道了,他应该保护好他。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孟月升一个人丢在这个餐厅里。 “月升,是不是这几年我不在你身边让你觉得害怕了?以为我不爱你了?” 只要他心里想着是这样的孟月升就会点头。 “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你不喜欢,哥哥就不结婚了,只对你一个人好。” “真的吗?” “真的。”许晟笑着点头,眸底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专注得想要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孟月升对他的话感到茫然,“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相爱?” “因为我是你哥哥。”许晟俯身拥抱着他,手掌细细地抚摸他的后脑勺,“月升,今天的话以后不能再说了,你要答应我好吗?” “哦。” “跟哥哥走吗?” 孟月升有点舍不得,“那我奶奶和太太怎么办?” “你不是最爱哥哥吗?” “是的。” “你只要想着哥哥就好了。” “哦。” “你是乖孩子,你听话哥哥最喜欢你。” 许晟紧紧抱着怀里人的身躯,这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实,有一瞬间他质疑了真实,但很快那点质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美梦拖住了他,是他禁锢了美梦。 深度昏迷里一切都如他所愿,孟月升没有死,他们也不曾决裂。 无论外界如何呼唤,坚韧厚实的茧都已经生成,谁也找不到他。 三个月后又三个月后,日复一日的沉睡仿佛没有尽头。 许晟的病房常能收到匿名送来的鲜花和水果,都是那天斑马线上逃过一劫的孩子父母送来的,他们不便来探望,就送花聊表心意祝愿许晟能早日康复。 许多人都在牵挂着他,受益月升基金会的孩子也给他写信,一封封笔迹稚嫩的信送到医院后由许太太拆开,一句句读给他听,希望他都能听见,不要放弃求生。 那天他豁出命去到底救了多少人没有人说得清,但至少他没让那辆皮卡伤害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如此功德无量难道不该有好报吗? 起初每一个人都还算乐观,觉得他总有一天会醒的,可是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奇迹始终没有降临。 他明明是捡回了一条命,却又好像没完全捡回来,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年又一年地躺下去,长久地,做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美梦。 但当他的美梦走到尽头,他看似顽强的心跳也就走到了尽头。 长达两年多的植物状态在某一天突然永远地结束了。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电示波呈直线的那一刻孟月升仿佛又死了一次。 他本不该再感受到痛苦,死了也就流不出眼泪,可他的眼睛分明在往外流淌着什么,像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在灼烧,他趴伏在无人知道的角落痛苦地捂着眼睛,喉咙应无法忍受的剧痛嘶哑地哀嚎。 他身旁的病房是没有放弃抢救的医生和护士,谁也没看见许晟就这样从病床上走下来,赤脚走向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把人抱起来。 生离三年,死别五年多,这一抱他用了将近九年。 他本可以醒,平安无事,福寿绵长,但他不愿,他想换点什么。 就换重来一次。 第70章 记忆像雪山融水不断流淌,乍暖还寒地淌入心涧,前世是如何结束的,这一生又是如何开始的,为什么他们能重新活一次,原来答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只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意识逐渐清晰,沉重疲乏的身躯仿佛是从海底缓缓浮向海面,周围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破开水面的那一刻他闻到了花香。 鲜花的香气浓郁真实,好像有一束很大很漂亮的花就放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 他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窗外是白天,光线很亮,当眼前出现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他还是用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想起这是谁,喉咙艰涩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奶奶。” 周敏眼眶通红地握住他的一只手,“醒了就好。” 孟月升看到她浑身颤抖不停地按了病床边的呼叫铃,很快护士就赶来了,他躺在病床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回答医生的问题时也是有气无力。 终于轮到他问问题了,他只有一个疑问,“我哥哥在哪里?” 周敏走上前帮他掖被子,泪眼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哥哥还没醒。” 第76章 他都记得,事故发生前是许晟抱住了自己,他看到许晟流了很多血。 “他是不是死了?” 看似平静的话语仿佛同时摔碎一百面镜子,周敏惊得心口冰凉,脸上还是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有,你哥哥好好的。” “真的?”孟月升的眼神根本不信,没有亲眼看到许晟平安无事,谁跟他说许晟没事他都不会相信。 “真的,奶奶不骗你。”周敏目光疼惜地看着他,看他在医院躺了25天躺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心中酸楚,“等你好些了奶奶带你去找哥哥。” 他还是愿意相信奶奶,因为周敏从来没骗过他,“好。” 他耐心地等了很多天,醒后病房里每天都有人来看望他,许太太和许先生是第一时间赶到,见他恢复意识哭得最凶的人也是许太太。 这25天里她大概终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布满红血丝,神色也是十分憔悴,以往在家不出门都要化淡妆的人现在连口红都没有心情抹了,每天去完他的病房又要去看许晟,为她的两个孩子忧心得坐立不安。 而除了许家的人,每天都会进入他病房的还有王晓良等人,孟月升知道他们打工不易,第一天就让他们不要破费,但今天说完明天又能看见他们提着袋子走进来,三个人轮流陪他说话解闷。 白天他的病房不缺人,到了晚上医院停止探视了就只有奶奶在他身边,病房陪护有张折叠的小床,晚上周敏就躺在小床上睡,等到早上许太太过来了她再回去买菜做饭。 和刚醒的时候相比孟月升现在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他能自己坐起来,也能自己拿勺子吃饭,虽然体力消耗得很快,但去看一看许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他现在是轮椅代步,所以他每天都会问一句。 “我可以去看我哥哥了吗?” 但不管是许太太还是周敏都没有马上答应他,只让他再等一等,因为医生说他现在最好保持平稳的心情,不能情绪起伏太过激烈。 孟月升理解她们在担心什么,听话地喝着周敏煮的营养汤,垂下眼说:“我可以保证我不哭。” 许太太用筷子轻轻分开汤里炖得软烂的鸡肉,夹起一小块放在他喝汤的勺子上,柔声说:“再等一等,哥哥不会跑的,等你再好一点,多吃一点肉,我们就带你去看哥哥,你能天天看到他。” 为了能早一点见到许晟,他只能每天多吃一点,周敏带来多少他吃多少,把苍白的面孔吃出血色,每天在病房和病房外的走廊坚持多走动,从一开始走不了几步就累得喘气到慢慢能来回走好几圈,他早就不需要再坐轮椅。 就这样十天过去了,周敏和许太太终于肯点头带他去看看许晟。 事故发生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月,当时两人都是重伤送医,根据事故调查孟月升本应当场死亡,他所在的副驾驶位承受了主要的冲击力,车子的损坏程度也是他那半边最为严重,但奇迹般他捡回了一条命,必死无疑的绝境被许晟打破,命悬一线的人也就变成了许晟。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事故造成的伤害几乎都由许晟直接承受,肋骨骨折,肺脏受损,送医救治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松开他弟弟。 一切就和孟月升梦里看到的又和前世的最后一样,甚至更糟,许晟虚弱得离不开呼吸机,多种监护设备围绕在病床两侧。 孟月升就像他保证的那样没有哭,只是安静得有些过头地贴在玻璃上,专注地看里面奄奄一息的人。 这样的画面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比这更可怕百倍千倍的时刻他也经历过,以至于他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该难过还是该害怕。 有了第一次看望,之后每天他都会去看许晟,就站在窗玻璃外,看得久了周敏和许太太就会要他回病房,他也听话,走了明天再来,继续隔着玻璃不舍得眨眼。 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许晟用了两个月,孟月升也终于不用再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他,能坐在病床边离得近一点地看。 曾经他也有很多次像这样注视昏迷不醒的许晟,不过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样的命能用手触碰到,只是无人知晓地待在病房里,谁也不知道他也在。 前世的植物状态跟着要夺走他性命的事故又一次落在许晟身上,仿佛命定的劫难只允许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一劫,不是他死就是许晟亡。 如今活下来的人变成他,那今生死的人就要变成许晟了吗? 当初那寺院的住持说过,只要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他而死,那他躲过这一劫以后就不会有事,可以福寿绵长,无病无灾,这话在他从昏迷清醒后很快地康复痊愈得到验证,那算不算是他偷了原来许晟的命?毕竟应该死的人是他。 如果那天许晟不在车上,他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这就是许晟重活一次所期望的吗? 结果到头来还是许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死了许晟都能要他活过来再替他去死。 就是要他还不清,要他永远也还不清。 “你是想要我给你守活寡吗?”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没头没尾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孟月升独自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许晟,经历这许多如今他已经镇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淡淡地说:“我不守,反正你也没求婚,我们也没结婚,谁都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我是清白的,等你死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病床上的人无声无息,植物状态已经让许晟对外界没有任何认知。 “我说真的,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知道我应该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你。” 不管床上的人能不能听见,孟月升发泄一般对着深度昏迷的许晟说一些不像样的话,越说越生气,“你要是断气了我马上就去找,我找十个八个,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你没孩子了!你不养我我就是别人的了!” 这些话但凡有一句是在许晟清醒时候说的,他大概率是不能再上学了。 然而植物状态的许晟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孟月升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压抑至今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就想对着许晟发泄。 “我是不会像你一样跟骨灰一起生活!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把你忘了,我不会记住你!”孟月升语气恶狠狠地当起了无情无义的人,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紫色数字代表无创血压,绿色的数字是心率,从某一刻开始,原本平稳的血压和心率开始一点点往上升。 孟月升没有发觉,他尽情发泄了一通后又忽然冷静下来,像累了一般坐着不动不说话。 原则上当患者被诊断为植物状态,是不会听到外界的声音,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反应,但事无绝对,在许晟身上他唯独对孟月升的声音有反应。 深度昏迷的意识感应到最牵挂的人,深入灵魂的不安就会开始作祟,怕失去,更怕被夺走。 构建于混沌的美梦如此脆弱不堪,只消一念之差就会转为噩梦,最听话的孟月升也会变成最不听话的孟月升。 “凭什么只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可以啊。” 许晟有些焦躁不安地紧锁眉宇,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总被你管着,我已经受够了,从很久以前我就受够你了。”孟月升冰冷的面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你只是在我身上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除了我没人能受得了你,但是现在我也受不了了。” 真实的孟月升当然不会说这种话,但隐藏在许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会,他越害怕什么,眼前的孟月升就越要说什么。 “我不想要你这种哥哥,我也不爱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都没有遇见你。” 大概人在极致的恐惧下到头了反而会变得冷静,许晟注视着眼前的人,一个让他感到万分陌生又那么真实的孟月升,突然怒极反笑。 “你哪也不能去了。” 第71章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孟月升每天都在长大,迟早有一天会成长得脱离他的控制,不再爱哥哥,不再心软,然后意识到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哥哥。 如果周敏不是在许家工作多年,如果孟月升七岁那年不是成为了他的弟弟,而是能遇见一个更好的哥哥,一个不会限制他约束他,最重要的是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的哥哥,他的人生也许会比现在更幸福。 但那又怎么样? 孟月升七岁那年踏进的是他的家,多年知疼着热,无微不至才换来孟月升成年那天一句我爱你,这可不是他白捡来的。 纵然他前世有错,孟月升也没得选。 “你想不想要我都是你哥哥,你不爱我那我们就重新培养感情。” 不听话也可以重新变得听话。 第77章 无论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许晟都有用不尽的耐心可以达成所愿。 但他忘了他的一切手段都有两个必要的前提,即是孟月升是爱他的,是心软的。 当孟月升变得不再爱他,自然也就不会再心软。 “我根本不需要你给我剥石榴!” 碗底有卡通小狗的陶瓷碗被无情打翻,孟月升亲口说过挺想要的碗摔在地上碎成两半,鲜红如宝石的石榴籽滚落一地。 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以前一定能把孟月升哄好的手段突然间全部失效。 他剥好的石榴籽孟月升不吃,他做的饭孟月升也不吃,整日不吃不喝,更不许他碰。 明明两人就在一个屋檐下距离如此之近,他却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离孟月升最遥远的人。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孟月升眉眼冷漠,不爱就不心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子,我有爸爸妈妈,就算他们去世了我也有奶奶,她才是我真正的家人,不是你,你凭什么把我从她身边抢走?” 许晟强自镇定地应对他的质问,“我是你哥哥,不是我从她身边抢走你,是你一直是我的,永远都是。” “你已经不要了!” 任何辩驳在现实面前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他无法解释错误,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是我不对,我会把你找回来。” “你找不回来,我已经不爱你。” 一直冰冷极具攻击性的孟月升说到这脸上终于浮现笑容,是他最熟悉的样子,既清丽又明艳,干净温软的声音根本藏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奶奶要带我走,她疼我,要给我找一个更好的哥哥。” 许晟的面孔陡然变得苍白,怔怔望着为新哥哥感到高兴的孟月升,无法说出一个字。 “以后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新哥哥会帮我剥石榴,他不会像你一样骂我,丢下我不管,他会一直对我很好。”孟月升希冀着尽快离去,离他越远越好,神情单纯天真地说尽残忍,“我要当他的孩子。” 许晟像被活掏了心,面无血色地无力摇头,“不行。” 话音轻得刚说出来就散了。 孟月升好像没有听见,或者嫌他还不够痛苦,竟走得更近了些,微微仰起脸几乎快碰到他鼻尖地说:“不许你说不行,我想爱谁就爱谁,想听谁的话就听谁的话,想当谁的孩子就当谁的孩子……” 少年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涧,冰凉沁人心肺,只冻他一个人的心和血。 “把我忘了吧,我也会忘记我有你这个哥哥。” 话说到这他不能继续往下说了,许晟用力吻上他的嘴唇,不准他再说一个字。 半年后。 康复痊愈的孟月升已经回到学校上学,每天他都会从l大校门搭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看望许晟,有时候他自己去,有时候室友会跟着他一起去。 自从许晟转入普通病房后身体检查的各项数值就一直很稳定,为了照顾他周敏和许太太都已经从s市搬来l市住,就住在明水庭的房子,每天从早到晚都待在病房,轮流照顾轮流休息。 等孟月升过来了,两人再回去休息顺便做饭。 这天,孟月升上完课从学校赶到医院,在楼下就碰到了认识的实习医生。 “月升。” 孟月升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明丽的眉眼微弯,“叶医生,你是下班了还是刚上班?” “上班,我今天值夜班。”叶栩嘉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他,英俊的眉眼笑意温暖,“同事给的,送你。” “可以吗?人家是给你吃的。” “我不爱吃,你帮我吃了吧。” 孟月升只好接过,“好吧,那谢谢了。” “不谢,下次见面记得叫我叶哥或者栩嘉哥就好了。”叶栩嘉说完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一脸抱歉地说:“那我先走了,晚点见。” 孟月升点点头,把巧克力揣口袋里,“你去忙吧。” 到了许晟的病房许太太正在里面,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给早上刚买的花束喷水,孟月升笑着叫了她一声,许太太看着他走进来,温声道:“月升,刚才叶医生来病房找过你。” 孟月升啊了一声,放下书包,“我刚才在楼下碰见他了。” 许太太放下喷壶,给他倒了杯水后坐在他身旁,有些在意地问:“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孟月升接过杯子喝水,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他给了我这个,是他同事给他的,他不爱吃就给我吃了。” 许太太对着他掌心的巧克力一脸若有所思,“这个叶医生好像经常能看到。” 孟月升和他认识后他几乎每天都出现,确实算得上是经常了。 “他在这里实习呀。”孟月升倒觉得这很正常,这医院就这么大,肯定会碰到的。 他来的路上有些着急,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颊摸着都是凉的,许太太心软地帮他把头发整理好,又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问:“肚子饿不饿?” 孟月升轻摇头,“还不饿。” “奶奶早上买了很新鲜的虾,她说要打成虾滑给你做番茄虾滑汤,你在这里陪陪你哥哥,我回去取,然后把奶奶也接过来,我们一起吃饭。” 许太太喜欢极了他,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恨不得他是从自己肚子出来的,这么多年视如己出她早已把孟月升当成自己的儿子,不管他和许晟之间有没有这层关系。 “以后不叫我太太了,叫我妈妈好不好?” 孟月升闻言一怔,眼神呆呆地看着她,有些说不出话。 许太太眼神温柔地注视他,轻声道:“我都知道了。” 仿佛后脑勺被人敲了一棍,孟月升心魂俱震地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 许太太不忍心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眼神,把他搂到怀里紧紧抱着,“你哥哥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我应该等你们准备好,但是我怕……” 怕什么她没有再往下说。 孟月升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抱住她,有些无措地抬起手臂抱住她柔弱的身躯,习惯性地叫她,“太太。” 许太太眼睛眨出泪花,“你是不是不愿意……” “没,没有。”孟月升慌张地道:“我没有不愿意。” “那你还是不肯改口。”许太太松开他,眼泪落得梨花带雨去拿纸巾擦泪。 孟月升手足无措地跟在她身后,看她伤心擦泪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叫,“妈,妈。” 许太太听得心花怒放,转身紧紧攥住他的手,像生怕他跑了,“你以后都不能改口了。” 孟月升怔愣地点头,“好。” “你要是叫过我妈妈又改口成太太,我可是要伤心死的。” 她这样的语气让孟月升想起小时候在绿园,因为他不听话许晟语气不轻不重地说他两句,他还没有怎么样许太太就会听不下去地说:“你再说月升我就要伤心死了。” 想到这孟月升脸上不禁露出笑,“好。” 但许太太高兴不到一会儿,想起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半年的人,顿时忧愁得心绞,“我相信你哥哥会醒的。” 孟月升也相信,正想点头附和却又听见许太太说。 “但是太久了你就不要等。” 孟月升微怔。 许太太噙过泪的双眼坚定地望着他,“他不珍惜,你就不要他了。” 孟月升心中怅然,微微低下眼不再说话了,他想等,多久都等。 傍晚。 回去一趟的许太太带着周敏走进病房,两人手里都提着保温饭盒,孟月升支开病房里的折叠餐桌,三个人围坐在一桌吃晚饭。 吃完饭医院的探视时间也快结束了,护士进来提醒,孟月升明天上午没课,今晚就想留下来陪许晟,许太太和周敏都依着他,没有多说什么,收拾过病房就回去休息了。 许晟住院期间他没少留在这过夜,柜子里一直放着他的枕头和被子,卫生间也有他的洗漱用品,他都算是半住在医院里了,护士和他也熟悉,看到他没走笑了笑说:“今天又到你陪哥哥了。” 孟月升也笑,“我明天上午没课。” “要是肚子饿可以来护士站找我们,那里有些吃的。” “谢谢姐。” 孟月升独自守在病房里,握住许晟手的时候注意到他长出一点指甲,便找出指甲剪一点点小心帮他修,许晟的手掌生得大,指节突出,力气也大,比力气他从来没赢过许晟。 “哥,太太让我叫她妈妈,我叫了。”孟月升埋着头特别专注,生怕会剪到他的肉,“太太是怎么知道的?我一点都没发现。” 每次待在病房里孟月升都会跟他说很多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到比如许太太要他改口要他别等太久,小到他在学校食堂吃了什么,怎么认识叶医生的也跟他说过。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捡到我饭卡的叶医生吗?我今天也碰到他了,他送我巧克力吃,人挺好的吧。”孟月升剪完他的指甲就喜欢把脸贴进他的手心里,继续说:“他在医院好像很受欢迎,护士们聊天很喜欢聊他,还聊你,因为你长得比叶医生帅。” 第78章 话说了许多,时间不知不觉都过去了,感觉到有一点凉孟月升起身把开着通风换气的窗户关上,再拉起窗帘。 回到病床边的座位他又像刚才一样趴着把脸枕在许晟的掌心上,有点困了也不舍得起身做睡觉准备,“哥,你快点醒醒,快点起来抱抱我。” 这个姿势时间长了并不舒服,但孟月升趴着趴着就困了,一点点睡熟。 夜渐深,没有人注意到许晟紧闭的眼皮忽然颤动起来,剧烈得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但一两分钟过去,眼皮的颤动慢慢静止了,他并没有睁开眼。 叶栩嘉听说孟月升今晚留在医院,凌晨有空闲他就找了过来,想看看孟月升睡了没有。 住院部走廊寂静无声,叶栩嘉熟门熟路地走到许晟的病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见了趴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的孟月升。 看到这他忍不住微微皱眉,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孟月升要是保持这个姿势到天亮,醒了一定会腰酸背痛。 他走进来是想叫醒他,顺便帮他把陪护的折叠床放好,但走到近处看到孟月升睡在他哥哥手里的脸那么小那么好看,鼻梁秀挺,鸦睫浓长,睡得微微嘟起的嘴唇红艳柔软,想叫醒他的念头突然就消失了。 那天捡到孟月升饭卡的时候他就发现,孟月升的嘴唇好像很软,不管是笑起来还是说话的时候唇型都特别漂亮。 会摸上去也那么软吗? 叶栩嘉昏了头,竟然伸出了手。 睡着的人没有丝毫察觉,让那根陌生的手指越靠越近。 三秒、两秒…… 即将触碰到孟月升嘴唇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叶栩嘉震惊地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这只手力气不大,但这个虚弱的人已经用光所有力气拉住他了。 他不由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阴沉得惊人的眼,心里突地重重一跳。 就这一眼他瞬间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别碰他。 第72章 叶栩嘉和那双饱含警告的眼睛对视超过三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反握住对方的手腕并按动了床头的呼叫铃,神色镇定地道:“请保持意识清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趴在病床边熟睡的人被吵醒了,怔怔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躺在病床上一直紧闭双眼的人此时此刻正看着他,他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经常做这样的梦,梦见许晟醒了,梦见自己去医院探视的时候推开门就看到许晟坐在病床上,窗外的风会把窗帘吹起来,他能听见许晟叫他…… “月儿。” 孟月升如梦初醒地眨眼,看到许晟的嘴巴在动,虽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出熟悉的声音,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 孟月升的心跳瞬间加快到呼吸困难,已经喘不上气了,眼睛还是眨也不敢眨地盯着许晟。 他挤开挡在他和许晟中间的叶栩嘉,慌乱抓起许晟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喉咙艰涩得像堵了无数颗小石子,“哥,我在这里。” 原来不是梦。 意识深度昏迷半年,虽然还远远不到放弃希望的时候,但沉睡的时间越长苏醒的可能性就越低,不是没有可能就这样保持着呼吸和心跳,十年八年甚至更久地躺下去。 叶栩嘉只是实习医生,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沉睡半年的植物人醒过来,意识才刚恢复,开始感知到外界,就能那么虚弱又那么有力地拉住他的手,不许他碰孟月升。 想到刚才那个眼神,叶栩嘉心头不由划过一阵怪异,就算先不说许晟那眼神到底像不像一个哥哥,眼下孟月升这旁若无人,好像恨不能立刻挤到哥哥怀里,更是怎么看都不像弟弟对哥哥,难道他们不是兄弟关系吗? 叶栩嘉按下心头的疑问,抬手轻拍了一下孟月升肩膀,温声说:“患者刚醒,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他的状态。” 孟月升知道他是对的,只好不舍地松开许晟后退。 叶栩嘉低头看着病床上的人,话音清晰有力,“许晟,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了就眨眨眼。” 许晟不为所动,也根本不看他,眼睛只盯着孟月升。 叶栩嘉又重复了一遍,见许晟睁着眼睛毫无反应,想了想他转头对孟月升说:“月升,你过来试试。” 孟月升回到床头边,拉起许晟的手学着叶栩嘉刚才的话,“哥,听到我说话了吗?听到就眨眨眼睛。” 许晟安静地看着他,缓慢眨动眼睛。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哄得孟月升双眸雪亮,熠熠生辉,“他听到了!” 叶栩嘉看他那么开心也为他高兴,笑着说:“再来,让你哥张张嘴,握握你的手。” 孟月升一一照做,许晟也都回应了他,尽管很虚弱,但意识显然已经完全恢复。 “叶医生,我哥哥没事了对吗?”他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 叶栩嘉笑着对他点头,“长时间昏迷的人就怕不醒,你哥哥现在醒了之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可以陪你哥哥说说话,等全面复查后就需要患者按康复计划进行康复训练,你不用太担心。” 孟月升专注听着,认真点头,“谢谢你叶医生,还好你在这。” 叶栩嘉眉眼笑意更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对孟月升极有好感,从认识第一天开始就希望两人能多接触,此时的亲近也是下意识地举动,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做完才想起人家哥哥很可能不同意,转头看去果真对上一双阴沉冰冷的眼睛。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叶栩嘉心里还是惊得咯噔一跳,随即微微皱起眉,但最终他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待人都出去后,病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孟月升握起许晟的手,满眼眷恋依赖地把脸贴进他的手心里,看着他的眼睛说:“哥,你终于醒了,我一直在等你。” 许晟的手指动了动,像要抚摸他的脸庞,但剩余不多的体力不够支撑他这么做,最后只是拇指微微颤动。 明白他想做什么,孟月升贴在他手心里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像乖巧的猫在跟主人讨好撒娇,蹭完又用柔软的嘴唇吻了吻他的手心。 许晟苏醒至今双眼第一次浮现笑意,那么浅又那么温柔。 “我奶奶和太太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他这才想起来没给家里也说一声,连忙找出手机给许太太打了一个电话。 许晟就这样安静地望着他,深深注视着,直到体力耗尽,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几个呼吸间他睡着了。 见好不容易才醒的人眼睛又闭上,孟月升惊慌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用力抓着许晟的手臂试图将人叫醒,“哥!不要闭眼睛。” 感觉到他在害怕,已经睡着的人还是用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他没能看清孟月升的脸,也没有力气说出想说的话,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自己只是睡一觉,会醒的。 孟月升心有余悸地坐回凳子上,怔怔看着许晟睡着的样子,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次日清晨。 许太太和周敏一大早就赶来了,那时候许晟还没有醒,孟月升刚收拾好折叠床,见她们来得这么快,轻声解释了一句,“哥哥睡着了,医生还没有来查房。” 每天早上病房会有医生带着实习医生和护士进来查房,许晟还在深度昏迷时医生每天都会拍一拍他的肩膀,再叫一叫他的名字,但许晟不会有任何反应。 这天早晨医生们进入病房,许晟的主治医生一如既往地拍拍他的肩,叫他的名字,“许晟。” 以往不会有任何反应的人睁开了眼睛。 尽管早就知道他醒了,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许太太内心无法不翻江倒海,搂着周敏热泪盈眶,“醒了,真的醒了。” 医生微微俯身观察许晟的眼球,把手伸到他面前问:“能握住我的手吗?” 许晟的手臂刚抬起一半就放下了。 医生掖了掖他的被子,笑着说:“很好了,醒了就好,家属要注意患者的康复护理工作,等状态好一点就可以去外面透透气了。” “谢谢医生。” 等查房的医生和护士都走后,孟月升和许太太才一左一右挤到病床边,两个脑袋凑得极近地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哥,还好吗?” “没有不舒服吧?” 许晟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两张脸,眼底流露淡淡的笑意,极轻地摇头。 他深度昏迷的时间长达半年,刚醒的那两天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两天后才开始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然后是一些简短的句子。 意识恢复后他的全面复查结果良好,医生给他制定了从简单向困难递增的康复计划,整个过程很漫长,也需要患者和家属都充满耐心。 白天医院里有许太太和周敏陪着,下午孟月升上完课就会从学校赶过来,还是跟之前一样,能留下来过夜就尽量留下。 第79章 这天少见的是个阴天,许晟醒后的两周l市都是晴天大太阳,天气预报说上午有雨,但这雨一直憋着不肯下,天空乌云密布,晚一点应该会有场时间不短的大雨。 孟月升赶在下雨之前赶到医院,这一路他都是用跑的,走进病房时气还没喘匀。 许太太给他倒了一杯水,她也得赶在下雨前回家,“月升,妈走了,有事给妈打电话。” “好,你路上小心。”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许晟安静地靠坐在床头,眼眸幽深地凝视正在擦汗的人。 孟月升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迅速擦完汗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拿起床头柜的书给他,“好了,来。” 许晟语言训练的方式就是读书,每天多读几页,孟月升的任务就是陪着他,在他读完后给予一些奖励。 厚实的书本被翻开,许晟垂眼看着上面的字,一句句读着,声音沙哑低沉,虽不复往日清润悦耳,但也难听不到哪里去。 等他读完一页抬起脸,孟月升就必须把奖励给他。 红艳柔软的嘴唇贴上仍有些苍白的嘴唇,许晟微微启开唇缝,孟月升就是害羞死了也得把舌头乖乖探进去给他。 不然许晟会很生气。 这是长达半年的昏迷后许晟身上最明显的一个变化,他更难对付了,也变得更加强势。 接吻的奖励虽然是孟月升给的,但时长是由他控制,他想停的时候才能停。 绵长的一吻在呼吸感觉困难之前结束,孟月升坐回凳子上嘴唇有些红肿,眼底也泛出湿润,视线落在打开的书上没敢看许晟的眼睛,“今天,今天读两页就好了吧?” 许晟眼神专注地落在他脸上,“两页不够。” “那,那你别亲那么久行不行?” 许晟低下头,手指慢慢抚摸书页,“不行。”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又响起许晟读书的声音,语速不疾不徐。 这页书刚读到一半,窗户外忽然响起哗哗的雨声,倾盆大雨没有任何缓冲,雨点打下来就是豆大一颗。 孟月升连忙起来关窗户,许晟现在身体还虚弱着,生不起一场病。 他刚把窗户关严实,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他疑惑地走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叶栩嘉,脸上不禁露出笑,“叶医生。” 带笑的话音和称呼瞬间像一根针刺了许晟的耳朵。 “我就猜到你在这。”叶栩嘉把提在手里的袋子给他,“路上买的糖炒栗子,快下雨了老板急着收摊便宜卖我,我就多买了一些,发完一圈到你这了。” 闻到袋子里糖炒栗子的香味,孟月升不可思议地说:“我哥刚读到糖炒栗子你就买来了!” 许晟视线倒回刚才那一页,还真有糖炒栗子,他都没有注意自己读了什么。 “这么巧?快趁热吃。”叶栩嘉笑着把袋子给他,“尝尝味道怎么样,好吃我下次多买一点。” “谢谢。”孟月升道着谢接过,想起什么又问:“我哥哥可以吃吗?” “可以吃一点。”叶栩嘉视线往病房里落,门不是对着病床看不到许晟,“那不打扰,我先走了。” “再见。” 孟月升提着糖炒栗子回到病床边,开心得弯了眉眼:“叶医生真的很大方,我们也应该买点吃的给他。” 许晟已经把书阖上了,安静地看着他。 孟月升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这才看到他阖起书好像不打算再读,有些奇怪:“哥?” 许晟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住院期间他一直这么照顾你?” “你是说给我吃的?偶尔。” “如果我没有醒,你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孟月升闻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晟唇角勾出淡笑,“会吗?” “不会。”孟月升眉宇紧蹙,“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许晟把手里的书放回床头柜上,“为什么不会?他比我年轻,是个医生,条件不差,对你也很好,我没醒的时候应该也没少安慰你。” “那又怎么样?” “他趁虚而入,我多躺几年可能就成全了你们。”许晟淡淡地说着这些话,拿过那袋糖炒栗子扔进床边的纸篓里,“可惜,我醒了。” 孟月升委屈地蹙着眉,看着纸篓里的糖炒栗子,不明白他这吃的什么醋这么厉害,“你不要说了,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也不想。”许晟侧了侧身,示意他过来。 孟月升心里被他说得很难受,但还是听话地从凳子坐到床边。 许晟手臂搂着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想吃我会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孟月升可惜那袋糖炒栗子,并不说话。 许晟解开他t恤领口的纽扣,低头亲了亲他突出的喉结,“不要跟他说话。” 孟月升垂眼不语。 许晟的吻细密地从他的脖颈亲到下巴,沉声说:“月儿,别让我难过。” 第73章 落在下巴上的啄吻细密缠人,束缚感很强烈,但孟月升没有对此生出丝毫抵触的心理,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晟会这样看待他和叶医生,但既然许晟都表现得这么不喜欢了,那他最好是和叶医生保持距离,要不然招惹了许晟倒霉的还是他。 “不说话就不说话,我以后都不跟他说话。”孟月升闷闷不乐地拉起许晟一只手,玩他指节分明的手指,“那糖炒栗子有什么错嘛?你不给我吃,可以给妈妈和奶奶吃。” 许晟微微偏头亲了一下他撅起来的嘴,“你不许吃。” 孟月升想想还是有点生气,“你扔都扔了,那是我捡还是不捡啊?” “不捡。” “你浪费粮食,我讨厌你。” 许晟听完就低头咬他耳朵,话音微微低沉,闷闷打在他心口上,“重新说。” 孟月升的耳朵很敏感,每次被许晟轻轻咬一下心口都会跟着酥酥痒痒的,又挠不到,“……我不讨厌你。” 许晟没有说什么,只是比刚才更用力地咬他耳朵,直到听见孟月升吃疼地改口说最喜欢他,才安慰似地舔起他的耳廓。 窗外滂沱的雨声渐歇,病房响起湿黏的水声,孟月升呼吸粗重地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他好像一颗软柿子,被许晟咬破一点果皮,再被贪心地吸得一口不剩。 许晟松开他的时候他那只耳朵已经红得不能看了,他去卫生间给耳朵浇水降温,但根本于事无补,眼看许太太和周敏就快到医院了,他急得凳子烫屁股,“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许太太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是周敏还不知道,他不想吓到奶奶。 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地给他出了个主意,“如果你想说谎,你可以说被蚊子咬了。” 孟月升感觉他这个如果非常奇怪,“我当然只能说谎了吧。” 许晟垂了眼淡笑,“你也可以不说谎,就告诉她们是我咬的。” “……那我还是说谎吧。” 下大雨的缘故许太太和周敏来得比往日迟一些,两人提着保温饭盒走进病房,都没有注意到孟月升有一只耳朵红得充血。 自从许晟醒后周敏每天都会给他单独炖一些清淡的营养汤,连他吃的菜也是另外做,调味少更容易消化。 孟月升支起病床上的小餐板,周敏把保温桶提过来时眼尖注意到纸篓里丢了一袋份量不小的东西。 “糖炒栗子。” 这味道她一闻就知道是什么,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把纸篓拉出来,塑料袋里还包着一个油纸袋,打开里头塞得满满的都是糖炒栗子,瞧着好好的也没坏,她不由疑惑,“这好东西怎么给扔了?” 孟月升不知道该怎么说,低头不语。 许晟看着她,“我扔的,我不喜欢。” 周敏越看越可惜,虽然是从纸篓里拿出来的,但油纸袋加塑料袋包了两层,吃的一点没弄脏,她心疼粮食,把袋子系好,“我拿回去。” 许晟没有干涉,只要孟月升不吃谁吃他都没意见。 一旁的许太太听完觉得奇怪,“哪来的糖炒栗子?” “叶医生给的。”孟月升打开装营养汤的保温桶,如实说明了情况,“快下雨了小摊贩要早点回家就便宜卖,叶医生多买了一点,最后一袋给咱们了。” 这话听着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袋人家好心送来的糖炒栗子被许晟给扔了。 许太太知趣地跳过这个话题,“改天我买点水果谢谢他。” 糖炒栗子的谢礼叶栩嘉第二天就收到了,许太太怕他不收找了跑腿给他送,用的是许晟父亲的名字,叶栩嘉虽然不认得但看对方姓许也不难猜到是许晟那边送过来的。 两大袋水果他一个人吃不完,拿去给护士们分,寻了空就去许晟的病房想当面道谢。 第80章 这个时间孟月升还在学校上课,白天主要是许太太陪护,但叶栩嘉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许晟一个人,床头柜的花瓶里插着一大束暖粉色的鲜花,花瓣层层叠叠开得洁净芬芳。 叶栩嘉每天进出多个病房,整个医院大概只有许晟的病房是每天一束花的,永远新鲜漂亮,以此作为开场白再合适不过了。 “这花真漂亮,是玫瑰吗?没怎么见过。” 许晟靠坐在床头,嘴角微勾,“嗯,花名是朱丽叶塔。” “名字也好听。”叶栩嘉笑了笑,看向病床上的人,“你的脸色不错,恢复得很快。” 许晟淡笑颔首,虽然眼中没有笑意但眼神也并不显凌厉,“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叶栩嘉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今天有跑腿送来了两袋水果,我看单子上写的是许先生……” 许晟轻点头,“我母亲的一点心意。” 叶栩嘉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我昨天给了月升一袋糖炒栗子?”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为什么许家人要给自己送水果。 “是。” “一袋糖炒栗子不值什么钱。”叶栩嘉对他们过重的回礼深感负担,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觉得月升很可爱才想多照顾一下他,没别的意思。” 许晟唇角笑意渐浓,幽深的眼眸黑漆漆沉得深不见底,“我知道他很可爱,那天我要是没醒就让你碰到他了。” 语气不重甚至含笑的一句话却像一棍子敲在叶栩嘉的脑袋上,敲得他心口猛跳,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以为这件事可以心照不宣就当做从没发生过。 “你想摸他的嘴唇,因为他的嘴唇看上去那么漂亮又那么柔软,你想知道是不是摸上去也那么软。” 许晟低沉的话音语速不快,像在缓缓述说一个故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吗?” 叶栩嘉被他的眼神望着,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僵硬着说不出话。 “因为我也这么想过。” 病房的窗户为了通风换气完全打开了,今天是个晴天,外面吹来的一阵微风轻轻吹起了窗纱,轻盈得像女孩儿的裙摆。 “我像你一样用手指摸,然后有一天我吻了他。” 叶栩嘉沉默听着,哑口无言,只觉得有一阵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爬到后脑勺,心想这两人果然不是兄弟。 许晟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用来做语言训练的书,随手翻开一页不再作声,赶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叶栩嘉不知道自己还能辩驳什么,可能也知道自己对孟月升的好感从一开始就不纯粹,以至于现在被人直白地戳穿了也说不出自己没那个意思。 他安静地离开病房,不多久许太太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刚刚叶医生是不是来过?我在外面碰到他了,他跟我道谢水果的事。” 许晟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嗯。” 许太太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修身的长裙飘逸,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有个许晟这么大的儿子,“你跟他说什么了?我看他笑得很勉强。” “没什么。” 许太太就不问了,跳过这个话题,“周阿姨还不知道你和月升的事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跟她坦白?你们这样天天在她眼皮底下,我很担心。” 在她看来这事儿最好不要瞒太久,一是对周敏不尊重,二是与其等到哪天被发现还不如尽早说清楚,总好过一直悬着。 许晟:“不是我想瞒着她。” 许太太也能理解孟月升,“这不能怪月升,他还小,怕奶奶生气。” 理很清楚,但现实也需要面对,周敏迟早要知道的。 许太太心里偏着孟月升,忍不住道:“这压力该你担着,你来想办法,别为难月升。” 许晟轻点头,“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许太太想起什么,柔声说:“月升有很多周阿姨的优点,但有一点特别像。” 许晟听罢不由露出一个浅笑来,“心软。” 孟月升的心软特别随周敏,属于同一类人。 她年轻时就在许家工作,许晟记事起她已经在许家了,可以说等于他半个奶奶。 两人遭遇事故至今,周敏就没有一天不往医院跑,每天家、市场、医院三点一线,即使后来孟月升出院了她也是主力照顾许晟。 这可是件累身累心的苦力活,为了防止植物人躺久生褥疮,还有因长时间不活动引起关节挛缩和肌肉萎缩,是需要陪护定时给植物人翻身加经常活动患者的关节,包括身体清洁在内,这些都是她和孟月升在做。 起初许太太其实早就打算好要请一个专业的护工,但周敏说孟月升的命是许晟救回来的,再加上她也了解许晟,知道他不会愿意被陌生人碰,一定要自己来照顾他。 这一照顾大半年过去了,周敏没有一句怨言,还是每天早早起来买最新鲜的菜,一日三餐给许晟送过去,不让他吃一口外面的东西,要他吃自己做的才放心。 她是一个很实在的老实人,正因如此许太太才不忍心他们这样瞒着她。 在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之前,许晟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虽然只是在病房里走一走,但在康复训练里是前进了一大步。 白天的时候许太太和周敏一左一右掺着他,等到太阳没那么大了他就坐着轮椅到医院的花园里透透气。 平时孟月升要上课要考试没什么时间能陪他,到周末他就可以一整天都在病房,所以周末一直是许晟期待无比的时光。 这天星期六,孟月升前一天晚上就在医院留宿,为了让许晟呼吸到早上最新鲜的空气,他起了一个大早把许晟扶到轮椅上,带到楼下的花园里。 清晨的医院能看到很多病人家属急匆匆跑去外面买早餐,孟月升经常投去好奇的视线,看他们早上喜欢吃什么,“哥,买粥和鸡蛋的人最多。” 许晟对他关注的点感到好笑,“你肚子饿了?” “有一点,其实我在等我奶奶的饺子和鸡蛋饼。” 推着轮椅在花园里走了两大圈,孟月升走得有些热了,在一棵树下的长凳上休息,许晟自己扶了轮椅起身,坐在他身旁,两个人肩头紧紧挨着。 早上的空气清新凉爽,孟月升安静坐着,吹着风,忽然余光瞥见花园的长廊里出现一个挺眼熟的身影,看过去就见是有阵子没见过也没说话的叶栩嘉。 之前他答应许晟不跟叶栩嘉说话的时候其实很担心自己做不到,因为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他不好无缘无故冷落和疏远对方,这不礼貌。 但奇怪的是那天之后以前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人突然一直看不到了,他多少有些在意。 此时看到叶栩嘉也发现了自己,他正犹豫是不是该不着痕迹地点个头当打招呼,突然下巴被身旁的人捏住,他整张脸都转向了许晟。 一声哥被四片相贴的唇瓣吞没,交织的呼吸瞬息炽热。 附近有人,远不止叶栩嘉在看他们。 但许晟深吻得旁若无人,大手掌着孟月升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拉着孟月升无力垂在大腿上的手十指紧扣。 这突如其来的吻既温柔又强势,孟月升除了承受没有别的选择,好不容易被放开了,被吻得越加红艳的嘴唇因变得急促的呼吸没法完全闭合上,这又让许晟寻到机会,抵着他的嘴唇慢慢舔。 孟月升缓过来便红着脸躲开,“你亲给他看的吧,真是的,都说你误会了。” 许晟松开他坐直,握着他的手温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醒吗?” 孟月升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个,“为什么?” “我听到你的声音在一扇门后,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也在里面。” 孟月升对他的话感到不解,“谁呀?” 许晟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听声音他让你很舒服。” “……”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孟月升震惊得一脸空白。 “所以我醒了,很可怕对吧。”许晟低头把玩孟月升的手指,拉到嘴唇边亲了亲。 孟月升无法理解,怎么想都不明白。 许晟也无法告诉他更多,包括叶栩嘉的事,还有刚才他好像看到了周敏。 “走吧,我们回去吃早餐。” 第74章 太阳已经出来了,再待下去天会变热,孟月升就不再说什么把许晟扶进轮椅里。 每天早上周敏在八點钟之前就会到医院,带来在家里做好的早餐,有时候因为孟月升也在她得照顾他的口味,花样多了需要的时间就长,但再晚也不会超过八点。 孟月升推着许晟的轮椅回到病房,一开门就看到周敏独自坐在凳子上发呆,心里奇怪,“奶奶,怎么了?” 周敏怔怔回了神,沉默地摇摇头,脸色发白地打开茶几上的饭盒。 昨晚孟月升说想吃饺子和蛋饼,今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买菜和馅,虾仁三鲜是孟月升最喜欢吃的饺子馅,蛋饼也要放一点葱花和胡萝卜丝,这样薄薄一张煎出来才会又好吃又好看。 第81章 孟月升很在意她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好,把许晟扶回病床上就走到她身旁,轻声询问:“奶奶,你怎么不开心?妈今天早上不过来了吗?” 以往的早晨她们都是一起过来的,除非许太太早上不舒服,周敏才会自己打车过来。 现在没看到许太太,孟月升就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太太着凉头疼,早上起来有一点低烧,我不让她过来。”周敏低着头并不看他,“给你哥哥拿过去,吃完了你回去陪陪她。” 孟月升点点头,“好。” 他习惯和许晟在病床上的小餐板一起吃,之前也都是这样两两分开吃饭,周敏和许太太用折叠餐桌位置也能宽敞些,但今天许太太没来周敏就没让他过去。 “你到这吃。” 孟月升没有多想,坐在她旁边埋头吃饺子,他赶着回去看许太太,早点去也好早点回。 吃完他把自己的饭盒洗干净就走了,“哥你记得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我们再开始今天的康复训练。” 许晟面前的饭盒还剩一半没吃完,但他已经没什么胃口地放下筷子,淡淡笑着点头,“好,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饺子和南瓜粥你要吃完,奶奶你看着哥,别让他剩。”孟月升匆匆叮嘱完就离开病房了。 他走后许晟的目光就落到周敏身上,温和地看着她,直到她也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 周敏没有看他,视线落在窗户外,就这样安静地过了许久她的眼圈才一点点变红,想起很多年前在医院的手术室外,她看到护士把孟月升抱出来,刚出生的婴儿小脸蛋皱巴巴,很难看出来他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他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了名字,他妈妈给取的,月升,我不太满意,男孩的名字里怎么能有个月字?太秀气了,不像个男人的名字。”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反对。 “不过那是她儿子,她想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叫习惯了我们反倒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名字。” 周敏说着这些话,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在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心里空荡荡的,又像钝刀子割肉,刀的一面刻着悔,一面刻着疼。 “他七岁的时候没了父母,我没了儿子,如果不是太太和先生仁慈宽厚,允许我把月升一起带过来,只靠我一人照顾他可能少不了吃些苦头受点委屈。” 她年轻时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就是走了这样一条路,日子是她到了绿园进了许家才开始慢慢好过起来。好不容易把苦日子都熬过去,以为一切都好了,却不想没过几年儿子和儿媳就在一场车祸离世,给她留下一笔赔偿金和一个才七岁的孟月升。 “我把月升带过来,我不想他跟他爸爸吃一样的苦,我也怕我越来越老,哪天没等他长大就死,那我怎么闭得上眼?怎么有脸去他见父母。” 蓄在眼眶里不肯落的泪终究还是顺着脸庞流下,周敏不肯看他,也不敢看他,她就想剖开这些年好好看看,她是不是做错了,从今天往回看,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孟月升带去绿园。 但她想要日子好过一点,想要孟月升可以幸福快乐地长大,这难道有错吗? 她想不明白,今天的结果到底是过去的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会错得这么谬以千里。 许晟一言不发地从病床上下来,他现在身体还在康复阶段,仍十分虚弱,只靠自己是走不了又稳又快,甚至可能一不小心就摔到地上。 周敏在发现他想起身的那一刻就抹着泪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把人扶回病床上。 许晟还没坐稳就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自己轻轻靠近她的怀里,脑袋贴在她并不结实的肩头上,鼻尖闻到的都是干净的洗衣粉。 他突然地亲近让周敏感到茫然,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一只手无措地拍了拍许晟的后背。 许晟从她怀里退出来,让她坐在床侧,这辈子他只擦过两个女人的眼泪,一个是他母亲,另一个就是周敏。 孟月升不怎么爱哭,但很容易哭,眼泪总是流起来就像流不完,哄起来也需要他拿出更多的耐心和安抚,要亲也要抱。 这点他就不太像周敏,他奶奶很坚强,但就算是这一点许晟也觉得非常喜欢。 “是我不好,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 让周敏在这种情况下知晓无疑是糟糕透顶了,也是许太太最担心的,被周敏先撞破而非他们主动坦白。 就算周敏因此生出任何拒绝和抵触的心理都是理所当然的,谁也不能苛责她。 “月儿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他只是太害怕了,怕你会生气,怕你不同意,我希望你不要生他的气,要生就生我的气吧。”许晟的话音低沉沙哑,轻轻拉过周敏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那只手生得很粗糙,指腹上有很多茧,但绝不是生来就如此的,年轻时这双手也是白嫩光滑,只是为了养育儿子,后来又为失去父母的孟月升撑起一片天,这双手才会在大半辈子里活成今天这样。 “生我的气吧,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这都是我应该受的,”许晟低下头等着她打自己,想打哪里都行。 但周敏哪里下得去这个手,许晟今天会像这样不都是为了救孟月升? 没有他孟月升早就已经死了,只凭这一点她就对许晟说不出一句重话,更何况这么多年许晟待孟月升如何她都看在眼里,真心不掺一丝虚假,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 孟月升欠许晟欠许家的,早已经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他对许太太改口叫妈妈也是应该的,只是她从不曾想过这背后原来还有更大的原因。 周敏转开视线缓缓摇头,“你是月升的救命恩人,我给你磕头都来不及,怎么会打你骂你。” 许晟闻声抬起脸,其实早就猜到她不会强烈反对,因为一切就像孟月升逃不开他,恩情是一生的枷锁,这对周敏而言同样有效,这也是最说不清的。 可能她嘴上不说但在心里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但这只需要改变她一点点想法就足够了,而这也是最本质的问题。 “你相信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吗?” 许晟的问题像一团烧得旺盛的火落在她心里,狠狠焚烧她一个人解不开的心结。 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就是将来有一天自己走了有人能照顾好孟月升吗? 曾经她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家庭,因为身边有那么多人都是这样的,往近前说许太太和许先生不就是这样的吗?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她不求孟月升有多成功,只要他不管多晚回家永远有人在家里等他,给他准备热菜热饭,能好好对他,别丢下他一个人就好了。 她以为这还要等很长时间,要等孟月升毕业了再一一去实现,就像他爸爸那样,可是现在回过头重新想,这难道不是早就实现了吗? 周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许晟,心道还用问相不相信吗?一直以来他不就是在这样做吗? 她可以怀疑一切,唯独怀疑不了许晟对孟月升的爱,她都知道的,真要比起来对方的爱不一定会比她少,至少这些年她做的已经没有他多了。 如果这一刻她即将死去,孟月升只能托付给一个人,她想托付给许晟。 被烈火焚烧殆尽的心结最终化为灰烬,周敏郁结至极的心口突然松动了,无数钝痛和窒闷都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全都叹出来了才恍然醒悟,这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天不仅没有塌下来,更连一道口子都没有。 “相信。” 周敏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笑得如释重负,已经从肩上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担子,“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 孟月升从明水庭陪完许太太回来已经上午十点了,他走进病房的时候许晟在睡觉。 周敏拿起提前收拾好的东西回去做饭,临走前小声问他,“太太退烧没有?” “退了,我回去的时候她睡不着,我陪她看了会儿电视她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走的时候她还没醒。” “知道了,我会照顾她,你好好陪你哥哥。”周敏没有多说什么,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孟月升坐到病床边的凳子上,专注地看着许晟睡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起身将人叫醒。 “哥,不睡了,醒一醒。” 许晟听到声音睁眼坐起来,见周敏不在就猜到她回去做饭了,“妈好点了吗?” 孟月升把他的枕头立起来,让他能靠得舒服些,“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他端来一杯温水给许晟漱口,再重新倒一杯给他喝,看着他喝完才问:“现在开始康复训练吗?” 许晟淡笑点头。 每天他都会在病房里走一走,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现在情况已经好太多了,但还是需要旁边有人能扶着他一点。 两个人就这样在病房里慢慢走起来,谁也不着急,在有限的空间里一圈圈地绕,走到许晟出汗了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第82章 孟月升从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出来给他擦汗,擦完再给自己擦,问许晟,“哥你要喝水吗?” “嗯,你也喝。” 喝完水两人都没有马上开始下一轮训练,孟月升出汗了就嫌屋子闷,跑去把窗户打开一些。 许晟坐在床上看着他走回来,刚朝他伸出手,孟月升注意到了便俯身低下头,让哥哥能顺利摸到他的脸。 “月儿,辛苦你了。”许晟心疼地抚摸他热得微微发红的脸颊。 孟月升弯眼笑起来,“不辛苦,我奶奶和妈更辛苦。” 许晟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现在好像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犹豫了一下他这样开口,“早上我们在小花园,被奶奶看到了。” 仿佛被棍子敲了一下头,孟月升呆呆地对着许晟的脸眨眼,“……什么?” 许晟没有再重复,他知道孟月升听清楚了,抓紧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奶奶不生气,她同意了。” 他一下省略了所有过程,一个开头和结尾就结束了,孟月升怔愣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同意了?” “嗯,她同意了。”许晟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相抵,“月儿,不用再担心了。” 能获得周敏的认可当然好,但孟月升更想知道许晟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哥,你跟奶奶说什么了?” “没有说什么,她同意因为她相信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他说这件事是想孟月升高兴的,但说完了也不见孟月升脸上有什么明显的喜悦之色,不由疑惑,“月儿?” 孟月升慢慢拉开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直起身看他,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 许晟反握住他的手指,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但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孟月升:“哥……” “嗯,哥哥在。” 孟月升看他亲吻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不该问。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好像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我一直都没有听你说过。” 许晟不解:“嗯?” 孟月升不再犹豫,“为什么你又能喜欢上我了?” 他不是怀疑许晟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曾经他一度认为自己不能爱许晟,那是错误的,而过去许晟也是这样告诉他,他就是因为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才会被许晟抛下。 那为什么过去许晟认为是错的,现在又不认为,还能爱上他? 是因为他死了一次,是因为愧疚才让许晟对他生出爱的吗?不然为什么他还活着的时候许晟不肯见他,死后许晟又愿意保管他的骨灰,带着他的骨灰一起生活,还为他成立了月升基金会,以他的名义完成了很多善举,这些分明是出于愧疚。 “你告诉我吧,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接受。” 愧疚也好,幡然醒悟也好,他得到答案以后就再也不提,再也不想。 许晟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一直爱着你,前世今生,两辈子,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你骗人。” “没有骗你,从一开始我就是爱你的,如果我不是爱你的,怎么会愿意一直照顾你?” 这样说也没有错,如果没有感情许晟不会才13岁就愿意管着他,他成年了仍然在哥哥的眼皮底下,要是前世没有发生表白那件事,可能许晟还是会愿意继续照顾他。 “可是后来你就不再照顾我了。”孟月升无法不感到失落,也想不明白,“我说我爱你是那么大的错误吗?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许晟轻轻摇头,“错的人不是你,是我。” 他极端的处理方式让孟月升这么多年都在误区当中,有错的人从来都不是孟月升,是他。需要反省并承担后果的人也不是孟月升,是他才对。 做错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 “月儿,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许晟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的肩头,把站直的人硬拉下来,要他俯身低下头来,要他亲吻自己,语气含着祈求,“你亲亲我……” 孟月升离他的脸那样近,近得能把他眼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如同有人在他心里敲响一口大钟,钟响的每一下都让他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团。 他不觉得疼,他只是……愉悦,极细的电流就从他尾椎骨向四肢蔓延,他无比愉悦。 许晟低低的声音像祈求也像要求,“月儿,亲亲我。” 孟月升轻抿了一下嘴唇,低头往哥哥的嘴唇亲了一下,再亲一下。 “臭哥哥,又可恶又特别好。” 他深深吻上了许晟的嘴唇,第一次由他掌控一个吻,学着许晟吻他那样,不多大的手掌捧住许晟的后脑勺,吻得深情忘我。 许晟没有试图夺回主动权,只是坐在床上微仰起脸承受,直到被松开时听着孟月升微喘的呼吸,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说:“我爱你月儿。” 门外的周敏和许太太:要不去楼下花园转一圈再回来吧…… 第75章 正文完 周末时孟月升通常一天到晚都在医院,中午许晟要午睡他就把折叠床偷偷拉出来也跟着睡一会儿,只要不被护士发现就好了。 早上许太太身体不舒服没过来,他还以为她中午也不会过来,没想到她烧退了后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家里继续休息,要把他换回明水庭好好睡一觉再过来。 周敏拗不过她,孟月升就更拗不过了,最后两人只好听她的,在病房吃完饭就回去。 这半年许晟一直在住院,一次也没能回来过,他不在家孟月升也很少往这边跑,平时上课要住校,周末又要留宿在许晟的病房,明水庭的房子现在只有周敏和许太太住着,许太太睡许晟的卧室,周敏睡他的卧室,时间都半年有多了,但他发现很多东西其实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连许晟给他订的那些杂志周敏也帮他整理了,一捆捆按顺序放在小书架前。 回到家刚进门周敏又开始忙起来了,把在医院洗干净带回来的饭盒放进消毒柜,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之后她还要整理厨房,打扫屋子,里里外外连一条缝隙都不放过。 孟月升看她这样忙想给她搭把手,她看也不看地赶人,“你去睡觉。” “你怎么不睡觉?你起得比我早。” 他知道周敏为了买到最新鲜的菜总是天刚亮就醒,“家里不脏,不用天天擦的。” “不擦就脏了。” 孟月升十分无奈,“那就等脏了再擦。” “这种家具最不耐脏,要勤快一点才能让家里一直又干净又漂亮。”周敏朴实的审美就喜欢耐脏经用的红木家具,像这种比较讨年轻人喜欢的装潢风格,要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会坚决反对,但这不是她的房子她就不说什么,只道:“你哥哥处处都想讨你欢心。” 孟月升是她看着长那么大的,许晟也是,她从第一天到这来就明显感觉到这更像孟月升的房子,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比起许晟会喜欢更像孟月升会喜欢,比如那占地方的蛋壳摇椅,放了杂七杂八闲书和漫画的小书架,怎么看都是孟月升的,不是许晟的风格。 但这么多年许晟也不是第一天这么疼孟月升,他们从小时候就是这样,除了明确说过不可以的事情,除此之外只要在许晟允许的范围内,他一直是极大满足孟月升,那这房子更像孟月升的房子也就不奇怪了,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从前太太总说你哥哥对你太严,怕我会不高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不高兴,你是男孩子,对你严厉一点是应该的,就是你哥哥有时候也没有那么严厉,他还是太惯着你了。” 孟月升对她脸上有些可惜的表情感到茫然,“他什么时候惯着我了?” 周敏停下手里的活指了指蛋壳摇椅和小书架,“这些,那些,还有你那些杯子,绿园阁楼上的纸箱,到处都是你的东西,用旧了你都不要了你哥哥也不准我们扔。” 孟月升底气不足地说了句,“谁说我不要了……” 他就是撅一下屁股周敏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摇着头说:“你哥不扔是对的,因为你就算不要了,自己也想扔,但凡你哥哥真丢了一件,一样东西,让你知道了你都要跟他发几天火。” 孟月升试图为自己辩解两句,但根本辩解不了,因为他真会这样。 周敏:“你是这样,他是舍不得丢,一样也舍不得。” 或许一切早有端倪,这样浓烈的感情日积月累下去怎么会不相爱? 但周敏仍然想知道,“是你先动了情还是你哥哥先?” 孟月升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归于平静,“是我,我先爱上我哥的。” 周敏大概能想到原因,“因为他最疼你?” 孟月升点头。 屋子里有一阵不短的沉默,周敏不再问了,但他想继续说点什么。 “我从小就喜欢他,我最喜欢我哥哥。” 第83章 周敏闻言微怔,惊讶地转过脸看着他。 孟月升没有躲闪地和她对视,“我刚上高中就爱上他了,我想要他跟我一样,能像我爱他那么爱我,永远不离开我。” 周敏彻底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心疼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孟月升说这些话时是伤心的。 “我怕我晚一步他就被人抢走了,所以我18岁刚成年就跟他表白,我说哥哥我爱你,但我哥很生气,他非常生气。”孟月升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前世的事情,这些事连前世的周敏都不知道,但他现在就想说给周敏听,连同心里的话一起。 “我从来没见过我哥那么生气,他拉黑我的手机号码不让我联系他,我也不敢去找他,我怕他看到我又要生气,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再也不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周敏对他所说的,那个非常生气的许晟感到万分陌生,听到这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舍得这样对你?” “他以前舍得,我哥就是这样的人,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孟月升从小领教他的控制欲,大了也没逃过,前世没逃过今生更逃不过,“除非他自己想清楚,否则没有人能说服他。” 许晟性格瞧着温和,但实际到底是一个多强势的人可能只有跟他一起生活过才知道,周敏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不清楚?孟月升学校要开家长会她想自己去都不成。 此时她听罢忍不住点头附和,“是,他是这样的脾气。” “我都以为他不要我了,可是后来他还是回来找我了,我才知道他也很想我。”他中间省略了太多太多,那都不是可以告诉周敏的事,精要简述只能这样说了。 “我哥是个聪明的笨蛋。” 周敏听得无奈地低下头笑,“不能说哥哥笨蛋。” 孟月升神情认真,“可是他真的很笨,要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要拐弯。” 都知道以后他就对许晟一点也怪不起来。 “他总是用最笨的办法,我没有爸爸他怕我学坏就像个爸爸一样总是管着我,后来我因为他变成同性恋,喜欢自己的哥哥,他又觉得害怕了,躲开我不见我……” 许晟心中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几乎都是因为他。 “再后来他发现找不到我了,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就开始拼了命地找我,找到我他还是害怕,他怕我有一天又让他找不到,更怕有一天我会不爱他。”孟月升说到这都觉得无比奇妙,“他要我亲亲他的时候,眼睛好像我不亲他能难过死,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人只有我会这样。” 他们的相处里强势的一方总是许晟,他哥哥很爱吃醋还很难对付,一点也招惹不得,真惹着他了好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孟月升不爱惹他,只想好好地跟他在一起,所以他听话,许晟的话他都听,只要许晟哪也不去,永远都在他身边。 “奶奶,谢谢你在我七岁那年把我带去绿园。” 许晟不肯告诉他和周敏都聊了些什么,但他了解周敏,她猝不及防撞见他和许晟在接吻,心里一定有不小的冲击,可能会反复地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今天他和许晟是这种关系,甚至怀疑当初把他带来绿园到底是对还是错,所以他想告诉她你没做错。 就像许晟告诉他,他没有错。 “当年你的决定给了我最想拥有的人生。” 他最感激的人就是周敏,失去父母后也是因为有她在才没让自己成为没人要的孤儿,还把年幼的他带到许晟身边,成为他的弟弟。 周敏总说许家是他的大恩人,却忘了她自己也是,她才是他最大的恩人。 没有她他根本就遇不到许晟。 周敏安静地看着他,人活得越久就越是容易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以为都忘了但记忆却随着一天天老去变得越来越清晰,就这么想起很久以前一个午后,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你爸妈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孟月升闻言笑起来,眉眼舒展得明艳生动,顶好的模样比起天上的满月也毫不逊色,“真的吗?” 周敏笑着点点头,“嗯,他们就希望你能高兴。” - 酷暑炎炎,明水庭楼下的樱花树过了花在夏荣里青了满枝的绿叶,风吹过总是簌簌地响,带着地上的影子一起摇晃。 孟月升开始放暑假的时候许晟已经出院了,在家做康复训练,有时候天气好许太太会陪他到楼下走一走,走累了就坐到轮椅上。 今天孟月升从学校回来,许晟特意在楼下等,在公园的绿荫里没走一会儿就要抬头看一眼小区大门的方向,等他回家。 许太太为了挡紫外线全副武装,遮阳帽加墨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没露一片皮肤坐在树下的长凳上,身边放着两个水瓶和一盒切好的水果。 见许晟从不断回头到彻底站着不动,许太太无奈叹气,“他在回来的路上了,就算迟一点也总会到家的。” “我知道。” 他嘴上这样说人却还是站着不动,好像打算就这样等到孟月升回家。 许太太见劝不动就不再劝了。 等待的时光总是会特别漫长,好像风也在等,树也在等,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拨云见月。 许太太无所事事地走了会儿神后,突然发现眼前石化一般的许晟动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轻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前方。 能让他这样笑的还有谁? 许太太转过脸去,毫不意外看见了大太阳下朝这跑来的孟月升,他今天穿了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白t恤,牛仔裤搭了双雪白的球鞋,人又精神又漂亮,还没跑到近前干净清冽的话音就先飘了过来。 “哥,你在等我吗?” “嗯。” 他跑过来许晟也没有停止向他走去的脚步,虽然不快但能看出来他走得有些着急,许太太都怕他不小心摔了。 有个人也跟她一样担心,“你慢点走,你要是摔了我今天晚上不跟你睡。” 许晟心急的脚步一下就缓了。 孟月升小跑到他面前,温顺地被他抱到怀里,仰起脸看他,“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了,快点夸我。” 许晟的手掌轻柔擦去他脸上、额头上出的汗,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嗯,下次再快点。” “这还不快吗?” “不够,再慢一点我就要去找你了。” 孟月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幽深漆黑的眼眸清晰映着自己的样子,想到好笑的他抿着唇笑出来,“是不是坐在轮椅上,一边转轮子一边喊月儿快回家。” 许晟的双臂牢牢圈在他的腰身上,因他的笑唇角弧度渐深,“就算只能在地上爬,我也会去找你。” “打住,这个画面有点吓人了。” “吓人吗?”许晟的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这个动作代表他很想接吻但他在忍着,“吓人你也不许跑。” “我没说我要跑。”大夏天贴这么紧不可能不热,可他也推不开许晟,“而且我会回来的,不用你去找我。” “我知道。”许晟轻笑颔首。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他抓着这个人抓得有多牢,孟月升绝无可能挣脱。 “你最听话了,不会让哥哥担心难过。” 有人甘之如饴。 “因为我是你弟弟呀。”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正文就在这里结束啦![开心转圈] 这本真的写得特别开心! 感谢各位宝们的支持和包容!谢谢大家! 我们番外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