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邻居成了我的室友》 第1章 [gl百合] 《后来,邻居成了我的室友作者:楚留白【完结】 文案 【原名《她超爱种地》】 苏苏是个宅女,能促使她出门的动力就是别人家有热闹可看。 但某天,她家隔壁搬来个大美人,大美人扛着锄头翻土的样子可比外面的热闹有趣多了,而苏苏出门的动力也变成了天天去大美人家串门。 大美人成熟优雅,偶尔调皮可爱,有时也会蛊惑人心,苏苏想跟大美人做朋友,想跟大美人一起吃饭,后来还想跟大美人一起睡觉。 直到有一天,她的愿望都达成了,可她跟大美人还是没有任何关系。 大美人温柔得清清楚楚,也理智得明明白白,她说:“爱情在人生中占据的位置太小了,它贯穿不了我的整个人生,所以我们不要谈情好不好。” 苏苏觉得有道理,爱情确实没什么好谈的,于是她从大美人家滚回了自己家。 只是没多久,大美人就穿着一袭红裙,扭着腰肢来找她了,她暗喜,却发现这只是大美人的第二人格,找她也只是为了她珍藏的好酒。 而清晨醒来总发现自己躺在苏苏床上的江望舒:“……”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救赎 日久生情 主角:苏苏,江望舒 一句话简介:她为我种下一颗种子。 立意:播种发芽 第 1 章 苏苏搬家了,从老破小的单人出租屋搬到了环境舒适雅致的别墅区,而今天是她搬到这个别墅区的第二个五月。 清风徐徐之下,苏苏拿着一本书关上大门往左边走去,路过的第一幢房子大门紧闭,她脚步不停,穿过斑驳的树影路过第二幢房子,里面偶尔有几句骂声从微开的大门里传出,她停在路边的花丛旁一边赏花一边细细聆听,待里面渐渐消了声,她顺势从花丛里摘下一片粉色花瓣继续往前走。 苏苏又一连路过两幢安静的房子,一阵风从拐角处抚过,扬起她及腰的柔顺长发,也带来一些断断续续又模糊的怒喝,她勾勾唇,丢下手里把玩的花瓣,快速向右拐去。 “梁……看着……老子让你笑一个。”男人怒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二、三,就是这里了。苏苏小跑到第四幢房子左前方的银杏树下,她靠着树杆背对着发出怒喝的房子屈膝坐下,手里的书斜斜竖立在膝盖上随意翻开一页内容。 “md,老子养你这么多年,每次回来都是这是这副死脸色,吃我的住我的,还敢给我脸色瞧,你再瞪一个试试,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后面的房子里又接着响起一道焦急的女声:“别打,阿强,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呀,打死了可怎么办……小今,快给你爸道歉,说你想他,快说呀……”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青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憎恶。 下一秒,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想来是掀翻了桌椅之类的东西,苏苏竖起耳朵,,中年男子的怒喝像山崩一样震彻这一方小天地,而女人的劝阻声却像玻璃破碎一样尖锐又脆弱。 十几分钟过去后,苏苏手里的书却没有翻动过一页,她只是坐在这里假装看书而已,实际上她又来听9号房子小男孩的不幸了。 里面住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听说他是传说中的富爸爸的私生子,和当小三的妈妈一起住在这儿,听说他们母子在这儿住了十年,他的爸爸每隔几个月好像突然想起了他们,过来看看,或者说过来发泄发泄心中的兽.欲。 苏苏搬到“希望庭园”已经有一年了,今天是她在这片别墅区中亲身偷听到的第九次不幸,其中9号小男孩就占了三次,可能是因为9号小男孩是个犟种,不懂得服软与讨好,所以他的富爸爸每次过来他都要挨顿打。 又过了几分钟,小轿车碾压路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女人骂了一句“狗东西”。 苏苏捏着书页的边角翻过去,静静看着第二行上面“一个大傻叉”的四方黑字,顿时觉得所有人都是“大傻叉”。 不一会儿,书本上微黄的斑驳阳光被遮住,苏苏轻颤眼睫抬头望去,额头被绷带包住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没被打死。” “嗯,运气不错。” 苏苏从书本里抽出五张红色毛爷爷,小男孩拿着钱一瘸一拐地挪回关压他的华丽“牢笼”。 这是她与小男孩的交易,他通知她来看“热闹”,她给他钱。 小男孩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看他的“热闹”,苏苏却知道小男孩缺爱又缺钱,同时她也相信小男孩最终会飞出这座牢笼的。 身陷泥淖还懂得为自己谋利益的人,又怎会让自己腐烂在泥潭里。 苏苏合上书,起身拍落裤子上沾着的草屑,抱着书本从树杆后走出,她朝着小轿车离开的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希望庭园一共有44幢独栋小房子,其中有十三幢房子是经常有“热闹”看的,不过都是些小“热闹”,像9号别墅的“大热闹”她目前只发现五家,其余那些都比较安静,她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 苏苏路过主人在门前小院逗狗的5号房子,路过大开着房门却没有人影的4号房子,路过关着房门却仍有电视机的声音传出的3号房子,路过门前积灰的2号房子,她也想路过欢声笑语的1号房子,可,失败了。 左前方的院子是整片别墅区中最明媚的房子,小院子被半人高的原木栅栏围起来,与栅栏相伴的是一圈品种不一的花朵,五颜六色地争相绽放,艳极了,像里面的小女孩脸上挂着的笑容一样,灿烂又明媚。 有风吹过,淡淡的花香将苏苏眼里的阴霾无声无息地揉散,她看着远处大门口站着活动身体的保安,听着近处欢快的笑声,脚尖一转,往1号房子对面的长椅走去。 苏苏坐在公共长椅上,低头翻开书本,五感却在偷偷关注着1号房子的幸福生活。 小女孩被她的爸爸抱起小小地抛上天,不一会儿又牢牢接住,小女孩的妈妈在一旁不停地叮嘱着“小心点,摔了宝贝女儿我饶不了你。”小女孩的爷爷奶奶也跟着在一旁担惊受怕,而小女孩则笑得很开心。 小女孩应该很幸福吧,在爱里成长的小孩会不会有烦恼呢?说话会不会有小心翼翼的时候呢? 小女孩好像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好像是独生女,挺好的,不用争宠,家里的爱都只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的爸爸会抽时间陪她玩,她的妈妈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骂她,她的爷爷奶奶也会“小宝贝,小宝贝”地叫她。 苏苏一边抬手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一边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她好像看到了哥哥也是这样被爸爸妈妈叫小宝贝的,但是那个小宝贝好像挺没出息的,今年都三十岁了,还整天在家啃老打游戏,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是不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不像她,从小就被爸爸妈妈当成草,但她可有出息了,不但从小就没得到过爸爸妈妈的零花钱,长大还靠自己买了别墅。 但是她好像也有点没出息,因为她并不是想在别墅里享受生活,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太好过,她一点都不想救赎自己。 这个别墅区里住了很多不被爱的有钱人家的小孩,比如私生子女;比如父母感情破裂,孩子也跟着受罪;再比如父母一直忙着工作,一年到头都不会见自己的孩子一面。 而她只是听说这里有很多孩子也同样不被爱,所以她才搬了过来,来这里只是看一看那些过得比她惨的人,借此安慰自己,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不被爱的小孩,她只是不幸成为其中一名而已。 只是她发现,看到别人发生不幸时,她心里的感觉虽然会比平时好过一些,但也只是像短暂的烟花,仅此一瞬,过后就会被硝烟的气味扼住喉咙般难受。 而对面的家庭氛围却是裹着清香的微风,一阵一阵地卷走她身上残留的硝烟气味。 苏苏坐在长椅上有些迷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怎样的矛盾当中,但她好像又缺点寻找人生的方向的动力。 她现在有房又有钱,还很自由,就是总爱陷在回忆里,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叼着几段自以为温暖的回忆,成天等在原地,不愿往前踏出一步。 好久之后,苏苏低头看着书本上的树影悄悄移了个位置,树影下的文字却还是没有变动过,她像座有感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听着对面房子的家常小乐事,嗅着对面房子飘出的饭菜香,看着对面房子的大门被一位老奶奶关上。 幸福的小女孩也是逃不过睡午觉的,苏苏心想。 苏苏合上书本,重新踏上刚刚走过的路,这次她注意到的不再是路过的房子,而是路边的花花草草,它们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它们释放出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苏苏的鼻端,有些好闻。 她决定了,下一本书要写小甜饼。 苏苏是“小绿文学城”的签约作者,从十八岁就开始写小说,以苦难为基调,把主角写得悲惨又坚强,虐得大批读者死去活来,天天在评论区里求她写小甜饼,但是她活到现在都没甜过,写不出来。 第2章 不过现在她想试着写一写了,她要照着从1号房子偷来的“葫芦”画出个瓢来。 苏苏踏上草坪的鹅卵石小径,淡淡的草木气息飘过鼻尖,她穿过繁花锦簇的公共小花园,顺手摘下一朵红艳艳的杜鹃花,她边走边把花朵夹在自己的耳朵上。 出了小花园,路过15号房子,苏苏看见入口小径边上的板砖缝里长着一株小草,孤零零地迎风微摆,似孤傲,又似可怜。她屈膝蹲下,对着小草尖轻点了点,然后拿下耳朵上的花插在小草旁边,这样好看多了,苏苏满意地起身走进旁边的16号房子。 她的房子很简单,门前的小院子没有建围栏,也没有种什么花和树,只有一小片平平整整的草坪而已。 苏苏打开大门后,就让它大大地敞开着,自己则去泡了桶泡面简单地应付一下胃,然后上了二楼。 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被她找人打通合成了一间房,不过偌大的楼层她只摆了一张两米宽的床和床头柜,以及一个大书柜,而她的书桌电脑则摆在了阳台上。 阳台有三分之一的房间大,封了智能玻璃窗,苏苏拿起书桌上的遥控器轻按红色键,玻璃窗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向上缓缓升去,只留下一半及腰的防护玻璃还稳稳立着。 没事做的时候苏苏就会坐在书桌前码字,而她经常没事做,所以她白天也是坐在这儿,晚上也是坐在这儿,如果书桌摆在屋内,她感受不到白天与黑晚的轮换,也感受不到风与雨的存在,她不想成为一名无感的码字机器。 苏苏按下电脑开关,扭头望了一眼天边的白云,今天的天气很好,五月的风不凉不燥。苏苏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她》,她打开文档,然后——开始发呆。 要从哪里开始写呢?从女孩的出生开始写?还是从女孩还没出生时开始写?女孩是带着父母的祈盼降生的吗? 苏苏想写一个温馨的开头,但好像“温馨”这个词她也不太熟,对着电脑迟迟打不出一个字。 她看着天上的白云慢慢飘走,又看着小小的云朵渐渐消散于天空之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两辆灰色货车和两辆黑色小轿车,缓慢地停在她家旁边的房子前。 灰色货车上下来几名身穿黑色工作t恤的人,他们的t恤上印着大大的“桂龙家政”,苏苏看着他们一人拎着一个包进了15号房子。 没一会儿,前面的黑色小轿车上走下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她披着一头栗色大波浪,背对着苏苏打开后座车门,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下了车,而后面的小轿车也走下两名中年男女,他们看着像一家五口三代人。 年轻女人一手一个地挽着两名老者转了个身,脸上却挂着薄雾般的浅笑,又朦胧又神秘。 作者有话说: 嘿,我来啦,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呀。 第 2 章 苏苏的书桌是摆在左边阳台的,她面向正门方向坐下,而15号房子就在她的左手边,离得很近,她不用偏头,仅用余光就能看见年轻女人在前院里走来走去,好像在规划着什么,因为苏苏还听见年轻女人对跟在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明天我要把这块角落翻一翻,妈妈您觉得怎么样?” 中年妇女回:“挺好的,不过这周围得建个围墙才行,不然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不放心。” 年轻女人浅笑着回:“好。” 翻地?是要种什么?苏苏有些些好奇地偏头看去,年轻女人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身穿t恤短裤休闲套装,搭配一双白板鞋,很简单、很青春的装扮,却与她身上成熟优雅的气质不太相符。 她这个气质也不太像有时间折腾土地的人,她像写字楼里的高管,像金融行业里的精英,也像法庭里的审判长,但苏苏还是感觉她最像大学里的老师,虽然对方看着很年轻,但她的身上好像有几分为人师者的从容。 毛病又犯了,苏苏从小就爱观察别人,总想分析出个一二三来,虽然大部分都分析错了,但她到现在依旧改不了这个毛病。 苏苏正想收回眼神,却在下一秒与年轻女人的视线对上,对方怔了下,似是没注意到她坐在阳台上看了她们多久。 女人一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跟她的妈妈说着话,一副并不打算跟新邻居打个招呼的样子。 看来不是个热情的人,挺好的。苏苏不喜欢太热情的人,那跟阳光一样晴朗的人会让一直躲在阴影下的她感到无所适从。 可能因为隔壁搬来个貌似极有边界感的大美人,苏苏的灵感莫名其妙就来了,双手摸着键盘敲敲打打:有些生命的诞生是一场意外,被不被爱全看运气;而有的生命是一场盛大的赐福,带着爱与被爱的福气,平凡地诞生。 有了引子,接下来的剧情越写越顺畅。 等到苏苏开始第一次卡文时,才感受到斜阳又一次偷吻了她的右脸,烫烫的,好在她晒不黑,不然早晚要被晒成阴阳脸。 苏苏站起身伸伸懒腰,她走到右边阳台轻拉靠墙的珠绳,原木色的遮阳帘从上方坠了下来,刚好把书桌上的阳光隔断在外,她又坐回椅子上。 这回,太阳晒不到她了,苏苏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半个钟后,左下方走出几名灰头土脸的人,他们身上的黑色t恤都沾了一块又一块的黄褐灰尘,发上也顶了几缕灰白蛛丝,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 想来是拿了个好报酬,苏苏心想。 苏苏看着他们从货车上搬下一张大床,小心翼翼地抬进门,不一会儿又出来搬沙发。 天擦黑时,他们应该是忙完了,嘻嘻哈哈地开着货车走了。苏苏觉得自己关注得有点多了,她收回目光看向电脑,不一会儿又开始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夜晚的风带着淡淡凉意,还带着浅浅的菜香暖意,苏苏轻煽动鼻翼,这香味跟她中午闻到的差不多,可惜,没她的份。 苏苏憋憋气敲下一行字后,又没了思绪,她偏头看一眼左边房子透在院子里的灯光,又看看自家黑漆漆的房子,觉得应该是旁边的光线影响了她,于是苏苏跑上跑下地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亮堂堂的白色灯光盖过旁边小院里的暖黄光晕,苏苏坐回椅子上,抬头看看孤月,哪怕无星伴月,它也依旧怡然自得地高挂当空。 苏苏像天上的明月一样,按照自己的节奏在电脑里敲下她想象中的文字。 九点整,苏苏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下意识偏头向左看去,那一家五口笑容满面地走到小轿车旁边,年轻女人替他们打开车门,两名老者坐上了后座,中年男女坐在了前面,他们互相挥手道别。 车子离开了,女人还站在原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拉细,像要拉断她的落寞。 苏苏收回目光,拿起睡衣去洗澡,不想去猜女人站在那儿是在想些什么。 洗完澡,苏苏从一楼端了杯温水回到房间,熟练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粒安眠药就着温水吞下,然后关灯上床盖好被子。 她有一点睡眠障碍,入睡困难,吃了几年的安眠药,药效却越来越低了,两个多钟过去了,她还十分清醒。 苏苏轻叹一声,起身来到一楼的衣帽间,她踮着脚尖从衣柜上方抱下一床被子,慢慢悠悠地来到外面的小草坪上,她无比熟练地把被子铺在草坪上,然后蹬掉拖鞋躺了上去。 这是去年她刚种下草坪时想学一下电视里女主躺在草坪上看夜空的感觉,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从此,她吃下安眠药没睡着的时候就会跑到草坪上去睡,虽然会有点不安全,但她不在乎,甚至隐隐希望自己能出点意外,就这么没了。 她不止有点睡眠障碍,她还有点心理疾病,其实她的毛病还挺多的,只是不那么想治罢了。 苏苏看着明月旁边不知何时冒出的星星,突然觉得它有些碍眼,非同类者,终究只能跟在一旁偷偷觊觎。 一、二、三、四…… 苏苏睁着眼在心里数星星,头顶的方向却突然暗了下来,她仰着脖子向右上方看去,15号房子的灯全熄灭了,新邻居也要睡觉了。 身旁的草尖轻轻摇摆了一下,有风吹过,带着些许青草泥土的气息萦绕在苏苏鼻端,她好像听到了清风与小草戏耍的声音,呜呜哇哇的,只是声音有点耳熟。 过了会儿,苏苏突然坐起身,抬头向15号房子看去,好像是新邻居在哭,她仔细听了会,新邻居真的在哭,哭得有点伤心,哭得有点大声,哭得有点好听,哭得还有点像催眠曲。 苏苏又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难得好眠,苏苏却被冷醒了,夜间的雾气有些重,不但小草凝聚了露珠,就连苏苏身上的绒毛都染上了湿意,冰冰凉凉的。 苏苏睁眼看着灰蓝色调的天空,想着要是新邻居每天晚上都能哭一哭就好了。 看着天空慢慢从蓝紫色蜕变出橙粉色,苏苏坐起身一抹脸上绒毛的湿意,抱着被子回了房。 第3章 昨晚睡得不错,苏苏好心情地给自己煮了个面条吃,吃完她又洗了些水果端到二楼阳台,开始她新一天的码字生活。 七点半的时候,隔壁的新邻居抗着个锄头闯入了苏苏的余光当中,苏苏停下码字的手,偏头看她穿着一身蓝色睡衣,脚踩一双浅蓝色雨鞋站在院子前右侧的位置,双腿微微分开扎了个马步,双手举起锄头一下扎进了土里,没一会儿,她就翻出个小小的新土。 看着挺有模有样的,苏苏干脆把右手肘抵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看她翻地。 半个钟之后,新邻居擦擦脸上的汗,把锄头留在了新翻的地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雨鞋,好似有些无奈地脱下,白皙娇嫩的脚丫小心翼翼地踩在石板道上,右手轻轻捏着沾满泥土的雨鞋进了家门。 苏苏感觉新邻居刚刚在翻地时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好像有些羞恼,似是在怪她没事盯着别人干活做什么。 可是她觉得看优雅的女人举锄头挺有趣的,就算新邻居要骂她,她也还是要看的。 苏苏有些愉快地往嘴里塞了个小番茄,然后继续码字,八点半的时候,她又看到新邻居身穿一件米白上衣搭配黑色半身裙,脚踩黑色细高跟,手拎白色小手提包,她从车后备箱拿出一双拖鞋换上,然后开着黑色小轿车离开了家门。 这身装扮有些知性,不大像写字楼里的高管,也不像金融行业里的精英,更不像法庭里的审判长,是老师吗? 苏苏又犯病了,自己对着小轿车离开的方向分析了十分钟,得出结论:应该是。 她对自己分析出来的结果很满意,又捏一颗小番茄送进嘴里,然后慢慢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再敲出一串又一串的文字。 下午五点半,新邻居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把青菜。 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也要学会做饭吗?苏苏有些好奇地看向新邻居的脸,不想新邻居也正在看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新邻居好像对她点了点头,苏苏还在犹豫要不要点个头或者挥个手时,新邻居却拎着青菜进门了。 新邻居不会觉得她没礼貌吧?苏苏轻蹙眉,随便吧,她不在乎。 过了会儿,苏苏犹犹豫豫地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外卖app,熟练地找到之前常点的那家商家,她对着菜单慢慢划拉,点了一份套餐,在看到有张图片上的青菜叶子跟新邻居拎回来的青菜有些像时,她顺手也点了一下。 四十分钟后,苏苏看着外卖小哥在楼下冲她喊了句“外卖到了”,苏苏让他先放在草坪上。 等天边的橙红渐暗,微风微凉,邻居家那淡淡的菜香隐隐约约飘过鼻端后,苏苏才起身去楼下拿外卖。 可是今天她突然不想在室内吃了,苏苏看一眼邻居家还开着的大门,拎着外卖默默坐到自家最左边的草坪边上,这里离邻居家近一点,还能闻到一点点焦了的炒肉味。 苏苏觉得新邻居做的菜应该不太好吃,因为这菜香味跟昨晚闻到的不太一样,现在这个闻着有点像酱油放多了的感觉。 吃完饭,苏苏坐在草坪上发了会儿呆后,正想把吃剩的饭菜收拾好,却看见邻居又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走出来了,她的左手还拎着一双浅蓝雨鞋。 第 3 章 新邻居似是没想到隔壁还坐着个人,脚步微停,对着苏苏面前的残羹剩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苏,然后继续走到早上新翻的那一小块地旁,她换上雨鞋拿起锄头接着翻地。 她那一眼很平静,也很包容,让苏苏觉得就算她趴在地上吃饭,新邻居也不会露出什么惊奇的反应。 但如果她像条疯狗一样将新邻居扑倒,新邻居大概要吓得花容失色了吧。苏苏扯扯嘴角,看着新邻居从面对着她挥锄头到撅着屁股对向她,挥了两下锄头可能是感觉不太好,新邻居又换了个方向,改成侧对着她挥锄头。 新邻居的锄头挥得挺好,完全没因为有个人像监工一样看着她就感到别扭,自顾自地翻着土,她翻了半个钟就停下穿上拖鞋回了房,把满是泥土的雨鞋留在了锄头边上。 苏苏看着那一小块新土,心里隐隐产生些期待,她快速收拾好草坪上的残羹剩饭,去衣帽间随便拿了套睡衣进卫生间洗澡。 九点钟,苏苏躺到了床上,过了会儿,她半撑着身子看向床尾对着的小窗户,忖了忖,起身把床推向那扇小窗户底下。 苏苏调整了一下床,让床头贴着小窗户下方的墙,她站在床上弯腰趴在小窗户上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躺下。 她在等,等隔壁的房子传来哭声,等一场好眠的降临。 十点半,苏苏起身趴在小窗户上向左微微偏头,不远处的那扇小窗户还亮着灯,她又躺下。 十一点半,苏苏又起身看向外面的小窗户,那里只剩半个折角的月光在攀爬,她赶紧躺好盖上薄被,高度集中听力。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钟过去了,一个钟过去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周围一片寂静,连点风声都没有,苏苏有些失落地睁开眼睛。 到底怎样才能让新邻居哭一哭呢? 苏苏呆呆望着天花板,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阴暗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的心可以埋在腐臭的土壤里,但她的躯体是要长在阳光下的。 所以,即便苏苏抱着想要毁灭世界的心理,时常冒出些阴暗扭曲的想法,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谁,最多就是摘一朵路边的野花而已。 又是辗转反侧的一夜,第二天苏苏早早就起来了,她趿着拖鞋来到草坪上,看着邻居家新翻的土还带着层薄薄的湿气,她缓缓在草坪上坐下。 她昨夜睡得很差,反反复复地醒来睡着,睡着醒来,身体感觉比她不睡觉还要累,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心里也有些躁郁,有些小小的坏心眼跑了出来。 苏苏要坐在这里盯着新邻居挥锄头,要让新邻居感到害怕,要让新邻居哭出来。 七点半,新邻居出来了,没戴眼镜,穿着一身纯灰色睡衣,一头大波浪被扎了起来,偶尔跟着风的方向轻扬着。新邻居看到她时,脚步又顿了顿,随后趿着拖鞋走过来。 苏苏双手交叉环于胸前,看着她走近,换上雨鞋,挥动锄头。 新邻居好像当她是空气一样,挥锄翻土,一气呵成。 而苏苏看着面前的泥土被一寸一寸地翻了个身,眼皮渐渐有些耷拉了下来。只是没等她睡着,面前的锄头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新邻居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屋。 她刚刚好像差点睡着了,苏苏摸摸自己的眼皮,好像是真的差点睡着了。 苏苏心里产生一丝丝的喜意,她干脆侧躺下来,面对着刚被翻出的新土。 没多久,新邻居穿着一件光滑的银灰衬衫搭配黑色阔腿裤,手里拿着黑色手提包。苏苏感觉新邻居上车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好像带着点好奇。 她引起新邻居的好奇了吗?应该是吧,毕竟她的行为实在称不上正常。 苏苏自嘲一笑,翻了个身平躺着,等阳光渐渐没过她的身体,她才起身回了屋。 不一会,苏苏穿着印着皮卡丘的t恤短裤出了门,穿过小公园时,她照常摘了朵红艳艳的杜鹃花,一边把玩花朵一边快步向别墅区的出入口走去。 今天星期二,1号房只有小女孩的爷爷奶奶在家,看不到温馨的画面了,苏苏走出别墅区,坐上她在手机上叫来的顺风车。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人也懒懒散散的,连驾照都没兴趣考,偶尔出门都是打车的。 半个钟后,苏苏在路边下了车,把玩着有点蔫了的杜鹃花徘徊在明城小学外。 叮铃铃,一阵铃声响起,原本偶尔有读书声飘出的学校瞬间沸腾起来,没多久,高高矮矮的小学生背着书包蜂拥而出。 校门口那些小小的人儿蹦蹦跳跳跑到自家爷爷奶奶的中间,一手一个地牵着走。 校外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行,也有形单影只的学生独自行走,但苏苏没过多关注他们,她只把目光放在那些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上。 她的新书卡在了女主角上小学的时候,思绪突然就没了,所以她想来明城小学看看那些有家长接送的小孩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态。 大部分小朋友好像都很开心,只有少部分小朋友是一边牵着妈妈的手,一边满脸羡慕地看着那些结伴而行的同学。 没多久,校门口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苏苏把手里的花戴在旁边立着的雕像的耳朵上,严肃的雕像瞬间变得可爱了许多。 瞧,她多坏呀,无缘无故就破坏人家雕像的形象。 苏苏轻笑一声转身想离开这里,却对上一双慈祥包容的眼睛,对方用看调皮小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苏苏做小坏事时不是第一次被人抓住,却是第一次有人过来跟她说话,还一副很认同她行为的模样,这让苏苏心里升起一丝不好意思,还有一丝小开心。 第4章 “嗯,看着没那么严肃了。”苏苏乖乖巧巧地回道。 “那你一定是个善于发现生活中的小美好的人。” 好像被夸了,苏苏有些不知所措,她这一生还没被谁当面夸过呢,连上学也没被老师表扬过。 苏苏拘谨地将双手摆在身前,左手绞着右手手指,讷讷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有些深,每一条都承载着沉重的善意,可她也没多说两句,对苏苏笑笑又走了。 苏苏看着她的背影,心下有些懊恼,要是她是个健谈的人,是不是就能和慈祥的奶奶多说几句话了? 可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就连一直想要的慈爱来了都接不住。 不过刚刚那短短的半分钟却是苏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慈爱,来自一个陌生人,她感觉自己长久腐烂的心缓缓漫出一丝陌生的暖意。 中午,苏苏找个餐馆吃了顿好的,然后打车回了希望庭园,穿过小公园时,她停下脚步看着小径旁边的杜鹃花,接着迈步继续向前。 爱护花草,人人有责。 下午,苏苏继续码字。 晚上七点多,新邻居回来了,这次没拎着青菜了,想来应该是在外面吃了回来的,因为她刚回来就换了身衣服出来继续挥锄头。 苏苏看到新邻居穿上雨鞋时,赶紧把文档保存好,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下楼,她小跑到早上坐过的位置就地侧躺了下来,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把正在刨地的锄头。 她这模样实在反常,把江望舒唬得挥锄头的动作都停了几秒,见那奇怪女人好奇地望过来,也不开口说话,江望舒默默与她对视着,奇怪女人的眼睛很漂亮,也很安静,好像还有一丝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江望舒不太清楚。 见她只是乖乖巧巧地躺着,江望舒只好继续锄地,只是动作轻了些许,怕翻出的泥溅到不远处躺着的人身上。 不过这次江望舒确定了,她这邻居是真的有点毛病,第一次见面就盯着她看,当时她觉得这人不太礼貌;后来她半夜起来喝水还看到她躺在草坪上睡觉,当时她觉得这人没有安全意识之外,好像睡脸还有点乖巧;再后来这人还又看着她翻地,现在还直接躺在旁边看,也不说话,有点温顺的样子,但是这人的种种行为无一不在表明着她可能真的有点不太正常。 江望舒一边慢慢锄地,一边偷偷观察着草坪上半耷拉着眼皮的人,看着她缓缓闭上了眼,貌似睡着了。 奇怪的人,比她的患者还要奇怪一点,却又没有她老师的患者奇怪。 江望舒抱着丝丝好奇的心理把锄地的时间拉长了十分钟,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就放下锄头,换鞋回屋了。 半夜,苏苏又被冷醒了,这次她没带被子垫在身下,醒来时明显感到贴着草坪的衣服湿哒哒的,寒凉的水汽透过衣服侵袭着她的肌肤,打扰了她的好眠。 可是苏苏却有点开心,她希望新邻居每天晚上都来锄地,甚至她愿意把自己的小草坪贡献出去,只要对方继续锄地。 苏苏仰躺着看起了星星,任由泥土里的水汽顺着小草尖爬上她的背部也不在意,等到爬上她肌肤的风越来越凉时,苏苏才起身回了屋。 她趿着拖鞋摸黑走到衣帽间,随手拿了件睡裙去卫生间洗澡。 半个钟后,苏苏顶着一头湿发上了楼,她直直往阳台走去,继续续写《她》。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苏苏把书桌旁边的电动小茶桌通上电,等茶壶里的水咕咕冒泡之后,她直接拿出一包茶叶丢了进去。 苏苏有些爱泡茶,虽然她不懂品茶,也不太爱喝茶,她只是喜欢鼻端有淡淡的茶香环绕着。 泡好茶,苏苏拿过茶壶旁边的透明小茶杯,往里倒了一杯橙红色的茶,然后端着小茶杯放到鼻子下的桌面上。 这样,茶杯里升腾的香气就会直直往她鼻子里钻。 做完这些,已经凌晨三点了,苏苏才开始慢悠悠地敲键盘。 第 4 章 破晓之际,苏苏保存好文档,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趿着拖鞋走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她怀着一点点期待,给自己煮了个面条吃,等下可能要睡觉了,可不能给饿醒了。 吃饱后,苏苏去衣帽间抱出一张凉席和一个枕头,趿着拖鞋来到左边草坪上,她把凉席铺在草坪上,蹬掉拖鞋平躺上去,一边看天空一边等着邻居出来锄地。 天上浓厚的乌云不知从哪儿偷来一层金光霞衣,却作茧自缚,渐渐被霞衣吞吃入腹,只消片刻,天边便霞光万丈,普照苍穹。 苏苏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些被吞噬的乌云,偷来一层华丽的外衣,掩盖暗黑的自己,只是她什么时候才会被吞噬呢? 她在“乎乎”有个小号,戏精一样在网上捏出个小女孩的形象,天天说这个小女孩过得有多幸福,爸爸妈妈有多爱她,爷爷奶奶有多宠她,可是那二百零五个网友粉丝什么时候会来拆穿她呢? 还是已经来了呢,苏苏听见哒哒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邻居出来了,邻居看到她好像又愣了下,脚步停了几秒才走过来,可能是没想到大清早就有人在草坪上铺着凉席枕着枕头面对着她新翻的地躺着吧。 嘿,是有点神经兮兮的。苏苏不想吓到新邻居,自觉地把眼睛闭上,等听见锄头扎进土里时,才睁开半条眼缝盯着那个带着节奏翻土的锄头看,好一会儿之后,又缓缓闭上眼。 江望舒挥下最后一锄,看着已经翻好的两垄地,蹲下把锄头轻轻放好,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睡得有些安详的女人。 女人的黑眼圈好像有些重,但是她的皮肤又很白,显得眼下的黑眼圈就像两座被云雾缭绕的青山一样,远望有些朦胧,近看是真的又青又黑,像好几年没睡过觉一样。 虽然女人的行为很奇怪,但是她平常安静得有点乖巧,睡着的样子也有点乖巧,反倒容易让人生出两分怜惜之意。 江望舒收回目光,看还有点时间就继续蹲着把地垄上的草拔一拔。 太阳偏移,将土壤表层的湿气蒸发,携着几丝暖暖的热意攀上苏苏的脸,像被烫破的气球一般,她猛然惊醒,呆呆望着眼前比她长一点的两垄地。 锄头不见了,雨鞋也不见了,新邻居不会不锄地了吧?苏苏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惆怅在草坪上抠了个小洞。 想着新邻居可能不会哭也不会锄地了,苏苏就连起身的动力都没了,死鱼一样摊在凉席上。 她这种身弱之人就是这样,遇到一点小小的事就容易丧失一切动力。 中午,她感觉外面路过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她翻了个身,女人高跟鞋碰在地面的节奏更快了些,几秒就消失在了她的耳朵里。 下午,苏苏又感觉外面路过的脚步声停了下,接着窸窸窣窣地靠近她,她又翻了个身,看到一个大妈瞪大双眼捂着胸口后退两步。 “哎哟,吓死个人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大妈拍着胸口对她说。 苏苏眨眨眼,很无辜地看着她一边拖着买菜小拉车,一边嘀嘀咕咕地离开。 也不知道几点了?苏苏坐起来,又躺下。算了,懒得动,到点邻居总会回来的。 日头偏西,小汽车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苏苏看着四个黑轮子缓缓在角落停下,一双白嫩的脚穿着拖鞋踩在了地面上。 邻居回来了,苏苏巴巴地看着她拎着一大袋东西进了家门,不一会儿,邻居换上睡衣又出来了,依旧穿着雨鞋,只是没拿锄头,而是拿着一双手套。邻居看了她一眼,然后蹲在地垄边戴上手套,开始清理地垄上的草。 不锄地了,邻居真的不锄地了。苏苏有点失落,她坐起身,安安静静地看着邻居拔草。 在地垄上的绿意逐渐被清空后,苏苏忽然把手撑在凉席上一挠一挠着,她故意挠出些刺耳的声音,可邻居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地低着头拔着草。 苏苏忽然就有点烦躁起来,她想把邻居手下的地都给推平,让邻居再重新锄一遍、两遍,好多遍。 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的阴暗只会在心里想一想,肢体上从未有过行动。 苏苏沉浸在躁郁里,没注意到邻居的视线在她身上看了半分钟。 较深的黑眼圈,有些奇怪的行为,莫名奇妙就开始躁郁。江望舒对不远处的女人又有了新的推断,对方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心理有病,如果有缘的话,她们可能还会以另一种身份见面。 等苏苏回过神后,却看到邻居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个大袋子,此刻正往里面装草,低垂着的脸有些晶莹,好像出汗了。 邻居把装满草的袋子挪到地垄边上,抬起手肘擦了擦脸上的细汗,然后回屋去了。苏苏却还盯着不远处的那袋草看,她感觉里面装的不是草,是她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真的,好想将面前的地垄推平啊。 明月当空,群星相伴,苏苏却睡不着,吃了两片安眠药也睡不着,她干脆披着小毯子去阳台码字。 第5章 今天荒废了一天,她要彻夜补回来。 茶香四溢,更深露重,嘀嘀一声把寂寥的夜划破一道口子。 苏苏停下码字的手,点开企鹅,向骄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周末过来吗? 向骄阳是医院的常驻病人了,有一次她也不记得怎么就在大马路上晕倒了,被人送到了医院,刚巧和向骄阳一个病房。 只是向骄阳话太多,缠着她要和她交换企鹅账号,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不太会应付,一不小心就跟向骄阳加了好友,从此她的企鹅账号就经常“嘀嘀”响起来。 苏苏回了个“嗯”过去,向骄阳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苏苏却不嫌她聒噪,每一条都认真看了下来,偶尔回几条消息过去。 夜晚总是太安静,显得每一丝声音都像被放大了一般,小小的嘀嘀声也似警报一样响亮,吵醒了沉睡中的人儿。 江望舒蹙着眉睁开眼,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04:15,她长叹一声,抬手拉过薄被盖住脑袋。 她们的房子虽然是独栋的,却挨得有些近,像是觉得这块地盖一栋太浪费了一样,15号和16号的房子相较其他房子显得有些小,两房之间的距离也只隔了两米的宽距。 而江望舒住的房间紧挨着16号房子,隔壁的嘀嘀声时不时就从微开的窗户飘进来,要邀她一起熬夜一样。 由于夜间没睡好,第二天江望舒赖了会儿床就没时间照顾她新翻的地了。 苏苏倒是很准时地坐在自家的草坪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隔壁的邻居穿着一件宝蓝衬衣搭配一条白色西裤趿着拖鞋上了车。 计划落空,苏苏失魂落魄地垂着头回了屋里。 一夜未眠的她此刻有些疲惫,却无可奈何,早知道当初就拿出手机把那晚的哭声录下来了,早知道昨天早上就拿出手机把邻居锄地的样子录下来了,苏苏懊悔地躺在客厅沙发上。 迷迷糊糊地躺了一天,也不清楚睡没睡着,听到外面传来车子响动的声音,苏苏才拖着懒洋洋的身子走出去,她蹲在草坪上撑着脑袋继续看邻居拔草。 短短的两垄地,没多久就变得光秃秃的了,邻居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耙子,弯着腰轻轻地往地垄上耙。苏苏顿觉眼前一亮,赶紧侧躺下来,双手乖乖地夹进膝盖里,半耷拉着眼皮看那个耙来耙去的耙。 江望舒:“……” 总感觉那人蹲在这儿就为了这一刻。 果然,没多久,那人又睡着了。 江望舒又得出一个新推断,那人应该还有点睡眠障碍,她锄地跟耙地时的节奏都控制得像摆动的怀表一样规律,专注地盯着确实能够让人进入恍惚的状态,但并不能催眠,除非那人自己引导自己,把自己催眠了。 可是她真的能自己催眠自己入睡吗?江望舒看着她的黑眼圈有些怀疑。 等苏苏再次醒来时,天早已黑完了,眼前的两垄地也已经像拔了毛的鸡变得光秃秃的,她打了个哈欠有些轻松地走回房。 只是她没注意到15号房子的阳台上有个身影在她离开草坪后没多久也进了屋内。 苏苏现在的生活又多了一项活动,那就是白天看邻居给她新翻的那两垄地浇水,晚上看邻居拔草。虽然那两垄地估计连草根都没有了,但只要江望舒出现在地垄旁,苏苏必也会出现在草坪上。 苏苏就这么看了几天,到了周末早上,她蹲在草坪上看邻居浇完水后就向外走去。 江望舒拿着洒水壶对着她远走的背影发了会呆,心里的好奇又往外冒了一丝。 而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往往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苏苏照旧打车来到明心医院,熟门熟路地从医院旁边拐进一条小巷,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捧向日葵,路过巷口的炸鸡店时,想起向骄阳好像爱吃炸鸡,她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买了一份蜂蜜芥末味的炸鸡。 好几个月没来过医院了,苏苏只记得向骄阳以前住院每次都只住在三楼,具体是哪个病房她有些不记得了,但她也不打算问向骄阳,只一手抱着向日葵一手拎着炸鸡一间间找过去。 可惜她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无奈只好打开企鹅给向骄阳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哪,那边很快就回了,说在405号病房。 她记错了?苏苏有些不确定,她的记忆有时确实不太好。 第 5 章 405号病房只住了两位病人,苏苏进去时,看到向骄阳正盘腿坐在床上,舌头伸出向左歪去,眼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五官极其扭曲地面对着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小女孩背对着苏苏,看不到是什么表情,不过从她的笑声里能听出,小女孩被逗乐了。 苏苏脚步一顿,与向骄阳对视上,她笑嘻嘻地招手:“苏苏,你快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赵可馨小朋友。” 赵可馨小朋友也跟着扭头看向她,大大的眼睛里有些好奇,苏苏对她笑了一下。 但是苏苏不太习惯对人笑,上扬的嘴角有些僵硬,不到两秒她又抿平了嘴角,把向日葵递给向骄阳,拿着炸鸡默不作声地坐到床尾边的凳子上。 “苏苏,你刚刚笑得真好看。”向骄阳抱着向日葵,转了个身面对着她,笑嘻嘻地说:“要是你能给我吃一块炸鸡就更好看了。” 赵可馨也看向她手里的炸鸡。 苏苏一边打开炸鸡包装,一边说:“医生不建议你吃这些油炸食物。” 向骄阳哼了一声:“医生只是不建议,又不是不能吃。而且你还买过来了,不给吃不是虐待病人吗。” 苏苏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块炸鸡,说:“望梅止渴,闻香止馋。” “你,听听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向骄阳不满地嚷了起来,“小可馨,你来给姐姐评评理,朋友做成她这样像话吗?” 赵可馨倒是很赞成苏苏的话,对向骄阳说:“余医生确实不建议你吃这些东西。” 向骄阳噎了一下,幽怨地看着苏苏,苏苏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向她们走去,在向骄阳的眼里升起一丝期待后,苏苏把炸鸡递到赵可馨面前,问:“你吃吗?” 赵可馨愣了下,还没开口,向骄阳就轻哼一声:“她也吃不了,刚退烧呢。” 苏苏没说话,把炸鸡放到一边的床头桌上,又坐回床尾的凳子上。 没一会儿,病房来了一名中年妇女,她弯着腰给赵可馨穿好鞋,两人对向骄阳挥挥手就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赵可馨把自己折的千纸鹤送给了苏苏,然后跟她说了声拜拜,苏苏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声,赵可馨就被她妈妈拉走了。 又没来得及,上次邻居对她点头她也没来得及回应。苏苏看看手里的千纸鹤,又看看房门口,在心里说了句“拜拜”,又轻点点头,像在回应上次邻居打的招呼一样。 她回过头,见向骄阳已经捏起一块炸鸡吃了起来,画面有些熟悉,好像她跟向骄阳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个样子。 当时医生对向骄阳叮嘱了一堆忌口的话,她乖巧地应下,转眼却躲着医生偷偷吃炸鸡。 苏苏还记得当时向骄阳说:“反正我这病能治好的概率也不大,不如及时行乐,该吃就吃,剩下的就看老天给不给我活。” “哎,苏苏,你下次来再带点烧烤呗,我闻一闻,止止馋。”向骄阳只吃了一块炸鸡而已,毕竟她们生病的人确实不能吃太多这些油炸食物,她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医生不建议吃的,她都会少吃。 苏苏看她不过瘾地舔了舔手指,没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你应该谨遵医嘱。” “这么相信医生,那我让你去看心理医生,你怎么不去?”向骄阳翻了个白眼。 苏苏不说话了,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自己不想放过自己,就算看再多、再好的心理医生又有什么用? “哎,我说真的,为了你自己的颜值,你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瞧瞧你这黑眼圈,跟国宝有得一拼了,不过没有国宝可爱,你说你天天顶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却还要被两个黑眼圈糟蹋了颜值,你,你暴殄天物啊你。” 向骄阳痛心疾首,她当初见苏苏长得好看就想跟她交朋友,奈何对方油盐不进,对她爱答不理,她经过一番死皮赖脸才成功跟人加上企鹅号,知道苏苏因睡眠障碍而愈渐憔悴时,见那张美丽的脸染上黑圆圈的瑕疵时,她真的有种心碎的感觉。 “苏苏啊,就算你不在乎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你也要为你的脑子想想吧,长期睡眠不足可是会变笨变蠢的,反应也会迟钝,就像刚刚,人家小可馨对你说拜拜,你没反应过来吧,这就是有病不治的后遗症啊。” 向骄阳喝了一杯水,又继续叭叭叭:“五楼有位心理医生,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听说还是名硕士,半年前入职在这家医院,听说啊,她的医术了得,治愈了不少人呢,反正我还要在这再住一段时间,你下次来的时间顺便去看看呗,不过先预约,人家还挺忙的。” 第6章 “心理医生,医术了得?”苏苏发出疑问。 “哎呀,你不要以为心理医生就没有医术可言,她们是心灵的疗愈师,可厉害可厉害了。” 苏苏也没觉得心理医生不厉害,她只是觉得…… 好吧,她确实觉得心理医生不太厉害,她甚至觉得心理医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引导人而已,关键还是要靠患者自己走出来。 而她,并不想走出来。 但是向骄阳太聒噪,而且她的反应也确实迟钝了不少,记忆也越来越不好了,这些都不利于她写文,所以苏苏采纳了向骄阳的建议,在网上预约了号,等星期二再来看看。 有时她也挺矛盾的,明知道自己心理有点毛病,却又不愿去看心理医生,现在预约了心理医生,却又开始有点抗拒,想越过星期二直接到星期三,这样她就可以当自己已经看过了。 苏苏不想让自己太好过,有时却又想在晚上能一觉睡到天亮。 所以她是想让自己好还是不好呢?苏苏陷入了矛盾点,呆呆地回到家中,却发现邻居家停了两辆小汽车,一辆绿色,一辆渐变粉,颜色有些显眼。 苏苏看一眼手机,16:43,邻居快出来拔草了吧,虽然她没看见那两垄地有任何一根杂草,但苏苏还是在小草坪上坐了下来。 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千纸鹤,一边看着地垄放空,也不知道邻居有没有往里种东西,她好像没见过邻居往里面埋种子,还是早上趁她不在偷偷种过了呢? 苏苏的手有些痒了,想往前面那些凹陷的小坑里抠一抠,看能不能抠出一颗小种子来。 耳边突然有一道笑声传来,呵呵呵呵呵呵的,听着有点傻气,苏苏扭头向那扇大开的门望去,邻居的声音夹杂在那道傻气的笑声中,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苏苏感觉后背被太阳晒得有些暖暖时,邻居才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看到她在外面似乎不意外了,脚步也不顿了,嘴角含着笑款款走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很熟一样。 “我今天有朋友要招待,等下不出来了,你回去吧。” 邻居对她说,但苏苏只是看着她唇边隐隐的笑意,没开口搭话,邻居歪歪头,又回去了。 “谁啊?” “隔壁的邻居。” “邻居呀,看着挺乖巧的,要不要邀她来玩呀?” “不了,她可能不太喜欢。” 苏苏听着邻居和她的朋友在聊她,眼睛再次看向光秃秃的地垄,她没想到邻居不出来了还会特意出来跟她说一声。 这感觉有点陌生,好像她在对方心里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需要特意跑一趟。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特意为她做过什么呢,苏苏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回家上了二楼阳台,把一直捏在手里的千纸鹤放到桌面上。 她坐在这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邻居家传出的谈笑声,那道有些傻气的声音说得最大声,话也最多,从抱怨父母催着她嫁人到嚷嚷着只想搞事业,而邻居的声音要小很多,小到苏苏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苏苏也不是要特意偷听隔壁讲话,而是她坐的这个角落跟邻居家离得很近,有个人的嗓门又很大,于是她就顺势听了不少关于邻居的事,比如邻居好像也叫“苏苏”,是名医生,刚工作半年,就是工资好像不是很高,她的大嗓门朋友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还天天准时上下班。 苏苏也不明白邻居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会天天准时上下班,但她也不需要明白,她们只是住在隔壁的陌生人而已。 旁边嘻嘻哈哈、吵吵闹闹,苏苏心无旁骛地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九点多的时候,邻居的大嗓门朋友边往粉色车子走去,边嘻嘻哈哈地说:“走咯走咯,去夜场看帅哥美女咯。” 苏苏看到邻居穿了一件收腰开叉红色长裙,没有再戴眼镜的脸上化着稍浓的妆容,大波浪随意地披散在光洁的后背上,她妩媚地踩着灯光下的影子上了绿色车子的驾驶座,而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名身穿衬衣休闲裤的短发女人,她的头发只到肩膀处,有些凌乱、有些潇洒的样子。 “哎,不语,你跟着舒舒干什么?坐我的车啊,不然我一个人在车上很无聊的好不。”大嗓门一只脚跨上了车,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她趴在车门上冲短发女人喊道。 短发女人看了她一眼,说:“你太聒噪了。” 说完,她无视大嗓门的骂骂咧咧,侧车坐进副驾驶。 苏苏通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到邻居笑了笑,好像笑得有些无奈。 第 6 章 晚上邻居没回来,早上邻居也没回来,苏苏站在草坪边上看了看隔壁的两垄地,在想要不要帮她浇点水呢,毕竟人家昨天还特意来告诉她不拔草了。 十几分钟后,苏苏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算了,一天不浇水渴不死的,就像人一顿不吃饿不死一样。 苏苏出去逛了一圈,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把锄头,身后还跟了两名年轻女人。 她把锄头递给绿衣服的女人,然后往草坪一躺,对粉衣服的女人说:“好了,你现在先哭一下吧。” 粉衣服女人把放在别墅大门上的视线收回来,几秒后开始嘤嘤嘤,接着放声大哭。 哭声有些做作,跟邻居的哭声相差太远,苏苏蹙着眉睁开眼叫停她,然后让绿衣服女人锄地给她看。 绿衣服女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一轻一重地锄着地,翻出的土一块大一块小,苏苏的眉皱得更紧了。 这两个女人是她路过z商业街时看到有人在拍戏,鬼使神差就花高价从那请了两名群演回来,想试试同样的事换个人做会不会起到一样的效果。 结果,明显不能。 苏苏皱着眉,脑子忽然一抽就让粉衣服女人继续哭,她看着时快时慢的锄头,听着忽高忽低的哭声,只觉太阳穴胀胀地疼。 就在这时,邻居开着绿色小汽车回来了,身上已经不是昨晚的艳丽着装了,而是换了一套白色短裙,优雅大方。苏苏看到她下车时明显怔愣了好久,然后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地回了房。 苏苏按按眉心也觉得自己跟有大病似的,她把剩下的钱结给这两名女人,挥手让她们离开了。 现在才下午一点多,邻居是早退了吗?还是没上班?苏苏看看那辆充满生命色彩的小汽车,顿觉自己对邻居的关注有点多了,她摇摇头把左边被翻出来的土给填回去,又挑挑捡捡地把一些蔫了吧唧的小草给铺上去。 缝缝补补,有点丑,但残缺也是一种美。苏苏拿着锄头回了屋。 周二早上,苏苏盘腿坐在草坪上等着邻居出来,然后她就看见邻居出来的脚步又顿了顿,视线还往她及膝的沙滩大短裤和人字拖上瞥了瞥。 苏苏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扮,从邻居的眼神看得出她装得是挺像有点毛病的,这样去看心理医生时也能理直气壮些了。 看着邻居抱着一壶水细细地洒在地垄上,没几分钟就洒完了,苏苏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转身悠悠往外走。 江望舒看着她一摇一摆的大花裤,以及一趿一趿的人字拖,轻叹一声,她这邻居,真让人看不透。 而苏苏已经在明心医院对面的公园逛了一圈,快十点时,她才慢悠悠走向明心医院。 十点钟,苏苏走进心理咨询室,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再看到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后,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她想出去了,她不想看了。 苏苏握着门把手,微微用力,想把门重新关上好退出去,可里面的人没给她机会,她说:“苏苏是吧,进来吧,顺便把门关上。” 江望舒抓住想要逃的她,苏苏只好抿着唇关上门,在她面前坐下。 她没想到向骄阳夸上天的心理医生竟然是她的邻居,那她可不可以以病患的身份请她的主治医生哭一哭? 苏苏现在不想逃了,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看向面前的女人。 那头大波浪被扎在了脑后,一件白大褂将里面的衣服遮了个大概,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点雾蓝色边角。 应该是穿的裙子,苏苏猜测着。 她又看向江望舒的工牌,原来是这个“舒”啊,那她的大嗓门朋友是平翘不分吗?把“shushu”念成“susu”。 苏苏看着江望舒,江望舒也同样观察着她,但又观察不出别的,因为她从坐下就开始发呆,眼皮微微下垂,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江望舒问道。 莫名其妙的问话,苏苏抬眸看向她,长达两分钟没开口,江望舒也就静静地等了两分钟。 “你,可以哭吗?” 苏苏问得很平静,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平常。江望舒惊讶又不惊讶,只是她唇边的隐笑微微僵了一瞬,接着歪歪头认真地问:“为什么呢?” “你哭我就可以睡着了。”苏苏回得很认真。 “这样啊。”江望舒温温地长嗯了一声,“那你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呢?” 第7章 因为自虐,但苏苏不想告诉她,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可以哭吗?” 江望舒与她对视了半分钟,轻笑:“我现在哭不出来。” 苏苏哦一声,垂下眼皮,似厌倦,也似失落,江望舒忽然说道:“不过我可以锄地给你看。” 原来她知道锄地可以让她睡着啊,苏苏抬眸看着她,江望舒又问:“你是为什么来这里呢?” 苏苏本想拒绝回答的,但想到对方要锄地给她看,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乖乖说:“朋友建议我来的。” 江望舒又问:“那你自己是真的想来吗?” 苏苏又看了她两分钟,说:“你不要再问那么多问题了,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 她来只是想问问心理医生有没有什么可以催眠的方式,但对方一直在问她问题,苏苏瞬间觉得就算真有什么催眠方式,对方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这样啊。”江望舒又长嗯一声,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笑着说:“如果你不想说话,听我讲讲故事也可以。” 虽然知道心理医生都是按时收费的,但是当看到她看向手表的那一刻,苏苏的心理还是出现了一丝反感。 她知道这世上的美好并不多,知道很多事情都要拿利益来衡量,更知道很多东西都要拿金钱来交换,但是她挺讨厌心理医生在问诊的时候看时间的,显得这场咨询和面前的人都不如时间重要一样。 苏苏抿着唇看向她漂亮的脸蛋,听着她用那如水浸泡过的温润嗓音讲一些动物之间的故事,心里的反感不知怎的,又渐渐消了一点,她耐着性子听下去。 当她听到蚊子爱蜘蛛时,心中不由嗤笑一声,顿时觉得这个人就是在胡说八道,想把时间混过去。 而苏苏不知道的是,江望舒确实是在胡说八道,但她不是为了把时间混过去,她只是想引起苏苏的情绪,不屑、反驳、好奇,怎么都好,只要还有情绪的波动,她就可以从这些情绪中观察出一些细微的心理暗示。 但是遗憾的是,苏苏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依旧半耷拉着眼皮,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江望舒缓慢、富有节奏地继续胡说八道着,却发现面前的人——又睡着了。 江望舒很无奈,这人的自我催眠这么厉害吗? 看着她小巧精致的五官微微朝下,秀眉却轻轻蹙着,连睡着了都一副忧心的模样。年纪轻轻却活成了一副沉默寡言,还有点自闭的模样,但观她在别墅时的模样,江望舒又觉得她的内心还是挺丰富的,特别是找人在她面前哭和锄地的时候。 江望舒很少见过这么矛盾的人,从她想睡觉看出她也想好好生活,但她又拒绝倾诉自己的困扰,连随便聊聊的欲望都没有,很消极的一种状态。消极地想好好生活,多矛盾啊。 看着她浓厚的黑眼圈,江望舒心下微叹,拿过自己的颈枕起身轻轻套在她脖子上,让她靠在椅背上好好睡一觉。 苏苏并没有睡多久,可能是坐着睡得不太舒服,也可能是她自己想醒来了。 她还没睁眼就闻到了一股清香,有点像洗发露的味道,却不是她用的那款洗发露。苏苏皱着眉睁开眼睛,一个黄色的鸭子出现在她眼前。 很可爱的颈枕,给她用会弄脏的,她从小就不配拥有这些萌哒哒的东西。苏苏把颈枕拿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它。 苏苏大脑自动遗忘的记忆又跑了出来,七岁那年,哥哥不知从哪拿来一只老虎公仔在她面前炫耀,她虽然不喜欢老虎,但从来没摸过公仔,小手就控制不住地伸出去摸了一下,结果被哥哥推倒,手掌擦破了点皮,出了点血,妈妈过来却帮着哥哥骂她的手脏。 她的手脏,苏苏像被什么惊醒一样,有些慌张地把手里的颈枕放到桌面上,没一会儿,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往外走。 “苏苏?” 江望舒拿着外卖刚踏上五楼走廊就看到苏苏一脸沉郁地从她旁边走过,不由出声喊了她一声,苏苏却仿佛没看到她一样,低着头自顾自地走下楼梯,转角时抬脚用力踢了一下墙面。 她不再是安静、乖巧、懒散的模样,而是带着点乖戾、压抑,甚至是仇恨。这样的转变让江望舒心里的好奇又加深了一点,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这么矛盾的特质,安静的时候,乖巧得让人心软,仇恨的时候,暴戾得让人心惊。 江望舒站在走廊上看着苏苏跑出医院大门。 苏苏现在感觉自己很不好,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浑身充满戾气的情况了,她一路狂奔冲到医院对面的公园,沿着湖边奔跑起来。 她不爱运动,更不爱跑步,但她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让自己更好受一点了,她内心的忿懑在沸腾着,灌溉着阴暗的念头也开始疯长起来。 苏苏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双腿酸痛,跑到左腹疼痛,跑到嗓子冒烟,跑到手机响了起来,她才停下猛喘着气。 拿出手机看是向骄阳给她打的语音电话,苏苏冷静了下来,犹豫着按下接听键,那边活泼的声音瞬间传来:“苏苏啊,我那风情万种的大姐来了,她带了点东西给你,你看完心理医生了吗?看完了就快点下来吧,昂,我们等你哦。” 说完她就挂了,苏苏捏着手机犹犹豫豫,最终长叹一声开始往回走。 向骄阳的大姐向舟曾经在酒吧救过她,免她被人捡走的命运,后来又因为跟向骄阳的关系,她跟向舟又有了关联,偶尔也会聊聊天,苏苏很珍惜这些——朋友,应该算朋友吧。 第 7 章 苏苏回到405号病房,向骄阳正半躺在床上,抖着二郎腿,对她的大姐说着五楼的心理医生有多好、多漂亮。 向骄阳正说得起劲,眼角余光在看见苏苏进来后,她放下二郎腿坐起来,有些激动地说:“苏苏,江医生是不是很漂亮,很温柔,人超级好啊?” “前几天她还扶我下楼梯呢,真的是人美心善啊。” “要不是我话有点多,我都要挂个号去让她跟我聊聊天了。” “哎,苏苏,你去看了,觉得她怎么样啊?有没有帮助到你啊?” 苏苏看着一句接一句往外崩的向骄阳,脸上还带着些崇拜之意,顿时觉得她可能被江望舒的外表给蛊惑了。 “她没跟我聊天,也没有问我问题,给我讲了五十分钟的童话故事。”苏苏陈述了一下自己经历到的事实,希望向骄阳可以重新再审视一下“人美心善的江医生”。 只可惜向骄阳没领会到她的意思,歪着头看她的打扮,随后有些一言难尽地开口:“你穿沙滩裤去见她,她就没建议你去看脑科?” 苏苏默了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花短裤和人字拖,回想着江望舒早上瞥过来的那一眼,当时她是想建议她去看脑科吗?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向舟拍了拍向骄阳的肩膀,说:“穿沙滩裤怎么了,这天气就该这么穿。” “可是——”要穿也是穿超短裤啊,在医院穿沙滩裤多奇怪啊。 后面的话,向骄阳没机会说出来,因为她的大姐又拍了拍她,然后对苏苏说:“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有种不羁的感觉。”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茶叶,挺香的,你可以泡泡看。”向舟噙着笑把一个礼盒递给她。 虽然知道自家大姐一直都挺温柔的,但向骄阳总感觉她对苏苏要更温柔一点,语气也更温和一些。 而苏苏好像对谁都一样,抿着唇接过礼盒,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地淡声道谢,仿佛收到的并不是她喜爱的茶叶,而是可有可无的任何东西。 不过虽然苏苏讲话很平淡,但她的声线又很软糯,不看表情光听声音和那张脸就会让人认定她是个乖乖女、小甜心。 但向骄阳知道苏苏并不是什么乖乖女,甚至她是个叛逆又执拗的人,她会在深夜买醉,会在有车朝她开来时不躲不闪,会在冬天跑出去淋雨,她安安静静,她不打扰任何人,她——只是经常为难自己而已。 向骄阳挺希望苏苏能对自己好一点的,也希望有人来对苏苏好一点,所以当她大姐要请苏苏出去吃饭时,她没有跟以往一样大喊着“我也要去”,而是一脸欣慰地叮嘱苏苏别跟她大姐客气,她大姐有的是钱。 苏苏半耷着眼皮跟在向舟身后,这是她第二次跟向舟单独出去吃饭,虽然她不是很感兴趣,但向舟好像挺开心的。 能让朋友开心的事,苏苏很少会拒绝。 “想吃什么呢?”向舟边开车边看一眼副驾驶的苏苏。 “都可以。”苏苏没什么想吃的,她对吃饭一向都没什么欲望,饿了就随便吃点,不饿也可以一天都不吃饭。 向舟好像习惯了她这样一样,没再问,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 坐在西餐厅里,苏苏看着少少的虾,吃了少少的虾;看着少少的鱼丸,吃了少少的鱼丸;看着少少的牛排,吃了少少的牛排。 其实她不太喜欢吃这些两三口量的菜,虽精致,但不实惠,给她吃挺浪费的,她不会欣赏这种颇有艺术性的东西,也尝不出这里面的独特风味,只能看出表面的不划算。 第8章 向舟家教应该挺好的,每次都遵循着食不言的态度,等吃饱后,她才优雅地擦擦嘴,说:“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嗯,还行吧。”苏苏说,其实她觉得跟中式小炒没什么区别,都只是用来抵抗饥饿的东西。 “那我们下次还来。”向舟笑着说。 苏苏点点头,无可无不可。 向舟又想跟她出去逛逛街,苏苏提不起兴趣,觉得自己也有点累了,就让她自己去逛。 苏苏觉得吃一顿饭就够了,朋友开心,她也没有不开心,但是再继续下去,估计她就要开始不开心了,她不爱在外面闲逛,特别是身边还有个人的情况下。 最后向舟也没去,而是送苏苏回了希望庭园。 苏苏没让她开进去,而是在别墅门口就下了车,她拿着礼盒独自走进别墅,路过1号房子时,停下脚步往大开的房门里看了看,小女孩正坐在毛毯上玩乐高,她的爸爸妈妈也在陪着她玩。 昏黄的光晕下,她们像住在七彩的泡泡屋里,落在苏苏眼里满是绚丽的梦幻。 希望里面的泡泡永远不会破,苏苏在内心为她们祈祷了一句,然后低着头趿着人字拖继续向前走。 道路有些暗,路灯不太明显,只有一层薄薄的雾光朦朦胧胧地游走在孤寂的前方,浅浅地落在苏苏的身上。 她沐光而行,迎接她的却是黑暗。 苏苏看着黑漆漆的房子,突然有点不想进去了,她看向旁边亮着三盏灯的15号房子,忽然想起邻居说要锄地给她看的事。 于是苏苏第一次走入别人的地盘,她按响邻居家的门铃,不一会儿,大门开了,江望舒包着头发,一身浅蓝睡裙站在了她面前。 “有什么事吗?” 江望舒问,声音跟在医院时有些些不同,在医院时要温润一点,现在有点清凉,跟夜晚的风一样,温度有些低。 苏苏抿抿唇,说:“你白天说要锄地给我看。” “哦,可我现在已经洗头洗澡了,再锄地会出汗。” 下午江望舒记挂着早上答应苏苏的事,难得早退了半个钟,结果回来没看到苏苏家开门,也没看到苏苏呆在她常呆的阳台,就想着等一等也没事,只是没想到越等越晚,等到八、九点的时候,她有点困了,就打算去洗澡睡觉了,反正她也没说一定要在今晚锄地。 不过她洗完澡还是在客厅等了一会儿,想起早上苏苏问她可以哭吗,她就感觉苏苏回来后会来找她,结果还真没白等。 “那明天早上可以吗?”苏苏问。 江望舒歪歪头,看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故作沉吟一声,回:“可以。” 苏苏不说话了,趿着人字拖回了自己的家。她不爱打扰别人,这么晚敲响人家的门已经是很冒昧的一件事了,遇到江望舒她总在做一些唐突的事。 第二天,苏苏早早就在草坪上等着了,脚边还放着一个崭新的锄头,是上次绿衣服女人用过的那个。 没一会儿,江望舒也出来了,今天她出来得比平时要早一点,可能是跟她有约在先,所以提早了一点,苏苏心里有一丝丝不易察觉又说不清的开心。 江望舒看到她脚边的锄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举举自己手里的锄头,说:“我用我的吧,顺手一点。” 苏苏点点头,在自己铺好的凉席上躺下,自下而上地看着江望舒,指指面前有些残缺的小草坪,“你锄这里吧。” 江望舒看看那一小块被人破坏的草坪,微微扬唇,问:“你怎么会想到让人来锄地给你看的?” 她像朋友一样随意问了一句,苏苏却不想回答,她现在只想睡一觉,缓解一下昨晚一夜未眠引起的头痛。 于是苏苏没再看她,半耷拉着眼皮看向她的锄头。 好一会儿之后,苏苏好像听见一声风一样轻的叹息,接着她眼前的锄头动了,一下一下,匀称地扎进土里。 很有效的方式,苏苏只感觉脑里有个东西搅晕了她的意识,耳边的砸地声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也从眼缝里消失。 江望舒在她睡着后又锄了几分钟才停下,她蹲下.身盯着苏苏的睡脸看了一会儿。 她早上请了半天假,这会儿不着急着上班,江望舒先去给自己的地浇了水,又回到苏苏身边,看看她旁边还空着一大片的凉席,犹豫了下,还是在草坪上坐下了。 苏苏睡觉只占边边的一小块,手脚蜷缩成一团,脑袋也微微向下蜷缩着,有点像未出生的胎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睡姿,江望舒看着她微蹙的眉,有些想抚平它,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僭越。 但她好像找到了一种和苏苏交流的新方式,如果苏苏愿意的话,她应该可以很顺利地进行下去,江望舒心想。 这一觉,苏苏睡得有点久,也有点好,从太阳东出睡到了太阳正当空,睡得很饱、很满足。以至于她醒来时是先闭着眼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在手碰到一个温温的物体时骤然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江望舒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说:“睡够啦。” 苏苏很无语,她怎么没去上班?一直守在这儿看她睡觉吗? 她们很熟吗?熟到可以让另一方放弃上班而陪在她身边吗?苏苏看着她不说话。 “你想每天都睡个好觉吗?”江望舒问。 苏苏还是不说话,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好奇,难道她要天天锄地给她看? 江望舒还真的是要天天锄地给她看,但是是有条件的,她以锄一次地跟苏苏换一次谈心的机会。苏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早就丧失了倾诉欲,觉得自己那空荡荡的心有什么好谈的。 第 8 章 自从上次苏苏拒绝了江望舒的提议后,就很久没有蹲在草坪上看过江望舒浇水拔草了,但她会坐在阳台上看,这样就不用跟江望舒有太多的交集,对方也没机会找她说话。 只是她有点好奇,为什么江望舒都那么勤奋地照顾她的地了,但一个月过去后,那两垄地却还是光秃秃一片,什么也不长呢?难道是水浇多了,过犹不及? 苏苏低头与江望舒对视上,对方拎着空空如也的洒水壶走过来,仰着头对她说:“早呀。” 一如既往地笑意吟吟,跟每个早晨一样,江望舒浇完水就过来跟她说早安,苏苏也会平淡地回上一句,“早。” 虽然她不想跟江望舒有过多接触,但她的外在形象还要保持基本的素养,所以江望舒跟她打招呼时,苏苏多半都会回上一句。 但在江望舒还想要多聊几句时,苏苏就会抿着唇,有些沉默,但又不是一种完全不想沟通的沉默,而是一种空洞又迷茫的沉默,好像她不想沉默却又只能保持沉默一样。 江望舒总觉得这种沉默有些熟悉,但一时又不找不出哪里熟悉,这让她控制不住想要再靠近苏苏一点,她想要弄清楚苏苏给她的熟悉感来自什么。 “我想再翻块地用来种菜,你想看吗?”江望舒问。 苏苏想拒绝,但她确实因为长期没睡好而导致脑子一抽一抽的,那种清醒又恍惚的感觉让她既难受又好受,她有点沉迷这种感觉,又有点想要挣脱这种感觉,于是苏苏只犹豫了几秒就回了句“想。” 反正机会也不多,等她睡一觉再继续浑浑噩噩,苏苏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走下楼,抱上自己的凉席和枕头就出去了。 苏苏看着还站在阳台之下的江望舒,有些疑惑她怎么还不动身去拿锄头出来,但她很少去问出自己的疑惑,所以只铺好凉席躺下,然后用有些疑惑的眼神静静看着江望舒。 今天江望舒穿的是睡裙,裙摆只到大腿处,锄地的话有些不方便,苏苏的手指挠挠凉席,动唇提议道:“你要不要换一下衣服。” 要不然她怕她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江望舒却看看她挠凉席的手指,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裙摆,然后短促地轻呵一声,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不用吧,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也没什么。”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但苏苏看她出来时还是换了一套运动套装,是短袖短裤,白皙笔直的大长腿就这么晃到了苏苏面前,苏苏的注意力却只在她拿着的锄头上。 但江望舒没立即开始锄地,而是蹲下来看着苏苏说:“向骄阳说你是她朋友,她今天下午出院,你要去接她吗?” 苏苏撩撩眼皮看她一眼,“不去。” “为什么呀?”江望舒问。 苏苏:“她经常出院。” “为什么呀?她是生了什么病吗?”江望舒又问。 苏苏:“她没告诉过你吗?” 江望舒:“说过。” 那还问,苏苏不看她了,移开视线盯向锄头。 江望舒又问:“我听她说你们是在病房认识的,你怎么会住院呀?” 苏苏眼神空空,不回她了,她感觉江望舒问这么多就是为了铺垫后面这一句,她怎么会住院,她也不记得了,而且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记得的呢。 第9章 可以跟她聊别人,但聊起自己就沉默。江望舒在心里做着笔记。 苏苏又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在叹息什么呢?是觉得她难沟通?也不像,因为江望舒的叹息里还有一丝惆怅,苏苏感觉那一丝惆怅不是在为她而叹,为谁呢? 毛病又犯了,她总是不自觉地想从别人的言行中分析出点什么,就像小时候总去分析爸爸妈妈那些难听的话是想表达些什么意思一样。 苏苏不禁也想叹一声了,但她习惯了安静,连叹息都只在心里进行。 江望舒开始锄地了,苏苏又半撩开眼皮,看她手里的锄头规律地扎进土里,翻土,再扎进土里。 十几分钟过去后,苏苏看看江望舒脸上滴下的汗,开口叫停了她。 “怎么了?睡不着吗?”江望舒问。 苏苏“嗯”一声,她刚刚想到了爸爸妈妈,没法集中精力去盯着那把晃动的锄头看了。 “是被什么扰乱了心绪吗?我刚刚看你的眼神有些涣散。” 江望舒很温润地问,却问得一针见血,苏苏不清楚自己想不想说,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她没有试过跟人倾诉自己内心的经历,所以她又沉默了。 但是她的眼神是落在江望舒脸上的,江望舒歪歪头,伸手挠挠她的凉席,扬扬唇说:“既然睡不着,那你陪我去买菜吧,我请你吃顿饭。” 苏苏潜意识就想拒绝,但她想到1号房子的小女孩,想到江望舒刚搬过来时,一家人都陪着她的时候。 她喜欢观察别人的不幸,也抗拒不了窥探别人的幸福。 苏苏问她不用上班吗,江望舒说不用,于是苏苏就点头同意了,回房换好衣服跟着江望舒上了车,坐的是那辆充满生机的绿色小汽车。 有钱人连车都不止一辆。苏苏看着车窗控制键旁边被粘牢的小草摆件,是玻璃的材质,草尖还有一滴小小的水滴形露珠,草很假,露珠却很真。 苏苏忽然也想买一个了,她很少有想要买的东西,但她好像有点喜欢这棵有点假又有点真的小草,于是她问江望舒这个小摆件在哪里买的。 江望舒好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或者是没想到她还会问问题,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诧异,不过只有半秒,很快她就看看那棵小草,然后又看向前方,说:“哦,这个啊,是我朋友粘在这儿的,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买的。” 过了会儿,她又问:“你喜欢呀?” “不是。”苏苏说着反话。 她的声线偏软,说不是的时候很容易就让人以为她说的是真话,但江望舒没信,因为她刚刚的余光看见苏苏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那棵小草,小心翼翼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不是。 江望舒点点头,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苏苏跟着她下了车,习惯性跟在人身后,她不紧不慢地走在江望舒一米远的后面。只是没走几步,江望舒就倒退着走回来,迁就着她的脚步与她并排走,问她想吃什么菜,苏苏说了句都可以,江望舒就笑了,说:“敌敌畏也可以吗?” 苏苏无言以对,愣愣地看着她。江望舒又笑了,苏苏不知道她笑什么,还觉得成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都这么爱笑吗,动不动就笑,有点好看的样子。 这个时间段,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苏苏推着购物车听从江望舒的指令,她指哪儿就往哪儿推,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步一个指令。 只是江望舒买东西好像有点过于放肆了,一块牛排她每个牌子都拿了一盒,虾也是每个种类都称了点,开始苏苏以为她有选择困难症,所以每样都拿了点,但苏苏看她面对选择时并没有纠结的时候,就觉得不是了。 苏苏看着她连青菜都买了五六种时,有点想劝阻一下的,但又觉得有点多管闲事,就什么都没说,最后她推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出了超市,在江望舒的眼神下,默默把一车东西搬上后备箱。 回到希望庭园,江望舒又让她帮忙把几袋东西拎进屋,苏苏很听话地照做。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别人的家,还是幸福小孩的家,苏苏没管住自己,又开始偷偷观察起这里面的蛛丝马迹。 大大的客厅摆着一张米黄色有点家庭氛围感的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红木长方桌,桌面有一套茶具、一盒纸巾,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苏苏想不明白,客厅怎么会放全家福照片呢,难道这是幸福家庭的标配? 她没有进过1号小女孩的家,所以不清楚这是不是标配,苏苏又仰头看看长方桌上面的吊灯,它还没被亮起,但苏苏知道它的光晕是暖黄色的,它会很温暖地洒在温馨的家庭里面。 这时,江望舒倒了一杯水给她,杯子是复古搪瓷杯,杯面还印着一朵大红花,很有以前的乡土气息,苏苏惊讶于江望舒竟然会用这样的杯子。 “这是我奶奶买的,她很喜欢这种怀旧的东西。”江望舒见她好像很震惊,就有些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家里长辈买的,苏苏想起之前在明城小学遇到的奶奶,她当时知道那是江望舒的奶奶,却只是感到有些羡慕罢了,而现在她好像产生了些些嫉妒,这点嫉妒来得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她就知道她不能与过得幸福的人靠得太近,心里的阴暗又开始滋长了,苏苏放下杯子,拿过纸巾挡了挡,起身对江望舒说:“饭我不吃了,你做了自己吃吧。” 说完她就想走,江望舒拦住了她,视线往桌上的杯子扫过,“可我们买了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放久了会坏的。” “你买的那些,就算是四个人都吃不完,注定是要放坏的东西。” 她说得很对,但江望舒还是想反驳一句,“我买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呀,你又不说你喜欢吃什么,我拿不准你的口味,就都买了点,你不吃的话,那我不是白买了吗。” 为了她?苏苏偏头看向江望舒,她眼里的认真不似在胡说八道,可是真的会有人专门为了她而浪费这么多东西吗? 苏苏不信,绕过她回了家。 第 9 章 苏苏坐在沙发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让江望舒拎着一大堆菜进了她家的厨房。 刚刚的江望舒追上来的样子有点像当初的向骄阳,死缠烂打,但又不同于向骄阳的撒泼打滚,江望舒要冷静一点,站在她面前像个辩手一样条理清晰地罗列出一大堆道理,苏苏懒得听,就让了步。 苏苏看着江望舒戴着小熊围裙在厨房里慢悠悠地忙着,身上还穿着刚才去超市时穿的碎花长裙,大波浪松松地披在肩头。 不是天使,却胜似天使。 有个人在为她做饭,只为她一人,苏苏看着白昼之下的江望舒,忽然觉得她好像真的好漂亮,她认同了向骄阳说的“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的江望舒回头说:“苏苏,你能过来帮我洗洗菜吗?” 苏苏不说话,却立即起身走了过去,江望舒把一袋虾递给她:“你帮我把虾线挑一挑,会挑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挑虾线,她从小就会,苏苏默默握住一只虾挑给她看,江望舒轻笑一声,夸她真棒。苏苏在想哪里棒了?挑个虾线也值得被夸吗?她们在幸福下长大的小孩是经常被夸吗?会像哥哥那样考9分也能被夸、也会被奖励小蛋糕吗? 被爸爸妈妈夸是什么感受呢?苏苏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看到自己写的小说被夸时有点开心,现在被江望舒夸也感觉有点开心。 苏苏挑完虾线又被夸了一句,洗个青菜也被夸,刨块姜也被夸,她这辈子都没得到过这么多夸夸。 外面的烈日好像灼进了苏苏的心里,在阴冷又潮湿的环境下,有一角小小的土壤被光短暂地照耀了一下,留下片刻的暖意却清晰地告诉她,她触摸了光。 江望舒做的饭确实不太好吃,菜有点焦焦的,但苏苏觉得比和向舟去吃的那个西餐要好一点。 苏苏吃一口看一眼江望舒,觉得她应该也是和向舟一样属于食不言的人,连咀嚼都很有规律,不快不慢的,但不同于向舟的沉浸式用餐,江望舒虽然不说话,但会时不时看看她,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再抿唇轻笑。 她很有教养,也很会和人相处,知道怎么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会在她在草坪睡觉时守在身边,却不会私自坐在她的凉席上;会连着一个月跟她说早安,偶尔想多说几句,在她沉默时很有分寸地撤退;会特意做饭给她吃,也会夸她。 苏苏有点想和江望舒做朋友了,但也只是想而已,她不会主动靠近,她习惯了接纳,接纳所有不好,也接纳偶尔的善意。 吃完饭,江望舒问她要睡午觉吗,苏苏摇摇头,她连晚觉都睡不好,还睡什么午觉。 半个钟后,苏苏看江望舒还稳稳坐在沙发上,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有些纠结,要赶人吗?可是人家为她做了一顿饭,现在赶人不太好。 最终苏苏还是没有赶她,跟江望舒说了一声“你自便”后,就踏上楼梯,江望舒却喊住了她:“苏苏,你要让我一个客人自己留在一楼吗?” 第10章 她好像有点摸到苏苏的性子了,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但一旦接受之后就很少再抗拒别人的靠近,也不会轻易拒绝别人的请求。 “你可以回去。”苏苏没有要赶她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就这么说了,江望舒却好像不在意,她有些俏皮说:“我做饭给你吃,你不请我喝杯茶吗?” 苏苏歪歪头,想说你做的饭并不好吃。但是做的时候很用心,苏苏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请江望舒喝茶了。 她又从楼梯上走下来把沙发边上的小矮凳抱起来,对江望舒说:“你要跟我上二楼吗?” 她的茶具在二楼,懒得搬下来了。 江望舒有些诧异她会邀请她上二楼,在她看来二楼是非常私密的场所,以她们这种还不太熟的关系,是不太适合闯入人家的私密场所的,但苏苏都开口了,她又觉得其实她们也挺熟的——吧。 只是等她上到二楼才发现,苏苏可能没有太大的隐私可言,这上面太空了,一览无遗,除了需要用到的东西,连个多余的摆件都没有,唯一比较杂的东西还被她摆在了阳台。 她的房子好像真的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这一刻江望舒毫不怀疑在苏苏眼里,别墅跟桥洞根本没区别。 她不爱生活,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就在江望舒为得出这样的结论而有些郁闷时,她发现电脑桌上摆了一只紫色的千纸鹤,这是目前她发现的唯一一样可以代表情绪的物件。 千纸鹤,无聊时会折,有趣时也会折,心情好时会折,心情不好时也会折,暗恋一个人时会折,等待时也会折,它的形成是一条心路的形成。 江望舒不动声色地问:“你还会折千纸鹤呀?” 苏苏摆放小矮凳的手一顿,瞥一下桌面的千纸鹤,“不会。” 说完她就给小茶桌通上电,然后瞄了一眼江望舒,有些希望她继续问,这样她就可以说有人送她千纸鹤了。但是江望舒只是短促地笑了一下,在茶壶渐渐升起几缕烟雾时才开口问:“那你桌上的千纸鹤是别人送的吗?” 如愿听到想听的,苏苏轻点头,浅浅地嗯了一声。江望舒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像有了一瞬的柔和,送千纸鹤的人对她来说应该很特别吧。 白雾升腾,苏苏往茶壶里丢了两个茶包,她泡茶的方法很粗暴,连茶包上的小纸片都一起浸在了水里。 江望舒看得很——复杂。 “我只有一个茶杯,你介意吗?”苏苏问得有些认真。 “不介意。不过这个茶具不是一套的吗?” “剩下的被我摔碎了。” “为什么呀?” “用不上。” 苏苏讨厌一切闲置且没用的东西,它代表不被人喜爱,就像她小时候经常被爸爸说是没用的东西一样。 “这样啊——” 苏苏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喜欢江望舒说“这样啊”,尾音拉得有点长的,像是在延长她的回应一样,而不是短促的敷衍。 喝完茶,江望舒就回去了,她今天的收获有点多,苏苏愿意跟她聊一些自己的事了,也了解了一点她的生活态度——去繁留简。 苏苏在她走后继续码字,在太阳快消失在天际线时,江望舒出现在楼下,笑吟吟地喊她下来,说她要开始锄地了。苏苏保存好文档,趿着拖鞋哒哒哒就下去了。 这次苏苏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她没能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苏苏睁开眼看到江望舒坐在草坪上时还有点怔愣,但很快又被后面的打骂声吸引了,她坐起身面向外面的道路。 是9号房的小男孩,他爸又来了,此刻正狰狞着面目挥动着皮带,每一鞭都抽在了躺在地上的小男孩身上,还穿着睡裙的女人抱住男人的手臂,想阻止他的暴行,却被推倒在地。 他们在昏暗灯光下上演了一出家暴戏码,苏苏看到小男孩朝她看了一眼,那一眼好像有一丝责怪。 苏苏思考几秒,起身回房拿出手机,果然看到小男孩给她发了消息,说他爸来了。所以他是不想错过挣钱的机会就跑到她家门前了吗,还惹怒了他爸追着过来,就为了让她看到? 他在用他们的交易拿自己的安全找出路,苏苏这次却连一瞬的好受都没有,她很难过,却难过得很痛快,心脏的抽搐让她窒息又让她享受。 苏苏上二楼拿了一小沓钱出来,看见江望舒站在男人面前想要劝阻他,宛若游蛇的皮带从她手臂旁擦过,尖锐的破空声有些惊心。 “这位先生,看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在这里打孩子不觉得难看吗?”江望舒是这样说的,声音是苏苏没有听过的冷冽。 男人还握着皮带,打量了一眼江望舒,说:“他是我儿子,孩子不听话,父亲教育一下怎么了。” 江望舒看看还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又看向男人,说:“能住在这里面的,应该都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吧,要是哪位看到了,回去这么一传,您觉得会有人想要与一名施暴者合作吗?” 这才是长在阳光下的孩子吧,看见不好的事会站出来阻止,不像她只会躲在阴暗处偷窥,苏苏好像看见江望舒的侧脸浮显出了一圈浅浅的光晕,有点神圣。 最后男人瞪一眼江望舒就走了,女人跺跺脚追了上去,小男孩推开江望舒想要扶他的手,缓慢又坚定地走向几步之外的苏苏,他手心朝上,苏苏看一眼他脸上的红长痕,抬手把钱交给他,小男孩的眼里有些惊愕。 “刚刚没看手机,算罚金。” 苏苏开口解释了一句,小男孩嘲讽地扯扯唇角,两秒之后,他捏紧手上的钱转身离去。 左边的光被遮了一些,苏苏知道是江望舒站了过来,她转头看向江望舒,用很疑惑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江望舒深深地看她一眼,忽而一笑:“你猜他有想过要报警吗?” 苏苏和江望舒对视了一会儿,说:“我不猜”。 江望舒短促一笑,没再开口,苏苏默默转身收起草坪上的凉席回了屋。 虽然江望舒什么都没问,她却仍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第 10 章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六月的雨,说停就停。 苏苏坐在阳台上看看骤然放晴的天,看看湿漉漉的地,再看向隔壁最后翻的那一小块地,上面已经有了一片小嫩芽,她又看向最早翻的那两垄地,那里还是光秃秃一片,连根草都没有。 所以江望舒不是不会种地,而是那两垄地什么也没种?那为什么还天天浇水拔草偶尔施肥? 苏苏发了好长一个呆,在天空又拢聚一团乌云,再下一场大雨时,她看见雨幕穿过一辆绿色小汽车,稳稳停在她的左下方。 江望舒回来了,她坐在车里与苏苏对视,挡风玻璃被大雨砸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苏苏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模糊地看见她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接着她的电脑传来嘀嘀声。 苏苏看见舒舒发来了消息:下来接我。 她不知道江望舒从哪找到她的企鹅号的,前几天看到江望舒的添加好友申请时,她是有些懵的,但最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点了同意。 苏苏起身下楼拿了一把黑色长柄伞,撑伞绕过地垄来到绿色小汽车旁边。 当初江望舒的妈妈让她建个围墙,至今都没见她有行动,倒是方便了她们在两幢房子之间走来走去。 江望舒刚下车,雨就停了,苏苏撑着伞有些无语,片刻后默默把伞收起来,转身就想走回去,江望舒却拉住了她。 “哎,等等,我后备箱买了棵果树,你可以帮我抬出来吗。” 她用着问句,却用着祈使句的语气。 苏苏看看被江望舒拽住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她无力挣脱。她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但她好像不反感江望舒,甚至她感到心里的臭土咕噜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一样。 苏苏被她拉到车子后面,看到那棵果树后,再次无语,这半臂高的小树还需要抬?苏苏看一眼江望舒白嫩的手,觉得她只是想找个苦力。 苏苏任劳任怨地自己抱起果树,用眼神问江望舒搬去哪里,江望舒笑着扶扶眼镜,抬手指向房子的最右边,“那里。” “我想在那里种棵柚子树,等结果了,我就可以站在阳台上摘柚子了。” 苏苏看看她的打扮,很御姐的形象,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呢?这矮矮的柚子树想要长到二楼那么高也不知要多少年呢,到时她可能结婚了,就不在这儿住了。 想到江望舒可能会结婚,苏苏就感到心里有一丝丝的不舒服,却没多想,她抱着果树放在江望舒指定的位置就想回家,但江望舒又问她能帮忙挖个坑吗,还是祈使句的语气,苏苏默默点头,举起江望舒递过来的锄头就砸了下去。 事实证明,雨后不要挖坑,不然就会被溅一身泥。 苏苏看着自己的拖鞋和裤子,甚至衣摆都沾上了黄褐色的污泥,顿时又觉得江望舒肯定是料到了这结果,所以一向“爱锄地”的她请了她来帮忙挖这个坑。 第11章 看着始终笑意吟吟的江望舒,苏苏默默抬起锄头往旁边的小泥洼轻砸了一下,看见江望舒脸上的笑意僵了起来,她的心里才平衡了一下。 “好你个苏苏,竟然砸泥给我,你看我这衣服,你得帮我洗干净才行。” 江望舒的表演有些夸张,硬生生就毁了一副御姐的形象。 此刻苏苏觉得她真是既漂亮又可爱,但苏苏还没有被她给迷得神志不清,于是只轻瞥她一眼,说:“我故意的,你觉得我会帮你洗吗?” 江望舒好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愣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最后一脚踩进泥洼里,溅起两道方向相反的污泥。 一人一道,很公平的结局。 只是她看着自己腿上滴下的泥水又愣住了,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苏苏淡定地捏住自己的衣角抖了抖:“你小时候没踩过水洼吗?” “没有——吧。” 江望舒说到最后有些迟疑,眉间微蹙,眼里闪过困惑,还有一丝凝重,苏苏看到后也跟着产生了一丝疑惑——那么幸福的童年也会有遗忘吗? 苏苏见江望舒微低着头,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唇角微微向下抿起,觉得她可能是因为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踩过水洼,所以不开心了? 苏苏默默把果树埋进坑里,又默默地回家了。她不会安慰人,也没有要安慰人的想法,自己的情绪自己消化。 这点小插曲好像没有影响到她们,苏苏照旧每天蹲在草坪上看江望舒浇水拔草,她种的青菜又长高了一点,那两垄地却依旧光秃秃,苏苏问江望舒这两垄地是没有种东西吗,江望舒说总有一天会种的。 那就是真的没有种东西了,苏苏有些些好奇她为什么要精心照顾这两垄地却不现在就种,于是她又问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呢,江望舒看着她,有些俏皮地眨眨眼:“你以后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以后才能知道呢?”苏苏又问。 江望舒看着她,突然长长地笑了一声:“你现在好像个好奇宝宝啊。” 不知道是江望舒笑得太明媚,还是她说了“宝宝”两个字,苏苏感觉自己死水一般的心又咕噜了一下。 最近她的心好像时不时就冒个泡,动静没有大得震耳欲聋,也没有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它只是不大不小地给苏苏带来一丝丝不知明的冲动和不安。 苏苏不问了,安安静静地抱膝蹲着看她浇水,再看江望舒穿着杏黄衬衫和她说拜拜,她去上班了。 江望舒的衣品很好,每次都穿得像个成熟的御姐样,气质也很御姐,苏苏觉得她应该要比自己大一点,就一点。 苏苏在草坪上又蹲了好久,烈日攀上她的脸,累出几滴汗珠,她抬头看向当空的太阳。 一、二、三……好多个光晕连了起来,今天的太阳很灼热,温度很高,再晒下去应该会中暑吧,苏苏把头转回来,继续蹲着看那垄被高温蒸发了水汽的青菜。 好像又过了好久,苏苏终于看见青菜叶子出现了重影,还变成了黑色,最后消失不见,连同她心里的不安和冲动也跟着消散了。 苏苏再次拥有意识时,一睁眼就看到了江望舒,恍惚以为她没有去上班呢,但当看清她焦急的脸上被橙红的光晕铺染时,苏苏才恍然——原来她下班了呀。 “苏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苏听着她有些担心又有些松口气的语气,心里涌出的感觉真的好陌生、好奇怪,是她25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但她分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感到有些新奇、有些——贪恋。 于是苏苏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蔫哒哒的模样果然让江望舒又焦急了些,她抱着苏苏的脑袋枕在她的臂弯,右手轻轻在苏苏的脸上摸了摸,又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贴了贴。 好像心里的贪恋被放大了一样,苏苏没忍住蹭了蹭颊边的脸,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江望舒拉开了距离,问她是中暑了吗,苏苏点点头。 “你在外面蹲了一天吗?”江望舒又问,苏苏继续点头。 江望舒好像有些生气了,脸色有些冷,扶着她回屋坐下后又出去了,不一会儿江望舒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瓶子。 苏苏认得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藿香正气水,小时候妈妈给哥哥喝过,但她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味的。 江望舒把藿香正气水喂给她了,它好喝吗,它有点苦,又好像有一丝甘甜,苏苏把它喝完了,然后看到江望舒脸上的欲言又止,最后江望舒什么都没说,又伸手摸摸她的脸。 “你家怎么没装空调啊?” 江望舒没问她为什么在外面蹲一天,而是问了一些无关通痒的问题,苏苏默了默才说:“用不上。” 又是用不上,江望舒深深地看着她,在看到她低头回避她的眼神时,那股熟悉感又浅浅地浮了上来。 “为什么用不上?” 江望舒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态追问下去的,是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理由,还是想要深挖那股熟悉? 苏苏仰头看着她,见她拧着眉的神态有些像她高中的班主任,于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孝经》记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怎么看待这句话?” 说完,苏苏看她眼眸深深地望过来,像一潭幽蓝深渊,窥不清浅层之下。这副模样又不像她那严肃的班主任了,苏苏与她对视着。 “那你怎么看待天地自然法则呢?”江望舒化开眉间的皱褶,神情轻松地坐在苏苏旁边,一副要和她讨论哲学的态度,苏苏心里顿时感到有些怪异。 江望舒又说:“生命从何而来?最初是如何形成的?是天地所诞吗?如果是,那我们算不算天地形成的一种产物?天地生了我们,又赋予了我们繁衍的机制,那么我们的诞生是不是一场自然的繁衍?” “一株小草它顺应了自然繁衍的机制,所以外面遍地是草;一只小鸟它也顺应了这种机制,所以外面也满林子的鸟;那么我们人呢,那些高楼大厦里挤满的人呢,是不是也顺应了自然繁衍的机制?” “所以苏苏,你觉得你是生于自然吗?” 第 11 章 苏苏好像从江望舒那一番言论中拨出了一条小径,她选择把自己归于自然的诞生,于是苏苏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空调。 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是被父母养大的,虽然她的父母并不爱她,而她也并不想要这种成长环境,但很多事情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只能被动接受。 苏苏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在淡香中,她开始想江望舒。 江望舒说这几天她要去一趟梁城参加一场学术交流,让她帮忙照顾一下那三垄地,以及那棵柚子树。 今天是第一天,但是苏苏还没给地垄浇水,她把早上用来想江望舒了,想江望舒走之前为什么想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呢?她们只是稍有交集的——邻居而已啊。 黄昏时分,苏苏停下码字的手,扭头看向那些被太阳吸走“精气”的青菜,觉得它们真可怜,被人赋予了生长的机会,却在某一天又被人给忽略掉。 这时,电脑忽然响起嘀嘀一声,苏苏点开企鹅软件,舒舒发来一条消息“记得给我的菜浇水,给我的地拔草哦。” 苏苏回了一个“哦”,然后将“舒舒”的备注名改为“江望舒”,她想不明白,那么成熟的人怎么会取这么可爱的网名? 但苏苏也没有多想,起身打算去给江望舒的菜地浇水,给那些被她忽略却始终有人记挂着的的青菜浇水。 苏苏刚走下楼,天空又变了脸,哗哗大雨从她眼前路过,几分钟就走没了影,只留下一路湿润的足迹。 倒是不用她再浇水了,苏苏走过去绕着青菜地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光秃秃的两垄地,没长草,也不用拔,苏苏又回去了。 凌晨两点,苏苏刚睡下没一会儿,她又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想到下过雨之后,地里的草就特别容易长起来。 想着白天她“虐待”了邻居的菜,不好再“虐待”她的地了,于是苏苏半夜爬起来蹲到江望舒的地垄边上打着手电筒找草。 但是江望舒的地垄一直都是光秃秃的,苏苏找了小半夜才找到一株小小的、还贴着泥土的小嫩芽,当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嫩芽拔下来之后,心里竟然奇异地升起一丝丝成就感,像是顺利完成了某项任务一样,从中获得了一丝愉悦的成就感。 抱着这丝成就感,苏苏开始对这三垄地上心了,一天要去转上五六次,看到地面干了就去浇水。 于是等江望舒回来就看到她的青菜烂根了一些,她很好奇苏苏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江望舒看看自家屋檐下的摄像头,又看看蹲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苏苏,她很想看看这几天苏苏都做了什么,才能在这种天气让青菜烂根。 第12章 “这个,晚上可以炒来吃了。”江望舒拔出一棵青菜看看了根部。 苏苏盯着那一小截腐烂的根部抿抿唇,又看看江望舒,好像从她眼里看到了戏谑,苏苏垂垂眼眸:“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从中得到了成就感,一不小心就照顾地勤奋了一点。 江望舒浅浅一笑,“我知道啊,是我忘了跟你说这水不能浇多的。” “所以你一天浇了几次水啊?”江望舒接着又问。 苏苏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土干了就浇。” 说完,苏苏就看到江望舒笑得有些收不住,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双肩抖动着,哈哈哈的笑声一阵接一阵,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抬起头,脸都笑红了,粉艳艳的,映着笑脸。 “那我可以看看你这几天都是怎么照顾我的地的吗?”江望舒指指自家屋檐上的摄像头,解释道:“我有点好奇。不过你放心,那个摄像头只能拍到我家门口这片地,你不过来是看不到你在做什么的。” 江望舒的语气里还带着轻松的笑意,脸上的笑容也很美好,她想干什么,应该都不会有人能拒绝吧,苏苏也拒绝不了,对着她轻点了点头。 “那作为报答,我晚上请你吃饭,就吃这个,让你也尝尝我们的劳动成果。”江望舒扬扬手上的青菜。 苏苏犹豫了一下,继续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还属于幼崽时期的青菜好不好吃,但应该是能吃的。 再次踏入江望舒的家,苏苏发现摆在长方桌上的全家福不见了,应该是被江望舒收起来了,这样也好,她看不见,也就不会想要远离。 只是不知道是江望舒的厨艺真的不好,还是没长大的青菜真的不好吃,苏苏尝到了臭黄的味道。 默默咽下不好吃的青菜,苏苏看向江望舒,发现她好像僵了一下,不自然地说:“呃,我是不是炒过头了?” “应该是。”苏苏说。 她尴尬地笑笑,把那碟青菜挪到边上,说:“那不吃了,吃别的吧。” 苏苏也跟着小小地扬扬唇,觉得这样的她好像有些可爱。 吃完饭,苏苏就走了,江望舒坐到书房里,她有些期待地打开外面摄像头的录像回放。 她走的第一天早上,苏苏没有给她的菜地浇水,下午也只是在大雨过后围着地垄绕了一圈,江望舒继续往下看,当看到凌晨两点多苏苏举着手电筒在地垄上轻轻扒来扒去,最后好像揪出一点东西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有些麻麻的,她忽然有些心疼那个在半夜蹲在地上仔细找草的人。 江望舒继续往下看,很快就找到了青菜烂根的发展过程,她看着那个每隔两个钟就出现在她家门口的人,只感到又好笑又心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第一天不上心,半夜起来拔个草就开始过度“溺爱”了,只是她没想到苏苏每天凌晨都跑出来,一个人举着手电筒蹲在地垄边翻翻找找,好像那是什么非要完成的任务一样。 看完后,江望舒长叹一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曾动弹。 十二点之后,江望舒洗完澡从阳台看隔壁阳台已经漆黑一片后,又回了房间,拿出前两天在梁城买的木鱼,她看看房间的窗户,拿着木鱼靠在窗户边上,探头看一眼斜对面微开的窗户,轻轻敲响木鱼。 江望舒控制着力道,不快不慢,把握着匀称的节奏,缓慢地敲着。 既然苏苏听她哭能睡着,看她锄地也能睡着,那听她敲木鱼应该也能睡着吧?江望舒虽然知道经常催眠入睡不好,但她觉得苏苏应该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笃、笃、笃…… 一声、两声、三声,节奏匀称的木鱼声通过微开的窗户飘入另一个人的耳里,苏苏睁眼看看天花板,又默默闭上眼睛。 她做梦了,一个漫长又美好的梦,可惜她记不清梦里的内容了。 苏苏睁眼看看外面灰蓝色调的天空,天快亮了,她一觉睡到了这个时晨,有点不开心,又有点开心,但是下次还是不要再睡那么久了,不然就感受不到那种清醒又恍惚的感觉了。 太清醒会记起很多过往,她不喜欢自己太清醒。 苏苏起身去阳台看了会天空,细细感受了一番脑子很清醒的状态,十分钟后,她没有犹豫地转身回房吃了片安.眠药,等自己的脑袋渐渐浑浊一些后,她才刷牙洗脸,然后跑到小草坪上蹲下。 现在看去,江望舒家紧闭的大门有还有些灰暗、有些朦胧,渐渐,它又开始明亮、开始清晰,最后,阳光一步跨到它面前,它开了,里面走出一名窈窕淑女。 苏苏远远看见江望舒对着她笑了一下,心想: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果然都爱笑,莫名其妙就能自己笑起来。 “你怎么总这么早啊?”江望舒笑问。 苏苏撩撩眼皮,“醒得早。” 江望舒:“醒得早可以赖会儿床呀,享受一天最开始的美好。” 苏苏:“不可以。” 江望舒:“为什么呀?” 苏苏摇摇头,在心里回答:因为妈妈会骂。 江望舒又深深看她一眼,苏苏耷下眼皮不与她对视了,她不喜欢有人窥探她的内心,想知道可以直接问她,虽然她不一定会说。 没一会儿,江望舒也蹲了下来,她又低头又歪头的样子有些滑稽,苏苏瞥她一眼,听她说:“凌晨好像下了一场雨,今天就不浇水了吧,你能不能回去换身衣服,等下跟我去一趟医院呢。” 又是用祈使句的语气说问句,苏苏抬眸瞥她一眼,问:“我去医院干嘛?” “去看看你这黑眼圈能不能去掉,虽然放在你脸上不丑,但配着你惨白惨白的脸色,看着就很像沉迷酒肉生活的人,不好看。” 她说这话很矛盾,一会说不丑,一会又说不好看,苏苏对她的后半句不是很满意,她从没产生过欲望,何来沉迷?苏苏不看她了,低着头说:“不去。” 江望舒又伸手试探地戳戳她的手,带着点哄的语气说:“去嘛,我天天看到你这黑眼圈都想到酒池肉林这个词,这显得我的思想很不纯洁。” 苏苏很无语,看着她不出声。江望舒捏了捏她的尾指,继续说:“去嘛去嘛。” 声音明明很有磁性,听着像个冷静沉稳的人,现在却在学萌妹子——撒娇,应该是撒娇吧,苏苏见过有些人撒娇就是这样的,捏着别人的衣角摇两下,然后夹着嗓子说出自己的需求。江望舒捏她尾指的动作很像撒娇,但声音不太像。 第 12 章 最后,苏苏还是在江望舒略像撒娇的言行下跟着她去了医院。 来到医院,江望舒没带苏苏去看什么美容科,苏苏也不问,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望舒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去看什么黑眼圈,而是想让她去检查身体。 苏苏跟着江望舒进了心理咨询室,江望舒对她说:“我等下还有一名患者要接待,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还以为又会直接被安排呢,苏苏看她是真的在征求她的同意后,忽然问道:“你们心理医生这么不注重患者的隐私吗?” 江望舒短促地笑了一下,“挺注重的,但她不会介意,我上次带了一名实习生一起接待的她,都是经过她的同意的。” 苏苏哦了一声,看江望舒拿了件白大褂让她穿上,苏苏觉得这样骗人不好,就没有接过。江望舒又笑了一下,直接把白大褂替她披上,边说:“冒充确实不好,但她不会介意她的面前坐的是谁,也不介意是坐了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所以就这么擅自决定了她的去向吗,苏苏被江望舒按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一名二十出头的女人敲门走了进来,江望舒对她指了指苏苏,说这是医院的实习生,问她介不介意有第三人的存在,女人看都没看苏苏一眼,直接说不介意。 苏苏瞥一眼江望舒,觉得她面不改色说谎的样子不像第一次。 此时,江望舒开始与女人交谈了,大部分都是女人在说,在因为情绪激动而语无伦次时,江望舒就会引导一下,让她理顺思绪。 苏苏坐在一旁微低着头盯着面前的桌面看,她听女人说她的爸爸对她一直都是漠不关心,有时还会打她,说她的妈妈对她也是一直都在打压她,说她十六岁就开始出来打工,不管每个月挣多少都要把百分之八十的钱寄回家里,因为她有两个弟弟要读书,需要钱,她感觉自己就是个挣钱的工具,小时候没享受过父母的关怀,长大后还要当牛做马回报他们,女人说她现在每天都很痛苦,出门看到车就想撞上去。 说到后面,女人捂着脸哭了,苏苏偏头看她一眼,觉得她与女人都有一对相似的父母,但她的父母看不上她的钱,他们好像不要她的钱,不过也不要她,但是她没有哭过。 她为什么没有哭过呢?苏苏有点想不明白,她的父母与女人的父母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此刻女人说起她的父母却哭得很伤心,而她却一次都没有为自己的父母哭过,甚至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第13章 只是得不到爸爸妈妈的爱而已,很难过吗? 不过苏苏又有点能理解女人为什么肯乖乖把自己的钱寄回去,只是虽然理解,但她不是很认同,苏苏把头又向右偏了一点,有些奇怪江望舒怎么没跟女人说哲学,说天地自然法则。 江望舒也没有出言安慰女人,只是把桌上的纸巾往前推了推,等女人渐渐停止哭泣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嗓音要比平时柔和一些,语调也不疾不徐,她问女人:“你有拒绝过吗?” 女人痛苦地摇摇头:“我拒绝不了,我拒绝不了他们。” 江望舒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她问女人当时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女人不是很懂江望舒的意思,江望舒就拿了个小故事来列举说明。 她们一问一答一解释了许久,但苏苏却陡然抓住了江望舒的那句“一切的爱都要源于自我。” “自我”很重要吗?苏苏低头思考起来。 等苏苏再抬头时,对面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而江望舒则微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着她,苏苏眨眨眼,看见她笑了一下:“发呆这么久,是很无聊?还是有什么感悟呢?” 苏苏静静和她对视了十几秒,“你觉得我自我吗?” “嗯——”江望舒又把尾音拉长了几秒,像是思考完才笑着说:“我觉得你挺自我的啊。” “哪里自我呢?”苏苏问。 江望舒:“心理自我。” 有一套自己的认知,很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江望舒没遇到过苏苏这样的人,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引导,只要她想,就能好好生活下去。 听完,苏苏不说话了,垂着眸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江望舒转了下椅子,面对着她,说:“苏苏,你现在想聊聊了吗?” 苏苏看着她有些期待的眼神,缓缓将“不想”说了出来,然后就看见江望舒的小脸有些垮,苏苏觉得她这副表情也有点可爱。 “行吧,不想就不想吧。”江望舒站起来,“那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午饭就去让梁医生帮你把黑眼圈淡化一下。” 苏苏觉得江望舒是故意的,明明她自己也可以去找医生,但江望舒偏偏要将她拘在身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个疑惑只在苏苏心里转了几秒就消失了,她不太关心别人的想法,就算有问题也很少会问出来,在她这里,问题就只是个问题而已,它可以短暂地出现一下,可以不用被问出口。 苏苏跟着江望舒来到医院食堂,跟着江望舒打了一样的饭菜,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江望舒打一样的饭菜,但那不重要,对她来说,吃饭只是为了不让身体倒下而已。 但是江望舒见了却要打趣她两句,说她是个小跟屁虫,走路跟在她后面,吃饭也跟她一样,苏苏瞥她一眼,不搭腔,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不一会儿,江望舒旁边的桌子坐下两男一女,他们都略带拘谨又略显涵蓄地跟江望舒闲聊了两句,苏苏看那三人的神情好像对江望舒都略有仰慕,她在那名女人脸上多看了两眼,苏苏又看了两眼淡淡回应他们的江望舒,觉得这样的江望舒也有点可爱。 下午,江望舒果然如她所料,先是装装样子带她去美容科做了套护理,然后又带她去拍胸透,还要带她去测心电图,但是测心电图要脱衣服,她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人前,不管是心理还身体,都不喜欢,所以她没做心电图。 接着江望舒又带她去看了脑科,苏苏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江望舒支配着去做了很多检查,但是她并不反感。 苏苏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也不在乎检查结果,所以她按照江望舒的意思做完检查之后就当完成任务了,一直都没问过江望舒她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但是耐不过江望舒主动跑过来跟她说。 这天,江望舒拿着一个大大的病例袋,一脸沉重地看着她,苏苏却一点没被她给唬到,侧坐在电脑桌前给她泡了一壶茶。 “苏苏,你的身体……唉,你自己看吧。” 苏苏抬头看着她漏洞百出的表情戏份,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病例袋放到一边,说:“我看不懂。” “看不懂,我可以讲给你听呀。”江望舒又把病例袋拿回手里,拿出里面的检查结果,看一眼苏苏,一本正经地说:“梁医生说你的黑眼圈只能淡化,不能够完全去除,马医生说你有一点肺炎,身体免疫差,说你的身体长期透支,还说,你的肋骨断过。” 苏苏“哦”一声,瞥见江望舒轻蹙秀眉时,感觉自己心情也有点下降,想了想,苏苏又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这样看着我。” 搞得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这事可大可小。”江望舒一边把检查结果装回病例袋,一边说:“如果你愿意,身体还能调理得回来,将来也能活久一点,如果你不愿意,再继续作下去,可能都活不到老。” “活那么久干什么呢?” 苏苏脱口而出,却见江望舒顿了顿,又接着把病例袋整理好放到桌面,看着她说:“活久一点,你就可以多享受享受你喜欢的麻木。” 她说完就走了,苏苏看着她下楼,又看着她踏过草坪,绕过地垄回了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好像有点生气了”,第二个念头是“原来我喜欢麻木的感觉吗?” 苏苏看着电脑,她喜欢写小说,也喜欢跑出去偷听别人的不幸,更喜欢远远地偷窥别人的幸福,她有喜欢做的事,算不得麻木。 但是江望舒为什么要生气呢? 想了十分钟,苏苏也没想明白,她又重新泡了一壶茶,不打算再想了,《她》已经两天没更新了,读者朋友都不夸她勤奋了,这让她有点小失落。 苏苏闻着茶香,想着读者的夸夸,很快又沉浸在码字的快乐中。 而回了家的江望舒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好像是有点沉不住气了,明明她平常也挺冷静的,怎么听见苏苏那样说之后就动了气呢? 而且苏苏说的那句话好像也有点熟悉,好像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江望舒蹙着眉努力回想着,却始终想不起那个熟悉的点是什么。 也许,苏苏并不麻木,麻木的另有其人,只是她想不起来了,她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江望舒锁着眉,心事重重。 晚上十一点时,苏苏的余光忽然瞥见隔壁阳台站了个人影,等她转头看去时,却只看到了一个转身,像鱼儿在水面甩了个尾巴,眨眼就不见了。苏苏有些莫名,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江望舒今天生她的气了。 苏苏又想了一会儿江望舒为什么要生气,但她还是没想明白,转回头打算继续码字,耳边却听见了某种召唤,是江望舒在敲木鱼。 不知道为什么,苏苏感觉江望舒是为了她才会在半夜敲木鱼的,但是她今晚并不打算睡觉。 苏苏又继续敲了一会儿键盘,然后敏锐地听见木鱼声笃笃笃地快速响起,节奏乱得像几只鸟在啄门一样,吵得很,但苏苏好像从中听见了一丝怒气,于是她默默把电脑关了,连澡都没洗就熄灯上了床。 不一会儿,木鱼声又恢复成缓慢匀称的节奏。 睡着前,苏苏确定江望舒的木鱼是为了她而敲的,又在快睡着的恍惚间隙里,苏苏在心里捕捉到了一丝朦胧的悸动。 第 13 章 再次一觉醒来就看到灰蓝色调的天空,苏苏心里又宁静又烦躁,她昨晚睡得太好了,醒来脑子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太清醒了,这让她有些些烦躁;她的身体又因为脑子太清醒而产生了一丝舒适的感觉,而她的身体通过毛细孔告诉她,它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但她的心不是很喜欢,苏苏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小药瓶,却发现里面没有安眠药了。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苏苏只感觉心里吹出了一阵风,抚得她手上的汗毛雀跃地摇摆了两下。 苏苏把小药瓶放回抽屉里,起身刷牙洗脸,再洗个澡,然后湿着头发趿着拖鞋走到小草坪上蹲下。 今天江望舒倒是出来得比平时早一点,只是苏苏感觉她好像有心事,因为江望舒从出来就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浇水,浇完水就回屋了。 苏苏看着她还大开着的门,犹豫着走了过去,但她只在门口站定,看江望舒在里面吃早餐,江望舒抬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吃手里的吐司。 好像昨天江望舒生气了,现在还没消气吗?苏苏歪歪头,在门口问江望舒是还在生气吗 ,江望舒又看她一眼,说没有。 苏苏不太信,问她:“我可以进来吗?” “随你。” 得到允许,苏苏才走进去在她面前站定,问:“你昨天为什么生气呢?” 江望舒:“我没有生气。” 苏苏:“你生气了。” 江望舒:“没有。” “有。”苏苏说得很肯定,本来她不打算问的,但今天江望舒不理她,她感觉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那你说我为什么生气。”江望舒擦擦嘴看向她。 第14章 苏苏抿抿唇,说不知道,然后她就看见江望舒好像是气笑了,手掌撑着下巴说:“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说我生气了?” “感觉你生气了。”苏苏说得很认真。 江望舒又是一笑:“我真的没有生气。但是我现在要去上班了,你,是还想跟着一起去吗?” 苏苏定定看她一会儿,却是在思考江望舒的气可能已经消了,现在这个轻松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苏苏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认为江望舒昨天在生气,现在只是气消了,而不是江望舒说的她没有生气。 既然对方已经不生气了,那苏苏也不打算跟着她一起去医院了,她对江望舒摇摇头说不去,然后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前,江望舒让她把头发吹干,苏苏点点头,回到家才发现她家好像没有吹风机。 没多久,苏苏看见江望舒出门了,她躲在门后看江望舒开车出去后,又顶着一头湿发去了阳台,她只在小时候用过一次吹风机,但被她哥哥嫌吵,妈妈就过来把吹风机拿走了,她只好顶着半湿的头发站在窗边请求夜晚的寒风替她风干头发,但寒风也送了她一场风寒。 现在天气越来越燥热了,连带着别墅区也沸腾起来,走在路上还能听见嬉笑声、电视机的声音,以及责骂声,苏苏走在路上感受着地面升腾的温度,承受着天上压下的灼热,贴着树干坐下才缓解了一点烈日带给她的不适。 上个星期放暑假了,别墅区里时不时就上演一场人间烟火,而苏苏最近很喜欢跑到11号房子附近的林荫小道里看书,当然她并不是纯粹地看书,而是住在11号房子的少女实在太惨了,三天两头就和她的继母打架,但是又打不过她那学过跆拳道的继母,所以总是一身伤。 这会儿苏苏在树底下坐了半个钟了,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树荫外的阳光烘得干干的了,但是她还没听到11号房子传来尖锐而愤怒的争吵声,也不知道那个继母在不在家? 又过了半个钟,苏苏的眼前出现一双染着乌青的脚,很惊心,也很“暴力”的一双脚,可苏苏却盯着那双脚下的小黄鸭拖鞋看,憨憨的鸭子和江望舒颈枕上的鸭子有些像。 “你经常来这里偷看我打架吗?” 头顶传来那个少女的声音,声音倒是比和她继母打架时要好听一些,苏苏抬头看去,少女的眼角还有些肿,但眼神却很是桀骜。 “好看吗?”少女又问。 “小黄鸭好看。”苏苏回。 少女不屑地嘲笑一声,“我建议你下次偷窥的时候躲远一点,小心那个女人看到连你一块打。” 这算善意地提醒吗?苏苏转头看向她走远的背影。 那个继母应该不在家,苏苏合上手里的书又在别墅区里乱转着,在天边渐红时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到家时,刚好与从车上下来的江望舒碰上,江望舒对她笑笑,让她别总在太阳大的时候出去走动,容易中暑,苏苏嗯了一声,在江望舒的邀请下进了她的家门。 这好像是第十三次来江望舒的家了,最近江望舒总让她过来和她一起做饭吃,还说一个人的饭太难做了,总是把握不好量而做多,太浪费了。 苏苏按照江望舒的要求切完豆角丁,然后看着她把豆角丁倒进锅里,瞬间,油星四溅,江望舒惊呼一声,有些慌乱地往后撤。 看着一点都不像会做饭的,也难怪味道都不怎么样,苏苏心想。 “苏苏你帮我先翻炒一下,我手背被油溅到了,得冲一冲才行。” 江望舒说得很熟练,好像她经常被油溅到一样,苏苏默默接过锅铲翻炒两下,看一眼还在把手背对着水龙头冲的江望舒,苏苏又默默把鸡蛋和调料都放了。 “原来你会炒菜呀。”江望舒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心里有些意外,毕竟苏苏看着也不像喜欢做饭的人。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她偏着头看过来,脸上还有点笑意,苏苏感觉那点笑意不是什么很好的笑,就没搭腔,但江望舒好像也不需要她搭腔,又笑着说:“那剩下的菜你能不能也一起炒了呀,我还没尝过你的厨艺呢。而且这个豆角炒蛋看着就很好吃,你的厨艺一定很棒。” 她说了长长的两句话,可苏苏却好像只听到了最后一句,那是夸她的话,苏苏感觉心里的臭土又震动了一下,也许再多震几下,就要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了。 江望舒关掉水龙头站了过来,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身体前倾轻嗅一下:“嗯~闻着就很好吃。” 苏苏瞥一眼染在她白皙手背上的几点红印,看着问题不大,一天就能消失,这是她小时候得出的经验。 苏苏把剩下的菜都炒了,收获一枚夸夸兽,江望舒站在旁边一直夸一直夸,好像她不是在炒菜,而是在参加幼儿园小朋友的比赛,需要夸夸才能更好地进行下去。 吃饭的时候,江望舒也是一直夸一直夸,从菜的色泽夸到菜的火候,其实她哪懂什么火候啊,不过是小时候的经验罢了,想到小时候经常站在椅子上炒菜的画面,苏苏不由神游了起来。 苏苏一直想不明白,她家的条件也算中等偏上的水平了,为什么妈妈却要逼着只比灶台高一个头的她去炒菜呢?而且当时家里也是请了保姆的,虽然保姆大多时间都只是在照顾哥哥,但应该也不需要她一个小孩去负担做饭的责任吧?她父母对她的态度真的很奇怪呀。 “苏苏。” 听到声音,苏苏回神看向江望舒,她开着玩笑:“想什么呢?我那么一个大活人坐在你面前,而且长得也不差吧,你怎么还能眼神放空,思绪发散。” 苏苏对着她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江望舒的脸好像还有一层浅浅的薄红,好像是真的很漂亮,于是苏苏很认真地夸了一句:“你很漂亮。” 接着,苏苏就看到那层薄红好像深了一点,只是江望舒脸上的笑也僵了一瞬。 不喜欢她这么夸吗?苏苏不解地看着她,江望舒却又神情自若地撩撩耳边的卷发,说:“我问你在想什么呢,你岔开话题做什么呢。” “在想九岁的孩子会做饭吗?”苏苏这次说得很老实。 江望舒想了想:“嗯——会吧,我看过一个记录片,里面的小女孩六岁就开始负担起家里的重担了。” “那她的家庭条件怎么样?”苏苏问。 江望舒:“嗯——很困难,有两名弟弟,他们全靠七十五岁的爷爷挣点薄财活下去。” “她的爸爸妈妈呢?”苏苏又问。 江望舒:“好像去世了。” 那跟她不一样,苏苏又沉默了下来。 “苏苏。”江望舒轻轻喊她一声,苏苏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你知道双重人格吗?小女孩在十二岁那年患上了双重人格,她讨厌家人一直压榨着她,她也承担不起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压力与不幸,所以她分裂出了第二人格,第二人格粗暴残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也伤害了她的家人。” “你是想给我喂鸡汤吗?想跟我说什么要适应命运带来的不幸,如果不适应又承担不起的话,就会产生其他人格,从而伤害别人,伤害自己。”苏苏觉得心理医生果然很会从侧面反映问题。 江望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喂鸡汤,有些嘲讽的标签。江望舒笑了一下,岔开话题:“前段时间我看见1号房子里的小女孩被她的妈妈打手心,哭得那叫一个凄凉啊。” 苏苏默了默:“那是因为她玩弹弓,打坏了别人的车窗。”她对这事一清二楚。 “哎,你知道呀,我还以为你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一点都不关注呢。”江望舒故作惊讶。 “我对这个别墅区的所有家庭都知道。” 说完,苏苏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望舒,想知道她会露出什么表情,是会惊恐?还是会厌恶?都不是,江望舒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笑:“那你可真厉害啊,是咱们希望庭园的百事通呢。” “你不觉得我恐怖吗?知道那么多家庭的事。”苏苏问。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去别人家里看的吗?爬别人的墙头偷窥了吗?还是在别人家里装摄像头了?” 苏苏摇摇头:“我都是躲在别人家外面的树底下听到的。” “那不就得了,别人讲得大声,你路过听上一耳朵又不是你的错,这怎么就恐怖了呢?” 江望舒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并不觉得她总躲到树底下偷窥别人的事是一件错事一样,苏苏也觉得江望舒说得有点道理,她只是在公共场合看个书,顺便听到了别人家的事而已,也的确是别人吵得太大声了,不小心被她听到了而已。 苏苏感觉心里的臭土连着震了两下,把腐烂的腥臭味震散了一点,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挤进来想在此地安个家。 第 14 章 自从江望舒说她没错之后,苏苏更热衷出门了,连着一个星期每天都要出去转转,有一次还撞见江望舒站在树底下,也不是知是在玩手机,还是像她一样在顺便听一听11号房子的争吵声? 第15章 这天,受阻于外面的瓢泼大雨,苏苏没出门,她坐在阳台上卡卡地码着字,《她》是她写得最不顺的一本小说了,不是卡在女主跟妈妈的相处日常,就是卡在女主跟爸爸的相处日常当中,还经常断更,她的读者朋友都开始委婉地劝她别轻易跳出舒适圈了。 苏苏从评论区里退出来,登了乎乎账号,她好久没在乎乎发表她的“幸福生活”了,那二百零五个粉丝网友都掉了五个了。 但是她现在好像也不是很想发这些一戳就破的“幸福幻象”了,她曾给自己造了一场梦,却始终无法从中获得一丝一毫的体验感,她常常像个无感的看客,看自己幻想、看自己面无表情地发那些黏黏腻腻的家庭小作文。 苏苏把她发的一百零八条“幸福假象”删了个干干净净,又把账号注销,然后去“百百”注册了个新账号,在平台上发了个贴子“在幸福的家庭中,孩子都是怎么和父母相处的呢?” 一直以来,苏苏都避着从网络获取“幸福家庭”的任何信息,但这次她想到了江望舒,她有些些想了解江望舒的成长环境,也想把《她》好好写完。 可能她这是个新号,贴子发出去不会那么快有回复,苏苏退出“百百”,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时间一晃而过,雨也下了一下午,苏苏看见江望舒的绿色小汽车穿梭在雨中,没一会儿停在了15号房子前。 但几分钟过去后,车门一直没有开过,苏苏隔着挡风玻璃与江望舒对视了几分钟,最后默默穿上拖鞋下楼拿伞去接邻居下车。 江望舒总不带伞,万一去别的地方也碰上下雨要怎么办?苏苏把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 “那我就不下车啊。”江望舒一边说一边挽住苏苏的手臂和她一起走到屋檐下。 苏苏把伞收起来,看一眼江望舒还挽着她手臂的手,对方轻掐她一下才把手松开。 “你这手臂软乎乎的,一捏就知道平常不锻炼。”江望舒边说边开门。 苏苏跟着江望舒进门,她现在已经能自觉地进入江望舒的家了,因为江望舒烦她每次进来都要问一遍,就让她自己看着办,别再问她了。 江望舒进门后就直接去换衣服了,苏苏抬手捏捏自己的手臂,好像也没有多软啊,可能都没有江望舒的软呢。 不一会儿,江望舒穿着蓝色家居服出来笑着说:“我们今晚吃香辣蟹吧,我买了几只螃蟹,很大只哦。” “你做吗?”苏苏问。 “我不会做呀。” 她说得理直气壮,还用了可爱的语气词,但苏苏已经习惯了,这一个星期的晚饭都是她在做,而江望舒只负责在一边打下手兼夸夸。 苏苏“哦”一声,熟练地戴上手套处理螃蟹,江望舒在旁边让她小心别被钳子钳到了,苏苏觉得她多虑了,这螃蟹半死不活的,也就凭着一口气吊着还能占个“活蟹”的名头,哪还有力气钳人。 她每一步动作都无比娴熟,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连锅里的油溅到她手上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并不在意那一小点肌肤的疼痛。江望舒忽然觉得她以前可能做过很多次饭,也被油烫过很多次,才炼成这副浑不在意的心态。 “你经常做饭吗?”江望舒问了一句。 苏苏翻炒的动作一顿,片刻又自然地往锅里倒调料,说:“小时候经常做,长大就没做过了。” “那你现在喜欢做饭吗?” 苏苏又是一顿,还以为她会继续深问下去,没想到却是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苏苏看她一眼:“你觉得呢?” “嗯——我觉得,应该喜欢吧,毕竟你天天过来做饭给我吃,不是喜欢做饭,就是喜欢和我一起吃饭。” 说着,江望舒凑过来轻撞了一起她的肩膀,歪着头看她:“快说,你是喜欢做饭还是喜欢和我一起吃饭?” 苏苏瞥她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吩咐了一句:“帮我拿个碟子过来。” 江望舒看她一眼,知道她不想多说,伸手把旁边的碟子递给了她,苏苏把螃蟹盛进碟子里,又递给江望舒让她先端出去。 吃完饭,外面的雨也停了,江望舒提议出去散散步,苏苏看一眼外面湿漉漉的路面,回去把拖鞋换下,和江望舒并肩往外走。 雨后的空气有些湿凉,一缕一缕的风携着一丝一丝的冷,苏苏感觉手臂忽然一暖,她偏头看去,江望舒又挽住她的手,还上下搓了搓:“你很冷吗?手有些凉凉的。” “不冷。”好像还有点暖暖的,苏苏看着她们紧贴的肌肤,感觉自己变得有点奇怪,心里那丝贪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竟想留住这半臂的温暖。 为了转移心里的异样,苏苏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怎么不敲木鱼了?” 江望舒:“我不敲你就睡不着吗?” 苏苏:“睡不好。” “那就是能睡着了。”江望舒迟疑着又问了一句:“你——会催眠术吗?” 苏苏有些疑惑,偏头看她:“你觉得我会?” “嗯,我哭和锄地,还有敲木鱼,节奏都把握得挺好的,容易使人放松。” “我不会催眠术。”苏苏澄清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连哭都要把握节奏?” 是有强迫症吗? 江望舒被她问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惜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说:“我也不知道。” 苏苏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着和她慢慢走过小花园,路过漆黑的8号房,路过安静的9号房,停在了10号房外面,听里面阖家欢乐的嬉笑声。 “你小时候也这么快乐吗?”苏苏盯着小水洼上的浅月,问了一句。 江望舒想了想,好像小时候是挺快乐的,于是“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苏苏,见她低着头,突然抬脚踩上小水洼上的浅月,一道水柱飞了过来,打湿了两人的小腿。 “你不是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踩过水洼吗,你踩踩看,也许就记起来了呢。” 苏苏觉得那么快乐的童年不应该被遗忘,最好能记一辈子,她拉着有些愣的江望舒踩在水洼上。 刚开始,江望舒还有些放不开,渐渐,等她们踩过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后,苏苏听见江望舒笑了一声又一声,笑声好像渐渐和刚刚10号房传出的嬉笑声重合了起来。 多开心的笑声啊,多有温度的笑声啊。她也想发出这样的笑声,可她是发不出来的,她生长在那样一片阴影中,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的光亮呢?苏苏心里的臭土散发出了腐烂的气味,熏染着她的思想,她开始羡慕、开始嫉妒。 苏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并不干净,在很小的时候,她会嫉妒哥哥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爸爸妈妈的爱,她时常会想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在哥哥分得两桃子,而她只有一个的时候;在哥哥有新衣服,而她只能穿已经短了一截的衣服的时候;在她和哥哥打架,而被骂的只有她的时候;在哥哥考了九分获得妈妈买的一个小蛋糕,而她考一百分却连句夸奖都没有的时候。 在很多很多不公平的时候,她都会想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要是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就好了,但是明明是哥哥比她先出生的,她没有理由去嫉妒。 苏苏看江望舒笑着踩上一洼水,洁白的鞋面脏脏湿湿的,但是她并不介意这点污脏,像个孩子一样只为那一瞬的快乐而用力踩踏着水洼,在水柱溅起时又笨拙地想要躲上一躲。 她开心的样子比平时更明艳迷人了,苏苏真的不想嫉妒她。 一路踩着水洼回到家,苏苏的鞋子已经湿透了,但是江望舒好像更惨一点,连短裤都湿了一角,两条光.裸的大长腿偶有水珠滑下,她又踏踏脚,也不知是想把腿上的水珠甩下来,还是没玩过瘾,想把地面那算不得水洼的水溅起来。 “这下得好好洗一洗了。”江望舒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狼藉,又看看苏苏t恤上的卡通图案上染着的污迹,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幼稚啊?” 她怎么会玩得这么兴起呢?反倒是苏苏这个最先开始的人,好像都没踩几下,连身上的水污都是被她给波及的。 苏苏说:“不幼稚,你玩得很开心。” 江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你回去洗一洗吧,那些水还是很脏的。” 现在才意识到脏,可见是玩得真的很开心。苏苏等江望舒进门后,也回去洗了个澡。 等她洗完澡,江望舒又过来了,大波浪还往下滴着水,她笑着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苏苏接过后,她又走了。 她像从森林中穿过,沾染了一片雾气,周身携带着沁人心脾的自然清香,她离去,清香也逐渐淡去。 苏苏拆开盒子看着那棵带着露珠的小草,觉得她被森林深处的小鹿短暂地惦念了一下,这一下却让她心里的臭土不可控地裂开一条细缝。 好像真的有东西快要长出来了。 第16章 第 15 章 苏苏把江望舒送的小草摆件放在了床头柜上,闭眼前能看到,睁开眼也能看到。 今晚江望舒又敲响了木鱼,苏苏躺在床上却舍不得睡,她盯着小草想江望舒,想她说的“催眠术”。 她不会什么催眠术,只是她确实尝试过催眠自己,催眠自己遗忘过去,却失败了;催眠自己不要抓着妈妈给过的唯一一句关心当救命稻草,也失败了;她甚至催眠自己是活在幸福家庭的小孩,都失败了。 她都没催眠成功过,又哪懂什么催眠术呢? 苏苏又想到江望舒,想她小时候是不是很可爱?想她会不会也动不动就扑到爸爸妈妈怀里撒娇?想她是不是也调皮地拿弹弓去射别人家的车窗?想她说话的样子会不会也是萌萌哒、奶乎乎的? 这一晚,苏苏没有睡,侧卧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小草。 天亮之后,苏苏也没有起来,她想起江望舒说的“赖床”,第一次在床上“赖”了起来,感觉好像有些舒适宁静,只是没赖多久就听到江望舒的声音。 苏苏起来站在阳台上往左看去,江望舒穿着一身睡衣站在一辆黑色小汽车前,她的爷爷奶奶带着一个小女孩从车上下来,小女孩乖巧地喊江望舒“小姨”,江望舒神情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她们相伴走进屋,苏苏看见江望舒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些抱歉,抱歉什么呢?苏苏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抱歉的? 不过江望舒的爷爷讲话真的好大声啊,那声“舒宝”叫得洪亮又慈祥。 舒宝,舒宝,原来江望舒的小名叫舒宝啊,真好听。苏苏坐在阳台听了一上午的“舒宝”。 中午的时候,江望舒的奶奶走出来,站在楼下仰头笑着对她说:“我听舒宝说你叫苏苏,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舒宝说你经常做饭给她吃,想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奶奶很祥和,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但是苏苏却比上一次更紧张,她起床到现在都还没刷牙洗脸呢,奶奶看到蓬头垢面的她会不会觉得她不爱干净? 苏苏呆呆低着头,听到奶奶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方便吗?” “没有。”苏苏立马回道,见奶奶依旧笑呵呵地看着她,苏苏又站起身,“我,我马上过去。” 苏苏跑去卫生间快速收拾好自己,趿着拖鞋哒哒哒跑到楼下的衣帽间,挑挑捡捡却没找到适合的衣服穿,她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更是好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了,这里面的衣服大多都有个卡通图案,有点幼稚,穿上就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 苏苏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放弃了,整整自己的睡衣睡裤,理理睡衣上的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穿着拖鞋出去了,这样跟江望舒差不多,爷爷奶奶应该不会介意吧? 来到江望舒家,面对着江望舒爷爷奶奶温和的笑脸,苏苏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对方,只能讷讷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站得笔直笔直的。 江望舒奶奶笑了一下,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着舒宝喊我们爷爷奶奶吧。”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对方却只是看着她笑,不点头也不摇头的,苏苏抿抿唇,乖巧喊了一句:“爷爷奶奶中午好。” 她的外表和声音都有先天的优势,是长辈们最喜欢的乖巧模样,软软的“爷爷奶奶”喊得两位老人心情舒畅极了。 奶奶好像有点喜欢她,拉着她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而对面是江望舒,苏苏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岁月风化的手,它有很多细纹,也有一些斑点,但它很友好。 “苏苏把这儿当自个家就好,想吃什么自己夹,千万别客气啊。”奶奶笑着说。 苏苏点点头,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一顿饭是奶奶做的,但苏苏觉得江望舒应该是继承了奶奶的衣钵,炒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能吃,只是不那么好吃。 可是这是奶奶亲自做来招待她的,苏苏又觉得好吃极了。 吃过饭,奶奶拉着苏苏话了几句家常,还说她太瘦了,应该要多吃一点的。苏苏很不习惯,但又很开心,奶奶握着她的手柔和且温暖,苏苏感觉自己被泡在了温水中,毛细孔开始疯狂吸收着从四面八方奔来的慈爱。 奶奶问什么,苏苏就答什么,即便答不上来也会露出一抹浅笑,看着乖巧又温柔,江望舒对她的认识又多了一层,但这一层却让她感到有些心疼,她仿佛看清了这层乖巧背后的真相。 是渴望、是小心翼翼、是珍惜,也是害怕,渴望有长辈的关心,也害怕长辈太过关心。 她在矛盾,所以她在爷爷奶奶面前不敢流露出一丝丧的状态;她小心翼翼,所以她露出了乖巧的一面;她珍惜,所以她一直回握着奶奶的手,认真地听奶奶说话。 她对生活不是不在乎,她可能——从未得到过有关生活的温情,所以在乎不起来。 这时,江望舒听奶奶问苏苏的笔名是什么,苏苏好像犹豫了一下,才乖乖说:“无光。” 无光,前路无光吗?江望舒暗暗记下这个笔名。 奶奶惊讶地看着苏苏,特别惊喜地说:“是“小绿文学城”的那个无光吗?” 苏苏愣了愣,没想到老人家还知道“小绿文学城”,她讷讷地点点头。 奶奶又惊喜地让苏苏给她签个名,说她是苏苏的老读者了,最近在追《她》,还让苏苏好好写,别总断更,她这个老人家追得很辛苦。 苏苏似被自己拥有一名慈祥的老读者所震住了,手指绞着手指,连个“好”都发不出音,只能讷讷点头。 奶奶拉着苏苏聊了许久,直到顶不住困意才和爷爷去客卧睡起了午觉。苏苏带着点意犹未尽,带着点不舍,乖乖坐在沙发上巴巴望着爷爷奶奶紧闭的房门。 “他们还会在这儿多住几天的。”江望舒笑了一下,将她的视线拽了过来。 苏苏看看她,又看看坐在餐桌旁写作业的小女孩,说:“她跟你长得真像。” 右眼皮都长着一颗小痣,也不知道江望舒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她这么安静?她来两个多钟了,听小女孩讲的话都不超过五个手指头,这么想着,苏苏也这么问了出来。 江望舒也看一眼挺着腰杆写作业的江凝,有些怜惜地开口:“我小时候好像挺调皮的,但阿凝确实不太爱说话。” 苏苏点点头,然后问江望舒能不能陪她去逛街。她想去买几套衣服,但是她好久都没逛过街了,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喜欢什么样的打扮,万一她买到爷爷奶奶不喜欢的怎么办,苏苏觉得还是和江望舒一起去比较好。 江望舒有点惊讶,却欣然答应了。 苏苏在手机上搜索最大的商业中心,和江望舒一起直奔目的地。 商场很大,人很少,苏苏感觉自己渺小得失了方向,不知道该从哪先逛起,她看向周围都是门店,每一家的服饰都各有风格。 “去三楼看看吧。”江望舒挽着她的胳膊带她踏上电梯。 三楼都是女装店,苏苏问江望舒是怎么知道她想要买衣服的?江望舒神秘一笑:“因为我会卜卦,算到你的想法了。” “那你再算算我买完衣服还要干什么吧。” “嗯——”江望舒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应该要去买生活用品了,对不对?” 苏苏看她一眼,夸:“你真厉害。” 学心理的都能轻易洞察别人的想法吗?苏苏忽然觉得江望舒的心理学应该很厉害。 江望舒短促地笑了一下,收下这句辨不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夸赞,然后拉着她进了一家色调偏冷的服装店,直接拿了一件纯白衬衫放在她面前比了比:“嗯——好看,买这件怎么样?” 苏苏看一眼,觉得有些死板,蹙着眉问:“爷爷奶奶喜欢这样的吗?” 江望舒:“不喜欢,但我觉得很适合你。” “不要,要爷爷奶奶喜欢的款式。”苏苏推开她手上的衣服,转头看向对面那家店,里面的风格看着可爱一点,应该是爷爷奶奶都喜欢的。 苏苏拉着江望舒去了对面,让她帮忙挑几套,但江望舒绕着她转了一圈,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迟疑着开口:“我觉得你这气质不适合这家店的衣服,穿上容易显得不伦不类。” 她说这话时,苏苏明显感觉到店员看向江望舒的眼神带了点不善。 “那我们去别家吧。”苏苏忽然也不想买这家店的衣服了。 苏苏和江望舒又去逛了几家,但两人的分歧有些大,一个要乖巧风格,一个要冷系风格,看了几家都不满意,最后进了三楼最大的一家女装店,里面的衣服不止一种风格。 苏苏看着江望舒很认真地拿过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在她身上对比着,忽然觉得买什么样的衣服都可以了,只要是江望舒给她挑的,应该都不差,毕竟江望舒平常穿得也不是乖巧风,但很好看,爷爷奶奶应该是喜欢的。 “这几件都去穿上试试吧。”江望舒给她挑了几件比较休闲的衬衫。 第17章 苏苏抱着衣服进了换衣间,十分钟后,她又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了,江望舒很无语地看着她:“你不穿出来给我看看的吗?” “为什么要给你看?”苏苏疑惑地看着她。 “我给你挑的哎,不给我看我怎么知道好不好看?”江望舒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剥夺她欣赏自己精心挑选的成果。 “挺好看的,就这几件吧。” 苏苏要结账的时候忽然问江望舒有没有看上的,江望舒打趣她是想给她买衣服吗,苏苏“嗯”一声,但江望舒说她衣柜还有很多未拆标的衣服,穿不了那么多,苏苏只好作罢。 结完账,苏苏两只手各拎了三个袋子,走几步后忽然看向左边的江望舒,默默把左手的袋子都丢给了右手去负担,可惜,左手并没有被人给挽住。 第 16 章 晚上,苏苏看着自己乱乱的家,一时有些不知该从何着手收拾。她跟江望舒逛了一下午,买了很多衣服还有很多生活用品、摆件,家具也买了几套,这会儿全堆在了客厅,乱得像是要搬家一样。 苏苏躺在沙发上看着这堆陌生的“入侵者”,觉得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买这么多东西,把房子布置得再好又怎么样呢,爷爷奶奶又不会来她家做客。 她摊了几分钟,忽然听见敲门声,苏苏坐起来看见江望舒走了进来,她脸上挂着浅笑:“我来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样,没想到你动都不动一下啊。” 苏苏有些为难:“我不知道要怎么摆。” 江望舒:“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摆啊。” “我喜欢之前的样子。”苏苏最喜欢家里空空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正如她一样,从里到外都空空的。 江望舒摇摇头:“你之前的房子都没有人气,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摆放,那我去请爷爷奶奶过来提提意见好了。” 见她转身就要走,苏苏伸手拉住了她:“不用麻烦他们老人家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摆吧。” 江望舒戏谑地问她为什么要按照她喜欢的样子摆,苏苏答不上来,看着她不说话。江望舒又是一笑,说她比较喜欢简约风,苏苏想了想,默默拆开家具包装,一件一件摆在了房子的各个角落。 苏苏摆好了两件小家具,转头看向江望舒,她正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看她把这些东西搬来搬去,一点都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苏苏抿抿唇,当她不存在一样拿着小电钻站在椅子上钻墙孔。 等苏苏把东西都摆放好之后,才发现江望舒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她真的一点忙都不帮,苏苏却觉得很符合她的性情,虽然苏苏也不清楚江望舒是什么性情,但直觉她应该并不像表面这么温良。 苏苏今晚没有再码字了,怕键盘声吵到隔壁的老人家。她躺在床上盯着小草摆件看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醒了,她又盯着小草看,脑子里想着江望舒的爷爷奶奶,苏苏又强迫自己闭眼睡下,希望能睡得好一点,明天的精神能好一点。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苏苏就起来了,翻出昨天江望舒给她挑的浅蓝色上衣和黑色半身裙穿上,对着镜子在黑眼圈上抹了一层新买的遮瑕膏。 苏苏看着镜子里的人,好像比平常更乖巧了,应该很讨长辈的喜欢。 天亮了,苏苏的眼睛也亮了,她怀着期待坐在阳台上,看看天色,看看隔壁,又看看天色,隔壁有人走出来了,江望舒拉着她的小侄女,接着是爷爷奶奶,爷爷还拿着把扇子在轻轻摇着。 苏苏坐直身子,见她们都没有发现她的样子,就抬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这一声响吸引了她们的目光,纷纷扭头看过来,苏苏把垃圾桶扶起来像是才看见她们,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愣,奶奶笑着对她说:“苏苏也起这么早啊。” 苏苏说是呀,奶奶却以为她在勤奋码字,还让她加油。没有邀请她加入队伍,一起去散步,苏苏有些失落地垂下眸,乖乖应好。 “苏苏。” 江望舒叫了她一声,苏苏静静望过去,接着听见心里放了个一元钱的烟花,小小又快速地炸了一下。 “下来一起去散步呀。”江望舒说。 “好。” 苏苏立即应道,起身哒哒哒地跑下楼,穿上昨天江望舒给她挑的白板鞋,温温软软地站到她们面前,奶奶夸她真好看,像个乖巧的小仙女。 可她不是真的乖巧啊,她小时候经常跟爸爸妈妈顶嘴,妈妈说她是讨债的,说后悔生下她,苏苏忽然心尖微疼,如果奶奶知道她会跟长辈顶嘴,还会喜欢她吗? 可是奶奶不知道,她拉着江望舒慢悠悠地走着,偶尔叮嘱爷爷给江凝扇扇风,偶尔问江望舒在这边住得怎么样,江望舒说感觉很轻松。 “那无光大大呢,我们舒宝锄地的时候会不会打扰到你写文呀?”奶奶忽然很调皮地喊了苏苏的笔名。 在现实生活中,苏苏很少被人这么称呼,猝不及防听到了这个笔名,她一愣后,脸色微红:“不会打扰,我很喜欢看她锄地。” “那是,奶奶您都不知道,每次我一锄地,苏苏就跑到草坪上躺下,不一会儿就在那儿睡着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江望舒在一旁笑吟吟地拆她的台。 苏苏感觉江望舒是故意的,但她没法辩驳,只能低头听奶奶说:“哎哟,那女孩子在外面睡觉确实不太好,虽然这里环境不错,但你家也没装围栏,万一真有胆大包天的人伤害了你可怎么办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从奶奶的语气中,苏苏听出了几分关心,于是她软软地回:“知道了,奶奶。” 她有点喜欢被人关心,也有点喜欢被人管一管,但她不喜欢江望舒在旁边发出短促的轻笑,好像在笑话她一样。苏苏微微偏头睨她一眼,江望舒又是一笑,斑驳的阳光偶尔落在她的脸上,折射出的美却落进了苏苏的心里。 苏苏又微低下头,像是要踩碎心里不知明的情绪一样踏着大大小小的树影。 在路过一个三岔路口时,江望舒忽然痛呼一声,身子歪向一旁就要摔倒,苏苏眼疾手快地接住她,低头看去,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哪个混蛋扔的石头,给我滚出来。” 爷爷中气十足地怒吼了一声,苏苏只来得及看见左边房子转角一闪而过的背影,肇事者跑了,江凝蹲下.身子说小姨流血了。 奶奶立马弯下腰,看到那不断出的鲜血后,“哎哟”了一声,满脸焦急地说赶紧去医院。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的脚踝,在想要是受伤的是自己,那她肯定是不会去医院的。但奶奶明显很着急,所以苏苏还是积极地蹲下.身子要背江望舒去医院,江望舒却蹙眉犹豫着轻问她:“能背得动吗?” “可以。”苏苏回。 她一个成年人,应该可以背得动吧?苏苏也不是很确定,但爷爷奶奶在一旁那么焦心,她该要背得动的。 江望舒趴在她瘦削的背上,被她凸出的骨头硌得有些疼。 “你是不是不怎么吃饭啊?怎么全是骨头。” 苏苏没想到她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问这种问题。她悄悄看一眼跟在旁边一脸担忧的奶奶,决定不回答她的问题,加快脚步往别墅出口走。 江望舒又问:“我们怎么去医院啊?你会开车吗?” 苏苏被问倒了,停下脚步看看余怒未消的爷爷又看看一脸心疼的奶奶,再看看肃着小脸的江凝,她们应该没一个能开车的。 “门口打不到车的,不如背我回家先止血吧。”江望舒看一眼自己还在渗血的脚踝,觉得应该严重不到哪里去。 苏苏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住在这里的人都有小车,出租车根本不会跑到这边揽客。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听江望舒的,只好看向奶奶,她听奶奶的。 奶奶也让她先回家,苏苏把江望舒往上颠了颠,转头往回走。 没一会儿,苏苏感到耳边传来一阵热气,江望舒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你怎么那么听奶奶的话,为什么不听我的呢?说来我比你大一点,你应该喊我一声姐姐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苏总感觉这句话的语气里带着两分娇媚,与平时江望舒说话的语气不太一样。 苏苏蹙眉偏偏头,不搭理她的话。比她大的人多了去了,她都要喊姐姐吗?苏苏觉得江望舒一点都不乖了,趴在她背上捏来捏去,完全不管她那还在渗血的脚。 回到家,苏苏把江望舒放到沙发上坐下,看奶奶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替她的伤口消毒包扎,手法有些娴熟又有些陌生,像是以前经常做,后来好长时间没做过了,生疏了。 而江望舒好像也有些奇怪,她现在在浅笑,苏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上药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吗?还是她在开心有人替她包扎伤口?苏苏代入自己,如果她受伤了,有人关心她,会心疼地替她包扎伤口,她想——她应该也会开心的。 第18章 “舒宝,你感觉怎么样了?”爷爷问。 江望舒动动脚,被奶奶摁住了,让她别乱动,她耸耸肩说:“好像没什么大碍,还能动。” 爷爷和奶奶不赞同她的话,让她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苏苏听了,立马接话:“我也觉得去医院看看比较好,我可以在网上叫辆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奶奶拉着她的手说麻烦她了,还说她人真好。苏苏不觉得麻烦,只要爷爷奶奶觉得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就好。 二十分钟后,苏苏背着江望舒进了后车座,爷爷奶奶在外面让她注意安全,苏苏软软地保证她会好好照顾江望舒的。 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多奔波,苏苏就揽下陪江望舒去医院的重任,她像个领旨护驾的士兵,一路密切关注着公主——江望舒的动静,车子弹一下,她就紧张地护好江望舒搭在她膝上的脚,对方皱一下眉,她立马凑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颠疼了吗?” 江望舒晃晃受伤的脚,苏苏立马摁住让她别乱动,江望舒短促地轻笑一声:“你关心我啊?” 苏苏蹙蹙眉,不确定地说:“应该是。” 江望舒又是一笑,她从脚受伤之后就总在笑,苏苏问她笑什么,她笑着说:“不知道呀。” 还用了可爱的语气词,但苏苏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在意,并不觉得此刻的她是可爱的,也不觉得此刻的她是开心的。 此时,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发生了事故,过不去,建议她们下车走过去。苏苏往窗外看一眼,前面堵了很多车,隐约可见一辆白色小轿车侧翻在马路中间,她又看一眼不远处的红色十字,觉得自己应该能把江望舒背过去,便同意了司机的提议。 这次江望舒趴在她背上倒是很乖巧,没有再往她耳朵吹气,也不摸她的骨头,连话也不说了,很安静,苏苏以为她脚疼得没力气说话,就问了一句,江望舒还是笑着说不疼。 过了会儿,江望舒又说:“只是以前我好像也这样,趴在另一个瘦弱的背上,但是我记不清了。” “怎么会记不清呢?”苏苏背着她走过斑马线。 “不知道呀,就是记不清了。” 江望舒还是笑,苏苏感觉她今天好像很爱笑,受伤要笑,记不清从前也要笑,只是她的笑并不是源于开心,是因为什么呢?苏苏想不明白。 第 17 章 医院的消毒水还是一样难闻,走廊来往的病患还是一样无精打采,林医生说话依旧是语重心长的口吻:“望舒啊,你这有点骨裂啊,确定不需要打个石膏?” 江望舒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片子,浅浅一笑:“就这么一小点,还没头发丝大呢,林医生还是给我开点药吧。” “行吧,那我们来绑个夹板固定一下吧,免得你不小心乱动,扯到伤口。” 说着,林医生已经找来了夹板,江望舒好像有点无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林医生的动作。 忙完后,林医生说要找把轮椅给江望舒坐,江望舒笑着说不用了,她有人背。 闻言,苏苏蹙眉,偏头与林医生对视上,林医生也皱起了眉头:“这小身板能背得动你?” “背不动。” 苏苏接话,林医生愣了,他回头看正笑得双肩微颤的江望舒,问:“不是她背呀?” 江望舒兀自笑了一会儿,才弯着眉眼回:“就是她背我来的呀。” “那她……”林医生又回头看看苏苏,见她好像也不是很抗拒的样子,摇头感叹:“算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这个中老年是不懂的咯。” 她也不懂江望舒,苏苏在心里附和,明明可以坐轮椅,为什么还要让她来背?但苏苏没有问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问出来,只是看着江望舒的笑眼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抗拒这件事。 苏苏又背着江望舒出了医院,背着她坐上出租车,也背着她回了家。 还未进家门,苏苏就闻到了淡淡的骨头汤的味道,她背着江望舒刚走进客厅,就看到爷爷奶奶擦着手从厨房里围了过来,奶奶一边扶着江望舒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说辛苦苏苏了,还留她一起吃午饭,苏苏觉得自己好像完美地完成了一项任务,现在要被嘉赏了,于是她匀着呼吸,擦擦汗,软软地说:“不辛苦。” 奶奶捏捏她的胳膊,又转头心疼地问江望舒:“舒宝啊,你的脚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江望舒淡笑着回。 听到这话,爷爷奶奶明显都松了口气。 奶奶对江望舒的脚查看了一番后,抬头看一眼厨房里正在咕咕冒泡的汤,哎哟一声:“我的骨头汤快冒出来了。” 奶奶这会儿腿脚倒是利索了许多,走向厨房的步子比平常要快上一些,边走边念叨:“舒宝等下得多喝两碗汤,补补脚”。 看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在厨房里忙活着,苏苏心里忽然有股罪恶感,她看看一旁坐着玩手机的人,问:“爷爷奶奶喜欢做饭吗?” 江望舒看她一眼:“挺喜欢的,就是做得不太好而已。” 那她还要不要去帮忙呢?她的加入会不会打扰到爷爷奶奶呢?苏苏低头思考着。 “如果你想帮忙就去吧,他们应该挺喜欢你的。” 江望舒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给她指点了一下方向,苏苏眼眸微亮,“嗯”一声后,起身朝厨房走去。 奶奶对于她的到来显然很欣喜,还给她指派了很多小任务,只是苏苏没想到奶奶也是“夸夸兽”,她洗菜被夸,切菜被夸,帮忙递东西也被夸。苏苏忽然觉得江望舒应该是受到过奶奶的影响,但不多,江望舒只是偶尔温柔,偶尔耐心,也偶尔强势,不像奶奶,一直都那么温和慈祥。 在奶奶的夸奖下,苏苏心情稍微轻快地端着猪蹄汤出来,默默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不过她把猪蹄尖舀给了江望舒,江望舒脸上的浅笑顿时僵了一瞬,苏苏感觉自己好像被她瞪了一眼。 “你的脚受伤了。”苏苏说这句的时候,唇角隐隐含笑。 “吃猪蹄就能补回来吗?”江望舒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苏苏:“我好像听人说过吃什么就能补什么。” “呵呵,没错,苏苏说得是对的,脚受伤了就是要吃猪蹄才会好得快一些。”爷爷端着青菜出来接了一句。 好像自己的说法被认可了,苏苏的眼神温软了一下,像是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人畜无害地兀自开心着。 她这模样太温良了,江望舒不想跟她理论吃猪蹄能不能补人脚的事,只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于是她让苏苏把头低下来,苏苏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听话地双手撑膝弯下腰来,然后就感觉心里的臭土被人很用力地搅了一下。 江望舒摸她的头了,很轻柔的一下,苏苏撑在膝上的手很用力地捏了一下膝盖,她想让江望舒再多摸几下,她很喜欢,但是她又害怕自己的贪心被厌恶,只好克制着装作无事发生,缓缓坐在江望舒旁边的椅子上。 “来,苏苏今天辛苦了,多吃点。”奶奶边说边给她夹了一块滑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夹菜给她,苏苏怔了一瞬,软软地对奶奶道谢。她看向桌上自己闷的排骨,犹豫片刻也夹了一块给奶奶,奶奶夸她闷的排骨好吃。 自己夹的菜没有被嫌弃,苏苏扬唇轻笑,又夹了一块给江望舒,江望舒有些调皮,她说:“谢谢苏大恩人。” 苏苏感觉她今天特别不一样,她变得有些调皮,还有些顽劣,但苏苏也有点喜欢这样的江望舒,想跟她做朋友。 “多吃点。”苏苏对江望舒说。 江望舒又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呵,她今天总爱这样笑,带着三四分漫不经心,也带着一两分揶揄语气。苏苏不想理会旁边总是笑得意味不明的人,就给江凝也夹了一块排骨,江凝很沉稳地说了谢谢。 “沉稳”这个词实在不适合用在一个小孩身上,但江凝给苏苏的感觉就是沉稳,这太奇怪了,她像是被人规训出来的一样,在江凝的身上没有一点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苏苏又开始了,她在爷爷奶奶偶尔的说话声中分析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江凝,她下意识就往江凝的家庭环境上分析,但她又想到江望舒搬家的那一天,那一家五口和乐融融的样子实在太温馨美好了,这导致她没办法把江凝想象成是在一个压抑的家庭中长大的,只能认为江凝天性如此。 这顿饭吃得有些热闹,也有些温馨,爷爷奶奶偶尔会抛几个话题出来,江望舒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跟爷爷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话着家常,偶尔也提到苏苏,但是苏苏不是很会聊天,只能被动地回答着问题。 饭后,江望舒说她想睡个午觉,苏苏看看她,又看看楼梯,以为她是在暗示她背她上楼,就默默在她面前蹲下,但是江望舒却笑着说不用背了,让江凝扶她上去就好。苏苏看一眼她的脚,想提醒她医生让她先不要走路,但想想自己和她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叮嘱对方的程度,只好作罢。 第19章 她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苏苏起身与爷爷奶奶道别,奶奶拉着她的手让她晚上再过来一起吃晚饭,苏苏乖乖软软地说:“好,如果不打扰的话,晚上我来做饭好吗?” 奶奶笑得很慈祥,说都可以,苏苏也露出一个乖巧的笑,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她正走到门口时,江望舒又叫住了她,苏苏立马回头,问:“是要背吗?” 江望舒被她可爱到了,短促地笑了笑:“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给外面的菜浇浇水,我现在不是很方便。” “哦。”苏苏应了一声,木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阳依旧像个火炉,炙烤着活物,也炙烤着死物,把一切都炙烤得暖融融的,但苏苏已经习惯了这种温度,她拿起屋檐下被烤得有些暖的洒水壶,犹豫了一下,往里灌入满满一大壶的水。 土地那么干,多浇点水应该会好一点吧? 苏苏来到地垄边上,先是将那两垄还未种下任何东西的地垄洒得湿湿的,又给另一小垄还未发芽的青菜浅浅地洒了点水,对于有种子的地垄她不敢洒太多水,怕像上次一样给淹死了。 之前烂根的青菜被江望舒给拔了,前两天才重新种下新菜籽,那些拔出来的烂青菜还是苏苏拿去扔的呢,因为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总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苏苏看着刚洒过水的地垄又有点干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继续洒水了,她拿着还剩小半壶水的洒水壶准备放回原位,忽然听到上方传来江望舒的声音,她说:“辛苦苏苏啦。” 从这个角度看,江望舒的下颌线很好看,只是脸上的神情好像有些难以捉摸,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苏苏忽然不太想看到她这副样子,于是仰着头对她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见她微愣后,拿着洒水壶走回屋檐下放好,然后贴着墙角回了家。 她步履匆匆的样子,却成了江望舒眼角余光中落荒而逃的风景。等江望舒再次看到苏苏时,对方已经坐在隔壁阳台上了,她不由轻笑,提了点音量:“苏苏,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苏苏扭头看向她:“外面烫脚。” 江望舒被她的说法逗笑了,笑得有点夸张。她单脚站在地上,侧着头趴在阳台防护栏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防护栏,笑得全身有些摇摇晃晃,苏苏怕她站不稳就提醒了一句:“小心你的脚。” “你关心我啊。”江望舒笑着问。 苏苏与她的笑眼对视几秒,抿抿唇,抽出桌上的纸巾擦擦额间滑落的汗珠,回她:“不是,外面很热。” 她不想再背着个人跑来跑去了。 江望舒又是短促一笑,苏苏不想去猜测她又在笑些什么,转回头打开新买的落地扇,让温和的风吹散她刚从火炉里带出的热度。 “苏苏。” 隔壁的人叫了她一声,苏苏扭头看去,却只见江望舒浅浅地笑着,也不说话,那双含笑的眼眸好似漾着些淡淡的波纹。 见她一直不语,苏苏又转回头打开电脑,耳边又传来一声“苏苏”,苏苏继续扭头看去,江望舒浅笑着说:“今天谢谢你。” 这句谢谢像含了两分情意一样,显得江望舒也多了几分迷人的温柔,苏苏与她对视了十几秒,才回:“不用谢。” 第 18 章 苏苏对着文档发了好长一个呆,她发现刚刚歪头浅笑的江望舒真的很好看、很魅惑,也很——缥缈,像随时要飞升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而且苏苏总感觉现在的江望舒跟以前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她对江望舒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苏苏在心里轻叹一声后,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一口茶,让自己醒醒脑子,然后开始码字,奶奶还等着她更新呢,她答应过奶奶今天要多更两章的。 在炎热的下午,在虫鸣声中,在风扇吹出的风撩起她的发丝时,苏苏想了江望舒好多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会不自觉想起江望舒,但她控制不了。 苏苏写写小说,想想江望舒,太阳很快就变了颜色,也改了照射的方向,它又一次斜斜照在苏苏的脸上。 在感受到脸颊烫烫的之后,苏苏快速保存好文档,起身下楼来到江望舒家,奶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呢。 “奶奶,我又来了。”苏苏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乖软的笑。 奶奶看到她立马笑了开来,朝她伸出手:“苏苏,快来看,你这小说写得太好了,就是电视剧拍得不够精彩。” 苏苏偏头看一眼电视机,上面播的是三年前她写的《神祇》,被改编成了电视剧,里面不少情节都被改了,刚播出时还被书粉追骂,不过看的人也很多。 “可能小说能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容易把本来就美的东西再度美化,而电视剧则比较直观,美和丑都是直接呈现出来的,很少会再有人去想象角色是怎么样的,少了想象,就少了朦胧的美。”苏苏很认真地说。 奶奶笑出了声,说她说得对。 苏苏也笑笑,转眸看一眼二楼,也不知道江望舒起来了没有?她收回视线,跟奶奶说她先去做晚饭了,奶奶却拉着她要她陪着一起看完这集电视再一起去做饭。苏苏看一眼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无法拒绝,于是她又默默坐好。 不一会儿,江望舒出现在了余光中,苏苏微仰头看去,江望舒穿着米黄睡衣趴在二楼扶手上对她盈盈笑着:“你来啦。” 语气太熟稔了,让苏苏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她们认识了好久好久,是关系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 苏苏对她点点头:“嗯。” “舒宝醒啦,你先站着别乱动。”奶奶对江望舒说完,又转头看向苏苏,笑呵呵地说:“苏苏啊,你能扶舒宝一下吗。我让她直接在一楼睡,她非不听,这一上一下多不方便啊,万一摔了可咋办呀,你说是不是呀。” “确实挺危险的,那我去把她背下来。”苏苏附和着奶奶的话,并积极表现出乐于助人的一面。 她站起身向楼梯走去,迎着江望舒浅淡的笑眸来到她面前,无意识地扬了一下唇:“要背吗?” 江望舒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一些,戏谑:“你是真的想背我?还是真的想背我呢?” 苏苏撩撩眼皮看她一眼,说这样方便些,江望舒又是一声轻笑:“你还是扶着我慢慢往下走吧,万一你把我摔了,那可就真的是伤上加伤了。” 苏苏定定看她几秒,把她堆成月牙儿的的笑眼记在心里后,才默默走到她左边扶起她的胳膊,却没想到江望舒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苏苏不得不伸手揽住她的腰。 柔若无骨说的就是江望舒这样的人吧,携着淡雅的馨香全身心地地倚靠在她身上,苏苏又体会到了熟悉的感觉,那颗比平时跳动得要快上一些的心脏,让她分不清是什么原因,但她能感受到从心脏传来的些微欢喜——她应该有点喜欢与江望舒发生点肢体接触。 “医生说我的脚不能用力,所以这次也要麻烦苏苏多出点力气了。”江望舒偏头对她无辜地眨眨眼。 苏苏与她对视几秒,觉得她是故意的,但还是默默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不麻烦。” 对于苏苏来说,江望舒有点重,为了安全着想,她让江望舒的另一只手扶住楼梯扶手后,才揽着她的腰慢慢走下楼。 奶奶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江望舒一下来,她就伸手扶过她的另一只胳膊,江望舒有些无奈地说:“奶奶,苏苏扶着我就好了,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过来扶我,万一摔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才七十多,年纪还没大到扶不动人的地步吧。”奶奶颇有些不服气地拍了拍江望舒的手背。 江望舒把胳膊从奶奶的手里抽回来,半个身子斜靠在苏苏身上,浅笑着说:“那奶奶您去继续看电视吧,晚饭我和苏苏一起做就好了。” 闻言,苏苏扭头看向她,还未开口,奶奶先说了:“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就别去添乱了,听话啊,先去沙发上坐着,晚饭交给奶奶和苏苏就好了。” “你说是不是呀?苏苏。”奶奶突然话锋一转,望向苏苏。 苏苏张了张嘴,想说是呀,但还未开始附和就被江望舒戳了戳侧腰,她又把嘴巴闭上,默默看着江望舒,听她说:“我可以坐着呀,而且苏苏肯定也习惯了我给她打下手,是不是呀?苏苏。” 苏苏不知道,但她也很喜欢跟奶奶呆在一起,只是江望舒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指向左前方的高凳子,继续说:“我就坐在那张高凳上,还可以帮苏苏切切菜什么的,等下就让苏苏帮我把它搬到灶台边上。奶奶,我在沙发上坐也是坐,在那里坐也是坐,您就让我坐那里干点活吧,我还想跟苏苏聊聊天呢。” 她的前半句有些强势,然而后半句却是在撒娇,苏苏听得微抿唇角,一字未语就这样被安排好了。她看着奶奶宠溺地摸摸江望舒的头,妥协且慈爱地说:“你呀。” 第20章 这一声“你呀”听得苏苏眼眸漾出一圈波纹,她从起伏不定的涟漪中看见江望舒有些绵软地蹭了蹭奶奶的手掌心。不知道蹭人掌心是什么感觉?苏苏垂眸想象了片刻,未果之后,她又看向江望舒,原来是会露出这种乖顺的模样吗? 奶奶没等苏苏,主动把高凳搬到了灶台前,回头笑着说辛苦苏苏了,苏苏一脸乖顺地说不辛苦,她很喜欢做饭。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做饭,江望舒应该也看出来了,因为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像是看破了她的谎言而发出的取笑一样。 在奶奶的注视下,苏苏忽略耳边的笑声,一脸乖顺地扶着江望舒走过去。 其实苏苏还是觉得江望舒杵根拐杖会更方便一些,但江望舒说坐杵拐杖不符合她的形象,苏苏也不知道她要什么形象,而且在家也没别人会看见,但她好像有些执拗,就像中午非要拖着伤腿也要挪到二楼睡觉一样。 苏苏等江望舒坐好之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戴上围裙。 奶奶到底是没有出去看电视,留了下来给苏苏打打下手,话话家常,只是后面不知怎的,竟和江望舒一唱一和地夸起了苏苏,先是夸她模样长得好,再夸她厨艺好,夸她有才华,还夸她独立自强。 苏苏从未觉得自己这么优秀过,在奶奶和江望舒的嘴里,她好像没有任何缺点一样。 这时,苏苏的内心有了一点点小膨胀,她不禁把平底锅颠了起来,在两道惊叹声中,把锅里的菜颠来颠去,浅浅秀了一把她从小就练成的绝技——颠勺。 奶奶和江望舒又夸她真厉害,只是她总感觉江望舒的夸夸带了那么一丝戏谑,但也让她很开心了。苏苏觉得再继续呆下去,怕是真的要被夸出傲心了,于是吃完饭她就借口要回去写小说,匆匆躲回了自己的家。 对着文档,苏苏突然文思泉涌,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勤奋码字;但又在夜深之后,小心翼翼地按着键盘,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第二天,苏苏在网上买了食材,她在江望舒面前小小地秀了一下她的刀工,给活鱼来了一场完美地剔骨行动,江望舒又立马发出惊叹的赞美;第三天早上,苏苏又给江望舒和奶奶秀了一把自己的手工活,把一团面粉捏成各种形状,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及花朵又俘获了一老一少的芳心。 第四天,苏苏浅浅地睡了个好眠,站在阳台上伸个懒腰却看到江望舒被人扶着坐上了车,是上次那名要坐江望舒副驾驶的短发朋友。 短发朋友还弯腰给江望舒系安全带了,江望舒对她笑笑,短发朋友揉揉江望舒的头发,举止很是亲昵。 看着她们开车离开,苏苏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飞走了一半,她看看隔壁的房子,不知道自己还适不适合过去? 苏苏在阳台伸了半个钟的懒腰,见隔壁实在没人出来后,又去刷牙洗脸。 十分钟后,苏苏看着手里的泡面桶,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叫她过去做早餐?她把泡面桶放回柜子里,去衣帽间挑了一套米白休闲服换上,又趿着拖鞋哒哒哒数着阶梯回到楼上,静待奶奶的召唤。 如果没有别的事,她一天都会在阳台上码字、吃泡面、泡茶、发呆、再码字。但今天苏苏没有吃泡面,也没有泡茶、发呆,而是一直在码字。 终于在中午的时候,她迎来了奶奶的邀请。就算江望舒不在家,奶奶也会请她过去一起吃饭,有那么一瞬,让苏苏觉得奶奶也可以是她的奶奶。 苏苏来到楼下换上平板鞋,有些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隔壁房子,爷爷奶奶江凝都已经坐在餐桌边上等她了。 原来有人在等你吃饭是这种感觉呀,心里胀胀的,像种子发芽一样,挤裂了扎实的土壤,细细小小的根须在延长攀爬。 苏苏笑着坐在江凝旁边,温温顺顺地看着奶奶:“我写小说忘了时间,下次我再忘了奶奶可以直接在楼下喊我一声,我马上过来做饭,我还会做鲁菜,到时做给您们尝尝。” “鲁菜,鲁菜好啊,那个四喜丸子不错,苏苏也会做吗?”爷爷拿起筷子乐呵呵地插了句话。 苏苏笑着对爷爷点点头,说会做,爷爷立马竖起大拇指夸她涉猎真广。 第 19 章 吃完饭没多久,江望舒坐在轮椅上被她的短发朋友给推回来了,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迎了上去,“哎哟,这是伤势加重了吗?怎么坐着轮椅回来了?” “奶奶,没有加重,是我觉得坐轮椅方便些,就让不语去推了把轮椅回来。”江望舒笑着解释了一句。 还坐在沙发上的苏苏听到这句,默默翻了个白眼,被江望舒瞧见,她握拳轻抵在唇边笑了一下,苏苏木着脸撇开视线。 奶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吃饭了没有啊?不语饿不饿呀?家里还有饭菜,奶奶给你热热去。” “不用麻烦了奶奶,我和阿舒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于不语浅笑着扶上了奶奶的胳膊。 原来奶奶面对别人同样很热情,脸上的笑容同样很慈祥,也会以同样的频率轻拍别人的手背。 原来江望舒还有那么多昵称啊,“舒宝”“阿舒”“舒舒”,可是她却从未唤过江望舒的名字。 苏苏把视线从奶奶的手上移向旁边,与江望舒对视上,对方朝她招了招手,手指向下,像在召唤某种小动物一样,可她脸上的浅笑太温柔,苏苏不小心被她勾了魂,站起身乖乖走过去。 江望舒拉住她的手,笑着向于不语介绍:“这是我的好邻居,叫苏苏,超厉害的小说创作者,她还烧得一手好菜,还——很可爱。” 她可一点也不可爱,苏苏在心里反驳了一句,视线从江望舒脸上移到另一只伸到她面前的手,听手的主人说:“你好,于不语。” 苏苏抬头,刚好瞧见对方的视线在她与江望舒相触的手上掠过,短短的一瞬,她却从对方眸里发现了一丝晦暗。 “你好。”苏苏把右手从江望舒的手里抽出来与她轻握一瞬,再次垂下右手时,江望舒没有再拉住她的手。 苏苏抿抿唇,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她又跟奶奶借口说要回去写小说了,奶奶让她别总是坐那么久,腰椎会受不住的。 对于这些关心,苏苏软软应下。 她抬脚转身,手却再次被拉住,苏苏低头看去,江望舒仰着小脸笑吟吟地说:“苏苏,先别急着走,你能先把我背上楼吗。” 熟悉的问句,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淡淡喜意从心底传来,苏苏张张唇,还未出声,于不语就走了过来,淡笑着在江望舒面前蹲下:“阿舒想上楼,我来背就好了,何必再麻烦苏小姐呢。” 江望舒拍拍她的后背,笑说:“忘了你以前背我的时候摔了一跤吗?我现在不要你背了,我要苏苏背。”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力气大得很,背两个你都不成问题。”于不语开着玩笑,依旧蹲在地上。 江望舒稳坐在轮椅上,浅笑着撑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倔强的背影。 苏苏看她好像不太想让于不语背,而她好像也不是很想让江望舒趴在别人的背上,于是苏苏默默扶着江望舒的手臂扶她站起来,与她对视几秒,转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江望舒笑着趴了上来,扭头对于不语说:“就让苏苏背吧,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苏苏背着江望舒从依旧淡笑着的于不语面前路过,在奶奶的叮嘱下一步一步稳踏上楼梯。她没进过江望舒的房间,此时不免产生一丝好奇。 “你也背过别人吗?” 江望舒又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带着雾气的温热气息浅浅咬上她的耳朵,苏苏却没有再偏头,软软回她:“没有。” “噢。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你背我吗?”江望舒伸出食指卷了卷她耳边的长发。 她不太好奇,但江望舒都问出口了,苏苏也就问了一下:“为什么?” 江望舒短促地笑出了声:“因为你可爱啊。” “我不可爱。”苏苏微蹙眉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怎么不可爱?”去看别人吵架打架不可爱吗?在爷爷奶奶面前偷偷装乖不可爱吗?背她的样子不可爱吗?挺可爱的呀,江望舒对着她白嫩的耳朵又是一声轻笑。 苏苏无视咬上她耳朵的浅浅热气,踏上二楼,走向左边第一间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于是她微喘着气停在了门口,想等江望舒的指示。 只是几分钟过去后,江望舒依旧趴在她背上没有任何指示,苏苏只好开口问:“要背你进去吗?” 大概过了三十几秒,江望舒才“嗯”了一声,并伸手拧开门把手。 苏苏却因为她的犹豫以为里面藏着某个秘密,脚步踌躇了片刻,在听到江望舒又发出短促的轻笑后,抿着唇背她走进去。 里面的摆设好像有点温馨,床头上还摆了一排小玩偶,但苏苏不敢乱看,生怕看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把江望舒放到飘窗上坐下后,转身就想出去,江望舒又拉住她的手:“哎,先别走,等下你还得背我下去呢。” 第21章 苏苏蹙眉回头望着她:“为什么?” 江望舒轻笑:“因为你可爱呀。” “哪里可爱?”为什么一直说她可爱?苏苏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可爱的人,不然小时候也不会气得爸爸要打她。 江望舒双手撑在飘窗上,微微歪头想了一会,笑说:“哪里都可爱。” 做饭的样子很可爱,装乖的样子很可爱,半夜帮她拔草的样子也很可爱,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更可爱,江望舒忽然有点难过,潜意识里,她好像也想什么都不在乎地活一场,但后来为什么做不到呢? “你现在要下去了吗?”苏苏见她情绪好像忽然有些低落的样子,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江望舒微仰头看着她,十几秒之后,忽然一笑:“苏苏,你现在不一样了。” 苏苏微愣,还不清楚自己哪里不一样,又听江望舒说:“现在——你会岔开话题了。” 苏苏不由想起上次江望舒难过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做,把树种下之后也不管江望舒站在原地是不是还在难过,默默就回了家,那时的心境与现在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 那时她觉得江望舒开心还是难过都不关她的事,她可以漠视别人的情绪,但现在,她好像有点在意江望舒的心情了,她不希望江望舒不快乐。 江望舒现在的眼神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开始在意我了”,苏苏沉默片刻,问:“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江望舒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只是问:“为什么呀?” 还是加了可爱的语气词,好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样,苏苏瞥开视线,下一瞬,眼眸微微睁大,她好像发现江望舒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这个秘密太私密了,她像被烫着了一般,脸色逐渐变得微粉、微红。苏苏斜瞄一眼江望舒,对方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她,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 她表现得太坦荡了,反倒让苏苏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过于纯情。 “你现在要下去了吗?”苏苏感到了一丝不自在,就又问了一遍。 江望舒又是短促一笑,像是放过了她一样,说:“我忽然想睡午觉了,要不你先下去吧。” 苏苏看着她唇边的笑,总感觉她现在不是很开心,自从她的脚受伤之后,她总喜欢这样笑,上扬的唇角像隐藏着一抹悲伤,缥缈得难以捉摸。 她为什么而悲伤呢?又为什么要用浅笑来掩饰呢?苏苏深深望进她的眼睛,十几秒后,一无所获。 苏苏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却在顺手关门的时候发现门边角落静静立着一根拐杖,苏苏又回头望向江望舒,对方依旧浅笑着,没有丝毫窘迫。 苏苏忽然觉得江望舒很飘忽,让人捉摸不定,在她以为她应该是大方优雅的人时,她却表现出调皮的一面;在她以为她教养极好时,她又偶尔表现出有些顽劣的样子;在她以为她进退有度时,她却抱着不知明的心思把她使唤得团团转。 在江望舒不甚清明的浅笑中,苏苏关上房门,像关上那些猜不透、看不清的繁乱思绪。 再次来到楼下客厅时,于不语还没走,她和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方见到她时,立马扭头看了过来,苏苏能感觉到于不语对她的不喜,但她不在意。 苏苏走过去对奶奶说晚上有点事要办,就不过来一起吃饭了,奶奶乐呵呵地说没事儿,明天记得过来就行。 奶奶是真的很和蔼,所以江望舒为什么会不开心呢?她家世好、爷爷奶奶也很好,爸爸妈妈——应该也不差吧,苏苏没接触过她的爸爸妈妈,想了一圈,也找不到导致让江望舒不开心的线头。 她总是这样,不在意的不会多想半分,一旦在意了,总会不自觉地多想、深想,吃饭要想,喝水要想,走路也要想,入神得连身后的车喇叭声都可以忽略。 直到面前的路被一辆车拦住后,苏苏才敛回心神,从车窗往里望去,于不语侧着头对她说:“离阿舒远点,她的情况你承受不住。” 她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开着车走了,轰轰的引擎声吵得苏苏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个大傻叉”五个字。 苏苏不是很在意于不语的警告,但“她的情况”四个字却从耳朵径直闯入了她的心。 什么情况呢?苏苏又想着这个新问题走出别墅区,她今天没有叫车,独自走了一段长长且无人行走的公路,迎着烈日渐渐来到车辆行人都拥挤的地方。 苏苏走在斑马线上,无视因闯红灯而差点撞到她的白色小汽车,在周围几道惊呼声中径直走到马路对面的“小方驾校”里,她想考个驾照了。 第 20 章 晚风徐徐之下,道路两旁亮起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把路边的花花草草笼罩在迷蒙之中。 苏苏看着脚下的影子,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双手,拇指交叉在一起模拟小鸟飞翔的样子扇动着手掌,她边走边低头看着在地上飞翔的“大黑鸟”。 忽然,她眼前出现另一只“大黑鸟”,正盘旋在她的“大黑鸟”边上。苏苏没有抬眸,继续扇动手掌,操控着地上的“大黑鸟”与另一只“大黑鸟”缠斗起来。 看着两只“大黑鸟”你来我往地斗了一会儿,苏苏才收手抬眸望去,从一双浅绿色的拖鞋到浅灰长裤短t,再是挂着浅笑的唇、无框眼镜,最后通过镜片与一双微弯的眼眸对视上。 苏苏现在才知道,原来江望舒比她以前看到的要好看一百倍,她见过那么多戴眼镜的人,却没有一个能与江望舒媲美。 她戴着眼镜静静坐在轮椅上好像有一些斯文,唇角微微上扬时有一些温柔,但眸里微漾的眼波却好像藏着一丝丝的坏心眼。 苏苏突然想到了“斯文败类”这个词,用在江望舒身上并不合适,却又在此刻有些吻合。 “苏苏,你能背我走走吗?”江望舒浅笑着问。 这次是真的在说问句了,苏苏与她对视着片刻后,问:“为什么?” 江望舒长嗯了一声:“想试试能不能想到之前背我的人是谁。” “这很重要吗?”那个人很重要吗? 江望舒想了一会儿,垂眸看向地上的影子:“重要吧,毕竟没人希望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吧。” 模糊的事,模糊的人,连她自己都开始有点模糊了。江望舒突然伸手握住苏苏的手腕:“背我走走吧。” 她总喜欢把温和的句子说出强势的味道,但苏苏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唇边的浅笑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眸中带着些痛苦,用力握着她的手又带着些偏执。 其实她挺希望自己小时候的记忆能够模糊一些,记得少一些,就能少计较一些,但她又能理解江望舒对一个“清晰过往”的渴求。 说到底都是痴儿,各有各的执念。 苏苏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我没吃晚饭,摔了可不能怪我。” 江望舒微愣,随即短促一笑:“那你摔一个试试。” 说着,她爬上苏苏的背:“也许你摔一个,我就能想起来了呢,哎,要不你摔一个看看吧。” “苏苏,你摔一个吧。”江望舒又伸手卷卷她脑后的长发。 “江望舒。”苏苏背着她微微偏头:“你的轮椅不要了吗?” 江望舒看一眼被孤立在路灯下的轮椅,嘲讽一笑:“就让它在这呆着吧。” 就让它在这呆着吧,就让它在这呆着吧,真的能在这呆着吗?苏苏看着脚下挨得极近的两颗脑袋,她带走了她认为重要的,而那些她觉得不重要的,自会有人拾起,所以确实该让它在原地呆着。 苏苏背着她慢慢地走,她低头专注地看着地上始终交织在一起的两颗脑袋,忽然希望脚下的路可以长一些。 她再次放慢脚步,问江望舒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江望舒说出来看别人打架,苏苏又问她是哪户人家在打架,江望舒又是短促一笑,说:“你猜呀。” “11号房。”苏苏只看过11号房的少女和她的继母互殴,别的都是单方面被打。 “不对,再猜。” 苏苏摇摇头说猜不到,最近她的心思都在奶奶和江望舒身上,很少再在别墅区里转悠了,那些她以前喜欢看的“热闹”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是10号房子。”江望舒把头趴在苏苏的肩上,再开口的语气有些辨不清情绪:“那对夫妻当着孩子的面打得不可开交。” “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华裙艳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动手的人,结果双双被抬上了救护车。” “暴力与人的身份地位并无直接关系。”苏苏看着地上的两颗脑袋又挨近了一些,不由再次放慢脚步。 “是没有直接关系。”江望舒突然伸手想接住空中飘落的枯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中滑落:“只是我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又该是哪样呢,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好。苏苏背着她拐了个弯,转变的路灯好像要亮一些,地上的影子被凝实了一些,江望舒忽然说她好像也看到过爸爸妈妈打架,但她记得很模糊,甚至不清楚这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她的父母怎么会打架呢? 第22章 苏苏不知道该说什么,背着她走进小花园,这里只有一个路灯,她走在幽暗的小径中好像听见江望舒说好累啊,可是南风过梢,树叶沙沙作响,她又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晚风稍歇,江望舒趴在她的背上也安静了下来,苏苏走出小花园,一亮一黑两幢房子静静立在她面前,她毫不犹豫地背着江望舒走向散发着暖黄灯光的房子。 苏苏用脚推开微掩的大门,客厅已空无一人,她轻轻喊了声“江望舒”,背上的人毫无反应。 不知道爷爷奶奶知道她把江望舒丢在沙发上会不会怪她?苏苏看着沙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江望舒上了二楼。 不知道江望舒醒来会不会怪她私自进她的房间?苏苏不敢乱看,把江望舒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薄被后就走了。 第二天,苏苏又在阳台上看见于不语开着车把江望舒接走了,她看着消失的车在想为什么驾校没有速达班,怎么样才可以在一天之内拿到驾驶证?为什么她没有早点考个驾驶证? 苏苏有些烦闷了,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发了会呆。 十一点多的时候,江望舒又坐着于不语的车回来了,于不语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背对着江望舒蹲下,而江望舒露齿一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于不语有些无奈地从后车座拿出一根拐杖,江望舒杵着拐杖下了车。 她不要她背,得出这个结论,苏苏的心好像轻轻地跳了一下,有些胡思乱想在脑里奔跑了一瞬,在看见于不语揽着江望舒的腰时又静止了下来。 苏苏看见于不语朝她挑衅地看了一眼,她站起身喊了一声“江望舒”,江望舒立马抬起头看着她,浅笑着说:“苏苏,下来背我吗。” 她用着“吗”,但苏苏知道她的语气里没有“吗”。 苏苏看一眼已经有些黑脸的于不语,趿着拖鞋快步走下去。她站在江望舒面前,对着她堆起的卧蚕看了一会儿后,默默帮她把于不语搭在她腰上的手拿下来,然后转身蹲下。 江望舒转头对于不语说:“你先回去吧,明天不用来接我了,我请了假。” “阿舒。”于不语拉住她的胳膊,“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江望舒浅叹一声:“不语,你该知道,我不是她。” “你可以是。”于不语说得有些艰涩。 “但她不可以是我。”江望舒拨开她的手,往前趴上苏苏的背,扭头再看她一眼:“总有求而不得,何必成为痴念。” 总有求而不得,何必成为痴念。是啊,何必成为痴念呢?苏苏背着江望舒进门上了二楼。 第三次踏入江望舒的房间,苏苏目不斜视,把江望舒放到飘窗上坐下后,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她,犹豫着问:“她是不是喜欢你?” 没一会儿,苏苏又接着说:“爱情的喜欢。” 江望舒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愣之后,又是短促一笑。她双手撑在身后,微仰着头看向苏苏:“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苏苏问。 江望舒浅笑着歪歪头:“你很好奇呀?” 苏苏:“有点。” 江望舒长嗯一声:“为什么呀?” “不知道。”苏苏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个好奇,只是想要问一问,于是她就问了。 “可是我不想说。”江望舒上挑着眼尾,染上几分凉薄。 她不想说,苏苏好像并不失落,她也只是问一问,并不是一定要求个结果。 苏苏又问江望舒还要下去吃午饭吗?江望舒短促地笑了笑:“现在才问,刚刚在楼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停一下?” 苏苏抿抿唇,眼神向左瞥了一下,像是想起了那边还摆着个东西,很快又看向江望舒:“刚刚在想事情。” 江望舒:“想什么?在想你的事,还是在想我的事?” 苏苏:“都有。” 江望舒:“想我什么事呢?” 江望舒始终挂着浅笑,苏苏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想笑,于是苏苏说:“在想你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 江望舒唇角的笑敛了一瞬,很快又浅浅笑起来,她扶扶眼镜,说:“笑,就一定要因为开心吗?就不能是因为礼貌友好吗?” “可以。”苏苏抿抿唇,又说:“只是如果你不想笑,也可以对我不那么礼貌,不那么友好。”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总有人自愿或被迫地呆在了笼子里,有的人把灵魂锁了起来,只留下驯化过的躯壳去应付这笼外的繁杂世界;而有的人把灵魂和躯体一起锁进了笼子里,就在笼里默默看着笼外的俗世纷扰。 苏苏是后者,而江望舒是前者。 江望舒唇角的笑慢慢敛了起来,但她看着苏苏的眼神染了几分温柔,不一会儿,江望舒伸出左手:“你可以扶我一把吗,我想拿个东西。” 对于江望舒总是突然提出请求,苏苏已经习惯了,几乎在她说完的下一秒,苏苏就往前一步扶上她的胳膊。 她不问江望舒要走向哪,只低着头感受着手里的胳膊在往哪个方向使力,她就跟着往哪走。 眼里的景象从单一的木质地板到渐渐加入下垂的深灰床单,又触及冷灰木纹时,苏苏忽然抬头直视前方,耳边也随之传来一声轻笑。 这次的笑声应该是真的开心了,苏苏扭头看去,好像看到了月下美人,清清浅浅的笑容是那夜里稍纵即逝的一抹绚烂。 “不是低头就是抬头,怎么,不敢看这个东西?”江望舒伸手敲了敲床头柜,略微戏谑地看着苏苏。 “不是。”苏苏穿过她的镜片看向她乌黑的眼瞳:“只是没想到你房间会有这些。” 江望舒又是短促一笑,语气意味不明:“一个小玩具而已,你没用过?” 第 21 章 苏苏确实没用过,她知道这些还是因为看过的小说里有过一小段的描述,但江望舒也说她没用过,苏苏定定看她几秒,在她的淡笑中“哦”一声:“没有就没有吧。” 她不想去猜为什么没用过的东西会摆在这里,还是这么私密的东西,虽然好奇,但可以不用深究。 大概她的态度很好地取悦了江望舒,江望舒唇边的凉薄转成一抹清浅的笑容,她伸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齐有序地排满了一抽屉的拇指一样大的小葫芦。 江望舒从最中间取出一个小葫芦,准备关上抽屉时她看了一眼苏苏,又继续拿出一个小葫芦,这次才将抽屉关得严严实实。 “好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门边的拐杖拿过来吗?” 江望舒又笑了,不过不再是那种不知名又漫不经心的笑,而是唇角微微上扬,轻松又自然地笑。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带着一点点的温柔,不着痕迹地携风而过。苏苏看着那抹浅笑也软软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去给她拿拐杖。 苏苏跟在她身边,看着她杵着拐杖慢慢走下楼。 外面的太阳有些烈,但是江望舒却并不在意,她直接坐在地垄边上,拧开小葫芦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种子。 苏苏也跟着蹲在她旁边,偏头看着她手心里的小瓜子,问:“你要种瓜子吗?” “是,也不是。”江望舒直接用手抠了抠松软的泥土,然后把小种子埋进去,浅笑着说:“半年前,我接触了一位有自残倾向的患者,今天她说她要奔赴新的生活了。” “挺好的,不执念于过去,所以我想为她种一株向日葵,祈愿她的未来永远向阳,充满希望吧。”江望舒又在地垄上抠出另一个小坑,她倒出另一个小葫芦里的种子发了会儿呆。 苏苏也跟着盯向她掌心的小瓜子,江望舒突然看向她,柔柔一笑:“苏苏,我也为你种一颗种子吧,希望你也能缓慢、有活力地生长下去。” 不执念于过去吗?苏苏怔怔看着她把小瓜子放进小坑里,又在上面浅浅地撒了点土。 黑色的小瓜子渐渐被埋了起来,并迅速在她心里长出了嫩芽。 苏苏忽然很欢喜,也忽然很难过,她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感觉心里早已被夯实的臭土被那株小嫩芽拱出无数条裂缝,每一条都藏着一根小小的细须,那块臭土好像要活过来了。 苏苏看着那个浅浅凹下去的小坑,将眼角的湿意轻轻眨去,软软地问:“要浇水吗?” “浅浅地洒几滴就可以了。” 在江望舒说完后,苏苏立即起身回家,她在厨房里找了个碗装上大半碗水,双手捧着碗又回到江望舒身边坐下。 “怎么洒?洒多了会被淹死吗?”苏苏有些担心。 江望舒歪头看着她,浅浅地笑:“用手指把水打上去就好。” 苏苏左手端着碗,右手伸进碗里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把水甩到那两个小坑上,几点深色小凹痕骤然分布在小坑的边沿,她看向江望舒,软软地问:“可以了吗?” 江望舒被她逗得笑出了声:“再洒点吧,要保证种子周围的土壤有足够的湿度,它才能健康地发芽成长。” 第23章 苏苏又小心翼翼地往小坑里继续滴水,等江望舒叫停后,她才把还剩小半碗水的碗放到一边,软软地问:“它多久会长出来呢?” “一个星期就会发芽,两到三个月就会开花。”江望舒撩开被风扯到面上的发丝,抬头望向天空:“苏苏,希望三个月后你也能开花,向阳而生。” “那你呢?”苏苏看向她被阳光照得有些透的侧脸。 江望舒:“是花总会遇到属于它的花期。” 苏苏对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想问问她“那属于你的花期呢?”,但江望舒现在的神情好像又有点要羽化登仙的感觉,苏苏按下话头跟着她抬头望向天空。 许久之后,苏苏感觉脸颊被晒得烫烫的之后,又扭头看向江望舒,问她:“要回去了吗?再坐下去会中暑的。” “像你上次那样吗?”江望舒扭头对她俏皮地眨眨眼,“不过咱俩都中暑的话,估计没人来救我们,爷爷奶奶带着江凝回去了,咱俩得靠自己才行啊。” “午饭吃什么好呢?” 她话题转得太快,苏苏有一瞬没反应过来,手却下意识扶住江望舒抬起来的胳膊,扶她站起来后才问:“你想吃什么?” 江望舒:“香辣蟹。” “医生说忌辛辣。”苏苏在她面前蹲下。 看着这个瘦弱的肩膀,江望舒眼神软了一下,缓缓趴上去:“那我没有想吃的了,做你想吃的吧。” 她的意思是等下还一起搭伙吃饭,苏苏有点欢喜,背着她往屋里走,过了会儿,她又犹豫着问:“爷爷奶奶还回来吗?” 江望舒卷着她的长发:“近期可能不会来了,跟他们关系很要好的邻居去世了,他们要回去吊唁一下,然后就在那边生活了吧,毕竟他们来我这里也挺远、挺奔波的。” 苏苏“哦”一声,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受,好像都有。 江望舒又笑:“如果你想他们了也可以去漓城找他们,他们应该挺高兴的。” 漓城距离明城有五六百公里,爷爷奶奶过来确实很折腾,而她想过去的话,又该以什么身份过去呢?苏苏抿着唇把江望舒背到沙发边上,放她下来后,说:“我们点外卖吧,不想做饭了。” 她没有动力做饭了,那点欣喜好像也没了。 江望舒长“嗯”一声,说也行。 苏苏点了个常点的那家店,和江望舒吃完午饭后又把她背上楼,然后回了自家阳台码字。 接下来苏苏又和江望舒过起了搭伙做饭的生活,不过江望舒很少再发出那种漫不经心的笑了,好像假面卸下了一样,她现在只有在想笑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不过苏苏觉得她应该很爱笑,因为她每天都能看到江望舒在浅笑。 这天清早,苏苏给已经长出小嫩芽的两棵向日葵浇完水,转头又看到江望舒在笑,弯弯的眉眼里藏着软软的开心,苏苏问她笑什么,她说:“感觉我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了好久啊,可是我们明明只是邻居而已,却连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总感觉有点梦幻。” “不是邻居。”苏苏转身面向她,很认真地说:“是朋友。” 江望舒微愣,片刻后,唇边的笑加深了些许:“朋友,我同意了吗?” 说完,她就带着些许傲娇摇了一下轮椅上的手柄。 苏苏看着她操控着轮椅出了小院子,也跟着放下小喷壶追上去。 这把轮椅还是苏苏送给她的,当初那把轮椅被江望舒丢在路边后,第二天又被物业的人给送了回来,可江望舒却杵着拐杖说她不需要了,物业虽不解却也只能灰溜溜地拿走了。 只是三天前,江望舒忽然让她背她出去散散步,虽然她不抗拒,但是一圈下来,她真的是又累又热,回来就立马在网上下单了一把电动轮椅,当天送达。 “那你同意吗?”苏苏走到她身边,跟着她的节奏走。 江望舒仰头睨她一眼:“那么朋友,你愿意背我吗?” 苏苏沉默,江望舒轻哼:“还说朋友,你都不愿意背我。” “不是不是愿意,只是你不觉得这个天气很热吗?”苏苏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迷你小风扇对着自己的脖子吹。 江望舒见了,一笑:“你现在变得会享受了。” 苏苏跟着她拐了个弯:“不是你说的,要爱自己才能爱世界、爱别人?” 江望舒:“可你不是也说了,这是心灵鸡汤吗?” “不在意,它就是心灵鸡汤;在意,它就是实话。”苏苏低眸看她发际线上有些许晶莹,伸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替她擦了擦细汗。 江望舒按停轮椅,像前几次一样仰着脸方便她给她擦汗。 “你还挺通透的。”等她擦完,江望舒又按下手柄继续碾过斑驳树影下的道路。 通透?苏苏不置可否,她把手里的小风扇递给江望舒,自己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折扇慢慢地给自己扇风。 江望舒举着小风扇,扭头戏谑地看着她的口袋:“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我还有藿香正气水,你要吗?”苏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她看。 江望舒短促地轻呵一声,摇摇头:“准备得还挺齐全。” 苏苏扬扬唇,把小瓶子放回口袋,和她安安静静地走过一段树影稀疏的小道时,突然听见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苏苏和江望舒不约而同地停下。 “打什么打,我难得回来一趟,你们还要当着我的面打架,成何体统。”男人的声音隐隐压着怒火。 “那你别回来啊。”少女满是不屑地怼了一句。 接着好像是杯子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亲情。男人充满怒气的声音又响起:“李诗悦,你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呵,你不就是奈何不了我才娶了一个母老虎回来陪我打架的吗。”少女桀骜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以为打死了我,我妈妈留给我的遗产就会归你了吗,真是痴心妄想。实话告诉你吧,我妈的遗嘱里还有一条,那就是我死了,她留下的所有财产都会捐出去,你一分都别想得到。” 似是被人戳破了心中肮脏,男人怒喝一声:“反了你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苏苏听见有桌椅倒地的声音,一分多钟后,少女的声音也带了些怒火:“李斌,这儿可是有监控的,你敢弄死我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你给我站住,站住。”男人的声音里好像有些失了理智。 不一会儿,11号房子的院门冲出一名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还留着一小块青紫的少女,她神色稍显慌张地朝苏苏的方向奔跑过来,而她的后面跟着一名拿着水果刀的光头男人。 苏苏看着那把被阳光照得晃眼的刀,脑子还未启动,脚先一步站在了江望舒前面。 然而少女只是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从她们身前奔跑而过。 她没有向她们求助,苏苏眉间的皱褶蹙得更深了,而光头男人见到她们好像恢复了一些理智,停下脚步把刀藏在了身后,故作淡定地说了一句“这死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老子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然后他踱踱脚步又退了回去。 江望舒扯了扯她的衣服,苏苏转身看向她,江望舒问:“站这么前面,你就不怕他捅你吗?” “有什么好怕的。”苏苏一脸的无所谓。 她见江望舒的脸好像有些白,猜她可能被吓到了,默了默,苏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你要不要喝一口,压压惊。” 江望舒被她气笑了,抬手夺过小瓶子:“有病吧。” “嗯,那个男人确实有病。”苏苏弯腰替她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操控键,“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吧。” 江望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低眸轻笑一声,然后一手捏着小瓶子,一手操控着手柄往回走。 走过刚走过的路,看过刚看过的树,苏苏猜她应该是想找李诗悦,只是很可惜,她们走了一圈也没看到李诗悦的身影。 苏苏跟着江望舒回到家,却发现江望舒家停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旁边站着一位衣着鲜亮的女人。 苏苏扭头看向江望舒,她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只是好像不是刚刚轻松的浅笑了,现在的浅笑像是玻璃柜里的洋娃娃,完美却没有灵魂。 这样的江望舒有点陌生,她不喜欢这样的江望舒,也——心疼这样的江望舒。 女人看到她们,挂断手上的电话,朝江望舒走过来,张嘴想说什么,看一眼苏苏后又抿唇一笑:“你好,我是舒宝的妈妈。” 由于江望舒看到这个女人就变得不开心,连带着苏苏对她都没了好感,但对方是江望舒的妈妈,她又不能直接甩脸子,只好拿出自己乖巧的音调:“您好,我叫苏苏。” 纪舒予轻笑:“苏苏,长得真乖巧。这是和舒宝出去散步了吗?” “嗯,既然阿姨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苏苏软软说了一句,然后看一眼江望舒,对方没看她,苏苏抿唇,迈着小碎步走向自家大门。 第24章 苏苏走到草坪时听见江望舒的妈妈又开口了:“舒宝,我上次不是让你找人建个围墙吗,怎么没建呢?” “妈妈,我觉得建围墙有点阻挡视线,就没建。”江望舒挺着腰背,笑着回她。 纪舒予:“那妈妈会担心的啊。” 江望舒:“我错了,妈妈,等下我就联系人过来。” 纪舒予:“舒宝乖,妈妈已经联系好了工人,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会过来,你嫌挡视线,那咱们就建个镂空的好吗。” 还在草坪磨蹭的苏苏听到这儿不由狠狠蹙起眉头,江望舒妈妈说话明明很温和,但她却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强势,那个“吗”也不像是问句。 苏苏回头看了一眼,江望舒低垂着眉眼,很温顺地笑着点点头,但苏苏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她上扬唇角下的难过。 心头的瑟缩来得太突然,像万马奔腾,瞬间跃过她刚长出嫩芽的臭土,留下纷扬的灰尘戏耍着那株颤颤巍巍的小芽儿。 苏苏忽然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再迈开的脚步忽然重如千金,苏苏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阳台时,江望舒和她的妈妈也刚好步入家门。 一个钟后,苏苏眼睁睁看着三辆蓝色货车停在了江望舒家门口,货车上装满青灰色砖头和白色袋子,以及灰色袋子。 另一辆灰色货车也停了过来,上面涌下十几名身穿灰色工衣的人,这静谧许久的院子彻底嘈杂起来。 他们还开来了挖掘机,对着江望舒家的院子周边就开始挖土,苏苏看着那三垄地,有点怕他们不小心破坏到,于是她站了起来,想让他们小心点,但还没开口她就看见江望舒坐着轮椅出来了。 江望舒直接找到头戴白色帽子的总负责人,和他沟通了一番又回去了。 工人们再施工时都有意避开了那三垄地。 中午,工人们都蹲在树底下吃起了盒饭,丝丝缕缕油腻的味道随风飘散,苏苏努力分辨着其中有没有上次闻到过的菜香味,但半个钟过去后,她仍旧只能闻到盒饭的味道。 失落就像冬季飘落的雪花,一片一片,如鸿毛般落下,随时光去积压。 苏苏没吃午饭,她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堵墙被一块一块青砖垒起,眼角忽然出现一片雪白,她扭头看去。 江望舒一袭白裙单脚站在阳台上,夏风抓住她的秀发戏耍一二,她伸手把颊边的长发别到耳朵上,神色平淡地低眸看着下面的工人砌墙。 不一会儿,纪舒予的声音响了起来:“舒宝,快进来,你脚还没好呢,不可以去那里站着的哦。” “好的,妈妈。”江望舒浅笑着回了一句,那墨潭般的眼眸扫过苏苏,苏苏的心瞬间被那里盛满的压抑攫住,她怔怔看着江望舒杵着拐杖退出阳台。 江望舒回到房间,纪舒予立马拿着一件紫色睡裙过来,“舒宝今天晚上穿这件睡裙好不好,这个料子很舒服的,颜色也好看。” 摸着是不错,但江望舒不喜欢这个颜色,可是她很少拒绝妈妈的要求,接过衣服,温顺地点点头:“好。” “我们舒宝真乖。”纪舒予温柔地抚抚她的头。 第 22 章 苏苏在阳台上看着工人们把围墙砌好,看着天空变暗,看着星星闪烁,看着隔壁熄了灯,她摸摸有些饿的肚子,起身下楼泡了桶泡面吃,然后来到草坪上。 面前的墙比她要高上一点点,但它是镂空的,每个孔洞都能窥探到里面的景象,苏苏从拳头大的空间里看到地垄上好像铺了一层灰白,而那两株小嫩芽也白了半个头,蔫头耷脑地随风轻摆两下,芽儿上瞬间抖落几许灰白。 她扭头看一眼江望舒家的阳台,迈腿踩上墙面的孔洞,刚砌好的墙水泥还未干,手上一用力,掌下的砖头好像有些移位了,苏苏停下看着小嫩芽上的灰尘,片刻又继续往上爬。 从墙头跳下时,苏苏的心提了一瞬,好在脚掌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不是很大,她猫着身子趴到小嫩芽边上,鼓着两腮轻轻往芽儿上吹气,灰白色的尘埃扬了一瞬又跌落地面。 尽管工人们施工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三块地垄了,但他们倒石灰水泥时,还是把一些粉末沾到了地垄上。 苏苏就这样趴在地上一边往地垄上吹气,一边用手轻扫上面的石灰水泥。 趴着吹了好久的气,脑子的氧气也有点被抽走了一般,晕得很,苏苏直起腰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被她清理得差不多的地垄,脑子里却在想江望舒,想她的温柔、浅笑、妩媚、顽劣、俏皮、难过、偏执、压抑,以及捉摸不定的性情。 江望舒身上有太多特质了,以至于苏苏常常觉得她有些缥缈。 等脑子的眩晕感渐渐平定下来后,苏苏站起身又仰头看了一眼江望舒家的阳台,却发现江望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阳台上,浅白的月光吻在她挂着浅笑的脸上,像覆盖枝丫的雾凇,轻轻一碰,破碎的浅笑便要簌簌抖落。 她的浅笑太虚又太实,苏苏辨不清她是真的想笑还是习惯了浅笑。她仰着头与江望舒对视了好久好久,久得她开始在脑子里拥抱了江望舒无数次,但最后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当着江望舒的面爬上墙头。 回到自家阳台后,隔壁的身影已经隐入房屋了,苏苏打开电脑,嘀嘀声瞬间响了起来,她点开企鹅号,江望舒给她发了消息:你趴在地上的样子真可爱。 通常这样的信息可以被归类为撩拨,但她们都是女孩子,连撩拨的话都被动加了几分亲昵,变得不像撩拨。 苏苏蹙眉,回她:你真心浅笑的样子也很可爱。 许久,那边都没有消息传回,苏苏关小聊天窗口,打开文档开始码字。 第二天,苏苏没等到与江望舒她们共进早餐的机会,也没等到一起共进午餐的机会,她知道江望舒妈妈是不会像奶奶那样邀她一起吃饭了,心里的半分期待渐渐淡了下来。 下午,苏苏去练车了,天黑才回来,她和往常一样走在幽暗的花园小径上,顺手摘下一朵小花,如同摘下某段回忆,把它轻捏在手,似留恋似摧残地把玩儿着。 突然,左前方的丛花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鞋底与地面的细小摩擦,却在寂静的黑夜中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苏苏却充耳不闻,依旧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她知道花丛后面藏了个人,或许不止一个,但她不在乎对方究竟想干嘛,又或是想对她干嘛。 苏苏神色平静地走过花丛,一个黑影从里蹦了出来,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射促使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嗤,还以为你真的不害怕。”少女不屑的声音在浅淡的花香中响起。 苏苏看着她:“面对突发情况,人的身体会在一瞬间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意思是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才后退的。 李诗悦耸耸肩:“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当然,钱不用你出。” 她单刀直入,没有故作很熟的寒暄,也没有求人帮忙的低声下气,而是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她的目的。 “好。”苏苏只犹豫一瞬便同意了,甚至都没问她要律师干嘛。 “谢谢。”李诗悦郑重地对她道完谢就走了。 “不客气。”苏苏的呢喃被晚风吹散。 拿起反抗的武器需要勇气,也需要底气。 苏苏走到镂空围墙前,孔洞里的小嫩芽还是那么矮,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将它折断。 好在秋风温柔,连路过都在放缓脚步。 江望舒的妈妈在隔壁住了一个多月,江望舒就像被管控起来了一样,苏苏只在她上班和下班那段时间看到过她,只是没来及说上话,江望舒就被她妈妈叫回屋了。 不过现在江望舒的妈妈可算是要走了,江望舒也像刑满释放一样重新出现在有风的地方。她好像没什么变化,没有变胖,也没有变瘦,就连脸上的浅笑都没有变得淡一分,或深一分,还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精致虚假。 江望舒站在院子里目送妈妈离开之后,依旧挂着浅笑进了门。 半个钟后,她换上一袭酒红色长裙,踩着红色高跟鞋走了出来,大波浪卷发被她拨到一边垂在胸前,脸上的眼镜已不知去向。 苏苏坐在阳台上看着皎洁的月光爬上她光洁的后背,忽然发现她好像被赋予了狐狸精的灵魂,抬眸举手间尽显风情。 江望舒坐上绿色小汽车追月而去,苏苏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她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也许是去酒吧了吧,苏苏记得上一次江望舒打扮成这样就是去的酒吧。 苏苏收回目光,把心神放回到屏幕的文档上面,却很难再集中思绪去想象小说场景。 今夜,她第一次体会到“难熬”这个词,她想见到江望舒,隔着一臂之遥见上一面。 染了锈的分针却走得如此艰辛,怎么走也走不到0点。 苏苏看了无数次隔壁的院子,也没看到江望舒的身影。 第25章 在她如坐针毡时,企鹅的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手像闪电一样握住鼠标,来消息的却是向骄阳。 失落像飞速滑落的陨石,连缓冲都没有就砸了过来。 向骄阳:你猜我在酒吧遇到谁了? 苏苏:? 她连个字都不愿打一下,却阻挡不了向骄阳的热情,那边嘀嘀嘀发来三张图片。 苏苏却被第三张图吸引了所有目光,江望舒的大卷发披散在后背,后腰懒懒靠在吧台边上,魅惑地勾着红唇,眼尾微微上挑,风情万种地与她面前的于不语对视着,而于不语则一手揽在她腰上。她们贴得很近,很暧昧。 向骄阳:江医生好妩媚啊!!!! 向骄阳:好心动啊!!!! 向骄阳:完了,我被她狙击到了!!!! 向骄阳还在发消息过来,苏苏却拧着眉,想从电脑屏幕爬过去把江望舒捞回来,她问向骄阳在哪个酒吧。 向骄阳:零号,你要过来吗? 向骄阳:啊!!!!你真的要过来吗? 苏苏没回她,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下了楼。她前几天刚拿到驾驶证,本来想让江望舒陪她去逛车展的,但没机会,就自己去随便买了一辆。 新手上路,苏苏却表现得像个老手一样,在交通法规之内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零号酒吧。 震天的音乐永远那么令人烦躁,苏苏绕开一堵又一堵的人形墙,很快就看到舞台上正在打碟的女人,她脸上绽着明媚的笑容,看向打碟机的眸底潋滟着波纹般的柔意。 她在享受并且热爱,几乎在一瞬间苏苏就下了这样的定义。 苏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找到向骄阳,她坐在三名举杯喝酒的女人旁边,却捧着ad钙奶吸得津津有味。 卡座连着卡座,苏苏在第三个卡座坐下。她跟另外三名女人并不认识,也就没有打招呼,但向骄阳立马凑了过来:“你真的来啦,往常约你十次你才出来一次,这次我都没约你你就来了,说,是不是被江医生风华绝代的身姿吸引过来了呀?” “嗯,来看看。”苏苏从桌面拿了一瓶ad钙奶吸溜,边吸边盯向舞台的方向,于不语在舞台边缘晃着身子看着江望舒。 向骄阳撞撞她的肩膀,贼笑着:“我就说江医生魅力无限吧,但今晚我觉得她特别有魅力。”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魅力,你都不知道,这边那个、那边那个、还有舞台边上的那个短发女人,这些人都像苍蝇一样围在江医生身边,但是江医生只勾唇一笑,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之后轻松退场。”向骄阳抬手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说得一脸骄傲。 苏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三男一女,长得还不赖,就是太碍眼,她咬咬吸管:“可你的照片里看着不像是片叶不沾身的,那个短发女人都快要吻上去了。” “嗐。”向骄阳摆摆手,“她倒是想,江医生没让啊。” 心里的闷气稍稍散了一些,苏苏放下手里的空瓶子,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舞台上时不时摇摆一下身子的江望舒。 如果之前的江望舒是月下美人,那现在的江望舒就是早晨六点的红玫瑰,在一片绚烂中娇艳夺目。 无疑,魅惑的红玫瑰无人能拒绝,但苏苏更喜欢月下美人。 好久之后,江望舒从舞台上下来,立马有几只苍蝇围了上去,而她只是轻轻地挥挥手,身边就只剩于不语。 江望舒坐在吧台边上,端过调酒师递来的酒饮了一口,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舞台上跳钢管舞的女人。 她脸上不论是虚假的浅笑,还是真心的淡笑,都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似笑非似勾画着性感。 苏苏低眸思索了一会儿后,起身走过去,于不语立马站了起来,拦在江望舒面前,拧眉道:“你来干什么?” 苏苏看越过她肩头与江望舒对视上:“喝酒。” “喝什么,我等下让人送过去给你。”于不语又往前站了一点。 这时,苏苏才把目光放在她脸上,在对方防备的眼神下忽然软笑:“雪兰弗斯、麟野、末香天潭、沧川之洱、弥龙……” 她每念一个,于不语的脸色就多黑一分,这些都是酒吧里最贵的酒,虽然不至于付不起,但这明显就是把她当冤大头来宰。 作者有话说: 酒名都是瞎编的,请勿当真哦!!! 第 23 章 苏苏报了一串酒名后,看了一眼江望舒,对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仿佛跟她不熟一样。 她们真的不熟吗?苏苏微蹙眉,不再看她,转身回了卡座。 “哎,咋又回来了?那女的不让你靠近江医生吗?”向骄阳挨着苏苏悄声问。 苏苏扭头看她:“你不觉得现在的江望舒不太一样吗?”仿佛换了个芯似的。 向骄阳看向江望舒那边,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她沉吟一会儿,“确实跟在医院的时候不太一样。”说完,她又双手捧着脸蛋:“但都好有魅力,我好喜欢啊。” 苏苏:“……”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了一排酒水过来,向骄阳叫住要走的服务员:“哎,我们好像没点这么多啊?” 服务员向于不语那边抬了抬手,解释:“是那边那位女士点的。” “这……”向骄阳与她的朋友对视几眼,转头看向苏苏,悄声问:“你说她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就请我们喝酒,还请这么多。” 苏苏:“可能有钱吧,让你的朋友别客气,免费的。” “这样啊,可惜我不能喝。”向骄阳惋惜地摇摇头,转身招呼她的朋友多喝点,回头发现苏苏一口都没碰,不由奇怪:“你怎么不喝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酒了吗?” 苏苏看着江望舒又一次端起调酒师递来的酒饮下,染了酒的脸色微红,大概是要醉了,她头也不回地对向骄阳说:“喝不了,等下要开车。” 要开车?向骄阳惊了,她什么时候买车了?还考了驾照?张嘴还待再问,苏苏却站了起来,朝站得有些摇晃的江望舒走去。 “江望舒。”苏苏站在她们面前,看一眼江望舒腰侧那只碍眼的手,忽然软软一笑:“你喝醉了,要背吗?” 江望舒歪头看她,好像有些疑惑,片刻,忽然勾起红唇,戏谑道:“小可爱,我可不是江望舒,我的名字叫mary。” mary?苏苏看向同样勾着唇的于不语,对方却并不打算说话,连阻拦她靠近江望舒的举动都没有。 mary吗?多重人格吗?结合江望舒的反常以及于不语的态度,苏苏分析出这么一个结论。她对多重人格并不陌生,但也不是很熟悉,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她以前和别人合租时,室友就是多重人格,她们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见过室友的三个人格。 苏苏转眸看向把神智泡进酒里的江望舒,轻声哄她:“好吧,mary,那你要回家吗?我正好也打算回去了,顺路。” 她不在乎江望舒有几重人格,她现在只想把江望舒的身体捞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今夜还没结束呢。”想来是站累了,mary把头靠在于不语的肩上,半阖着眼眸看向苏苏。 苏苏:“那你还想干点什么呢?” “嗯——”mary转着眼珠子打量她,调笑:“我想干什么你都会陪我吗?” 苏苏睨一眼稍显紧张的于不语,轻笑:“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跟她有什么好玩的。”于不语对苏苏嗤笑一声,视线不经意间瞥过她的脖子,嘲笑:“都这把年纪了,还把钥匙挂脖子上,你不会是想带mary回去玩泥巴吧。” 说着,于不语把江望舒揽过来一点,“mary,我又收藏了许多好酒,来我家尝尝吧。” 苏苏并不在意她的讽刺,只觉得她揽在江望舒腰上的手碍眼得很,于是抬手拦住她们,直视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巧了,我家也收藏了许多好酒,年份好像还挺久远的,不知道——mary,你想尝吗?” mary来了兴趣,轻推于不语,却没推动,她轻笑:“阿语,松手。” “mary。”于不语不甘心地看着她,却在她没什么笑意的眼眸下缓缓收回手,转头瞪向苏苏。 苏苏却对她软软一笑,当着她的面揽上mary的腰:“我们走吧。” 于不语捏着拳,一脸不甘地看着她们离开。 “不是说要背我吗?”mary娇媚地拍拍她的肩膀。 苏苏瞥一眼她身上的长裙:“你穿裙子呢,不方便。” 既然对方现在已经不是江望舒了,那她也不想背个陌生人,特别是这个喜欢招蜂引蝶的女人。 mary轻哼,靠在她身上软趴趴地走着。 将人塞到车上后,苏苏问她:“你认识我吗?” mary媚笑:“住在隔壁的小可爱,上次见过。” 上次?苏苏想起有一次江望舒也是穿着一身红裙跟她的两个朋友去酒吧了,而那晚她一夜未归。 苏苏边开车,边看一眼副驾驶的人,她打开车载音响,把音量调到最大,上半身跟着摇滚音乐摇晃着,与平常的江望舒相差甚远。 第26章 回到家,mary的酒意散了不少,她一下车就跑到大门口等着苏苏开门,颇有迫不及待之意。 等苏苏走过来后,她目光下移,伸手去扯苏苏脖子上的钥匙,苏苏看她一眼,淡淡拿下她的手,“不是这把。” mary撩了下头发,自带三分娇媚:“啧,那你快点开门呀。” “你很喜欢喝酒?”苏苏把门打开,问她。 “可以说嗜酒如命吧。”mary走进去环顾一圈,回眸略带嗔怒:“酒呢?你骗我?” 对于她的态度,苏苏不是很在意,抬腿走向左边角落的房间:“在这边。” 这个房间是专门用来放酒的,但是她并不好酒,也不会品酒,只是有时会想要疯狂地喝酒,于是就买了许多品类的酒,而其中大多都是些烈酒,喝进嘴里像火焰在烧窜一样,一路灼烫。 “哇哦~”mary发出一声赞叹,一路看过去,挑了酒架最中间的一瓶酒,她捧着酒瓶子有些欣喜,“romanee conti,还不错。” mary找来两个高脚杯,拉着苏苏坐在小吧台边上,娇笑:“陪我喝酒。” 苏苏现在不想喝酒,但有酒喝的mary眉眼舒展开来,应该有点好说话。于是苏苏坐在她旁边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问:“你经常出去喝酒吗?” mary饮下一杯酒,舒爽地“哈”了一声,然后瞥她一眼:“我倒是想,没机会呀。” “那女人总是威胁我。”mary晃着酒杯,有些些无可奈何的生气。 听这话,她像是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苏苏有些诧异:“你知道这副身体里不止你一个人格?” 她之前的室友好像并不清楚自己是多重人格,苏苏蹙蹙眉,她虽然见过多重人格,但她并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知道还不如不知道呢。”那样就不用被威胁了,mary将一瓶酒喝完,起身去寻下一瓶。 看来江望舒还挺厉害的,苏苏低眸轻笑。 mary往酒架的方向走了几步,像是嫌高根鞋碍事,她弯腰脱下,赤脚踩在地板上,从酒架上又挑了两瓶酒回来。 喝完半瓶酒,mary忽然靠在苏苏身上,纤指轻挠她下巴,勾着眼尾:“小可爱,放点音乐呗。” 声音被她刻意压低,装了性感的磁性嗓音就这么入了苏苏的耳窝,她却不为所动地推开mary,敛起笑意:“没有音响,我也不爱听音乐。” mary不满地啧一声,掏出手机自己播放了一首摇滚音乐,调到最大声,然后一边喝酒一边盯着苏苏看,眸里像是闪着某些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太像在谋划着什么,苏苏蹙眉:“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mary笑着将桌面的三个空瓶子推倒,清脆的玻璃声碎了一地和谐,她站起身倒在苏苏身上,勾着她的脖子,贴上她的耳朵,蛊惑地吹了口气:“小可爱,你想不想享受欲.望呢?” 苏苏的耳朵被灼热的气息烫了一下,烫得她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又被耳垂的凉意惊醒,她一把推开mary,却没控制好力度把人推得跌倒在地。 “嘶~”mary倒吸一口气,醉意散了几分,她抬起还扎着玻璃渣的手看了一眼,缓缓抬头,泫然欲泣地看着苏苏:“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推我做什么呢?” 说完,她又低头看着正在汩汩冒血的手,呢喃:“这下可怎么向她交代啊?” 苏苏看一眼她染满鲜红的手,拧眉,脚步微动,下意识就想去买药,但犹豫一瞬后还是选择先蹲下,第一次用染满霜雪的口吻说:“你以前也对别人做过这样的事?” 只要想到mary用着江望舒身体去对别人做这样的事,她就感觉内心所有的阴暗都像升腾而起的水蒸气一样,凝聚在心头,随时准备来一场狂风暴雨。 语气像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可mary却不怕她,撩眼与她阴鸷的眼眸对视上,意味不明地轻呵:“你猜。” 苏苏定定看她二十几秒,突然软软一笑,慢条斯理地捡起一片碎玻璃,糯糯地说:“你猜,我把这玻璃扎你身上,痛的是你还是她?” mary扫一眼那块锐器,短促一笑,抬起未受伤的手轻抚一下她的侧脸:“长得这么乖巧,声音也这么软,何必这么疯呢?” 苏苏不说话,神色依旧温软,只是眼神也依旧阴冷。 mary顿时又娇笑一声:“不愧是小可爱,连发疯都这么温软。不过你越疯,我越喜欢。可惜,这副身体确实不能受伤,不然她饶不了我。” “小可爱,我要睡觉了,如果不幸的话,明天你还能看到我哦。”说完,她头一歪,开始——装睡。 苏苏:“……” 半个钟后,苏苏拿着伤药看了一眼江望舒的睡脸,然后蹲在床边举着碘伏就对着那只伤手倒了下去。 一声微颤的轻嘶在寂静的房里响起,苏苏轻勾唇角,拿过镊子把她手上的玻璃渣细细挑出来。 如果上次跟于不语她们去酒吧的人是mary,那江望舒明天就会回来了吧?毕竟上次就是这样的。 苏苏把包扎好的手轻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从阳台望向夜空。 真希望太阳快点出来,又希望月亮跑慢点。 江望舒刚醒来还有些迷蒙的意识很快就被手上的疼意笼了过来,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有些迷茫,又有些无奈。 她转头看向房内的环境,墙上挂着的向日葵油画是她上次和苏苏去买的那幅,转眸,她又看到靠在床边的脑袋,那紧闭的双眼下是被她嫌弃过的黑眼圈。 作者有话说: 江望舒:你想把玻璃扎我身上。 苏苏:…… 第 24 章 几乎在江望舒把手搭在苏苏的头上时,苏苏就醒了,她睁眼与江望舒对视上。 她刚醒来的眼眸还带着几分水润,瞧着像细流一样柔软,绵连得连空气都开始黏稠起来。 苏苏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加快,像雨渐渐下大一样,动静也跟着渐渐变大。 好一会儿之后,江望舒收回手,迟疑着开口:“我昨晚喝醉了吗?” 苏苏还未开口,她又解释道:“我一喝醉就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如果昨晚我对你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我想先跟你说一声抱歉。其次,你可以还回来。” 是不想跟让她知道mary的事,还是不想提呢?苏苏在心里分析了一圈,啥也没分析出来,最后还是顺着她的话,软软地说:“你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只是亲了我而已,这也要还回来吗?” “呃……”江望舒支吾着移开视线,耳朵悄然变粉。 苏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软了一下,想说她不介意时,江望舒又迟疑着开口了:“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咚一下,苏苏心里的小鱼儿跳起来又扎进水里,荡出几圈波纹久久不曾平静。 “这样啊——”她学着江望舒以前的口吻把尾调拉长,但又糯着嗓音:“那——我先去刷牙。” 说完她也不动身,直勾勾地盯着江望舒,看她微怔后浅浅一笑,点头:“好。” 苏苏捧着躁动不已的心来到卫生间,牙刷在她嘴里仔仔细细地卷过。 看着镜子里的人,苏苏忽然想起江望舒说她的黑眼圈不好看,但也消不去了,苏苏只好拿起遮瑕膏遮一遮。 磨磨蹭蹭了挺久,再出去时,江望舒已经站在了阳台上看着楼下的围墙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袭酒红长裙揉出几道折痕,却也平添了几分高贵优雅,这是mary穿不出的气质。 苏苏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江望舒才转身看向她,视线在她脸上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刷个牙把黑眼圈刷没了,好厉害呀。” 苏苏也笑:“看不出来这是用了遮瑕膏吗?” “嗯——看出来了。”江望舒向她走近一步,把脸凑过去,自然道:“亲吧,亲完我该去上班了。” 苏苏第一次与人靠这么近,近得脸上的绒毛都好像被对方喷出的气息轻轻地扫了一下,她的视线在江望舒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向前,伸手拥住她:“就这么还吧。” 有时候拥抱更令人向往。 江望舒的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软和着眉眼,抬手环上她的腰。 这个拥抱持续了两分钟,却像持续了两天一样,那满怀馨香扰得她不得安宁。苏苏叹口气,随意翻着动态圈,忽然看见向骄阳发的动态:感谢江医生的照顾【图片】【图片】 苏苏点开第二张图片,左边角落握筷子的手上虎口处有一颗小痣,她在江望舒的手上见到过。 她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都能一起吃饭了。苏苏盯着那颗小痣发了会儿呆,然后给向骄阳发消息:你在医院吗? 向骄阳:在呀,你要来? 向骄阳:记得给我带炸鸡哦。 苏苏:好。 这次向骄阳住在305号病房,苏苏刚踏入病房就顿了下脚步,向骄阳从手机屏幕抬头看了她一眼:“来啦,先坐,等我打完这把先。” 第27章 苏苏把手里的炸鸡放下,在一旁的空床位坐下,耳边是哒哒哒的游戏音效,几分钟后,随着一声“救救我”而落幕。 向骄阳丢下手机,抬手捋上脑门,一顿,又哈哈一笑:“忘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头发可摸了。” 她拍拍自己光秃秃的头顶,看向苏苏,咧嘴:“怎么样?我这个新造型酷不酷?” 苏苏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在她满是乐观的眼神下缓缓开口:“挺酷的。” 这份心态更酷,苏苏没见过她有丧气的时候,尽管总是吃药住院,却每天都嘻嘻哈哈的,仿佛缠绕她多年的白血病是什么小细菌一样不值一提。 向骄阳哈哈一笑,弯腰把头伸过去:“刚剃的,还有点扎手呢,你摸摸,好像还怪解压的。” 看着一根根青色发渣,苏苏把手搭上去感受了一下,扎得手心有些疼,她摸了几下,收回手,轻笑:“确实有点解压。” “是吧。”向骄阳直起腰,对她嘿嘿一笑。 没了头发再这样笑,确实有点傻气,苏苏扬扬唇,解开桌上的炸鸡盒子:“这个还能吃吗?” 向骄阳用力吸口气:“等我化疗完再吃吧,现在——啊,只能闻香止馋了。” “哎,对了,你跟江医生是什么关系啊?上次你怎么搂着她走了呀?”向骄阳八卦地搓手手。 苏苏捏起一块炸鸡咬一口,才说:“她是我邻居。” “omg——”向骄阳睁大眼眸,然后很活泼地捧着脸:“那你跟她关系很好吧,上次都来接人家回家了。怎么办?我好羡慕呀,有那么一个大美人当邻居肯定很养眼吧。” 关系很好吗?苏苏也不太清楚,江望舒太飘了,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像这次,她们拥抱过后,都两天没跟江望舒一起吃饭了,实际上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进过江望舒的家门了,这些天见面也只是远远点点头,礼貌得仿若就只是萍水相逢的邻居而已。 “哎,江医生,你来啦。”向骄阳忽然朝房门口看去。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一样投入她的心湖,苏苏举着半块炸鸡侧身看去,江望舒顿顿脚步,浅笑着走进来:“嗯,没打扰你们吧。” 向骄阳咧着嘴:“怎么会打扰呢,我们刚好说到你呢。” “是吗。”江望舒把手里的盒饭放到桌面,边打开边问:“说我什么呢?” 向骄阳:“说你跟苏苏关系好呀。” 苏苏:…… 她没这样说,苏苏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望舒戏谑地看一眼苏苏,轻笑:“关系是还不错,经常一起做饭吃呢。” “真好呀。”向骄阳感叹,探身往桌面看去,“今天吃什么呢?” “今天比昨天好一点,有荤有素。”江望舒笑着把两份盒饭分成三份,又把其中一双一次性筷子掰成两截,递给苏苏:“一起吃吧。” 苏苏看一眼她还包着绷带的手,想问她手怎么样了,但又碍于向骄阳在这,不太好开口,只能伸手接过:“谢谢。” 江望舒轻笑:“客气什么,我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苏苏:…… 哪里好了,她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一起吃饭而已,苏苏看她一眼,对方弯着眉眼浅浅一笑。 她们相互对视着,落在向骄阳眼里却成了眉来眼去、暧昧不清,于是她悄悄对苏苏挤眉弄眼。 向骄阳生病这些年没少看小说,类型不定,以至于她现在看见两个同性稍微亲密点都能脑补出一场旷世绝恋。 苏苏无奈地扒了口饭,全当看不见她那充满八卦的眼神。 饭吃到一半,向骄阳又忽然抬头朝门口看去:“姐姐,你怎么来啦?” 苏苏和江望舒同时停筷侧身看去,向舟一身黑色西服,拿着公文包走进来,边笑边说:“路过,来看看你。” 向骄阳:“那你吃饭了没?” 向舟坐在向骄阳身边,笑:“吃过了,你们继续吃吧,不用管我。” 她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苏苏放下筷子,收拾了一下剩饭,向舟突然说有点事想跟她聊一下。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江望舒拿过她收拾进袋子里的剩饭,笑着站起身:“那我先走了,等下还有工作呢。” 向骄阳重重点头:“嗯,江医生拜拜。” 苏苏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失神,她都没跟江望舒说上话呢。 “苏苏。”向舟叫她。 苏苏转过头看她,有些提不起兴趣应付她,却还是问:“有什么事呢?” 向舟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很快又恢复干练的样子:“我突然联系不上李诗悦了,你这两天有看到她吗?” 向舟是金牌律师,拥有自己的律师所,一个多月前,苏苏突然给她介绍客户,对方只有十五岁,却要起诉自己的亲生父亲与继母,由于对方未成年,不具备直接起诉父母的法律资格,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但她还是接了。 本来双方都沟通得好好的,今早在手机上聊着聊着突然就联系不上人了,想起李诗悦说过她的继母打她都是往死里下狠手,而她的父亲曾经还拿刀追着她跑,向舟拧着眉,有些担忧。 苏苏微蹙眉,摇头:“没有。” 向舟:“不会出事吧?” “什么出事啊?李诗悦是谁呀?”向骄阳在旁边一头雾水。 向舟和苏苏对视一眼,转头对向骄阳说:“一名原告,我还有事,有空再来看你,你在医院乖乖的哦。” 希望庭园,救护车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刀子,划破整个别墅区。 苏苏顿时蹙眉和向舟对视一眼,脚踩油门快速向里驶去,在转角处与一辆同样快速行驶的救护车擦肩而过。 11号房子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五六名群众站在警戒线外讨论:“真狠心啊。” “是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谁说不是呢,那小姑娘摊上这么个家庭可真是惨啊。” “是啊,也不知道还不能救得回来呢。” …… 光头男人被警察押着走出来,他的衣服上还沾着一滩血迹,低垂着头,神色有些颓靡,但转动的眼珠子却藏着一些些庆幸。 他在庆幸什么?苏苏从院门口看进去,一滩未干的暗红刺目地躺在院子的石板小道上。 第 25 章 苏苏和向舟又回了医院,手术室门前只有她们俩,与李诗悦算不上亲友的两个陌生人。 不一会儿,护士匆匆跑出来跟她们说:“患者失血过多,医院已经没有匹配的血型了,她的父母呢?患者急需输血。” 她的父母来不了,就像当初她的父母也不会来一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苏抬头说:“她的父母来不了,带我去验血吧。” 向舟看着她,抿抿唇:“也验验我的吧。” 护士立马带着她们去验血,检验结果只有苏苏的血可以匹配。 苏苏躺在病床上看着一根细细的管子像贪婪的水蛭一样,不知餍足地吸吮着她的鲜血。 她不知道要被抽多少血,也不知道李诗悦能不能被救回来,只知道自己的头开始有点晕,眼皮有点重,这下不需要江望舒锄地,她就能沉沉地睡过去了。 “那以后就麻烦江医生了。” 是向骄阳的声音,但语气里含着的认真太重,像在交代什么重大事件一样,苏苏蹙眉掀开一条眼缝。 江望舒双手插在衣兜里,低眸与她对视上,潋滟的黑眸里染上几分笑意:“醒啦,感觉怎么样?” “晕,想吐。”苏苏有气无力,声音比平时更软糯了。 江望舒藏在衣兜里的手轻轻握了握,视线从她微乱的发顶扫过,轻笑:“你的身体素质不太行,晕也正常。” “不过好在,没失血过多,不然就不知道哪儿还有血可以喂给你了。”江望舒打趣。 苏苏:“医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向骄阳啧了一声,语重心长:“苏苏啊,你可长点心吧,你贫血你不知道吗?还给人家输那么多血,你跟那什么李诗悦很熟吗?” “不熟。”苏苏转眸看向她,忽然问:“只是你不觉得没人救她,很可怜吗?” “是挺可怜的。”向骄阳点点头,一脸严肃:“不过你也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啊,不舒服也不知道说,就那么挺到晕过去,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向骄阳都开始怀疑她是故意的了,毕竟这人可是最爱自虐了。 苏苏软软看着她:“没来得及说。” “哎,行了行了,又是这副样子,你要是真有这么乖软就不用我瞎操心了。”向骄阳最受不得她软软地看着自己了,感觉语气重一点都像在欺负她一样。 江望舒忽然发现苏苏对关心她的人好像总会露出一副温软的模样,仿佛乖巧听话,实则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她浅笑一声,还是伸手搭上苏苏的头揉了揉:“今天在医院住一晚吧,刚好跟骄阳有个伴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第28章 又被摸头了,苏苏微微闭眸,细微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乖顺得不得了。 虽然感觉那个“们”是顺带的,但看到她们这么亲昵,几乎在一瞬间,向骄阳的灵魂熊熊燃烧了起来。 江望舒笑着收回手,转身欲走,苏苏叫住她:“江望舒。” 江望舒回头:“嗯?” 苏苏:“向日葵,拍照给我看。” 江望舒浅笑:“好。” 她走后,向骄阳立马“嗷”一声:“好甜好甜啊。” 苏苏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向骄阳双手捧着小脸,姨母笑:“我是说我今天看的小说好甜,女主软软的,好乖啊。” 苏苏低眸思考片刻,又抬眸看向她:“乖,会很讨人喜欢吗?” 向骄阳说得意味深长:“必要的时候可以乖软一点,但保持自己的性格才是最讨喜的。” “要是自己的性格本来就不讨喜呢?”就像她的性格不招爸爸妈妈喜欢一样。 向骄阳一笑:“世上哪有什么不讨喜的性格呢,无非是没遇到懂得欣赏的人罢了。” “人们总想把别人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但他们是真的喜欢吗,不见得吧。”向骄阳躺倒在床,双手枕在脑后,感慨:“只有流露最真的本我,才能留住别人永久的喜欢。” 虽然她此刻跷着二郎腿说得一脸沧桑的样子很装,但苏苏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怎么样?我现在像不像个哲学家?”向骄阳侧过身子面向她,眉眼微微往上翘:“这就是多看书的好处啊。” 苏苏轻笑,拿过手机静静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钟,江望舒才终于发了张图片过来,被暖黄灯光晕染的围墙下一株不太清晰的植物在努力抢镜头,可它怎么也抢不过前面半张浅浅笑着的脸。 江望舒什么意思啊?她只是要向日葵的照片,她怎么也入了境啊? 苏苏手指轻触屏幕,把照片放大到只剩半张脸时,捧着手机浅浅地笑了。 江望舒:怎么样?可满意? 苏苏把图片保存好,才回:向日葵看不清。 江望舒:这叫朦胧美。 苏苏又点开图片把那半张脸放大看了一会儿,回:确实很美,我很满意。 江望舒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过来,苏苏也想回个“蹭蹭手”的表情包,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只好作罢。 也许是身体确实有点虚吧,这一晚,苏苏睡得有点香,但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看一眼还在熟睡的向骄阳,悄悄摸出手机蒙住脑袋,翻出昨晚保存的照片偷偷欣赏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又有点心跳加速起来,这只盛着笑意的眼睛像是偷偷装了个她一样,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它的专注。 苏苏悄悄撩开被子,让新鲜空气挤进来替她散散热。 天空渐渐大亮,江望舒拎着小小的保温桶进来,却只看到向骄阳捧着个手机笑得一脸欣慰。 “骄阳,早呀,苏苏呢?”江望舒把保温桶放到桌上,四下看了看。 向骄阳收起手机,仰着脸笑:“她在卫生间洗漱呢。” 话刚落,苏苏就从卫生间出来了,她走过来在江望舒面前站定,软软一笑:“早啊。” 江望舒微歪歪头,忽然抬手往她脸上伸去。 苏苏屏着呼吸,眼睁睁看着一颗小石子落入她心里一样,随着温凉的触感传来,那颗小石子也在她心里激起半尺浪花。 “水没擦干。”江望舒把食指举到她面前,上面正挂着一滴小水珠,片刻,顺着手指滑到指根处。 苏苏缓缓呼口气,“没有毛巾。” 江望舒看一眼她薄粉的耳朵,浅笑一声,转身打开保温桶:“我煮了猪肝粥,补血的。不过味道可能不太好,所以我另外买了一份小米粥给骄阳。” “我懂,我懂。”向骄阳笑眯眯地捧着小米粥,对苏苏挤挤眼。 苏苏:“……” 她坐在床头,问江望舒吃了吗,江望舒轻点头:“吃过了才来的。” 苏苏这才捧起巴掌大的保温桶,淡淡的腥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入鼻头。 这味道…… 苏苏看一眼江望舒,对方双手在身后抚了一下,压着裙摆在她身边落坐,然后浅笑着望过来。 这味道,确实不太好,腥味没祛好,咸度也有点淡,猪肝还有点煮老了,苏苏吃得面无表情。 这时,向骄阳把空碗放下,擦擦嘴:“苏苏,你那个好吃吗?” 苏苏看她一眼:“好吃。” 江望舒短促地笑了一下,“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煮给你吃。” 向骄阳顿时捧着脸羡慕地看着苏苏,苏苏收拾好保温桶,软软地说:“会不会太麻烦?” 江望舒笑:“不会,明天你直接来我家吃吧。” 对于明天,苏苏第一次有了期待,哪怕之前天天跟江望舒搭伙吃饭都没有产生过什么期待感,现在竟然会为了一顿早餐而有了期待,人心真是……神奇。 苏苏在医院没呆多久,出了房门却遇到向舟,对方一脸凝重地说:“情况不太妙。” 苏苏蹙眉:“李诗悦没救回来?” 她醒来就没打听过李诗悦的情况,好像对方跟她毫不相干一样,事实也确实是毫不相干。 “不是,救回来了,不过还在昏迷中呢。”向舟拉她到外面走廊站着:“只是刀上只检测出李诗悦的指纹,而李汕也一口咬定是李诗悦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那样一个桀骜的少女,怎么可能自己捅自己。苏苏拧眉问她:“没有监控吗?她的继母不在场?” 向舟摇头叹气:“案件发生在她家,没有摄像头,而她的继母说是在外地出差,并不知情。” “是谁报的警?”苏苏突然问。 向舟又是一叹:“是李诗悦,警察到的时候,她已经中刀了。如果还没找到李汕的犯罪嫌疑,他将被无罪释放。” 苏苏拧起眉头,“他有前科,一个多月前我亲眼见他拿刀追着李诗悦跑,物业那里应该有监控录像。” “那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苏苏回忆了半分钟:“8月13日。”那天江望舒有点调皮,不愿意承认跟她是朋友。 向舟松口气,柔柔看着苏苏:“那可以麻烦你跟我跑一趟吗?我对那里的物业不太熟。” 苏苏刚好也要回去了,便点点头。 只是调取录像的结果并不如她们的意,那一天能拍下他们的摄像头刚好坏了。 坏得太巧合了,苏苏站在监控室里遍体生寒,如果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可是,真的会有父母能狠心这么对自己的孩子吗? 第 26 章 苏苏作为曾经的目击证人跟着向舟跑了一趟警局,回来后感觉全身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她忽然有些累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能从别人的不幸中汲取能量了,相反,看到别人过得不幸时,她那小小的能量正在以细小、微弱、不易察觉的状态慢慢流失。 是谁说觉得自己很惨时就去看看,这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惨的人。但为什么要去比这个呢,都是不幸的人,何必要从别人身上找庆幸?而这种庆幸又能维持多久呢? 灵魂的空缺,是多少攀比都填不满的。 苏苏从车上下来,毫不犹豫地爬上江望舒家的墙头。 昨晚看到的那两株向日葵此刻已经被罩在了一个小小的塑料棚里,它们也成了温室里的花朵,被人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苏苏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脑袋,隔着塑料膜注视着里面待开花的向日葵,秋风扯着她的长发,里面的向日葵却一动不动。 她忽然很期待开花的那一天,被精心养护的花朵应该会开得很艳吧。 阳光从这儿头缓缓照到那儿头,江望舒拉下遮阳板一路向阳行驶,打开院子大门就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横在院门口,她看一眼小棚旁边的背影,轻踩油门从影子上碾过去。 高跟鞋与青石板路碰撞出清脆的哒哒声,头顶的光影突然被遮了一半,淡淡的馨香开始在鼻头萦绕,苏苏仰头看去,背光的仙子笑得如同她背后的太阳一样温暖。 “你不会又在这儿坐了一天吧?”江望舒朝她伸手。 面前的手纤细白皙,掌心透着健康的淡粉,苏苏抬手搭上去,就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软软一笑:“只坐了小半天而已。” 江望舒也笑:“那我还应该夸夸你,没让自己中暑咯。” 苏苏:“这个天气没那么容易中暑。” 江望舒轻哼。 苏苏看一眼她们依旧相握的手,谁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悄悄捏了捏江望舒的尾指,问她:“你怎么搭了个棚啊?” 江望舒微扬眉毛,低眸望去:“为了给向日葵一个好的环境,让它在冬天也能开花。” 苏苏:“开花之后呢?” “你猜呀。”江望舒有些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然后拉着她往屋里走:“今晚吃香辣蟹吧,好久没吃了。” 第29章 苏苏跟在后面看着她们相握的手,软和着眉眼:“你买螃蟹了吗?” 她没看到江望舒有拎什么菜回来。 “买了,在车上呢。”江望舒又拉着她换了个方向走去。 拿个螃蟹也要手拉手一起去吗?苏苏无声轻笑,只是她的笑没有维持多久,在进门后渐渐隐于唇角。 客厅还那个客厅,客厅又不是那个客厅。 墙面只多了一张半人高的全家福,其中四个人都笑得那么幸福,只有江望舒和江凝笑得很——精致,融洽中透着一丝丝别扭。 “呃,这是我妈妈要挂在这儿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先收起来。”江望舒见她站着不动,忽然想起上次的事,拉着她的手微微松开就要去把照片取下来。 苏苏却五指轻拢扣住她的手,转身望向她的眼眸:“江望舒,你喜欢吗?喜欢这张照片吗?” 江望舒微愣,抿抿唇,与她对视一会儿后浅浅一笑:“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妈妈喜欢,她应该也是要喜欢的吧。 “是吗。”苏苏靠近她一步,第一次有些蛮不讲理地说:“那你取下来吧,我不喜欢看到。” 上面的江望舒不快乐,她不喜欢看到。 “好呀。” 江望舒应得有些轻快,动作也有些迅速,不到两分钟她就把墙上和桌面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半分留恋都没有,可见她也是不喜欢的。 除了照片,碗碟也换了,所有的碗碟上都印有卡通的一家四口,或妈妈抱着女儿的卡通图片,苏苏也不喜欢,于是举起手里的碗软软看向江望舒:“这些也可以换掉吗?” 江望舒把剥好的蒜放到砧板上,转头看向她手里的碗,唇边的浅笑微微敛了半分:“明天我再买新的回来吧,这些到时先放起来。” 苏苏:“不能扔了吗?” 江望舒轻笑:“扔了等下用什么?” 苏苏:“我家有,我去拿过来。” 说完,她没给江望舒反应过来的机会,匆匆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苏苏捧着一小摞碗碟回来了,她左右看了一圈,那些碗碟确实不见了,但没被江望舒扔掉,而是放在了消毒柜的最下层。 真的不能扔了吗?苏苏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怪异感。 江望舒看着她手里的碗,短促一笑:“你这是把家里所有的碗都拿过来了?是打算一直在我这里吃吗?” “可以吗?”苏苏眨眨眼,神情颇有几分无辜。 江望舒轻笑:“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做饭。” 苏苏打开燃气灶,“我不是一直在做吗。” “嗯,说得也是。”江望舒看她爆好姜蒜后,适时把处理好的螃蟹递给她,忽然说:“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李诗悦怎么样了?毕竟你献了那么多血呢,就一点也不关心人救没救回来?” 苏苏把螃蟹倒进锅里,回她:“向舟跟我说过了。” “这样啊——”江望舒低着头拿手戳了戳砧板上的蒜苗,有些安静。 苏苏瞥一眼她,抿抿唇后,又瞥一眼她的手,“你的手受伤了,应该不能吃辣吧。” 听她这意思是要剥夺自己喜爱的食物,江望舒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吃。” 她没说为什么要吃,只是目光里带着两分威胁,仿佛不给吃就要做点什么坏事一样,苏苏忽然觉得这样的她也很可爱,心头不由微软,开口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了两分哄人的意味:“那我不放辣椒可以吗?等你好了我再做辣的。” “你说呢,没有辣椒算什么香辣蟹。”说着,江望舒还把辣椒递了过来,一副要看着她加进去的样子。 苏苏有些无奈,妥协又带点挣扎地只放了两根辣椒进去,然后软软看向江望舒:“就这样吧,也好吃的。” 江望舒轻哼,却没有说什么。 香辣蟹没什么辣味,江望舒却觉得好像确实还不错,也蛮合她胃口的。 苏苏见她喜欢,低头轻笑,想着回去再研究研究新菜式。 她们每次吃饭都有些安静,却不见尴尬。 吃完饭,江望舒忽然有些迷茫地说:“她的反抗换来这种结果,你说这是她想要的吗?” 苏苏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好一会儿才猜到她说的是李诗悦的事,但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们都不是李诗悦,衡量不了什么。 “她的继母要虐打她,她顺从,可能永远都在挨打;而她的父亲——存在谋杀的嫌疑,她顺从,也许已经没了。”苏苏只能阐述事实,“而她的性格,也不可能一直顺服。” 人怎么可能永远压抑自己,永远被训服呢? “谋杀?”江望舒惊了,她还没来得及打听什么呢,只知道李诗悦失血过多,还以为是跟她的继母打架打成这样的呢。 苏苏点头:“你忘了上次李诗悦的父亲拿着刀追着她跑了吗?” “你的意思是……她父亲……”江望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撑着脑袋怔怔出神。 苏苏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不好多说,只好先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出来见江望舒还在撑着脑袋有些茫然的样子,心尖陡然微疼,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江望舒。” “嗯?”江望舒回神,抬头看向她。 苏苏张开双臂:“我可以向朋友要一个拥抱吗?今天去警局当了一回目击证人,感觉没什么能量了。” 江望舒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在对方平静的眼眸中站起身,轻轻拥了过去。 她想,刚好此刻她也需要一个拥抱,好驱散心底四起的寒意。江望舒渐渐收紧双手,缓缓将脸埋进了苏苏的肩颈里。 这个拥抱有些硌人,但也有些温暖,江望舒悄悄吸口气,鼻尖好像有些茶香在飘荡。 “你最近睡得好吗?”好久之后,江望舒似忽然想起她的睡眠障碍。 “不太好,但没有再吃安眠药了。” 江望舒:“那——今晚要敲木鱼吗?” 苏苏用侧脸蹭了蹭她的发顶:“不用,今晚也许可以睡得好一些了。” 江望舒转转自己站得有些酸的脚踝,轻轻退开她的怀抱,浅笑着与苏苏对视上:“好像抱了挺久了,有充到电量吗?” “嗯。”苏苏点点头,软软地说:“不过不多。”还可以再抱一会儿。 江望舒轻笑,卧蚕堆成一道新月,她抬手揉揉苏苏的脑袋:“贪心。祝你今晚有个好眠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苏好像从“贪心”里听出两分宠溺,几乎在一瞬间,她心头的悸动就像四起的大雾,全方位蔓延开来,潮湿渐渐包裹着她。 今夜,苏苏拥有了一个好眠,第二天她依旧在天蒙蒙亮时起床,依旧爬墙翻到江望舒家,与两株向日葵一起等待着沐浴阳光。 阳光打在她脸上,折射几分温软。江望舒站在阳台上,双手撑着护栏,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那人却突然抬头冲她软软一笑。 还未沐浴阳光,便已感受到了温暖,江望舒不由缓缓露出一个浅笑:“看来这围墙白建了,一点都拦不住人。” 苏苏站起来走近阳台下面,仰头看她:“那你要拦我吗?” “嗯——你猜呀。”江望舒笑着离开阳台。 猜什么呢,苏苏不想猜。 不一会儿,面前的大门自里打开,江望舒笑着走出来,“早呀。” 现在才说早,苏苏心下一笑,走近她,张开双手,软软地说:“早,朋友,我可以要一个早安抱吗?” 她想她确实很贪心,想要的不止一个拥抱,还有别的。 但江望舒很调皮,她抬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在苏苏往前时轻轻向旁边躲去,上扬着眼尾:“可我今天不想和人拥抱。” 说完,她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傲娇地转身走进屋里。 真调皮啊,苏苏看着她有些轻快的背影,弯着眉眼跟在她后面:“行吧。”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江望舒回头浅浅地笑。 苏苏望着她的眼眸:“还不错,一觉到天亮。” 江望舒:“那——可以说说当初你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她有点好奇,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感觉苏苏虽然有点心理毛病,但好像并不需要心理医生。 苏苏一笑,有些戏谑:“向骄阳说你是医术了得,是名神医。” 江望舒:“……” 她只是平平无奇的心理医生而已。 作者有话说: 向骄阳:冤枉,我没有说是神医。 第 27 章 走进厨房,江望舒先是舀了点米进锅里,苏苏突然问:“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江望舒抬手在她面前扬了扬,“都是些小伤,已经结痂了,还怪痒的呢。” 玻璃是她亲自挑出来的,伤口确实不大,但还是要注意的,于是苏苏从她手上接过锅,“我来吧。” 江望舒轻笑:“你不是说我煮的猪肝粥好吃吗,不想吃啦?” 第30章 苏苏微顿,淘好米把锅放到灶上,“没有不想吃,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做,我按照你的方式来煮。” 江望舒挨着她往锅里看了看,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煮的不好吃?” “没有,挺好吃的。”苏苏默默说道。 江望舒用肩膀推了推她,把她挤到一边,“那就我来煮吧,正好练练。” 苏苏:“……” 她终于知道江望舒煮的猪肝粥为什么有一股腥味了,除了盐和油,其他什么都没放。 “要不,放点姜丝一起煮,可以去寒。”苏苏在旁边小声提议。 江望舒看她一眼,浅笑:“好呀。” 得到首肯,苏苏立马刨姜切丝,看着她丢进锅里后,又软软提议:“我觉得还可以再放点料酒和酱油,提提色,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理。”江望舒又看她一眼,笑着往锅里加入料酒和酱油。 苏苏有点安心了,问她:“你喜欢做饭吗?” “喜欢呀。” “那——天赋怎么样?”苏苏斟酌着用词。 江望舒无奈一笑:“可能少一点点天赋吧。” 难怪。苏苏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憋不出一个字。 江望舒嗔了她一眼,假装生气:“你看,你就是觉得我煮的猪肝粥不好吃,煮的饭也不好吃。” “没有。”苏苏下意识否定,片刻,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饭煮得挺好吃的。” 江望舒被她逗得破了功,弯着眉眼:“那是米本来就好吃。” “也不是,煮饭多放一点水会太烂,少放一点水会太干,你煮的刚刚好。”话题虽然没营养,但苏苏说得很认真,认真得不像在夸人,而是在讨论什么学术问题一样。 “这么会夸,是跟奶奶学到精髓了吗?”江望舒打趣了一句,关火转身面向她。 苏苏软软一笑:“跟你学的。” 说完,她端起锅就向餐桌走去。 也许是皮了一小下,苏苏现在的心情很好,江望舒的心情好像也不错,一直挂着浅笑,眉眼偶尔小抖一下,不见往日平稳。 她现在不是因为礼貌友好而挂起的假笑,是真的因为开心而发笑。苏苏很喜欢这样的江望舒,很喜欢她每一根眉毛都上扬着雀跃。 她舀了一碗猪肝粥放到江望舒面前,拿起另一个空碗时,江望舒阻止了:“舀你自己吃的就可以了,我不爱吃猪肝。” 不爱吃猪肝家里还备了猪肝,那就是特意为她备的了,苏苏心下微喜,垂眸看着她们搭在一起的手。 没一会儿,江望舒把手从她虎口上移开后,苏苏才抬眸看向她:“那你吃什么?” 江望舒:“我等下上班的时候再买点包子吃吧。” 苏苏问:“你想不想吃炒面?我家有。” 江望舒轻笑:“想呀,不过时间上来不及了,我得出门了,毕竟——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上班真不自由,苏苏以前也上过班,也迟到过,也被扣过工资,但好在她现在不用上班了,于是她同情地目送江望舒开车离开后,又捧着碗坐在向日葵旁边吃完粥才回了自己的家。 虽然她不用上班了,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工作的。 苏苏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其实也称不上是工作,写小说是她最喜爱的事,这能让她更好地感受到自己有在好好活着,与笔下人物一样,有血有肉,会爱会憎,历经不幸,也会——追求幸福。 快写完一章时,企鹅号突然响了起来,苏苏没理,等写完后才点开企鹅号,是江望舒发过来的消息:晚上吃什么呀? 这话问的,好像她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了一样。苏苏看一眼时间,她过了半小时才回过去,江望舒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对着键盘敲敲打打,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苏苏放弃挣扎一般,缓缓敲下:鸡爪煲?吃不吃? 文字看着好像有些太生硬了,苏苏又找了个狗狗摇尾巴的表情包发过去。 那边回得很快:吃,不过我可能要晚一点才会回到,大概七点左右。【摸摸头】 苏苏:好。 江望舒没再发消息过来了,苏苏看着顶端的名字,好一会儿之后,动动手指点进江望舒的头像,在备注那栏悄悄改回“舒宝”。 做完这些,她捧着手机左右看了看,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心虚。 嘀嘀一声响,苏苏立马往屏幕看去,与舒宝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她回的那个“好”字上。 不是江望舒发来的,苏苏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是9号小男孩,说他爸爸又来了。 又来了啊,苏苏长叹一声,起身走下楼,这次她没带书,往裤兜里揣了一沓钱就慢吞吞地走过去了。 她好像对这些事已经不积极了。 如果她不曾认识江望舒,那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当那个阴暗的好事者,但她感受到了爷爷奶奶的好,得到过江望舒给予的温柔,她又怎么甘心继续抱着扭曲的心理去看别人的不幸,从而满足自己的庆幸? 她做不到了。 苏苏看着脚下的影子,抬手在地上投出小鸟飞翔的影子,扇动的翅膀略显笨拙,可它不会坠落。 真希望每个人都能学会飞翔,飞往属于自己的天地。 9号房子的风暴仍在继续,却好像不是小男孩挨打的声音,从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中,苏苏猜测出了一个连贯的故事:大概是男人公司破产了,回来要变卖这套房产,女人闹了起来,一改往日的逆来顺受,泼辣地与男人打起来,好像还占了上风。 而9号男孩正站在大门口处,一脸讥讽地看着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苏苏斜靠在树杆上,遥遥与9号男孩对视上,对方径直朝她走过来,右手向上一摊:“虽然挨打的不是我,却是与我有关的人,所以费用还是不能少的。” 苏苏撩撩眼皮:“你就不去帮一下?” 她看见女人好像有些落于下风了。 9号男孩嗤笑:“大人的事,我这些小孩子管不了。” 大人与小孩的身份永远处于不对等的位置,像大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小孩的人生方向盘,而小孩却不能随便插手大人的事。 但是真的管不了吗?还是大人没有给你管他的机会? 苏苏从他微微泛红的眼眶扫过,把钱掏出来放到他摊开的手上,然后转身离去。 9号男孩叫住她:“你不看了吗?” “人不能一直被过去所困。”苏苏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如果可以,希望未来你可以披荆斩棘。” 只能看到从前也会忽略现在的生活,更会错失未来的美好。 苏苏抬手摸摸脖子上的钥匙,一时分不清这句话是说给小男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像她总沉浸在过去里,把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半点波澜也没有,连乘风踏浪的机会都体会不到,那有什么好的呢? 像安慰自己一样,苏苏把脖子上的钥匙解下来,伸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好久,她又收回手把钥匙慢慢戴回去,像心甘情愿戴回一把枷锁一样,又轻又重。 放不下就先静置着吧。 苏苏回家拿上车钥匙,出去买了点新鲜鸡爪,听老板说是刚从鸡身上切下来的,她看看鸡爪上还挂着的冰块,扯扯嘴角,把钱付了。 她没有江望舒家的钥匙,只能在自己家做晚饭了,但她家的灶没怎么开过火,第一次还打不着,打了好几次才把火打出来。 七点钟,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在身后响起,苏苏转身看去,江望舒换了一身鲜红长裙,脸上的妆容也有些艳丽,像初初绽放的红玫瑰。 乍一看,苏苏还以为是mary又出现了,再一看,那昳丽容貌上是她所熟悉的清浅笑容。 “怎么,不认识我了?”江望舒把手里的包包放到沙发上,抬步向她走去。 苏苏看着她的笑眼,突然向前一步,轻轻拥住她,“江望舒。” 江望舒一愣后,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嗯。”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安抚,但感觉现在苏苏需要这样做,她就这么做了。 苏苏没抱多久,得到回应后就松开了,她对着江望舒上下看了一下,软软地问:“怎么穿成这样了?” “我妈让我换上的,她带我去见了个人。”江望舒唇边的笑微微敛了几分。 她又不开心了,只是不知道是她的妈妈让她不开心,还是那个人让她不开心,或许都有。 苏苏把那句“什么人?”给吞了回去,她们只是邻居,再亲密点也只是朋友而已,有些话并不适合过问。 苏苏转过身掀开锅盖:“那你吃晚饭了吗?” 江望舒短促地轻呵一声,有些抱怨:“没吃饱,那里的菜不好吃。” 所以那个人很重要吗?要特意打扮一番,还要一起吃饭。苏苏抿抿唇:“那洗洗手吧,差不多好了。” “好呀。”江望舒洗完手挨过来嗅了嗅,“嗯,闻着就很好吃。” 第31章 第 28 章 吃完饭,江望舒又想出去散散步了,苏苏体会不到外面有什么好走的,以前她在外面散步都是抱着看热闹的目的在外闲晃,说来她还从未身心放松地散过步呢。 江望舒换了一身休闲居家服,啪嗒啪嗒趿着拖鞋就出来了,披散的大波浪还带着几分湿意,笑意盈盈的脸上透露着两半不怀好意。苏苏猜她是又想爬上她的背了,于是对她软软一笑,自觉地转身半蹲下来。 她也很喜欢背江望舒,虽然会有点累,但她特别喜欢江望舒趴在她背上微微晃脚的样子,可爱得让她想一直背下去。 “怎么这么上道了,我都还没开口呢。”江望舒缓缓攀上她的背,习惯性撩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卷着。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那么喜欢让苏苏背她,但趴在她背上好像有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苏苏背着她慢慢地走着,视线瞥了一眼那微微上翘的白嫩脚丫,粉粉的指甲晃得她想摁住它。 “可能是默契吧。”苏苏移开视线,难得说了一句玩笑话。 江望舒轻笑,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她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常常呆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还觉得很舒适,好像就该是这样的,谁都不用想方设法地找话题缓解人与人交谊时的不自在。 苏苏也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宁静又自然。 背着江望舒路过9号房子时,江望舒忽然说要下来了,苏苏有些舍不得,但她没有理由强背,只好半蹲下.身子把江望舒放下来。 江望舒刚下在地上,就抬脚轻踏了踏地面,喃喃:“还怪不习惯的。” 不习惯她可以继续背。苏苏看她一眼,还未开口,江望舒就开始往前走,回头轻笑:“还是走走吧,别我说要散步,结果路全让你走完了。” “我不介意。”苏苏几步追上她。 江望舒短促地轻笑一声,戏谑地看她一眼:“就这么想背我啊?” 是呀,想背。苏苏在心里回她,面上却只是轻飘飘看向她:“好像每次都是你让我背的。” “但这次是你主动要背我的。”江望舒微挑着眉,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些微神气。 真是傲娇啊。苏苏轻笑,不与可爱的她争辩。 沿着马路走了一圈,她们又回到那两幢小房子外,江望舒看都不看一眼围墙里黑漆漆的房子,直接走到小草坪上。 苏苏不知道她不回家睡觉还想干嘛,但无论她想干嘛,她想她大概都会陪着吧。 江望舒抬头望望夜空,忽然问:“你上次躺在这里睡觉是什么感觉啊?会感觉很自由吗?” 她很早之前就想体会一番了,但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做不到这么随心所欲。 “感觉挺舒服的,你想试试吗?”苏苏觉得她应该想,于是没给她回答的时间,直接回屋抱着凉席和被子出来了。 将凉席铺好,她率先躺下,朝江望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轻笑:“躺下试试吧,这么看夜空会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真的可以吗?江望舒扭头看看自家的围墙,应该可以,妈妈又看不到,应该不会再在她耳边念叨要怎样怎样,不能怎样怎样了。 躺下去的那一刻好像打破了心里的某种壁垒一样,舒爽的风从里面涌了出来,携着自由在空中翩跹起舞,连天上的霓虹都在闪烁着欢呼。 确实很舒服,江望舒抬手对着明月握了握,如果抓住的是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苏苏偏头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举动,也跟着抬手虚握了握月亮,她抓住了,抓住了自己的人生,抓住了自己的未来,抓住了自己的自主权。 “苏苏。”江望舒轻唤了她一声,在她看过来后,又浅浅一笑:“没什么,就叫叫你。” 苏苏这个名字听说是她的父母懒得想名字,瞎取的,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姓和名都是同一个字,显得很敷衍,但今天她好像有点喜欢了,从江望舒嘴里念出来像是在叫昵称一样,温柔中又带着一丝缱绻。 苏苏心里的喜悦跑到了眼里,也跑到了嗓子里,她含着笑意也叫了一声:“江望舒。” “嗯。”江望舒应了一声,却没看她,闭着眼睛感受路过身旁草尖的风。 苏苏却侧着身子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给她盖了盖被子,闭上眼睛。 半夜,苏苏忽然被怀里拱过来的生命体给拱醒了,她睁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昳丽睡颜,那皎洁的脸庞被月光投下淡淡的眼睫阴影,像雪地留下的半瓣红梅那样美好。 苏苏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美颜暴击、心头小鹿乱撞,以及,身体的欲.望。 她想亲她。 苏苏知道,只要她稍微往前一点就能亲到江望舒的唇,但偷亲是不对的,她不能这样做。 心头的火热瞬间又被深夜的风吹得冷却下来。 也许是有些冷了,江望舒往她怀里拱了拱,像找到热源一样安心地将额头贴在她颈窝处。 好了,这下连脸都看不见,别说偷亲了,连念想都没了。苏苏无声轻叹,握握拳头,抬手轻轻搭上她的腰,将她拥住,却没有再闭上眼,她忽然不想睡觉了,就想这么躺到天亮。 她对江望舒的友情好像一不小心就升了级,不想跟江望舒做朋友了,想做别的关系。 这半夜很快就过去了,一眨眼,天空就绽放出刺眼的光芒,江望舒皱着眉嘟囔了一声,娇娇软软哑哑的,听得苏苏浑身一颤。 低眸与睡眼惺忪的江望舒对视上,对方刚睡醒的眼眸还带着几分水润,软糯得很,苏苏心头又是一颤,这样的江望舒太有反差萌了。 意识渐渐回拢,在感受到自己的膝盖正夹着苏苏的腿,手也紧紧抱着对方的腰,彼此呼出的气息正交缠在一起时,江望舒心头突然一跳,一股热气漫上脖颈,但面上却淡定得很。 江望舒缓缓退开她的怀抱,坐起身捋捋头发,将自己可能已经被热气染粉的脖颈遮住,转头对还躺着的苏苏浅浅一笑:“早呀。” 苏苏盯着她桃粉的脸庞,软软一笑:“早。” “时间应该不早了,我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餐了,回去收拾一下就该去上班了。”江望舒温温柔柔地留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了,脚步匆匆,好像真的很赶时间一样。 看着她消失在眼前,苏苏这才缓缓呼出一口大气,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她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但早上面对江望舒她也会不知所措,也会害怕对方会露出不喜的神色,但好在没有。 不过她没想到,江望舒竟然会脸红,为什么会脸红呢?她也会紧张,会心跳加速吗?苏苏仰躺着胡思乱想起来。 想着想着,她又忽然很想带江望舒去摘花了,想和她一起把花朵别在雕像的耳朵上,真是想想都觉得很有趣。 可惜没机会,天一亮,江望舒又是那个要打卡上下班的打工人,而她还是那个死宅,没什么事的话,她可以一直不出门。 其实,太宅也不是很好,要不去医院看看向骄阳吧,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化疗得怎么样了,顺便再看看李诗悦,可以的话,再顺便和江望舒一起吃个午饭。 苏苏有时候是个行动派,想到就要去做,于是她开着车四平八稳地来到医院,刚好在停车场遇到向舟,对方笑着朝她走过来:“苏苏,正好,李诗悦说想见你呢。” “见我做什么?”苏苏不认为她们有这么熟,虽然半个钟前她还想着要来看看李诗悦,但她清楚那都是借口,她只是想来见江望舒而已。 向舟摇头:“她没说,只说有事要和你说。” 苏苏:“那我去看看吧。” 李诗悦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眼神也没了往日的桀骜不训,倒是平和了许多,也许是上头没人压制她了吧,又或是经历一番生死,看透了许多。 “你来啦。”李诗悦对苏苏扯扯嘴角。 苏苏点点头,走到她旁边,开门见山:“找我有什么事?” 李诗悦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后面的向舟身上,轻声说:“向姐姐可以先出去吗?” 向舟柔柔一笑:“好,那你们先聊。” 等病房只剩她们两人后,李诗悦才再次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对于她感激的眼神,苏苏毫不在意:“我也不是要救你,只是当时的血有点多,想放一放了。” 她的话逗得李诗悦扑哧一笑,下一瞬又“嘶”一声,显然是扯到伤口了。 “不管怎么样,你放的血救了我一命,这是没错的。”再开口时,李诗悦有些轻松,“虽然我妈妈给我留了很多遗产,但你可能也不缺这个,不过以后我想当一名律师,如果未来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给你免费。” 十五六岁的人说话总是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憧憬,这很美好,但苏苏不认为自己未来会需要用到律师,不过她没说话,不想破坏少女对未来的积极性。 “向舟说你找我有事要说,是什么事呢?”这次苏苏问得有了几分温和。 第32章 说到这个,李诗悦渐渐严肃起了神色,斟酌半分钟才开口:“其实,我在我家装了微型摄像机,本想收集那女人打我的证据,却没想到我亲爹竟然真要杀我。” “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她嘲讽地扯扯嘴角,“现在想来,我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不过前两天我把手机埋在了你家门口的那块草坪里了,你可以帮我交给警察吗?” 埋手机还是她怕被继母给打晕过去,继母又翻她手机,那就大事不妙了,但她又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只能埋在那个经常看她和继母打架的女人家里了。 至于她的父亲,她早就不抱希望了,只是被他拿刀捅进身体里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受,但她也做不到谅解,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苏苏抿抿唇,问:“你就这么信我?” 她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而不是交给她的律师,苏苏觉得——她可真年轻。 “信呀。”李诗悦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你爱看别人家的热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是一个温暖善良的人。” 苏苏:“……” 她们才见过几次?就温暖善良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 第 29 章 苏苏一脸怀疑地从李诗悦病房里走出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苏姐姐人美心善”。 心善?她心善?那她之前满心的阴暗都是什么?幻觉吗?是吗?是吧,毕竟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什么坏事,连人都没有骂过,这么一想,她还是蛮善良的,与向骄阳嘴里人美心善的江医生差不多。 “苏苏。”向舟一看她出来,立马站了过来,笑问:“怎么样?她有说什么吗?” 苏苏微蹙眉,想着刚刚李诗悦把她支出去了,想来应该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于是摇摇头:“没什么。” 向舟有些失望:“如果她也没有证据的话,李汕怕是关不了多久了。” 李诗悦只对她和警察说是李汕捅了她,但又拿不出证据,这就很难办了,向舟叹一口气。 “也许过两天就有新证据也说不定。”苏苏只能这么说。 向舟却以为她在安慰她,心里一软,决定先把这事放一放,她笑着对苏苏发出邀请:“中午一起吃饭吗?我知道有家西餐好像还不错。” 西餐有什么好吃的,苏苏不想吃西餐,她想吃医院食堂的饭菜,于是她摇摇头:“中午我还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去吃西餐了。” 向舟失落了一瞬,很快又温柔地笑起来:“好吧,那我去看看骄阳,你要一起吗?” 苏苏看看时间,还有半个钟江望舒才下班呢,于是点点头,正好看完向骄阳就可以去找江望舒了。 向骄阳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位病人,但好在她习惯了与自己共处,所以没人跟她讲话时,她也不会觉得无聊,一个人看着窗外也能自娱自乐,偶尔看见小鸟飞过还吹了个口哨,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苏苏最欣赏她这副心态了,仿佛没什么可以困住她一样,她永远自由、永远可以飞翔。 “苏苏,姐姐,你们来啦。”向骄阳笑得有些虚弱,眼里的神采却没少半分。 向舟摸摸她的搭在被子上的手,感觉有些凉,就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现在入秋了,要注意保暖。” 向骄阳咧嘴轻笑:“嗯,一直注意着呢,我可小心了,绝对不会让自己着凉的。” 向舟无奈又宠溺地捏捏她的脸。 苏苏在旁边看着她们的相处模式,内心好像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从前面对这类亲昵的场景,她总会移开视线,怕自己羡慕嫉妒,但现在不会了,她好像开始懂得欣赏这类美好了。 不过这个场景没持续多久,向骄阳现在的精神不是很好,时不时打个哈欠,苏苏也没有多留,只是简单地看望一下就离开了。 苏苏拿出手机看了眼,11点56,江望舒快下班了,她踏上楼梯,数着阶梯上了两层楼,时间也才过去一分半钟。 不过江望舒竟也会早退吗?还剩两分钟才到饭点,她竟然双手插兜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江望舒在楼梯口与她相遇,有片刻的怔愣,很快又浅浅一笑:“你怎么来了?” 语气太熟稔了,不过这次苏苏却觉得她们确实有点熟了,是可以一起约饭的人了。 “来看看向骄阳,顺便来找你吃饭。”苏苏软软看着她,“可以吗?” “可以呀,我正好要去食堂呢。”江望舒走下楼梯,“走吧,最近食堂来了个新厨师,做的鱼还不错。” 医院食堂只对内部人员开放,不过江望舒带着个小跟屁虫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小跟屁虫紧紧跟在她身后,她点了什么菜,小跟屁虫也要跟着点一份,她看过去,小跟屁虫就对着她软软一笑,江望舒毫不怀疑,如果小跟屁虫长了条尾巴,一定会疯狂摇起来。 “怎么样?还不错吧。”江望舒看她吃了一口鱼之后,问了一句。 苏苏蹙蹙眉:“嗯——没我做的好吃。” 江望舒被她逗得短促一笑,还待再说什么时,身旁的空位忽然坐下一名女护士:“好巧啊,江医生,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坐都坐了,还问什么。苏苏在心里白她一眼。 她希望江望舒说介意,但江望舒一般不会给人难堪,只挂上精致的微笑:“不介意。” “哎,对了,我哥让我问问你,怎么不回他的消息,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女护士一脸天真地看着江望舒。 江望舒:“他挺好的,只是跟我不合适。” 女护士一脸遗憾:“这样啊,那真是可惜,我还挺希望能跟江医生成为一家人的。” 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尴尬,八字没一撇的事也能拿出来希望这儿希望那儿,多大脸?苏苏很少生气,但现在却不自控地瞪了她一眼,瞪得女护士一脸莫名。 江望舒笑笑不说话,看着苏苏那有点凶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可爱。 而苏苏瞪完人就开始戳碗里的土豆,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 江望舒跟着往她碗里看了一眼,笑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苏苏慢慢抬起头,看一眼女护士,木着脸开口:“嗯,你吃饱了吗?” 江望舒放下筷子:“饱了。”她也没什么胃口了。 “那我们走吧。”苏苏起身拿过她面前只动过几口的饭菜和自己的叠在一起。 她们俩都没吃几口,苏苏觉得全是女护士的锅,毫无眼力见地挤到她们这桌,还说一些让人讨厌的话。 只是,“成为一家人”是什么意思?从食堂出来后,苏苏憋不住问了一句,江望舒脸上的笑慢慢敛了起来,过了会儿才说:“是我妈安排的相亲对象,不过我不感兴趣。” 相亲对象?那就是说江望舒现在还没有对象,目前是单身状态,苏苏小小地雀跃了一会儿,很快又回归到现实,现在没有对象,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有了,毕竟她现在都开始相亲了。 “既然你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去相亲呢?”苏苏软软地问。 江望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平静地说:“因为我妈希望我能找个好对象呀。” 苏苏蹙眉,“她希望,你就要去找吗?你很听父母的话吗?” 她忽然想起上次纪舒予说要建围墙,尽管江望舒不喜欢,却还是连反驳都没有就乖乖应下了。 江望舒深吸口气,故作轻松:“是呀,因为他们爱我呀,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这些话她爸爸妈妈已经在她耳边讲过几万次了,每当她不想乖乖听话时,他们总要这么说,像是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将她的蠢蠢欲动给压回去。 “那为什么有时候你那么调皮呢?完全不像听父母话的孩子。”苏苏想起自己曾经被江望舒使唤的日子,还有不听爷爷奶奶话的时候,那样的江望舒可一点也不像听父母话的乖宝宝。 “因为有时候我也想做些出格的事啊,在爸爸妈妈看不到的地方放肆一些。”江望舒转过头,轻笑:“不过,我真的很调皮吗?我不应该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吗?我不优雅不知性吗?” 苏苏认真地想了想:“面对别人时很成熟优雅,对我却有些调皮。”顿了顿,她忽然看着江望舒的眼睛,说:“很可爱。” 使唤她很可爱,对她提各种要求很可爱,给她敲木鱼很可爱,为她种向日葵很可爱,下雨时要她接才下车也很可爱,把真实的一面对着她更可爱,怎么都很可爱。 苏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完了,清晰的心跳声告诉她,她又坠入了一个新的笼子里,那个笼子里有江望舒,有她对江望舒产生的向往。 她很可爱?江望舒的眼眸微闪了闪,一丝薄烫爬上她的耳朵,她撩了下头发:“再出去吃点东西吧,刚刚没吃饱。” 苏苏看一眼她微红的耳朵,软软一笑:“好。” 第33章 医院周围挺多餐馆的,苏苏和江望舒去面馆点了一大碗牛肉面,然后像好朋友那样,一人拿一个小碗从大碗里夹一点面出来分着吃。 面的味道很一般,但吃的方式很有意思,不知不觉间,她们就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完了。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钟左右,江望舒问苏苏要去公园走走吗,苏苏正想怎么找借口跟江望舒多呆一会儿呢,听她这么问,立即应下:“好呀,那里的鱼还挺可爱的。” 江望舒轻笑:“在你眼里什么都可爱吗?” 苏苏也笑:“不是。” 她们对视一眼,不知怎的,同时笑出了声。苏苏看着红灯上的小红人,忽然也觉得很可爱,本来已经憋住笑的她,不知怎的又扑哧了一声,在江望舒看过来时,她坦坦荡荡回视过去:“抱歉,我只是觉得那个小红人也很可爱。” 江望舒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片刻又无奈地看向她:“所以是它可爱,还是我可爱?” 问出口后,两人都愣了下,江望舒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有些幼稚,又像电视剧里争宠的桥段,真是……中了邪吧。 苏苏认真地看着她,软软说:“你可爱。” 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流转。 江望舒移开目光:“绿灯了,我们过去吧。” 苏苏忽然觉得那个小绿人一点都不可爱,她无奈地快走两步追上江望舒,但斑马线上来往的人群有些拥挤,把她挤得一个趔趄,手也被人扶住了。 “小心点。”江望舒看她一眼,手向下滑。 苏苏看向江望舒牵着她的手,忽然觉得刚刚撞她的人有点可爱,她想谢谢那个人。 走过斑马线,她们谁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苏苏试探性地握紧了些。江望舒微扬着唇,当没发现,牵着她慢慢走进公园,沿着湖边欣赏湖里的鱼。 桥上的游客往湖里丢了些面包,金色鲤鱼蜂拥浮出水面,只为抢夺那拇指大的小面包。 江望舒忽然指着桥底下的鱼:“你看那条翻着肚子的鱼有什么感想吗?” 苏苏望过去:“它死了,该投胎了。” 江望舒被她的正经逗得一笑,问:“那你猜它是怎么死的?” 苏苏看一眼那些时不时往湖里丢面包的人:“肯定不是饿死的,这儿那么多人投喂呢。” “那可不一定,它若不争不抢,可不就被饿死了吗。”江望舒忽然靠近她,“所以,有时候要争也要抢。” 第 30 章 苏苏没有争过,也没有抢过,她从小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争不来,也抢不来的,所以她从没试过和哥哥争父母的宠爱,因为父母的态度告诉她,她没资格争。 “那你会争吗?”苏苏问。 “会。”江望舒又挂上那种缥缈的笑意,“不过争不是因为我想要,而是我不想要。” 人总要被动接受很多东西,而有些东西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争才有机会挣脱身上的束缚,也只有争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江望舒抬头看着在空中盘旋的飞鸟,轻呼一口气:“后天就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你是自己过吗?” 江望舒从前面的接触推断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这么久也没见她有什么亲戚朋友过来看她,真有联系的也就只有医院里的向骄阳了。 “嗯,自己过。”苏苏偏头看她,“你呢?” “回家吧。”江望舒转身,“走吧,我该回去上班了。” 中秋那天江望舒没回家,因为她的爸爸妈妈来了,不像苏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她的爸爸妈妈现在肃着一张脸。 江望舒还没下班,不过他们有钥匙,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江望舒的家。 没多久,江望舒回来了,她脸上难得有些慌张,车门都没关就踩着拖鞋匆匆跑进屋,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时又放缓脚步,仪态万千地走过去,挂上温顺的笑容:“爸爸,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的眼神四处张望了会儿,在没看到另一个身影时,有些不安地朝楼上看了一眼,轻声问:“妈妈也来了吗?她在哪啊?” 江哲扭过头,温和地看着她,语气却隐有不悦:“怎么舒宝一回来就要找妈妈,是爸爸不好吗?” “没有,爸爸也很好,只是奇怪您和妈妈形影不离的,怎么没看到妈妈呢?”江望舒笑着挽上他的胳膊摇了摇,露出女儿家模样。 “舒宝回来啦。”纪舒予听到声响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站在楼梯旁,脸上隐有怒意,“正好,妈妈有点事想和你说,你上来一下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江望舒抿抿唇,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 “那爸爸我先上楼了。”江望舒松开手里的臂弯,踏上楼梯,每走一步好像都在减轻她心里的惶恐,越过最后一步阶梯时,她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妈妈,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呢?”江望舒挂着温顺的浅笑。 “你跟我进来。”纪舒予扯着她的手腕把人拽进房间后,一把关上房门,砰一声,响在了江望舒心里,震出几分波澜,她垂下眉眼等待着熟悉的问责。 “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啊,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呢。”纪舒予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后,看向她的眼神又生气又失望,“舒宝,我们同意你自己出来住,你就是这么回馈我们的,情.趣用品,你不止用,还明晃晃地摆在床头,你的羞耻心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人,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妈妈那么爱你,小时候花那么多时间陪你,给你的全是最好的,可你呢,你那么作践自己有想过爸爸妈妈心里有多难受吗?” 江望舒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她的指责,听着那沉甸甸的母爱。 “不行,你得搬回去跟爸爸妈妈一起住,妈妈得看着你才行。”纪舒予拉着她的手,强势中带着哄地说:“舒宝乖,跟妈妈回去好不好。” 回去,回去那个全是束缚的牢笼吗?回去那个连睡觉时间都要限制的地方吗?不,她不要回去,江望舒抬起眼皮,缓缓挣开她的手,“我不想回去。” 或许她的抗拒太明显,纪舒予眼里的强势缓缓散去,带上几分示弱,“不回去,不回去就让你这么作践自己吗?爸爸妈妈那么爱你,生你养你花了那么多心思,你现在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想听爸爸妈妈的话了是不是?嫌爸爸妈妈老了是不是?” 看着这张忽然变得脆弱的脸,江望舒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永远是这样,永远拿道德来捆绑她,拿所谓的爱来压制她,永远想掌控她的人生。 江望舒泛红着眼眶,“妈妈,我没有嫌你们老的意思。可是,您能不能看看我,看看您面前的我,她长这么大快乐过吗?她活到现在有多少事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就连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能自己做主。” “可现在她病了,您知道吗?”江望舒看着她同样泛红的眼眶,哽咽着喉咙,“她现在的身体里已经住了不止她一个人格,她分裂出了第二人格,您知道吗?” “舒宝。”纪予舒神色有片刻的慌张,很快又恢复成示弱的样子,“舒宝,你放心,只要你保持情绪稳定,她是不会出现的。” 闻言,江望舒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原来你们知道。” 江望舒颓然地垂首,喃喃:“你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知道竟然还想要掌控我。” “我以为你们都不知道,就一点都不敢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异样,怕你们难过担忧,却原来是我太天真了。”江望舒眼里噙着的泪水缓缓漫了出来。 “舒宝。”纪予舒伸手想拉她的手,被江望舒躲开了,她只好后退一步,语气却开始有些强硬,“舒宝,我们没有要掌控你,你说你想出来自己住,我们也同意,但是现在你竟然,竟然玩那种东西,妈妈不能再放任你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如果你不愿跟我回去,那我们可能会喊阿方他们过来请你回去。” 阿方是她们家的保镖,只听纪予舒的话。 江望舒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那种东西可不是我在玩,如果你想见她,就把阿方喊过来吧,到时就让mary将家里搅翻天,她那么爱玩,肯定很乐意跟你们玩的。” “江望舒。” 这还是纪予舒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喊她的名字,可江望舒却不怕她了,梗着脖子与她对峙着。 她不能再让步了,即使她可能争不来自己想要的,但她真的不能再让步了。 江望舒一改以往的顺从,满脸写着倔强。 最后,可能是纪予舒实在不想面对mary,竟然离开了房间。 江望舒扯了扯嘴角,她妈妈最讨厌mary这样的人了,行为放肆,爱享乐,一出现永远在夜店,还好酒,爱处处撩拨人,一生好面子的妈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放纵的女儿。 十分钟后,楼下传来汽车响动的声音,江望舒站在阳台上一脸平静地看着父母驱车离开。 第34章 忽然,她扭头看向隔壁,苏苏一怔,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与她对视上。 江望舒的眼角还有些泛红,她看着苏苏的眼里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定,浅浅一笑:“下来给我开门。” 苏苏很少拒绝朋友,更何况是江望舒,她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刚刚江望舒跟她妈妈的对话她都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她想着现在江望舒的心情肯定很差,于是苏苏连拖鞋都没穿就哒哒哒地跑下楼了。 大门刚打开一会儿,江望舒就来了,她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每一声都像踩在了苏苏的心上,清晰地感受到了颤动。 “可以接吻吗?”江望舒抚上她的侧脸。 闻言,苏苏有些愣神,喃喃:“什么?” “突然想和人接吻了。” 此刻苏苏已经来不及细想江望舒为什么来她家要换上高跟鞋,为什么想接吻了,因为江望舒见她没拒绝就捧着她的脸吻了过来。 唇被湿.软.吮.着,潮.湿也在她心里发了芽。苏苏只呆了一瞬就抬手搂上江望舒的细腰,与她笨拙又青涩地接吻。 穿上高跟鞋的江望舒要比她高上半个手指,苏苏只能微仰着头品尝她惦记过的唇,比她想像中的还要软、还要勾.人。 江望舒的手渐渐移到她后颈处,手指捧着她的后脑轻轻揉捏,苏苏的小.腹忽然麻了一下。 “苏苏,你想不想享受欲.望?”江望舒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吻了吻。 熟悉的话,微凉微湿的触感让苏苏恍惚以为mary又来了,她微微退开身子注视着江望舒的眼睛,温柔中又带着点缥缈,是江望舒。 “你想吗?”苏苏问,嗓音有些软哑。 江望舒浅笑:“想。” “为什么呢?” “有些累了,想享受一下欲.望带来的快.感,想放纵一把。”江望舒捏捏她的耳垂,“可以吗?” 累了?伪装很累、应付父母很累,是这样吗?苏苏抿抿唇,软软看着她:“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不会找别人?” 江望舒轻笑,认真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没有合适的了,陌生人不合适,朋友也不合适。还有,我们做过之后,感觉你应该不会太在意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只想做.爱,不想进一步的关系吗。苏苏搂紧她,只针对她的前半句,问:“只有合适吗?” 江望舒看着她的目光流转出几分温柔,“不只有合适,还有什么我暂时分不清,但我忽然想与人发生.关系时只想到了你。” 苏苏忽然感觉心里凭空涌出一口井,有水落下,滴答滴答地荡出好多涟漪。她搂着江望舒贴了上去,软软地说:“可是我家没有指.套。” 江望舒一愣,随即短促地轻笑:“还知道要戴指.套,你懂得还不少呢。” 苏苏:“网上看到的。” “噢。不用也可以。”江望舒说。 “那——要先洗澡吗?”苏苏在她颈窝轻嗅。 “好。” 在她刚应下时,苏苏就粉着脸拉着她往楼上走,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像在击鼓一样,每一声都带着不可逆改的劲头清晰地敲在她们心上。 第 31 章 江望舒被压倒在.床时,不可控地紧张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么荒谬的事,被妈妈知道怕是要发疯了吧。 可是,她也快要疯了啊。 江望舒抬手圈住身上人的脖颈,“苏苏,吻我的时候用力点。” 她想再放肆一些,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沉浸在现在。 “江望舒。”苏苏认真地看着她,软软说:“我是第一次,如果不舒服,你要告诉我。” “好。”江望舒捏着她的耳垂轻点头。 江望舒的皮肤很薄,轻轻一吮就浮现一个红印,也很敏.感,被呼吸浅浅地扫过就立马竖起一小片绒毛,它的底色染着红晕,又渗出薄雾,苏苏知道这些让人.欲.罢不能的反应都是因她而起。 “江望舒,不舒服你要告诉我。”苏苏又说了一遍,然后边吻着她,边贴上去。 有些事情大概天生就会的吧,不用特意学习,到了一定的年龄,自然而然就掌握了。 江望舒呼吸骤然停了一瞬,攀在她肩上的手用力一抠,苏苏立马停下所有动作,静静注视着她。 渐渐适应之后,江望舒搂着她的脖颈往下微压:“继续。” 然后,她就感受到了陌生的颤.抖、抽.搐,以及大脑无法形容的酥.麻,平静下来后,江望舒看向她泛红的脸颊,视线下移,轻笑:“这钥匙刚刚硌到我了。” “那我把它取下。”苏苏也觉得这钥匙碍事,她取下后随意丢在床头柜上。 江望舒抚上她的背,轻叹:“再来一次吧。” “好。”苏苏吻过去。 这个过程很美妙,不是触感美妙,是江望舒染红的眼尾很美妙,是她浅.吟的声音很美妙,是她回馈的反应很美妙。 苏苏觉得与江望舒交融时连灵魂都在共鸣,她很喜欢,她觉得江望舒也很喜欢,因为她看见江望舒半阖着的眼眸里只流露出了欢.愉,贝齿不时轻咬下唇,呢喃着让她再放肆些。 究竟要多放肆呢?苏苏不知道,只凭着感觉去感受江望舒是否满意。 第三次,江望舒爬了上来,分.膝跪在苏苏两侧,“这次,再放肆一些好吗?” 要多放肆才算好呢? 苏苏逐渐到她大概只是想发泄一下父母带给她的痛苦,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江望舒最先想到的是她。 她看着江望舒绯红的脸贴了下来,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 苏苏被她的举动刺激到尾.椎骨都在发麻,更别论江望舒还在边啄吻她的耳朵边低声呢喃:“真的很舒服。” 能让人全身心投入的舒服。 既欲又御的嗓音让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向上微.顶,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江望舒的细腰,她觉得她大概懂得什么样的放肆才算好了。 这一晚,她们抛弃世俗上所有的条条框框,放肆地享受欲.望与孟浪。 江望舒真的很放肆,不知节制,她像要把身上所有的束缚以这种方式全部释放出来一样,不知餍足地缠着苏苏做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她才浑身无力地窝在苏苏怀里沉沉睡去。 天亮之后,却是江望舒最先醒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眼圈,好像突然顺眼了许多,其实这也算一种标志了,就算苏苏戴着口罩她都能通过这两个黑眼圈认出她呢。 江望舒抬手轻碰了碰面前的黑眼圈,视线忽然被手臂上的斑驳红痕吸引,昨夜好像真的太放肆了。 “早。” 有些软哑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回味,江望舒抬眸,浅笑:“早呀。” “几点了?我该上班了。”江望舒翻了个身,摸出手机,轻笑:“九点多了呀,看来要被扣工资了。” “反正都要扣工资了,那就再睡会儿吧。”苏苏贴上她的背,软软地说。 江望舒浅浅一笑:“不行,十点半约了人的。” 说完,她起身捡起地上的浴袍,当着苏苏的面将满身红色斑驳遮掩起来,回头浅笑:“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吧。” 整个过程都太自然了,自然得让苏苏恍惚以为她们已经在一起了,但当她看见江望舒披着浴袍穿上高跟鞋后,陡然清醒,她们只是短暂地交融了一晚而已。 她没想到跟江望舒会发展到这一步,但时机又好像刚刚好,在她喜欢上对方的时候,在对方想跟她发生.关系的时候,就这么自然而自然地发生了,彼此都很舒服自在。 苏苏在床上躺了几秒,也捡起地上另一件浴袍披上,来到阳台,江望舒穿着浴袍踩着高跟鞋绕过围墙进了家门。 江望舒果然做得很好,穿上衣服只字不提昨晚,连刚醒来的反应都那么理所当然。 当床.伴也挺好的,起码比朋友更亲密一些。 江望舒走后,她也没什么事可做了,以前她还爱出去走走,看看哪儿有热闹可看,但现在她觉得还不如看向日葵有趣。 苏苏给向日葵浇完水后,又爬上围墙回了自己家,电话刚好响了起来,却是她以前期待的妈妈打来的,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期待了。 电话响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接通,没说话,那边也沉默了片刻才有声音传来:“是我。” 连名字都不愿叫,很难想象她们居然是母女。 苏苏转眸,发现江望舒的手表落在这儿了,她看着手表冷淡地“嗯”了一声。 或许是她的态度不热情,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开门见山地说:“你爸的厂资金出了点问题,想找你借三十万给员工发工资。” 她爸经营的那个厂特别小,全厂员工不到一百人,以前还能挣点钱把日子过得有几分派头,但近些年能接到的单子越来越少了,员工也少了一大半,估计连三十人都没有了。 第35章 她每年都要偷偷回去看一下,虽然也不知道要看些什么,但该知道的也知道得不少。但单单是发工资的话,根本用不上三十万。 苏苏拿起手表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开口时带了几分嘲讽:“你以前不是说看不上我那几千块钱的工资吗,你觉得我有三十万吗?” 她十八岁就出来打工,刚拿到工资时还试图向家里证明她是个有用的人,但她妈妈却拿起她双手奉上的工资丢弃在地,一脸嫌弃:“就这几千块钱给我买件衣服都不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容纳不了她的家了,后来有钱之后也没告诉过他们,而她们竟也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好像忘了她一样。 “你工作了那么多年,连三十万都没存到吗?你……” 怎么这么没用,苏苏在心里替她把没说完的话补上。 “那你有多少?” 那边的暴脾气好像比以前有所下降了,竟然能把骂她的话给忍下,苏苏扬起不屑的笑意:“东拼西凑应该能有十万。” “十万,十万怎么够?我不管,就算你去借也得给我凑够三十万,我养你这么大,送你上学,花了那么多钱,十万你就想打发我,我告诉你,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花了那么多钱?”苏苏冷笑,眼里一片悲凉,掌心被手表硌得微疼时,她松松拳,深吸口气:“如果我没记错,从我上一年级就总在捡苏浩天的衣服穿,文具也永远是苏浩天不要了,丢到垃圾桶里,我偷偷去捡回来用的,被发现还要被苏浩天打一顿。” “还有上学,苏浩天一年的学费都够我小学和初中的所有学杂费了,很多吗?你怕是忘了我去的是什么学校了,也忘了义务教育这件事了。” 那些被她静置起来的记忆就这么跑了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苏苏不想跟她算这些旧账,没有意义,对方对她的态度不会改变,她心里的委屈也没人来平,冷着语气说:“三十万我可以想办法,但需要时间。” 就当还当年发烧时,妈妈给她喂过一次药吧。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凑齐,不然你就永远别回来了。”那边的气势一下就拔高了不少。 苏苏讥笑,他们连大门的锁都换了,她还能回哪儿去? 不愿再多说,苏苏挂断电话,仰躺在床上,那些不公的待遇走马灯一样在脑里闪过,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旁观着小小的自己是怎么讨好他们也得不到半点关爱的。 原本她以为很在意的事,现如今竟也提不起她的任何波澜了。 所以,有什么是能长久困住你的呢? 在时间的洪流中,那些不甘与执念终有一天会被碾碎成粉末,拍拍衣袖,什么也不剩。 苏苏把手里的手表放下,拿起旁边早已失去作用的钥匙,这是她父母家的钥匙,却早已打不开那扇门。 也许真的该死心了,她与自己斗争了那么久,却还是安慰不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也许童年的创伤就算是花上与宇宙同长的时间也抚平不了的,她不该再奢望拿这一生去治愈不幸的童年了,她应该用这短短的一生去相遇未来的几分偶然的美好。 苏苏攥着钥匙来到楼下,在草坪上挖了个坑,将钥匙埋进去,然后在原地什么也没想地坐了起来。 许久之后,她突然想找点事做,又发现好像没什么事可做,《她》已经完结了,暂时还不想开新坑,苏苏对着小草坪环视一圈。 也许可以像1号房那样在周围种上一圈小花朵。 苏苏按照导航来到花鸟市场,打算买点花朵种子,却差点被一阵鸟叫劝退,但是当她看到里面懒懒晒太阳的乌龟时,忽然想到了江望舒。 她对着乌龟拍了张照片,给江望舒发过去,配文:像你。 没一会儿,舒宝:你骂我是王八? 苏苏捧着手机轻笑:没有,只是觉得你们神似。 舒宝:哼~ 苏苏看着这个波浪号,仿佛听见了她的小尾音,轻笑一声收起手机左右看了看,老板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看向左边大树底下,一名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笑呵呵地小跑过来,“靓女看上哪个了?我这儿的花花草草,小龟小鱼都特别好养。” “我想要这只龟。”苏苏抬手指了指。 “没问题,这种龟最好养了,寿命又长,靓女家里有鱼缸吗?要不要再买个鱼缸?不然这只小乌龟没地方住不是。” 老板热情推荐,苏苏钱多,在他的店里买了乌龟和鱼缸,还有饲料,又买了几包据说很好养的菊花种子。 这下她也不用再忍受鸟叫了,直接把该买的和不该买的全在老板这儿买全了。 第 32 章 江望舒回来就看到苏苏家周围的土都翻了个身,新泥在夜色下起起伏伏,而大开的门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趴在一个一米多长的玻璃大缸边上,手里拿着小刷子在里面洗洗刷刷,颇为认真。 大缸旁边还有很多零零散散的石头瓦片,一只中午才见过的小乌龟懒懒趴在一个小盒子里,江望舒蹲下将小盒子拎起来看了看,喃喃:“哪里像了?” “伸懒腰的时候很像。”苏苏举着刷子回过身,倚靠在鱼缸边上软软地笑。 江望舒“哼”一声:“我没见过,不承认相像。” 苏苏笑着拿手敲了敲她手上的小盒子,小乌龟连动都不动一下,她无奈:“你倒是伸个懒腰证明一下自己啊。” 江望舒轻笑,移开小盒子:“它自己都觉得不像,懒得理你。” 她从地上翻出一包饲料,拎着小乌龟坐到沙发上,心情颇好地往小盒子里丢下几颗饲料,小乌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它好像不爱吃这个。”江望舒抬头有些戏谑地看着苏苏,“它以后不会被你给养死吧?” 这个她也不确定,苏苏微蹙着眉坐在她身边,不信邪地往里又丢了几颗饲料,小乌龟依旧一动不动。 “你说……它还活着吗?”苏苏有些忐忑地戳了戳小盒子。 江望舒看一眼快要趴到小盒子边上的人,逗她:“也许已经去见阎王了吧。” “可是老板说很好养的啊。”苏苏拎起小盒子摇了摇,小乌龟终于抬腿爬了两下。 没死,苏苏松了口气,偏头:“江望舒,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舒,你觉得好听吗?” 江望舒睨她一眼,“我觉得平舌的苏更好听,叫起来也顺口,不用卷舌头。”她戳了戳小盒子,“是吧,小苏。” 小乌龟往旁边挪了挪腿,江望舒偏头,有些神气:“你看,它也喜欢。” 苏苏学她“哼”了一声,起身回去继续刷鱼缸。 小苏就小苏吧,她也不是很介意这些。 一直到刷完鱼缸,把小乌龟放进去,江望舒还坐在沙发上,苏苏看一眼时间,已经22:14了。 好像有预兆一样,苏苏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拒绝,软软一笑:“上楼吗?” “好。”江望舒浅笑着点点头。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像是本来就该是这么发展一样。 苏苏一边抚摸一边吻着她的肚脐,她昨晚就发现这里是江望舒的敏.感点,碰一下都要轻颤一下,更别论柔.软的吻了。 “苏苏……”江望舒抚上她的后脑,无意识地呢喃一声。 “别紧张,会舒服的。”苏苏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腿。 这种体验比昨晚更令人沉迷,像从高空坠落,还没摔成泥就又飞了起来,她短暂地脱离了这个世界。 江望舒拥紧苏苏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好一会儿之后,她伸手在外游弋了几下,看着苏苏潮.红着脸颊隐.忍地哼了一声后,浅浅一笑:“这么快,很舒服吧?” 这是显而易见,但江望舒还要问出来,就总感觉有些故意的成分。 但苏苏也只是羞涩了一瞬,很快又贴着她, “嗯,很爽。我们再试试这样吧。” 江望舒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轻笑:“好。” 一夜贪欢,还是江望舒最先醒来,她侧躺着撑起脑袋静静地欣赏起了那两个黑眼圈,手指捏着苏苏的长发一卷一卷着。 苏苏连眼睛都没睁,软软地说了声“早”,然后手上一用力,将人抱了个满怀。 她的动作自然得让江望舒有些眷恋,软软趴在她身上,轻笑:“不早了,快11点了,该想午饭的事了。” “那你想吃什么?”苏苏睁开半条眼缝看着她,问得又懒又软。 “想吃海鲜砂锅粥。” 苏苏会做很多菜系,唯独不会做砂锅粥,家里也没有砂锅,但这根本难不倒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宅女,网上买菜是她当下最熟练的事。 趁江望舒回家洗澡后,苏苏照着菜谱捣鼓起了砂锅粥,可能她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吧,做出来的味道竟也不错。 她直接端着锅去了隔壁,江望舒却已经穿上一身休闲服,怀里抱着个小纸箱从楼上走下。 第36章 江望舒把纸箱放到沙发边上,叉腰呼了口气:“哎呀,还挺重的。” 苏苏把锅放到餐桌上走过去看了看,“你搬这么多书下来干什么?” “搬家呀。”江望舒一脸轻松。 “搬家?”苏苏有些诧异,偏头看着她,“搬去哪里呢?” 江望舒边往餐桌走,边说:“医院附近啊。” “为什么呢?”苏苏跟着她在餐桌前坐下。 江望舒舀了碗粥放到她面前,“这幢房子是我爸妈买的,前天你大概也听到了吧,我跟他们闹不愉快了,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发生不愉快,我不好再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了。” 接受得越多就越被动,她不想继续当一个只按照爸妈想法走的小孩了。 苏苏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粥,好久才问:“那我能去找你吗?” 江望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轻笑:“可以。” “等下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送我过去吗?”江望舒耸耸肩,“车也是我爸妈买给我的。” “好。”苏苏点点头。 只是以后不能每天见面了,也不能一起做饭吃了,苏苏忽然感觉嘴里的粥都不香了。 吃完粥,江望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其实她也没什么要带的,这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是她妈妈安排好的,她不想带走,挑挑拣拣也就只有几件衣服和一箱书而已。 苏苏看一眼她收拾出来的东西,问:“你走后,外面的向日葵怎么办?” 江望舒想了想,“我等下让人来装个灌溉系统吧,好像是可以远程灌溉的。” 说着,她把一抽屉的小葫芦也装进箱子里。 苏苏看一眼窗外,跟着她蹲在地上,抬手捏了捏她的衣角,软软地说:“其实,我也可以给向日葵浇水的。” 没一会儿,她又补充:“这次我不会浇那么频繁了,不会再烂根的。” 这样她每天还能有理由跟江望舒汇报一下向日葵的情况,顺便再聊聊天。 许是看她太软了,江望舒捏捏她的脸蛋,“也可以,反正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开花了。” 江望舒把纸箱递给她,笑:“帮我搬一点吧。” 吩咐得太自然了,就像她们接吻做.爱一样,都太自然了,自然得让苏苏总有种她们在谈恋爱的感觉。 把东西搬上车后,苏苏按照江望舒的指挥一路开过去。 江望舒租的是单身公寓,一房一厅,设备齐全,拎包就能入住,但稍有洁癖的她还是把床和沙发衣柜这些都换成了新的。 很多生活用品也要重新购买,她和苏苏把东西搬进公寓后,又去了一趟超市。 走在超市里,江望舒看见什么都想买,这还是她第一次决定自己的生活用品,以前都是她妈妈给她安排好,她只需接纳就好了。 家居区摆着一张浅灰色懒人沙发,坐上去像陷在里面一样,人也变得懒懒的。 江望舒对这个沙发很满意,笑着伸手:“拉我一把。” 苏苏松开购物车把手,握上她干燥的掌心,稍用力将人从沙发里拉了出来,“这个也要买吗?” “买呀,占地面积不大,放在客厅刚刚好,放假就窝在里面看看书,应该挺舒服的。” “会不会有点小。”苏苏把目光放到旁边较大一点的懒人沙发上,抬手指了指,“我觉得那个应该更舒服一些。” 坐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江望舒短促一笑,并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顺着她道:“我也觉得大一点更好些,那就买这个吧。” 两个小时逛下来,江望舒买了不少家具家电,将那个不大的小公寓全换上了新装,也点缀了不少冷清。 江望舒买的东西几乎全是冷色系,乍一眼看去没什么人气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别墅的暖色调。 但看着挺高雅的,挺符合江望舒的气质的。 苏苏在小公寓没呆多久,吃过晚饭江望舒就说时间不早了,于是她极上道地提出离开,却错过了江望舒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也错过了留宿的机会。 回到家,才晚上九点多一点,正好可以把鱼缸旁边的假山、石头、小苔藓摆进鱼缸里。 小乌龟慢悠悠地一步一步顺着小台阶爬出水面,然后懒懒趴在大石头上面,苏苏往鱼缸里放了点小鱼小虾,小乌龟又慢悠悠扎进水里,然后四个爪子使劲划拉,追着前面拼命游动的小鱼跑。 苏苏拿起手机给舒宝发信息:小苏游泳的速度很快,你想看吗? 半个钟后,舒宝才回:它不懒了?拍个视频我看看。 苏苏看一眼还在追着小鱼跑的乌龟,回:它可能游累了,现在在休息。 舒宝:那还挺可惜的。 苏苏:如果你想看,可以随时过来,小苏游泳的样子也很像你。 舒宝:你不要欺负我看不到就随意瞎编。 嗯,瞎编的。 苏苏轻笑,看一眼正在吃小鱼的乌龟,却回:没有瞎编,它吃小鱼的样子也像你。 江望舒蹙蹙眉,退出聊天界面,打开另一个软件搜索小乌龟吃小鱼的视频。 一口一条,吃得那么凶狠,哪里像了?江望舒直接把视频发过去,配文:你骂我吃相不文雅? 苏苏捧着手机轻笑:没有,小苏吃小鱼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还会用爪子擦嘴,跟视频里的不一样。 舒宝:有这么人性化? 苏苏:有的呀。 发完,她扬着唇收起手机,又往鱼缸里放了些小鱼儿进去,小苏划动着四肢追向小鱼,一口一条。 第 33 章 早起,苏苏拿着手机轻点几下屏幕,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 江望舒把院门的智能锁的权限给她开通了,不用再爬墙,但里面也再无佳人。 向日葵长势良好,几许湿润又能维持两三天。 苏苏把洒水壶放好,慢慢接通夺命一样的电话,那边忍着怒火,说:“钱凑够了没有?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给工人发工资了,拿不出来钱,那些工人非得把你爸告上法庭不可。” “急什么,这才早上,还有一天时间呢。”苏苏打开免提,蹲在地垄边上开始摘菜。 这些青菜长得很好,江望舒带不走,倒是便宜了她。 “反正我不管,今天下午之前你就得把钱给我凑够。别忘了是谁将你养大的。” 苏苏看一眼被挂断的电话,内心竟然想骂一句神经病,片刻,她又有些诧异,她想她真是变了不少,连这种活人才会有的情绪都能体会到了。 她扯扯嘴角,抱着一小把青菜回家。 照旧煮了碗面条,配上荷包蛋,再加几根新鲜蔬菜做点缀,几块钱的成本一下子就有了几十块钱的派头。 苏苏拍照发给舒宝:刚摘的青菜吃着就是不一样。 那边倒是回得很快:哼~便宜你了。 苏苏轻笑:你想吃吗? 舒宝:想吃就会有吗? 苏苏:想吃就会有。 舒宝:想。 苏苏:那我过明天带过去给你? 过了好一会儿,舒宝才回:好。 间隔的几分钟,简单的“好”,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客套话。 吃完面条,派件小哥刚好把她前两天买的观景小竹子送到家门口。 将院子用小竹子围起来,来年再配着盛放的菊花,应该还不错吧。 苏苏把最后一根小竹子埋进土里后,看一眼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去银行取钱花了一个钟,再开车到华城也要两三个钟。明悦小区的保安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打游戏,只是脸上的皱纹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而路边的灯也已老化,昏黄一闪一闪着。 苏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图走到一栋已然有些风化的房子前,要按电梯时却死活想不起是十一楼还是十二楼了,没犹豫多久,她按下十一楼的按键。 她才六年没回来过,却已忘了家住哪一层,究竟是她不想记得,还是她的大脑自动帮她遗忘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 应该都有吧,不去想起,大脑就会自动把某一段记忆视为垃圾处理掉。 苏苏自嘲一笑,踏出电梯门没一秒又踏了回去,她家好像是平层,没有邻居的,而十一楼明显有两户人家。 应该是在十二楼了。 电梯门刚打开,苏苏就听见了未关紧的大门里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她靠墙站了会儿。 原来是苏浩天在外面欠下高利贷,别人讨上门来了,不还钱就要砍手指呢。 也不知道欠了多少,竟值得这些人专门上门来恐吓讨债。 听着里面的人好像要出来了,苏苏几步躲进旁边阴暗的楼梯道。等这些人走后,屋内紧接着发出一阵嚎叫:“苏浩天,你说你究竟欠了多少钱,上个月才替你还完五十万,这才多久,他们都找上门来了,你,你个混账东西。” “哎呀,没多少,你们就再替我还一下吧,不然我的手指就真的要被他们砍掉了呀,爸爸妈妈,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呀。” 第37章 “我们见死不救,你自己算算,这些年我们都替你还过多少钱了,可是你呢,屡教不改,都敢欠上高利贷了,告诉你,我们没钱了,他们要砍你手指就让他们砍吧。” “爸爸,你不能这样,我,我,妈妈,你不是找苏苏要钱了吗,钱呢?啊,钱呢?她是不是不愿意给?不行,不行,这次他们真的会砍死我的,妈妈,李尖不是喜欢她吗,你把她嫁给李尖,换三十万,不,换五十万彩礼,这样我就有救了,对,把她嫁给李尖。” “反正她跟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妈妈你把她嫁给李尖好不好。” 李尖是苏苏的表哥,比她大五岁,在她初二时就经常跑到她家玩,当时的眼神就让苏苏很不舒服,却原来是这样吗。 而她也不是他们的孩子,这一刻,那些委屈、不平、不甘、难过、黯然、疑惑都像风吹过山谷,拨开一丛又一丛的杂草,眼前忽然清明起来。 她没有想她是怎么出现在他们家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苏苏走进去,里面的一家三口骤然停下争吵,齐齐看了过来。 愣神片刻,苏浩天立马被她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所吸引,抬腿大步跨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塑料袋,边打开边说:“死丫头,怎么这么晚才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了。” “怎么才这么点。”苏浩天很不满意。 “我只能凑到这一点。”苏苏不在意他的言行,看向他身后养她十几年的父母,往日总是一身贵归打扮的妈妈此刻凌乱着一头有些花白的头发,而那总是威严的爸爸也微微佝偻了背。 “我听到了。”苏苏忽然开口,但那对中年男.女并没有看向她,也没有开口说话。 “听到最好,快点把剩下的二十万补上,不然就把你嫁给李尖。”苏浩天抱着包冲她嚷了一句。 她知道苏浩天的脑子有时候确实不太好,所以苏苏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盯着面容憔悴的女人,问:“你们也是这意思?” 苏浩天:“就是这意思,妈妈你说句话呀,不然我真的会被他们打死的。” 秒针滴答,仿佛拼尽全力地转了一圈后,李淑芬才开口:“你,你再想想办法,多凑二十万吧。” 也许她自己也觉得理亏,说出的话不自觉就弱了两分语气。 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听见她这么说之后,苏苏也只是略微失望地看着她:“我凑不到了,只能去借高利贷,也许我后半辈子都要在还债中度过,你也要我去凑吗?” 她又把目光放在那个面容同样憔悴的男人身上:“你也是这样希望的?” 在长久的沉默中,童年得到过的那几句关心话终于可以像茶沫一样,被她轻轻撇去了。 苏苏答应了他们,这二十万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出来,但她不想给得那么干脆,让他们急着先吧。 她没有问他们她的亲生父母是谁,那些缺失的情感在最需要的时候没能被满足,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奢望。 回到明城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苏苏却在此刻无比想念江望舒,想念她浅淡的笑容,想念她颇有质感的声音。于是她把车开到了江景小区,还正正好停在了江望舒的楼下。 在那挂着一盏又一盏明灯的楼栋中,独独江望舒家的灯没有被亮起。 只是没一会儿,苏苏收到一条消息,是舒宝发来的,只有两个字:上来。 她抬头看一眼7楼,窗户依旧黑乎乎,只是边上似乎隐隐约约地站着个窈窕身姿。 她都没下车,也不知道江望舒是怎么发现她的。 苏苏收起手机,怀着些些欢喜下了车。 707的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客厅的懒人沙发上正窝着一名笑吟吟的女人,旁边微弱的暖黄光晕浅浅落在她稍显蓬松的卷发上,朦胧得似被雾气笼罩一样。 “你怎么来了?”江望舒撑着脑袋看她。 苏苏摸摸口袋,拿出一只金属物,“你的手表落在我那里了。” “难为你大半夜还给我送过来。”江望舒冷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表盘,戏谑地看着她。 好像被人看穿了,但苏苏并不在意,蹲在她旁边,伸手摸了摸沙发的边沿,软软问:“可以坐过去一点吗,我也想试试这个沙发。” 江望舒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笑着挪了挪屁股。苏苏坐上去,规规矩矩地感受了一番,认真给出自己的体感,“柔软适中,很不错。” 江望舒轻笑,眼尾藏着两分戏谑:“表送到了,沙发也试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觉得,床也可以试试。”苏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但江望舒同意了。 苏苏穿着江望舒的睡裙爬上床,怀里就滚进一个温热的身体。 “晚安。”江望舒拍拍她的手臂,轻轻拍去她的半分非分之想。 “晚安。”苏苏拥着她。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睡了一觉素的,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她们总共也才同床共枕了几次,甚至都说不上感情不感情的事,那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谈感情呢? 苏苏搂着江望舒看向窗外大亮的天色,回顾着从小说上看来的爱情故事,怎么想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完全不明白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怎么谈上恋爱的,感觉她白看了,因为一点可以借鉴的内容都找不到。 但,好像主动就会有结果。 “你醒多久了?”江望舒睁眼就看到她盯着窗外,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 江望舒还保持着刚睡醒的绵软样子,半阖着眼眸懒懒陷在枕头边上,几绺小卷发在头顶微微炸毛,与那些胖橘猫像极了。 “好像没多久。”苏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说:“早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上次不是说炒面好吃吗,刚好冰箱里有面。”江望舒从她怀里退开,仰躺着伸了伸手臂,肩头的睡衣稍稍往下滑去,半个香肩露了出来,白如雪花。 苏苏移开目光,起身整理了下自己身上折在一起的睡裙,“那我去给你做。” “嗯。”江望舒浅浅应了一声。 苏苏被那娇娇的一声“嗯”搅得指尖微颤,她看向床上已经闭上眼醒神的女人,礼貌地开口:“江望舒,我可以亲你吗?” 她问得认真,江望舒微微掀开半条眼缝,懒懒哑哑地轻笑:“准了。” 话音刚落,床榻又凹陷一片,一个微软的吻落在额间。 “早安。”苏苏顺便再揉了揉她的发顶。 这种亲昵的举动像极了热恋中的小情侣。 江望舒眼睫轻轻一颤,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忽然有些不舍,也忽然有些贪恋,如果她们能在一起…… 鼻尖飘来隐隐的香味,肚子传来一阵吵闹后,江望舒才从床上爬起来。 站在灶台前的女人不知从哪找来一支笔,将一头瀑发松松绾在脑后,平添几分随性慵懒。 江望舒悄悄走到她身后,长臂略略一抬就将那柳腰松松圈在臂弯处,踮着脚尖从那薄肩上探过头,轻轻一吸,“好香啊。” 对于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身体好像比她要先一步习惯,竟然一点僵硬都没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纳了。 苏苏缓慢地眨眨眼,将心里那点细微的惊讶轻轻眨去,然后夹起一根炒面递到肩上的嘴里,“尝尝。” 颇有筋道,咸香适中。 “好吃。”江望舒懒懒挂在她身上。 苏苏又发现江望舒娇懒粘人的一面,好像比那个喜欢浅笑的江望舒更让她喜欢了。 她关火转身,肩上的手也松松挂在她后脖上,眼前的女人浅浅地笑着,眼里却多了两分娇软。 苏苏嘴唇微动,把刚刚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连亲亲都要问一问,苏苏,你是这么有礼貌的人吗?”江望舒素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仿佛在挑动着她的神经。 “好像不是。”苏苏呢喃一声,往前倾身过去,吻上这张喜欢打趣她的嘴。 第 34 章 江望舒按住腰间乱动的手,轻笑:“我等下还要上班呢。” 说着,她退出苏苏的怀抱,转身翩跹离去。 又要上班。苏苏无奈地端着两碗炒面跟在她身后。 “江望舒,我可以向你借一身衣服穿吗?”吃饱后,苏苏跟着江望舒回了房间。 她的衣服昨晚洗的,还没干呢。 江望舒从衣柜里拿出自己要穿的衣服,转身看向她,性感的睡裙将她身上本就不多的稚气融得一干二净。 像个成熟女人了。江望舒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可以呀。” 苏苏软着眉眼走过去,想挑一身适合自己的,但江望舒却打开另一扇衣柜门,从中拿出一条镂空黑色长裙,“你穿这件吧,感觉会很好看。” 苏苏:“……” “可是,我不爱穿裙子。”苏苏不是很想接过,迟迟不伸手。 第38章 江望舒把裙子往她怀里一塞,轻笑:“真的好看,你信我。” 说完,她转身背对着苏苏脱下睡衣,一片雪白中嵌着两个浅浅的腰窝,旖旎的风光毫不避讳。 江望舒在这方面好像从不会扭扭捏捏,她们坦诚相见过,所以大大方方。 苏苏抿抿唇也转过身,刚褪下身上的睡裙,身旁突然递来一件黑色裹.胸。 “我觉得你应该还需要这个。”江望舒已换好衣服,此刻正举着裹.胸笑吟吟地看向那有些僵硬的肩胛骨。 苏苏光洁的双臂下意识夹在了胸侧,但很快又松开。虽然这个场合被人盯着看会有点不习惯,但她并不介意。默默抬手接过裹.胸:“谢谢。” 这条裙子对她来说洞有些多,确实需要以裹.胸来打底。 她知道江望舒一定在后面欣赏着她的反应,越接触她越发现江望舒隐藏的一面。她有时候会有点坏坏的,喜欢打趣人,也喜欢逗弄人,但并不讨厌,相反,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江望舒的。 当着她的面,苏苏将自己同样雪白的身子掩住,裙子镂空的腰间有几抹莹白若隐若现,仿佛夜色下的湖面,偶尔被风吹得波光粼粼。 江望舒把视线从她腰间移开,看向已经转过身的人,歪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确实很适合你。” “你这一身也很好看。”苏苏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休闲版宝蓝衬衣黑裤子,还有莹白脖子上系着的黑色丝巾,被她穿出了严肃又慵懒的矛盾气质。 是只高贵的小黑猫。 苏苏跟着小黑猫出了门,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她看还有点时间,就拉着江望舒进了医院旁边的小巷子。 花香四溢的门口闪动着几只小蜜蜂,满室绿意粉艳中,一名拿着喷壶的女人突然扭过头来,看清来人后,笑眯眯地走过来,“又来看望朋友啦。” 苏苏来看向骄阳时总要在她这里买上一束花,故而老板娘自觉跟她有些熟悉了,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带上几分熟稔。 “嗯,要一束向日葵。”顿了顿,苏苏又说:“再要一支蓝色妖姬。” 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没问题,我会给你包装得很好看的。” “那麻烦了。”苏苏当作看不见她眼里的打趣,拿出手机付款。 老板娘包花束还要一些时间,苏苏看向江望舒,问她想吃炒板栗吗,旁边有家卖炒板栗的,味道还不错。 江望舒看一眼老板手里的蓝色玫瑰,转头一笑:“想呀,不过我不想动。” “那我去买,你在这儿等着。”苏苏捏捏她的手再松开,抬腿朝外走去。 江望舒看她消失在门口后,扬着清浅的笑容走到老板娘旁边,“这位姐姐,蓝色妖姬有什么寓意吗?我看您刚刚笑得有些欣慰的样子。” 老板娘抽空看她一眼,弯着眉眼:“玫瑰代表着爱情,而蓝色玫瑰象征着纯洁的爱情,一支蓝色妖姬就代表你是我的唯一。” “真是想不到呀,这么一名少言寡语的小姑娘都开始有自己的唯一了。”老板娘感慨一句,又说:“你也是她的朋友吧,那你可得帮她看着点咯,她看着就一副温软乖巧的样子,可千万别被她那个唯一给欺负咯。” 唯一吗?江望舒看着那支被渐变粉的纸包起来的玫瑰,极浅地笑了一下,“您又怎知不是她在欺负那个唯一呢。” 老板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有这么厉害?” 也许是老板娘的话逗乐了她,江望舒掩唇轻笑,一会儿后,郑重点头:“她是挺厉害的。” 某些方面。 两人相视一眼,不知怎么竟都笑了起来,导致苏苏拎着小袋子进来时脚步顿了一下,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才几分钟的时间,关系就这么好了吗? 苏苏一脸莫名地走进来,拿过老板娘包好的花束,试探性地去捏了捏江望舒的手指,对方浅笑着看向她。 没被挣开,于是苏苏一点一点握住她的手,软软地说:“走吧。” 江望舒短促一笑,转头跟老板娘挥手说再见。 今天的医院有些吵闹,门口的人步履匆匆往里走,显得混在他们当中的两名手牵手的女人走得那么悠闲。 一楼的电梯门刚刚好在她们眼前打开,但江望舒还是由着苏苏牵着她踏入旁边的楼梯道。 虽然电梯很多人乘坐,但是楼梯道偶尔也会有人走动,所以苏苏规规矩矩地把江望舒送到她的科室里,没人后,才搂着她的腰,说:“江望舒,可以接吻吗。” 说着,她微低下头吻了过去。 江望舒一丝抗拒的意思都没有,自然而然地微仰着下巴与她接吻,还能分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手里的花束包装纸。 亲密接触好像会上瘾,接吻也会。苏苏吻得很轻,也很慢,好像这样就可以将接吻的时间延长一样。 但江望舒捏捏她的后脖颈,微微偏开脑袋,轻笑:“可以了,小贪心鬼,等下该有人进来了。” 她等下还有患者要来,那名患者从不敲门,江望舒不太想被人看到这一幕。 被说贪心,苏苏也不在意,因为她确实贪心,想要的不止一个吻。 苏苏把搂在她腰上的手收回来,将手里的蓝色妖姬递过去,软软一笑:“送给你。” 像是知道自己会收到这支花一样,江望舒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浅笑着接过来,轻嗅了嗅,“谢谢,我很喜欢。” 明明上一秒还在接吻,这一秒却又这般客套。苏苏想揉她的脑袋,但看到她被理得顺滑无比的卷发时还是作罢了。 揉乱别人精心打理的头发应该很讨人嫌吧,她不介意讨人嫌,但她不希望被江望舒嫌恶。 “喜欢就好。”苏苏温温软软地看着她,“晚上你几点下班,我把青菜摘过来炒给你吃。” “几点下班你不是知道吗。”江望舒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样,笑得戏谑。 苏苏点点头,“是知道,但不确定你下班后还有没有事。” 她不介意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何况她从未在江望舒面前遮掩过自己。 江望舒说她会准点下班,还把钥匙给了她,让她拿去多配一把自己拿着。 这是把她的私人空间也交给她了吗?允许她入侵她的生活,允许她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出现在她家,甚至——允许她入住。 苏苏握着钥匙感觉它像装了一生那样沉甸甸,载着她全部的情意锁在一人身上;又感觉它像羽毛一样轻飘飘,携着她满心的欢喜飘向远方。 她踩着飘飘忽忽的步伐下到一楼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去看向骄阳呢,于是乘着电梯又回了三楼。 向骄阳还是那么乐观,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手机,拇指哒哒哒地打着字,脸上还挂着傻兮兮的笑。 苏苏把向日葵放到桌面,然后坐在她对面的空病床上,静静欣赏着她骄阳一般的笑容。 向骄阳还沉浸在与网友相谈甚欢的氛围里,丝毫察觉不到对面坐了个人,自己捧着手机吱吱吱地笑,等她控制不住想仰天大笑时,顿时被对面的黑影吓了一跳。 “哎哟。”她拍拍胸口,“吓死宝宝了。你啥时候来的?咋不吱声呢?” “还穿了一身黑。”向骄阳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对着她好好打量了一番,笑:“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呢,没想到还挺好看的,只是这条裙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见她没什么反应,向骄阳又说:“前段时间我好像看到江医生穿过,可好看了。” 面对她八卦的眼神,苏苏“哦”一声,问她:“你刚刚看什么呢?笑得那么入迷。” “天呐,你竟然开始主动问我的事了。”向骄阳捂着嘴,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苏苏:“……” 看来她的心情是真的好,惨白着嘴唇都能将情绪渲染得这么饱满。刚刚还只是想要转移一下话题的苏苏,现在是真的开始有点好奇了,但她没有再问第二遍。 不过向骄阳已经叭叭叭说出来了,“嘿嘿,我打游戏认识了一名很有趣的朋友,我可喜欢听她讲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满脸写着“快问快问”。苏苏轻笑,顺着她问:“为什么?” 第 35 章 向骄阳嘻嘻一笑,举起手机播放了一条语音,一口塑料普通话很欢快地在房内响起。 听着这平翘不分的普通话,苏苏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江望舒的那个大嗓门朋友,好像就是这么说话的,声音也像。 向骄阳从语音一出来就开始捂着嘴巴吃吃吃地笑,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像是笑够了一样,放下捂嘴巴的手,解释:“我不是嘲笑她普通话不好的意思,是她一开口就像戳中了我的笑点,根本控制不住。” 说着,她又笑了开来。苏苏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虽然理解不了她的笑点,但向骄阳笑得很有感染力,连她都隐隐想要笑上一笑。 第39章 但是她们不是一类人,她做不到像向骄阳一样有活力,也做不到像她一样哈哈大笑,所以只能微微扬着唇听她不带忧愁的大笑。 苏苏没坐多久,听向骄阳叭叭了一会儿她新认识的朋友,见她精神有点萎靡下来之后,就不打扰她休息了。 她的车还停在江景小区,所以还得走回去,路上刚好看到有配钥匙的店,就花十块钱配了两把崭新的钥匙。 苏苏握着钥匙上了车,一路开到商业中心。她很少逛商业街,也不知道哪家珠宝店口碑最好,就随便进了一家,在导购热情的推荐下买了一条最贵的铂金项链。 最珍贵的钥匙要配最好的项链。 她把新钥匙穿进项链里戴在脖子上,像戴了宝贵的翡翠一样小心翼翼地贴在锁骨上。 这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时她把钥匙放在书包里,却被她哥哥偷偷拿去藏起来,导致她放学回家开不了门,按门铃也没人给她开门,就这样在外面过了几个小时,她妈妈才像刚想起她一样,从里面把她放进去,还骂她败家,连钥匙都能丢。 后来她把钥匙戴在了脖子上,这样就不会再被人偷走了,尽管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来偷她的钥匙,但有些珍贵的东西还是贴身放置比较让她有安全感。 苏苏启动车子,回到家却发现隔壁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一个背影靠坐在车头上。 她摇下车窗想看看是谁想找江望舒,却没想到与于不语对视上。 苏苏:“……” 她又默默把车窗摇上,方向盘一转就停在自家小草坪上,苏苏下车就想进门,却好像突然想到点什么,又转身朝黑色小汽车走去,当着于不语的面对手机点了点。 于是,拦了于不语两个多小时的大门就这样缓缓被打开了。 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模样,苏苏感觉有点爽,扬着唇走进去拿起洒水壶装模作样地给那些绿油油的青菜浇了点水。向日葵昨天早上才浇过,她不敢再浇了,只能祸害昨天早上同样浇过水的青菜。 对情敌最大的杀伤力大概就是不经意露出自己正受宠的模样吧,虽然她们喜欢的不是同一个灵魂,但却是同一个人,而苏苏不喜欢自己看上的人被其他人觊觎。 果然,于不语一脸阴沉地质问她:“你是怎么打开阿舒家大门的?” “用手机啊,你不是看到了吗?”苏苏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忽然软软一笑:“你没有权限吗?” 于不语心梗,连话都说不硬气了,“阿舒不在家吗?” 苏苏摇摇头,“她搬家了呀,你不知道吗?” 于不语一噎,拧眉继续问:“是被她爸妈接回去了吗?” “不是呀,她自己租了个小房子。”苏苏乖得很,问什么答什么。 “搬去哪儿了?” 看她有些烦躁的样子,苏苏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地诧异,“她没告诉你吗?” 于不语又是一梗,有些艰难地摇头。 “哦,那我不能告诉你。”苏苏向外走去。 她很记仇,之所以在于不语面前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还她前两次的挑衅罢了,现在目的已达成,她就不想再跟陌生人多说一句。 下午,苏苏往鱼缸里丢了许多小鱼小虾,看小苏划拉着四肢追了一会儿食物后,才拎着一小袋青菜出门。 想着江望舒爱吃海鲜,苏苏又导航去了趟海鲜市场,买了不少海洋产品。 她出门早,现在才三点多,把食材清洗清洗也差不多可以做晚饭了。 她以前不爱做饭,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做饭,出来工作后多数与泡面为伍,但遇到江望舒后,她竟然有点喜欢做饭了。 好像江望舒也挺爱做饭的。 想着江望舒下班时间挺早的,苏苏只把食材准备好,然后窝进懒人沙发里,开始——发呆。 江望舒一回来就看到房门开着一条缝,还不待糟糕的想法涌入脑海就想起她早上把钥匙给了苏苏。 进门一看,苏苏果然在里面,此刻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懒人沙发上,小阳台透进的阳光包裹了她半张素白的脸,恍若菩提树下已入定的小僧人,不过对方一看到她就立马挥散通身的佛性,笑着站了起来。 “你回来啦。”苏苏走过去,张开双臂,“辛苦一天了,要抱抱吗?” 江望舒被她的脸皮逗笑,抬手把包包塞给她,“今天过得很轻松,一点都不辛苦。” 说完,她走到小厨房,看到那么一大锅海鲜时有些惊讶,回头看向正朝她走来的女人,“这么多品种,是想做大杂烩?” “嗯,大乱炖,喜欢吗?”苏苏拿过粉色围裙替她戴上后,又给自己戴了条浅蓝色的,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不知道呢,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江望舒戳戳螃蟹腿,“要怎么做,直接炖吗?” “嗯,我调了点料汁,倒进去一起炖,味道更鲜美。”苏苏把一早准备好的料汁递给她,“你来倒吧。” 江望舒不知道这种顺手的事她为什么不直接倒进去,但还是下意识接过面前的料汁倒进锅里,还自觉地把火打开,接着扭头看向苏苏,然后就听见她说:“你真棒,都会做海鲜大乱炖了。” 江望舒:“……” 她瞬间被气笑了,无语地嗔了苏苏一眼:“你帮我戴上围裙就是为了让我倒个料汁,开个火的?” 苏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为了彰显你的大厨风范。” “烦人。”江望舒气得推她一把,笑着将她挤到一边,拿过篮子里洗好的青菜,斜眼睨她,“看我给你炒个青菜,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大厨风范。” 她的气势很足,但苏苏突然想起那道臭黄的小菜苗,故作为难,“可是我只摘了这么点青菜过来,要是……”没炒好。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江望舒自觉已经听懂了,很高冷地白了她一眼,“那你再回去多摘一些好了。” 好像被她可爱到了,苏苏短促地轻笑一声:“江望舒。” 在她斜斜看过来后,苏苏又笑着说:“没什么,就叫叫你。” 她很开心,源头在于江望舒,哪怕她们这段对话是如此的无聊且幼稚,但她好像真切地体会到了——与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连掰手指头都将是无比有趣的一件事。 可惜的是,她跟喜欢的人并没有真的在一起。 江望舒轻“哼”一声,挂着浅笑往锅里倒油。 像是要挽回一点颜面一样,江望舒把青菜炒得绿油油的,装碟也很好看,就是碟子有些大,显得菜很少,像极了西餐大厨做出来的东西。 苏苏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然后默默伸出二指把刚才翻炒时掉到灶台的青菜梗捏起来放到嘴里,又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苏苏的肯定给了江望舒几分自信,她虽然爱做饭,但厨艺确实遗传了奶奶,都不太好。 她把碟子递过去,笑着说:“看你做得多了,可能也得了几分真传。接下来我要做辣椒炒肉了,你先把这盘拿出去放好吧。” 虽然她这份青菜确实炒得不错,但她炒的肉真的——很难评。 不过苏苏还是笑着接过碟子,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去放好,然后回来看着她颇有自信地倒油放肉。 动作很熟练,仿佛做过很多次,但全程看下来,才发现原来都是仿着她的步骤做的。 苏苏被她偷偷学习,光明正大实践的样子逗笑了。 像是知道她在笑什么一样,江望舒偏头嗔她一眼,“再笑就出去,别影响我发挥。” “我还要看着海鲜呢,炖过头就不好吃了。”苏苏收起笑声,抿着唇笑。 她不知道别人喜欢上另一个人时是什么感受,但她越来越觉得江望舒可爱了,好像做什么都很可爱,明明外表很御姐,声音也很御姐,穿着气质更是与可爱不搭边,但她就是觉得江望舒很可爱、很可爱。 “江望舒。” “嗯?”江望舒偏头看她一眼。 苏苏对她浅浅一笑,“没事,就叫叫你。” 喜欢上另一个人时,就是单纯叫叫她的名字都会觉得欢喜。 她弯着眉眼的样子,染着几分明媚,看着像被父母捧在手心的乖宝宝,完全不见初遇时的阴郁颓丧。 江望舒看了十几秒,忽然问:“苏苏,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吗?” 苏苏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很肯定地说:“有。”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江望舒看向她的眸色深了一些,抬手捧住她的脸,“那你可以答应我,不管在意什么,都别让它重过你自己,好吗?” 第 36 章 苏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感觉江望舒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她在江望舒面前从来都藏不住心事,也从来没想过要藏。 她喜欢江望舒,江望舒知道,她也知道江望舒大概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但她也知道江望舒并不想跟她确定关系,起码现在不想。 第40章 苏苏搂上她的腰,轻笑:“江望舒,你现在还不可以向我要承诺。” 这是女朋友才能享有的权利。 江望舒与她对视几秒,忽然吻了上去,几秒后退开,“现在呢?” 苏苏摇头,她又吻了上来。 如此反复了三次,苏苏还是摇头,江望舒一言不发地松开捧在她脸上的手,再拿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面无表情地将锅里的菜盛进碟子里。 好像生气了。苏苏抿唇一笑,觉得这样的江望舒可爱多了,她不会再以浅笑掩盖她真正的情绪了。 能表达喜怒哀乐是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正常情绪。 她凑过去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江望舒的肩膀,软软地说:“色泽看着真好,应该很好吃吧。” 江望舒端着新鲜出炉的菜边走出去边说:“没你做的好吃。” 苏苏对着她的背影摸了摸鼻尖,她没有哄人的经验,也没有被人哄过的经验,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如果她像以前一样不在意江望舒,那也就不用在意她的情绪,但现在她在意江望舒,在意她的情绪,就算人不是她惹的,她也想哄她,更何况人还是她惹的,就更得哄了。 苏苏掏出手机,给向骄阳发信息:怎么哄人? 向骄阳像是和手机通感了一样,永远回得那么快:啥情况?你要哄谁? 向骄阳:哄江医生? 一秒猜出来,苏苏也没瞒着:嗯。 向骄阳经常被她姐姐哄着,她自己也哄过不少小朋友,哄与被哄,她都经历过,所以苏苏才发消息请教她的。 向骄阳:你为什么要哄她? 向骄阳:惹她生气了? 向骄阳:还是单纯想哄她开心? 向骄阳:你们是什么关系? 向骄阳:你都没哄过我呢。 向骄阳:苏苏,你变了。 苏苏:“……” 是她忘了向骄阳有多八卦了。 还没来得及发消息过去,那边又猛猛砸过来好几条消息,苏苏看一眼客厅里正在盛饭的女人,然后调小音量,点开最后的几条语音。 几分钟后,她端着一锅海鲜走出去,在江望舒旁边坐下,戴上手套扒了几只虾放进江望舒的碗里,嘴上软软地说:“能不能别生气了?” 江望舒看她一眼,“没生气。” 语气冷冷淡淡,苏苏不禁想起了上次,那时江望舒还只是笑着说不生气,但现在,面无表情,她可不信没生气。 苏苏一边挖螃蟹腿上的肉,一边笑着说:“刚刚我问向骄阳怎么哄人了。” 江望舒吃虾的动作顿了顿,想到那名整天乐呵呵的小美人,好像挺喜欢撒娇的,就是不知道她会教些什么给苏苏。 想到这,江望舒不禁偏头看向她,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做。 “不过我觉得她的方法不太适合我。”苏苏把装了蟹肉的小蝶子递到她面前,“我没有哄过谁,也没有被谁哄过,做起来可能不太熟练,所以江望舒,你能告诉我效果怎么样吗?” 江望舒看一眼面前全被扒去外壳的肉,视线又移到她脸上,“要不,你采纳一下向骄阳的意见。” 她还没见过苏苏撒娇呢。 这是效果很差的意思?苏苏与她对视几秒,分辨着她话中的意思。 片刻,她忽然软软一笑,“那你可以先站起来吗?” 江望舒有些好奇,很配合地站了起来,一个吻缓缓落在她眉间,下一秒又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接下可能会有点冒犯。”苏苏一边看着她的神色,一边抬起她的左腿搭在自己腰上,见她有些惊愕,却没有不悦后,微微屈膝将她两条腿都托住抱了起来,“向骄阳说惹人生气了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我举不动你,就把你抱起来了。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其实向骄阳说了挺多法子的,什么跪榴莲、跪键盘,痛哭流涕地抱着对方大腿说我错了,还有嗲嗲地撒娇卖萌,但苏苏觉得她可能是追妻火葬场的小说看多了,给的法子都是教人怎么认错,与哄人并无半点关系。 唯一挨点边的就是这一套了,目前看来,江望舒好像——有点喜欢。 江望舒愣过之后,没忍住浅笑了起来,还以为她会学向骄阳撒娇呢。 她抬起双手捧着苏苏的脸揉了揉,“我没生气,只是突然不想笑了而已,你不是说过我不想笑就可以不用笑的吗,怎么,那是你随便说的?” “不是随便说的。”苏苏的两颊被她往中间挤,吐字都不太清晰了,但这并不影响她想为自己解释两句,“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江望舒,我想请求你,在我面前不要伪装,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生气就生气,想任性就任性,想干嘛就干嘛,我都能接受,也都想看到。” 少女怀情总爱藏在心里头,但苏苏并不想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可她也不会太刻意地表露出来。 如果江望舒不想明确关系,那就顺其自然吧,她不是非要一个身份。 好的结果固然很令人欢喜,但相处的过程也同样很美好。 苏苏屈膝想放她下来,但江望舒突然抬腿圈住她的腰,轻叹,“再抱我走两圈吧。” “好,不过我只能走两圈。”苏苏轻笑,“毕竟我的手臂软乎乎的,没锻炼过。” 江望舒轻“哼”一声,“还挺记仇。” 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苏苏身上,将头靠在她肩上,两只脚微微地晃着。 绕着客厅转了一圈之后,江望舒忽然轻喊了声:“苏苏。” “嗯?”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包容我吗?” “会。”苏苏肯定地点点头。 她不认为她是在包容江望舒,她只是觉得每一面的江望舒都有点可爱,都想看到而已。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你面前呢?”江望舒的语气很轻,也很飘,像是料定会有这一天一样。 苏苏停下脚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她想象不出来,如果有一天江望舒消失在她面前时她会是什么感受。她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会上演无数次离别,谁跟谁相遇,关系好了,也只是共同经历一段美好的时间而已。 但离别也有主观与客观之分。 苏苏问:“那是你的选择吗?” “如果不是呢?”江望舒的脚不晃了,抬头与她对视着。 像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苏苏才说:“你不是说要争吗,既然不是你的选择,那就应该争一把。” 她没说谁去争,但也好像无需说明。 江望舒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又重新趴上她肩头,“再走一圈吧。” 苏苏将她往上托了托,继续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然后将她放在椅子上,“吃饭吧,我没力气了。” 江望舒嗔她一眼,“说得我很重似的。” “按照正常标准,你已经属于偏瘦了,是我比较虚而已。”苏苏软软笑着,伸手拿过旁边的签子开始剔螺肉,唇边却忽然递来一只虾。 她看一眼江望舒,对方也不说话,就笑吟吟地举着手。 虾好像有点甜,抵在唇上的指尖也跟着带了些清香,却只是一瞬即逝。 “好吃吗?”江望舒笑着问。 苏苏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学着她把剔出来的螺肉递到她唇边。 她长这么大还没对谁做过这么亲昵的举动,除了稍有别扭,还有些期待。 直到签子上的螺肉被人叼走,苏苏憋着的气才缓缓舒出,江望舒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夸她不愧是中华小厨娘。 她一笑,继续给她剔螺肉,再喂到她嘴边的时候自然了许多。 吃完饭,苏苏没走,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第二天再跟着江望舒去医院,美名其曰:看望向骄阳。 一连看了好几天,向骄阳直觉有猫腻,但她只在刚开始时问过苏苏跟江望舒是什么关系,苏苏说是朋友,后来她就再也没问过了。 这天,见苏苏又捧着一束向日葵进来,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苏苏啊,要不你看看这束花放哪好呢?桌面都摆不下了吧。” 以前她住院,直到出院都不见得能看到苏苏过来看她一次,现在却天天来,也不怎么说话,坐一会儿就走,也不知她是真的想来看她,还是想送江医生来上班。 要不是前两天她出房门时看到那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来医院,她都不知道那两人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还说朋友,她可不会跟朋友十指相扣,最多就挽个手臂而已。 向骄阳摆出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沧桑脸,没想到她也会有沦为工具人的一天。 “这两束有点蔫了,我等下拿去丢了吧。”苏苏把最里面的两束花拿出来,把新买的向日葵放进去摆好。 向骄阳坐在床上,偏头看一眼,花瓣也只是有一点点蔫而已,还是能看的,她舍不得丢,就让苏苏把花摆到了窗户两边,每天看一看心情也是好的。 第41章 第 37 章 苏苏从医院出来后又回了一趟希望庭园,虽然她每晚都在江望舒那里过夜,但她家里的小苏要投喂,向日葵和青菜也要照料,而她也习惯了坐在阳台上发呆。 她小时候没有朋友,所以没事情做时就总爱发呆,想一些天马行空,又或是什么都不想,就静静感受时间的流逝,虚度一下时光。 想来,她也挺无趣的,江望舒跟她呆在一起时会不会感到无聊? 苏苏皱了一下眉,想着明天是江望舒的休息日,于是在网上搜了一下本市的游玩攻略。 虽然她在这座城市住了好几年,可她也没在市内玩过,根本不知道网上这些五花八门的介绍里哪个才是真的好玩。 于是到了晚上,苏苏直接对江望舒说:“我们明天出去玩吧,你想去吗?” 江望舒翻一页书,问:“怎么突然想去玩儿了?” 明明之前天天坐在阳台上,连门都少出,这样的人竟然会有想要出去玩的一天。江望舒不看书了,从她肩上抬起头,定定看着她。 苏苏偏头看她一眼,抬手将她的头摁回去,踌躇着开口:“怕你觉得我无趣。” 毕竟她话少,又闷,还宅。 脑袋被人强制按在肩头,江望舒气笑了,轻拍一下她的手背,但也没再继续抬头,“是挺无趣的,不过不会让人感到无聊,你不用想太多。” “不过如果你想去玩的话,那我们去滑雪吧,我还没滑过雪呢,有点想尝试一下。”江望舒放下手里的书,直接躺倒在她腿上。 她们现在挤在懒人沙发里,这么一躺,江望舒的腿直接抻到了地板上,凉意瞬间咬了一下她的脚底板,把她激出一个哆嗦。 苏苏拿过沙发背上的小毛毯搭在她身上,“可是你的时间不太够吧。” 明城没有滑雪场,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可以请两天假呀。”江望舒不假思索。 有些念头不起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起了念头就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是像江望舒这样从小被管到大的人,内心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点冒险的精神。 她不止想玩滑雪,还想去蹦极,跳伞也想。 江望舒来了兴致,起身去拿桌面的手机,然后又坐回沙发上,自然而然地窝进苏苏的怀里,上网搜索稍微近一点的滑雪场,看到不错的就举起手机,征求她的意见。 苏苏比较随意,她觉得去哪都可以,但这是她和江望舒第一次出去玩,也想留下一个美好的体验,于是她很认真地在各大平台搜索口碑,采集各大网友的体验心得,最后和江望舒定了稍远一点的北市,不但可以滑雪,还可以蹦极,不过没有跳伞。 由于这次是即兴出发的旅游,没什么时间可以提前准备,她们只带了几件衣服就出发了,连滑雪装备都是去到目地的后才买的。 滑雪场在一座雪山之上,苏苏和江望舒换上装备后就去初级赛道试了试。 这条道是最多人的,一眼望去,高的矮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时不时就有人摔倒,或被撞倒。 苏苏拉着江望舒小心翼翼又磕磕绊绊地避开人群,却还是在边上被横冲直撞的小孩姐撞上了,连带着江望舒也一起摔在了地上。 倒在她身上的人有些重,压得她胸口有些闷,苏苏抬眸想叫江望舒先起来,却与一双满含笑意的水眸对视上,眸里映着一个清澈的她,喉头的话瞬间被噎住。 “我想去中级赛道了。”江望舒看着她的眼睛说。 苏苏被她的样子迷住,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好,虽然她们一点经验也没有,但是——来都来了。 抱着滑雪板坐上缆车,江望舒难得一见地露出孩子气的模样,她趴在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在高级赛道上飞速滑翔的身影,眼里流露出几分向往。 “那边不能去。”苏苏默默说道。 她们两个小菜鸟,连怎么停都还不会,去高级赛道怕是要横着出来了。 江望舒收回目光,睨她一眼,“我就看看人家英姿飒爽的身影而已,又没说要去。” 苏苏没说话,只是往下扫了一眼,英姿飒爽的身影好像因为失误而摔了一跤,在雪白的地里滚得尤其明显。 “还飒吗?”她看向江望舒。 江望舒:“……” 她又气笑了,也不知是被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气笑,还是被苏苏面无表情的样子气笑,很无语嗔了她一眼。 缆车在此时停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滑雪板走出去,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头伸了只手出来。 苏苏见了,软软一笑,快走几步握住那只手,“咱们好好学,将来也去高级赛道。” 将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江望舒没有应承她,拉着她往中级赛道走。 她们不会像别人那样,扶着防护网慢慢往下滑,要摔了就紧紧抠住防护网,恨不得挂在上面。 然而新手总是要摔跤的,但她们不怕摔跤,所以往下滑的时候选了最中间的位置。 在苏苏要摔倒时,江望舒就总想伸手扶住她,却忘了自己也是个小菜鸟,最后不但一起摔倒,还每次都摔在苏苏身上,次数多到苏苏都怀疑她是故意找个人肉垫子了。 然而江望舒每次趴在她身上都要弯着眉眼浅浅地笑,无辜又温柔的模样瞬间又让苏苏打消了疑虑,伸手抱住她也跟软软一笑。 终于,在一次摔倒又一次爬起来中,两个小菜鸟总算跨进了门槛,滑得像模像样了。 然而她们都是平常不怎么锻炼的人,才刚掌握窍门就把体力消耗完了。 苏苏躺在雪地里对还站着的江望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也来感受一下躺在雪地上的感觉吧。” “刚刚摔了那么多次,还没感受够啊。”话是这么说,但江望舒还是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摔跤跟安安静静躺着可不一样。”苏苏看向她,“其中滋味只有躺着的人才知道。” 以前江望舒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雪地寒冷,她们没躺多久就被冻起来了。 苏苏订的酒店内含温泉,不过太多人泡了,她们就没去,只去做了下足部按摩,再吃个晚餐就回房了。 再次踏入房间,苏苏还是不习惯,面对江望舒戏谑的眼神就更不自在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订了这么一间……充满情.趣味道的房,网上说适合小情侣一起住,她就订了,却没想到内里居然是以粉色为基调的,床边还亮着一盏橙粉氛围灯,床头柜上还明晃晃地摆了一盒小套.套。 人生中第一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好在苏苏一直都是个情绪起伏不大的人,就算尴尬了也只是一小会儿而已,连尴尬的表情都没摆出来就自个调整好了心态。 “我可能被骗了。”她无辜地说。 江望舒眉尾微微上挑,端的是风情万种,“嗯,二十五岁的小姑娘,被骗好像也说得过去。” 这话像安慰人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苏苏抿抿唇,握住她的手轻捏了捏,软软地说:“要不换一间房?” 说着,她看向那张爱心形状的床,更怪了。 “不用,我还没住过情侣房呢。”江望舒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挣开她的手去打开行李箱,“正好试试,别辜负了你的一片——少女心。” 苏苏:“……” 江望舒抱着睡衣从她面前路过,进了卫生间后又探出个头,戏谑:“这玻璃好像有些透明,你想偷看吗?” 苏苏:“……” 看她默默转过身,江望舒短促一笑,“我不介意你偷看哦。” 苏苏:“……” 她有这么猥琐? 耳边很快就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苏苏的眼球向左移了一下,很快又目视前方。 也不知道江望舒要洗多久,她都站半个钟了,水声还没停。苏苏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但前面并没有椅子什么的,只有一张大红色的爱心床。 “……” 下次再订酒店时,一定要看清楚。 水流声骤然停下,不一会儿,江望舒包着头发出来,而苏苏还呆在原来的位置,不过已经由站着改为了蹲着。 江望舒走过去拿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就一直蹲在这儿?” “不是。”苏苏拿头蹭了蹭她的手,“之前站着的。” 江望舒:“……” 她气笑了,手下一个用力就她的头发给揉乱,咬着牙:“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傻的。” “你回头看看。”江望舒蹲下,捧着她的脸转了个方向。 然后苏苏就看到那块半透明的玻璃后面还有一块蓝色的帘子。 苏苏:“……” 短短一天的功夫,她就干了两件傻事。 好在她情绪比较淡,这会儿才可以淡定地拿下脸上的手,默默起身去拿睡衣,只是她没什么勇气与江望舒对视,怕又一次看到对方眼里的戏谑。 苏苏匆匆躲进卫生间,里面的热气还未消散,好像迅速漫进了她的身体一样,连带着她的皮肤也跟着渐渐发烫起来。 第42章 真傻。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傻,也第一次在意起了自己的形象。 江望舒不会觉得她不靠谱吧? 其实她以前一个人出去旅游时,从来没出来差错,也没闹过什么糗事。 第 38 章 苏苏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只在卫生间呆了半个钟就出来了。 而江望舒已经钻进了一张宝蓝色睡袋里,她笑着朝苏苏招招手,“快进来,我买的是双人睡袋,够大。” 她对酒店这种地方有些轻微洁癖,所以每次住酒店都要带个睡袋。 苏苏关灯钻进去,手习惯性揽上江望舒的腰,闭眼就要睡觉。 然而江望舒却把手探进她的衣服里,“情.趣房哦,你真的要浪费吗?” 苏苏没看出情.趣在哪里,但她看出江望舒的恶趣味了,以前还只是对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看破不说破,现在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取笑她了。 “你不累吗?”苏苏无奈地把她的手拿出来,再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窝里,拍拍她的背,“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明天要去悬崖蹦极,在一个景区里,还可以看看里面的风景,所以早上她们吃完早餐就要出发了。 而景区——很有商业气息,处处保留着几分人工雕琢过的痕迹。苏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她和江望舒在一片紫色花海里拍了不少照片。 镜头里的人笑得明媚又温柔,整片花海也沦为她的陪衬,极美。苏苏当着她的面把这张照片设置为手机锁屏壁纸。 江望舒晃神片刻,柔柔看她一眼,转瞬又浅笑着捏上她的脸,打趣:“就这么爱呀。” “就是这么爱呀。”苏苏也学着她的语气回她,然后牵起她的手踏上小小的石板路。 由喜欢成了爱,苏苏也不知道这份情意是什么时候转变的,整个过程太短了,短得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发现自己对江望舒的感情又升了级。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明说。 让爱寂静,让爱无声,也让爱蔓延。 “那怎么办呀,能不能少爱一点,万一没结果岂不是很伤心。”江望舒开着玩笑。 苏苏也以玩笑的口吻回她:“不能少。没结果就没结果吧,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她这一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结果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遇到什么就体会什么,追求一个结果会错失很多体验过程的感受。 所以,她从没想过要跟江望舒有一个好的结局,毕竟这个世俗并不能容纳她们这样的感情,而江望舒的家庭也不可能接受她。 她们都清楚,但又忍不住靠近,所以结果真的不重要。 江望舒笑笑没说话,拉着她要去尝试双人蹦极。 排了十几分钟,也听了好多尖叫声,终于轮到她们了。 悬崖不算高,一眼可以望到底下的河流,还有竹筏漂在水面上,前面那些蹦下去的人也惊魂未定地坐上竹筏,慢慢漂着抵达彼岸。 工作人员给她们扣上安全扣,检查没问题后默默往旁边站了站。 江望舒双手搂在她脖子上,眼里有些跃跃欲试,“准备好了吗?” 苏苏点点头,抱着她的腰与她一起往下跳,江望舒好像有些兴奋,张开双手扇动两下,不过她没有尖叫,只问苏苏:“我像不像一只小鸟?” “不像,你像只鹰。”苏苏双手紧紧抱着她,认真回她。 可以自由翱翔的鹰。 她又问:“那我能做飞得最高的那只鹰吗?” 苏苏点点头:“能。” 飞,飞向高空,也飞向低谷,天大地大,想飞哪里飞哪里。 江望舒笑了,眼睛里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坠落的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她们就被等在下面的工作人员接到了竹筏上。 江望舒有些意犹未尽,苏苏问她还要跳吗,她摇摇头:“一次就够了,多了会记不住最初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的叠加只会慢慢把最初的感受淡化,再慢慢失去兴趣,她宁愿克制一点,也好留个念头、留点兴趣。 不过有些东西是会上瘾的,每一次的叠加都伴随着迷恋,比如接吻,再比如…… “听说未央区有条美食街,你想去吗?”上了岸后,苏苏捏捏她的手,将她出走的神识给捏回来。 虽然从江望舒做的菜中感觉她对吃的并没有太大欲望,但苏苏直觉那条街里有很多小吃江望舒都没吃过,就想带她去尝尝。 江望舒犹豫几秒,点头:“那就去看看吧,反正时间还早。” 她没有逛过美食街,从小到大家里都不让她吃那些垃圾食品,还说不干净,她就没想过要去吃了。 只是再不干净又能不干净到哪里去呢?是摆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两旁那些没用盖子盖住的食物,还是商贩没戴手套就去拿那个要卖给顾客的煎饼,又或是直接用手抓一把葱花撒在臭豆腐上。 江望舒吃了一串看起来不太干净的铁板鱿鱼,点了一份不要葱花的臭豆腐,也吃了在黑乎乎的炉子里烤出来的章鱼小丸子,她尝了很多以前没吃过的食物,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臭豆腐,虽然外表让人看着没有什么食欲,但是每一家的味道好像都不太一样,总有味道更好一些的。 而苏苏就跟在她身边——负责解决她吃不完的食物,但她忽略了自己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而变得有些脆弱的胃了。 结果就是,她在路边吐完之后,浑身无力地被江望舒塞进了出租车,软绵绵的身子跌入另一个软绵绵的怀里。 江望舒抱着她的上半身,一边用袖子给她擦着汗,一边冷着脸说:“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说,你是嫌自己命长了?” 很长时间没见她有什么不良的饮食习惯了,还以为她开始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没想到还是不拿健康当回事,江望舒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真是又气又心疼。 “说了也不会变得舒服,东西都吃那么多了。”苏苏躺在她腿上不知怎么就气若游丝地犟了这么一句。 过了会儿,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自以为是哄地哄她:“别气了,好不好?” 难得出来一趟,她也不想扫兴,况且这问题也不大,去医院都不用打点滴的那种,她有经验。 但她也想享受江望舒对她的在意,于是在下车时耍着小心眼软绵绵地往地上滑,江望舒可能是急了,捞过她的双手搭在肩上,转身背起她就走。 想一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趴在别人的背上,一个和她同样纤细的背。苏苏学着江望舒曾经的样子,轻轻晃了晃脚,又晃了晃脚。 “别乱动,等下摔了。”江望舒想拍拍她不安分的脚,却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只能捏捏手里的腿肉,却好像捏到她的敏感点了,只听一声软软的“哼”贴着耳廓响起。 在不合时宜的场所想起了不合时宜的画面,江望舒本来因为用力而涨红的脸更红了点。 背上的人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她丢在椅子上后,江望舒才渐渐恢复成淡定从容的模样,她对苏苏说:“我先去挂号,很快就回来。” 就这点小毛病还挂什么号,平常她都是吃点药就过去了,苏苏内心无所谓,面上却乖得很,“好,我不会乱跑的。” 江望舒摸摸她的头,转身去排队挂号。 夜晚的医院依旧有不少人,而她旁边的旁边坐着一名年轻女人,捂着肚子蜷缩在椅子上,过了会儿,弓着腰站起来,慢慢挪着步子往电梯口走。 苏苏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也是晚上,她好像在外面压马路来着,忽然急性阑尾炎发作了,不想晕倒在马路边上被众人围观就打了120,手术后就是这么一个人弓着腰挪步子的。 那时没感觉有什么,但现在有江望舒替她跑上跑下了,就忽然觉得那时的自己——可真坚强。 “走吧,上三楼。”江望舒挂完号回来,看她在发呆,就弯腰捏了捏她的手,“能走得动吗?” 苏苏看着她不说话,江望舒以为她难受得说不了话了,立马转身蹲下,急道:“上来吧,我背你。” “不用,我现在没那么疼了,可以自己走。” 江望舒又转回头,蹙眉:“真的?” “真的。”苏苏软软一笑,她舍不得让江望舒一直背她,伸手扶上她递过来的手站起来,尽量不弓着背慢慢地走。 到了三楼又要排队,好不容易排到她们,苏苏感觉自己都快好了。 最后确实如她所想,肠胃炎犯了,不用打吊针,在医院吃完药就回酒店了。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犯了一场病它也不会变得正常一点,但苏苏苏现在的心思全在江望舒身上。 她还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江望舒呢,扶着她倒在床上时的动作很轻,摸她脸蛋的手很温暖,给她喂水时很小心,替她擦脸时很轻柔,和她说话的声音也很柔和。 “还很难受吗?”江望舒一边替她擦手一边问。 第43章 对于身体的不适,苏苏总是很钝感,像以前受伤流血她也只是感觉有点点疼而已,阑尾炎那次也只是稍微有点疼,这次也只是感觉不那么舒服而已。 对她来说,身体发生的所有的不适都算不上难受,但她还是点点头,因为现在的江望舒太让她眷恋了。 人一旦开始舍不得就会变得脆弱。 苏苏现在就很脆弱,拉着江望舒的手不让她走,人生中第二次表现出自己的渴望,“江望舒,你抱抱我。” 说完她有点忐忑,小时候生病时她也这样央过妈妈,但被拒绝了。 江望舒没让她忐忑太久,眨眼的功夫就俯身拥住她,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在无声中给了她温暖。 第 39 章 一夜过后,苏苏感觉自己已无大碍,但江望舒还是让她在酒店再休息半天,下午再坐飞机回明城。 飞机降落时遇上了气流,在颠簸中,苏苏头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不舍,她想和江望舒有个好的结果了。 好贪心啊。 仅一夜之间,她的想法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动静大得她有些慌,她要怎么做才能和江望舒相守一辈子? 飞机安全降落后,江望舒偏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惨白的嘴唇,以为她被吓到了,捏捏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怕,已经安全落地了。” 苏苏看向她有些温柔的脸,动动唇,该怎么说她怕的不是飞机会不会出事,而是——她真的想要一个确定的结果了。 “江望舒。”苏苏握着她的手呢喃了一声。 “嗯?” 好一会儿之后,苏苏轻叹,软软一笑:“没事,就叫叫你。” 江望舒笑了,捏着她的手,打趣:“回魂了吗?该下飞机了。” 飞机上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完了,苏苏看她一眼,缓缓抬手,掌心向上。 江望舒轻笑一声,略微无奈地把手搭上去,苏苏满足了,牵着她站起身离开座位。 因为担心家里的小苏会饿肚子,出了机场,苏苏带着江望舒去买了些小鱼,然后直接回了希望庭园。 她之前往鱼缸里放了很多小鱼,这会儿已经一条不剩了,小苏还在水里慢悠悠地游来游去,从这头游到那头,看着像在寻觅什么。 苏苏拎着小鱼靠近鱼缸,小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四脚拼命划拉着朝她游过来,却被玻璃拦住,只能焦急地趴在玻璃上,嘴巴张张合合。 江望舒看到它这副模样,也走了过来,拿手戳了戳玻璃,挑眉看向苏苏,“游泳的样子很像我?” 说着,她拎过苏苏手里的小鱼往里倒了几条,小苏一个翻身,大口吞下一条鱼,她又看向苏苏,“吃小鱼的样子也像我?还会用爪子擦嘴?” 她都不知道苏苏还有张口说胡话的天赋,江望舒靠在玻璃边上,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苏苏倒是丝毫不慌,凑近她,软软一笑:“可是我觉得真的很像。” 江望舒气笑,拿手戳她额头,“那是你眼睛出问题了吧。” 她就说她怎么可能跟一只龟相像。 看小苏吃完小鱼后又趴在玻璃上张着嘴,一副饿惨了的模样,江望舒轻笑一声,举着手里还装着小鱼的塑料袋沿着玻璃移来移去,溜了一圈后,她才大发慈悲地把袋子里的鱼全倒进去,然后静静看着里面的小苏追着鱼跑。 苏苏看着她柔和的侧脸,感觉心里胀胀的。 她移开视线,环视着周围,曾经空荡荡的客厅不知不觉已被填充了许多小摆件、小挂件,桌面也摆了一个花瓶,上面的向日葵已经蔫了许多。 这里处处透露着生活的气息,早已不见曾经的“荒凉感”。 拥有得越多就越留恋、越热爱,越有“活人味”。 苏苏趁江望舒去洗澡时熬了点白粥,等她也去洗个澡后,粥不烫了,在网上买的菜也送过来了。 她把头发松松绾在脑后,戴上围裙,也给江望舒戴了一条,然后就让江望舒给她切个豆角,她炒鸡蛋要用到。 对于这种行为,江望舒早已习惯,就算她站在厨房什么都不做也要被人强制戴上围裙才行,也不知这是什么喜好。 她看苏苏把鸡蛋炒豆角盛出来后,要求道:“我要炒那个空心菜。” 知道她爱做饭,苏苏把锅洗干净,让出位置,“炒吧,小心别被油溅到。” 江望舒接过小铲子,轻笑:“溅到也没事,也就疼一下而已。” 看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苏苏微蹙眉,“还是小心一点吧,疼一下也是疼。” 江望舒扭头看她一眼,忽然想起曾经她被油溅到时,这人连表面的关心客套都不做一下,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在那炒着菜,而现在却会担心她被油溅到了,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她浅浅一笑,“那我等下把菜丢进去就躲远一点好了吧。” 说着,她开始往锅里倒油,空心菜上还滴着水,遇到热油开始往外溅,江望舒拿着锅铲后退两步,手背还是被油溅了一下,痛感也就一瞬间,苏苏却已经抓着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对水冲。 江望舒颇感好笑,“真的没事,你不是也被油溅过吗,也没见你当回事啊。” “那不一样。”苏苏关掉水龙头,对着她的手看了看,瓷白的手背染上两点红,像烙印一样烫进她的心里,她弯腰凑上去吹了吹气。 一口气吹得她心里痒痒的,江望舒愣神片刻,轻轻把手抽回来,浅笑:“好了,再吹下去菜该焦了。” 苏苏默了默,默默站到她旁边。 晚餐很简单,只做了两道菜,配着白粥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后,江望舒拉着她出去散步。 立冬刚过,晚风带着几分寒意,吹在人身上也变得冰冰的,苏苏突然在江望舒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去吧,挨近一点应该就没那么冷了。” 她们在家吃饭时没感觉到冷,出来也就没有穿外套,走了一圈却被风吹得越来越冷。 江望舒一笑,轻轻趴上她的背,暖意也渐渐包裹在身前。 苏苏背着她直接上了二楼,刚把人放下就突然被推得跌坐在了床沿,江望舒跨坐在她腿上,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轻声说:“苏苏,我们做吧。” 她在这方面总是大方又主动,直接得让人感觉只是为了做而做,这让苏苏对曾经的判断有了片刻的怀疑,江望舒真的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才和她做的吗? 不愿深想,苏苏撩高江望舒的衣摆,埋头吻上去,借着浅淡的月光,她看到面前的绒毛缓缓立了起来。 苏苏忽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因性生爱”,她现在盼着这句话能有几分真实性,在每一次的交融中都能让她们多增添几分情感。 躺着的地方又湿又凉,极不舒服,江望舒动动腰想挪个位置,一只手猛然扣住她的腰,新一轮的极致眩晕炸得她脑子发懵。 当放纵与沉沦同时进行时,理智将不复存在。 她被人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折腾着,江望舒动动腿想摆脱她的桎梏,却被压得更开,对方的视线灼灼地盯着她。 难为情出现得悄无声息,又声势浩大。 “苏苏,不许看了。”江望舒只感觉某处被盯得发烫,伸手一捂,扭扭腰,却发现无处藏匿。 她本就染红的脸颊在此刻更红了点,湿乱的发丝铺散在宝蓝床单上,水眸莹莹,皓齿轻咬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苏苏看得心底一烫,忽然抓起她的手压在床单上,俯身吻住她,一路吻至耳际,“江望舒,翻个身好吗。” 江望舒抓着床单的手指骤然用力,莹白骨节仿佛在泛光一样。 “苏苏……” 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苏苏探头吻住她的唇,将她想要喊停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窗外的月光从这头爬到那头,江望舒的意识也渐渐恍惚,最后竟昏睡了过去,只是好像没睡多久又被折腾醒了。 “苏苏……”刚一开口,江望舒陡然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了一下,她低眸看向还在她身上作乱的人。 “醒啦,那我们继续。”苏苏抬头对她软软一笑,然后爬上来吻她,堵住她的声音。 没力气了,江望舒软绵绵的手抵上她的肩,却被人捞过圈在了脖颈上。 浮沉间,又陷入了昏睡当中,再次醒来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江望舒扶着额头坐起身,薄被从圆润的肩头滑落,斑驳红痕印雪肌。 昨晚的苏苏实在是——太野了。 江望舒回想起来就觉得脸颊发烫,她拥着被子望着对面的大书柜发了一会儿呆后,转头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蜂蜜水,还算贴心,她唇角轻扬,端起喝了几口润润干燥的嗓子。 本来今天应该上班了的,但她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连假都没请,江望舒拿着手机,医院那边没人联系她,也挺正常的。 她刚任职时,有一次mary喝多了,她就没能准时去医院打卡上班,同事还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后来她又经历了几次,渐渐,同事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家医院还有她家的股份,也就没人敢管她。 第44章 江望舒洗了个澡,穿着苏苏的卡通睡裙就下楼了。 厨房的女人只披着一件蓝色睡袍,长发松松绾在脑后,几缕发丝柔顺地坠在颊边,长睫不时扇动一下,面无表情中竟也散发出几分温婉来。 江望舒内心一动,扬着浅笑从后面环住她,“看你干的好事,我又要被扣工资了,怎么办啊。” 苏苏低头看一眼腰上的手臂,几点红色旖旎惹人怜,她拿锅铲的手稍稍一紧,就连声音也跟着发紧,“那我百倍补给你。” “好啊,记得转账。”江望舒短促地轻笑一声,手腕微动,从微开的衣服夹缝里钻进去,苏苏陡然一僵,随后又放松,任由睡袍内的手抚来抚去。 第 40 章 手下的肌肤与旁边的明显有着不同的触感,江望舒摸着那块更平滑一些的疤痕,轻声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疤呢?” 苏苏盛菜的手一顿,平静地说:“小时候摔断肋骨,动个手术就留下了。” 那时她好像七岁、八岁还是九岁来着,苏浩天莫名其妙就把她推下楼梯,然后嘻笑着跑了,而她也晕过去了,醒来就在医院躺着了,她把这事告诉爸妈,他们却说苏浩天还小,不懂事,轻飘飘就揭过去了。 “那之前的钥匙呢?你怎么把公寓的钥匙挂上去了?江望舒另一只手往上抚。 “之前的没用了,被我丢了。把钥匙挂脖子上不容易丢。”突然被捏住,苏苏颤了一下,关火转身,搂着她的腰就吻过去。 在这大大的厨房里,苏苏又野了半个钟。 炒好的菜早已冷却,苏苏把它重新热了一遍,江望舒也从楼上换了一套睡衣睡裤下来。 苏苏轻笑,江望舒睨她一眼,也不知道平常又软又安静,还不锻炼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吃饭吧,等下又冷了。”苏苏笑着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江望舒嗔她一眼,又浅浅一笑,低头吃饭。她一天没吃东西了,刚刚又消耗了点体力,这会儿倒是难得感觉到了饥饿。 人一旦吃饱喝足就容易犯懒,连江望舒都不能幸免,但躺了那么久的身体不想继续躺着了,于是她打着哈欠半倚在沙发,看着苏苏给她捏腿。 “你当初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啊?”江望舒忽然问了一句,她搬到这里后都撞见过不少“热闹”,说实话,这种环境并不适合心情郁郁的人居住。 苏苏给她捏腿的手不停,“听说这里的人大多数都过得不太好,所以我就来了。” “抱着阴暗看热闹的态度搬了进来。” 她虽然没做过什么坏事,但确实也不算个好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坦诚,将自己的缺点坦诚地摆出来。 苏苏将自己的经历娓娓说与她听,语气平静得像在讲陌生人的故事。 江望舒听了一半忽然起身窝进她怀里,听她讲完后,问:“那你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不想知道前因吗?” “不想,也没有兴趣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性格也不活泼,算不得讨喜,就算他们站在我面前只怕也只是相顾无言,二十几年的距离不是见上一面,相处几天就能拉近的。”苏苏拥着她,下巴靠在她发顶上,轻轻说道。 江望舒捏着她的手指安静了下来,苏苏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挂着几颗闪耀的小星星,她又低头问:“要出去散步吗?” 江望舒微摇头:“不要,不想动了。” “那我们上楼躺着吧。”苏苏把她背上楼,放到床上后顺势压了过去,先亲亲她的额头、鼻子、唇,手再顺着睡衣滑了进去。 被人一捏,江望舒又软了几分,她抬手推了推苏苏的肩膀,微喘:“不想动了。” 这一天一夜过得太没分寸了,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不用动,我来动。”苏苏又吻上她的唇。 她把行为规范在她的话之内,全程不用江望舒动,自己则卖力地为她服务,也为自己服务。 江望舒却还是动了眉头,微微蹙着,手也紧揪着床单,“苏苏,够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最后一次。”苏苏给她翻了个身,让她趴着。 网上说那方面契合,感情也会增加,目前她觉得她和江望舒在这方面无比契合,但还远远不够。 浪潮需要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最后才能决堤。 平复下来后,江望舒羞脑地抬腿踢了她一脚,苏苏顺手握住她的脚踝,轻笑:“江望舒,你好……” “不许说。”江望舒坐起来瞪她。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偏生这人骨子里还藏着点恶劣性子,边做边说一些让人感到羞耻的话,还折磨她。想到这儿,江望舒心里气不过,扑过去对着她的下巴用力咬了一口。 难得见她这么娇蛮的一面,苏苏抱着她的腰,任由她发泄,待她发泄完之后,乖乖去换床单,然后抱着江望舒躺好。 怀里的人还在闹别扭,扭来扭去不愿让她抱,苏苏干脆抬腿缠住她,不让她有机会乱动。 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的江望舒动了一会儿还是挣不开身上的束缚,又气恼地对着她的锁骨咬了一口,才带着点别扭睡下。 苏苏现在不失眠了,抱着她一觉睡到天亮,睁眼便看见江望舒对着她的下巴笑意吟吟。 她奇怪地抬手摸摸下巴,几个小凹痕在她的指腹下清晰地传达给她——看来昨晚那一口有些狠啊。 “看来你这几天都不能见人咯。”江望舒颇为解气地拿手点点她的下巴。 “不见人就不见人吧,反正我又不用上班。”苏苏软软说了一句后,凑过去亲亲她。 用最软的语气说最扎心的话,江望舒没好气地推开她,“那你好好躺着吧,我要去上班了。” 她当初为什么要学心理学来着?原因好像忘了,但应该不是因为喜欢吧,毕竟她现在越来越不想上班了。 苏苏看她披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后,轻轻一笑。 这种一睁眼就看到对方的感觉真好。 苏苏刷牙洗脸后就去厨房做早餐了,炒了两碗面和江望舒一起吃。 她们这样越来越像彼此最亲密的人了,晚上睡觉在一起,早上睁眼是对方,再一起吃个早餐,还有早安吻。 陪伴,是最令人心动的事。 苏苏亲完江望舒,看她开车离开后,就去了隔壁,向日葵已经微微开出半朵小花。 她给向日葵浇完水,又拿着小鱼逗了会儿小苏,看它欢腾的样子,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江望舒,她是真的觉得这只小乌龟像江望舒,虽然她也说不上哪里像,但看着小苏的样子她就想到了江望舒。 一个人在阳台看了半天书,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苏苏拿过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又把手机丢到一边。 她认识的人少,有联系的人就更少了,对于陌生电话一般都是懒得接,她以前的能量极低,接个电话都觉得累,所以那些诈骗犯想电诈她都找不到机会。 电话铃声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苏苏没理,随着它自动挂断又响起了三次后,才拿过看一眼,犹豫一秒还是接了。 “你个死丫头,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不接,翅膀硬了是吧……” 苏苏拿开手机看一眼,是她以前的母亲的号码,但骂人的是苏浩天,那看来刚刚那个陌生号码也是苏浩天的了,她没接就换了个号码打来。 知道他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苏苏直接把电话挂了,把那头的骂骂咧咧切断。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她接通,那头又骂,她立马挂断,如此反复了三次,再接通时,那头不骂了,但还喘着气,显然是气得不轻,但苏苏不在乎。 苏浩天问她剩下的二十万什么时候给,她说过几天,那头一气又开始骂起来,苏苏懒得听,挂了电话直接拉黑。 一早上的心情有点被破坏了,苏苏干脆把书放好,拿起笔记本电脑就出门了。她的车给江望舒开去上班了,这会儿要走去大门口搭网约车了。 四天没回公寓,开门时还嗅到几分粉尘的味道,苏苏换上拖鞋抬手抹了下桌面,黑黑的灰尘染上她的指尖。 好在房子不大,打扫起来没费多大力气,苏苏拿着抹布将家里所有的家具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又把床单被套丢洗衣机里。 虽然她小时候经常干家务,但长大后就很少干了,一般都是找钟点工替她打扫卫生,所以打扫完这一房一厅还是用了她一个下午的时间。 简单地把身上出的汗洗去后,苏苏看一眼时间,估摸着江望舒该下班了,她又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这么一来,她怎么那么像痴恋江望舒的恋爱脑呢,连个名分都还没有,就忙上忙下当起了田螺姑娘,还踩着点做饭等她回来。 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的结果,如果不能——那她再加把劲。 她一个人在厨房安安静静地洗着菜,门口忽然传来谈笑声,苏苏转头看去,江望舒和她的大嗓门朋友愣在了原地。 第45章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在这儿了,江望舒看看她,又看看还愣着的彭枝,忽而一笑:“进去吧。” 彭枝回过神,一边换鞋,一边在苏苏的身上悄悄打量着,那一身睡衣好像是江望舒的,那下巴上的牙印是怎么来的?穿着睡衣出现在这儿,还特别贤惠地在厨房做饭,不对劲啊。 她回头对着江望舒挤挤眼,见她毫无反应后,憋不住拉过她的手走到阳台上说起了悄悄话。 “怎么回事?你家里怎么会有女人?她是上次那个邻居妹妹吧,你把她怎么了?她怎么会穿着你的睡衣?下巴还有牙印,是不是你咬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彭枝激动地说着一口塑料普通话。 她自以为是压低了声音,但其实阳台离厨房并不远,所以没想过要偷听的苏苏一不小心就听到了她的话。 “……” 第 41 章 江望舒没说她们是什么关系,但承认了她下巴的牙印是她咬的,大嗓门朋友小小地惊呼一声,又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苏苏努力竖起耳朵,却已经听不清她们现在在讲些什么了。 做好饭之后,她们才从阳台进来,大嗓门朋友有点自来熟,一进来就往她身边凑,“苏苏是吧,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说完,她看一眼后面的江望舒,又往苏苏的耳边凑近一点,悄悄说:“你要是想知道江望舒小时候的事也可以找我哦,我跟她可是一起长大的,知道她不少事呢。” 突然直面喜欢的人的朋友,苏苏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有些怕这个朋友不喜欢她,但并没有,对方只是聒噪了点,人——应该还是不错的。 苏苏这才看向她,笑得人畜无害:“你好。” “你好你好,我叫彭枝,大树枝的枝。” 彭枝是港城人,小时候在港城生活,后来随父母一起搬到明城,上学那会儿因为普通话闹过不少笑话,给她小小的心灵带来不少打击。 当时还有几个同学总是拿她的普通话嘲笑她,她就不太愿意说普通话了,刚好同班也有人说粤语的,她就开始找人家玩,天天在班上用粤语交流,有的同学觉得好听还让她教呢。 后来她发现班上成绩最好的江望舒也会说粤语之后,就天天缠着她要和她玩,还要江望舒也跟她用粤语交流,这也让她的普通话一直都没啥进步。 等她的普通话好一点之后,她的父母又比以前更忙了,根本没时间照顾她,就又把她送回了港城爷爷奶奶那里,从此她的普通一直属于放飞的状态。 其实她除了普通话不太好,人还挺好的,也活泼,笑得跟向骄阳一样,这让苏苏对她的好感度又增了一丝丝。 吃饭时,彭枝叭叭叭地说着江望舒上学时候的事,但不是什么糗事,而是很优秀的事迹,像成绩永远稳坐第一的宝座,去到哪儿都能吸引一群小朋友跟在后面,做事很认真、有责任心,小小年纪就特别正经,还是爸爸妈妈的乖女儿,别人家的好孩子等等。 听到“乖女儿”三个字,苏苏不由看向江望舒,她好像也有片刻的怔愣,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望舒在想彭枝说的六年级翻墙头逃课的事,她以前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现在听彭枝这么说才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想起某些片段。 “还有什么?”江望舒忽然开口。 彭枝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什么还有什么?” “我小时候还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江望舒放下筷子,闲聊一般地问她。 彭枝笑她:“你小时候做了什么事你自己不记得啦。” 江望舒扬唇一笑:“确实不太记得了,毕竟我这么优秀,应该不怎么做坏事。” 彭枝被她这不经意散发的事实秀到了,默默翻个白眼,看一眼苏苏就开始抖落江望舒以前的事,“苏苏啊,我可跟你讲,她以前早恋过,高一就跟同寝室的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了,她道行深着呢,你可千别被她的表面给骗了。” 苏苏不知道刚刚她们在阳台聊了些什么,但她感觉彭枝现在把她当江望舒的女朋友看了,虽然她跟江望舒的相处模式差不多是这样,但她们现在并没有确定关系,所以——她沉默了。 彭枝却以为她介意江望舒的恋爱史,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谈了不到一个学期,那个女孩不知怎么就要跟舒舒分手,然后转学了。” 说到这个,彭枝就生气,当时江望舒对她多好啊,一日三餐全送到她面前,就差没亲自上手喂了,还给她花了那么多钱,对她有求必应的,结果却莫名其妙要分手,害得江望舒不断从自己身上找缺点,总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成绩也开始往下滑,直到高二才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只是比以前更乖,更听妈妈的话了,连出来逛街都要问过妈妈才行,好几次她见了都觉得完了,江望舒怕不是要变成妈宝女了。 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江望舒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还找了个乖乖的女朋友,就是不知道她的妈妈能不能接受得了了,想到这个,彭枝又有些担心。 江望舒听了她的话却微微白了脸色,这件事她也没有印象,甚至连同寝室都有谁都想不起来,她的记忆,究竟怎么了? 彭枝越讲越觉得奇怪,江望舒拉着她让她讲了很多以前的事,还不让她讲那些值得称赞的事,要讲那些调皮捣蛋的事。 “舒舒,你怎么了?”彭枝见她不太对劲,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江望舒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事她都记不得,彭枝讲起来她也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起一点。 她看着面露忧色的好友,轻声说:“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疼而已。” 一听她头疼,彭枝立马关心地摸摸她的额头,不烫,又转头一看,苏苏脸上正挂着心疼的神色,她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这里应该不需要自己了,可能还有点碍事,于是麻溜地提出离开,离开之前还给了苏苏一个加油的眼神。 苏苏看不懂她的眼神,没一会儿抛在脑后,凑近江望舒拉起她的手捏了捏,软软地问:“你怎么了?” 江望舒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抬手搂住她的脖子,“抱我去洗澡。” 莫名其妙,她们又开始探索起了人体的奥秘,苏苏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感觉她不开心,甚至说得上是难过,难过得连门都没踏出一步,白天黑夜都拉着她一起酱酱酿酿。 这几天她们几乎都在床上度过,像坠落一样放任自己跌入无边的欲.望黑洞当中。 但江望舒好像越来越依赖她了,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连上厕所都要在门口守着,这让苏苏心里又软又酸。 她像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一样,苏苏久违地开始分析着她是不是受记忆的影响,像记不清曾经是谁背过她一样记不清彭枝讲的那些事,但是为什么会记不清呢,这个也忘了吗? 结束后,苏苏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江望舒,我们出去走走吧。” 再这样下去,总感觉要出问题,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江望舒撩撩眼皮,有气无力地说:“走不动,也不想走。” “我背你。”苏苏把她捞起来,给她穿衣服,“我们都三天没出过门了,也不知道小苏和向日葵怎么样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听到向日葵,江望舒才总算恢复了点精神,趴在苏苏背上看着她的侧脸,竟觉得有点喜欢。 喜欢这个词对于三天之前的她来说是有点陌生的,但自从彭枝把从前细细讲给她听时,她竟记起了不少事,包括那个初恋,她以前也是这样趴在初恋的背上,只是现在已不太记得当时的感觉了。 “我记起曾经被谁背过了。”江望舒捏着她的长发卷了卷,平静地轻声说:“那是个女孩,追了我一年,从初三追到高一,后来我和她在一起了,不过好景不长,我们的事被我妈知道了,她非常生气,好像把我打了一顿,逼我分手,我没同意,后来那个女孩走了 ,我知道是她就把那个女孩逼走的,女孩一家都被逼着搬走了。” “从那之后,她就把我看得特别紧,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彭枝和于不语就不让别的人靠近我。她每天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熬汤给我喝,还会花时间陪我去玩,甚至连学习也陪着我一起学,她一直说她很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希望我能听话一点,别让她伤心。” “记得我小时候也没有太听她的话,哦,我还踩过小水坑,不过后来好像被妈妈罚了,高二那年她带我见了一个人,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忘了一些以前的事,还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妈妈的乖女儿。” 苏苏默默听着她说话,却越听越沉重。 她背着江望舒走去医院对面的公园,有个小孩子坐在湖边指着湖里的鱼一边哭一边说要捞鱼,她的妈妈蹲在旁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她。 第46章 有爱,任性。 苏苏背着江望舒沿着湖边走了一圈,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江望舒像没了骨头一样靠在她的肩上,还嫌她的肩头硌人。 想着她是自己喜欢的人,又经历了这么惨的事,苏苏心软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垫在肩上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晒着太阳也不冷,江望舒安心地靠在她肩上,感觉整个人更加懒洋洋了,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好像坐了艘船,摇摇晃晃,但鼻间是熟悉的气味,麻痹了她的神经,江望舒彻底熟睡了过去。 苏苏开车回到希望庭园,江望舒还没醒,犹豫了一会儿,她把身上的外套盖在江望舒的身上,然后下车去给向日葵浇水。 撩开塑料膜,里面暖烘烘的,苏苏探了半个身子进去,摸了摸半开的向日葵,想着等它彻底绽放之后,江望舒要怎么处理。 苏苏正想退出小棚子时,后背突然贴上一副温热的身体,肩上也跟着搭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三天不见,好像又开了一点。”江望舒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洋洋,水眸荡漾。 苏苏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被她脸上粉粉的腮红吸引,噘嘴亲了亲她的脸蛋,试探着说:“等它开放之后,你要把上面的籽剥下来炒来吃吗?” “嗯,是个好建议。”江望舒斜睨她一眼,“本就是带着美好愿景种下的,吃了它似乎也不错,把那些希望都吃下,也就在身体里长出新的希望了。” 第 42 章 苏苏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分辨着她话里的真实性,可江望舒始终挂着浅笑,好像真打算这样做一样。 “你认真的?”苏苏捧着她的脸,手指微微用力,仿佛她一点头就要蹂躏她的脸颊一般。 江望舒不怕她,笑着点点头,然后被亲了一口。 “江望舒,你敢吃,我就亲死你。”苏苏捧着她的脸啃咬着她的唇。 她们吻得忘我,全然察觉不到几米之外站了个人。 于不语这几天都联系不上江望舒,去医院也找不到人,还去了一趟江家大宅,结果连叔叔阿姨都没看到。一个人在家郁闷了几天,又想到那天苏苏说过的话,想到她心里烦得很,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却碰见这一幕,她心里顿时又生气又难过。 她家跟江家是世交,所以她小时候经常跟江望舒一起玩,后来还是同班同学,一起长大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她对江望舒并没有超过友情的喜欢,直到大一那年,她在酒吧看见一直端庄的江望舒竟然在台上打碟,脸还是那张脸,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魅惑,那样恣意的身姿瞬间吸引了她,喜欢好像没有道理可言,她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样的江望舒。 后来渐渐知道那是江望舒的第二格人后,内心还阴暗地希望江望舒永远沉睡,以为这样,mary就有机会属于她了,最后发现是她太想当然,mary那样爱玩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属于谁,而她却被撩得深陷其中。 常年的求而不得早已将她的心腐蚀得不再光明。 尽管知道现在和别人接吻的是江望舒,但于不语还是嫉妒得发疯,理智与不甘在撕扯着她。 嘴唇被人微微咬了一下,苏苏稍稍退开一点距离,轻笑着想拉她起来,却发现她的正前方站了个满脸怒容的人,跟于不语对视两秒后,苏苏捧着江望舒的脸又吻了吻。 “阿舒。”面对她的挑衅,于不语再也忍不了了,大喊了一声。 江望舒原本是背对着她,听得这一声大喊,立马推开苏苏扭头看去,顿时有些头疼。 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喜欢她的第二人格,还执着了这么多年,现在怕是不太好收场了。 江望舒站起身,看苏苏还跌坐在地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心里顿时一阵好笑,真会装。 不想戳破她的小心思,江望舒弯腰把她扶起来,苏苏顺势搂上她的腰,软软一笑:“谢谢舒儿。” 这一声“舒儿”听得江望舒眉毛微抖,将她几日来的颓丧之气都给抖没了,她看一眼眉毛挤在一起的于不语,悄悄捏了捏苏苏的腰,示意她正常点。 于不语的脾气不太好,做事容易偏激,江望舒并不希望她们有过多的矛盾。 “你跟她在一起了?”于不语走到她们面前,双眼死死盯着江望舒,“你不是说你不会谈恋爱的吗,为什么要骗我?” 大四那年她把喝得半醉的mary带回家,以为可以春风一度,江望舒却突然跑了出来,还威胁她不许碰她的身体,不然就让mary永远出不来,她又气又无可奈何,但又不甘心,就让对方也不许谈恋爱,她没有任何可以拿捏对方的东西,以为江望舒不会同意,没想到她只是考虑了几分钟就答应了。 但是现在看来,竟然都是哄骗她的话。于不语狠狠瞪着她。 “我没有谈恋爱。”江望舒说完就感到腰侧一疼。 “确实没有,只是睡了而已。”苏苏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加了一句。 江望舒:“……” 苏苏还嫌不够刺激她似的,继续用软软的声音说:“我们同居了。” 江望舒:“……” 她很无奈,看着明显被气到的于不语,试图说点什么安抚一下,但还没开口,于不语就一脸决绝地说:“江望舒,希望你不要后悔。” 江望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 看着被气跑的“情敌”,苏苏很满意,拉着江望舒回房,先是捏了捏她的手,又递给她一袋小鱼,“我们给小苏喂食吧,看它吃东西也挺有趣的。” 她没问江望舒和于不语有什么约定,因为她不是很想知道,尽管于不语一副被渣了的样子,但这并不影响她喜欢江望舒。 其实她也挺奇怪的,网上都说爱一个人就会忍不住想知道对方的所有,尤其是过去,但她好像并不是这样,对于江望舒的过去她没有很强的求知欲,属于一种知道也许会开心一点,但不知道也没什么的状态。 她现在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当下,所以她不想让过去影响她们,也不想去考虑未来会有什么阻碍等着她们,无非是遇水搭桥,逢山开路罢了。 没结果,不能没结果。 江望舒看她一眼,接过袋子往鱼缸里丢了几条小鱼,本来还趴着的小苏立马游动起来。 “按照你以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理会不语的,更不会故意说一些话刺激她。”江望舒边拎着袋子逗小苏,边缓缓说:“苏苏,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吃醋了,才故意气她。” 她一下把暗地里的东西挑明了,苏苏看着她的侧脸分析了一会儿她是什么意思,是想说开直接确定关系,还是想说开告诉她她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管她是哪种心思,反正苏苏总是不爱遮掩的,于是她歪头凑到江望舒面前软软一笑:“不够明显吗?” 笑起来又乖又软,就是性子总有些恶劣。江望舒笑着推开她的脑袋,“挺明显的,天天在家守着我回来,像只忠诚的狗狗一样,好在没长尾巴,不然我怕是要被你扇感冒了。” “那你喜欢吗?”苏苏被推开又凑上去,笑得更软了,眼神却藏着认真。 江望舒挺喜欢的,甚至有些想与她长相厮守的喜欢,但想到她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喜欢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她把手里的鱼全丢进鱼缸里,然后双手捧住苏苏的脸亲了亲她的唇,浅浅一笑:“你了解我的家庭吗,像我这样家庭出生的人是不能随便决定自己的人生的,而爱情在我的人生中并不能占据太大的位置,它太渺小了,贯穿不了我的整个人生,所以不要跟我谈感情,好好爱你自己好吗。” 这话说得像个渣女一样,但苏苏不觉得她渣,反而更心疼她了,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完全掌控。 苏苏不了解江家,只从网上听闻很有钱,是科技领域的大佬,在行业内跺跺脚都能地震的那种,她不知道网上有没有夸大其词。 “江望舒,你的父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抓你回去吗?会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吗?或者暴力一点把我打一顿吗?”苏苏觉得有点棘手了,她飞快回忆着自己手上的存款,最后有点无力,她买完别墅后就没剩多少钱了,想带江望舒私奔都没有资本。 她一点都不把江望舒那番不要跟我谈感情的言论放在心上,因为喜欢真的可以感觉得到的。 但苏苏现在想到江家就难得有点烦躁起来,以前说什么结果不重要,都是她太小瞧感情了,不知道它会让人产生这么多不安和不甘,也会产生这么多快乐和幸福。 江望舒捏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开着玩笑:“可能会把我抓回去,到时你可要把我救出来啊。” “要不我们现在就私奔吧。”苏苏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认真地说。 江望舒轻笑,捏捏她的胳膊,似调笑:“你确定你这软趴趴的手臂能带着我顺利私奔?” 被瞧不起了,苏苏立马在网上下单了一堆健身器材,还报了个散打培训班,江望舒看她对着手机一通瞎忙活后,第二天就看到楼下摆了许多健身器材,一时有些好笑。 第47章 她捏捏苏苏的脸蛋,“刚好我今天要去上班了,你就在家慢慢练吧,希望过段时间你能把我举起来。” “上班?不休息了?”苏苏有些舍不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去接触一下外面也挺好的,这几天江望舒呆在家的样子比她以前还要丧,吃饱就摊着,除了拉着她深入交流就没有别的事想做了,去上班也挺好的。 “那我给你做早餐吃。”她拉着江望舒走进厨房,熟练地给她戴上围裙,将她身上的米黄衬衣罩起来。 江望舒任由她折腾,等她折腾完才笑着问:“我又不下厨,你总给我戴围裙让我呆在厨房做什么啊?” “你得留在这儿陪我啊,给你戴围裙是防止有油弄脏你的衣服。”苏苏一脸理直气壮,又软软解释:“我小时候总一个人呆在厨房忙碌,感觉像个小保姆一样,所以现在有你陪着我了,我就不想再一个人呆在厨房了。” 江望舒长“噢”一声,张开双臂挂在她身上,看着她熟练地做着炒面。接下来该放盐了,再撒点葱花,关火,装碟,完美。 一如既往的好吃,江望舒想着自己好像好久没有夸过她了,便浅浅一笑,夸:“苏苏,你是什么宝藏女孩啊,做饭好吃就算了,人还体贴,又会赚钱,真是人间小天使啊。” 人间小天使却对夸夸已经大大地免疫了,听着她的夸赞,内心也只是有点小欢喜而已,面上还是一惯的人畜无害且淡淡然。 第 43 章 送江望舒去上班后,苏苏又往向骄阳的病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一阵爽朗的笑声,她走进去一看,果然是彭枝。 这是面见网友了?苏苏捧着向日葵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她们? 不过还不待她犹豫多久,向骄阳一个仰头大笑间就发现了她,立马招手,“苏苏,快进来,我给你介绍新朋友。” 她一直都是面向门口而坐,所以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有谁在门口。 听见熟悉的名字,彭枝扭头一看,顿时乐了,“苏苏,你陪舒舒来上班了吗?” “苏苏”两个字倒是叫得很标准,就是“舒舒”也叫得像“苏苏”一样,好在苏苏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她乖软一笑:“嗯,你跟骄阳认识?” 彭枝笑着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快来坐吧。”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向骄阳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小嘴叭叭叭地开始说彭枝就是她上次说过的那个网友,打游戏超厉害。 彭枝跟向骄阳都是外向活泼的人,凑在一起都不怕没话聊,一秒钟不带停歇地聊了半个小时,苏苏愣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不过她本身也不爱说话,听听人家聊天也挺好的,虽然她们大部分都是在说游戏相关的事,她听不懂,但她还挺喜欢这种氛围的。 报的培训班快开课了,苏苏起身要离开,向骄阳给她塞了个橘子,很酸,却很合她胃口,相较甜橘子,她更爱酸橘子,特别是那种能把人酸得五官都皱在一起的橘子。 不是为了好吃,而是为了刺激。 培训班在医院附近的一栋办公楼里,这是她特意挑的,为着中午还能出来和江望舒一起吃个饭。 苏苏照着教练给的地址来到门口,还没见到教练却先见到了穿着一身白衣的向舟,对方也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苏苏,你也来学散打?”愣过之后,向舟立马开心地走过来。 苏苏顿了顿,也对她笑了笑,“嗯。” “那你是第一天来吗?”向舟又笑着问。 苏苏点点头,向舟又说:“那我带你去领衣服吧,领我身上穿的这种。” 说着,她扯了扯腰上的黑色腰带,“其实我也才来一个星期,前段时间打官司时遇到比较激动的被告,差点被打,就想着还是来学点防身术比较好。” 说得有些苦恼,苏苏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安慰她。 她不会安慰人,何况现在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向舟对她好像有那么一点想法,回想起曾经被她忽略掉的细节,苏苏觉得还是应该跟向舟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一个上午下来,向舟明显察觉到了苏苏的变化,像以前她给苏苏倒水,对方就会很自然地接过,但现在竟会客气地说谢谢,以前苏苏被她揉头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现在竟然躲开了。 她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哪里暴露了,所以这算拒绝吗? 向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对方明显要跟她拉开距离,她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体面地退回到了朋友的位置,不过关系可能要比之前更淡了吧。 中午还想请苏苏吃饭的打算也只能作罢,向舟收拾起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芳心离开了培训班。 对于向舟的心意,苏苏没有太大的感觉。 换回自己的衣服后,她边往外走边给江望舒发消息:中午想吃什么? 苏苏:在食堂吃还是在外面吃? 她看看时间,才11:17,又继续发消息:或者回公寓吃?我现在去买菜。 11:25,江望舒还没回消息,很忙吗?苏苏捏着手机往医院快步走着。 或许是等消息的心太焦灼,她总感觉心里有点慌,脑子也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慌乱的心在她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更慌了,因为她看见一排黑色汽车停在医院门口,江望舒被一群黑色西装的男人围起来送往最中间加长的黑色汽车上。 江望舒对着她张了张唇,苏苏分析着她的口型,好像是在说“别过来”。她没听,反而加快速度跑过去,但是她拦不住,挡在她面前的人太高太壮,两双手像两个钳子一样钳住她的双臂和双肩,她越用力挣扎着,手臂也被拧得越疼。 如果她是魔鬼就好了,没人能抓住她,挥挥衣袖就可以将周围的人全部掀飞,再把江望舒抢回来,但为什么她只是一名普通人,普通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加长汽车缓缓驶离,而她却被人像押犯人一样押着,动弹不得。 面前走来一个女人,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怒火和嫌恶,像在看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见一下都恨不得弄死它。 啪—— 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苏苏只感觉耳朵一阵嗡鸣,有东西顺着耳朵流了下来,面前的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感觉耳朵要坏了,真可惜,她还没听过江望舒说喜欢她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到。 长路寂寂,庄园肃穆。 不到一年,她又回到这座牢笼,江望舒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正在修树枝的工人,心里却想着刚刚被人押着的苏苏,也不知道那个小傻子有没有挨打? 家里的佣人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整幢房子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沓照片在翻看,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在江望舒走到他面前时达到了顶点。 江哲把手上的照片摔在她身上,站起来扬起巴掌狠狠甩过去,“江望舒,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才放你出去几个月,你竟然搞起了同.性恋,给我跪下。” 这个场面有些熟悉,像高一那年的夏天,外面热得人喘不过气,里面却冷得人喘不过气。 此刻她倒是有些佩服李诗悦了,可是一个被长期驯服的人又要有多大勇气才能举起反抗的战旗呢。 江望舒跪在地上,头稍低就能看见散落在地的照片,上面的苏苏笑得很软很可爱,她们在半空中相拥,她们在花丛里接吻,她们的眉眼藏着轻松愉悦,好像有治愈功能一样,她的后背没那么痛了,耳边的谩骂、谈话也有些遥远。 直到眼前的照片被人踩在脚下,像梦被打碎一样,后背的疼痛也变得清晰起来,像火焚烧山脉一样连绵不休地疼。 江望舒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她的妈妈一脸痛心地说:“舒宝,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失望,她也对这个家失望了,对父母失望了。 江望舒轻笑一声,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转眸,才注意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名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就那样冷漠地看着她,但眼里又有一丝怜悯。 起初她还以为是给她处理后背的伤的,直到被人架起,她下意识地挣扎,却被后背的痛扯走了全身力气,她现在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力气,最后羔羊被拖进了最左边角落的房间里等待屠宰。 印象里这个房间总是锁着的,从不让人靠近。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里面的样貌,布置得像个手术室一样,她被人放倒在病床上,后背痛得她有些气若游丝,精神也不那么集中了,头顶朦胧灯光下的人影有些熟悉——好像是某国顶尖的脑科及心理学专家,据说催眠术也很厉害。 原来高二那年给她催眠的人这么厉害啊,要是她没有学过心理学,她都不知道这人有多恐怖呢,将她的记忆扰乱,再篡改,更不知道她父母对她的掌控已经病态到这种程度了。 第48章 “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吗?”江望舒看着站在床边的父母,轻声问。 江哲冷哼,“我倒希望你不是,不听话的东西。” 纪舒予推推他的肩膀,低头温声说:“你肯定是我们的乖女儿啊,舒宝乖一点,好好配合gavin,别让妈妈操心好吗。” 该怎么形容她的难过呢?大概是花费几天几夜搭建好的积木突然被一颗玻璃珠给击垮,攀一座很喜欢的山,还未看到远景,就和山头一起坍塌在地底。 又要怎么形容她的痛呢?该怎么形容呢?形容不了了,她全身的力气正在慢慢消散,接住她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病床。 同样躺在病床上的还有苏苏,她挨了纪舒予一巴掌,鼓膜穿孔,好在没聋,以后见到江望舒定要让她说好多遍“江望舒喜欢苏苏”才行,不然哪天真聋了,就再也听不到了。 只是她还有机会见到江望舒吗? 彭枝说她去过江家庄园了,但连着好几天都被纪舒予给打发出来了,别说没见到江望舒,她连江望舒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想她从小被家里宠到大,去到哪都有人捧着她,就连以前去找江家望舒都没碰过叔叔阿姨的冷板凳,这次却连杯茶都没得喝就被打发出来了,彭枝想起纪舒予那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的动作就一肚子火。 她看着苏苏被包起来的耳朵,心里又升起一团火,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更过分的是她什么都帮不了。 无可奈何的彭枝只能凑到向骄阳耳朵边上小声骂着江哲夫妻太可恶了,向骄阳也一脸气愤地点头附和,和她一起小声骂着。 你来我往、一致对外地骂了半个小时,向骄阳摸摸自己的小光头,鼓着勇气打算安慰一下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刚喊了声“苏苏”,对面的人就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如死水一般的眼眸瞬间将她想要说的话全部浇灭。 这副样子好像又回到她第一次见到苏苏的时候,那时对方刚切完阑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独自推着吊针在走廊上走,她想着人与人之间应该互帮互助,然后颠颠跑过去扶着苏苏,对方却停下来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她,吓她一大跳,后来才知道她眼里一潭死水,看谁都毫无波动。 但是熟悉了之后,偶尔也能看到她的表情稍微生动起来,近段时间更是开心了不少,怎么现在又成了那副样子。 向骄阳心里不得劲,拉着彭枝又想继续骂人,苏苏却喊了彭枝一声,彭枝立马看向她,听她说:“可以把江望舒家的地址给我吗?” 彭枝有些犹豫,斟酌着用词,“她们家在一处庄园里,一般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第 44 章 你有没有度秒如年的时候,守着时间催它快点走,又有没有讨厌过似箭的光阴,走得太快,还停留在过去的你感觉像被时光抛弃了一样。 钟表的秒针在行走,屏幕的时钟却好久都没有变动一次,仿佛跟上面的屏保一样被永久定格。 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苏苏,她将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到一旁的座机上,手指轻按下免提键,是助理打来的,告诉她江氏总经理已经到会议室了。 她进入宋氏集团已经两年过半,从普通小职员升到总经理的位置就像坐火箭一样快,她一点点学习着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苏苏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江望舒,三年没见了,不知道对方见到她会不会有一丝恍惚。 起身来到出入过无数次的会议室门前,苏苏却突然少了点勇气,见到那人时要说点什么好呢? 我好想你? 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 隔着时间的距离,一见面就问这些会不会很失礼? 时间没有给她太多的缓冲机会,助理替她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那人没再染发色,乌黑的卷发全部拨到一边坠在左侧,此刻正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文件。 也许是听到了开门声,她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自然无比地微弯起唇角,和三年半之前如出一撤的浅笑。 “你好,我是江氏集团的总经理——江望舒。” 没有温柔地唤她“苏苏”,也没有俏皮地喊她“小跟屁虫”,有的只是礼貌的“你好”。 苏苏看着她伸出的手,心渐渐沉入海底,进门前的心理活动像自己给自己演的笑话。 她真的被人遗忘了吗? 苏苏看着这只曾经捏过无数次的手,那种又暖又软的触感好像又在她手上蹦哒。 手臂被助理碰了碰,苏苏才回过神来,伸手握上那只熟悉的手掌,“你好,宋氏集团总经理——苏苏。” 她想她还是奢望能从对方脸上发现一丝作戏的蛛丝马迹的,可惜现实让她失望了,只见江望舒始终保持着礼貌的浅笑:“那我们可以开始这次的会议了吗?” 苏苏点点头:“可以。” 这次合作本不归她负责,但她从半个月前听闻宋氏要和江氏合作一起研发无人机之后,又稍微打听了一下,得知对方的项目负责人是江望舒,于是进入公司两年多的苏苏第一次抢了别人的项目。 整个会议,苏苏都在盯着投影看,偶尔忍不住才看一眼正在认真听人汇报项目进展的江望舒。 在不知道第几次看过去时,她好像看到江望舒的唇角向上扬了一下,是熟悉的意味深长,只是还不待她看清楚,一个眨眼,那抹笑意又不见了。 所以,真的把她忘了吗? 苏苏在会议室里光明正大地想着心事,旁边的助理推了推她的胳膊,“苏总,江总问你对这次会议还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林琳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自家上司盯着对面的江总看了半小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必会议也没有认真听,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她都替上司尴尬了。 不过她的上司明显没感到尴尬。 苏苏对这次会议内容早已有大致的了解,才敢稍稍发会儿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想法。 她接触这个项目才一个多星期,时间短得让她来不及有什么想法。 会议结束后,江望舒就要离开宋氏集团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要组个饭局走一下交谊流程的,但是江望舒说她等会还有一个晚会要参加,只能作罢。 期待了三年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连话都没说够五句,苏苏站在窗边低头望向楼下,尝试着从移动的小黑点中分辨出哪个是江望舒。 十分钟后,她拿着手机打开购物app开始挑选望远镜。 夜幕降临,苏苏难得准点下班,开车来到零点酒吧,向骄阳正举着ad钙奶和举着酒杯的彭枝干杯。 她一坐下,彭枝就姐俩好地挎上她的肩膀,“苏苏,你可算来了,快跟我碰一个,我一个人喝实在是太寂寞了,娇娇又不能喝酒。” 彭枝跟着向骄阳玩了三年,在对方的调教下,普通话好像好了一点点。 苏苏端起桌上的酒跟她碰了一下,喝下一杯后才开口:“她好像真的忘记我了。” 彭枝和向骄阳对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她啦?” 苏苏点点头,把宋氏跟江氏有合作的事告诉她们。 彭枝沉默几秒,最后干巴巴地安慰:“你别太难过,说不定你们以后多接触接触,她就记起来了呢。”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概率能有多大。 三年前她天天去江家找江望舒,但都没见到人,后来纪舒予大概是烦了她了,告诉她江望舒出国了,直到两年半前才回国,直接进入江氏集团。 彭枝知道消息的时候立马跑去江氏集团堵人,结果人家对她浅浅一笑,问“你是谁呀?”,她心里顿时好大一句“握草”。 缓了半天,才咋咋呼呼地问江望舒怎么回事,连好朋友都不记得了吗,结果江望舒歪歪头说自己出车祸失忆了,彭枝又缓了半天,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边给她看照片,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个是谁谁谁,那个人是谁谁谁,最后指着中间扎着两条冲天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女孩说:“这个是我,有印象吗?” 江望舒笑着摇摇头,彭枝心里一边直呼“完蛋”,一边给她讲起小时候的故事,但江望舒始终只是笑着听她说,也不打断她,后来她问江望舒想起来了没有,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故事太多,彭枝一时半会儿讲不完,于是这两年多就经常跑去找江望舒,企图唤醒她的记忆,甚至还跟她提起过苏苏,但江望舒总是浅浅一笑,摇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全都不记得了,她给江望舒讲了那么多的童年趣事也没让她想起来一星半点,彭枝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但不是她的天,而是苏苏的天。 自从江望舒被她妈妈带走后,苏苏就开始意志消沉起来,做什么都没劲,天天在家里瘫着,但她又记着江望舒说的要好好爱自己,所以她没有酗酒,也没有虐待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还吃胖了点。 她看着像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但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第49章 后来彭枝说江望舒回国了,她跳上车就想去找人,但彭枝接着又说江望舒失忆了,她的冲动一瞬间又冷却下来。 对方不记得她了,她跑过去说什么呢,纪舒予看到她靠近江望舒会不会再次把江望舒藏起来,让她再也找不到,她不敢冒险,于是冷静了一天,毅然踏入宋氏集团就职,追着江望舒的脚步努力奔跑着。 目前以宋氏跟江氏的合作项目来看,哪怕纪舒予知道宋氏项目负责人是她,应该也没办法阻止她跟江望舒见面了。 而江望舒只是失忆而已,这跟见不到人相比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明天就是江哲的生日宴会了,你去的话肯定很精彩。”彭枝一想到明晚江哲夫妇在宴会上看到苏苏时可能会露出的神情就想捂着嘴吱吱笑。 “哎,那你看完一定要跟我说说。”向骄阳拿肩膀碰碰彭枝的肩。 彭枝立马揽过她的肩,“哎,骄骄,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吧,反正可以带家属。” “什么家属,你可别乱说。”向骄阳嫌弃地推推她,然后扒拉了下自己重新长出来的长发。 彭枝不干了,立马抱着她左右摇起来,“怎么不是家属,咱俩都一起熬过夜了,约等于一起过夜的人了,就是家属。” 向骄阳被她缠得哈哈笑,两人倒在卡座上互相挠着痒痒。 苏苏看着她们微弯唇角,等她们闹够之后,举起酒杯,“干一杯吧。” 敬这三年的陪伴,敬友情。 彭枝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旁边突兀地出现一个白色瓶子,向骄阳也举着自己的ad钙奶与她们的酒杯轻轻一碰,咧着嘴,大喊:“干杯。” 酒喝到一半时,苏苏突然顿住,眼神紧紧盯着身着一袭红色长裙正走向舞台的人,她视线一转,果然在台下看到于不语,对方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看到她还跟防贼似的,苏苏心里嘲讽一笑,面上却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哎,不语怎么来了。”彭枝放下酒杯看过去,见到台上的人时,心里有些复杂。 她是知道江望舒有双重人格的,也知道于不语喜欢mary,只是这么多年了,于不语还执着在一个不怎么出现的人身上,她就觉得——头真铁。 接着,彭枝又扭头看向苏苏,她以前给苏苏当情报小能手的时候,没把mary的事说出来过,以为苏苏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就傻乎乎地说:“那个,没想到舒舒还有这爱好哈,哈哈。” 她也不想瞒着的,只是现在情况复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没想到苏苏只是看她一眼,说:“江望舒不喜欢,那是mary。” “你知道呀。”彭枝讪讪一笑。 “mary是谁呀?”向骄阳咬着吸管盯着在舞台上打碟的女人,感叹:“江医生还是和以前一样有魅力啊。” 说完,她就看到彭枝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她不解地摸摸自己的头顶,“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想到mary爱玩爱闹的性子,彭枝还是凑过去趴到向骄阳肩膀上,对着她的耳朵嘀咕了一阵,向骄阳越听越震惊,最后一脸同情地看向始终淡然的苏苏,她的好朋友——情路太坎坷了。 第 45 章 彭枝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毕竟她们以前可是夜场三人组,虽然这三年她跟于不语的关系淡了不少,但旧情还是有的。 岂料她刚站到于不语面前,就见她一脸不满地质问了这么一句“你怎么又跟她玩在一块了。” 彭枝顿时有些后悔过来了。 她爱她,她爱她的故事就这么让她碰上了,她夹在中间很为难的,彭枝苦着脸,“不语,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她一开始就觉得于不语和mary是没可能的,后来她又帮着苏苏去打听江望舒的消息,被于不语知道后就和她大吵了一架,后面mary叫她们一起出来喝酒,又莫名其妙和好了一点,但到底是不如从前了,何况于不语讲话时不时就带点刺,她也烦了,干脆见面只打个招呼算了。 于不语冷笑:“我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失去你了吗,哪个人会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朋友的,也就只有你彭枝。” 彭枝性格是挺不错的,但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种,被人这样说,心里一怒就怼了回去:“什么外人,苏苏也是我的朋友,还有,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头太铁,偏要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人家mary一年才出现几次,人家有说要跟你好吗,你还巴巴地缠上去,大家一起喝喝酒,玩玩乐不好吗,你非想跟mary好干什么呢,于不语,你真是痴线啊。” 情绪太激动,说到后面,彭枝直接蹦出了粤语。 一大段输出砸得于不语脸色涨红,明显气得不轻,她捏紧手上的酒杯有那么一刻很想泼过去,但此时mary从台上下来,她站在两人中间,直接拿走于不语手里的酒,一口喝完,睨一眼彭枝,“你不是说有事吗?” “哦,是有事,我陪朋友喝酒来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彭枝坦然地向后指了指苏苏她们。 这三年来,和mary出来都是去的另外几家酒吧,几乎没来过零点了,只有和苏苏约的时候才来零点。 mary把玩着卷发往那边看一眼,对上苏苏的眼神时,歪歪头,片刻后似想起了什么,她径直走过去,在苏苏身边施施然落坐,手肘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凑近她:“小可爱,你家还有没有好酒啊?我们去你家玩好不好呀?” 不情不愿跟着过来的于不语一听这话,立马说不行,见没人理她,她顿时一屁股坐在mary身边,好声好气地劝她:“mary,你忘了阿方的存在了吗,你妈妈不让你到处跑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默默看戏的向骄阳一听这话立马震惊了,这种话也会出现在两个成熟的大人之间吗。 只见mary扭头对于不语娇媚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我相信你能替我拦住她的。” 于不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mary只好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再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语,拜托拜托了。” 于不语很纠结,mary从未对她撒娇过,也从未拜托她帮过什么忙,更不会亲她,没想到第一次对她撒娇却是为了跟别人回家,这让她如何不愤怒,又如何甘心,但她又不忍心拒绝这样的mary,所以她现在就像一面被冰雪覆盖,一面被熔浆炙烤一样,寒意与火热同时出现在她身体里。 而目睹了全程的彭枝和向骄阳瞬间看向自从mary坐下后就一直在发呆的苏苏。 苏苏终于偏头看向mary,是她失测了,早知道就带几个保镖过来了。 忍着想把人直接拖回家的冲动,苏苏软软开口:“我家的酒比这个酒吧的酒还要多。” 那是她从三年前就开始囤的,想着哪天mary过来了,她就能见到江望舒了,但是一直没等到。 mary一听这话立马和于不语拉扯起来,娇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线还是那声线,只是没有江望舒语气里温柔,而撒娇的对象也不是她,苏苏紧捏着酒杯,偏过头不再看她们。 她知道于不语口中的阿方,纪舒予的保镖,想要直接带走mary怕是不可能了。所以苏苏一边喝酒一边听mary跟于不语撒娇,在她想要直接打电话喊两名保镖来的时候,于不语才终于答应mary替她拦住阿方。 目睹全程的向骄阳一言难尽地趴到彭枝耳边,小声嘀咕:“舔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也多亏了舔狗,让苏苏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mary带走。 苏苏叫了代驾,把mary塞入后座后,自己则坐进了副驾驶,只是mary并不是很安分,从后面抱着副驾驶的椅背,探头看向苏苏,“小可爱,你是不是长胖了呀,怎么感觉你的脸比三年前还要圆润一点了呢,不过看着更可爱了。” 其实苏苏长得并不可爱,标准的瓜子脸,只是脸上有些肉嘟嘟的,看着很乖而已。 苏苏睨一眼旁边突然冒出来的头,没说话,mary也不在意,伸手捏捏她的脸,又捏捏她的手臂,再卷卷她的长发,跟有多动症似的。 忍了一路,等人进了家门后,苏苏悄悄把大门给反锁上,将钥匙藏进鞋柜里,她看一眼正东张西望的mary,说:“酒在原来的房间里,你先去喝吧,不过不许喝多,明天醒来会难受。” “难受就难受吧,反正又不是我难受。”mary一脸无所谓,扭着腰朝小房间走去。 苏苏不悦地蹙蹙眉,但又怕不让她喝,下次mary就不来了。 犹豫两秒,苏苏放弃先去洗澡的想法,跟在她后面走进小房间,直接从酒柜上拿了几瓶酒站在小吧台前——开始调酒。 自从知道江望舒失忆后,也就代表着江望舒不会再来这里了,那mary呢,万一哪天mary想起她这里还有酒,过来找她,她要拿什么吸引mary一次又一次地跑过来呢,毕竟买回来的酒外面总能买得到,所以她就去学了调酒,想着等mary找来时,她要调出最好喝的酒留住mary,留住江望舒。 第50章 “你竟然会调酒。”mary抱着酒瓶子坐过来,看着她平平无奇的调酒动作,“啧”一声,“动作一点都不酷,调出来的酒能好喝吗。” 苏苏看她一眼,继续拧开下一个酒瓶的盖子,然后把调好的酒推到她面前,软软地说:“好不好喝,尝尝就知道了。” mary好奇地抿了一口,咂咂嘴,又抿一口,然后把小小的空酒杯推回去,挠挠苏苏撑在吧台上的手,媚眼如丝地看着她,“小可爱,还要。” 苏苏默默给她调下一杯,等人一杯接一杯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状若无意地问:“这么馋,这些年很少喝酒吗?” 说到这个,喝得半醉的mary就立马抛弃娇媚的形象,开始诉苦,“小可爱,我苦啊,以前还能隔段时间出来玩一玩,喝喝酒,但是自从又回到江家庄园之后,江望舒就天天赶我出来面对她爸妈,还让我尽情地玩,我怎么玩,啊,怎么玩,他们那么多的人,我一闹就把我摁住,别说喝酒了,我连蹦都蹦不起来,苦啊,我好苦啊。” “江望舒太过分了,自己不想面对父母,就天天把赶我出来,还不给我酒喝。”mary一口闷下苏苏新调出来的酒,继续说:“好在一年前纪舒予不怎么限制我了,但是她竟然派了个保镖跟着我,还不让我乱跑,你说这是什么父母啊,啊,什么父母才会天天盯着自己的孩子,不能做这儿,不能做那儿的,一点自由都没有。” 苏苏捏着酒瓶的手骤然一紧,问她:“那你跟江望舒是怎么交流的?” 她这几年特地了解过多重人格,知道人格之间是有可能可以在内部进行对话的。 “我们就在小光点里交流的呀。”mary撑着脑袋,睨她:“小可爱,再给我调几杯吧,要不同口味的。” 苏苏没深究她嘴里的小光点是什么,继续边调酒,边软软地问:“分配权利的人是她,对吗?” mary“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苏苏微微扬了下唇角:“那她现在知道你在喝酒吗?” mary哼笑一声:“她不可能知道的,就算我跟你睡了,她现在也不会知道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床上。” 听着这么轻浮的话,苏苏想起刚刚她亲于不语的样子好像很熟练一样,她停下调酒的动作,唇角的笑敛了起来,紧紧盯着mary:“你跟别人……” “我倒是想啊,我的出现本来就是为了享受人生的,但是她为什么不许我跟别人做啊。”mary一脸不满地趴在台面上。 苏苏对着她染着不少醉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本来要倒的酒放下,去酒柜上取了另一瓶酒回来,一次给她调了五小杯,软软地说:“喝完这几杯就去休息吧,下次再给你调。” 说完,她没管mary了,出了小房间往楼上走。 洗澡的时候,苏苏突然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倒了,接着一声嘟囔响起,想来是mary撞到东西了,她蹙蹙眉,继续往身上抹沐浴露。 只是没一会儿,苏苏又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暧昧喘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把花洒关掉,喘息声也稍微清晰了些。 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之后,苏苏狠狠皱起了眉,想起曾经在江望舒床头柜上看到的小东西之后,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她重新打开花洒冲掉身上的泡沫。 第 46 章 苏苏在浴室呆了许久,直到外面渐渐没了声响才犹豫着走了出去,却在看到床上的场景时,呼吸骤然一窒。 她慌忙又躲回浴室,脑里的画面像苍蝇一样缠着她,怎么挥也挥不走。 心里乱糟糟的,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于是苏苏在浴室里忙了起来,先是手洗衣服,再拿着刷子蹲在地上刷地板,接着又刷起了浴缸。 半个钟后,心情平复下来的她走出了浴室,面无表情地把床上光.溜溜睡着的女人抱进浴缸里,再出去把床单换掉。 再抱着江望舒躺回床上时,苏苏开始有些期待明天了,不知道明天江望舒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看着江望舒的睡脸,想着明天,不自觉就扬起一抹笑意。 苏苏比平常早半个钟醒来,刚睁眼就无声地笑了,江望舒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手掌覆在她的小肚子上,和以前一样的睡姿。 苏苏一动不动地等着天亮,算着时间差不多之后,才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江望舒醒了,睁眼就看到一片白皙的沟壑。 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她的心脏无法抑制地跳了起来,然而更令她慌乱的是——她身上什么都没穿,紧贴着她的另一副身体也是同样的光滑。 所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望舒蹙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决定去问mary。 十分钟后,她难为情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退出那个温暖的怀抱,一抬头,却对上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眸。 沉默了两分钟,江望舒忽然浅浅一笑:“苏总,我怎么会在这儿?” 苏苏与她对视着,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知道你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格吗?” 不给她找借口的机会,苏苏又软软一笑:“她是我女朋友。” 江望舒:“……” “所以昨晚……”江望舒揪着被子掩住自己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似也怕被她看光一样,苏苏也揪着被子往下压了压,“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望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过了一会儿才浅笑着说:“可是彭枝说你以前是我的女朋友。” 这温温柔柔堵气的语气太像以前的江望舒了,导致苏苏又开始怀疑她没失忆了。 她看着江望舒的眼睛,试探着,又漫不经心地说:“她瞎猜的,其实以前我们只是炮.友而已。” 让她失望的是,江望舒只错愕了一瞬,然后吸口气缓缓地笑了,浅浅淡淡的看着她:“那看来以前的我应该挺喜欢你——这个炮.友的。” 后面几个字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苏苏轻笑,放弃探究她究竟有没有失忆了,用软软的语气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着,“嗯,那时的你经常夸我技术好,还想跟我谈恋爱,我没同意。” 江望舒:“……” 苏苏抱着被子坐起身,斜睨一眼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江望舒,软软一笑:“江望舒,我要穿衣服了。” 江望舒“哦”一声。 见她没有要闭上眼睛的意思,甚至还能从她眼里捕捉到一丝熟悉的坏,苏苏心里一动,当着她的面撩开被子,神色自若地捡起地上的睡衣穿上,然后坐回床头看向江望舒。 “你不出去吗?”江望舒问。 苏苏不解:“出去干什么?” 江望舒:“我也要起来穿衣服了呀。” 苏苏软软地笑着:“礼尚往来,不应该吗。” 江望舒:“……” 江望舒藏在被子里的脚趾蜷了蜷,挂上一抹浅笑:“你说得对。” 她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个蚕蛹,然后说:“不过我还想再躺会儿。” 苏苏无声地笑了一下,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那你慢慢躺吧,我去做早餐了。” 又躺了十分钟,江望舒才抱着被子打开衣柜,心里顿时一软,里面的衣服明显是两个风格,一种是偏向休闲的风格,另外一种则偏知性一些。 她神色温柔地抚摸着手上的白色裙子,然后挑了一条橘红阔腿裤和一件米白无袖衫,裹着被子在房间内找剪刀,却只找到一个指甲钳,江望舒用指甲钳把衣服上的吊牌剪下来,然后穿上衣服,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她心情愉快地光脚走到阳台上,一眼看去,满院的菊花,深吸口气,仿佛还能闻到花香。 江望舒抱着手臂静静地赏了会儿菊,余光突然瞥见左下方有一个黑影在走动,她偏头看去,眉头微微蹙起。 但很快她就被左边书桌上的摆件吸引了目光,江望舒对着被玻璃罩封锁起来的向日葵看来看去,在心里下着定义——这应该是真花。 这时,苏苏端着两碗炒面过来了,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后,唇角不觉扬了起来。 苏苏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桌面,无比自然地说:“这是以前喜欢我的人为我种的,但后来她可能不喜欢我了吧,没养到开花人就跑了,我只好继续将它抚养到绽放的那一天,摘下后觉得扔了可惜,就去找人帮我做成了永生花。” 江望舒瞟她一眼,伸手点点玻璃罩,“她为你种了两朵吗?” 苏苏把炒面递给她,自己又端着一碗面坐下,“她只为我种了一朵,但是她比较博爱,另一朵是她为别人种的。” 江望舒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片刻后,挂上浅笑:“那你把别人的也摆在这儿不觉得碍眼吗,不如把另一朵送我如何?” “苏总炒的面还挺好吃的。”江望舒夸了一句,然后边吃面边看着她。 苏苏睨她一眼,在她有些期待的眼神下,忽然乖软一笑:“我怎么可能把她为别人种的那朵也摆在这儿呢。” 第51章 那朵被她做成标本之后,早就压箱底了。 江望舒吃面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被罩在同一个玻璃罩的两朵向日葵,周围还有一圈小雏菊和一些小草尖,像在守护中间的两朵花一样,她没忍住,问:“那这里面怎么有两朵?” 另一朵,是她亲自种的。江望舒被带走后,没多久,隔壁的别墅也被卖了出去,那时她正坐在阳台上发呆,就见新邻居带着几名工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没多久就开始抗着工具像挖宝藏一样在院子里挖来挖去。 她看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地垄被人推平,而那块从未种过东西的地垄却被人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小盒子,她立马跑过去紧张地把小盒子捡起来,里面密封着一粒小小的种子,盒子外面刻着“江望舒”三个字。 看着本应该蓬勃发展的小种子就这样被封印起来,还像下葬一样被埋进土里,她既生气又难过,就把盒子割开,但是小种子已经坏死了,再也发不了芽。 苏苏看着玻璃罩里被两朵花夹在中间的小种子,伸手挪了挪摆件,好让江望舒看清这粒不太显眼的小种子。 然后她就感觉江望舒的呼吸好像停了一瞬,很快又缓缓呼出,只是她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着面。 她好像有点难过,但苏苏却有些开心,因为她基本可以确定另一个结果了。 吃完早餐,江望舒又调整好了心情,颇有闲情逸致地围着院子里的菊花转了一圈,然后坐上副驾驶对苏苏露出个浅笑:“没想到苏总还挺有生活情.趣的。” 苏苏转了一下方向盘,看她一眼,“我不止有生活情.趣,在别的方面也很有情.趣。” 江望舒对着她的侧脸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偏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唇角缓缓又浅浅地上扬着。 江氏集团和宋氏集团之间就隔了一条马路,苏苏把她送到江氏楼下又调了个头回到斜对面的宋氏集团。 苏苏虽然不用像普通员工一样上下班都要打卡,但进入公司以来,她从未迟到早退过,而今天是她第一次迟到,却立马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人人都说苏总把公司当成第二个家,今天看来传闻有误啊,现在距离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了呢。” 苏苏本来想着江望舒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外还坐了个人,此时忽然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定住了脚步,她偏头看向坐在小沙发上的男人,蹙眉:“宋副总怎么在这儿?上个月发派给你的项目完成了?” 宋瑞康被“宋副总”三个字怼得一噎,宋氏集团是他爸爸的弟弟一手创办起来的,而他的叔叔也没有儿女,他从进入宋氏以来就一心以为宋氏集团将来是要交给他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轻而易举就将本来属于他的总经理位置给抢了,还把他跟江氏合作的项目给抢走。 本来今天听说苏苏迟到了,他还觉得抓住对方的小把柄了,得意洋洋地过来奚落几句出出气,现在不但听到了极其讨厌的称呼,还想起新项目的烦心事,宋瑞康咬着牙,“我需要帮手,江珠港口的负责人换成老外了,我要个翻译。” 苏苏考虑几秒,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随后刷卡开门走进办公室。 对于宋瑞康她并不放在心上,哪怕自从进入公司以来就时不时被对方针对,但她也能理解,却也只是理解而已,并不打算跟他处好关系,也不打算把宋氏集团交出去。 第 47 章 今天苏苏不但迟到了,她还打算早退。 下午三点,苏苏就离开了公司,开车去找彭枝。 她跟彭枝约好要一起去江家庄园参加宴会的,但明显她来早了,把还在睡午觉的彭枝给吵醒了。 彭枝不用上班,家里有父母撑起一片天,以后姐姐也会接管这片天,她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在这片天的下面撒欢就可以了,但她也有自己的小爱好,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帮人画些画稿,昨晚就画到了凌晨三四点,今早又被向骄阳一个电话吵醒,这会儿补个觉还要被吵醒,好在她脾气不差,这会儿才能心平气和地起来开门。 “你怎么这么早?”彭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被我吵醒了吗?”苏苏有些不好意思了。 彭枝挥挥手,请她进门,“没有,我也是刚睡醒,恰巧你就来了。” 苏苏走进去换鞋,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软软地笑:“你能再给我讲讲江望舒的家庭吗?家里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跟谁关系最好之类的。” 这两年彭枝当了她的情报小能手,但只汇报江望舒目前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对过去有过多的描述,也没有介绍过江望舒的家庭。 彭枝早就把苏苏归为江望舒的女朋友了,还非常认可苏苏这个乖软体贴的对象,只是后来被父母给拆散了,她以为两人只能止步于此了,但现在看来两人还是有希望在一起的。 “等下哈,我先去洗点水果再来与你慢慢说。”彭枝一边走向冰箱,一边活动着还在犯懒的筋骨。 苏苏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彭枝端着一盘湿漉漉的葡萄过来,直接往地毯上一坐,“舒舒的父母健在,你也知道哈,不过她还有一个姐姐,这个你应该不知道,她姐姐叫江予望,比舒舒大三年,大学时爱上一个穷小子,被她爸妈知道后,就动用关系让那穷小子毕不了业,甚至被退学,这也引起了她姐姐的反抗之心,偷偷跟穷小子私奔。” 说到这里,彭枝停下来剥了几个葡萄吃,然后继续说:“但他们跑到一个小镇后,没多久就被她妈妈追上来了,带着一群保镖把江予望带走,接下来就是电视里常演的桥段了,穷小子就跟在车后面跑,不料被大卡车撞飞了,没抢救回来,可想而知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江予望有多悲痛。” “江予望被带回家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爸妈就想带她去流掉,但她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才保住了一条小生命。养胎的时候她跟舒舒说要好好读书,以后能去国外留学的话就别回来了,最后江予望生了个女儿就撒手人寰了。” 苏苏蹙着眉听她继续说:“舒舒吧,她从小就像被父母规训过一样,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从来没有过想不想做,对她来说,首要的事就是听爸妈的话,做爸妈的乖女儿,所以哪怕她姐姐出了这事,她也只是偷偷地难过了好久,在人前依然是爸妈的乖女儿。” 彭枝停下认真地看着苏苏,“所以苏苏,对她要多点耐心,她只是被父母洗过脑而已,你要给她掰正回来。” 苏苏有些难受,哑声问:“你觉得宋氏跟江氏哪个厉害?” “以前的话,是江氏要厉害一些的。”彭枝想了想,又说:“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姐姐。” 这个领域还是她姐姐熟悉一点,彭枝起身回房拿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又坐了回来,“我姐姐说现在宋氏要厉害一点。” “那宋氏能弄垮江氏吗?”苏苏像寻常聊天一样,软软地问她。 彭枝捏着葡萄陡然睁大眼睛,“有点难吧,毕竟江哲有个官弟弟呢。” 她可真看不出来眼前这长得乖乖巧巧的女人开口就想要弄垮一家企业,语气还像包子一样软和,仿佛在过家家一样。 “你可别冲动啊,江氏根基大,又有人脉,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彭枝还真怕她一时冲动做点什么大事。 苏苏却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软软一笑:“时间差不多了吧,我们该去准备准备了。” 生日宴就在江家庄园举办,对于这里,苏苏是既熟悉又陌生。 这条路她以前经常走,但从未走到过尽头,每次都被粗壮的铁栅栏拦在外面,她进不去,也不愿离去,就沿着铁栅栏走来走去,后来被巡逻的保安发现还被赶过,但她下次还来,奢望着哪天能见到江望舒。 可惜,后来惊动了江哲,对方带来几名保镖摁住她羞辱了一顿,又把她打了一顿,放言她来一次打一次,开始她还很执拗地每天过来看看,后来腿被打骨折后就没再来了,怕真被打断腿,以后还怎么背江望舒出去散步。 今晚是她第一次踏过这道铁门,里面有欺负过她的人,也有她喜欢的人。 苏苏下车看着面前这座城堡,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来拐走公主的女巫,但她这个女巫会对公主好,很好很好。 宴会还未开始,但来宾已然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交换着名片。这样的宴会本来就是为了拓展业务或联络情谊而举办的,而大家的目的都很一致——谋利益。 苏苏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新人,而今晚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所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她,她也不怎么认识这些人,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抬头看着二楼的楼梯口,想着江望舒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彭枝也不怎么参加这种宴会,对于那些衣着鲜亮的人也只在曾经见过那么一些而已,但跟她不熟,所以她去拿了一小碟水果回来站在苏苏身旁,边吃边说:“你要不要也吃点,晚饭都没吃就来了,吃点填填肚子吧。” 第52章 苏苏看一眼她手里的果盘,伸手捏住其中一根叉子,意思意思地吃了块西瓜,然后继续盯着楼梯口看。 她们在这边岁月静好,但总有人想要无意或有意地破坏别人的安静。 一名头发稀疏的大叔和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子端着香槟向她们走了过来,大叔一张口就是爽朗的笑声:“小枝,你也来啦。” 彭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展开一抹笑容,“耿叔叔晚上好。” 这是她爸爸的好友,人是不错,就是总想撮合她跟他儿子。 耿超笑着与她寒暄了两句,忽然看向一旁的苏苏,问彭枝:“这位是哪家的千金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这话绝对不是一般的搭讪话术,而是这张侧脸真的很像他认识的宋霸天,而他刚好听说过宋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找回来了。 彭枝看一眼苏苏,想着将来两家也许还能合作项目,便笑着介绍道:“宋家的,以后还请耿叔叔多多照顾一下了。” 苏苏适时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闲聊几句后,楼梯上终于有人下来了。 江望舒身穿米黄长裙,耳挂吊坠耳环,颈戴钻石项链,乌黑卷发被烫直了绾在脑后,高贵优雅,又不失温婉。 苏苏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像在她心上踩钢琴一样,奏一曲“心动”。 江望舒对正向她挥手的彭枝笑了下,一旁的挽着的纪舒予也跟着看了过来,见是彭枝时,脸上的笑稍稍淡了点,直到看到一边的苏苏时,笑意更是直接敛了起来。 “她是怎么进来的?”纪舒予下意识就开始质问,江望舒却奇怪地看她一眼,温温柔柔地说:“不是妈妈您邀请过来的吗,宋叔叔没空过来,就让他的女儿来了呀。” “她就是宋霸天的女儿?”纪舒予因为震惊而稍稍加大了点声量。 见江望舒点头后,她的心情瞬间变差起来,但到底是擅长做戏的人,只一瞬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小声对江望舒说:“舒宝一会就跟在妈妈身边好吗,妈妈舍不得舒宝离开我的视线。” “好。”江望舒浅浅一笑,俨然一副听话的模样。 她们手挽着手,笑意盈盈,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羡煞旁人,苏苏却看着她们若有所思。 她没有冒然上前,依旧站在小角落里听着江哲站在小舞台上说一些场面话,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台下的江望舒,心里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过去搭话。 江哲讲完话后,大家又开始端着酒杯聚在一起,彼此攀谈。 也许是耿超在别人面前说了点什么吧,苏苏安安静静呆在角落也总有人断断续续地过来跟她攀谈。 苏苏只是不爱说话,但有需要时她还是装得像个处世老练的大人模样,笑着与他们聊上几句,彼此交换几张名片。 她与人客套着,眼神却时刻关注着江望舒,这会儿见纪舒予带着江望舒站在一名青年才俊面前笑得热络,苏苏心里骤然一紧,下意识就抬腿走了过去,刚走近就听见纪舒予说:“宝青有空可以来找阿舒玩,我们阿舒平常在家也挺无聊的,没个同龄人说说话。” “我倒是想,就是望舒好像挺忙的。”王宝青看着江望舒的眼神连近视眼都能看出里面的喜欢。 苏苏捏紧酒杯在江望舒身边站定,刚好把王宝青隔开,她举起酒杯软软一笑:“江总有空吗?想请你到那边聊点事。” 第 48 章 “有什么是不方便我们听的吗?”纪舒予笑着看向她,笑意却不达眼意。 苏苏却像读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样,软软地笑着:“一点过去的事,纪伯母怕是不爱听。” 说着,她软软看向江望舒,“走吗?” 江望舒捏着酒杯的手指稍紧,还未开口,纪舒予又说道:“对了,还没恭喜苏小姐找到了亲生父母,摇身一变,成了个金凤凰。” 苏苏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暗讽,依旧笑着说:“这还要多谢纪伯母当年找人把我挂到了网上,不然我妈妈也不会在网上看到与她年轻时十分相似的我,从而将我找回。” 当年她被打骨折后,苏浩天就将她的照片发到网上,曝出她的笔名说她是个白眼狼,他爸妈领养她,供她吃供她喝,长大挣到钱了一分也没给过家里,还把他们一家全拉黑了,可怜他父母难过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瞬间老了十岁。 网友们听风就是雨,看热闹不嫌事大,永远只同情表面弱势的一方,对于事实真相无人关心,一心要当道德的审判者,轻飘飘地就开始敲敲键盘讨伐她,等她发现时,她已经在网上发烂发臭了,而她发的声明也像苍白的狡辩。 她知道凭苏浩天那脑子是不可能知道她的事的,当时她也只是怀疑这事跟纪舒予有关而已,但她没有这个人脉去查这些,后来她的亲生父母找到她,老泪纵横地抱着她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她。 二十几年前的马路上还没有安装摄像头这种设备,人贩子猖狂,连路边的小孩都敢光明正大地抢。 而苏苏就是在一岁多的时候被妈妈推着出去散步,然后就被开着面包车的人贩子抢走了。 他们说他们找了她二十几年,甚至发出高额赏金寻人,每天都能接到几百个电话说找到人了,可当他们满怀期待地找过去的时候又满怀失落地回去了,但他们坚信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苏苏听着他们的寻女之路,却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一样,内心的波澜并不算大,跟着他们回宋家也只是觉得以宋家的地位,她将来还是有可能把江望舒抢回来的,但她没想到宋霸天夫妇对她这么好,像是要弥补缺失的爱一样,对她有求必应,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 当陌生的爱将她包围时,缺爱的苏苏很快就沦陷了,与他们相处得很好,感情也渐渐建立了起来,于是她就拜托他们帮忙查一查苏浩天的事。 事实果然与她想的差不多,纪舒予找到苏浩天让他在网上引导舆论毁了她,事后给他二百万。甚至还查到了苏浩天因酒驾撞死过人,只是可怜一条人命花个二十万就再无人追究。 不过宋霸天没打算放过他,直接将苏浩天送了进去,最后还让她的养父母开直播澄清网上的谣言,但染过墨的衣服是很难洗净的,澄清也挽回不了她的名声了。 “谢倒是不必了,苏小姐对自己的养父母好一点就行,毕竟他们养大你也不容易。”纪舒予故意把音量加大。 一瞬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为了堵住世俗的悠悠众口,况且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苏苏自然不会再留下什么把柄让那些吃瓜群众讨伐她了,但她也没大度到要好好供养她养父母的地步,不过是每个月按法律规定给他们打点赡养费而已,不多,只够他们维持基本的生活而已,至于苏浩天留下的债务就要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出来,苏苏直接忽略这些异样目光,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手臂却突然被人挽住,她扭头看去,江望舒浅淡地笑着:“妈妈,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跟苏总谈,我先带她去花园了。” “阿舒……” 无视身后的叫唤,江望舒拉着苏苏走出大门口,七拐八拐拐了几分钟才走进一个幽暗小花园里。 谈笑声渐渐远去,苏苏始终扬着唇角,随着江望舒走进花棚坐在一架秋千上。 晚风有些凉,秋千架上的花朵有些美好,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就连一旁挂在树上的白色灯笼都恰到好处地漫着白雾光,柔和了江望舒的侧脸。 她们谁都没说话,苏苏用脚轻蹬地面,秋千缓缓荡了起来。 好一会儿,江望舒才扭过头面向她,浅浅一笑:“苏总不是说要跟我说点过去的事吗。” 苏苏看一眼她自然搭在膝盖上的手,犹豫了一会,软软地问:“江望舒,我可以捏着你的手说吗?” 她好久都没有捏过这只手了。 江望舒微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对苏苏轻点头,苏苏笑了,欢喜地握上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掌心,又捏了捏虎口,再捏捏手指。 “江望舒。” “嗯?” “我现在是宋氏集团的继承人了。”苏苏看她一眼,又低头捏着她的手指。 江望舒似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怔了一瞬,笑着“嗯”了一声。 苏苏又说:“彭枝的姐姐说宋氏要比江氏厉害一点。” “嗯。” 苏苏再看她一眼,声音有些软软哑哑的,“你的父母欺负不了我了。” 江望舒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嗯。” “我也可以请保镖,很多很多的保镖。” 许久,江望舒才又“嗯”了一声。 “江望舒。” “嗯?”江望舒抬眸看向她,莹润的眼睛里藏了些温柔。 苏苏拿脚一蹬地面,让秋千像飘荡在海面的小船那样,一荡一荡着,然后低头小小声地说:“真不希望你记得从前。” 第53章 说这话的声音小得像棚外的细雨一样,江望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也像棚外的细雨一样安静地看着她。苏苏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捏着她的手指荡着秋千,享受这三年来的第一场常规模式。 这是她们以前最常规的相处模式,不会叽叽喳喳地好似要把所有的话挤在一个时间段讲完,也不会吵吵闹闹地怼来怼去,大多数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同一小块区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或者靠在一起发发呆。 别人的感情要么就是轰轰烈烈,爱得要死要活,要么就是甜甜蜜蜜,腻歪来腻歪去。这样一对比,她们之间的相处就显得有些平淡了,就像和尚与方丈呆在一起也只会念经一样,掀不起任何风浪。 说来,她们好像还没吵过架呢,所有的坎都来自身边的人,像小说故事里男女主角,总有反派要阻拦他们在一起,剧情为他们设下一道又一道的坎,跨过去就在一起,跨不过转个弯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这不,一道坎撑着伞像没有眼力见的老实人那样颠颠飘了过来。 “望舒,苏小姐,原来你们在这呀,纪伯母找你呢。”王宝青站在江望舒面前,笑得像个反派一样。 掌心的手被人收了回去,苏苏偏头看去,江望舒脸上的浅笑淡得有些凉薄,她想江望舒应该也很讨厌这个擅自闯入她们领土的外人。 “要回去吗?”江望舒看向苏苏,好像她说不回去她们就可以继续在这坐着一样。 苏苏看一眼棚外的绵绵细雨,像她的长相那样毫无攻击性地说:“还下着雨呢。” 怕请不回人不好交代一样,王宝青忙不迭举起手上的伞,“没事,我这有伞。” “一把伞容不下三个人吧。”江望舒忽然开口,挂着浅浅的笑看着他。 苏苏软软地看着她,总感觉江望舒又跟她学坏了,竟也学会用这套绵里藏针的白莲花式语言了。 王宝青的笑容僵了一瞬,看看外面,又看看里面还在荡着秋千的两人,心里极其不舍,但又不得不假装大度地把伞递出去,“那你俩撑吧,这雨也不大,我淋一淋也没事。” “那多谢小王总了。”江望舒拿过伞站起来,低头看向苏苏,见她没有起来的打算,想了会儿,缓缓把手伸出。 苏苏软软一笑,握上她的手站起来,和她一起踏出花棚,心想她们此刻可真像小情侣牵着手在雨中漫步,真浪漫呀。 春夜,细雨,朦胧灯光,伞下两人,可不就是常在网上活跃的生物所向往的青春浪漫吗。尽管微风一吹,凉雨就钻入伞内直扑她们面颊,尽管她们的年龄也已经走在青春末端,可浪漫永不过时。 其实纪舒予找江望舒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不放心她们俩呆在一起罢了,这会儿见人回来了,却是同撑一把伞回来的,而王宝青则跟在后面一手拍西装上的雨水,一手抹脸上的湿意。 蠢货,她在心里骂着王宝青,面上却亲切地让他去擦擦身上的雨水,别感冒了。王宝青可能是觉得身上挂着水有些狼狈吧,没推脱,跟着江家佣人走了。 接下来,纪舒予又找了个借口把江望舒支走,江望舒一直都最听妈妈的话了,几乎没犹豫就踩着高根鞋上楼去找妈妈要的项链。 等身边的人都被支走后,纪舒予抬抬下巴向大门口通向左边的小亭子走去。 知道她有话要说,苏苏面无表情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如既往的高傲背影,心想原来有时候身份地位如此重要,它可以让你拥有与人平等对话的权利,不像三年前,她只能被人押着,像水牢里的有罪之徒,即便仰着头也没有资格与人对话,只能卑微地等待着高位者的审判。 苏苏刚在亭子中心站定就见她立马撕下脸上的伪装,嫌恶地说:“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变态接近我的女儿,离她远点,不然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第 49 章 对于她的威胁,苏苏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在这张与江望舒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看到嫌恶这种东西,便偏头看向外面的絮雨,平静地开口:“论变态,我可不比不过你们,精神操控,对她进行催眠,再给她编个美好的故事,像过家家一样戏耍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要她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大人还要像个木偶一样完全被你们操控着,我怎么会有你们变态呢,又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丧心病狂呢。” “你胡说什么。”这些话就像一万根针一样扎在纪舒予身上,刺激得她立马尖声叫起来。 控制欲强的人是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并且坚信自己永远是对的,所以当有人反驳她的时候,纪舒予立马竖起全身的刺,强势且不悦地瞪着苏苏,“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苏苏刻意压着声线,好让自己有偏软的声音听起来有气势一点,还狠狠皱着眉,让自己有些无害的脸看起来凶狠一点,“纪女士,你爱过江望舒吗,哪怕某些时刻,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行为,替她想一想,为什么别的小朋友可以撒泼打滚,可以嚎啕大哭,在大街上闹着要这个要那个,而她却连买一支自己喜欢的铅笔这样的小事都无权决定。” “你心疼过她吗,哪怕就一瞬间。”说到最后,苏苏没忍住带上了哭腔。 她的江望舒为什么要遇到这种父母,她的江望舒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调皮,就算分裂出另一个人格,也只是为了享受她没有得到过的生活,并没有做坏事,可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对她的江望舒好一点呢? 苏苏瞪着眼看她,却见她没有一丝悔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十月怀胎生下她,她不应该听我的吗;我供她吃供她喝,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她不应该听我的吗;我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你却说我不爱她,难道像你父母那样把你弄丢才是爱你吗。” 她好像很清楚什么样的刀扎人最疼,继续轻蔑地开口:“你不会以为宋霸天夫妇有多爱你吧,他们不过是生不出了,自家的亲大哥又觊觎他的财产,这才把你找回来,不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过了二十几年才把你找回来,别做梦了,他们根本就不爱你。” “像你这样沉闷的性格是不讨喜的,而你也不是真的爱舒宝,你只不过是没被人关心过、没被呵护过,所以当舒宝施舍你一点关爱时,你就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贴了上来,使劲讨好,生怕失去这头发丝一样的温暖,你想要的只是那一丝温暖,并不是真的爱舒宝。” 贬低和否定往往像怪兽一样张着血盆大口吞下一个人,但苏苏早已身经百战,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当想起小小的江望舒是怎么被这张血盆大口吞下的时候,她的心就像被绞肉机绞过一样。 纪舒予已经没救了,苏苏觉得不经历一些重大变故,她是不会反思自己的,就像专断独裁的皇帝不会认错一样,只有敌军拿刀架在脖子上时才会流下悔恨的泪水。 一直到宴会结束,江望舒都没有出现过。 苏苏回到家又拿出那本破烂又脏污的日记本,这是在江望舒离开她的第三个月后收到的,用邮件的方式,寄件地址在某国,寄件人是mary,小小的日记本就这样漂洋过海来到她手上。 20x2年2月22日星期二晴 今天我七岁了,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但是她只给我吃了一口而已,说女孩子吃多甜食会长胖,长胖就不好看了。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不能长胖,好不好看很重要吗?我才七岁而已啊。 20x2年3月2日星期五 晴 今天放学妈妈带我去买衣服了,我喜欢粉色那条小裙子,但是妈妈给我买了黑白色的公主裙,说我穿上像个高贵的小公主,招人喜欢。 但是我很失落,因为妈妈有那么多钱,却没给我买我喜欢的小裙子,明明那条粉色小裙子更便宜。 20x2年3月27日星期一 阴 同桌的铅笔好漂亮啊,上面有好多卡通图片,我好喜欢啊,于是回到家我就让妈妈也给我买一支,但是妈妈说很幼zhi,就没有给我买,而是给我买了一捆黄色的铅笔,一点都不好看。 其实我有零花钱,有很多,但是我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司机只听妈妈的话,她不会让我在半路下车去买铅笔的。 可是我真的好想要那支铅笔啊,好羡慕同桌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去买铅笔呢? 20x2年4月15日星期二晴 今天我偷偷吃了一个小蛋糕,是同桌给的,但是没擦干净嘴,被妈妈发现了,她让我不要捡别人的东西吃,不干净。 我很难过,那是同桌分享给我的,单独装的小蛋糕,没有不干净。 但是回到家妈妈又给我做了一个小蛋糕,我就不难过了,妈妈爱我,虽然她只让我吃一口尝了尝味道而已。 20x2年5月1日星期六晴 放假了,同桌问我要不要去她家玩,我问妈妈可以吗,妈妈说只有野孩子才会到处跑,我是妈妈的好孩子,不会到处跑的。 第54章 于是我在家学钢琴,弹错了妈妈就不高兴,说我笨,没有人会喜欢笨孩子的。 这天我弹了一天钢琴,弹到手指好痛,但我没有再弹错了,妈妈夸我真聪明,还亲了我一口,妈妈好受我。 20x4年2月26日星期六阴 又过年了,爸爸妈妈带着我去爷爷奶奶家,我见到了姐姐,姐姐好调皮,带着一群小孩子去追大鹅,妈妈说她不听话,姐姐翻了个白眼说:“你不懂。” 20x4年2月27日星期日雨 姐姐撑着伞带我去踩了小水洼,我好开心。 但是回来就被妈妈看到了,妈妈没有骂我,但是爸爸说我不听话,再不听话就打我一顿。 然后妈妈就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哭着说:“怎么办,我的舒宝不听话了,以后被打了怎么办?没人喜欢怎么办?” 我很害怕,因为我还没有被打过呢,被人打肯定很疼,没人喜欢也很惨,班上的邓紫圆同学就经常带着伤来上课,别人说是因为不听话被爸爸打了,她的妈妈也因为不喜欢她就跟别人跑了。 我不想被打,也不想妈妈跟别人跑,我听话就是了,再也不踩小水洼了。 20x5年11月2日星期三雨 好累呀,爸爸妈妈给我请了好多家教老师,整天学这个学那个,我都没有时间玩了,但是爸爸妈妈好像越来越喜欢我了,虽然还是不许我吃这个,不许我干那个,但他们爱我呀。 20x6年8月26日星期三晴 姐姐回来了,妈妈说姐姐从小就身体不好,爷爷奶奶不放心就把她养在身边,但是姐姐不听话,在学校跟人打架,被退学了,所以姐姐就回来读书了。 那我是不是就能经常和姐姐玩了呢? 20x6年8月27日星期四晴 今天姐姐去买冰淇淋吃了,回来被爸爸看到,然后姐姐被爸爸骂了,姐姐还了两句嘴,然后就被爸爸打了,牙都掉了一颗。 爸爸好可怕,我捂着嘴,心想我一定不会顶嘴的,一定要听话。 20x6年8月28日星期五 晴 快开学了,但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学,比如微笑,妈妈说微笑是一种礼貌,哪怕不开心也要笑。 我笑了一天,脸都笑僵了。 20x7年3月2日星期一 雨 今天同学很开心,她的妈妈说她长大了,很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不用再事事都要爸爸妈妈管着了,她有了很多自由。 那我呢,我问妈妈我长大了吗?妈妈说没有,我还是她的小宝贝。 晚上,我穿着妈妈要我穿的白色睡裙躺在床上想:人要长到多少岁才算长大呢?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为什么同学都长大了,我还没有长大呢? 苏苏抚摸着日记本上锯齿一样的撕痕,想着江望舒究竟撕了多少页,让本就不厚的本子只剩这薄薄的几张纸。 她想得心烦,干脆拿出手机给“舒宝”发消息:你的日记本究竟撕了多少页? 想着那边也不会有回复,苏苏又继续发:江望舒,你为什么不理我。 苏苏:江望舒,你理理我呀。 苏苏:江望舒,你在哪里呀? 苏苏:我在这里呀。 苏苏:江望舒,我现在力气很大了哦,可以把你举起来了,你要不要试试呀? 苏苏:要呀。 她一个人自问自答地自娱自乐地发着消息。 企鹅的“已读”功能早已取消,她也不知道江望舒有没有看到她发过去的消息,但她就当对方没看见。 这三年来一直以自问自答的方式骚扰着对方的企鹅号,以为那边也会像从前一样不会再有消息传回,苏苏的手指飞出残影,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发送过去。 结果,不断向上滚动的屏幕突然有一个头像带着一个问号横空出世,苏苏全身一僵,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已经编辑好的“你爱我,我爱你,相亲相爱一家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接着又把上面能撤回的消息都撤回。 第 50 章 舒宝:撤回干嘛 舒宝:我都看到了 舒宝:没想到苏总这么 舒宝:有趣 仿佛看到了屏幕那端会浮现出怎样一张笑脸一样,苏苏挠挠脸,想把发烫的手机丢到一边,但又舍不得对方突然的诈尸。 花了两秒钟说服自己后,就开始捧着手机哒哒打字:江望舒? 舒宝:嗯。 是本人,苏苏上扬着嘴角继续哒哒打字,然后哒哒删掉,又哒哒打字。 她想问:为什么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却从来没收到过回复?又想问: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她想问的还有很多,最后又什么都不想问了,像闲聊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江望舒在这小小的对话框里聊一场天马行空。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江望舒竟意外地收到了一份早餐,看到贴着的便签上面写的字时,她好像又觉得不是很意外了。 中午同样收到一份午餐,不过是用保温盒装的,玉米粒炒鸡蛋,还有一块牛扒,以及一小份青菜,外加一杯用保温杯装的橙汁,同样有一张便签,写着“爱心午餐”的熟悉字体。 江望舒拿起便签,浅笑着放到一旁已经有一张便签的透明笔筒里,然后一边吃着爱心午餐,一边发消息:谢谢田螺姑娘的爱心午餐【比心、比心】 苏苏就像是特意守在屏幕前一样,立马回:不是田螺姑娘,是女朋友。 舒宝吃饭的动作微顿,随后轻笑着回:你不是mary的女朋友吗? 苏苏:那你把mary叫出来让她吃,这是我给我女朋友做的。 半个小时后,苏苏皱着眉和林琳加了企鹅号,林琳发过来的表情包正微笑着看着她。 能收到消息。 苏苏轻笑一声,放下手机,把碗拿去洗干净后就出门了。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不为别的,只为了——方便做饭而已。 苏苏连着早退了半个月,宋瑞康终于憋不住了,他开始学小学生告家长了,于是苏苏刚准备下班就接到了昨天才通过电话的家长的电话,还让她有空回家吃个饭。 她刚被找到那会儿是在宋宅住的,当时向婉瑜拉着她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苏苏知道她是舍不得她离开的,后来宋霸天大手一挥,也眼巴巴地让她住下来培养培养感情,于是她就留下住了小半年,直到彭枝说江望舒回国了,她才搬回自己的别墅,期待着江望舒来找她。 虽然现在是自己住,但隔两三天她就会回一趟宋宅,和父母吃顿饭,聊聊天。 想来她也有半个多月都没回家和父母吃过饭了,苏苏开着车默默改了路线。 宋宅没有江家庄园那么气派恢弘,但更有人气,走的是温馨大别墅风格,宛如希望庭园1号别墅的放大版。 苏苏刚在门口停好车,向婉瑜女士就笑眯眯地小跑了过来,“囡囡回来啦。” “慢点走,小心地滑。”苏苏快走几步扶上她的胳膊。 向婉瑜一边轻拍她的手,一边笑着往回走,“你爸在厨房做海鲜呢,你不是爱吃螃蟹吗,他买了一只这么大的帝王蟹,看着都吓人。” 她一边说一边张开手臂比了比,也许是二十几年来一直处于东奔西走的状态,让她的皮肤也染满了奔波的风霜。 苏苏始终笑着,不时附和几句,谈笑间给足了情绪价值。 向婉瑜是个粘人精,每次苏苏一来都要挽着她的胳膊,像要把二十几年缺失的粘人劲都给挥霍出来一样。 苏苏很无奈,但并不讨厌,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跟哪个长辈这么亲密过,连同辈也没有,所以她除去刚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已经能欣然接受了。 家里的阿姨都被宋霸天打发出去玩了,所以偌大的厨房只剩宋霸天一个人在忙活,向婉瑜挽着苏苏过去帮忙。 这种分工合作,干活不累的模式是她们家的基础操作,宋霸天说这也是培养感情的一种模式,让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参与感,可以增进感情,效果确实不错,起码苏苏很喜欢,不禁想——原来她爱拉着江望舒进厨房是遗传的呀。 宋霸天虽然是企业大老板,但却是泪失禁体质,有时候看着苏苏总会想起她小时候受过的苦,然后就开始抹眼泪。 这会儿正剁着蟹腿的他一看到苏苏又开始抬手往眼角抹去了,苏苏也很无奈,这是她看过的第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男人,但她也不会安慰人,只能像个木桩一样站在一旁剥着蒜。 可能是受苏浩天的影响,她感觉她对男人这种生物一向都没什么好感,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哪怕这个男人是那么的爱哭,但在她从小就接触的层面里——男人=恶劣,她所接触到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这种观念已经伴随了她二十几年,很难再改过来了。 不过父女俩还是有话可聊的,比如:谈起公事的时候,这也是宋霸天最喜欢和最无奈的时候。 第55章 苏苏说想换个副总,但还没说明原因,宋霸天直接挥挥说:“这点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以后公司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要是觉得哪位管理者能力不足以匹配岗位了,找个理由换掉就好,不用告诉我的。” 想了想,他又问:“你和那个江家小姐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带回来让我们见见啊?” 宋霸天夫妇对她太好了,好得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们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一年前苏苏就跟他们坦白过江望舒的事,还说回宋家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弄垮江氏。 她觉得江望舒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家人拿金钱去雇人来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如果江家破产了,纪舒予夫妇还能拿什么来限制别人。 她知道她的计划可能会让宋氏也陷入险镜,但没想到的是宋霸天竟然同意她这么做,还说宋氏本就是留给她的,哪怕作没了也没关系,开心就好。 “我们还没在一起呢,有机会我会带她回来的。”苏苏有些开心地回他。 人是需要被认同的,特别是来自亲人的认同。而她有些偏激的想法能被父母认同,在择偶方面也能被认同,她想她忍受了二十几年的灰暗生活大概就是为了换这样一对父母吧。 拒绝了向婉瑜的留宿,苏苏开着车回到希望庭园,心里骤然有些忐忑与期待,她没有冒然下车,而是打开手机调出监控,大概在20:23的时候,一个身穿大红长裙的女人大大咧咧打开了她家的大门。 一颗心放了下来,自从以前江望舒把公寓的钥匙给了她,她也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江望舒。 苏苏收起手机下车,大步朝大开的大门走去,照旧把大门反锁起来,然后慢慢往小房间走去。 女人正坐在吧台前支着额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这一个钟里究竟喝了多少。 苏苏突然有点怕她把江望舒的胃给搞坏了,于是快走几步,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果汁回来,给她调了五杯果酒,哄道:“喝完这几杯就去睡觉好不好?” 声音轻轻软软的,生怕对方一个不开心,就从她眼前消失一样。 然而女人只扫了一眼杯子里蓝白分明的果酒,随后戏谑一笑:“这是哄小孩呢?” 一听这语气,苏苏心里一跳,试探着软软地喊了一声:“江望舒?” “嗯?”江望舒懒懒应一声,然后看着她靠过来捏起她的手,听她说:“你怎么来了?” 江望舒眉毛微挑,“你的女朋友带我来的,你现在捏着的是我的手,苏总是想干嘛呢?” 苏苏:“……” 这熟悉的讲话方式、熟悉的语气,连演都懒得演了。 苏苏干脆也不胡说八道了,直接伸手捧住她的脸颊,认真地看着她,“想亲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但江望舒却没有立即回应她,只是拿醉醺醺的眼神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才问:“你不怪我吗?” “嗯?”苏苏不懂,“怪你什么?” “怪我害你……” “没人害我。”苏苏打断她,“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处理问题,不分对错,只分强弱,是我不够强大而已。” “不过我现在也有一定的资本了,所以啊,江望舒,你还需要我来救你吗?” 这句话用了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就像当年江望舒开玩笑似的“等你来救我”一样,认真藏在了玩笑之下。 江望舒目光一迷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就被人抱在了怀里。她内心暗暗责怪mary贪杯,酒劲却在此时上了头,醉得她站都站不稳,人却心安理得地趴在苏苏的肩头,清醒的意识却管不住醉乎乎的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她不想说的话。 “只有弱者才会等待别人的拯救,我是强者……强者从来都是自己救自己的,你……”她拿软绵绵的手捏了捏苏苏的胳膊,再软绵绵地说:“你这胳膊软绵绵的,还想救谁呀,别人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你撂倒……” 苏苏:“……” 这是醉了? 她一手揽着江望舒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脸转过来,那双潋滟的眸子好像寻不着焦点一样泛着散光才会有的眼神,眼皮也越来越往下压,随时都能睡着一样。 苏苏轻叹一声,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抱上她的膝弯,一个公主抱就将人轻轻松松地抱上了楼。 醉鬼江望舒不说话了,就是不时拿手指点点苏苏的脸,再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跟个女流氓似的。 第 51 章 女流氓沾床就睡,丝毫不知道楼下是如何的剑拔弩张。 洗完澡本打算抱着佳人美美睡觉的苏苏一听见楼下传来喊声后,去阳台一看,纪舒予脸上的墨镜就跟天边一样黑,此刻她正领着四名保镖气势汹汹地站在她家的小院子里。 来者不善。 苏苏只犹豫了两秒,转身拿起遥控器把阳台的玻璃封了起来,然后看着纪舒予气急败坏的脸想:不知道她敢不敢私闯民宅?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纪舒予现在又硬生生被喂了一肚子火,烧得她面目狰狞,在闯民宅与对方报警之间来回衡量,最后想到她的脸面,头一甩,就想进隔壁房子守着,但在面对紧闭的大门时,又突然想起这里已经被她卖出去了。 人在不顺心的时候,心情就会格外浮躁,动不动就想毁灭点什么。 纪舒予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于是她大半夜又冲回家,找她的同谋出主意,誓要将苏苏按在地上摩擦一样,咬牙切齿地对着江哲告状。 而苏苏看着她留下的四名保镖紧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给物业打了个电话,顺便投诉了一番,什么人都放进来,没点安全隐患意识。 对此毫无所觉的江望舒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刚睁眼就看到有些熟悉的天花板时懵了一下,没一会儿又想起这是哪儿后,偏头看去,果然看见两个熟悉的熊猫眼。 她伸手在那黑眼圈上轻抚了抚,也不知道三年来这人是不是又开始失眠了,黑眼圈好像比以前还要重。 江望舒看了一会儿,手刚要收回来,又被另一只暖暖的手给摁了回去。 “我没醒,继续给你偷摸。” 江望舒:“……” 真是一段时间没接触,脸皮越发厚了。 江望舒抽回手的时候,苏苏也睁开了眼,还带着水雾的眼眸微微一弯,“早呀。”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每个早晨一样,江望舒微愣片刻,浅浅一笑,回她:“早呀。” 苏苏蹭过去抱住她,“早餐想吃什么?” 好一会儿,江望舒才说了“炒面”两个字,苏苏轻笑一声:“没问题。” 托江望舒的福,这些年她把面炒出过不少花样,说是花里胡哨也不为过,让江望舒为之叹服。 吃完炒面,江望舒在院子里闲逛、赏菊,苏苏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就给她介绍一下菊花的品种、生长习性,俨然变成一个小话唠。 小话唠没注意脚下,被某个尖锐的东西硌到脚时,下意识低头看去,一个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戒指大咧咧地半扎进土里。 苏苏暗道“糟糕”,抬头看去,江望舒果然已经发现这枚据说无比值钱的玩意儿。 她没什么表情地蹲下把戒指捡起来,端详片刻,用没什么起伏的声线问:“我妈来过?” 苏苏还是一惯的坦诚,她点头:“昨晚来的,不过被我气跑了。” 江望舒:“……” “你说什么了?”江望舒问。 苏苏无辜地摇摇头:“我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把阳台封上而已,她带来的那几个保镖太吵了,只会喊“小姐出来”,我怕他们吵醒你,就把阳台的玻璃封上了。” 江望舒:“……” 她妈那个人骄傲自大,被人忽视远比被人骂更让她感到愤怒,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妈叫她,她当时在写作业,正算着数呢,就没来得及应,然后她妈就冲过来掐着她的下巴,说:“我叫你时,不管你在干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回应我。” 可以说她妈霸道强横了一辈子,容不得半点忽略。 “她报复心极强,你小心点吧。”江望舒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就染上了同情。 苏苏丝毫不怕,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是你妈,但你向着我。” 接着,她又问:“江望舒,如果我把你家弄破产了,你会不会怪我?” 江望舒一愣,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思考几秒,像是想通了什么,又挂上浅笑:“不会,但江氏集团养了太多的员工,你让别人丢了饭碗,怕是有损阴德。” “那怎么办呢?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他们太碍事了。”苏苏抱着她,趴在她耳边软软地撒了个骄,“江望舒,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样,江望舒的回应来得那样快。 本来按照正常发展,接下来苏苏应该欣喜若狂地抱着她转圈圈的,再说一堆山盟海誓,但苏苏不是一般人,她只是抱着江望舒软软地问:“那女朋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装失忆吗?” 第56章 为什么要装失忆,那自然是为了骗过她的父母。 三年前她再次被催眠那会儿就知道,她父母的病态程度已经完全救不回来了,但她又暂时摆脱不了。 已经吃过苦的她自然不可能再如蚍蜉撼大树般与父母对着干,只好假装完全被催眠影响的样子,将过去忘记得一干二净,听从他们的摆布,出国继续深造经济管理。 她大学主修就是经济管理,选修心理学,后来当心理医生还是mary帮她闹出来的福利呢。 本来还以为要在国外呆几年的,后来她父亲查出了肝癌,怕出个什么意外,就又将她接了回来,安排进江氏工作。 苏苏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辨不出她的情绪,心里颇不是滋味地将她抱得更紧,继续软软地问:“那你给我寄一本残缺的日记是什么意思啊?” 江望舒短促一笑:“你怎么就笃定是我寄的,万一是mary寄的呢。” “她脑子不太行,不可能是她寄的。”苏苏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她的话。 mary并不聪明,甚至还有点傻傻的,一出现就到处找酒吧,装魅力女人,到处勾搭帅哥美女,享受别人的迷恋,但接触后就能发现她的外表全是装的。 江望舒认同地点点头:“嗯,傻点比较好拿捏。” 苏苏不想跟她讨论这个,继续把话题扭回日记上,江望舒摸摸她的头,轻叹:“怕你忘记我啊。” 她从不觉得爱情在一个人的心里能有多重的分量,也没觉得跟苏苏那段未曾言明的情意有多刻骨铭心,反而觉得有点平淡,却平淡得让她产生了不舍。 而有了不舍之后,就会想要得到。 江望舒偏头和她接了个吻,然后捏捏她的脸:“不过好像是我多虑了,你比我想的还要喜欢我。” “是呀,好喜欢你呀。”苏苏舒出一口气,像叹息一样,将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喜欢纾解出来。 没多久,苏苏又问:“那些被你撕掉的日记呢?不给我看吗?” 江望舒背手转身,洒脱般摆摆手,“给不了,全烧了。”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要怎么摆脱你父母?我可以帮什么忙吗?”苏苏也不追问日记的事了,追上去又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她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以前的事可以等以后再慢慢聊,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扫清阻碍,苏苏一点都不希望新到手的女朋友又飞了。 江望舒偏头睨她一眼,伸手握住她:“接下来自然是要夺权啊,你先好好当你的苏总吧,别总想着把江氏搞垮,那么多人的饭碗呢。” 苏苏软软一笑,也不搭腔。 把女朋友送到江氏集团后,自己又进了宋氏集团好好当她的苏总。 苏总进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宋瑞康的副总职位撤掉,随便调了个闲差给他,再把她观察了一段时间的李冰调到副总的位置。 李冰是她们公司的销售部的部门经理,苏苏曾经在她的部门工作过半年,对她也有一些些了解,为人不说有多正直,起码人品是不错的,能力也不错。 宋氏不算家族企业,它是宋霸天刚好站上房地产的风口发展壮大起来的,与她大伯没有丝毫关系,宋瑞康这个副总也只是她爸为了哄她大伯随便安排的,实权不是很大,所以她要撤她堂哥的职位可谓是轻而易举,只是会有些家庭纠纷而已。 比如现在,苏苏已经听她大伯苦口婆心地讲了一个多钟了,从“你小时候你大哥还抱过你”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就是“用外人到底是不如用家里人来得安心”,叽里咕噜一大堆,颇有要讲到明天的架势。 见她油盐不进,宋霸桂不由挺直腰杆,刚想拿出长辈的气势,就见苏苏拿出一份文件,软和着嗓音说:“其实也不是我非要降堂哥的职,是他……唉,你自己看吧。” 说到一半,苏苏一脸痛心地把手里的文件推过去,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要是被人举报,怎么也得进去几年吧,我也是为了他好呀,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宽容的,你说是不是呀?大伯。” 宋瑞康刚进公司就是部门经理,没什么做项目的能力,捞钱的能力倒是不小,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卖过不少公司的利益,当上副总之后,开始变本加厉,想方设法地挪用公款。 她没把人送进去,已经是看在她大伯小时候经常护着她爸的面子上了,虽然她爸在讲起他的小时候时偶尔也会感叹物是人非,但苏苏觉得他还是希望他的哥哥能安享晚年的。 第 52 章 打发走她大伯后,苏苏就开始发消息轰炸江望舒,可惜那边过了一个小时才颇为冷淡地解释了一句“刚刚在忙”,回完又立马没消息了。 江望舒坐在办公室里冷眼看着纪舒予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旁边被她吹上天的张家长子有些尴尬地捏着自己的手。 他今年37,家里催得急就听了他妈的话跟着纪舒予过来见一见她的女儿,一路上听纪舒予夸她的女儿怎样怎样乖巧,还说他们见了面一定有话聊,他倒也放心不少,没想到从坐下到现在一个多小时,只听江望舒在开头主动说了句“你好”,后来可能是碍于纪舒予便又被动说了几句,但全场下来他们俩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继续坐在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好在这时有人给他打电话,张涛赶忙找借口离开,江望舒明显对他没兴趣,虽然遗憾,但他还是识趣的。 等人一走,纪舒予立马发作,强势地看着江望舒:“你是不是被别人带坏了,不想听妈妈的话了?” 这个“别人”像暗有所指一样,但江望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妈妈想多了,我只是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纪舒予皱着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女儿好像快要脱离她的掌控了,于是把强势的态度一收,无奈地叹了口气,“舒宝,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家有今日的地位全靠你爸爸撑起来,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到时光靠我们母女要怎么把江氏集团撑起来啊,所以妈妈才想让你找一个靠得住的人。” “张涛为人不错,年轻有为,也算配得上你。”纪舒予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坐过来一点,握起她的手,柔声道:“舒宝,爸爸妈妈都老了,不能护你一辈子了,那张涛你可以先处着,不喜欢再说。” 江望舒看她一眼,这时才注意到她总是保养得当的皮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松弛感,发间还藏着一根白丝,好像骤然之间,这个总在哄骗她的女人老了不少。 但她深知他们的套路,无非是在打击、哄骗、威逼之中来来回回地上演,不行就借用外力,再花钱请某个医生回来对她的精神摧残一番,像gavin就是江哲找来的。 她也时常会想为什么他们的控制欲这么强,但至今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是三分先天形成七分后天养成的吧,就像有些人像个二百五,有些人奸诈狡猾一样,没有那么多理由,骨子里有那样的特性,也就长成了那样的人。 江望舒任她在一旁将嘴皮子说烂也不搭腔,像把人屏蔽了一样,自个儿坐在办公椅上专心工作着。 江哲昨天住进医院了,而纪舒予早已被江哲养成了强势的菟丝花,现在供养她的养料一倒,她就完全没了主意,见自己的女儿完全当她是空气一样,以往的招数都失了效,她慌得抓起包包就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跑。 也许她妈也是被驯化过的那一个吧,江望舒很少见过她妈和她爸吵架,而且她妈无比听她爸的话,哪怕她爸经常会对她那美艳无比的妈说:“你长得这么招蜂引蝶,也就只有我敢娶了你还敢让你出去的,换个男人一定会拿条链子把你拴在家的。” 他先是像肚里能撑船的宰相一样无比大度地这么说,然后看到纪舒予一脸赞同之后,又像个深情种一样含情脉脉地说:“阿予,你现在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给你出去见世面的自由,每次去出差都带着你,我就是怕你一个人没法好好生活啊。” 而纪舒予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竟次次都听得一脸感动,越发粘江哲了,甚至江哲说什么她都半点不带脑子地照做。 这都是江望舒后来渐渐观察出来的,明面上她爸一副儒雅的君子模样,暗地里指导她妈怎么对她实施精神操控,而现在他们一个肝癌晚期命不久矣,一个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慌慌张张。 “命运”一词也好像在这一刻清晰起来,不管你是从前春风得意,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是心有四海却身陷囹圄苦苦不得挣脱,却也逃不开生命中大大小小的选择所应承受的既定遭遇。 江望舒刚把工作告一段落,视频电话就响了,屏幕里是还冒着烟的菜,而苏苏的声音从镜头外传了过来,“江望舒,过来吃饭吗?不远,在你公司对面的公寓楼里。” 为什么每天的午饭都是热腾腾的,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江望舒感觉自己的心被人吹了一口气似的,变得鼓鼓胀胀的,她没挂断视频,边走边说些撩人的话逗弄着苏苏,看着那边的人笑得温温软软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正经,就微敛了些四散的不着调。 第57章 她看着视频里的人没注意到前方本来是绿色的小人已经变了颜色,刚踏上人行道上走了没两步就被一辆车从她身前擦了过去,掉在地上的手机有一张惊恐的脸被车轮碾了过去。 苏苏愣了两秒,连身上的皮卡丘围裙都没脱就穿着拖鞋冲出了门,电梯还在一楼,不知为什么就是好久都不见上来,她火急火燎又冲进楼梯间。 明明她每天都有锻炼身体,但现在却跑得手脚发软,心脏狂跳,像是后面有死神在追一样,她着急忙慌地几个台阶几个台阶地往下跳,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眼又看到红绿灯那围了一群人,后面的死神追上来一下就捏住了她的心脏,苏苏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这一两百米的距离。 等她跌跌撞撞跑过去扒开人群时,忍了一路的坚强终于崩塌了,但手脚的力气却恢复了正常,她轻轻松松就走到江望舒面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抱住了她,埋首在她颈窝里小小地抽泣着。 江望舒微愣,不明白她怎么在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出现在了这里,不过在感受到皮肤的湿意后,还是伸手抱住她,安抚似地在她后背拍了拍,柔声道:“我没事。” 听了她的话,苏苏被吓跑的魂才开始一点一点自动归位,刚魂体合并就又听见旁边的路人喊:“哎哟,快别抱了,这脚趾还被压在里头呢,赶紧搭把手把车抬起来。” 苏苏又立马被吓得魂魄不稳,低头看去,江望舒脚趾头虽然没有出血,但已经红肿了。 她憋着眼泪和热心市民一起把江望舒的脚趾救出来后,司机又热情地蹭了上来说送她们去医院,甚至还主动担责,对江望舒说加个微信,后期好商讨赔偿之事。但苏苏没给他机会,一到医院就背着江望舒冲了进去,把别有用心的司机甩在了后头。 江望舒趴在她背上悠悠荡着脚,忽然感慨:“看来你就是我命中的白马啊,每次脚受伤都是你在驮着我。” 语气还有些得意,好像一点都没感受到疼似的,苏苏看一眼她那开始泛紫的脚,凉凉开口:“人畜不能相恋。” 这会儿她的三魂七魄已经彻底归位了,背着江望舒去把脚趾上的伤处理好,然后拎着一袋药回家。 出去两个多小时,餐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苏苏把菜热好又回来站沙发前,看着半躺在上面的江望舒,软软地问:“你想被举高高吗?” 江望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偏头对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高双手,女王一般施令:“那你举着我走两圈吧。” 举高高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公主抱。 江望舒没想到还能有被人这么抱着的一天,吊着的双脚不由自住地轻轻荡了荡,被苏苏一看又乖乖吊着不动了。 那轻描淡写的一眼倒是蛮有气势的。 江望舒对着她的脸端详片刻,突然“扑哧”一笑,在那颇有气势的眼神又看过来时学着她温软一笑,语出惊人:“你让人好有安全感啊。” 苏苏:“……” 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在对方戏谑的眼神下,缓缓开口:“那你喜欢吗?” 江望舒大大方方地说:“喜欢呀。” 苏苏顿时笑开了,她这一生能得到回应的时候并不多,小时候求父爱、求母爱,没得到,后来什么也不求了。 可是有一天,江望舒出现了,她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奢望,到后来愈渐渴求,她的贪心被私心放大,得到一点又想要更多,而现在她的感情得到了她想要的回馈,又觉得还不够,想让江望舒时时刻刻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才行。 所以下午苏苏翘班了,和江望舒一起腻在这小小的公寓里。 闲聊时,苏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圆脸呢?这两天好像都没看她了。” 江望舒捏着她的指尖,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问的是谁,开口的时候笑得有些顽劣:“我把她那刚出狱的姐姐送到她面前,然后她就闹死闹活地要辞职,我就替我妈做主,给了她一笔工资,让她跟着她的姐姐离开这座闹心的城市。” 苏苏:“……” “你妈就没重新派个保镖给你?”苏苏下意识问了一句。 江望舒凉凉看她一眼,“你很希望她再派个人来监视我?” 第 53 章 身边没了别人的眼睛,江望舒身心舒畅地在小公寓里生活了几天,但苏苏还要上班,每天起床后磨磨蹭蹭不想出门,中午回来又腻腻歪歪着不想再出门,迟到早退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可谓是离昏君只差临门一脚了呀。 但这天,她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成了勤政操劳的明君,加班加点到晚上十一点半才回来,看一眼已经睡着的江望舒,又跑到客厅继续加班。 她们公司的市场开拓计划被人泄露出去了,导致公司的声誉和经济都遭到了不小的损失,苏苏现在既要维护合作伙伴,又要查泄密者,还要重做规划,可谓是忙得分身乏术,连江望舒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的都不知道,直到对方开口才突然吓了她一跳。 “你这是在弥补之前偷的懒?”江望舒见她突然向后倾时,有点无奈地坐过来,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头,“吓到你了?” 苏苏摇摇头,“人的下意识反应而已,不算吓到,你怎么醒了?” 嘴硬就是她这样的吧,明明膝盖都吓得磕到桌子了,但江望舒也没跟她掰扯,直接弯腰撩高她的裤脚,见那膝盖只红了一点而已,便一边给她揉了揉,一边说:“冷醒的。” 夏天马上就要到了,这个天气不可能冷。苏苏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只好把工作先放下,看一眼她还惨兮兮包着的脚趾,起身一把抱起她,笑着说:“那我去给你暖床。” “你怎么突然这么忙了?还要把工作带到家里来做。”江望舒靠在她肩头,轻轻问了一句。 苏苏:“公司的计划被人泄密了,就忙了点。” “查到是谁了吗?” “还没查到,不过有怀疑对象。”苏苏把她放到床上,亲亲她的唇,“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今天体会了一把传说中“忙成狗”的样子,但苏苏觉得狗都比她闲。 一段时间没熬过夜,身为夜猫子的功能都退化了,苏苏抱着江望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江望舒刚醒,没那么快又睡着,就躺着胡思乱想了会儿,她怀疑这事跟她爸妈有关,从她脚受伤的第二天,纪舒予女士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公司暂时由她管着,几乎没给她拒绝的权利,就被人夺了权。 虽然她这两年在公司表现得不错,公司的业绩也提高了不少,但公司的股份还掌握在江哲的手里,他想要作什么妖,她也阻止不了。 而纪舒予女士常年跟着江哲出差,有没有耳濡目染不知道,但江望舒知道她根本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早几十年前学的也不是这个,现在被江哲赶鸭子上架也不知道应不应付得来。 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了,本来她以为把公司管理好,就能继承江哲手上的财产,从而获得自由,但现在她已经不确定江哲会不会把财产交给她了,好在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派来的保镖没办法再把她带回去了。 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她装失忆的那两年半浪费了一样,早知道当初直接跑去找苏苏求保护就好了。 江望舒伸手捏捏她的脸,小小声地说:“亏大了。” 也许是无所事事了几天有点无聊,又也许是没人粘着她有点不太习惯了,吃完早餐,江望舒就拉着苏苏说:“我也想跟你去上班。” 苏苏一愣,目光下移到她脚上,想了两秒就开心地同意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着江望舒,现在对方主动说要跟她去上班,顿时觉得这上班也不像上坟了。 她穿好鞋子,把公文包递给江望舒,笑着说:“你帮我拿着,我背你过去。” 江望舒微挑眉,“你不怕被你的员工看到,私下里胡说八道?” “随她们说,只要不影响到我,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苏苏背起她,按下电梯,开着玩笑:“不过如果别人的胡说八道影响到我了,那我就撕烂她们的嘴。” 江望舒趴在她肩头,卷卷她的发丝,“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人挂到网上骂,甚至被逼得退出网文圈。” “没退圈,只是这几年忙着学习,没时间写文而已。”苏苏把她往上颠了颠,踏出电梯,无视路人的惊奇眼神,继续说:“等我们安稳了,没有人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我就找几个精英来替我管理公司,然后继续写文,到时你去哪里我就带着电脑跟到哪里,好不好?” 人这一生,没有期望时总觉得漫长得怎么都挥霍不完这光阴,而一旦有了喜欢的事、喜欢的人时,就会觉得这时光啊,是拿上万吨的铁链也留不住的东西。 所以她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喜欢的事情上面,既然有条件,那她就当一个社会闲人,做喜欢的事,爱想爱的人。 第58章 江望舒轻笑,打趣她:“这么粘人,要是我烦你了怎么办?” 阳光下,苏苏眼里闪过一抹偏执的暗色,软声说:“那我就把你绑起来。” 说话间,她们到了公司楼下,江望舒晃晃腿,说:“放我下来吧。” 苏苏不听,背着她就从前台面前路过,坐上电梯再从一众还在吃早餐的员工面前路过,昂首挺胸的样子随机惊呆一群吃瓜群众。 有些见过江望舒的人小小地“啊”了一声,转头就八卦兮兮地同另一个同事说:“你知道苏总背着的是谁吗?” 同事是新来的,并不知道,于是诚实地摇摇头,另一个老同事立马憋不住地过来给她科普,话题不知怎么就歪了,胆大包天地开始议论上司的情感史。 而被议论对象正圈着坐在办公桌上的人吻得忘我。 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苏苏被人稍稍推开,她仇视地扫一眼旁边的座机,江望舒轻笑,替她按下免提。 助理提醒她开会的声音有点奇怪,仔细一听好像有种压抑的兴奋在里面,苏苏皱皱眉,不懂开个会她兴奋什么。 江望舒已经从桌上下来了,单脚踩在地上,一瘸一拐地走到办公椅上坐下,抬手挥退小妹一样挥退她,“你快去开会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她开会不知道要多久呢,苏苏怕她等得无聊,就开了个视频会员给她看电视,打开电脑就看到那跟向日葵抢镜头的半张脸。 江望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说尽了逗趣的话,苏苏微磨牙,捧着她的脸又啃了一口嘴巴,然后潇洒离去。 江望舒看着她关上的门轻哼一声,也不看电视了,就盯着屏幕上的脸欣赏起来,那些过往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放映着。 如果没有遇到苏苏,她想她现在大概还是父母的“乖孩子”,按照他们的安排,嫁个他们满意的人,就那样空洞麻木而怀疑地活下去。 但人生妙就妙在有一切皆有变数,抓住了这个变数就改变了曾经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江望舒靠在椅背上扫视了一圈这间办公室,见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摆了一排小玩偶,不由走过去拿起一只皮卡丘公仔,捏到小手的时候,公仔突然叫了起来:“晚上吃什么好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是她的声音,江望舒微愣,皱着眉想了会儿,才想起这是三年前她跟苏苏发过的语音,那时每天的日常差不多都是围绕在“吃”这上面。 她放下手里的皮卡丘,接着拿起另一只公仔,摸索了一会,果然在毛茸茸的小手上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稍微一摁,她的声音又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江望舒:“……” 她与这排公仔对视了一会儿,顿时觉得童年玩过的公仔都变了个模样。 这时,门口“嘀”了一声,江望舒转身与一名中年女人对视上,对方留着一头时髦的小短发,一卷一卷着,看得出来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女人见到她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笑呵呵地走过来,一脸和善地说:“阿舒是吧,我是苏苏的妈妈。” 江望舒还没听过苏苏讲过她亲生父母的事,不知道对方好不好相处,只好熟练地挂起一抹浅笑:“阿姨好。” 向婉瑜找娃二十多年,不断地向社交悍匪靠拢,当下亲热地拉起江望舒的手,想拉她到沙发上好好聊聊天,却发现对方走路有些跛,不由低头看去,顿时“哎哟”了一声:“这是怎么弄的?快来坐下,我扶着点你。” 短短两分钟,江望舒就把她归为好相处的那一类了,脸上的笑不由真实了一些,“过马路时没注意,被车碾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她注意到刚刚的那句“阿舒”,坐下后不由问道:“阿姨,刚刚听您叫我阿舒,您认识我?” “认识啊,苏苏说她在追你,不知道追上了没有?”向婉瑜笑眯眯地看着她。 江望舒却被她的语出惊人惊得心脏骤跳了一下,猝不及防就好像被迫出柜了一样,让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不过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几秒之后恢复淡定的模样,对着向婉瑜大大方方地轻点了点头。 第 54 章 苏苏打开门看到相谈甚欢的两人时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向婉瑜女士会出现在这儿,她转眸对上江望舒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脑子分析着向婉瑜女士跟她聊了些什么。 她走过去默默在江望舒身边坐下,接着就看到向婉瑜女士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苏苏:“……” “妈,你怎么来了,刚刚在聊什么呢?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苏苏试探着说。 向婉瑜女士乐呵呵地说:“我熬了点汤,你爸说好喝,就给你送了点过来,没想到还能遇上阿舒,就随便聊了几句。” “阿舒也喝点吧,我带了一桶过来呢。”向婉瑜女士推了推放在桌上的保温桶,“我就先走了,你们的爸爸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 说着,她又握住江望舒的手,“阿舒有空就来我们家一起吃顿饭,你宋叔叔整天念叨着,让苏苏带你回来见见呢。” “好。”江望舒笑着点点头。 等向婉瑜女士走后,苏苏立马圈住她,迫不及待地问:“我妈和你说什么了?你刚刚怎么那么看我?” 江望舒转头好好看了她一会儿,戏谑着开口:“说你小时候不爱穿衣服,等我去你们家了就给我看你的裸.照。” 苏苏:“……” 她张嘴正想说点什么,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江望舒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时,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舒宝,你快回来,你爸突然吐血了,怎么办……我害怕……” 纪舒予恐慌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海,江望舒有一瞬的茫然,似是不明白那样强势的人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脆弱了,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说了句“我马上过来”后就挂了电话。 她转头看向苏苏,想让她送她去医院,但转念一想,苏苏和她的父母都看彼此不顺眼,便说:“我爸突然吐血了,我去看一下,你好好工作。” “我和你一起去。”苏苏在她面前蹲下,嘴里肆无忌惮地说:“我怕他们给你做局,把你骗过去,然后把你关起来。” 江望舒:“……”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显然是她们想多了,江哲是真的在抢救中。 等在手术室外的纪舒予一看见江望舒,就扑过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江望舒被她扑得踉跄了一下,苏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一起看向哭成个泪人的女人,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对于生老病死,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的,特别是纪舒予,她跟江哲狼狈为奸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眼下要是江哲倒下了,她怕是很难再站起来了。 抢救进行了多久,纪舒予就哭了多久,江望舒只是轻拍着她的背,脑子里搜寻了一圈,安慰人的话有一箩筐,但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母女之间走到这一步,连句安慰的话都吝啬地不肯给予,多悲哀呢,而她的父亲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她的内心竟然有些平静,又是何其冷血呢。 江望舒有些迷茫地给纪舒予顺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纪舒予踉跄着冲上去,“医生,他……” 医生平静地看着她,“患者出现多种并发症,导致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凝血功能降低……”说着,他看见面前的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说这么多对方也不一定听得懂,便言简意赅地说:“准备准备吧,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干他们这行的,见惯了生死,说的话也没什么起伏,却让别人哭得差点撅过去。 江望舒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着她妈不让她滑到地上去,这一刻她的心里才开始稍起波澜,脑子里竟然奇异地只想起小时候她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乐高的场面。 江哲转到了重症室,短暂地清醒时,也只想见纪舒予,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似的,一次都没提出过想要见她一面。 纪舒予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江哲身上,连公司都不去了,江望舒只好重新回到江氏继续接管公司。 她却在自己的电脑上发现纪舒予未来得及退出的邮箱里发来一封邮件,犹豫了下,江望舒还是点开了。 两分钟后,她起身匆匆离开办公室。 宋氏集团就像她家一样,进出随意,一路通畅地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苏苏抬头诧异地看着她,随即一脸惊喜地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江望舒被她抱住,焦躁的心才稍稍缓和了下来,她捧着苏苏的脸和她接了个绵长的吻,才带着些歉疚说道:“我妈收买了宋瑞康。” 仅一句话,苏苏就明白了她的反常,也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笑着刮了刮江望舒的鼻尖,“我猜到了。” 第59章 “谢谢你,特意跑来告诉我。”苏苏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江望舒,我很开心。” 江望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开头。 她刚刚想都没想就跑了过来,连犹豫都没有就把她妈供了出来,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没出息,有了媳妇忘了娘,虽然这个娘不太好。 一周后,江哲走了,他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纪舒予的名下,但纪舒予又转给了江望舒,并把自己关进了江家庭园,拒绝了一切社交,连江望舒都不想再见到。 她彻底自由了,但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她的爷爷奶奶在这三年里相继离世,现在爸爸也走了,而妈妈也不想见她,江望舒后知后觉地有些难过了。 她躺在小草坪上看着璀璨的星空,忽然想起她那远在国外的晚辈,江凝是被她爷爷送出国的,想来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儿子有着怎样病态的控制欲吧,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独自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保姆欺负。 “在想什么?”苏苏同样望着星空,轻声问道。 江望舒往她身上靠了靠,犹豫着说:“在想江凝。” 苏苏侧过身子面对着她,却见她有些茫然,便问:“你想接她回家吗?” 江望舒一愣,随即点点头:“嗯,我不管她就没人管了。” “那我们一起养孩子。”苏苏捏着她的手,心里渐渐浮起些忐忑,“不过我不会。” 江望舒一笑,“我也不会。” 她们都没怎么接触过小孩,江望舒与江凝也没见过多少面,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也不陌生,以后要生活在一起,心里一时有些期待,又有些别扭,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长辈。 苏苏凑近她,小小声地说:“那我们一起努力,把她养成一个健康的小孩。” 江望舒心里有些酸涩,她们都不算太健康,却想养出一个健康的小孩,可能吗? 她看着苏苏,想到她照顾自己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点信心——希望江凝真的能被她们养得很健康。 她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她们也会有一个温暖的明天。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