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后标记了Omega情敌》 第1章 [gl百合] 《同居后标记了omega情敌 作者:弄夜洒星【完结+番外】 简介: 余晓晓最近扬眉吐气。 只因她最讨厌的情敌向舒怀似乎突遭变故,从高高在上的向氏总裁,一朝变成了寄宿在她家养病的小可怜。 因为暗恋的alpha姐姐的委托,余晓晓答应得痛快。她把清高傲慢的beta情敌拽进屋里,得意洋洋地想着一定要好好欺负回去。谁让她向舒怀和自己争夺姐姐的喜欢? 结果,向舒怀刚搬进来没几天就开始生病,一张病容苍白又脆弱,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才不要管她。余晓晓心想,反正她是自己最讨厌的情敌…… “……喂,大冰块。”可是最终,她还是别别扭扭地叫人,“吃药了。待会儿要不要吃点东西?” 谁知道向舒怀恩将仇报,居然让迟迟未分化的余晓晓迎来了自己的姗姗来迟的第一次结合热。 ——作为一个alpha。 昏沉的高热和本能交缠中,余晓晓勒令自己远离惑人的信息素源,她拒绝强迫任何人。 可那扇门被从内打开。 她傲慢冷淡的情敌揪住她的衣领,柔软如同蒙蒙的春水。 “余晓晓,标记我。” 向舒怀是高高在上的冰川,冷淡傲慢,完美无缺。 可是冰川融化后,只是朵柔软又脆弱的小雪花。 ——这个秘密,只有余晓晓知道。 * 向舒怀有个秘密,在她后脖颈的那块伤疤里。 她孤身在嶙峋痛苦中跋涉,早已放弃了得到拯救。 可余晓晓就像是一颗莽撞而灿烂的太阳,点亮了那漫漫的长路。 从此,向舒怀有了自己的光。 *娇纵活泼的单纯纨绔大小姐/冷淡缺爱的美强惨私生女小总裁 *延迟分化烤甜面包a/腺体残缺冷薄荷o,女a没有多余器官,无生子 *情敌变情人梗,救赎向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成长 abo 轻松 主角:余晓晓 向舒怀 配角:从悠 顾嘉小 一句话简介:才没有喜欢你! 立意:永远对世界抱有善良与希望。 第1章 休闲但不失礼貌的居家服,完美。神采夺目的眼睛,完美。露出十颗牙齿的微笑,完美。 余晓晓对镜最后整理了一遍头发,满意地点点头,用力一拍洗手台,直起了身。 “好!” 悠悠姐的朋友,大概几分钟之后就会到了。 想着,她对着镜子,排练似的检查了一遍自己最标准的笑容:圆圆亮亮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亮,面颊红润,热情又灿烂。 没有任何问题,那位朋友肯定会感到宾至如归。 为了今天,余晓晓还特地拜托家政阿姨,准备了一顿清淡而丰盛的接风宴。旅途劳顿,对方肯定也累了,今天就先在家里简单吃一顿。等差不多休息好了她们再一起出去游玩。她还亲手做了当地的游玩攻略—— 毕竟,那可是悠悠姐特地拜托她照看的朋友。 从悠是她从幼稚园就黏的姐姐,两家是世交。她比余晓晓大五岁,处事成熟又温柔,笑眼盈盈,裙袂飘飘,好像什么都做的好,成年后分化成了alpha,也向来是一干小毛头崇拜和喜欢的对象。 余晓晓坚信,自己一直是悠悠姐最喜欢的妹妹。在对上悠悠姐那一众乱七八糟、从a到o应有尽有的爱慕者时,她从来也无有不胜——只有那个该死的大冰块,总是要和她抢悠悠姐,还屡屡得逞,是余晓晓最大最大的威胁。 ……一想到那个大冰块,余晓晓的心情顿时就糟糕起来。她忙甩甩头,让自己忘记讨人厌的东西。 从悠学的是设计,前几年出国深造去了,平日和家里联络也少,只有假期回国才找余晓晓玩,平时有什么都发消息。但为了那个朋友,她还特地给余晓晓播了几次电话。 听到从悠想让朋友来自己家借宿几天,余晓晓自然一口答应:“当然啦,悠悠姐,包在我身上!你朋友喜欢安静嘛,我郊区有套房子,到时候钥匙给她。啊,或者市中心也有几套,看她喜欢哪个……” “晓晓。”从悠叫她。 她远隔重洋的声音穿过电波而来,仍然妥帖而温柔,柔和得如同晓风一般,让人一听就也忍不住泛起微笑。 “——是这样的,我这位朋友的情况有点特殊。她身体不太好,我不大放心她。我是想,能不能拜托让她与你住在一起,你帮我多照看一点。” 听她的口吻,关切又细致极了,无疑是十分亲近的朋友。 余晓晓心里咕嘟嘟泛酸,嘴上却当然要好好答应,好在从悠那里多得点印象分:“没问题,悠悠姐!全交给我吧!” “谢谢你,晓晓。”从悠便笑,“我们晓晓,也变成可靠的大孩子了,能帮姐姐的忙了。” 闻言,余晓晓就在电话这头“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从悠倒没有特地说那位朋友的第二性别,不过倒也没所谓。 余晓晓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分化,该闻的不该闻的都觉察不出来,更不会受任何影响,去看医生也查不出什么。余晓晓就当自己是个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了,反正挺方便。就是——悠悠姐也老是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小孩。 总之,余晓晓已打定了主意,要在悠悠姐这位朋友面前好好表现,让对方在从悠那里多为自己美言几句,好能让悠悠姐早日发现尽管迟迟没有分化,自己却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幼稚的妹妹了,而是个可靠、稳重的大人。 被余晓晓自己命名为“大人计划”的第一步,就是热情而合宜地欢迎这位神秘的朋友。 忽然,门铃响了。 ——来了! 余晓晓对镜最后照了一眼,确保自己的仪容亮丽又灿烂,飞奔穿过客厅,达到了大门前。 她站在玄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好心理准备,笑容灿烂地打开了门—— “是你——?!” 见到来人,余晓晓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惊诧地拔高了音调。 ——面前她最讨厌的那张脸的主人、刚刚还想起的大冰块,向舒怀,则盯着她,讶异地压了压眉毛。 向舒怀有些意外地开了口,声音仍然冷淡:“……你。” * 向舒怀是余晓晓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她们从小就不对付。第一次见面,就是余晓晓在最喜欢的姐姐身边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小尾巴,这小尾巴不仅对她不苟言笑,余晓晓说什么都不理,还和她抢悠悠姐的注意。 为此,小小的余晓晓气得大哭了一顿,而后策划了一场让向舒怀摔进山沟里的恶作剧,还在向舒怀脸上留下了一道疤——长大之后也还是淡淡的一道,擦在左边侧脸上,偶尔看见,余晓晓还会觉得有点心虚。 越长越大,她们的关系就越差了。 余晓晓是被家里人全方位宠溺大的,家里的企业有靠谱负责的表妹接手,她什么都不用愁,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是个成天玩乐、嘻嘻哈哈的混子。向舒怀则截然相反。 用她那些狐朋狗友的话说,人家那是皇太女、长公主,向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随口就是百万的生意,和她们这些到处鬼混的纨绔不一样。 每次在什么晚宴上碰面,都是她和狐朋狗友们胡混,而向舒怀则一袭正装,在长辈们之间如鱼得水、洽谈她听不懂的生意。 余晓晓讨厌她那副目空一切、高傲出尘的模样,好像根本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动似的,永远都那么严谨而完美,不知道的还以为向舒怀是个机器人。 ……最讨厌的,还是向舒怀总和她争抢悠悠姐的喜欢。 上次去拍卖会玩,余晓晓看中一条好漂亮好漂亮的紫宝石项链,光彩温和而璀璨,让人一下便想到从悠的眼睛。她本想拍下来送给悠悠姐,却屡屡被另一个匿名买家压上一头。 一来二去,余晓晓也被激出了火气,价格最终却超出了她零花钱的范围。和爸妈要倒是不难,但恐怕会被训一顿。她一时犹豫,便错过了加价的时机,项链被对方趁机买下。 再过几天,那条她没能拿到的项链,赫然出现在了从悠的脖子上。洁白锁骨之间卧着温和的淡紫色宝石,衬着修长的脖颈,果然十分相称,令人赏心悦目。 她去问了,才知道项链是向舒怀送的。 “很适合我吗?”从悠说着微笑起来,神情很温柔,“小舒也说很合适。说宝石像我的眼睛……真的吗,晓晓?你们都好肉麻啊。” 就是向舒怀,让她从悠悠姐最喜欢的妹妹,变成了“你们都”当中的一个。 甚至——上一次她们三个一起出门,身为beta的向舒怀和alpha从悠还被店家看作是一对,而旁边没分化、娃娃脸的余晓晓,俨然被默认成了她们两个谁家的妹妹—— ……向舒怀。 余晓晓咬牙切齿地嚼着这个名字。 第2章 向舒怀……!! * 而此时,向舒怀扶着行李箱,一身休闲的长衣长裤,只随意扎着头发,衣着不像平日在宴会里那么郑重,却仍神情严谨、一丝不苟。 她苍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带着些微意外俯视着余晓晓,只显得冷淡又清高,一副与旁人都格格不入的模样。 余晓晓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种样子,被这么盯着,只觉得心头“腾”地一阵火起:“——向舒怀,你什么意思啊?” 向舒怀神情怀疑地看着她,取出手机,口中说:“……我再确认一下姐姐说的地址。” ……姐姐。 余晓晓听得牙痒痒。就只有她——只有这个该死的大冰块,叫悠悠姐叫的那么亲,明明一副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的做派,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却缱绻温存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也就是悠悠姐脾气好才放任她这么叫…… “没错。”那个令人讨厌的冷淡声音又响了,“姐姐说的,确实是这里……” 余晓晓劈手夺过手机——那上面是从悠发来的消息,说自己拜托了一个朋友,可以让向舒怀前去借宿。还说她朋友是个小妹妹,要向舒怀多照看一点。 后面跟的赫然是余晓晓家的地址,一字不差。 她们和从悠有时差。这个时间,对方正是半夜,也没法打电话过去联络。 两人面面相觑。 “……可能是我和姐姐的沟通出了点问题。”向舒怀率先开口,从余晓晓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口吻平静,只淡淡睨了余晓晓一眼,“抱歉。我再问问姐姐吧。我就先走——” 那个眼神彻底惹毛了余晓晓。 她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情敌的领子。 “走什么走。”余晓晓臭着脸,拽着衣领把人薅进来,“我答应悠悠姐了。你别想在背后打小报告!赶紧拖着你那箱垃圾,给我进来。” ……向舒怀比她想象中还轻多了,也可能是她平日里撸铁打拳的成果,反正轻飘飘的,随手一拽就扯进来了,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难得在向舒怀面前占了上风,余晓晓舒心了还没有半秒,就见向舒怀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襟,略一颔首,仍是她最讨厌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好。” 余晓晓气得要死,恨恨地瞪了向舒怀一眼。 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不许穿我的拖鞋!” * 自被她丢进了次卧之后,向舒怀就没有出来过。余晓晓一个人心烦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只觉得家里静悄悄,像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一时冲动决定与自己最讨厌的情敌同居,要说一点后悔都没有,那也是假的。但余晓晓赌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退让。 ……要是反悔,不就等于认输了吗。 再说,这可是她自己家。就算要走,也要让向舒怀率先提出来、再灰溜溜地走掉。到时候,能去悠悠姐面前装可怜告状的就是自己的了。 为了招待客人,次卧打扫得一尘不染,还装饰了满瓶的鲜花。余晓晓想起来又是一阵懊恼——要知道是让向舒怀住,她就不请阿姨打扫了,该往里面多堆几箱垃圾才对,让那个大冰块越难受越好! 她越想越烦闷,抬高声音,向次卧喊了一句:“——我要列同居条约,你要住就必须遵守,知道了吗!” 里面仍静悄悄的,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恼火得不到发泄,余晓晓这种烦闷感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家政阿姨来为她准备晚饭。 她请的家政阿姨姓赵,从余晓晓刚出来自己住的时候就在了,是个挺和蔼的长辈,也早知道余晓晓今天要给客人准备接风宴。一来只看到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余晓晓臭着脸坐在客厅,丝毫没有第二个人的踪影,不免意外。 “晓晓。”赵阿姨问她,“前几天说的接风宴,还做吗?” “——做啊!”余晓晓提高了声音,故意说给次卧里的大冰块听,“赵姨你做的菜最好吃。等做完了,我自己吃!” 结果,一直到赵阿姨忙前忙后、准备好了整顿丰盛的晚餐,热腾腾的饭香扑鼻,余晓晓端着碗上了桌,次卧的门也始终紧闭着,一点点响动也没有。 “大冰块,讨厌鬼,机器人……”余晓晓坐在桌前嘀嘀咕咕,恨恨地戳着碗里的蛋饼,想象自己在戳的是向舒怀的脸,“烦人……” 不出来就不出来。余晓晓想。饿死她正好,就没人和自己抢悠悠姐了。 她眼前不觉又浮起向舒怀那冷淡又高傲的模样。 余晓晓用力咬了一口蛋饼,咬得咯吱作响,那个烦人的影子终于消失不见。 ——真讨厌!! 第2章 第二日中午。 距离余晓晓最讨厌的情敌搬进她家次卧,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四个小时了。余晓晓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向舒怀的,可时间过去这么久,房间里始终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那异样的安静,不由让余晓晓感到十分在意。 ……她饭都吃了好几顿了,没见那扇门打开过。 屋里面的人,不会一次都没出来过吧? 余晓晓胡乱想着,就算次卧有独立卫浴,那饭呢?一顿也不吃?向舒怀她难道真是机器人,不用吃饭喝水,光充电就够了—— 随便嘛,她出不出来,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余晓晓原本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时间过去,她却忍不住对那扇门愈发地留意起来。 午饭后没一会儿,余晓晓又跑出来吃水果捞,叼着勺子很快写完了一份涂涂改改的同居守则,便坐在客厅里,望着次卧的门发起了呆。 ……毕竟,悠悠姐不是拜托了自己,要照看对方一些嘛。 这样想着,余晓晓还是犹犹豫豫地抓着那份同居守则,走到了次卧门前,却没能下得了手敲门。 一个小恶魔对她说,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余晓晓,你管她干什么,说不定她真就是充电的机器人,反正也没有哪个活人会像她那样。 另一个小恶魔说,这可是你自己家,犹豫什么!门又没有锁,随手一按开门就是了,管她那么多。余晓晓,冲冲冲—— 咔哒。 ——门开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余晓晓被吓了一大跳,直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抬头就看见那张冷冰冰的脸。 ……比起前一天,向舒怀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是一条干干净净的长袖睡裙,宽大空荡地套在身上,下摆摇摇晃晃,更显得她的身形纤细而修长。 这样看起来,她似乎就好像太瘦了,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要命,关节也没有血色,赤着脚—— 看见她,向舒怀似也有些意外,开口:“你……” “——我、我来看看你死了吗。”不知为何,撞见对方这副样子让余晓晓忽然有些心虚,脱口而出,“这是我家!你要是死在我家,我这房子也没办法住了。往外面卖也是凶宅。我——” “我知道了。”向舒怀说,“我没死。” “你就站在这,我还不知道你死没死。”余晓晓下意识顶她,“谁让你进去就不出来,都多长时间了,连点声音也没有……” 这么一套找茬似的指责下来,向舒怀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就只是神情平淡,清澈的黑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余晓晓,毫无波澜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比起在外面那滴水不漏的样子,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可余晓晓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有哪里不同。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心里别扭,逐渐也说不下去了。 她又不肯示弱,慌慌忙忙地掏出自己写好的同居守则,一把塞进了对面的人手里,很有些颐指气使地抬了抬下巴:“守则,自己看。” 向舒怀于是便将那张长长的草纸展开,垂下目光。 守则很长,涂涂抹抹地写了有二三十条,包括不许向舒怀用她的拖鞋、不许吃她的水果、不可以吃味道大的食物等等等等,其余的条款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出现在余晓晓面前,最好能让余晓晓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向舒怀一目十行地扫过守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将守则折好收起来,握住门把手,刚打算关门,却被余晓晓伸脚卡着门拦住了,不由得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大小姐。 余晓晓伸脚的时候自己也没细想,接到对方困惑的目光时不由慌乱,忽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那……那,你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死在屋里面了?要是悠悠姐问我,我怎么办?” 守则是她自己单方面列的,如今去质问作为接受方的向舒怀,未免太不讲道理。但余晓晓问的理直气壮,向舒怀也没有反驳她,只像是纵容小孩一样接受了她的举动。 “我房间里有便签纸。”向舒怀想了想,说,“我每个早上写一张当天的日期贴在门上,每天都会换。你看日期就好。” “……好吧。”余晓晓勉勉强强答应了,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便收回了脚,“就这么办吧。” 第3章 向舒怀点了点头,没说话。余晓晓转头离开,刚抬脚便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不由得又心生一阵别扭。 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关门啊。她一肚子不满地想,明明住在自己家,自己都没有说讨厌,这烦人的大冰块凭什么这么嫌弃?真是—— 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余晓晓一下歪倒在柔软沙发里,甩甩头让自己别再想烦人的东西,随手捡起旁边的绘本草稿翻看起来。没过多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 ——是她给悠悠姐设的特别来电铃声! 余晓晓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接通了电话。 “悠悠姐!” 从悠的声音响起,笑吟吟的:“晓晓。” “悠悠姐,”余晓晓开心得坐不住了,跳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你那里现在是早上吧!你今天上课的吧,怎么有时间打电话啦。” “突然想你们了啊。”从悠说,“今天课不多,就打个电话看看。最近怎么样?” 余晓晓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们”,在原地傻笑着和从悠侃起了大山,说到从悠的设计,也说自己的绘本。聊了一会儿,也又说到借宿到自己家的向舒怀。 “小舒的话,已经搬过去一天了吧?”从悠温温柔柔地问,“晓晓,相处得怎么样?” 那烦人的大冰块的样子,又浮现在余晓晓眼前。 “我和那个……那个谁。”余晓晓不大乐意地嘟囔,一笔带过,“也就那样吧。” “你在家吧,晓晓。”从悠说,“把电话给小舒,好不好?” 余晓晓赌着气:“……她不在。” “听话,晓晓。”从悠就笑,“让她接电话。” 余晓晓只好嘀嘀咕咕地撒着娇,被哄着敲响了向舒怀的门。 “向舒怀,出来。”她臭着脸叫人,语气很差劲,“悠悠姐叫你接电话。” 房门被拉开。向舒怀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比起看她时的样子,神情分明可见地柔和下来。 “……姐姐。”向舒怀轻声应,“嗯,我在。” 又是那种缱绻又温柔、几乎不像她的语气。余晓晓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难看地看向舒怀向她点点头,口吻很郑重地说着话,走回卧室,暂时带上了房门。 心里的雀跃一扫而空。余晓晓黑着脸,愤愤地盯着自己家次卧的门好一会儿,恨不得把那门盯出一个洞来。 终于,卧室门被重新拉开了。向舒怀将手机交还给她。 她的神情,赫然又变回了以往的古井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 “悠悠姐和你说什么了?”余晓晓不大高兴地盯着她质问,“有什么不能听的,非要避着我。” 向舒怀说:“姐姐说,你是小妹妹。让我在生活里多照顾你一些,她好放心。” “谁是小妹妹了。”这话一听,余晓晓就更不高兴了——悠悠姐分明是把她当成幼稚小孩,而将向舒怀更当作是与自己相仿的伙伴。 她劈手夺回自己的手机,“向舒怀,你不是十一月份的吗。我比你还大半岁呢。” “——哦。”向舒怀挑高了眉毛,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却透露着十足十的不相信,“是吗。” 余晓晓就更气得跳脚。她用力瞪了向舒怀那张讨人厌的脸一眼,转身就走。 关门声立刻在身后响起。 ——烦死了!!! 余晓晓恼火地翻出与朋友的群聊,劈里啪啦泄愤似的地敲起了手机屏幕。 【晚上,出不出来喝酒?】 * 凌晨时分。 余晓晓摇摇晃晃跳下车,随意挥挥手与开车的朋友作别,握着扶手几步登上了室外的楼梯。 今天出去的人多,只玩了些无聊的酒局游戏,又没有人敢灌她的酒,余晓晓没喝几杯,就只比微醺稍醉些。她脸颊发热,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层雾蒙蒙的光晕。 因为酒精,扭开门的手指有些发软,余晓晓迈入玄关时,发现客厅一角正亮着盏明亮的灯,像是黑暗中一弯月亮似的岛屿。 她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和向舒怀住在一起了。 ……所以,是那个讨厌鬼。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在余晓晓想明白之前,她已经信步走向了光源之处。 客厅是落地窗的设计,角落摆着圆桌和柔软靠椅,是方便余晓晓无聊的时候窝在旁边看书晒太阳的,身侧便是旷阔的天空。此刻,向舒怀便蜷在椅子里,披件外套,抱着电脑办公。她塞着耳机,似乎连余晓晓进来也没有发觉。 她倒是很会找地方。余晓晓想,这确实是这个家里最舒服的地方之一了。 ……在明亮又温和的灯光里,这个讨人厌的大冰块安静地低垂着眉目、注视着屏幕的模样,竟然也显得有些柔和起来。垂落的黑发旁,她的面庞竟然白得像是月亮一样,与白天丝毫不像了。 大概是因为微醺,望着这样的向舒怀,余晓晓忽然想起了悠悠姐对她说的话来。 她说,自己这位朋友身体不太好,想拜托余晓晓多照料些…… ——向舒怀她生病了吗? 余晓晓心想。她? 她忍不住去看那张脸。 她是不是好像——显得苍白了一些? 向舒怀平日里又好像也是这个样子。面容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别人,毫无表情,行事独断又强硬。冷冰冰的,简直像是块又臭又硬、讨人厌的石头。 ……可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冷得像是一块冰。又冷、又脆弱、又透明…… 什么冰啊。尽管喝了些酒,她的理智却还是在的。余晓晓及时制止了自己无端的联想,又不由得唾弃这个念头。就她?神经病还差不多。 她上前几步,用力将怀里揣着的钥匙放在桌上。故意发出重重一响。 “喂,你。”余晓晓说,“悠悠姐让我照看你。你生病了吗?” 第3章 “你生病了吗?” 闻声,向舒怀从屏幕里抬起头,只是一把合起了电脑准备起身,声音平淡:“不传染,放心。” “谁问你这个,哎,你——”眼看她见了自己就要走,余晓晓气急,“你走什么?住着我的房子,吃着我的东西,向舒怀,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守则里写着的。”向舒怀看了她一眼,语气很平静,“第三条,不要发出噪音,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最好能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我这就回去了。” “你——” 见她瞪着自己,向舒怀只是继续道:“第十五条,对于公共区域,你有绝对的优先使用权。第二条第三款,公共区域包括客厅、厨房、阁楼,若有争议,以你的解释为准。还有第十七和十九条。”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二十多条守则,连余晓晓自己都不记得全部了,只模糊还有印象。她被这一连串自己列的守则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看向舒怀站起了身、在那里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谁会背下来那个啊……!!余晓晓气急败坏,向舒怀这个机器人!! 见对方对自己的瞪视无动于衷,只是垂着头整理文件,将最后一摞也分门别类收好,气怒交加的余晓晓忽然福至心灵,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向舒怀的手腕。 “不许走。”她抓着人的手腕,只是蛮横道,“我又没让你走。” 果然,向舒怀被她拽了个趔趄,却挣不开她的手,神情中也流露出些许诧异。 ……好瘦。 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 明明比她还高一些,向舒怀的手腕却纤细得要命,握起来好薄,温度又低,尤其她用了些力气,却还是挣脱不开余晓晓的手,几乎要人联想到“脆弱”那一类的形容。 占了上风的余晓晓还没有得意上半秒,就看到向舒怀脸上最后一点惊讶也褪去了,又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无波。 她睫毛低垂,那双晦暗的黑眼睛里安安静静地映着余晓晓的倒影,毫无情绪。 用那张她最讨厌的脸,向舒怀说:“我很忙。” 余晓晓是想要生气的,可对方的眼睛里分明——一点人气都没有,就真像是她们这些讨厌她的人给她起的外号一样,是尊冰雕、或是仿生的机器人,就只不像是活生生的人,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找不见。 她如此垂眸望着余晓晓,苍白到让人错觉几近透明的脸颊上,却擦着一道长而浅的疤痕,破坏了那张安静的面容。 ……是自己小时候留下的。那次恶作剧。 意识到这点,让余晓晓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了手。 她张了张嘴唇,没能说得出话来,而向舒怀只是垂下眼不再看她,抱起自己的东西,兀自从她身侧走过了。 次卧的门很快合拢了,空旷的客厅也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余晓晓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一弯明亮的角落里,好像还滞留在向舒怀刚刚那双眼睛里,走不出来。 第4章 心头的茫然停留了片刻,因为毫无头绪而尽数变作了不满。 余晓晓恼火地瞪着眼前的黑暗,这个……这个讨厌鬼! * 门上的便签,已经换过五张了。 向舒怀坐在书桌前,将摘下的便签纸折好,又一笔一划地写好新的一张。六月十三日。 余晓晓应该不会看。但既然答应过,她每天也就这样做下去了。 ——自那天深夜在客厅碰过面,她与余晓晓便没再见过了。 余晓晓给了她钥匙。大部分白天,余晓晓经常与朋友出去、偶尔去外面上课。她不在时向舒怀便出去用厨房,然后清理干净自己的使用痕迹,顺便倒垃圾和采购生活用品。两人相安无事,倒也平静地过了一周。 卧室门外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余晓晓今晚是与朋友出去玩了,不到两三点,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向舒怀将桌上的废弃绷带和注射器收好,系紧了垃圾袋口,准备出门。 她忍不住想要叹气。 ……一周过去了,向舒怀还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凑在一起。 她清楚自己如今的状态确实不适合独居,回向家大宅恐怕更糟,但是,和余晓晓这个小孩—— 向舒怀自己倒是还好,她本就不爱出门,饭也从来只按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吃,而且又忙,整天只待在卧室里也不觉得有什么。 况且,尽管看不惯她,余晓晓对她倒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苛待或为难,那二十六条规则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只要两人碰不到就不会有麻烦。 但余晓晓不是。向舒怀知道对方十分讨厌自己。无论是因为从悠,还是其他那些事。她又是小孩心性,恐怕一想起自己就不痛快。只是为了在她喜欢的姐姐那里装大人才一直忍下来的。 还是要和姐姐再说一下。向舒怀想。 其实住疗养院也好,只要保密性足够……她还是早些找好住处,然后搬出去吧。 想着,向舒怀拾起垃圾袋,向卧室外走去。 客厅里黑着灯,只看得到落地窗之外的夜幕里闪烁的几点星星,一眼看去,仿佛整个客厅也都陷在星光明灭的夜空里,让人心头也安宁下来。 向舒怀穿过客厅,站在玄关处看了一会儿,难得的宁静却忽然被打破了。 ——钥匙串哗啦啦碰撞的声音,大门随即被打开了,余晓晓的身影一下子撞进来。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向舒怀被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后退几步,没注意一下撞在了鞋柜上。 “咣”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声响让余晓晓疑惑地抬起了头。她神情看起来很有些茫然,像是没认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圆眼睛湿漉漉的,面颊通红——显然是喝醉了,而且醉的不轻。 ……又喝酒了。向舒怀不由得想,才过了一周。 她原本还在想,姐姐究竟想让自己这样的人照顾余晓晓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对方这些生活习惯了。 向舒怀试着开口:“……余晓晓?” 余晓晓皱起了眉,愣在那里盯了向舒怀好一会儿,忽然上前两步——像没了力气似的,软软地靠在了向舒怀身上。 “呜……”她声音低低的,像是撒娇一样又软又绵,“我头疼……” 余晓晓脸上热得厉害,像是觉得向舒怀颈间冰凉的皮肤很舒服,便不住地在那里蹭啊蹭,没意识到怀中身体突然的紧绷,只是本能地抓着向舒怀的衣摆不肯放手。 “等……啊、呀啊,余晓晓——” 灼热呼吸一下下拂在颈间,撩在那块格外隐秘的皮肤所盖着的纱布边,几乎引起一阵本能的战栗和随即而来的刺痛感。 脖颈间的皮肤很快就开始泛红,而热流沿着涌进身体,向舒怀被弄得腰都快软了,却推不开身上的人的手。 好在余晓晓不是alpha、不是omega、甚至也不是beta,就只是个连第二性别也没有分化的小孩而已。被她这样贴在身上、乃至靠近了那块地方,那些恐怖的感觉也没有降临。向舒怀只是绷紧了身体,一时手足无措。 那颗毛茸茸又醉醺醺的头,只是在她颈间蹭了蹭,小狗一样地嗅。 “嗯……”她轻声嘟囔,“好香。” “……余晓晓,”向舒怀强忍着异样,叫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小孩,“余晓晓。” 虽然醉得厉害,余晓晓对自己的名字似还是有反应的。她抬起头,濡湿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向舒怀。 见对方有反应,向舒怀松了一口气,试着说下去:“我们去沙发那边坐。” 余晓晓喃喃:“好……” 口中是答应了,但她还是扒在向舒怀身上不肯放手,好在还有力气自己走路,不至于需要向舒怀把她扛进去。 ——但是,醉鬼简直比尸体还要重,尤其她还有意识地扒着人耍赖、不肯好好走路。向舒怀本来体力就差,终于把人安全送上了沙发时已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又被搂着脖子没法放松下来。 带着浑身酒气,余晓晓像小狗似的趴在她肩上,不知道又在嗅什么,她忽然皱起眉毛,仰起头认认真真地说起了醉话:“你身上有血味……” ……真是小狗吗。向舒怀想,鼻子这么灵。 她说:“放开我,就没有气味了。” 这仿佛让余晓晓十分地不满了起来,瞪圆了眼睛,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我不要……!我不——” 向舒怀毫无办法,挣又挣不脱,只得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喝醉的人胡闹,看着她别不小心撞在什么地方。 好吧。她心里想,没关系,等明天酒醒了,余晓晓就会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了。 余晓晓盯了她一会儿,醉得朦朦胧胧的眼睛里映着她的面容。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太干净了,因为单纯而格外地澄澈,几乎能一下子看到人灵魂最幽暗的深处去。 向舒怀被她望得不自在,下意识想侧过脸去躲,却被余晓晓抓住了手。 “小美人。”余晓晓开了口。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着自己在说话的对象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小动物般望着向舒怀,握着她手的力道也很轻:“你好漂亮呀……美人,你怎么不笑一笑哇?” 那双浅亮的眼睛里水雾弥漫,仿若氲透了阳光的琥珀,显得认真而又深情的样子。让向舒怀一时难以反应。 什么啊。 向舒怀感到荒唐得有些好笑。 ……明明就是个幼稚到不行的小孩而已。 她问:“你认得我是谁吗?” “当然认得啦……”余晓晓眼神仍然迷蒙,只有些费力地盯着向舒怀,辨认着她的脸,终于有了结论,“你是那个——向舒怀!啊……向舒怀,大冰块、讨厌鬼……” 说到一半,她似乎把面前的向舒怀当成了别人,鼓着脸,十分不满地声讨起了自己最讨厌的情敌,“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机器人——她还和我抢悠悠姐……” 这都什么外号啊。向舒怀想。比起那些人,真是…… 小学生水平,和余晓晓本人一样,幼稚死了。 “这么讨厌她吗?” “嗯……”余晓晓真好像被欺负惨了一样,委屈巴巴地这么应声,要不是向舒怀就是本人,就真要以为她口中的人有多么恶贯满盈、横行霸道了,“讨厌……就是因为她,心里烦,才喝酒的……” 她说着,好像真要哭了。 “……没事,”向舒怀试着安抚,“她马上就会从你家搬走了。没事。” 可余晓晓仍然皱着脸,丝毫没有开心起来的样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忽然又有了主意,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摸出手机。 “我要、嗯,我要和悠悠姐告状!看她还敢不敢欺负我。” “等——” 向舒怀想拦,可明明喝醉了,余晓晓的手却快得不可思议。她一把将手机拿远了不让向舒怀抢走,手一松,手机便滑向了沙发另一头。 向舒怀没拦住,那电话就真的拨通了。 手机被扔到了沙发那头,而从悠带着笑意的声音即刻传来:“晓晓。怎么啦?” 然而,手机脱了手之后,余晓晓就彻底好像忘记了那通电话似的,又开始说起了醉话,呜呜地抱着向舒怀的手不放。 “晓晓?” 迟迟没有回应,从悠的声音有些着急了:“晓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晓晓——” 听她越来越焦急,向舒怀不得已开了口。 “……姐姐,是我。” 第4章 被醉鬼八爪鱼似的抱在身上,向舒怀颇费了一阵力气,才十分艰难地向姐姐解释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还有余晓晓没什么事,只是喝醉了。 从悠在电话那头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出了声。 “辛苦啦,小舒。”她笑着说,“晓晓很麻烦吧,她还是个挺幼稚的小朋友呢,多亏你照顾啦。” 第5章 “……我没什么。”向舒怀说,声音像往日一样平静。 身旁的小醉鬼此刻终于闹腾累了,像是玩累了的小朋友一样,只好像抱毛绒玩具一般抱在向舒怀腰间,把脸埋在她颈侧不动了。 向舒怀尝试以真正的抱枕代替自己,无果。颈间和腰间奇怪而陌生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不大舒服,腺体一跳一跳地作痛。她别扭地忍着身上的异样,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姐姐。”她说,“……我还是搬出去吧。” “嗯——”从悠拉长了声音,只说,“这个嘛。我们之前说过的,小舒。你要去哪里呢?” “总有地方去的。” 从悠笑了笑。 “晓晓太闹腾你了,是不是?”她说,声音很温柔地引导着,“再过几天,好不好?再休息几天。就当是我的要求好了。其他的,等你好些了再说。” “我——” “我要上课啦,小舒。”从悠说。听着声音,仿佛能看到她弯弯的笑眼,“先挂了?替我向晓晓带个好。” “……好。”一时,向舒怀只能够说,“好,姐姐。” 通话随即挂断掉了,而扒在她身上的小醉鬼已经打起了瞌睡。向舒怀费了些力气,尽可能轻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放进沙发里,头下垫一个抱枕。 向舒怀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找到一条余晓晓平日里用的毯子,给她盖上了。 她身心俱疲地站在一旁,终于如释重负。 而平躺下来的余晓晓并没有醒。只是蜷进了柔软的毯子里。她脸在抱枕上蹭了蹭,小孩一样吭叽几声,终于皱着眉毛睡熟了。 * 第二日醒来,余晓晓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醉得太厉害,她浑身酸疼得几乎爬不起来,胃里揪成一团。余光瞥到旁边茶几上放着杯水,想也没想,便直接抄起来一饮而尽。 一杯冷水下肚,身体好像才终于开始慢腾腾地运转起来。 ……啊。 这样一来,余晓晓才发觉自己正窝在沙发里,靠着抱枕,身上还裹着一条本应该搭在摇椅上的绒毯,柔软而温暖的毛绒擦过皮肤。 阳光尽数泼洒进客厅,明亮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第二个人在。 怎么回事……?她慢吞吞地想,脑袋像是有些发绣似的转不快,是谁把她……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打断了余晓晓糊成一团的思绪。 ……是她爸。余晓晓一看,发现前头还有几个他的未接来电。 只看那显示余晓晓便预感不妙。她苦着脸,还是接了。 “囡囡啊,”余父的声音响起,听来文气又温和,“又喝酒了。” 余晓晓一个激灵。 ——爸怎么知道的? 那厢,余父还在念:“你不是答应过我和妈妈了,以后都不喝那么多了吗?爸爸知道你平时无聊、喜欢和朋友出去玩,可是你年纪小小啊,喝那么多酒,再把身体搞坏了……” 他是大学教授,历史系,平日讲话也像教课似的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余晓晓本来一上课就犯困,如今才刚醒,听自己爸爸唐僧念经似的,更是哈欠连天。 余晓晓按了免提,把手机拿远了些打哈欠,泪眼朦胧地听自己爸爸念那老三样。 一、别喝那么多酒。二、别混日子,抓紧时间做点儿正事。三、别和狐朋狗友瞎混,交点正经朋友。总是这些,没有点新花样。 “都说良师益友,益友即是良师。囡囡,你也该找些好朋友,多和她们学习学习,不要总是和酒肉朋友们一起,胡天胡地,只学些不良的习气。” “……看您说的。”余晓晓嘟囔,“那人家不得愿意和我做朋友才行吗。人家都是正经人。忙着呢,谁理我啊。” “囡囡,你也该找些事忙了啊。”余父道,“到时候志同道合,自然会有心灵相通的伙伴,像我和你妈妈,就是在各自的事业和学业路上偶然结识的……” 余晓晓一点不想听他们的恋爱故事,在电话这头直咧嘴。 “你也知道,囡囡,你妈妈多少还是希望你接手她生意的。”余父说着,“现在咱家的生意就只有你妹妹遥遥在忙——遥遥比你还小呢,就要操心那么多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余晓晓被念得头疼,“我这不是笨吗。我真没妈那么厉害,做不来。” “不会的话,可以学。”她爸爸立刻道,“只要你认真学了,慢一些也是没关系的。囡囡,你这个年纪,就算还没分化,多少也该懂点事了,你看人家——” ……又来了,固定的“别人家的孩子”环节。余晓晓头疼地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爸爸的唠叨还得持续很长时间,干脆瘫软进了沙发中。 下一秒,从她爸爸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名字,让余晓晓一下子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慌忙去关免提。 “——人家小向总,向家那个叫舒怀的孩子,也怪小的,早就能顶事了。” 她就该知道……!余晓晓懊恼地捂着手机听筒,眼睛去瞥次卧的门,祈祷屋里面的人没听到。从小到大,这个环节的例子十有八九全是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 “前段时间,人家还和你妈妈谈生意呢。你妈妈还说,人家小向总年纪小是小,可一举一动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特别得体,那项目她也怪欣赏的,现在已经进入正式程序了,囡囡,你看人家……” ……向舒怀不会听到了吧? “爸……!爸!”余晓晓慌忙制止,挑起别的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我昨晚上给你打电话了?” “小从悠告诉我的。”余父答道,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多亏了她,我才知道你习惯还是这么不健康。我看小从悠是个挺好挺负责的孩子,囡囡啊,爸爸知道你不爱听长辈说话,觉得我们唠叨,但你不是挺喜欢小从悠的吗?就多听听她的话啊,照顾好自己……” 是悠悠姐? 悠悠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自己爸爸的念经声置若罔闻,余晓晓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一拍桌子。 ……肯定是那个大冰块在背后告状! 她几乎没有昨晚上回到家之后的记忆了,但想也知道,肯定是朋友把她送回家以后,向舒怀把她塞到了沙发上,然后给悠悠姐打电话告了状。这样一来,她大可以用余晓晓的幼稚和荒唐来凸显自己有多么成熟认真,让悠悠姐更加欣赏她。 反正,如果是余晓晓的话,遇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余晓晓兀自点点头,自觉悟到了真相。 而且,悠悠姐话里话外也从来都对那个大冰块十分欣赏,说向舒怀认真、聪明、就是太刻苦了,听来根本没有缺点的。不像是余晓晓,在她眼里,自己肯定还是个幼稚极了的小孩…… 悠悠姐也是,她爸妈也是,都对那个讨厌鬼格外欣赏。余晓晓和她比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明明她才是妈妈和爸爸的孩子,也是她先认识悠悠姐的,他们却都向着外人。 大概是因为残余的酒精,余晓晓越想越委屈,终于挂了电话后也没有好转,就抱着毯子坐在沙发里盯着地面怄气。忽然嘎吱一声,她听到次卧的门开了。 向舒怀从里头走出来。 ……她在啊。余晓晓想。 刚才的话,她也听到了吗? “向舒怀。”想着,余晓晓开口叫人,语气有些蛮横,“向舒怀!” 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却好像没听到似的,连视线都不屑偏一下,只是目不斜视地就要进了厨房。 “——向舒怀!” 余晓晓更不高兴了,跳下沙发几步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向舒怀的手臂。 她力气用的有些大了,向舒怀被拽得向旁边退了几步,后背直接撞在了厨房的推拉门上。 “哗啦”的玻璃摇动声。很响。 ……那应该挺疼的。 “啊……啊。”余晓晓意识到刚刚做错了事,自己也慌了,一时说不话来,“我……” 见向舒怀总是很平静的眉目之间流露出了一抹痛色,她下意识松开手,慌乱之下,干脆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道:“你、你怎么这么轻啊!” 而她听到向舒怀说:“……对不起。” ……啊? 余晓晓很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本应该生气不满的人向自己道了歉,只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就那么安静地望向自己,近乎顺从般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太奇怪了。鲜明的异样感在心头浮起。 她有什么可道歉的? 这念头在脑海中盘桓了一瞬,又很快被压下。反正——反正向舒怀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余晓晓想,想这些做什么。 她于是直接开口质问:“是不是你和悠悠姐告状的?” 在向舒怀神情里,余晓晓只看到了十足的茫然,仿佛有些听不明白、在仔细辨认着自己所说的话一样,只好开口补充道:“……就是,我喝酒的事。是你告诉悠悠姐的?” 第6章 向舒怀敛起目光。 “你喝醉了。”她说,“自己给姐姐拨了电话。” 余晓晓充满怀疑:“真的?” “你可以自己去问姐姐。” ……那还是免了。 如果真的问了,悠悠姐估计也要念她——余晓晓前几天刚还答应过她不乱喝酒,毕竟还是心虚的。 她仔细地望着向舒怀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最终只能狐疑地接受这个解释:“……那好吧。” “你要用厨房吗。”而向舒怀只是轻声问,“你要用,我就回去了。抱歉。” ……明明是那个高高在上又惹人讨厌的大冰块。一点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可被她用这双安静的黑眼睛看着的时候,余晓晓几乎要产生一种自己欺负了对方的错觉。 尤其向舒怀苍白的侧脸上还挂着那道自己留下的疤痕,像是玉石上的瑕玷一样,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你用吧。”莫名的心虚感里,余晓晓撇开目光,迅速说,“……我要出去了。” 草草说完了话,她后退几步转身便走,在那样的注目里几乎落荒而逃。 第5章 可能是因为昨晚酒精的气味太浓,唤起了她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向舒怀今天感觉很糟。 ……当然,也可能根本没有任何原因。 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任何原因。 那些感觉席卷时,从来是不讲道理的。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因为药效,向舒怀迟迟无法醒过来,只被溺在过去的噩梦里无法脱身。她反复看到那张狰狞而疯狂、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鲜血从额头上不断不断地涌出。那是她的童年。 血没过她的脚踝,很快爬上小腿,然后愈发向上淹没。 小小的向舒怀站在那、动弹不得,浑身发抖。直到血泊只中涌出无数只手,将她彻底扯入充满咒骂和疼痛的深渊。 已经死去的人前来复仇,还活着的人在她脊背上再次踩上一脚,颈后阵阵剧痛着,还有那些最可怖的、嘈杂尖利的笑声—— 终于能够醒来时,她满身的冷汗,耳边仍充斥着源于梦中的声音,一度以为自己仍处于另一个噩梦里。 身体丝毫没有力气。向舒怀放纵自己躺在床上、被痛苦啃噬意识,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窗帘外越来越亮,她意识到早晨已经来临。 ……她答应过姐姐的。要好好吃饭。 如果不去做,会给姐姐添很多麻烦的。 这样的想法驱使她逐渐找回自己的身体。尽管无数恶毒的声音仍缠绕在脑海里,向舒怀还是爬起来、简单收拾过自己,随后走出了卧室。 余晓晓叫她时,因为那些声音,向舒怀确实是没有听到的。直到被抓住手臂、不小心推向了门边,浑噩的痛苦才被劈开。 病症之中,向舒怀几乎失去了对世界的判断力。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会被打。因为她对别人的呼唤置若罔闻、故意不去理睬,而她现在寄人篱下—— 但是没有。 余晓晓站在那里,圆而亮的眼睛里溢满了不解,声音中毫无恶意。那么无忧无虑,也没有因为厌恶自己而做任何坏事。 她唯一做的,就是问些无聊的话、猜测自己是不是告诉姐姐她喝了酒。 ——她看起来,只像是另一个世界才存在的人。 ……或者,至少是不该和向舒怀扯上关系的人。 回答之后,向舒怀站着,等待余晓晓离开。 余晓晓像是一场小小的、阳光似的风暴卷过这座房屋,而门被关上的瞬间,一切就又回来了。 烹饪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困难。但向舒怀还是做了。 她刻板地牢记着——因为她答应过姐姐的。 机械地遵照着程序,向舒怀取出食材、慢慢清洗好它们,然后切块,准备按照姐姐发来的食谱做一锅汤。 锅中的水烧沸,下入食材和调料,向舒怀站在那里等待。屋中安静无声。 ——直到一道惊恐涌入脑海,撕碎了所有一切。 汹涌的恐慌肆虐之下,向舒怀顿时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向一旁倒去,却失手打翻了烧热的汤锅。 汤水尽数洒在了手臂上。 ……疼。 一时间,剧痛几乎夺去了所有意识,她脑海当中只剩下空白。 花了好久,向舒怀才逐渐地找回自己的意志。 她昏昏沉沉地松开紧咬的牙关,而在自己唇齿间尝到了血的味道。 要……清理干净。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洒了满地的汤,还有使用过的厨具,都要清理干净才行。因为她使用了别人的厨房,而这是余晓晓给她的规定。 她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手臂上烫伤的剧痛如同海潮般一层层向上漫涌,疼痛愈演愈烈。 尽管那些疼痛盖过了脑海当中的声音,几乎让向舒怀获得了一阵安宁,但她知道自己不被允许得到这种轻松。 ……等打扫干净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 一时慌忙,余晓晓虽然借口躲出来了,却根本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她开车漫无目的地绕着别墅区转了两圈,也想不出可去的地方。 ……但看向舒怀的样子,估计自己一直待在家里的话,她根本连卧室也不会出吧。 当然了,余晓晓想,自己根本不在乎她出不出房间。只是觉得万一……万一要是向舒怀向悠悠姐告了状,她本就因为喝酒的事前科累累,肯定会更麻烦。 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余晓晓很不高兴地鼓起脸。 就那么不想看到自己吗。她愤愤地想,宁可整天都只闷在小小的一间卧室,也非要避开自己。 向舒怀她每天待在房间,都在干嘛?余晓晓想象着,好像看到了大冰块一身西装坐在办公桌前的模样。难道是整天整天都在审文件、批合同…… 想着,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自己就去公司看看? 不管自己再怎么对自家的企业不感兴趣,那倒也确实是个去处。她就去看看,总比在路上闲逛好得多。 余晓晓花了十几秒钟想出这个主意,然后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来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失策了。 坐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的一角,垂着肩膀挨自己表妹的训时,余晓晓这样想。早知道遥遥出差回来了,她就不来了。 “余晓晓!”见余晓晓出神,她坐在咖啡桌另一头的表妹余遥声色俱厉地放下咖啡杯,“你听见我说了吗?” 身为余晓晓大姨家的女儿,余遥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样貌。她是beta,留短发,个子小小,一双粗而鲜明的眉毛,雷厉风行又精明。一眼看上去,简直像余晓晓她妈妈的年轻版。 此时,她正嘴角紧抿,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余晓晓。 余晓晓点点头,满脸无辜地望着她:“遥遥……?” “——我是说,余晓晓。”余遥的眉毛越锁越紧,“你能不能交点正经的朋友?” “姨父和我说了,你又和那群人喝酒去了。”她说,“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你们那群人不光喝酒,劈腿的劈腿,养鱼的养鱼,行事荒唐,作风不干不净——你想让小姨知道她女儿是这种德性?” 她样貌实在太像余晓晓的妈妈了,尤其是露出这种眉头严锁、嘴唇紧抿的表情的时候。被这样肖似母亲的眼神看着,让余晓晓从心底感受到一阵憋闷。 她小声嘀咕:“干嘛说的我好像无可救药了一样……” “那不然呢?”余遥质问,“不然你想让我说你什么?说你最好再接再厉、继续和那帮人混在一起,最好打包被抓进去?” “我没有嘛……” “你是没有。”余遥语气严厉,“余晓晓,谁也不求你像人家小向总那样——你连答应我们的戒酒都做不到。” ……自己就是因为那个讨厌鬼,觉得心里烦才去喝酒的。 但这种话是没法说的。余晓晓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在她能够出言为自己辩解之前,余遥已经“嚯”地站起了身。 “我下午有会,”她硬邦邦地说,“走了。” 她转身就走,只剩下杯咖啡放在余晓晓面前。余晓晓一时也没了到处闲逛的心思,只心烦意乱地坐在自己的咖啡杯面前发呆。 如今,家里她是回不去了,去别的房子里也只有自己一个,没什么意思。但遥遥已经够生气了,她要是再找那些遥遥看不上的朋友,不知道对方会气成什么样子。 余晓晓坐着又放空了一会儿,看咖啡厅里清净,干脆从包里翻出铅笔和草纸,在桌上埋头打起了草稿来。 ——画自己绘本和插图,是余晓晓为数不多的爱好。她最喜欢简单可爱的卡通画风,曾经还偷偷给一家儿童杂志供过稿。所有的草稿全都囤在家里、从没有见过光。 她最近在画的,是一只小小候鸟的故事。 秋天的时候,候鸟们成群结队、都向南飞去,但是这只金色的小鸟说,它想去看北方的雪…… 第7章 余晓晓埋着头画啊画,时间便在笔尖“沙沙”地流逝。不知不觉再抬起头,她见到外头的天色已全黑下来了,咖啡厅玻璃上倒映着屋内的浅黄灯光。 天已经这么晚了,余晓晓便准备打道回府。她回到家中时,也没有见到向舒怀的影子。唯独有些反常的是——她在厨房看到了使用的痕迹。 灶台和中岛都清理得很彻底,几乎一尘不染,就只有厨具和菜板泡在水槽一边还没有洗干净。应该是向舒怀用过了。 发觉这些痕迹时,余晓晓才迟迟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没见过哪怕半点厨房被使用的迹象,就好像这座房子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在住,而且甚至比她自己住时还要干净。 那个大冰块从来没用过吗?还是龟毛到每次用后都会清理得非常、非常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余晓晓脑海当中忽然浮现了向舒怀一副灰姑娘打扮,衣裙破旧、赤着脚在厨房可怜巴巴地打扫的模样。 明明她应该是灰姑娘趾高气昂又傲慢的继母吧?余晓晓甩甩头,让自己忘掉这种奇怪的联想。不过,倒是应该告诉她的,赵姨每个半周都会来一次,大部分打扫交给家政就好。 这么盘算了一会儿,余晓晓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既然对方每每都会清理干净,怎么今天还剩了些在水槽里? 难道又是因为哪条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协议,一听到余晓晓开门的动静,就避之不及地躲进了房间—— “向舒怀?”她干脆开了口叫人,“——向舒怀!你在吗?” 没有回应。 第6章 余晓晓到医院时,已经只有急诊了。 她是在输液室找到向舒怀的。嘈杂的病房间里电视开着,只播放着无聊的晚间节目,忙碌的护士不时推着点滴架、端着托盘,在输液床和座椅间穿过。 床位满着,向舒怀就只坐在长椅一头,正倚着墙壁沉沉睡着。她正打着点滴,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 ……看起来挺严重的。余晓晓想,轻手轻脚地在长椅上坐好了。 医院离家里不远,就是所普通的公立,规模不大。听向舒怀说自己在医院时,余晓晓还想过——对方怎么说也是个总裁,向氏又家大业大,说不定得有所私人医院呢。 当时叫门无果,余晓晓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找从悠要她的号码,一时什么不好的可能都想到了。 她想,那个讨厌鬼那么轻,一看就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要是真遇到了什么,随便谁都能把她绑走。万一—— 好在电话被接通了。 向舒怀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与往日一模一样,礼貌又冷淡,滴水不漏:“您好?” “喂。”白担心一场,余晓晓很有些恶声恶气地说,“你在哪呢。” “……什么?” “——我在厨房。”余晓晓说,“你现在在哪?” “啊,厨房的事……”而向舒怀很快回答,是平日里在家的口吻了。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茫然,“实在抱歉。让阿姨暂时用另外的锅吧。我很快回去,就会收拾干净了。对不起。” “谁问你这个了?”闻言,余晓晓只感到一阵匪夷所思,“向舒怀,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么一句?没事道什么歉。我问你在哪。” 电话另一头静了一会儿。 “向舒怀?” “……在医院。”那边说。 余晓晓就问:“你怎么了?” 她得到的回答是:“有事的话,我这就回去了。”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余晓晓听的不耐烦,干脆要了地址,直接把车开过来了。 吊瓶里的液体只打了一半。看余量,她们通电话的时候应该还刚挂上没多久。向舒怀想怎么“这就回去”?简直莫名其妙……有的时候,她真是搞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向下坠去,余晓晓待着也是无聊,干脆收起手机,拿手撑着侧脸、望着向舒怀发起了呆。 这样看起来……向舒怀这个家伙,倒也确实是很漂亮的人。 平日的她永远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个性强势又冷淡,站在她面前时只感到气势逼人,让人几乎意识不到她生着一张怎样姣好的面容。 余晓晓就从未注意过——她只记得自己最讨厌的大冰块有双冷得彻骨的傲慢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旁人。偶尔听到狐朋狗友们说向舒怀可惜白白浪费了一张漂亮的脸,也只嗤之以鼻。 她那时想,那个傲慢的讨厌鬼,石头一样冷冰冰的,能有多好看。 如今望见对方卸下了浑身防备、轻轻蹙着眉睡着的模样,她才发现向舒怀的确生得漂亮,眉目鲜明、脸颊的弧度姣好,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颊侧一道疤痕蹭过,只有嘴唇微微渗出一点点艳丽的粉色,看起来很柔软。浅黑的发尾打着卷倚在颈间,遮掩了她纤细修长的脖颈。 她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十分浅淡的香气——那是余晓晓在自己醉酒那一晚模糊的记忆里捕捞到的。是很清澈、很淡的气味,比起香水,更像是洗衣皂留下的。凉凉的、好像是薄荷一样透明。 而尤其不同于个性,向舒怀并非是有侵略性的样貌。大概因为受了伤,如此望去,竟让余晓晓一时觉得她格外易碎而脆弱。 ——她就好像是倒映在冰冷湖水当中、摇摇晃晃又安静的一轮月亮。让人忍不住担心,是不是呼吸的力道稍重些,她就会被打碎了。 余晓晓望着,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 ……感觉好陌生啊。 向舒怀是那么厉害的人。她表妹一直对向舒怀念念不忘、乃至于每次教育余晓晓时都搬出来作例子,就是因为她曾在向舒怀手里吃过亏,不止一次。 余遥接触商业很早,没把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向舒怀当回事。第一次被面对面抢走项目时,她还曾给余晓晓打电话大骂过,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到了第三次,她人已经麻掉了,和余晓晓通着电话,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明明是那样的向舒怀,厉害得像是假人,是她从来都讨厌的大冰块…… 就只有……颊侧那一道划痕,还显得她也只是常人,而非真的是一捧透明的月影。 余晓晓出神地想着,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对方面颊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指尖触到的皮肤也是微微发凉的,格外柔软。 ……啊。 那温度让余晓晓忽然地醒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而向舒怀已经睁开了眼睛。 困倦让向舒怀那双黑眼睛显得雾蒙蒙的,她只是发懵地望着面前的余晓晓,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而余晓晓心里也发慌,但是趁机收回手,作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来。 她清清嗓子,说:“你怎么了?” 向舒怀神色仍有些茫然,自己抬起没有在吊水的左手,像是有点困惑似的碰了碰被余晓晓触碰到的那块皮肤。 余晓晓本就心虚,故意没有看那双黑眼睛,只是问:“向舒怀?” 被她叫了这样一声,向舒怀才醒过神来,反应还是有点慢:“啊、我……做饭时不小心把锅碰翻了。洒了一点。” ……那她手臂上裹着的绷带,应该就是烫伤了。 烫伤很疼的。余晓晓倒是记得这个。她小时候碰翻过家里的热水杯,手背烫红了几天,虽然没什么严重的、痊愈得也很快,但她还是因为疼扑在妈妈和爸爸怀里哭过好几场。 她妈那时公司事业正处于转折点,每天都忙得连轴转,但为了安抚小小的余晓晓,还是把她和爸爸带去过办公室,好能陪着她。 余晓晓问:“……严重吗?” “把手那里稍微摔歪了,但不影响使用。”向舒怀答道,带着歉意补充,“……当时太疼了,就没能洗干净。等回去了,我今晚就会清理好的。” 闻言,余晓晓愣了:“啊?” 她的反应让向舒怀也怔住了,只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她看起来是认真的啊。 “……你是认真的吗?”余晓晓不可置信。 向舒怀点点头,重复:“我检查过了,那个汤锅没坏的。” 余晓晓诧异地高高挑起了眉毛。 被她用这种眼光看着,向舒怀看起来几乎有些窘迫了。 她略垂了垂目光,轻声说:“……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 “我问的是你啊,谁问锅了。”见状,余晓晓只能够无奈道,“我问你伤怎么样。” 向舒怀怔了怔,像是没意料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浅二度,医生说十几天就会好了。” 余晓晓说:“……是吗。” 最初听到,余晓晓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说来讽刺自己的。可现在看向舒怀的样子,分明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余晓晓没有关心那口被打翻的锅,而是询问了自己的情况。 第8章 “不是,向舒怀。”她说,“我在你心里有这么糟糕的吗?” 向舒怀望着她,只是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余晓晓被噎了一下。 ……如果是之前在酒会上听说向舒怀生病来不了,她大概也只会和狐朋狗友们随口调侃两句活该之类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如今受伤的向舒怀就坐在她面前,面色苍白,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几乎让余晓晓胸口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呢? 再说了,还有那口莫名其妙的该死的锅—— “也……也不至于那种程度啊。悠悠姐还让我看着你呢!”余晓晓瞪圆了眼睛,随口扯了个借口反驳道,“而且,就算是特别讨厌的人,讨厌到幸灾乐祸的程度,也不会关心那口锅啊!你好大一个人在我面前坐着,我干嘛要问锅……那样才不正常吧。” 向舒怀说:“……是这样吗?” 她微微抿着唇,分明是听到了从未知道过的道理一样。 “当然啦。”余晓晓点点头,“真有人会那样吗?也太烂了吧。” 向舒怀闻言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时无话。 点滴瓶里的药水估计还要再挂上一会儿,与向舒怀并肩坐在一起,余晓晓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偏偏身旁的向舒怀神色平静、只是望着一旁发呆。 见状,余晓晓也只能掩饰地取出手机随便翻一翻,避开过于安静而显得尴尬的氛围。 谁知道一打开微信,迎面就是好几串长长、长长的消息,都是余父发来的。 余晓晓扫一眼,就知道内容和白天电话里差不多,总之是教育她不要成天只和不正经的酒肉朋友混在一起、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 ……谁说她只和酒肉朋友混在一起了。 余晓晓心里烦,干脆一下子按灭屏幕,把手机丢回了口袋里。大概是动作太大了,向舒怀也向她投来目光。 四目相对时,余晓晓恍然大悟。 ——眼前这个大冰块,不就是她家长眼里的超级厉害的正经人吗? “喂。”她开口叫人,“向舒怀?” 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睛,余晓晓作出认真的神情,引诱地道:“向舒怀,你在我家住这么久,是不是应该表示点什么呀。” “啊,”向舒怀点点头,说,“那我付钱……” “我家又不是旅游景点,交了钱就能住的。” 被这么一说,她有些无措地望着余晓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这样。”余晓晓向她眨眨眼睛,“——住我家可以,但你要陪我戒酒,知道了吧?” 第7章 戒酒计划的第一天,是陪心血来潮的余晓晓出去玩。 ——本该是这样的。 向舒怀听着闹钟醒来时头晕得厉害,身上也没力气。她一度只以为是昨晚的药效还没过,倒没在意。评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后,向舒怀觉得自己情绪还不错,应该可以出门去转一转。 这么想着,她很快洗了漱,换了身合适的衣服便打算出门。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余晓晓果然才一副困到极致的模样、身上乱糟糟穿着睡衣地打着哈欠钻出了卧室。 因为刚醒,余晓晓头发乱蓬蓬的,表情也皱成一团。见到向舒怀,她第一反应是撇了撇嘴嘟囔:“……怎么这么早啊,你。” 向舒怀说:“你昨天没说时间。” 对方被噎了一下,只能呲牙咧嘴地向她作了个鬼脸,钻进浴室。 ……看她头发蓬松地四处乱翘着、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还真的像毛茸茸又活蹦乱跳的犬类一样。 向舒怀坐在那,只想不通对方究竟为什么有那么多精力,可以一天到晚横冲直撞也不会累。 对她来说,只是起床、洗漱、再坐到这里,就已经快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了。 浴室里的人迟迟不出来,莫名的疲倦感层层向上漫涌着。也许是沙发太柔软了、房屋里说不出的淡淡香气也太过于温柔,像是烤面包的气味、又甜又浅,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放松下来、卸下一切防备…… 向舒怀向后倚靠进软枕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逐渐听到一个声音。 “……向舒怀?” 那个声音在叫,越来越近,“向舒怀——” 困…… 她本该警觉地睁开眼睛、让那道声音远离自己的,但是大概因为体内激素的混乱,向舒怀觉得太累了,一点也不想再动。她放任自己又沉在睡意里一会儿,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果然是余晓晓凑近的面容。 “——向舒怀!” 向舒怀回答:“走吗?” 面前的人皱起眉毛,好像很严肃似的,圆圆的眼睛稍眯起,只是认真地盯着她。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余晓晓说,“没有不舒服?” “……没有。”向舒怀平静地抬起眼,示意离自己极近的对方退远一点,“不走吗?” 余晓晓嘀咕一声:“走什么。” 她丝毫没管向舒怀的眼神,反而靠得更近了,只是伸出双手“啪”地糊住了向舒怀的脖子——然后垂下头,和她额头相抵了一瞬。 向舒怀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猛地向后一退,捂着脖颈看着对方。 她只看到余晓晓毫不心虚地挑了挑眉,直起腰,神色了然。 ……大概是因为余晓晓还没分化吧。才对这种身体接触这么不以为然又随性。向舒怀想。 “还说没有呢。”余晓晓说,“你烧这么厉害,往哪走啊。” “……我发烧了?”向舒怀有些困惑,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烫伤?可她自己感觉没什么,也没觉得比起平时有特别不舒服。 顶多只是身上没力气——可她情绪还好,甚至可以说是挺不错了,没有任何糟糕的想法和声音缠绕在脑海中。向舒怀在百分之八十的日子里都比这更难过。一旦那些声音出现,她更不可能有生活的力气。更何况还有乱七八糟的激素影响,她的健康状况从来都十分混乱。 于是,向舒怀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出去吗?昨天说好的。” 结果,她莫名其妙被余晓晓瞪了一眼。 “还出去。”余晓晓说,“你又不是我的包身工,至于吗。给我回去。” 向舒怀说:“我没……” 只是,她的拒绝收效甚微——向舒怀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赶回了卧室床上。余晓晓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抱着肘看她。 余晓晓抬抬下巴:“睡觉。” 向舒怀抓着被扯乱的衣领,开口:“但是……” “我答应悠悠姐了。”余晓晓说,“万一你有什么事情,悠悠姐肯定要问我。” “可我……” “哼哼。”她宣布,鼓起脸,很有些小孩子气地得意起来,“我才不会给你打小报告的机会。” “我——” “你要是不听,我就告诉悠悠姐去。让悠悠姐说你。” “——我要换衣服。” 余晓晓眨眨眼睛。 她愣了愣,眼神飘到向舒怀松散领口露出的一片皮肤上,脸“腾”地红了。 “哦……哦。”她面颊通红,很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没话说了,“……你换吧。” 向舒怀本来是随口说的。可看余晓晓侧着脸、连耳朵都红了的样子,不觉脸上也愈发热了。 她垂下头,慢慢收紧了攥着领口的手,挡住那片逐渐红起来的肌肤。 次卧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中。 室内空气的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热度,向舒怀总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连耳朵也在发热。 还是面红耳赤的余晓晓先开了口,说的飞快:“我……出去拿药。” 还没等向舒怀应声,她就跑出带上了门,不一会儿,紧闭的门外才传来一句:“——你吃什么!布洛芬行不行?” 余晓晓家没水银温度计,不知为何却翻出来了一把落灰的电子测温器,被她“biu”地对着向舒怀来了一下。 “……38.6。”她说,“还行。” 感冒药的包装也皱巴巴的,不知道原本是塞在什么地方的。向舒怀换好了睡衣,坐在被子里眯着眼睛检查药的保质期:“没坏。” “那你把药吃了吧。”说着,余晓晓把水杯塞进向舒怀手里,眼神还是有点躲闪,没敢看向舒怀。 向舒怀咽了药片,点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被塞到床上之后,她也真的有些累了。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劲,一切尽数被热度蒸腾而起。向舒怀躺下去,整个缩进了被子中。 余晓晓好像也没什么事干。她耳朵还红着,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视线撞到向舒怀投来的目光时,就忽然站起了身。 第9章 “……那、那我出去了。”她说,“关灯?” 向舒怀摇摇头,又忽然想起:“啊,戒酒——” “我知道。”余晓晓说,“我不出去……就在家里待着。你休息吧。” 她草草答应了这一句,没有再看向舒怀,很快带上了门。 门轻声合拢。随着脚步声也逐渐远离,卧室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室内窗帘拉上了,只留了盏小夜灯还开着。 灯光是浅黄的,在卡通柴犬形状的灯体表面渲染出昏黄朦胧的颜色。明明才刚打过盹,然而向舒怀盯着那盏幼稚极了的小灯,慢慢、慢慢也感到困意上涌。 因为低热而昏昏沉沉的脑海当中意外地活跃。 很快,向舒怀便沉入了一个有关于过去的梦里。 陌生而庞然的向家大宅,无数张生人的脸。身上洗得褪了颜色的校服衬衫,还有疼痛。 血水漫过发间,沿着额头流下来,于是向舒怀尝到铁腥的味道。 那时她十二岁,生母和继父死后,第一天回到向家大宅。 向家是个足够庞大的家族,姻亲关系复杂,枝叶繁茂。而作为直系流落在外、已故生母毫无地位的私生女,向舒怀当然不会受到欢迎。 有位穿制服的佣人领向舒怀进来,带她去找她的房间,却在半路被叫走了,只留向舒怀一个站在陌生的客厅。 下一秒。 疼痛猛然在脑袋上炸开。 向舒怀眼前发黑,捂着头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只听得见耳内剧烈的嗡鸣。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手指间不断流溢的温热液体原来是血。 而那个从楼梯上坠下的花瓶已经碎裂在了她脚下。 瓶中的水漫成小水泊,散落着点点血迹,鲜花跌在满地碎片之间—— 她听到男孩刺耳的尖笑声。 沾血视线被无数黑色雪花点漫得模糊不清,向舒怀勉强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楼梯上,正指着她捧腹大笑。 那是她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第二房”的儿子,向文泽。 ……头太重了。 因为疼痛,向舒怀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她昏昏沉沉地蜷缩在那里,听到无数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后面的一切,不需要再梦,她也就都知道了。 向文泽的模特母亲急切地赶来,担心儿子有没有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当然不忘了给底下寒酸的私生女一个下马威; 那个领向舒怀进来的佣人匆匆奔来查看花瓶的破损程度,是否还能修复、还有地板上有没有砸出凹痕。 向文泽被母亲带着走了,在佣人们的忙碌中,地板也很快光洁如新,一点污渍和划痕也没有留下。 很快,所有人都消失了,向舒怀捂着头在那里坐了很久。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她。 直到落地窗外的天也黑下去,终于有佣人告诉了她房间的位置,向舒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顶着满头干涸的血找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随后昏了过去。 这就是记忆里的全部了。 ……但是,梦里却不是这样。 孩童时的向舒怀听到一阵“啾啾”的细小声音。 她困惑地侧过头去。 ——是只金黄色的、小小的鸟,圆滚滚的,一双很可爱的豆豆眼,像是捧毛绒绒的小太阳般,在她颊侧扑扇着翅膀。 ……小鸟? 金色小鸟“啾啾啾”地叫着,停落在了向舒怀的肩上。 忽然,一切疼痛都消失了。 随后,大宅当中所有的一切都变作了无尽无边的黑暗,没有血、没有痛苦、没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她开始失重,像是置身于安静的宇宙。 宇宙在蔓延,冰冷的、潮水般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了一切。 只有金鸟轻巧地挥动翅膀的声音,轻巧地点亮了整片黑暗。 向舒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只漂亮的金色小鸟。 金鸟轻盈飞向她,却躲过了她的手指。 它只在向舒怀左边的侧颊,擦过了一个小小的、轻轻的吻。 如同光在那里点燃,她冰凉的身体上,只余下被金鸟擦过的那一点还有热度,几乎要将向舒怀灼痛一般地发烫。 ……好热。 小小的金鸟消失不见。 随着它的消失,眨眼间,宇宙中燃着了无数的流星。 光雨安静地降落,记忆中小小的向舒怀终于摆脱了缠人的疼痛和孤寂。 她闭上眼,安然地睡着了。 第8章 “……你休息吧。” 慌慌忙忙丢下这一句,余晓晓逃也似地离开了次卧。 她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轻手轻脚地坐进沙发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手指掩盖下,面颊正传来异样的温度,连耳尖也火辣辣地烫着,简直也像是发烧了一样。 胸腔当中的心脏,正以异样的速度剧烈跳动着。 不是这样—— 余晓晓愤愤地想着、用力闭上了眼睛,试图清空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想要让脸颊上的热度消下去。 可是,偏偏那个画面再一次撞入了脑海之中,又迟迟不肯散去。 是向舒怀坐在床上,一只手攥着散乱的衣领,仰着脸望向她的模样。 向舒怀的皮肤好白,是缺乏血色的透明,面颊却因为低热而泛起微红。她就这么红着脸,几乎羞赧一般望着余晓晓,嫣红的柔软嘴唇微抿,那双黑眼睛也漾着盈盈的水光,尽管仍然平静,却还是如同春天湖边的露水。 ……她散乱的领口边,露出的是几寸月光一样的柔软肌肤。 那片浅白的肌肤上,因为刚刚被赶回床上时余晓晓动作的粗暴,而逐渐地浮起红痕。 想到这,又是一阵热度上涌,余晓晓的脸一时更红了。 心跳快得不受控制。 明明……明明是那个大冰块! 余晓晓想着,拼命想压下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象。 那个她最讨厌、最看不惯的人,和她抢悠悠姐的情敌…… 或许是因为低烧的关系,向舒怀今天好像柔软得不可思议。如果是以往,余晓晓根本不会想到要拿悠悠姐当借口、强行把她塞进卧室里养病,甚至还因为看到对方颈间的皮肤而脸红…… 可是望着那双与平日里一点也不一样,只显得水雾朦胧、仿佛冰川融化一般的漂亮眼睛,余晓晓一时鬼使神差,就真的伸出手扶住了向舒怀的脖颈,与她额头向贴地测了体温。 看向舒怀的反应,应该也是诧异的。余晓晓似乎记得,对已分化的人来说脖子应该是处极为私密的位置,是她太缺乏这方面的触觉。更何况对象还是向舒怀。 现在想起来,余晓晓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额头与对方相接触的那块皮肤好像也开始发烧了。 分明对方是那个向舒怀。 一阵懊恼迟迟地涌现。她真想抓住几分钟前那个自己的领子,狠狠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心跳加速的余韵还残留在胸腔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消退。余晓晓心里又烦又乱,怎么也静不下来心神。 为了分散注意力,余晓晓随手抓起丢在一旁的手机,草草浏览过新收到的讯息。 她和那些狐朋狗友的群里正热闹着,闲聊谁的恋情新进展,消息一条条刷得飞快。余晓晓犹豫片刻,还是敲了几条消息发出去。 鱼:如果…… 鱼:我是说如果 鱼:如果我因为一个人与平时不一样的样子心跳加速,还脸红了的话 鱼:会是因为什么? 如同水滴进油锅,群里“哗”地一下子沸腾起来。 【大新闻啊!】 【——我们小鱼,终于、终于、终于换人了?】 【谁啊】 【我们认识吗?】 【我早就觉得小鱼你和从悠姐不合适了,真的】 【所以是谁啊】 【真的,从悠姐人好是好,但估计没把小鱼当大人。再说了,人家那么优秀,和我们也不合适。放下了挺好的——所以,是谁啊?】 消息一排刷下去,看热闹的居多,起哄的也有。夹杂着几条语重心长的,在欣慰她终于放下了对从悠的暗恋,结果人话说了没有半句,又开始八卦起了那个人的名字。余晓晓手忙脚乱地辩解起来。 鱼:不是! 鱼:真不是 鱼:我不是那种—— 鱼:我没 鱼:我喜欢的是悠悠姐!!绝对不可能! 鱼:就是脸红了而已 鱼:我讨厌她!! 【真的?】 一条消息弹出来。 【就说你对她有没有那种感觉呗】 余晓晓望着,不自觉轻声读了出来:“……那种感觉?” 【就是——这样那样的想法喽】 【你想不想对她做些别的事?比如把她推到墙上,然后……】 第10章 “比如——” 瞥到那行字,余晓晓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猛拔高了音调,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有!!” 原本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面颊,因为这样一句话,又开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余晓晓面红耳赤地瞪着手机屏幕里那行字,只觉得一阵气怒上涌——气的是他们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议论素不相识的人,说的又是这么隐私的内容;也气自己,为什么在一看到那行字的瞬间,就真的想起了向舒怀的面容。 那条少儿不宜的消息之后,刷起了一排起哄的表情,俨然是要交流起床上经验了。余晓晓看着愈发地不高兴了,手指“哒哒哒”用力敲起了屏幕。 鱼:别这么说话 鱼:对别人太不礼貌了 群里安静了一瞬间,很快被岔开了话题,又聊起别的事来。余晓晓瞪着屏幕好一会儿,决定下次见面与发那条消息的人好好理论,才随手丢开了手机。 没意思。她撇撇嘴。 脑袋里仍然一团乱麻,余晓晓向后仰着身体,将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说不定是……是因为她也发烧了?所以脸才会热的。 余晓晓抄起测温枪对自己来了一下,一看,测出来三十六度八,再正常不过的温度。 ……那就是房间里太热了。总之,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原因。 还有就是……因为生气!因为她特别讨厌向舒怀,一见到向舒怀就不高兴。人在生气的时候,也总会心跳加速、血液上涌、面红耳赤…… 对。余晓晓这样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是因为她讨厌那个大冰块。 至于那些照顾的举动,则是因为向舒怀是病人,悠悠姐还对她打过招呼,多少也要照看一点的。 这么想着,余晓晓自觉寻到了一种最合理的解释,便像丢掉了什么包袱似的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一下子轻松起来。 反正今天是不出去了,余晓晓抱着靠枕,盘算着该做些什么。她想回书房找个地方画画,又担心进去关着门,万一向舒怀有什么事叫她也听不见。至于其他的…… 她扭着眉头冥思苦想,忽然听到次卧之中传来一声巨响: “——砰!!” 余晓晓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冲去开次卧的门。 ……是原本在床头柜上的台灯被打翻了,歪歪倒在一边。而向舒怀正勉强撑着身体坐起,像是要找柜子上的什么东西,垂着头,手指紧紧掐着木质的柜边。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向舒怀略抬起脸、向卧室门的方向转过了视线,余晓晓才发现她满头满脸的冷汗,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很大的痛苦般紧咬着牙齿,明明脸烧的通红,却连嘴唇也彻底没了血色。 “别。”而备受痛苦的人嘶声说,“别过来。” 她的眼神让余晓晓不觉站停在了原地。 ……她打了个寒颤。 明明是深陷在病痛中、看起来孱弱不堪的身体,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紧紧盯着自己、充满了戒备和敌意的深黑眼睛,却如同猎豹的双眸,凝聚着锋利的冷光。好像一旦来人擅自接近、做出任何她不愿意的事,便会猛地扑起来、咬断侵犯者的咽喉。 可向舒怀分明是不清醒的,连瞳孔也无法聚焦。 “……别过来。” 她好像是本能一样低声地警告。 “别过来。” 第9章 余晓晓试着开口:“……向舒怀?” 床上的人望着余晓晓,身体戒备地紧绷着,闻声浑身一抖,充满敌意的神色里几乎有些惊惧。这下不像是猎豹了,而好像明明身受重伤、仍坚持对生人高高弓起脊背、嘶声警告的流浪猫。 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大概是认出余晓晓了,那些防备才逐渐褪去。 向舒怀松开手指,嗓音干哑:“我……” “——不许道歉。”余晓晓截道。 闻言,向舒怀停下了声音,好像忽然没有话说了一样。 “你怎么了,”打量着对方,余晓晓试着问,“胃疼吗?是不是因为刚才吃药前没吃什么东西……还是温度又高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家里有面包,或者我请赵姨过来做粥——” 向舒怀摇了摇头。 “……帮我拿一下。”她勉强说,声音很艰涩,“药。应该在书桌,第二个抽屉里。有个小药箱……” “好。”余晓晓答应。按对方的指引,她很快找到了药箱。 ……那是个挺大的“小药箱”了,好像还带制冷功能,挺重的。把药箱递给向舒怀,余晓晓站在那里看人熟练地打开药箱、从格子里逐一找到要吃的药片,再一粒粒放在手边,越来越放不下心。 “你真的没事吗?”余晓晓担忧道,“这么多药,真的没关系吗……我叫个医生来家里吧。” “——别。”向舒怀服下药,答得很快,“别找医生。” “可是——” 余晓晓只看到向舒怀抬眸注视自己,习惯性微抿着失色的嘴唇,很平静的样子,刚刚那些痛苦的痕迹,在她面容中几乎要找不见了。 “我没事的。”向舒怀轻声说。 像是要安慰余晓晓般,她微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那是个简直可以被称为是柔软的微笑。 她面庞上不见了冷冰冰的棱角,睫毛微垂着,像是绒绒的羽毛。向舒怀坐在那,仿佛冰山消融一般,只余下柔和而剔透的、美丽无比的片片雪花。 在那个微笑里,她说:“谢谢你,余晓晓。” 余晓晓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点了点头:“好……” 离开房间时,余晓晓仍几乎有些失魂落魄。带上门时,她余光只看到向舒怀咬着消毒棉签,手里握着注射器,姿态别扭却娴熟地向左上臂推入药液。 针头没进她纤细苍白的皮肤里,拔-出来时手法有些粗暴,因而带出一串血珠。看向舒怀的神态,却好像早习以为常了。 ……那让余晓晓心中的担忧更甚。 向舒怀她——到底怎么了? * 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余晓晓。 那个脆弱柔和的向舒怀好像是昙花一现,第二日余晓晓一觉醒来,屋中裹着被子昏睡的病人就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检查手机才发现条消息,是向舒怀说公司有事,她晚些时候再回来。 ……她还特地请赵姨过来做了病号餐呢。 粥和菜温在锅里,还热腾腾的。一掀开锅盖,令人食指大动的清香饭香便扑面而来。 病好了吗,就到处乱跑。余晓晓想。分明昨天还病成那样呢。 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快从何而来,余晓晓只是很不高兴地瞪了那只锅一会儿,干脆提起手机给饭菜拍了照发给向舒怀,通知她这是赵姨特意准备的病号餐——要是她回不来,余晓晓就自己都吃了。 那边回的很快:【要来我公司吗】 ……啊? ——这就是为什么余晓晓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会客室里,脚边放着一只自买到家里后从来没用过的保温饭煲。 会客室很暖和,也空荡荡的,装修风格简洁,桌上纯色的花瓶里歪着一支新鲜的向日葵花,点点露水洒在金黄的花瓣上,映着浅白明亮的灯光。 前台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将她带到这里后,很快就离开了。余晓晓坐了一会儿不免无聊,干脆歪倒下来,拧着眉头点开了搜索引擎。 【什么病需要吃很多药】 【什么病需要经常扎针】 【吃很多不同种类的药是怎么了】 【自己在家注射药】 …… 一大串记录缀在搜索框底下,一拉全是差不多的字眼。什么靠谱的内容都搜不出来。余晓晓视线扫过乱七八糟的网页,眉头越皱越紧。 糖尿病?但是胰岛素的针好像不是那样。高血压?向舒怀似乎对此太过年轻了。切除甲状腺?高血脂?贫血? ……还是心脏病? 那,向舒怀她到底是轻症还是严重—— 一个猜测忽然出现在脑海。余晓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应、应该不会吧…… 她甩了甩头,想要丢掉这个猜测。可不知为何却总想起相关的琐碎片段来。 悠悠姐说她朋友身体不好,不太适合独居,可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向舒怀总是很苍白的面容,还有缺乏血色的嘴唇;对方在家里时又轻又柔和、没什么力气的声音…… ……那时候悠悠姐说,那个大冰块不太好独居,会是因为担心她心脏病发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错过抢救的时机吗? 余晓晓记得自己小学时有个同学就是先天性心脏病,瘦瘦小小的,嘴唇泛着浅浅的青紫,梳一束很文静的马尾。她还记得那个同学没法锻炼,每每体育课都安静地坐在树影里头望着她们。她四年级时候就退学了,余晓晓后来便没见再过她。 第11章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向舒怀和那个同学好像啊。 一样瘦、一样苍白,声音一样又低又轻…… 余晓晓越想越严重,自己吓得自己不觉慢慢坐直起来、绷紧了身体。 而且,那个大冰块最近显得那么善良。不是有句老话说,人……那什么什么,其言也……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余晓晓用力摇摇头,让自己停下愈发偏离轨道的猜测。肯定不会有那么严重的,说不定只是抵抗力差而已。肯定不会是那样—— 终于将那个念头压下去,余晓晓停下摇头,一睁眼,发现视线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她吓了一大跳:“——哇!!” 而面前的人只是略略抬起身,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向她微笑道:“您好。” ——她看起来好像向舒怀。 这是余晓晓第一个念头。 面前的人身着简单的休闲西装,短发,戴一副无框眼镜,神情认真,脊背笔挺,很年轻,看起来挺像是向舒怀的翻版——不过,不同于她老板的冷淡疏离,她态度十分好,嘴角也始终噙着一抹礼节性的微笑。比起向舒怀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样子,看起来倒更像是学校里的优等生。 “易安宁,向总的特助。”这位特助道,递过来一张名片,“老板手头还有些工作,暂时抽不开身,让我来这边接待您。” 余晓晓接过那张名片:“啊……我是余晓晓。” “余女士,”易安宁道,“我知道您。” 听着怪奇怪的。余晓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易安宁恭恭谨谨地站在那,更是浑身不舒服。 ……她真是一点都没法适应这种场合。 她往沙发一头挪了挪,给易安宁让出一个足够大的空位,仰起头向对方笑了笑:“别余女士啦。叫我别的什么都行,听着怪难受的——你别光站在那嘛,我自己在这等一会儿就行,你忙你的。” 易安宁道了声好,在她旁边坐下了。 ……这样看来,她倒也没那么像向舒怀嘛。余晓晓想。 要是那个讨厌鬼,肯定要倨傲地睨这个被坐过的位置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到旁边另一张沙发上去。 不过,如果是昨天那个向舒怀的话,或许也不会…… 想起昨日那个微笑,让余晓晓一时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她掩饰地轻咳了两声,干脆丢开手机,与旁边处理公务的易特助攀谈起来。 就像她看起来的那样,易安宁的确是十分寡言、严谨又认真的好学生个性,余晓晓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多说一句别的话,简直和查户口也差不多了。 谈了几句,余晓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个始终困扰自己的疑惑:“那个……你们老板,她身体不太好吗?” 见对面的人神色微动,余晓晓很有些心虚地扬起笑容,自己比手画脚补充道:“——啊,就是,你也知道,向舒怀她昨天不还发烧了嘛。我感觉她总是生病,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大好……” 这个问题让面前毫无感情的回答机器姿态中的彬彬有礼的距离感略略散去了。易安宁压低了眉,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关切。 她注视着余晓晓的双眼,态度诚恳,问出了自攀谈以来的第一个问题:“——您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余晓晓怔住了。 “啊、我们……” 第10章 她和向舒怀。她们是什么关系? 肯定不是朋友,可她现在坐在这里、总想着向舒怀的事,也不算陌生人了。那,就是室友?但不知为何,余晓晓隐隐有些不愿意别人知道她们有这样的关系…… 一时想不出答案,她眨眨眼睛,试着说:“——情敌?” 易安宁也显得有些诧异,道:“那您……” 手机传来的震动打断了她的话。易安宁很快检查了新消息,抬起头向余晓晓道:“老板那边忙完了。我带您去办公室吧。” 走廊里,两人没再继续关于她们关系的那个话题。易安宁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对同自己打招呼的下属点头致意。直到一同进了专用电梯,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易安宁望着电梯里跳动上升的数字,才忽然开了口。 “我是老板的生活特助,”她说,“工作方面的秘书换的会稍勤些。我的话,是从老板创业那时候就在了,后来跟着她进了公司。” 她顿了顿,像是在考虑如何措辞,视线低垂,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第二个指节,过一会儿才继续道。 “我不知道您与老板是什么关系。但,既然您已经站在这了……我能说的就只是,老板她身体确实不太好。一直都是。每年……总会有段比较困难的日子。不过,也不会太久。” 说着,易安宁视线掠过她怀里抱着那个保温煲,随后抬起眸,向她致以了一个十足真诚而感谢的微笑:“总之,谢谢您了。” 余晓晓仍云里雾里,还想再问什么,却听到“叮”一声。 电梯到达了目的地。 没有再多说什么,易安宁在将她引向办公室后便离开了。余晓晓只好带着满头雾水,轻轻推开了那扇微敞的门。 办公室空间很大,有一张长沙发,宽阔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桌面正中央是电脑。向舒怀穿一件宽松的衬衫,右手边的袖口挽起,露出前臂上缠裹的层层纱布。正神情平淡地望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 这样坐在宽大的桌子前,她的身形被衬得就有些纤瘦得过分了。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向舒怀抬起眼,恰好与余晓晓四目相对。 余晓晓示意她怀里的饭煲:“喏。” “啊……”向舒怀视线落在保温煲上,好一会儿才应。她大概还有点低烧,面颊浮着潮红,黑眼睛也湿漉漉的,昨日里那种格外的脆弱感却已消失不见了。 此时,她好像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没说出别的话来。 “海带鲫鱼汤,赵姨炖的,说是烫伤之后吃这种好得快。”余晓晓就说,“下面还有拌猪肝,没放辣,赵姨说吃辣对伤口不好,我反正也不懂……啊,对了,她还说让你别喝茶。” 几步迈到办公桌前,她将饭煲放到对方手边。 “对了。”余晓晓说,“以后在家,赵姨做饭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吃吧。” 迎着对方无声地投来的疑问目光,她不知为何也感到有点别扭。 她忙忙补充道:“——不是,你手不是不方便吗,赵姨干脆就一起做了……而、而且,既然悠悠姐都说了,让我照顾你……” 听到这,对方才了然地点点头。 “好。”向舒怀望着她,轻声说,“谢谢。” “没什么。”余晓晓被她的眼睛望得更不自在了,只是移开视线,轻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我做。” 没有人再说话。 安静之中,两人间莫名地弥漫起了一种尴尬的氛围。 余晓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向舒怀,看到对方抱着保温桶,目光低垂,也沉默地轻轻抿着嘴唇。宽大的衬衫领口挂在肩上,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得到对方锁骨上方的肌肤,苍白得像是玻璃做的…… 像是被烫到似的,余晓晓慌慌忙移开视线,只觉得耳根也开始发热了。 ——终于,还是向舒怀先开了口。 “余晓晓,你说的……陪你一起出去。”她问,“什么时候去?” 余晓晓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要陪你出去玩,作为借宿的感谢。”向舒怀便道,“昨天说的。要去吗?” 她有点抱歉地轻声解释,“我……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可能会比较忙。要是出去的话,我们就这几天吧。” 余晓晓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着急的。你忙你的,到时候再说呗。” “那。”向舒怀试着说,“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余晓晓眨了眨眼睛。 “——就为这事?”她诧异地睁圆了眼睛,望着对面语出惊人的大冰块,“真的?” 对面的人应声:“……嗯。” 说这话时,向舒怀只是垂下目光、没有看余晓晓的眼睛。因为余晓晓的沉默而轻轻牵了牵唇角,使得缺乏血色的嘴唇略泛出了红润的颜色。余晓晓第一次发现对方的小动作原来有这么多。 ……好像,还有点可爱的啊。 余晓晓连忙掐灭这种危险的念头。有什么可爱的,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而已。自己肯定是眼花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这几天谢谢你。”向舒怀说,“等公司这边忙起来,我作息可能也会不太规律。到时候太打扰你了。” “——我不知道。”余晓晓故意说,“我得问问悠悠姐。” 闻言,面前的人下意识张了张嘴要阻止,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在对方那双总是冷冰冰又毫无波澜、哪怕病痛也没能搅乱的黑眼睛里,余晓晓头一次发觉了一丝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无措的痕迹。 第12章 她忽然发现了能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的办法。 ——原来只要搬出悠悠姐,就能在这个大冰块面前占到上风啊。 “反正本来就是悠悠姐拜托我的,我答应的也是悠悠姐。”于是她说,“现在你要搬出去的话,我得和她打招呼。” 向舒怀沉默片刻,才说:“那我之后再和姐姐商量吧。” “你不搬了?” 对方说:“……嗯。” 就是嘛。余晓晓自觉扳回了一局,得意洋洋地鼓起脸点点头,在旁边坐下了。 见她坐下,向舒怀也没说什么。她似乎没有要在办公桌上吃东西的打算,不过也没放下怀里抱着的保温饭煲,只是垂下视线、检查着电脑里的消息,神情里俨然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周全的模样。 余晓晓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免无聊地开口:“——啊,不过,你也要加班吗?都是总裁了哎。我还以为你们做到这个份上,上不上班都是看心情呢。我妈就蛮闲的,纯粹是不爱搭理我们,才每天去公司的。” 向舒怀只是说:“余董知人善任。” “那你就不是啦?”余晓晓说,“而且,你还生着病呢。第二天就这么着急起来工作,你们公司没你就不转了?哪有这种公司……要真是,那也怪不正常的吧。” “嗯。”而向舒怀神色平静道,“你说的没错。” 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让余晓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什么啊。 余晓晓不知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一时与向舒怀大眼瞪小眼,气氛微妙地僵持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出话来。 忽然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很整齐的三声。 随后,易安宁推门而进。 “老板——啊。”她怀里抱着沓文件,看到余晓晓时神色有些意外,“那我先出去……” “别别别。”余晓晓大松一口气,连忙从沙发里跳起来,“你们忙!那我就先走了。” 像是怕被拦似的,她跑的飞快,到门口时才探回头补充了句,“那我以后让赵姨帮你单独留饭,你回来直接找就行!” 不等回应,她就匆匆关上了门。 胸腔中跳动着微妙的情绪,没敢再看那间办公室的方向,余晓晓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当场。 第11章 那天后,向舒怀也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忙起来了。余晓晓一连小半月都没见过她的人影,只每天赵姨留着温在锅里的几只小碗会被用过洗好、再归回原位,还有次卧门上贴的纸条,每天都会换。 这天也是一样。 今天是橙色啊。余晓晓想,顺手将那张写着“七月五日”的便签撕下来收好,就当是表示她已经看到了。 ……那,向舒怀应该就是在凌晨时候回来过了。 明明现在信息这么发达,谁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就保持着这么原始又奇怪的联络方式。 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顶着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先钻进厨房看了一眼,果然发现那几只小碗被已经干干净净地处理好了,躺在消毒机里。 大半夜才吃饭,不知道睡不睡觉。余晓晓第一反应是这个。她向舒怀好端端是个人,又不是蝙蝠…… 真是的。她不太高兴地鼓起脸,不无抱怨地想着。这就是她妈、她爸、遥遥还有悠悠姐都赞不绝口的别人家的小向总啊。 向舒怀的生活习惯还不如自己呢。要是余晓晓学了她的那套作息,百分百要被她爸按着念叨,说小小年纪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肯定要把身体搞坏…… ……身体。 一道灵光突然浮现在脑海。 她忽然想起——那个讨厌鬼,不是还生着病呢吗。 按那位易特助的说法应该挺严重。要真是心脏病的话,还这么熬夜…… 余晓晓眨眨眼睛。 按理说,对方只是借宿在她家而已,作息习惯也轮不到她来管。但是,但是—— 她又想起向舒怀病中那个月亮一样柔和的微笑。 ……反、反正,悠悠姐也让她照看向舒怀不是吗。既然是悠悠姐的委托,她稍微留意一点,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对…… 自觉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最合适的解释,余晓晓便也不再纠结了。 她很快写好一条给悠悠姐告状的讯息,确认发过去了之后,便把牛奶倒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趁着时间晃晃悠悠地去浴室洗漱。 面包就放在冰箱里,按理也可以往烤面包机里加热一下,但余晓晓实在是懒得动,就只叼着冷冰冰的面包片,迅速结束了自己这顿早午饭。 随后,坐在收拾干净的餐桌前,余晓晓摊开一张长画纸,埋头画起了自己绘本的分镜稿。这几天没什么事,她又没和朋友出去喝酒,平白多出了不少时间,绘制也进展飞快。 余晓晓在画着——小小的金鸟虽然想去看北方的雪,可它不愿和爱它的鸟妈妈分开,只好与所有鸟儿们一起迁徙。 可是,鸟儿们的队伍却遇上了一场风暴,下一幕金色的小鸟再醒来时,已孤身来到了陌生的森林水边。 它的翅膀受了伤,跌跌撞撞飞不起来,只能一瘸一拐地沿着小溪前行。 小鸟走了很久很久,在水源的尽头,有一座很大的、荒废了的广场,围绕着繁茂的树木,在广场正中、洒满星星和月光的夜幕笼罩下,它看到了一座透明的雕像。 那是个栩栩如生的少女。 金色的小鸟扬起头,拍拍翅膀,说:“你好,漂亮的雕像!” 然而,美丽而傲慢的雕像只是高高仰着头,望着月亮,一言不发。 …… 余晓晓握着笔,认认真真地描绘着月光笼罩下、雕像漂亮疏冷的面庞,在画到雕像氤氲着月色的双眸时,忽然笔尖一抖。 ……那双又冷又透明的黑色眼睛。 她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向舒怀的模样。 这个念头出现后,脑海也再难平静下来了。笔下的雕像少女越看越像那个烦人的大冰块。余晓晓心烦意乱,拾起橡皮想擦掉,却又迟迟下不去手。 她直起身子,干脆推开画纸,丢开笔后又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 悠悠姐还没有回复她那条告状的微信。余晓晓望着聊天窗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添上问向舒怀究竟生了什么病的内容。 那位易特助说的已经够多了,再背后打探,好像不太好……不过,要是当面问向舒怀的话,说不定要被对方怼上一句冷冰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个大冰块又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一想到这,余晓晓本就烦乱的心情就更差了。 正自己和想象出的向舒怀怄气时,手机上忽然跳出了一条来电显示——是她经常一起鬼混的朋友的妹妹,估计又是叫她出去玩的。 反正画是画不下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又没劲,余晓晓没怎么犹豫就接了电话:“喂。” “小鱼姐!”朋友妹妹说,“小鱼姐,今晚上有个宴会,你去不去啊。” “是向家开的生日宴,主要就是咱们圈子里的年轻人,基本没几个长辈。小鱼姐,你去不去玩?我姐不去,你要是也不去,我们没意思……”像怕她拒绝似的,对方补充得很快,“我还特意打听了,余经理不去的。你就和我们去玩嘛。” 她说的余经理,就是余晓晓的表妹余遥。遥遥要在的话,说不准要看着余晓晓,抓着她和人好好交际、不许胡闹,余晓晓去玩时是一向要避开她的。 不过此时,余晓晓的重点却不在此处。 她问:“向家那边的生日宴?” “嗯,就是旁系一个男孩,人没什么意思。”朋友的妹妹说,“不过,好像是要给他们的生意铺路,办的挺大的。小鱼姐,你有兴趣吗?你要想去,我开车载你啊,顺便给你送请柬……” 说是和生意有关系。向舒怀最近在忙的,就是这事吗?那她是不是也会去…… “——好。”嘴巴比脑袋更快一步,余晓晓还没反应过来,却已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我去。” “好咧。”朋友妹妹一口答应,听得出很兴奋,“那小鱼姐,我晚上接你!” 怎么就—— 余晓晓懊恼地吸了口气,不知自己为何想起了那个讨厌鬼,还因此就答应了赴宴。可再要反悔改口,就等于把自己刚说的话吃回去了。 最终,她只能说:“……好,那谢谢你了。” “咱俩谁跟谁啊。”朋友妹妹不以为意,“晚上等我啊,小鱼姐!” 第12章 宴会呢,就是场再普通不过的宴会,名义上的主角是向家旁系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男性alpha,名字是什么余晓晓没记住,应该也没有几个人会记得。在这场成年宴中,没有谁的目光真的投在他身上。 真正值得注目的,还是向家最新启动的互联网金融项目——以及项目的发起人,这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下一任的继承人。 向舒怀,当然是向舒怀。 第13章 余晓晓向来是不管那些的,她从来都是带着一帮狐朋狗友,牢牢占据着晚宴的一边胡天胡地。 可是说到底,也没什么值得玩的。余晓晓不像有的朋友喜欢乱搞男男女女的关系,朋友圈子里都知道她暗恋从悠很久了,又仗着自己还没分化第二性别、可以顺理成章地充作小孩,逐渐就没什么人给她介绍情人。她对酒也兴致缺缺,谈不上爱喝,只是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热闹罢了。 今天来的小孩大多年纪不大,一个个跟着会玩的余晓晓,唯她马首是瞻。被围在中间,余晓晓本该兴趣十足、很快沉浸到以自己为中心的玩乐中去的,不知为何却频频地走神。 ……她好像看到那个大冰块了。 今天的讨厌鬼向舒怀仍然被围拢在众人中心,作为整场宴会之中的焦点,想要与她攀谈的对象如流水般源源不绝。而向舒怀就随手握着酒杯,与旁人谈笑风生,如鱼得水。 她神情平静而从容,气势逼人,看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在余晓晓家里时那么无措的样子了。 不知为何,余晓晓余光里每每瞥见那个身影,就觉得尤其刺眼。 “小鱼姐!”身旁开车载她来的朋友妹妹唤她,“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总走神啊。” “没啊。”余晓晓就说,“我这不是品酒嘛。” 朋友妹妹不大高兴:“真是的……” 然而她心里在想,那个大冰块今天穿的又是身休闲西装,袖口公整地包裹着手腕的皮肤。分明胳膊上还有伤呢。她一点都不会疼的吗?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桓,余晓晓与朋友们玩闹着,视线却不免一直追着那个令人在意的身影。 “说起来,小鱼,你上次在群里说的那人是谁啊。你不喜欢从悠姐了?”旁边的朋友帮她换了酒,顺手戳戳她,“小鱼……哎?!” 是余晓晓突然“嚯”地站了起来,差点把酒也碰倒,朋友被吓了一跳。 “小鱼?”朋友叫她,“你干嘛去——” “有点事。”余晓晓说。 她随手放下酒杯,大步向人群围拢的中心走去。 ——刚才,向舒怀的视线偶然扫过这个方向,她们二人对视了。 然后,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冰块竟然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目光连半秒都没有停留,就神情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冷冰冰的黑眼睛里毫无波澜。 分明凌晨时候还写了那张日期便签、贴在家里的门上,她留给赵姨的致谢纸条也是余晓晓帮她收起来转交的,向舒怀还答应了和余晓晓一起出去、陪她戒酒—— 余晓晓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她就是感到说不出的不平和委屈,还有一丝不知道由来的恐慌。那个向舒怀——意外受伤、生了病、显露出柔软和脆弱的向舒怀,根本好像就是假的、甚至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如果余晓晓说出去的话,别人大概也都不会信吧。 可余晓晓分明见过的。她知道那个向舒怀也是真的。 凭什么她向舒怀一出了门,就一副和自己认都不认识的样子啊? 余晓晓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几步进入会场中,穿过人流,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正与旁人攀谈着的向舒怀左边的手腕。 她硬邦邦地叫向舒怀:“喂。” 而对方闻声转过头,好像有些诧异似的微微张大了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冰冷、透明的黑眼睛,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应该说什么?余晓晓想,说你什么意思啊凭什么装作不认识我、悠悠姐让我告诉你少熬夜注意身体,还是你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可是最终,她却只说出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家里的花,记得浇。” ……什么啊!!! 话一出口,余晓晓自己也愣了。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把那几个字嚼碎了塞回嘴里去。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来的。 家里确实养了花,可都是赵姨在照顾的,余晓晓自己也就是看个绿油油的颜色好看,更从没有让向舒怀照料过。她简直想把自己的脑壳打开来,看看这话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向舒怀面容上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转瞬便回归了平静,闻言也只轻轻颔首,道:“我知道了。” 从那神情中什么也看不出来。众人注目之下,她抓着向舒怀的手腕,一时没有放手的理由,也没有继续握着的理由。 正在僵持时,急匆匆跟来的朋友忽然从背后搭住了她的肩膀,很有些八卦地直接问了出来:“哇,小鱼,怎么回事啊,你和小向总一起住啊?” “没、没有……!”余晓晓脱口而出,“就是……我送悠悠姐的花!悠悠姐不是出国了嘛,花就都委托给她照顾了,我怕她把花养死,就提醒一句……” 向舒怀淡淡望了她们一眼,应下这个现场编造的拙劣谎言:“嗯,是这样。” 听到她冰冰凉凉的声音,余晓晓下意识一把松开了手。 她很有些不自在地“哈哈”了几声,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关于照料植物的话之后,就光速拽着自己的朋友逃离了现场。 衣冠楚楚的宾客们很快重新围拢。 对于向舒怀来说这显然只是个小插曲,余晓晓刚一离开,她俨然又恢复了那副如鱼得水的模样,就剩下余晓晓一个被朋友们抓着盘问。 小孩们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她:“小鱼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你和小向总熟吗?”“小鱼,什么花呀?我第一次知道你还喜欢花……”“小鱼姐,从悠姐把你送的花托付给她照料,你会不会吃醋啊。”“小鱼——” 余晓晓应付着,只觉得脸越来越热,匆匆答完话就借口躲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她在隔间里躲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剧烈的心跳逐渐放缓。终于重整旗鼓、觉得自己可以出去了,余晓晓一推门,就看到向舒怀正孤身一人往这边走来。 她愣了愣:“……向舒怀?” “嗯。”对方轻轻应了声。 见余晓晓堵在自己进休息室的路上、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她犹豫片刻,还是略抬了抬手臂,解释道:“我来……稍微处理一下。” 余晓晓说:“……我帮你吧。”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进了休息室,余晓晓将门关好,她便解开西装外套,将脱下的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余晓晓定睛一看,只发现她衬衫的右侧前臂上已晕出了一道血痕,落在浅色丝质的材料上,显得格外刺眼。袖口挽起,只露出到处渗着血的层层绑带,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哇,你这。”余晓晓脱口而出,“——都两周多了。你是不是没去医院换药啊。” 向舒怀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忙。”看到对方有些别扭地就要拿左手拆绷带,余晓晓走上前接手,“我来吧。那私人医生呢?你们向氏那——么大,没有钱给总裁请私人医生吗。要是传出去,别人肯定要说你们家因为新项目破产了,那可是超级大新闻,干嘛弄得这么惨啊。” “……我不太适合请公司的医生,”向舒怀只是说,“私人原因。” 话的内容冷淡又生硬,她说起来时却偏偏不是那样,声音又轻又低,就像是她们在家里时那样软和。余晓晓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偶然一抬眼看到向舒怀惨白惨白的脸色,别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说:“……你涂唇彩了啊。” “嗯。”向舒怀说,“脸色不太好看。” 那还不是因为身体不好。 “脸色不好就养身体啊。”余晓晓就呛她,“光涂唇彩有什么用。身体该不好还是不好。” 向舒怀没说话。 休息室里是备着药箱的。余晓晓拿着沾满碘酒的棉签,聚精会神地将粘在伤口上的纱布一点点打湿,好方便将纱布取下,屋子里满是浓重的药味。 尽管再小心,慢慢掀开纱布时,却还是难免牵动伤处的皮肤。向舒怀忍着疼僵直身体坐在那一言不发,因为疼痛而绷紧了指尖,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被她欺负了似的。 ……明明是那个向舒怀。余晓晓想。 是刚刚那个长袖善舞、几乎无所不能的商业天才向舒怀,永远平静、冷酷、完美,永远不会垂下那双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睛、看她们这种混子一眼。明明应该是那样的人。 “……喂,向舒怀。”于是,余晓晓开口,“刚才在外面,你干嘛装不认识我啊。” 第13章 向舒怀抬起视线,轻声说:“我以为,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认识我。” ……就在刚刚,余晓晓还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否认了她们住在一起的事。这么一看她说的好像也没错。但余晓晓不承认。 “那你也不能装不认识我。”余晓晓嘴硬,睁大了自己圆滚滚的眼睛,认认真真强调,“就是不行。” 第14章 向舒怀有些困惑似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还差不多。”余晓晓哼了一声,将伤口厚厚敷满了药膏,才取出干净的纱布,忽然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实,“啊,这个我不会缠哎……就裹起来就可以了吗?” 显然向舒怀是会的,但就像会给自己打红领巾的人未必会给别人打红领巾,她比划了两下,也说不清该怎么从余晓晓的角度给自己包扎。 余晓晓听得满头问号,她们茫然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还是向舒怀姿势别扭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搜索起包扎手臂的方法来。 看着搜索出的图片,余晓晓钻研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决定开始这项大工程。 她埋着头包扎,忽然又想起:“——那,你想怎么对外说我们的关系啊。你为什么搬进我家?” 向舒怀迟疑片刻,有些犹豫:“我……” “又是私人原因?” 她点点头。 “也和你不愿意请医生的原因一样喽?” 她又点点头。 “……好吧。”余晓晓说,“那我猜,你不愿意和别人说你住在我家里啦?” “我……不是因为你。”向舒怀犹豫地说着,像是不知道怎么措辞,“就只是……会有很多麻烦,尤其是对你来说。我可以处理,但我不想让你觉得困扰……” 她垂着头,声音也越说越低,余晓晓几乎有点听不清了,只好有些困惑地暂时放下手中的纱布,伸出头,从下方去看向舒怀的脸:“怎么了?” 两人的视线相撞。 那双剔透的黑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圆了,那么愣愣地望着她。 余晓晓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好像那只闯进她家阳台的猫。 两个人都怔住了。 余晓晓反应了好一会儿,脸忽然“腾”地红了。 她满脸通红,慌慌忙忙后退了两步,慌得声音都在发抖:“对、对不起啊……” 向舒怀也偏过头,耳尖有些发红,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没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又变得极为尴尬起来,刚刚的放松荡然无存。 余晓晓匆匆结束了包扎,她不敢看向舒怀,直接出去又显得太奇怪,只好坐到旁边的小沙发里,等待向舒怀穿好外套、整理仪容。 重新穿上西装外套后,向舒怀将长发拢向耳后,擦掉唇上残余的釉色,重新上唇彩。 纸巾拭去残余的淡色釉彩、露出苍白的嘴唇,休息室的灯光虽是暖黄的颜色,她在镜中的倒影却仍显得十分浅淡,缺乏活人气的血色,只透明得像是冰雕一样。 余晓晓本只是偷偷地瞥她,却又止不住地感到在意。 ……明明脸色这么糟糕,还出席这样的宴会。都没有人管一管她的吗。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喂,向舒怀。” 迎着对方投来的疑问目光,余晓晓说:“你要不——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脸色也太差了。” 向舒怀问:“很难看吗?” “那、那肯定……”余晓晓有点不太自在地咕哝了一句,避开向舒怀的视线。向舒怀固然是漂亮的人,她说不出贬低的话,可要余晓晓承认,她心里又别扭,“肯定是没有的……” 向舒怀没有答话。 好在两人间没有沉默太久。补过唇彩后,向舒怀很快将自己收拾妥帖,她直起身时,已经恢复原本那副冷淡完美的样子,再看不出刚刚脆弱的痕迹了。 “余晓晓。”走到门边时,这样的向舒怀对她道,“……多谢你了。” “啊……啊。” 余晓晓愣了愣。因为那有点温柔的语气一时没能说出别的话来。而向舒怀已经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没事……” 门外等着的是同样一席正装出席酒会的易安宁,她向余晓晓轻轻点了点头致意,便跟上自己的老板。 “老板。”她交代着,“裕美那边的报价压了十二美金……不过,说是要我们的股份……” 向舒怀笑了一声:“姚裕美她好大的胃口。百分之二点七,不能再多。当然,其他的……” 两人低声交谈着,声音很快便听不见了。 余晓晓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沙发里站起身。 她刚刚浑身不自在,坐得腰都快僵了。现在好容易脸不红了,耳根却还是火辣辣地发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那个讨厌鬼…… 还没等余晓晓理清自己的思路,就看到休息室门边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个头来。 “姐,小鱼姐,”是她那个朋友妹妹,古家二十岁的小女儿,此时正好信地问着,“你和小向总,什么事啊?刚刚是你们俩在啊。” 余晓晓吓了一跳。 “你,”她几步走过去,“你听到多少?” “也没多少……”朋友妹妹说,“就是,生意啊什么的……我也听不懂。还听到小向总和你道谢?怎么了啊?你们有生意吗?” 余晓晓皱起眉头,犹豫片刻,就顺着承认了生意的事。 “是我家里的事——不许说出去,听到了吗?”余晓晓按着朋友妹妹的后颈,认真地强调,“谁都不许告诉,一句话也不许说。到时候要是别人知道,我以后都不带你玩了,还要让你姐管你,知道了吧?” 朋友的妹妹打了个寒颤,乖乖点头:“好……” “知道了就好。”余晓晓松了一口气,还抓着小孩的脖子,“没事别那么好奇。对了,你姐那边呢?古蔚她还被关在家里学公司的事吗?你就自己跑出来玩——” * 傍晚。余晓晓歪在落地窗边的摇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椅子,盯着手头画的设定发呆。 向舒怀还是忙,忙到了一连几周都睡在公司的程度,还特地给在写日期的便签上留过解释,说自己这几天都不回来。 总之——自那天在晚宴里见过一面后,她与那个大冰块就没再见过了。 想这些干什么。余晓晓埋怨自己。反正……反正只是个借宿的人而已,还是向舒怀那个讨厌鬼,她自己在家还更清净呢。 她会在意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绝对是毫无理由的。也许只是因为太闲了,才忍不住胡思乱想的。 绘本中那个雕像少女仍然像向舒怀,明明她画的时候什么也没想,描摹出来的面孔却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可余晓晓又舍不得擦掉重画,如今就只能任命看开了。 她想,好看的人多少都是有点相似的,那个大冰块再怎么讨厌,毕竟也算得上漂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办法嘛。 正叼着笔头胡思乱想着,桌边的手机忽然“嗡”地响了起来。 余晓晓吓了一跳,一时没顾得上看来电显示,便慌慌忙接起了电话。 “余晓晓。”那边传来的是向舒怀的声音。 听到自己刚刚一直想着的人的声音,余晓晓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大冰块?” 向舒怀只是答:“是我。” “啊、嗯,”取的外号被本人撞见,余晓晓毕竟还是心虚的。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倒打一耙,干脆凶巴巴道,“什么事?” “我想问,”那一头就说,“你想让我怎么对外描述我们的关系?” 余晓晓没明白,她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我今天要和余董会面。”向舒怀说,“况且外头多少也有关于我们的传闻。所以,你想我对余董说什么吗?” ……她妈??? 余晓晓一愣神,不小心碰到了挂断。 那边倒也没再打过来,只留余晓晓一个对手机里头自己的倒影大眼瞪小眼。 向舒怀和她妈妈。 ……也对。余晓晓忽然想起。她爸之前不是说过了,她妈在和向舒怀那边谈项目吗。 那——要让向舒怀和她妈说什么呢? 第14章 机场,休息室。 向舒怀刚冲完澡,披着满身的水汽换上常服,坐到办公桌前。距离登机时间尚早,她的特助还在旁边的卧室里补觉,向舒怀就也没吹头发,权等它们自然干了。 她睡眠一直不太好,纵然这几天加班缺乏休息,在陌生的地方却很难睡得着,药物也收效甚微。 向舒怀撩开长发,对着镜子,去查看后颈那道疤痕的状况。 那已经是很浅很小的一块疤了,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印在本该是omege腺体的位置。除非认真盯着向舒怀后颈看上二十分钟,否则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碰一下就会疼。 怀着某种侥幸,向舒怀试着用指尖触碰疤痕的一角,轻轻下压。 剧痛转瞬间炸开。 她瘫软在办公椅里眼前发黑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意识时,额头上已经尽是冷汗。 确实非常、非常疼。 ……不过,比不上祛疤的时候。 向舒怀那时反复做了多次,才终于将深亘的丑陋疤痕变成如今不起眼的模样。真的太痛太痛了,几乎将她吞没一样地痛苦,而且发生在那些日子里,哪怕是现在的向舒怀也不愿意回忆那段经历。 第15章 向舒怀收回手,不再想那些事,而是轻轻按开了手机屏幕。 跳出的几条信息全是来自余晓晓的。她去洗澡前对方不小心挂了电话,应该还是刚才的内容。 第一条消息说:【夸我。】 后面跟了一个卡通小狗的威胁表情。眼睛圆滚滚的,得意洋洋,很像余晓晓本人。 【要让我妈觉得我很厉害很厉害,还特别成熟正经】 【反正,就是要夸我好就对了】 ……幼稚鬼。 她几乎能想象出余晓晓说这几句话时候的语气。 向舒怀想着,没意识到自己在因此而微笑。 她轻点屏幕,回复:【好。】 * 第二日。 向舒怀旋开笔,在翻好的合同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接过一旁特助递来的公章,盖在了签名之上。 向氏与拂晓的这桩生意,就算是谈成了。 照理说,这样的生意从来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最多。可无论是她还是余丹春,都没有被一大帮子人陪着吃饭喝酒、吞云吐雾的爱好,也就免了这项流程。 两边按时在拂晓的总部碰头开了会、一条条磨合同,为了表达对这桩合作的重视,在合同敲定好后,身为董事长的余丹春亲自出面签了字。 “小向总厉害。”见她搁下笔,余丹春笑道,“年轻人,精力还是好,勇于进取。我年纪大了,再熬不住喽。” “您说笑了。”向舒怀道,“余董经验丰厚,眼光和气魄都不减当年。不是我们小辈可比的。” 余丹春摇摇头,哈哈笑了。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性beta,身量不高,但眼界胆识过人。 在乘上改革的东风之前,余丹春不过是个小学学历的打工妹,创业第一笔款千把块尚需要东拼西凑,如今却已建立了自己遍布全国的实业帝国。现在她年过六十,人也逐渐养得温厚起来,笑呵呵的,看着很是和蔼。 她从座位上起了身,示意下属们已经可以离席,自己则邀请向舒怀用晚饭,向舒怀自然同意。 “小向总实在聪慧过人。有时我一看你啊,都嫉妒你们向家那老头子怎么有这么出众一个女儿。”余丹春笑道,坐进车中,“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刚创业没多久,就是个愣头青,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出人头地,莽得很……哪像小向总,办事大胆又周全,四五十岁的人也及不上你稳重。” 向舒怀松开扶着车门的手,也坐到她身边。 她只笑了笑,道:“余董言重了。” “哎,谦虚了。”余丹春说,“不过啊,年轻人谦虚些也好。趁着年轻脑力好,多学些东西。” “您说得对。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向舒怀说,“余董太客气了,我毕竟是小辈,您叫我舒怀吧。” 余丹春点了点头,笑得很慈和,像是对她极其满意。 “那余姨也就仗着辈分,叫你声舒怀了。” “嗯。”向舒怀应,“余姨。” “舒怀啊,你年纪和我女儿差不多,又年轻、又这么优秀,余姨看了就心里喜欢。哪像我家女儿……” 她说着想起自己家女儿,纵然再是一副霹雳手腕,也不免叹了口气,露出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唉,那个不成器的。等什么时候遇到了,恐怕得要你多提点一二。” “我知道她,余晓晓。” “也是,”余丹春点点头,“你们年轻人,平时多少有些交集……我家女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的。”向舒怀于是说,思考片刻,措辞很有些小心,“余晓晓她……很好。” 余晓晓。 她想起那只勒令着【夸我】、圆圆眼睛的卡通小狗。 ——她该怎么描述余晓晓? “她……开朗,真诚,善良。” 向舒怀听到自己在说。 “有些幼稚,不过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很快乐。您将女儿养的很好。” 这番评价,确实让余丹春感到了些许意外。 她琢磨了这番话片刻,才笑道:“……看来,你和晓晓那孩子一定关系很好了。” ……这是向舒怀自己也头一次意识到的想法。 开朗,真诚,还有……善良。 是从她意外受了伤、开始生病那时候,余晓晓才逐渐对她温柔起来的。 无非是出于责任感。像她那样在爱意中长大、单纯又善良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对可怜的人们都有责任。病人当然要照顾才对,哪怕那个病人是自己最不喜欢、最厌烦的情敌,也是一样。 这与她向舒怀是什么样的人无关,一切都只是因为余晓晓足够善良而已。 至于其他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吧。向舒怀知道自己的相貌大抵也算得上不赖,对方偶尔有些异样的反应,不代表对她就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向舒怀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是她自己不该把那当成多么特别的事情。 尽管有时想起余晓晓,会让她的心脏变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们相熟吗? “也没有。”于是,向舒怀摇了摇头,“只是因为从悠姐的关系,我们有些接触,不太多。” “这样啊。”余丹春说,“也挺好的。你们年轻人共同语言多,多交际些,日后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向舒怀点点头:“嗯。” 她忽然又想起余晓晓提起商务时候烦闷的样子,一时起了些坏心眼。 于是,向舒怀故意说:“余晓晓她很聪明的。就是生性烂漫,还太单纯了,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等到真的学起来,上手肯定很快……”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女儿的不是,但听到这些溢美之词,还是让余丹春露出些笑意来。 “哈哈,那孩子,光有个脑瓜,又不认真。”她乐呵呵地推托,“她是小孩心思,就是不爱学,我们做家长的也没有办法……” 一片和乐融融之中,车辆平稳地行驶着,一路向前。 第15章 余晓晓唉声叹气地趴在桌子上,叼着笔头,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头的文件。 办公室的门紧锁着,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在。她要是抬高声音叫、或者拨内线电话,肯定有人叫着“余副总监”急急忙忙进来,可余晓晓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些人。 “唉。” 余晓晓叹了一口气,又拉长声音叹第二次。 “唉——!!!” 她妈余丹春不知道动了哪根神经,又开始打起让她学公司事务的主意来。 这一回好像是认真的,不但给她安了一个什么副总监的名头,还安排了好几个人带她,甚至把她的手机电脑都收了,就关在办公室里学——什么时候完成一天的工作,什么时候出来。 被她妈几个下属又是教又是看的,余晓晓简直浑身不自在。现在好容易教完了、放她自己处理,余晓晓想给自己朋友打了电话诉苦都做不到,只能对着白纸黑字和一大堆图表犯困。 她抓过一张打印纸,在背面随手画起来。 几笔下来,一个纤瘦的、西装革履的女性形象已跃然纸上。 余晓晓鼓着脸不满地瞪了这个形象一会儿,笔尖却还是轻轻地为她加上了一双漂亮又安静的眼睛。 ……那个讨厌鬼。 要不是向舒怀,她妈也不会又一次打起这个念头。 “妈你干嘛啊!”被抓过来时,余晓晓对着电话那头控诉,“不是啊,人家都是来打工的,你非让人家带孩子,多烦人啊。你就放我回去嘛。” “听话,晓晓。”余丹春说,“带你算加班,肯定给人家涨工资——你既然知道,就好好学,别浪费人家时间。” “为什么啊妈。”余晓晓委屈道,“之前都说好了嘛!遥遥在公司不是挺好的,妈,你非把我绑回来算怎么回事……” “你是你,遥遥是遥遥。”余丹春不为所动,“妈知道你没这方面爱好,但多少也学一些,以后妈妈爸爸都没了,还得靠你们自己。” “怎么就——” “人总有生老病死,妈妈还能一辈子陪着你?”余丹春说着,声音也温柔下来,“晓晓啊,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生活上的事多用心点。” 余晓晓有点委屈地扁扁嘴,没说话。 “而且,晓晓,你也别觉得自己没天赋、心里抵触,从心里给自己设限。”她妈妈说,“人家舒怀都和我说呢,说你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这些商业上的事肯定也不在话下。” ……向舒怀? 闻言余晓晓不免在意,试着问:“她……向舒怀,她还说我什么了?” “说你好呗,那夸的,我还以为说的是别人呢。”余丹春说,“唉,真是看不出来哪好……小兔崽子。” “妈——” 余丹春道:“好好学,余晓晓。” “——怎么她是‘舒怀’,我就是‘余晓晓’啊!”余晓晓瞪大了眼睛,不满地抬高声音,“妈妈!!” 第16章 余丹春没理她,自己挂了电话。 怎……怎么那个大冰块就成了‘舒怀’了!她们不就是谈了场合作吗? 说什么她聪明、学什么都快,还夸她——讨厌鬼向舒怀哪有这么好心? ……是报复吧,肯定是挟私报复吧! 说不定是向舒怀知道了自己对悠悠姐告状的事,才故意对她妈说这样的话。所以余晓晓现在才被按在这里,学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都是那个讨厌的大冰块! 余晓晓越想越不高兴,却又不忍心把那张脸涂掉,只能瞪着自己画出来的半身像,恨不得把那张纸盯出一个洞来。 然后,她“啪”地将纸倒扣了过来,坐直身体,哗啦啦翻开面前装订厚重的报表,埋头进了繁琐的文字与数据里。 ……学就学。 余晓晓憋着一口气想。 反正向舒怀现在就住在她家,又答应了陪她出去,要是爽约她就找悠悠姐去告状,谅那个大冰块也不敢。 ——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把讨厌鬼向舒怀从公司抓出来,要她陪自己出去玩! * 余晓晓终于从浩如烟海的数字和报表里解脱出来时,向氏正发生一点小麻烦。 一个流氓做派、浑身奢侈的邋遢男人带着满身毫无收敛的alpha信息素,闯进了总部大厅,手掌用力拍在前台上。 他面色涨红,浑身酒气,堆了浑身的奢侈品牌,走一走都要往地上掉钱般奢华,却偏偏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底透着青黑之色,看上去情绪极不稳定。 alpha信息素爆炸性地充满了大厅。 “叫……叫向舒怀、向总出来。”男人大声命令,“我是她哥——我是她哥!叫她出来!” 面对这疑似精神状况堪忧的流浪汉,前台的工作人员一个拨内线对向舒怀报告,一个暗暗联系保安准备安保措施。 电话是易安宁接的。她望向自己的上司,神色有几分为难:“向文泽,老板。说是他没有用抑制贴,您……” 向文泽,她那个“二房”的哥哥,向舒怀第一个认识的向家人。 向舒怀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她故意没有将向文泽叫上楼来——那样保安架他下去未免太远了,而是不紧不慢地乘电梯到二层,站在大厅楼梯上望着来人。 视线淡淡扫过自己这位兄长,向舒怀意识到向文泽的状态与她估量中差不太多。尤其腕上布满划痕的卡拉绰华、脏污的衬衫袖口,还有那双因为难以克制的情绪和生理原因颤抖不停的手。 那是双少爷的手,细腻、修长、从没做过一点粗活,指甲缝里染满了污垢,是呕吐物的颜色。 他过的不好。但尚还有浑身奢侈品苟延残喘的能力,带着满身的病菌。 ……等向文泽走了,请保洁阿姨将大厅重新消一次毒吧。 向舒怀于是决定。 “向、啊……” 见到她时,男人口中准备好的言辞打了个磕绊。他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自己这个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妹妹了,记忆里只剩下了向舒怀小时候任人欺凌的可怜样子,一时看到她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不免心生一股陌生的畏惧。 “啊、舒,舒怀……舒怀啊……我是向文泽啊?咱们兄妹好久没见了吧?哈哈……是吧?” 向文泽荒唐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笑意,几步向楼梯走去。 “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大宅也找不到人……你应该不会把哥哥忘了吧?哈哈……”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向舒怀,出于过分的激动,下眼睑不断地发着抖,挤出的笑容几乎有几分癫狂。 前台的两个姑娘也被他这副作态吓到了,又发信催了一遍安保。很快就收到向舒怀的手势,让她们离开前台暂避,防止被误伤。 “向文泽。”向舒怀站在高处,只说,“什么事?” “就是……就是说啊,妹妹,”向文泽满面堆笑,“能不能——你看,给哥哥点钱花花?” 见向舒怀神色冷淡,他赶忙陪着笑解释,“我、哥哥我最近运气不好,不是公司亏了点钱吗。正好找到个很不错的生意,只缺点启动资金……就给哥哥救个急,等到赚回来了,公司亏的肯定能补上,你的钱哥哥也一分不占全还给你……嗯?舒怀?” 他说的口干舌燥,却见高高在上的人仍然不为所动,焦躁的心底涌起一阵暴怒,只能够拼命按捺下来。 “……舒、舒怀,你还生哥哥的气,是不是?咱们亲兄妹,哪有隔夜的仇……再说,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如今哥哥有难,你怎么能这么吝啬冷血……啊?” 向文泽仰着酸痛的脖颈,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简单来说,向文泽挪了公司的钱去赌博,想创业又被人用挂名公司狠狠敲了一笔,如今窟窿是无论如何都堵不上,借的钱也全花了个精光,才想起到向氏来找她要钱了。 “说完了。”向舒怀平静道,“说完了就走吧。” “你——”向文泽一阵暴怒,又不得不变了脸陪笑,“舒、舒怀,别开玩笑了……你手下这么大的向氏……几千万对你算什么啊?帮帮哥哥吧,哈哈……” 向舒怀不置可否。 “我提醒你,法院负责强制执行的人,今日上午已去过你现在的住宅了。”她声音冷淡如常,“丽萨女士常年酗酒,由于住处被查封,她现在饮酒过度。如果你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将她送去急救,防止丽萨女士因为呕吐物窒息。再晚上五分三十秒,你恐怕就要失去自己的母亲了。” 她俯瞰着向文泽慢慢涨红、从不可置信变为狰狞的脸孔,神情冷酷而平静。 “——当然,她身上的债务也会一并消除。” “五分二十三秒,向先生,单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第16章 终于,向文泽从这番话中彻底醒过神来,爆发出了一阵暴怒的辱骂。 “……贱货!!婊子,我*你妈的,向舒怀,贱种,你以为你他妈在和谁摆谱,不就是几千万吗!我*——” “五分十七秒。”向舒怀置若罔闻,道,“请离开吧,向先生。” “你他妈的——” 那个在她十三岁时侯,站在楼梯上朝她的脑袋砸下花瓶、哈哈大笑的向文泽。 而如今换成向舒怀高高站在台阶上,俯瞰着满身狼狈、走投无路而陷入疯狂的他。 癫狂之下,向文泽几步冲上来就要打她,却被等待许久的几个保安团团按住了,手段强硬地请向门口。 只是,向舒怀倒没有感到多么痛快,最多只是无趣。 就像路旁看到一只老鼠,它跑掉就是跑掉了,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或得意的地方。 向文泽被钳制着,仍然大声叫骂:“我*,短命婊子下的小婊子,天生的贱骨头,向舒怀,你个野种,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装模作样的破烂贱货,老子……呃!呕、呕……” 辱骂声忽然停了,变作一阵痛苦的反胃声与低咳,这让本打算转身回去办公的向舒怀有些困惑地投去了视线。 她记得保安是不会动手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 居然是余晓晓的声音,听来十分生气。 “我告诉你,你这是侵犯名誉权,影响公司正常经营。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打电话报警!” ……看她那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向舒怀都要以为刚刚向文泽肚子上那拳不是她揍的了。 “你、咳咳,你他妈又是谁?老子骂向舒怀这个贱婊子,和你有——” “——嘭!” ……男人被打翻在地的声音。 余晓晓怒气冲冲,好像向文泽再说一个字她就能直接一脚踩在对方脸上。 几个保安反应过来,很快将地上被抡得头晕眼花的向文泽再次按住,把两人分开。 向舒怀不想在向文泽面前叫余晓晓的名字,以免把这个人也卷进疯狗咬出的事端里,只得匆匆走下楼梯,却被辛辣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密不透风裹向身周,本能在脑海中尖叫着、要求她逃跑。 她一时有些难办。好在前台两个姑娘叫的警察到的很快,他们已了解过情况,简单问了几句后,就半劝半强制地带走了向文泽。 余晓晓仍气鼓鼓地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活动着右手腕,她拳面上还沾着一点血迹,没有伤口,应该是向文泽的鼻血。她毕竟是练过许久的,下手也直向要害。 向舒怀叫她:“余晓晓。” “啊……啊?!” 闻声,余晓晓下意识转过脸,撞见她时却吓了一大跳,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绊在门槛上。 ……什么啊。向舒怀有点好笑。 明明刚刚一个人的时候还那么帅气。 余晓晓站稳了自己,躲着她的视线,不知为何好像有点心虚似的:“向、向舒怀……” “不是说要出去吗。”向舒怀问,“去吗?” 第17章 对方明明不肯看她的眼睛,听到这话,表情却还是忽然亮了。十足十的小孩样子。 “……当然!” “好。”向舒怀于是说,“稍等,我上去和安宁打个招呼。”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余晓晓来的路上就给她发过消息,工作已经安排好了,安抚前台两位工作人员的事易安宁会办,只是因为……刚刚向文泽身上的信息素刺激,向舒怀还是有些担心,才返回办公室给自己补了一针。 冰凉的药液流入血管,剧痛与此同时在身体中炸开,尤其腺体的位置钻心地疼。向舒怀多少也已经习惯了,还有余力将手头的注射器处理好、丢进专用的垃圾桶中。 她蜷缩在办公椅里、紧紧抓握着扶手,满头冷汗地等待疼痛一点点褪去。 在潮水一般漫涌的痛感里,向舒怀忽然想起了余晓晓。 横冲直撞、神采熠熠的圆眼睛,那种无忧无虑的莽撞样子。 ……像是,小金毛?还是小时候的伯恩山…… 小小又毛茸茸的,绕着从悠的脚边、尾巴转得像螺旋桨。会很不高兴地对着自己叫,想把自己赶走,但是等到真要咬了又害怕,不敢真的用力。善良又正直,遇到坏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保护任何人…… 因为自己的联想,向舒怀一时感到有些好笑。只是她太疼了,实在没力气发笑,最后只牵了牵嘴角。 剧痛逐渐消失后,向舒怀又在椅子里靠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足够支撑自己的力气。 她站起身,换了套非工作时间的衣服。 她其实不讨厌和余晓晓在一起,也不算勉强。反而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声音总会停下来,让向舒怀得到短暂而难得的轻松——向舒怀总要告诫自己,不可以贪恋那些感觉。 重新回到大厅时,余晓晓俨然已和前台两个姑娘打成了一片,握着别人给她的手帕,欢声笑语不断。看到她时吓了一跳,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职场破冰小技巧,一起骂老板。向舒怀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几个字。她无奈摇了摇头,走过去。 余晓晓叫她:“向舒怀——” 前台的工作人员也同她打招呼:“向总。” “你们做的很好。月末会加奖金。”向舒怀同她们点点头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也是,通知我和保安、再叫警察就好。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辛苦了,待会儿叫易特助给你们订下午茶,好好休息。” 说罢,她才转向余晓晓,“走吧。” “哦……”余晓晓有点愣愣地盯着她,“好……” 她跟着向舒怀,走时还不忘用力和前台的小姐姐摇摇手说再见,向舒怀简直真的要在她身后幻视出一条表示友好、摇来摇去的毛茸茸尾巴了。 刚出公司,余晓晓盯了她没一会儿,忽然说:“向舒怀?” 向舒怀问:“什么?” “你,”余晓晓说,看起来有点意外,“你怎么……好像还挺善良的啊。”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坏了? 倒也没错。向舒怀想,明明对商业一窍不通……是小动物的直觉吗? ……就是太容易被骗了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看了余晓晓一眼,没说什么。 这个眼神果然让余晓晓噎了一句,不乐意地睁圆了眼睛:“……向舒怀!!” “要去哪?”向舒怀只是问,“你说的,地点由你来定。” 这让余晓晓抬了抬下巴,露出有点得意的神情来。 “跟我走吧,小向总。”她很有几分雀跃,迈开步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余晓晓的情绪实在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生气,现在一提到玩,眨眼间又兴高采烈了起来。 真是小孩脾气。向舒怀想叹气。 她摇摇头,跟上了身侧人的步伐。 第17章 余晓晓选定的地方,是一座热闹的小吃街广场。 傍晚时分,小吃和杂货摊位们都已经挨挨挤挤地支起来了,路边摊挤满了来回两条街,热气腾腾。成双成对的行人们在摊位中穿梭着,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小吃零食,放声笑闹。一片喧哗而繁荣的景象。 “向舒怀!”余晓晓回过头,兴冲冲地叫身边的人,“走吧!” 余晓晓她妈是整个家里第一代富起来的,家里更没人把自己当什么阳春白雪的豪门世家。她从小就皮实,是信奉着奶奶那听来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长大的,小时候和朋友到处胡闹跑疯,对这种地方从来熟门熟路。 她信步向里走着,悄悄去瞥落后一点的向舒怀。 对方神情如常,视线落在两侧的路边摊上,还是那张没什么血色的面容,显得冷淡而平静,一双黑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余晓晓偷偷打量着,不免有点期待对方接下来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这是她被关在办公室里学得头昏脑胀、满脑袋都是图表和一大堆经济名词时想到的计划。 余晓晓当时盘算着,讨厌鬼向舒怀从来都那么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龟毛样子,说不定还有洁癖,肯定没法忍受这种卫生状况毫无保证的地方。 到时候,就让那个大冰块坐在旁边看她吃,饿了也不许走。谁叫向舒怀和她妈乱说,害得她被关起来学那些东西。 不过现在,她倒也改了点主意——要是向舒怀实在饿得不舒服,开口和她说不喜欢这样的话,就把小吃打包带回家,放向舒怀自己去吃想吃的饭菜好了。 毕竟,对方刚刚才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混混找到公司骚扰,看起来工作也挺累的……暂时放她一马就是了。 忽然,耳边响起向舒怀的声音:“你可以吃辣吗?烤豆皮吃吗。” 余晓晓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啊,可以。” 在她怀疑自己的听力、犹豫刚刚听到的是否真是向舒怀在发问时,身侧的人已经越过她站到一家摊位旁,很快点好了单。 “麻烦一份,一半辣一半不辣。”她听到向舒怀在说,“谢谢。” 很快,向舒怀捧着两只插满了烤豆皮的长纸杯,娴熟地钻进了摊位后摆放的小桌椅当中,找到其中更干净的一张坐好了,端端正正地等着余晓晓。 ……她那副神情实在是太过于稀松平常了,坐在那的样子简直和在办公室里毫无区别,余晓晓一时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啊?” 见她站在那里没动、面露震惊,向舒怀神色了然,只从口袋中抽出张纸巾展开,平平铺在了塑料凳上。 然后她抬起视线,语气平淡道:“坐。” 余晓晓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张铺开的纸巾。 ……什么啊。 “不算脏。”向舒怀道,“坐吧。” 她只好憋着一口气,几步跨过去,气鼓鼓地坐下了。 从向舒怀手里接过那半辣的烤豆皮,余晓晓泄愤一样,嚼得颇有些恶狠狠。 但美食的滋味实在太过经典而浓郁,酸甜辣酱的味道充斥着味蕾,让余晓晓很快吃完了杯里的一小把,连计划落空的愤懑也都丢在了脑后。 她兴致勃勃地站起来:“我再去买点别的!你喝什么吗?” 没过多一会儿,余晓晓满载而归,顺手将一袋柠檬汽水推到向舒怀面前。她吃东西快,很快吃了个半饱,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筷子搅粉丝、看着小折叠桌另一头的讨厌鬼发呆。 向舒怀正在吃那份烤扇贝,长发被随手挽起,鬓边几缕黑发散乱在颊边,显得苍白皮肤更如同冰一样透明。而细白修长的手指扶在一次性筷上,轻轻夹起浸满汤汁的粉丝,动作时指尖却像是两只轻盈的蝴蝶。 她半垂着首,每一筷的幅度都不大、沉静又优雅,身周的一切都好像也安静下来。仿佛根本不是在喧闹拥挤的、立交桥下潮湿的路边摊,而是在米其林一样。 ……向舒怀她看上去,本该就是那样的人啊。 余晓晓看着,愈发入神,一时连动筷子都忘记了。 那直白的注视让向舒怀询问地抬起了眼。两人视线相撞时,余晓晓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愣愣地盯着那双安静的黑眼睛看。 向舒怀轻轻向前推了推装扇贝的塑料盘,试着说:“你要吃吗?” 那动作的既视感,唤起了余晓晓脑海中的某种记忆。 ……好像啊。她想。 那只银色眼睛的流浪猫。优雅又高傲、有些怕人,逐渐熟了之后,叼着她给的小鱼干,前爪向前推推带给她的小树枝礼物的模样。 见她没有反应,向舒怀显得有些困惑。 “……余晓晓?”她说,“你在想什么?” “啊、我——” 想你真的好像那只闯进我家阳台的小猫。 还好余晓晓还残存着点理智,没真把自己所想的话说出来。她卡壳了一会儿,忽然说出:“你……刚刚公司里那个人,他是谁啊?你家里的人吗?” 第18章 ……这倒也确实是她想知道的事。但余晓晓本没想要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的。她睁大了眼睛,试着去瞥向舒怀的表情。 对方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你想知道我家里的事?” 余晓晓点点头。 “好。”向舒怀说,声音仍然平淡,“你把手机拿出来。” 余晓晓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点开浏览器。” 余晓晓照做。 “点搜索页,输入‘向氏集团’。” 继续照做。 “第一条联想,‘董事长向弘山有多少个情人?’”向舒怀说,“你点开看结果就知道了。” 余晓晓手指已经滑到了那个联想词条上,正打算要点。她盯着屏幕眨眨眼睛,忽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向——” 余晓晓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却撞见对方眼里那点笑意,忽然息了声。 她意识到。 ……这个一点活人气都没有的大冰块,原来也是会开玩笑的吗。 余晓晓怔怔地望着那双含着笑、微微弯起的黑眼睛,说不出话了。 向舒怀好像也被她的视线弄得不太自在,叫她:“……余晓晓?” “啊、啊!!” 被叫了一声,余晓晓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原来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她慌慌忙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却没坐稳往后一趔趄,差点把握着的手机掉在地上。 终于手忙脚乱地捞住了手机,余晓晓地气呼呼抬起头,控诉她:“你怎么这样啊!” 向舒怀就说,仍然眼含笑意:“抱歉,抱歉。” 她看余晓晓仍然鼓着脸、很不高兴地盯着她,便伸伸手,将自己还没动过的章鱼小丸子也推向对方:“吃吗?” 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被一点小吃收买的人吗?余晓晓这么想着,接过那盒小丸子,只哼了一声,故意没看向舒怀。 向舒怀神色仍显得比平时更轻松,只是终于不笑了。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摩挲着指骨,开了口:“那个人是向文泽,算是我哥哥。” 余晓晓从小丸子里抬起头,很快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点了点头:“亲生的哥哥吗?” “我……生父,向氏现在的董事长向弘山。”向舒怀说,“他——较为固定的情人,只我知道的就有二三十个,排得上号的子女大概十几个吧。” 余晓晓震惊地张大了嘴。 “以他们那些人的标准,不算多。”看到她的表情,向舒怀只道,“向文泽的母亲是名模特,是omega,曾经带着他一起住在向家老宅。我们确实很小就认识了。” 余晓晓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她想到,向舒怀呢?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曾听过的、关于对方不太好的话。总之就是……那些,除却对于性别的攻击和臆测外,大多就是关于她身世的。 他们说,向舒怀是—— 余晓晓不愿意去想那个词。 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那、你妈妈呢?” 第18章 “你妈妈呢?” “她去世得早,”而向舒怀只是说,“我都快记不得了。” 说这话时,她神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怀念或悲伤。 可余晓晓仍然觉得很糟,她“啊”了一声,有些说不出话了。 于是,她们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余晓晓埋头叼着吸管,不敢抬起头,却又忍不住想要抬起眼、看看坐在对面的大冰块现在是什么表情。毕竟,这是向舒怀经历的事…… “余晓晓。”这时,向舒怀忽然叫她,“我可以……嗯,吃你的小肉串吗?” 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沉重里,余晓晓抬起头,愣了两秒,才回答:“……不行。” 话出了口,她的思维才迟迟跟上。 余晓晓想着小吃的事,也不知不觉将刚刚的低落抛之脑后,只是肯定自己似的点点头,继续道,“你刚刚还说,你不喜欢吃炸的东西呢。我问你要不要的时候还一脸那——个表情。” 说着她板着脸、高高抬起头,很有些戏剧化地模仿了一遍向舒怀面无表情的样子。随后便睁大了圆眼睛,认认真真说:“所以,不行。” 而向舒怀只是望着她,轻声发问:“……真的不行吗?” 她声音放软和了些,微微低着头、眼睛从下方湿漉漉地望着余晓晓,彬彬有礼,又带着点试探和示好似的,让余晓晓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只小猫。 真的就像是小猫在问——你好,我可以吃一点点你的饭吗,喵? ……这个大冰块,绝对是故意的吧! 余晓晓很有些愤懑地想,明明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模样,冷冷淡淡的,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怎么就能看起来这么让人没办法…… 她脸皱成一团,不甘不愿地将小肉串分给了对方。 “好吧。”余晓晓说,“只给你一串!” 只是到最后,那些小肉串都被她们分着吃掉了。之后,两人又尝试了许多不同种类的小吃,有向舒怀脸那么大的一整只电烤鱿鱼、挤满了番茄酱的高高薯塔,还有余晓晓小时候一直被爸妈勒令不许吃的好大一座冰沙塔。 终于餮足之后,余晓晓挂在身旁人肩膀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鼓起的小肚子,软乎乎的。 “啊。”她满足地叹出一口气,“好好啊。” 向舒怀被她搭着肩膀,身体好像有些不自在地绷得很紧,却站在原地没躲。闻言,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余晓晓的手一眼,什么也没说。 “干嘛呀,向舒怀。”余晓晓不乐意了,“怎么啦,里面都是好吃的,你吃你也有好不好!我还有腹肌呢。” 向舒怀半信半疑:“你?” “当然啦!”余晓晓用力点点头,“我很厉害的!” 说着,她挽起t恤的袖口,把肌肉线条鲜明流畅的手臂塞到向舒怀眼前,“你看你看,都是肌肉!我好不容易才练出来的,你干嘛不信我啊——” “好了。”向舒怀没办法地应,“我知道,我信。” 她嘴里这么说着,却不肯抬起手碰碰余晓晓的手臂肌肉,余晓晓当然不乐意,向舒怀往后躲,她就一个劲地凑上前去,势必要让对方心服口服。 “我真的很厉害的!”余晓晓嘟囔着,伸出手去抓对方的手腕,“你都不碰碰看,你怎么知道!哇,大冰块,你看看你的小细胳膊。你都不锻炼,身体又不好,肯定也有软绵绵的小肚子——” 她抓住了向舒怀的手腕,趁着对方一时挣不开,就要去戳对方软乎乎的腰部。 向舒怀被她闹得没办法,又接连被碰到腰间的痒痒肉,只能一边退一边求饶:“啊、我知道我知道了,别闹了,余晓晓……啊!我、我错了……” “哼哼,”听到对方求饶,余晓晓才收回手,得意起来,“这还差不多——那你摸一下!” 向舒怀被弄得没力气,只好认输地伸出手,轻轻按了按余晓晓肌肉紧实的上臂。 因为刚刚的打闹,缺乏锻炼的向舒怀喘着气、脸颊上浮起些许绯红,显得尤其生动。而她的手又总是冰冰凉凉的,纤细又苍白,这样轻轻落在余晓晓的手臂上,像是……像是,一朵翩翩停落了瞬间的玻璃蝴蝶。 ……好奇怪。 明明刚刚打闹的时候距离那么近,余晓晓都没觉得有什么的。 但只是被向舒怀这样碰了一下手臂,她却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奇怪的感觉蹭在那块肌肤上,脸颊也要烧起来了。 “啊、啊……我们,”余晓晓脸通红,“噌”地下意识收回了手臂,目光四处乱转着,“——我们、啊,对了!我们要不要去玩那个?” 那是旁边一家打气球的摊位。相比与旁边的各色美食,店面的生意有些冷落,气球板旁边就是各色奖品,大大小小的玩具摆满了架子。余晓晓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一眼扫过去却也提起了兴致:“嗯,向舒怀?去嘛——” 看到面前人点了点头,她就兴致勃勃地拉着人的手腕冲到摊位旁边,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后,便拾起激光枪塞给对方。 “啊,”跌跌撞撞跟到这边来,怀里又被塞了把激光枪,向舒怀抬起眼看她,举动里流露出几分无措,“我没碰过这些……” “我教你嘛!”余晓晓笑起来,鼓励地将人向前推了推,“试试。” 向舒怀有些为难:“但是,我不会打,还会浪费次数……” “那有什么的。”余晓晓满不在乎地挑挑眉,“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一把打不到就再打一把,可以一直玩到晚上——别这么紧张嘛,又不是专业射击手训练,有什么浪费的。” “……我做的不好。”而向舒怀这么说。 说罢,她迎着余晓晓的目光,有些内疚似的微微抿了抿唇。 这时候的她,听起来一点也没有那时宴会上高高在上、完美又冷淡的样子了。 第19章 不像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冰块讨厌鬼,反而有点像是余晓晓朋友家的几个妹妹——有点小心翼翼的,看着别人的眼色,况且向舒怀一定是习惯了表现得完美,以至于反而对这些无所适从。 这让余晓晓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不好就不好呗,只是玩而已。” 于是余晓晓说。她鼓励地向前倾了倾身,望着向舒怀的眼睛笑起来。 “——没事的,向舒怀。你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做得完美无缺才行嘛。” 闻言,向舒怀愣了一会儿,才重新紧了紧端着枪的手,说:“……好。” 第19章 “……那,”向舒怀道,“我试试。” 她慢慢端起枪,在摊主和余晓晓的指导下很谨慎地试着瞄准,红色的小激光点对准气球的下部。 向舒怀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后,勾着扳机的手指用力下按。 啪。气球应声炸开。 见状,向舒怀也睁大了眼睛。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还有些发懵似的,手指微动了动:“啊……” 余晓晓就在旁边小海豹一样啪嗒啪嗒地鼓掌。 “好厉害呀,大冰块。”她说,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你很有天赋嘛!” 向舒怀轻声回了一句:“……谁是大冰块啊。” “你嘛。”余晓晓理直气壮地说着,一点没有被人捉住起外号的心虚,“你又没有表情,每天还都是这个语气,就是大冰块呀。” 看到向舒怀转回目光、怄气似的拧起了眉毛,她就笑得更开心了。 再开第二枪时,向舒怀就不显得那么紧绷了。 她好像终于接受了这只是个最普通的街边小摊的游戏,不再严肃得像是要参加什么国际射击比赛一样。 余晓晓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她食指扣下去,接连的动作不太熟练,却显得很轻松似的,而气球“啪”地炸响。一声、一声、一声。 最后向舒怀十发打中了六发,对应第三等的奖品。她眯着眼睛在奖品里挑了片刻,拿到一只粉粉的小猫咪爪形钥匙扣,是个按下肉垫就会发光的小照明器。 余晓晓在旁边看她攥着那个做工拙劣的小钥匙扣,神情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一时担心对方会因为没能拿到满分而不高兴,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叫人:“向舒怀!” 向舒怀便转过头:“嗯?” “我想要这个。”她指指那个小钥匙扣,“就这个。” 谁知道向舒怀瞥她一眼,淡淡道:“不行。” 余晓晓眨眨眼睛:“啊?” “你刚刚还叫我大冰块。”向舒怀就一本正经地说,“不给。” “给我嘛。”余晓晓缠上去,“你要什么我帮你打!向舒怀,这个就送给我嘛——” 向舒怀就利用那一点点身高上的优势,将握着钥匙扣的手举高。余晓晓往上跳,她就举得更高。 眼看余晓晓缠人无果、伸长了手够又够不着,脸颊气鼓鼓地就要上手了,还是向舒怀被缠得没办法,率先先服了软,将小猫爪塞给她:“好了,给你。” 余晓晓就满意地哼哼一声,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 将战利品好好揣进了口袋里后,她接过向舒怀手里的枪,掂了掂重量。 随后,余晓晓调整好站姿、干脆地架起枪,觑着眼睛试了试瞄准,便偏过头对向舒怀笑起来:“那,你想要哪个?” “我……”向舒怀犹豫了一会儿,视线在展柜上流连着,迟迟没能决定,“我——” “没事,慢慢挑。”而余晓晓道。 说罢她转回目光,瞬间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气球炸开。 一击即中,她歪了歪头,对向舒怀一笑:“——你想要什么,我都打给你。” 余晓晓喜欢玩,大部分运动都多少上过手,射击也不例外。她国外真枪实弹地上过靶,还在业余比赛里拿过几次奖,玩的相当不错,如今碰上小朋友们玩的射击游戏就更不在话下。 激光枪的准星略有些偏移,不过影响不大。余晓晓几乎没花时间调整,眨眼便拿了十发十中的满分成绩。 搁下枪时余晓晓转过头,正看到向舒怀怔怔地望着自己出神。 目光和余晓晓的撞到一起时,她才忽然地反应过来,慌慌忙忙收回视线。 “我厉害吧。”余晓晓被她吃惊又崇拜的目光看得有点翘尾巴,便得意地冲人笑起来,“想要哪个?” 最后,向舒怀选中了一只毛绒玩具小狗,有她两个手那么大。 小狗的毛发是浅黄色的,耳朵下垂,缝着歪歪扭扭的豆豆眼,看起来有点笨笨的模样。 “就要它啊。”余晓晓伸手搓搓毛绒小狗的头,在旁边嘀咕,“它看起来不是很聪明耶。” 而向舒怀只是摆正了毛茸茸的小狗头,将毛绒小狗举到面前与自己对视片刻,然后将它摆到脸旁边展示给余晓晓,笑起来。 向舒怀笑着,轻声说:“很可爱。” 那个微笑自然而然地绽放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孩子一样,仿佛冰川融化般生动又鲜活。 因为玩闹,向舒怀面颊红润着,神态轻松。那双神采流溢、微微弯起的黑眼睛让她看起来终于不像冰雪雕成的了,不再完美无缺、高高在上,而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 余晓晓心脏“扑通”漏跳了一拍。 她愣愣地注视着这样的向舒怀,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 还是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叫她,才让余晓晓猛地醒过了神来。 “……余晓晓?” “啊、我,我们……”她掩饰地别过红着的脸,拉起向舒怀的手腕,“我们再去里面看看!” 夏日的天黑得晚。等到终于玩了尽兴时,天幕上也已经挂起了点点烂漫的星星,洒落在安静的夜色中。 作为一晚上具有仪式性的结束,两人决定坐公交车回家,大概是运气够好,还顺利得到了后排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 公交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向前,大开的车窗里流进道路上温热的风。 余晓晓还余兴未消,从车窗里向外不住地张望着。看到外头连绵亮丽的霓虹光,她兴奋地转过头想叫向舒怀,却忽然感到肩上传来了一点重量。 是向舒怀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她轻轻皱着眉,怀里还抱着她们刚刚打气球得到的玩偶。毛茸茸、缝线有些粗糙的小狗脑袋搭在臂弯,随着车辆行驶而小幅度晃动。 向舒怀实在太瘦了,没什么肉,人也是轻飘飘的。只有在睡着的时候稍微鼓起脸,脸颊有些圆圆的弧度时,才流露出稍许与她年龄相仿的稚气。像刚刚玩闹时一样。 于是余晓晓想起——这个大冰块,好像还比她小些呢。 ……等下次有机会,就让她叫自己声姐姐听听吧。 这么想着,余晓晓轻轻挪了挪身体,让对方靠得更合适一点,随后打了个哈欠。 听着耳畔平稳而舒缓的呼吸声,她不知不觉也感到些许困倦。 于是,余晓晓闭上眼睛。 平稳行驶在夜幕下的公交车里,两人头靠着头,挨在一起睡着了。 第20章 “……大冰块?” 一个声音忽然穿透了黑暗,在身边响起。 “——向舒怀?向舒怀!” 向舒怀睁开眼睛,猛地坐直起了身体。 逐渐清晰的视线里,是余晓晓有些受惊、睁圆了眼睛的脸。 “大冰块……”她好像有点吓到了似的,试探地叫她,“怎么啦?你现在醒了吗?” “啊、我……” 向舒怀睡得头脑发晕。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办公室,从六点钟开始处理前几天积压下来的文件,余晓晓则是上午时候来找她玩的,因为她忙,就自己在旁边写写画画。而她刚刚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们一起出门那天之后,余晓晓似乎就已经把她当作是玩伴了。尽管因为工作的原因没能再拉她出去,余晓晓却时不时来公司找她,三番五次邀请她一起去玩。今天也是一样。 想起这些无关的事,让向舒怀逐渐得以从心悸感中抽离出来。再开口时,她声音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事。” “哦……”余晓晓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忧似的,将桌子那头的热茶递到她手边,“喝一口?” ……明明她自己喝的是冰咖啡。结果每一次来都会带一大壶养生茶,像粥似的,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向舒怀。向舒怀不好辜负煮茶的阿姨的辛苦,面对着余晓晓那双眼睛,也实在是做不到拒绝。 她于是只好接过,抿了几口,慢慢吞下其中的薏米仁。 茶的确很热。热度顺着流入躯体之中,梦中浑身森冷的恐怖感觉也慢慢消退下去。 向舒怀扶着马克杯的手指终于不再抖了。 “你刚刚做梦了吗,向舒怀?”而余晓晓说,“我都不知道趴着睡觉也会做梦哎……是噩梦吗?” 第20章 向舒怀心里一跳:“……我说梦话了吗?” “没有。你没说话。”余晓晓摇了摇头,“就是……你肩膀一直抖,呼吸也在颤抖,但是又醒不过来。像,嗯、像——” 说着,余晓晓有些迟疑了,自己鼓着脸回忆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更好。 “——像在哭一样。” 她最后这样定论。 望着那双干干净净、因为她的噩梦而忧虑的圆眼睛,向舒怀感到有些不自在。 她敛了敛视线,下意识说:“……我没哭。” “嗯,对啊。”余晓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就是有点像,所以我有点吓到了,才叫醒你的——啊,说到这个,大冰块,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易特助告诉我你很早就来公司了,一直在处理工作,不过很早是多早啊。七点?六点?” 她望着向舒怀的神情,张大了嘴,“——还真是六点啊。” ……她是怎么知道的? 向舒怀有些困惑。明明自己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 “这——么早。”余晓晓把自己挂在桌子上,咧了咧嘴,“哇,大冰块,你的下属真惨……你应该付很多很多加班费吧?法务部门也一定很厉害很厉害的吧,不然向氏肯定要在劳动局被告到炸掉……凌晨五点钟,温暖的被窝,甜蜜的睡梦里,忽然被一个电话叫起来加班——” “早九晚五。”向舒怀无奈地把那杯茶推过去,挡住她呲牙咧嘴的鬼脸,“向氏没有加班文化。” 余晓晓歪了歪头:“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向舒怀道,“我给自己工作,不算加班。” “呜啊。”余晓晓撇嘴,“歪理邪说——” “都是这样。像余董创业那段时间,也肯定很忙。”向舒怀说,“况且,即使不工作,我也没有什么事做。” 余晓晓眨眨眼睛,很是好奇地刨根问底:“你没有什么喜欢的事吗?” 向舒怀回答:“没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没有。” “那,像是吃好吃的、睡觉,这些最普通的,也都没有?” 因为生病,她一直不太吃得下东西。睡觉则更糟。要么失眠到第二天,要么就是那些噩梦…… 向舒怀如实回答:“没有。” 可看着对方逐渐拧起的眉毛,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也许没有给出对常人来说合适的答案。像是她烫伤那天在医院里一样。 而因为她不正确的回答,刚刚还很自然的气氛也逐渐冷了下来。她又搞砸了。 ……余晓晓生气了吗? 向舒怀不安地抿了抿唇,轻声问:“……怎么了?” “啊,我就是……有点好奇。”余晓晓说,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手痒似的,想摸一下向舒怀的头发,但没有动,“大冰块,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呀。” 说着,她自己率先猜了起来,“哇,是不是那种,像机器人一样严格划分时间,精密到几分几秒,每天辗转在学校、补习、公司和课程班,从会说话就开始接触商业,什么也没有玩过?” “……不是。” “居然——!” “我小时候,不在向家长大。后来才作为私生女回去的。”向舒怀道,“我没有经历过这些。”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余晓晓的表情却明显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啊,我……”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很愧疚地说,“对不起啊。” 她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向舒怀不明白。 只是,她有些本能地不想看到面前的小孩露出这种表情。 于是她说:“——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余晓晓果然是个小孩,脾气也是一阵一阵的,在路上还垂头丧气地不敢看她,等到了食堂、打好饭菜,她已经又忘记了刚刚的难过,转眼就开心起来。 她坐在向舒怀对面,眉眼间尽是无忧无虑。 “向舒怀,”余晓晓笑着说,“这个鱼排炸的好好哦。你要不要来一块?” 向舒怀其实没有什么食欲,刚刚做了那样的梦,她喉咙里还残留着些许反胃感。 只是,看着余晓晓那双亮晶晶的、兴高采烈的眼睛,她不免也有些被感染。于是向舒怀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余晓晓就将自己的餐盘向前推推,让向舒怀夹走最大、金黄色最漂亮的那一块鱼排。 “怎么样怎么样,”然后她凑过来,眼睛盯着向舒怀咬下第一口,“是不是很好吃?我觉得外皮炸的好脆,鱼肉也特别嫩——” 向舒怀就点点头。 “嗯。”她说,“很好吃。” 余晓晓就嘿嘿地笑起来,很是没心没肺:“对吧!” 看她那副样子,还以为这份鱼排不是她刚刚在窗口打的,而是她自己炸出来的呢。 而余晓晓仍然兴致勃勃,迅速吞下嘴巴里的米饭,说着:“我听易特助说,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食堂会有甜点哎,她还给了我每天的菜谱。我记得……嗯,今天好像是巧克力慕斯!等到下午茶的时候,要不要一起来?” 她歪着头,眼睛圆圆亮亮的,蓬松毛茸茸的头发因为动作而一跳一跳,那副兴致高昂的模样,真的像极了精力旺盛的小狗。 向舒怀于是说:“不过,狗狗不是不能吃巧克力吗?” “对啊,那怎么嘛。我们两个又都不……”余晓晓表情懵懵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才有点反应过来,“——诶?” “哎呀!”然后她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向舒怀!咬你哦——” 在忽然浮起的笑意里,梦的海潮终于从她的身体中彻底退却。向舒怀已不再想起自己的噩梦,她的高中时代、飞散的日记、哄堂的笑声和窃窃私语、那张轻飘飘的嘲弄的脸—— 看着那个小狗生气似的表情,向舒怀只是垂下脸,微微地笑了。 第21章 她又在做梦了,向舒怀清楚地知道。 这一次,她梦到的是那个晚上,在充满烟火气的小广场。 余晓晓问她——你妈妈呢? 她回答:“她去世得早。” 谎话。 下一句是——“我都快记不得了。” 彻头彻尾的谎话。 向舒怀从没有一天忘记过。 那从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她的生母还有继父,在她无数个梦魇里缠绕着她,潜伏着、等待将一切都拖入深渊。 她本以为,今天这个梦也是一样。怨魂们将死而复生,两人扭曲狰狞、垂死的脸很快就会浮现在她面前—— 可是,她却只看到了那天晚上的余晓晓。 那是她听到向舒怀母亲过世时的表情。 她大概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看在向舒怀眼里,那副表情好像看到了路边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于是难过地垂下耳朵的小狗一样。 ……鲜少有人觉得她是可怜的小动物。哪怕是最了解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易安宁也没有。 这让向舒怀不免感到有点新奇。 她望着面前的余晓晓,一时忘记了梦里怨魂们的模样。 ——直到下一秒,梦里的余晓晓消失不见,她忽然开始失重、迅速地下坠。 一直、一直坠,坠到最深最深的黑暗里,而黑暗中潜伏着她最可怕的记忆。那些记忆就要回来了,就像每个噩梦里一样。 这时,黑暗中,向舒怀在面前的地上发现了一只小狗。 是那时候她们在广场打气球得到的玩具小狗。 浅黄色、做工有些拙劣,应该是山寨版,但是毛茸茸的,有两只黑豆子一样圆圆的眼睛。在她的梦中像是守护神一样,浑身散发着浅白的光。 漫无边际的黑暗层层席卷,几乎将向舒怀彻底包裹,仿佛窒息般浓厚。 而玩具小狗英勇地昂起头,冲黑暗大叫:“汪!” 于是黑暗被它吓退。 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向舒怀也醒过来。 ……她才发现自己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手边的资料散着,电脑还亮着屏幕运行。桌面的一角,就摆着刚刚梦里那只勇敢的毛绒小狗。 眼睛酸疼得厉害,向舒怀滴了眼药水,强撑着直起身子,试图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里。 只是她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睡眠太少,小憩了一会儿反而更困,一时昏昏沉沉地提不起力气,心绪也安静不下来。 以这种状态看方案,恐怕多久也是白搭。 向舒怀叹了口气,放纵自己向后仰去、陷进柔软而坚韧的办公椅里。 ……她总是想到余晓晓。 那个吵吵闹闹、幼稚得不行的小孩,一天到晚精力旺盛地到处上蹿下跳,好像永远也不会累。大概就是因为总想到那个人,才会平静不下来的。 因为她总待在向舒怀办公室的缘故,连房间里也都残留着她身上那种浅浅的、淡奶油面包一样软绵绵的甜香气味。 第21章 尤其那个总是被余晓晓抱着搓来搓去的小狗玩偶,简直像是刚从烤面包炉里拿出来的一样。 还有,那张长沙发旁新添置了一张小小的茶几,为了方便来人放手中的东西,或者喝一杯茶…… 这些陌生的细节,都让向舒怀感到不安。 ……不过,那应该只是常人之间,作为玩伴再普通不过的举动罢了。 至于余晓晓,只是因为太单纯、太不喜欢寂寞,才把身旁最近的自己当作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对象,哪怕自己是惹她讨厌的情敌。 无论是……同情也好,因为从悠的拜托而不得不履行的义务也好,还是对朋友的渴望也好,那都不是应该给她的,向舒怀最清楚,尽管她偶尔也会忘乎所以。 像是她对余董说过的那样,余晓晓……很好。只是不该和她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手腕上陈旧的伤一扯一扯地,又开始隐隐地作痛。好像在提醒向舒怀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伸出手指,用力按住那块横亘着、已经再没有痕迹的伤疤,掐按得指尖生理性地打颤,指甲浅浅划破了手腕的皮肤,渗出点点血痕。 “……我知道的。”她喃喃,告诉自己,“我知道。” 她不会再错了。那样的错误,一次已经足够了,不会再有。 她决定——等到下次见面,就与余晓晓说清楚吧。 * 这个留给她们说清楚的机会,并没有来的太晚。 向舒怀熬了小半个通宵,到凌晨四五点、天光开始泛亮时实在熬不住,打算去里头休息室的床上躺一会儿。结果一睁眼,就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安宁怎么没叫她? 时间差不多。等把这份合同改完,再去吃饭吧。 这么计划着,向舒怀用力揉按着发疼的眉心,一只手捞起床边的毛绒小狗,脚步摇晃地走出休息室。 她一抬眼,忽然在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余晓晓正趴在茶几上画画,闻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神情一下子开心起来。 余晓晓叫她:“向——” ……自己连头发也没梳! 向舒怀后退一步,“砰”地带上了门。 她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倚靠着门,只觉得脸颊发烫。 她早该想到的。 安宁每天八点半准时来办公室向她汇报工作,除非办公室内有访客。而不需要申请就可以直接进她办公室的只有两个人,要么是在国外的姐姐,要么就是余晓晓。 而自己刚刚连脸也没有洗过,头发蓬乱,甚至怀里还抱着那只毛绒小狗。这绝不是合适待客的状态。 ……大概是作息太不规律,精神有些恍惚,她才会这么疏忽的。 向舒怀很快收拾好自己,换了件长袖的上衣,决定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好好睡一觉。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上了毛绒玩具。反正余晓晓是个笨蛋,或许注意不到这些细节,要是不带,反而有些欲盖弥彰。 她吐出一口气,再次推开门。 余晓晓果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只是盘腿坐在沙发前,大咧咧地仰起头看着她笑。 她套了件颜色很亮的卡通t恤,在这个沉闷空旷的大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鲜艳得几乎有点晃眼,耳边别着数位笔一摇一晃。而余晓晓身下坐着的是个很柔软的宽大坐垫,向舒怀一眼看去认出那是会客室里闲置的。 那个垫子是什么时候——算了。 向舒怀叹出一口气。 “向舒怀!”余晓晓浑然不觉,开开心心叫她,“我今天带了红枣花茶,你要不要喝?” 向舒怀犹豫了一下,没说出不要来。 “赵姨说这个对身体特别好。”余晓晓于是伸长了手,将那个保温壶递给她,“而且还提神!正好现在是上午,也不影响睡眠。喏。” “谢谢。”向舒怀接过,在余晓晓亮晶晶的期盼眼神里,故意硬下心肠没有喝,而是放到了一边,“我可能要工作一会儿。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对方摇摇手,很开朗地笑起来,“你忙!易特助和我说了,你们最近都超——级忙的。我在这里画一小会儿,不打扰你,嘿嘿。” “……好。” 起初坐回办公桌前时,向舒怀还有点不太自在,余光还能瞥见盘腿坐在那里、垂着头画画的余晓晓,略略扭着眉头,认真而专注。 她得花上些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去注意那个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余晓晓。 待到后来逐渐看入了神,向舒怀一心扑在合同上,一时忘记了其余人的存在,也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待到终于将最后一则存疑的条款也修订完毕,向舒怀抬起头、动动酸疼的脖颈,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一点钟了。 她一挪目光,就看到余晓晓正伸长了手、悄摸摸地去够自己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动作小心翼翼。一见她向自己投来目光,便像是被抓包了一样,露出有点抱歉的笑容来。 “你做完了吗?”余晓晓望着她,笑容开朗,“我是不是打扰你啦?” 那神情很灿烂。棕色的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小块封存了太阳光芒的琥珀,几乎显得有些刺眼了。 “……没有。”向舒怀只得说,“差不多已经做完了。” “太好了。”余晓晓就兴奋地从垫子上跳起来,“那你要不要去吃饭?今天的菜谱有很好吃的小炒肉!啊,现在稍微有点晚,但我们应该还能赶得上最后一波——” 向舒怀叫她:“……余晓晓。” “嗯?”对方不明所以地投来目光,神情全然开朗,“怎么啦?” 她说:“你不必等我的。” 余晓晓睁大了眼睛,没明白:“啊?” ……必须继续说下去。向舒怀勒令自己。 “我。”于是向舒怀开口,声音平常。双手藏在桌面底下,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自己掐紧了那道旧疤,“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不过,余晓晓,你不需要这样……” “你不需要这样。” 她继续道——对余晓晓,也对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安宁,或许对你说过什么话,但你不必在意这些。” 向舒怀说着,礼貌而克制地泛起微笑,她知道余晓晓这个最讨厌她露出这种神情。 “姐姐她毕竟在国外,有些过度忧虑;安宁的话,是因为那时我搬出向家大宅,她曾出于担忧邀请我与她同住。为了让她放心,我才说自己搬去的地方有人会照顾我。” ……以及,为了让她的特助真的放心,她利用余晓晓对病人的关照,故意在那天将对方叫来公司,好让易安宁见上一面。是向舒怀自己一手促成了这个误会。她只是没有预料到余晓晓会将自己当做玩伴。 她掩去了部分事实,只是轻声道,“我想,大概她误以为你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所以才对你说了些多余的话。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有所负担。” “所以,你其实不需要对我做……这些。” “我们只是寄住关系而已,余晓晓。我很感激你帮了我,允许我借宿在你家。”向舒怀说,“况且,我一直很忙,我们重合的兴趣也并不多。比起我来说,你有更合适的玩伴。” 她觉得,这些应该足够了。 撇清关系,告诉余晓晓这些不是她的责任,以及告知对方自己很忙。 向舒怀没法再说出其他的话,即便她清楚地知道,激怒余晓晓、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刻毒傲慢的人,这样的效果一定会更好。 她有些逃避地想——反正,对面前这个单纯的小孩来说,大概也已经够用了。 ……于是,向舒怀抬起视线,让自己去看余晓晓的脸。 可是——可是。 她看到,余晓晓站在那里,只是露出了有点悲伤的担忧神情。 她的眼睛好亮,单纯而剔透得不可思议,映着能够将人灼伤的明亮阳光。向舒怀被看得几乎感到一阵羞愧。 用着那副神情,余晓晓说:“……所以,没有人能照顾你吗?” 第22章 那天的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那个大冰块不肯回答她。明明自己才是说那些话的人,却低垂着视线、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余晓晓盯着她的发顶刚想开口质问,易特助就敲门进来了。 她们要谈工作,余晓晓只能抱着东西回去。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还看到那个讨厌鬼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什么嘛。 余晓晓想起来就觉得委屈。 她鼓着脸,拨开那块浅粉色的奶油,用力将蛋糕上的小草莓戳穿。 那是什么表情啊。她不明白。 明明话是向舒怀自己说的,又不是她在欺负那个讨厌鬼…… “喂。”她戳着可怜的鲜草莓,气呼呼地抬头叫对面的朋友,“你别笑……!!你笑什么啊!” 第22章 古蔚嗤嗤直乐,连忙摇头:“我没笑。” 她是个女alpha,长卷发,染着梅子色的紫调口红,笑起来很有风情。古蔚是家里最大的女儿,也是和余晓晓一样被按着学习公司事务的难姊难妹。好容易到周末放了个假,才终于被困扰的余晓晓约出来。 会约古蔚,就是因为她的恋爱经验最丰富,前女友不下十几任——余晓晓倒也没有仔细想,为什么要找恋爱经验丰富的朋友咨询她与向舒怀的关系——结果,约她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自从余晓晓开始讲自己的烦恼,古蔚就在那闷着头憋笑。 余晓晓瞪着眼睛,作势要把叉子上的草莓丢到她身上去。 “我已经够惨的了。我妈非按着我待在公司,现在又遇到这种……你干嘛呀!”她说着,郁闷地一口咬下去,“你不是说要给我建议嘛——你要再笑,我就赶你出去了!” “我真没笑,真的。”古蔚微笑着说,“我就是觉得有意思。” 余晓晓嘟嘟囔囔:“我可没觉得哪有意思……” “是是是。”她朋友忙说,“我就是感觉——听你的说法,你那朋友应该是挺成熟一个人吧,被你带的也好幼稚啊。这算什么,绝交宣言?” 余晓晓垂着头盯了蛋糕半天,说出:“……她不是我朋友。” 古蔚又笑。 “既然你这么纠结,就去问问她呗。”她说,“找她问清楚就知道了。” ……她倒是想。 那天后,向舒怀好像就打定主意不理她了。家不回、微信也不回,她再去公司,每每也是易特助负责接待她,歉意地告诉她向舒怀在忙——比起向舒怀,她倒是个十足的好人。一旦余晓晓问她什么有关她老板的话,她就神情歉疚,义士似的紧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她又不见我。”余晓晓说,又开始戳起来盘子里可怜的小蛋糕,声音很低,“我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搞不懂向舒怀。说了那么一长段,话里话外要与她撇清关系,但却只字不提自己的感受。 那个讨厌鬼,又说易特助对她们的关系有误会,又说自己很忙、不适合与余晓晓成为玩伴——却不说自己对余晓晓是喜欢还是讨厌。 ……还有那副表情。 明明是余晓晓看了就来火的那种冷淡微笑,一副完美而疏离的模样,她那双黑眼睛却安静得格格不入,剔透到几乎显得有些脆弱了。好像是余晓晓如果当场说了什么话,她或许就会哭出来一样。 因为自己的想象,余晓晓怔住了。 ……那个大冰块,也会哭吗? 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坐在对面的古蔚开口叫她:“小鱼?” 余晓晓沉浸在思绪里,脱口而出:“……我想看她哭的样子。” 语声落地,她忽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唰”地红了。而古蔚若有所悟地看着她,笑容里意味深长,一副“野啊”的样子。 “我没有……!!!”余晓晓炸毛,“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的,懂的。”古蔚点点头,“都是成年人了,二十来岁嘛,是吧。” 余晓晓脸通红:“不是!!!” “好好。”古蔚摆摆手,不逗她了,“不过说真的,小鱼,你原来不是喜欢从悠姐来着,现在不喜欢了?” “……当然喜欢了!” 古蔚问:“那你刚刚一直说的那个人呢?” 余晓晓卡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她……她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又有什么不一样,余晓晓哪个也弄不清楚。悠悠姐厉害又温柔,没有人不喜欢她,余晓晓当然也不例外。她想成为悠悠姐最喜欢的妹妹,也喜欢悠悠姐夸奖她的时候。 ……那,向舒怀呢? 余晓晓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向舒怀对她露出那种礼貌而疏离的表情。 至于,她想要什么…… ——忽然,余晓晓一把放下了手里的餐叉,跳起来。 古蔚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小鱼?” “我知道了!”余晓晓扯起双肩包转身就跑,顺便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下次请你和你妹妹喝酒!” 将摸不着头脑的古蔚甩在身后咖啡厅里,余晓晓跑得飞快。 这些事情,明明再简单不过了。 想不通那个大冰块是什么意思,那就去揪着她问清楚;她不见自己又怎么样?反正她向舒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余晓晓不信她永远都不出办公室;至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这就够了。 她很快赶到向氏,前台两个姑娘都已经认识她了,扫描余晓晓手里的通行证时还顺手抓了两颗糖送她吃。出电梯后照例是易安宁来接待,她一看余晓晓,就条件反射地露出有些歉疚的神情。 “易特助!”余晓晓叫她,“我今天又来啦。你们老板还是不在嘛。” “啊……嗯。”易安宁神情尴尬,“老板在忙。” “那我多等她一会儿。”余晓晓笑起来,“我去会客室里等,总没有问题吧?不会打扰你们工作的。” 易安宁似乎有些拿不准主意。余晓晓就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她。 “你忙你的嘛,不用管我。这样也不行吗?”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易安宁犹豫片刻。才终于开口:“实在抱歉,您——” 忽然,她背后那扇办公室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 “安宁。”是向舒怀的声音,“没事,你去忙吧。” 易安宁回过头,迟疑地想阻止:“但是,老板……” “没关系的,学姐。” 易安宁只得点点头,有些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待她走后,向舒怀推开门,轻声对余晓晓道:“进来吧。” 她披着件外套,还是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模样,又显得一双眼睛更黑更剔透,在室内灯光的照映下,整个人像是玻璃做的一样,长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那道声音也又低又轻,听来有些疲倦。 ……她又在生病了吗? “向舒怀。”余晓晓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对方语气平静:“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所以我来问清楚。”余晓晓仰起脸,盯着她那双月亮一样的深黑眼睛,“向舒怀,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吗?” 而向舒怀没有回答。 她只是别开脸避过余晓晓的目光,敛起目光,一个字也没有说。 “向舒怀。”余晓晓又认真地发问,“你讨厌我吗?” 仍是沉默。 终于,向舒怀开了口:“我……” 一声嗡响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是余晓晓揣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的喵喵声。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去看手机,对方也垂下视线、去检查那条新信息。 “啊……!”她睁大了眼睛,抬起头,与向舒怀对视,“是——” “姐姐说要回国了,大概半周左右。”向舒怀说,“你也是?”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 “——悠悠姐要回来了!” 第23章 ……所以,她们最终还是又一起出来了,为了给归国的从悠挑选礼物。 商城里的人其实算不上多,只毕竟也是挺大的公共场合,声源众多,到处是成双结对来往的人影。向舒怀置身于其中,只觉得胸腔中传来一阵阵缩紧的恐慌。 她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哪个幻觉就置身于其中。 这不算什么。向舒怀告诉自己。她伸出手,暗暗掐紧了手臂上未愈的那道划伤,用疼痛提醒自己。这不算什么。 其实应该是没有的。她现在的状况虽然不大好,但也远不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单也就只在大学第一年她才被幻觉所困扰过,经历过治疗后就好很多了。 “向舒怀?” 见她迟迟没有跟上,走在前面些的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几步找回来,仰起脸看她,“怎么了?” 向舒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走吧。” “喔……”余晓晓应了声,好像还有点不太放心似的,仍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两遍她的脸,“你没有不舒服吗?会不会这里人太多了?” 向舒怀不知道对方具体想象了什么,不过,余晓晓似乎觉得她生了某种很严重的病,还总给她带那些养生的东西,什么芝麻薏米、各种海鱼、还有乱七八糟的人参果冻(味道相当不妙),她解释也没有用。 “真没有。”向舒怀只能无奈道,“不是说要把香水全都看一遍,搜集定制的灵感……不走吗?” “还不是担心你嘛。”余晓晓嘟囔,“你不打算挑挑看吗?还是说已经决定要送姐姐什么了。” “嗯,决定了。” 余晓晓“唰”地转回头:“是什么呀?” 向舒怀答:“游艇。” 第23章 “啊???”她睁圆了眼睛,“真的?真送游艇?” 她得到的是向舒怀点点头的回应。 余晓晓撇撇嘴,像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似的,脸皱成了一团。 “真没品味……”她嘀咕了一句,伸出手戳戳旁边大冰块的手臂,“你,你看起来明明挺厉害的嘛,怎么这么没品味啊!!你当初干嘛和我抢那条项链啊,直接送悠悠姐一张支票不就完了嘛。” “姐姐最近正打算添置艘游艇。”向舒怀故意说,“这么说,姐姐自己有信息素,香水也没什么用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信息素和香水,那肯定……” 余晓晓辩驳了好几句,忽然又提起了新的兴致。 “啊,对了,悠悠姐的信息素!你觉得是什么呀。我觉得肯定是薰衣草还有百里香的味道!梦幻又暖和,淡淡的,特别温柔——” 说着,她眼睛里已经快要溢出来亮闪闪的小星星了,身后好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拼命摇啊摇、甩得像是螺旋桨。 可惜,一样也不对。 可以说是正相反,从悠不是那么柔和的人。 “向舒怀?”余晓晓拽拽身旁没有回话的人,圆眼睛干净又无辜,全是对自己的悠悠姐的向往和崇拜,“你在听吗?” 看着那双眼睛,向舒怀忽然有些失去了逗她的兴致。 ……就算不对,又怎么样呢。 总之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嗯。”她于是点点头,轻声说,“大概是吧。” 余晓晓倒也不失望,已习惯了她的寡言。 她自己精力十足,拽着向舒怀的手腕到处跑,遇见每家的香都要过去看看。试出最喜欢的一种香调、记在备忘录里,还不忘和向舒怀点评一番,叽叽喳喳的像是只小鸟。 向舒怀就跟着她,像在每场晚宴和会议当中那样,适时地作出回应,这对向舒怀来说从来都最简单。 被拉着的手臂阵阵刺痛着,但那痛感仿佛十分遥远,就像是耳旁的声音一样,恍惚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另一具躯体之中一般。 向舒怀只能够感到自己逐渐具象化地逼近的恐慌,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也难怪安宁最近担心她。向舒怀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些。 其实,她也是能够感觉到自己有问题的。余晓晓又不是什么坏人,假使她说自己不舒服,余晓晓不可能不放她走。但她就是选择了沉默,不拒绝地接受了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逐渐,疼痛也慢慢地消弭了,被另一种来自记忆中的感觉所吞没。向舒怀感到有点反胃,随后就是麻木。 这么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怀,向舒怀?” 她忽然惊醒过来。 ——是余晓晓不知何时已经站住了脚,停在她面前,有些忧心地仰脸望着她。 “向舒怀。”她说,“你还好吗?脸色真的好差……” 余晓晓松开了她的手腕,想试试她的体温,却忽然发觉自己手上蹭着一抹血痕。 她循着方向望去,发现是向舒怀手腕处的袖口也被血沾湿了一小片,已经呈现出有些干涸的深色,看样子伤口不小。 余晓晓吃了一惊:“啊、对不起。是什么时候……” 那视线让向舒怀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想要将手藏向身后。 “你不疼吗。”余晓晓抱歉地皱着眉,轻轻抓住向舒怀的手,向上挽起她的袖口,“别动,让我看看。” 她的手指也好烫。像是太阳一样。手上传来的热度让向舒怀一时恍惚,没能躲开。 她胳膊上的伤是因为早上低血糖晕得厉害、去接咖啡时不小心摔倒把马克杯打碎了,才留下一道斜斜的划伤,从腕间亘过臂弯,倒不是故意弄伤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伤口似乎因为外力又有些开裂渗血,实际却并没有多疼,至少对于向舒怀来说。 但袖口下的纱布血迹斑斑的样子显然吓到了余晓晓。 “……啊。”她声音里也有点惊惶,“商、商场咨询台之类的应该有医药箱吧?我们去处理一下——” “没事。”向舒怀试着挣开她的手,试着轻声安抚,“不用管。” “……为什么?”闻言,余晓晓猛地抬起了头,“你不疼吗?” 向舒怀想如实回答自己无所谓,不过,看面前的小孩惊惶欲哭一般的神情,这似乎不是个合适的答案。 况且她没什么力气了,而余晓晓望着她伤口的视线也让向舒怀觉得自己很赤-裸。她只想早些陪对方选好给从悠的礼物,然后离开这里,或许还可以回什么地方睡一觉、休息一会儿。 “别管这些了。”于是向舒怀说,“走吧。” 看着余晓晓的神情,她试着增添一枚砝码,催促对方放弃关注自己无聊的伤口,“余晓晓,你还没挑完给姐姐的礼物呢。” 这句话让余晓晓的神情里增添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恼怒。 “——你说什么?” 看那表情,显然她不是没听清,想要向舒怀再重复一遍。 ……她的判断似乎失误了。 面对余晓晓,她总是失误。明明对方是个简单又天真的幼稚鬼而已,可向舒怀一直以来的经验却好像忽然都失去了作用,哪个也不再起效了。她笨拙愚蠢得自己都想要发笑。 “你不疼吗?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余晓晓几乎在质问,“我刚刚碰到你伤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向舒怀没说话。 “你难道不知道疼吗?”余晓晓抬高了声音,“疼了就说啊!” 向舒怀用力挣开了她的手,紧抿着唇将视线投向一边的橱窗,一言不发。 “向舒怀。”见她不理睬自己,余晓晓愈发恼怒,“向舒怀!” 她抓住人的袖摆阻止对方离开,紧盯着向舒怀质问,“为什么不说啊?” ……向舒怀挣不开她的手。 “向舒怀,你不会疼的吗?你难道真的是机器人吗?” “……与你无关。” 余晓晓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什么?” “我是说,”向舒怀一字一句道,“与你无关。” 她望着对面的人的眼睛,那澄澈的、琥珀似的浅棕色瞳孔当中,格格不入地倒映着她那张苍白又消瘦的难看的脸。 看到其中自己的模样让向舒怀几乎感到一阵羞赧,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为什么总是这样? 余晓晓总是在问这些话。没有人照顾你吗、你不知道疼吗、你难道真的是机器人吗? 对。向舒怀想回答,对啊,对啊。 她就是这样的人。 无亲无故的扫把星、没有人类情感的冷血动物、狠辣阴险的疯子、余晓晓嘴里说的机器人。一个都没错。 如果不这样,她不可能活下来。她向舒怀就是这样的人,也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可是、可是——这与余晓晓有什么关系? “……向舒怀。”对面的小孩咬着牙叫她,眼睛都快红了,“和我没关系?” 看她那副伤心又愤怒的表情,好像她是第一天知道向舒怀原来是这种人似的。 明明自己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看着面前的余晓晓,向舒怀几乎要感到有些同情了,然后就是好笑。 ……她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向舒怀点了点头,礼节性地露出了微笑。 “对,余晓晓。”她说,语气平静如常,“我怎么样,与你无关。” 第24章 宽阔的、荒废了的森林广场,受伤的小金鸟在雕像的底座旁做了自己的小窝。 这里的夜色安静而美丽,不远处便是水源,而雕像石头的基座可以为它挡去纵过林间的风。小小的金鸟打算在这里筑巢,养好翅膀上的伤,再去看一看北方的雪。 夜已晚了,森林中逐渐变得寒冷。 即便蜷缩在自己填满了树枝、落叶和绒毛的窝中,一阵风吹开,金色的小鸟依然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小鸟抖了抖羽毛。 它不由抬起头,望向石头基座上高高的雕像。 那傲慢的雕像少女仍是高抬着头、仰望着天际,一言不发。 她站的那么高,好像在天空里一样,像是月亮一样透明,没有石头或树木为她遮风,又没有浑身取暖的羽毛。 ——她难道不会冷吗? 金色的小鸟想。 夜晚森林的风呼啸,小鸟望着雕像的面容,不觉有些担忧。 “晚上好,雕像。”它彬彬有礼地问,“你冷吗?” 雕像仍然不回答。 小鸟思索着,等到风终于停息时,它在自己绒绒的尾羽里拔下了一根最长、最柔软的羽毛,跳上石头基座,将自己的羽毛盖在了雕像蜷曲的膝盖上。 金色的羽毛富有光泽,在月光的照映下,像是太阳一般闪耀着金芒。 第24章 “你好,雕像。”金色的小鸟问,“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就不冷了?” 而傲慢的雕像终于开口。 “——走开,离我远些。” 小鸟说:“什么?” “走开,愚蠢的小鸟。” 雕像少女冷冷地说。 “我不需要你的羽毛。” 她仍那么高、那么遥远,甚至不屑于垂下头去看金色的小鸟一眼。 一阵风吹来,将长长的金色羽毛从雕像上吹开,羽毛打着旋、被风卷裹着掉入林木间,看不到了。 …… 余晓晓埋着头,画下最后一笔。 她看着自己的草稿,气得直咬牙。笔下雕像少女傲慢而毫无表情的美丽面孔,与她记忆里那天的向舒怀无限地重合了,显得愈加高高在上、面目可憎。 那个讨厌鬼!!! 一想起来那个大冰块,余晓晓就气得要死。她恨恨地瞪着笔下的形象,又不能砸板子、又不能把笔扔出去,最终只能气呼呼锤了两下椅子,恶狠狠地磨牙。 她又想起来那个大冰块那时候冷冰冰的口吻。 “别管这些了。” “与你无关。” “对,余晓晓。我怎么样,与你无关。” 不是、向舒怀她——她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余晓晓简直要气死了,偏偏又没处去发泄。当天向舒怀走的干脆利落,连多余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余晓晓也气得拉黑了对方所有的联络方式,之后,两人当然就没再见过面了。 上次也是。明明是她自己把自己弄了一身伤、苍白的要命,却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余晓晓担心她是多此一举一样。 画是画不下去了。余晓晓瞪着自己的草稿,简直想让笔下的小金鸟超进化成一头巨大的金鹰,拿大翅膀糊那个讨厌鬼一脸。 她“嚯”地撞开椅子站起身,焦躁又恼火地绕着客厅到处乱走。 客厅本来也就那么大,余晓晓转了几圈,很快绕到紧闭的次卧门前。她一抬眼,视线里撞进门上孤零零的一枚便签,上面的日期还是七月份的。 余晓晓抬起手,将那张浅色的贴纸用力拽下来,想团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谁管那个讨厌鬼住在哪、是不是又加班到凌晨。向舒怀不是也说嘛,她的事情与余晓晓无关。 无关就无关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余晓晓恶狠狠地想。 我!才!不!在!乎!呢! 她这样告诉着自己,只感到胸腔里困着一股陌生的愤怒。 那怒火如同岩浆一般滚烫,四处冲撞着、试图挣脱束缚,蛮横而剧烈地灼烧,流遍了她的身体。 忽然,余晓晓站在那,脑海中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感到手中那张轻飘飘的便签纸上,也萦绕着与那个大冰块身上相似的、那种清透飘渺的冷淡薄荷香,带着草木的清苦气味。好像能平息人胸腔里灼伤的感觉一样,让余晓晓忍不住想嗅得更仔细些—— ……她、她又不是变态!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余晓晓一把松开手中的便签纸,逃也似地离开了次卧门前。 她脸颊烫的厉害,简直快烧起来了。 余晓晓脑海中乱成一团。她觉得,自己简直被那个大冰块气到脑筋不正常了,不然哪有人会拿着别人写过字的纸、产生那种想法,这也太——太—— 身体里奇怪的灼热感迟迟消退不下去,余晓晓又不敢再待在家里,害怕自己又产生什么奇怪的变态想法。 她干脆草草收拾了背包去道馆打拳,想着等练上一阵、累得没力气了,应该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大概因为是工作日,道馆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在场馆各个角落怼沙袋,她教练盘腿坐在台边,指导新人出拳的姿势。余晓晓草草扫了一眼,看见几个熟人。 她很快热了身缠好护手带,对着惯用的沙袋戴好了拳套。 按下计时器时余晓晓想,她一定要把面前红不拉几的沙袋想象成向舒怀那张讨厌的、带着高傲而疏离的微笑的脸,好好解决自己的恼火。 可是真到要打第一拳的时候,余晓晓又犹豫着下不去手了。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讨厌的大冰块那么瘦、那么纤细的样子,要是真的……那样做的话,她不就成欺负人的人了吗。 ……可向舒怀嫌她是多管闲事的蠢货的时候,可没有在意过这些。 这么想着,余晓晓又昂扬不起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盯了沙袋一会儿,还是决定放空脑袋、什么都不要想,才再次抬起了手臂。 砰。 一拳拳破空,快而重地接连落在沙袋上,发出利落的闷响,直打得沙袋在原地震动着,上方连接的铁索也发出晃动的声响。 一时间,满室尽是她面前沙袋发出的重响,仿佛大地也在随之而震动。 余晓晓挥汗如雨,脑海只中一片空白,拳腿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裹挟着干脆的风声。 砰、砰砰、砰。她胸腔里无处挥发的、涌动的激烈情绪,也尽数随着一拳拳冲出了身体,散在沉重的沙袋闷声里。 几组下来半个小时,余晓晓走到镜子旁喝水,正瞥到之前对练过的熟人往她这边看过来。 “哎!”她抬手擦擦汗,叫对方,“练吗?我休息会儿,咱们来组三分钟的?” 闻声,对方连忙摇了摇头,咧着嘴边说边往后退:“别别,我不敢。” “干嘛呀。”余晓晓摸不着头脑,“我都好久没来了。哎,不是,你别躲着我呀——” 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冲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到角落去了,正在原地困惑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是她教练,不知从哪摸过来瓶冰镇的乌龙茶递给她,笑容有些暧昧。 “喝点。”她冲余晓晓挤挤眼睛,“降降火。这么大火气。” 余晓晓接过冒着水珠的冰饮料,不明所以:“我怎么……” “没怎么,小鱼。年轻人火力壮,好事。”教练就笑,“就是吧,还是要悠着点……别到时候吓着人。” 余晓晓一头雾水:“吓着谁?” “你的那个人呀。” 明明她连教练在说什么谜语都不知道,结果脑海中却浮现了那个大冰块的样子。月亮一样苍白而透明的肌肤,还有剔透的黑眼睛…… 余晓晓脸“唰”地红了。 她的反应让教练心领神会地点起了头,拍拍她肩膀,鼓励了两句便离开了,留余晓晓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懵。 这都是什么—— 她反应了一会儿,简直想把一团乱麻的脑袋往沙袋上面撞。 为什么总是、总是想到那个讨厌鬼! 她来打拳本就是为了放空脑袋的,这下倒好,思绪变得更乱了。 余晓晓正抱着脑袋懊恼,忽然听到装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一接起来是从悠。 悠悠姐说,她刚下飞机准备回家休息,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刚好最近有个画展。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悠悠姐回国、还可以把准备好的香水亲手送过去,可余晓晓却意外有点提不起劲。 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第一反应与往常不一样,只下意识问:“那个……悠悠姐,那个谁,她应该不来吧?” 从悠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轻柔地问:“谁呀,晓晓?” “……就那个,”余晓晓嘟囔,“向舒怀。” 她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加了一句:“我不想看见那个讨厌鬼。” “小舒她工作忙,明天不来。不过,怎么啦晓晓。”从悠语带笑意,“是吵架了吗?” “没有。”余晓晓嘀嘀咕咕,泄愤地用手里的饮料瓶捶了捶地板,“谁和她吵架……” ……那个大冰块丢下几句话就走了,她想吵也吵不起来。当然没吵架了。 从悠在通话那头就笑。 “那,晓晓。”她声音温温柔柔,“明天见哦。” 第25章 第二天。 正是中午时分,又是个灿烂的晴天,八月的太阳高高挂在无云天空里,将地面照得一片晃眼的金灿灿。 余晓晓臭着脸,盯着从悠身边的人。 ……说好了向舒怀不会来。 “小舒是因为临时会议安排有变化来着,她今天没什么事了,刚好也想来看画展。”从悠笑意吟吟地走过来牵她的手,“没事,晓晓。一起嘛。” 从悠在国外晒黑了些,吊带衫、红栗色的头发高高扎起,露出肩臂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她生着双弯弯的笑眼,眼尾微微拉长上挑,缀着一颗泪痣,望着人笑起来时显得温柔而蛊惑,让人忍不住信服她所说的任何话。 余晓晓没说话,任由从悠把自己牵过去了。 从悠问她:“怎么嘛,晓晓,表情这么差。” “……我。”余晓晓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里满是委屈,“我不想见到她。” 第25章 “哎哟,晓晓。”从悠没办法地笑起来,抬手蹭蹭她的脸颊,哄小孩一样,“没事没事,晓晓。不委屈了。对不起啦,嗯?” 心里仍然乱七八糟地怄成一团,哪怕耳畔便是悠悠姐的温声,也没有丝毫的好转。余晓晓的大脑好像停转了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只下意识地不愿意让旁边的向舒怀看她的笑话。 在悠悠姐的连声安慰里,余晓晓怄气鼓着脸抬起头,却只看到那个大冰块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一旁的街道,俨然对这里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像她们分开那天一样,明明是很热的天气,向舒怀却仍穿着宽松的长袖和长裤、严严实实地遮住皮肤,而将黑发随手扎在颈后,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垂着眼帘、神情冷淡。 在炎炎的阳光照射下,她缺乏血色的苍白肌肤显露出某种脆弱的透明来,真的就像是冰雕成的一样,让人止不住地感到在意。 余晓晓下意识想到,不知道当时对方手臂上那道划伤,现在好了没有…… 意识到她正看着自己,向舒怀抬眸冷冷扫她一眼,只向旁边退了几步、让开足够的空间。那反应冷淡而干脆,别说对话了,连多余的注视都没有给余晓晓半个。 ……这个大冰块!! 余晓晓愣了半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咬着牙,气得想把背着的帆布包直接扔到那讨厌鬼的头上去。 不理就不理!难道——难道自己就很想和她说话吗? 她气呼呼地想着,自己本来也是要和悠悠姐出来玩的,才不在乎向舒怀那个讨厌鬼! 余晓晓打定了主意,便立刻恢复精神、重整旗鼓,霸占起了身旁悠悠姐的注意。 她躲进从悠遮阳伞的影子里、和人亲密地挨在一起,抱着从悠的手臂谈起了对方在国外的经历。 正值中午,太阳晒得晃眼,热气几乎从地面蒸腾而来。就是躲在遮阳伞的阴影底下,也感觉不到几分清凉。 谈笑间隙,余晓晓偷偷回过头、瞥了落在两人身后几步的向舒怀一眼。 只看到向舒怀平静地一步步跟着两人,因为过于灿烂的阳光而半垂着头、被晒得脸色极为苍白,而嘴唇更是没一点血色,只不时抬起手来擦擦汗,连脚步都有点摇摇晃晃的。 三人行从来都是这样。今天大概是因为知道余晓晓不高兴,从悠顾及她的情绪,难免对她更加照料、一时多少也忽略了向舒怀。 余晓晓赌着气想,反正那天向舒怀都说过了,她的事情和余晓晓没有关系。 向舒怀就算真被太阳晒晕过去,也不关自己的事。 这样想着,余晓晓收回目光。 可即便继续与悠悠姐高高兴兴聊着天,她还是止不住地感到在意,忍不住想要再次回过头、看看对方的状况如何了。 从前也是,不舒服也不知道说一声。余晓晓怄得心烦。她向舒怀又不真是机器人,不会疼也不会难受。 ……烦死了! “悠悠姐。”她对从悠撒娇,“外面好热,我们进商场里面吧——我刚好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喝的奶茶,你去里面等我一会儿,我去买!” 从悠点点头,伸手揉了把她毛绒绒的头发说好,又转过头对向舒怀道:“那小舒,我们进去吧。” 见两人的身影很快进了大厦,余晓晓跑到步行街对面买奶茶,没排上多久的队,很快也捧着三杯奶茶进了商场。 从悠和向舒怀在拐角旁边等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余晓晓老远就看见向舒怀随意地倚在墙边,说着话、边抬手来挽起颊边散落的碎发,面容上泛着浅浅的轻松笑意。 那笑意点亮了她月亮一般深黑剔透的眼睛,显得尤其鲜活而动人。 ……明明刚才她在的时候,向舒怀冷的像块冰一样,连话都不屑于说一句。现在面对悠悠姐就这么放松,还露出那种表情。 余晓晓看着,简直要气死了。 她气冲冲地走过去,故意站进两个人中间,大叫:“——悠悠姐,我回来啦!” “这杯是你的,悠悠姐,三分糖。”她说着将其中一杯插好吸管,十分周到地递给从悠,“还有剩下的两杯——” 将另两杯也都插好吸管后,余晓晓故意瞥了旁边的向舒怀一眼,先喝了一口自己左手的,又将右手里那杯也喝了一口。 她宣布: “——这两杯,我要都喝了。” 向舒怀盯着她讶异地压了压眉毛,被余晓晓气笑了:“……哈。” 余晓晓就得意地哼一声,故意转过身去不看她,自觉扳回了一局。 从悠无奈叫她:“晓晓……” “姐姐。”向舒怀叫她,轻轻摇摇头,“没事,我不喜欢吃甜的。” 才不是。余晓晓立刻想。 之前去公司的时候给她带甜品,没有哪次不是都好好吃完的。 “——走吧,姐姐。” “姐姐”那两个字果然又被她念的缱绻无比,又低又轻,缭绕着柔和的雾气似的,亲密又眷恋。 闻声余晓晓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满脸恶寒地腹诽着,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怎么自己叫悠悠姐就叫不出那种感觉…… 而她听到向舒怀继续道:“画展中午才开,姐姐。我们在商场里逛逛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个大冰块仿佛是故意的一样,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叫从悠“姐姐”。 她也丝毫没了刚刚在外面跟着两人时那副小可怜的样子,那与从悠肩并着肩同进同出、悠闲谈笑的模样,任谁都要误以为她们才是一对壁人。 而余晓晓尽管再怎么抱着从悠的手和她撒娇、话里话外排斥向舒怀,也只被当作是天真任性的妹妹。 又一次在珠宝店被柜员当作是被情侣约会时一方带着的妹妹,余晓晓气得直磨牙。 她站在原地看向舒怀挑选项链的样式、与柜员交谈什么颜色的宝石更适合从悠的肤色,因为柜员的调笑而与从悠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简直想直接冲上去、揪住那个大冰块的领子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拉着从悠转身就走,还想—— 还想—— ……想什么? “……悠悠姐。” 结果最终,余晓晓只垂着头、对身旁的从悠说出。 “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课……就不去画展了。我先走了。” 她将那两杯甜得嗓子疼的奶茶丢进垃圾桶里,“咚”的一声。 余晓晓转身落荒而逃。 * 等余晓晓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什么都没玩,就只坐在那里闷着头喝酒,醒过神来才发现桌上摆满了空酒瓶,确实喝了很是不少。醉意中余晓晓倚着车,昏昏沉沉叫了代驾回家。 ……本来说要戒酒的。 可是说好要陪她戒酒的那个讨厌鬼,都和她划清界限了。余晓晓不满地想,这叫什么啊。 大概是酒喝的太多了,酒吧里冷气又不足,她只觉得身体里灼烧着一种陌生的燥热。 而周身萦绕着陌生的甜香气,甚至盖过了酒味。 那甜太浓了,浓得让人快要窒息。 余晓晓用力呼吸着,压抑着胸腔里陌生的渴望,只感到自己好像快要被点着了。 那灼热的岩浆在身体里到处冲撞着,她同时却前所未有地具有力量,有什么东西必须、必须要被发泄出来,无论用任何方式—— 她摇摇晃晃地登上楼梯,摸索着钥匙拧开门。 ——扑面而来的冷香。 一瞬间,仿佛潮水哄然涌满了身体,余晓晓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在向舒怀身上隐隐约约闻过的气味。清澈、浅淡,仿佛融化了月光一样,薄荷似的冷而透明的味道。 原来,那是向舒怀的信息素。 ……好香。 身体中燃着的渴望似乎被抚平了一瞬。 而随即,昏昏然的脑海中更变本加厉地涌起这样一个念头,好像是深入骨血的某种本能,是叫嚣着占有、叫嚣着破坏的欲望。 这渴望要求余晓晓打开那扇门、抓住里头藏着的诱人的信息素源,制止她所有的反抗,用力掐紧omega脆弱而柔软的脖颈,咬住她的腺体,然后、然后—— 余晓晓被自己吓坏了。 不该这样。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嘴唇已快要咬出了血,只为了让自己站定在原地。 眼前被欲望染得一片水雾朦胧,余晓晓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不可以这样。 不行。她不会这样做。不会对任何人、不会对向舒怀。不可以。 余晓晓被困在烈烈燃烧的高热里。 不可以。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克制着骨血中本能的渴望,呼吸困难、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终于,余晓晓意识到。 第26章 她迎来了自己作为alpha的第一次结合热。 ——因为向舒怀。 因为她最讨厌的情敌。 第26章 向舒怀是在车上意识到不对的。 那时她与从悠在展厅分开不久,自己开着车想要返回公司处理事务,颈后腺体一跳一跳的隐痛却愈发剧烈,连带身体也陷入高热的泥淖里。 即便用着抑制贴、早早便注射过干扰剂,对这一阵清朝的抑制却仍然寥寥。 不过几秒,车中已充满了她信息素的气味,丝丝缕缕、缠绕不散,向舒怀的身体已经开始失力,她伸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一片滚烫。 ……好热。 身上每一处感知好像都被无限地放大了,她好像被吞没在漩涡里。 她咬着牙,忍住所有声音。 向舒怀对这种感觉是熟悉的。 因为自行破坏腺体的时候过于粗糙,她的结合热虽然来得极少,却每次都格外剧烈,如同身体中席卷过一场狂然的风暴,结束时没有哪次不是像死过一样痛苦,每每都让向舒怀心有余悸。 或许是……因为白天和身为alpha的从悠待的太久了。向舒怀仍心存一丝侥幸。也许等回去了、再注射一针抑制,就会没事了。 可是,根据过往的经验,她知道自己的神智至多还能撑上五分钟,过了时间,任由她有如何的意志力,也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而对于陷入热潮的omega来说,一旦信息素在公共场合大范围扩散,迎接她的就只有无边无尽的灾难。 五分钟。 只要有一丝可能,向舒怀都不会让自己出现在医院。现在对她太重要了。她不会让任何人抓住自己的把柄——尤其是这方面。 五分钟。 她不可能去公司,无论回哪一处住宅都已经来不及了;酒店更无法保证安全,尤其对于一眼便知是陷入热潮的omega;安宁可以来接她,但她仍需要在公共场合等上超过十分钟。 就只有……余晓晓。 她的家,离这里的车程并不远。时间足够了。 看那小孩白天时草草离开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她与从悠太亲近而气得很了,多半会约朋友出去、在外面玩一个晚上。 也许挨过一晚,自己也就会觉得好些了。等到时候症状轻一些,就让安宁接她去其他地方休养。哪怕采取些更极端的措施——像大学那年一样。 思绪一转,向舒怀做出了决断。 她终于回到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向舒怀潦草反锁过门,找到自己的小药箱,抖着手给自己来了一针。 没有任何效果。 向舒怀眼前早已看不清什么东西,剧痛和本能的渴望侵占了神经,哪怕是从书桌摸到床上的那几步路,她甚至都不慎跌倒在了地面、再摸索着才爬上床。 身体过敏的感知已经逐渐模糊了,向舒怀浑浑噩噩地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发抖,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下跌破了膝盖,血迹沾污床被、结成小小的一块。 好甜啊。 她隐约闻得到那种烤小面包的奶油甜香,软绵绵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棉被一样暖,那是余晓晓的气味。好暖和。 ……因为她是在余晓晓的家里。 就在这时,向舒怀才迟迟地感到了愧疚。 明明在那番话之后,自己和余晓晓之间的任何关系——如果有的话——应该也都结束了,她没理由再住在余晓晓家中。 可现在遇到麻烦,她又擅自地利用了对方,还趁余晓晓不在进入了对方的家,尽管余晓晓没有收回钥匙。 这样想着,向舒怀却本能地将脸埋进散发着和暖香气的柔软棉被里,试图汲取到更多,好能够在痛苦中得到一丝安慰。 好热…… 汗水已经打湿了身下的被褥。向舒怀挣扎着蜷起身体、被吊在渴望之中反复煎熬着,嘴唇已咬得鲜血淋漓。 她早已经神智恍惚,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却又反复被热潮重新扯回痛苦不堪的人间,苟延残喘着。 时间过去。 向舒怀这样昏顿而痛苦地不知过了多久,却刹然被一种对危险的知觉穿过了脑海。 ——是一个陷入结合热的alpha! 那是她所熟悉的气味。 以及,陌生的威胁感。 几乎是本能般,向舒怀猛地起身、握紧了口袋中的刀,她迟钝地反应着,辨认出那信息素的气味是…… ……余晓晓? 不。向舒怀下意识想要否定。分明余晓晓还没有分化,即便她现在就回来了,也—— 电光石火间,向舒怀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还没有分化”。 就是说,余晓晓随时都可能会分化。而也许就是她热潮期汹涌的信息素,才诱使对方出现了结合热的症状。 ——这完全是她的错误。 向舒怀手指一松,下意识放开了手中的刀。而与此同时的,她却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错误而伤害余晓晓。 可是,假使陷入结合热的余晓晓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本能地想要强行标记她的话—— 那熟悉却陌生的信息素愈发浓郁而刺激、一点点逼近着,无形地扼住了向舒怀的咽喉。她已经本能地、因为压制感而开始战栗。 她呼吸困难。 那代表着,这alpha已经彻底被唤起了。 ……该怎么办? 在强势的alpha信息素逼迫下,向舒怀手指发着抖,给自己的特助发去了一条求救的信号。 窒息感剧烈地上涌,向舒怀抖得快要握不住手机。 这种……发生在热潮期omega和失去理智的alpha之间的强行标记,只有暴力与本能,和那些普通的、恋人们之间的标记是不同的。截然不同。 ……她也许真的会因此而死。 次卧门外的脚步声。 不要。 深深潜伏在记忆中的噩梦又在重新被唤醒,向舒怀浑身发冷。她感到好恶心。 她又一次想起那一天。血腥的味道在鼻端和口腔里上涌,逐渐蔓延。她好想去摸那把可怜的小刀。 拜托。 那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余晓晓似乎走过来了。 不要,余晓晓。 她从来无法在不伤到余晓晓的前提下将对方制服,尤其对方此时还是个失去了理智、陷入结合热的alpha。什么都来不及了。 向舒怀的脑海中一团乱。所有一切欲望和恐惧都在尖叫。 也许她的求生本能会占据上风,她会握紧手中的刀、彻底毁掉她曾经倚赖过和幻想过的所有天真善意; 也或许她还心有最后一丝善念,她将闭上眼睛,任由一切发生、任由自己被撕毁。 向舒怀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直到那一秒真的来临。 别进来……求你。 向舒怀咬着嘴唇忍下所有声音,紧紧蜷缩起来,只是自欺欺人地用手指紧紧掩住颈后的腺体、试图将自己的存在彻底藏起。也许,也许余晓晓不会发现她—— ……救救我。 而她只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 “向舒怀?” 是余晓晓。 “向、向舒怀——” ……她真的在哭啊。 “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向舒怀——” 隔着门板,余晓晓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湿漉漉的好像拧一拧就要掉下眼泪,“呜……怎么办……” “——我在,余晓晓。” 向舒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发出这样正常而平静的声音,分明她狼狈不堪地蜷缩在被子里,呼吸灼热,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觉得,觉得很可怕……”刚刚分化的alpha啜泣着,“我有一些很可怕、很可怕的念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我觉得好可怕……” 显然她也被自己alpha的本能吓坏了。 “我、”她哭得厉害,“我是不是、应该出去……呜,我害怕我会伤害你……” 也对。像余晓晓那么天真、那么善良的孩子,单纯得要命,对性的想象肯定充满了鲜花、糖果和星星,说不定还有结婚誓言和戒指之类的,干净梦幻又神圣。她应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这些本能的施暴念头吧。 “没事的……没关系。”于是,向舒怀安慰她,“会没事的。我已经叫了安宁过来,她会带阻断剂给你——很快就没事了。” “会、呜……会吗?” 门另一边的小孩似乎逐渐地平静了下来,但仍然小声地啜泣着掉眼泪。向舒怀想,如果是面对面的话,她大概就能够看到对方那双圆圆的、亮亮的棕色眼睛了,含满了泪水,大概会湿漉漉地像琥珀一样好看。 “当然。”向舒怀说,“你现在出门,会造成恐慌的。你可以去自己的卧室待一会儿。” 第27章 “可我、”她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像瓢泼大雨里被打湿的小狗,向舒怀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我想听你的声音……” 向舒怀说:“我们可以通电话。” “……嗯。”余晓晓抽泣着应声。 门外的响动很快便消失了,向舒怀绷紧的身体骤然一松。 她瘫软在床铺中,只近乎绝望地发觉——因为alpha的信息素,自己的热潮被引导得更加汹涌而可怖,几乎快要夺去了全部的意识。可向舒怀甚至没有一点力气了,仅仅是克制欲望,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量。 她忽然开始想念刚刚那个声音了。 那个——天真又干净,那么真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感到害怕,好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样的声音。 说什么都好,哪怕讲些不着边际的话、讲讲她和她的悠悠姐青梅竹马暗恋故事,什么都好。 只要能从这样深重的痛苦里暂时救出自己…… 向舒怀紧紧攥着床单,抹去这个自私的念头。 ……安宁什么时候会来? 这些念头恍恍惚惚地在脑海里飘荡着,而没过一会儿,她果然接到了余晓晓的电话。 一接起来,立刻就是可怜兮兮的哭腔。 “呜,向舒怀……” 她几乎能想象到深陷结合热的alpha女孩蜷缩在床头、红着眼睛和鼻头掉眼泪的模样。 两人的距离太近,电话里的声音多少有些模糊失真。 片刻,没听到这边回应,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满地叫:“向舒怀——”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喝醉酒了似的、又像是梦呓一般,有点蛮横,偏偏又带着委屈的哭腔,让人想起小狗圆圆亮亮、眼角委屈地下垂的眼睛。 任谁听了,都要以为是那个叫“向舒怀”的人在蛮不讲理地欺负人。 向舒怀失笑。只是她实在没力气了,笑也笑不出什么声音,说起话来的嗓音也有些哑。 “嗯。”她说,“我在。” “向舒怀。”那边仍在很不满地嘟囔,还是可怜巴巴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这都是什么小学生交朋友的控诉啊。 原来结合热会让alpha变得这么幼稚的吗。还是因为余晓晓本来就是这么幼稚的人。 向舒怀有点无奈地哄小孩:“我没有不理你。” “你怎么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指责地加大了音量,听来十分义正言辞,“你有!你不理我!” 于是,向舒怀故意问:“我怎么不理你了?” 那边卡壳了好一会儿。 “你、呜,你……”余晓晓好像一时想不出什么道理了,终于才说出,“你就是有!你不理我,还躲着我,连话也不和我说……” 她越说越委屈,也丝毫没发觉向舒怀是在捉弄自己,一时连掉眼泪也忘了,只是认认真真地列起了向舒怀的斑斑劣迹。从搬进她家开始,一直到昨天的不欢而散。念念叨叨、委委屈屈的,简直像是受了委屈之后嗷呜嗷呜不停的小狗—— 向舒怀原本是不想笑的,可电话那头的小孩听起来实在太好玩了。于是她悄悄将手机放远了点,兀自轻笑出声。 她窃笑的声音似乎被通话另一头的alpha捕捉到了。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余晓晓没有抬高音量控诉她,只是停下了声音,忽然认真地问: “你笑了吗,向舒怀?” 因为专注以及高热导致的低哑,那裹在电波中、念着她名字的声音一时显得尤为陌生,又那么干净而真诚,直直地撞进耳朵里,好像澄净的潺潺溪流一样。 听到那个声音,向舒怀的心脏忽然有些不受控,奇怪地漏跳了一拍。 好奇怪。 向舒怀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只将之归因为热潮影响下的异样。 “……我、”她出口的声音有些打结,停下来整理了半秒才恢复如常,“什么?” “你笑了吗?”余晓晓便认真地重复,语调也真的好像她喝醉那时一样,“因为,你刚刚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向舒怀,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听起来不好吗? 向舒怀还以为自己听起来正常的不得了。 在热潮反复的折磨里,她刚刚甚至还恍惚地想过,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估计还能去开一个不露脸的线上会议,做些无聊的、不那么重要的决定。 明明她的声音那么镇静、反应也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自己是负责安慰和引导的人,而余晓晓才是又慌又怕,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的小孩。 但是余晓晓却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真的有种奇怪的、准确的直觉,又每每坦诚得令人心惊。 “我……” 向舒怀忽然有些答不上来。 说自己没事,这最简单,尽管她与“没事”截然相反。向余晓晓示弱——向任何人示弱——都不会有任何好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反正余晓晓看不到她如今狼狈的状况,她怎样说都可以。 可是,可是—— “……我、”她最终说出,“我……不太好。” 她现在不好。 身体好烫,向舒怀甚至不剩下半点直起身体的力气,只能蜷伏在床铺间发抖。而腺体则剧烈地抽痛着,剧痛穿透了四肢百骸,几乎每一下都将她整个席卷。 意识一片混沌,可是热潮汹涌地占满了脑海、紧紧抓着她,她甚至连昏过去都做不到。向舒怀仿佛已经煎熬了一个世纪更久,可时间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而这样的折磨还会持续至少一个星期,甚至更久。 只有在与对方说话的片刻里,她才感到稍微好些。那让向舒怀意识到,至少她还不真是活在地狱里,还可以获得一点点轻松。 她感觉非常、非常糟糕。 但向舒怀永远都说不出那些话。这样四个字,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啊……”余晓晓的话音听起来很难过,“我——我能做什么吗?” ——话一出口,向舒怀就有些后悔了。对方愧疚的声音又让这种懊恼更甚。 她这是在干什么啊。 “没事的,我已经比刚才好些了。”于是,向舒怀很快便问,“余晓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大概是因为高热,通话另一头的反应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有回音。 “……我。”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湿哒哒的,不妙。 “呜——” ……果然,又在哭了。 “我害怕。”那小孩哭着说,“那些想法、它们不肯停下来……好可怕。万一,万一我——向舒怀,呜,我不想伤到你……” 明明刚才都哄好了。结果现在又哭了。 她真的有好多眼泪啊。 向舒怀忽然想起。等到余晓晓明天早上醒来时,大概眼睛会肿吧。 “你不会伤到我。”她说,“不会的,余晓晓。” “……真的吗?” “当然。”向舒怀说,“我训练过的。我不会让你伤到我的。” “可是、”电话那头哭着的小孩说,“可是你那么瘦,你又没力气……” ……怎么到这时候了、在那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她还记得自己没力气啊。 向舒怀被气得快笑了:“我就是训练过!” 也不知是被她凶到了、还是终于相信了,那边犹豫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哦……”。 小狗一样委屈,好像毛茸茸的耳朵都垂下来了似的。向舒怀一听又想笑了。 这次她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余晓晓转眼就忘了委屈,不满的声音传来:“你笑什么呀——” * 结合热。 余晓晓从不知道这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她浑身烫得厉害,胃痉挛着不断缩紧,剧痛在身体各处炸响,仿佛有炙热的岩浆在身体中四处剧烈地冲撞着、试图找到出口——而所有的欲望,最终都凝成一阵可怖而残暴的冲动。 那原始的、暴虐的本能叫嚣着—— 标记她。 标记那个不听话的、胆敢锁住门藏起自己的omega。 破坏和占有的欲望在脑海中肆虐,它们尖叫着、要求着本能的暴力。控制她、拥有她、破坏她,毁掉那个天生反骨的omega,结成标记,让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你。 ——我不要。 余晓晓用力抱着头,咬紧了牙关发抖,口腔里已全是血腥的味道。她告诉自己,我不要。我不要伤害任何人。我不会伤害向舒怀。 她才知道对抗自己的本能是这么困难而痛苦的事情。可偏偏omega的信息素那么香、那么冰冷,是唯一能抚平她所有痛苦的良药。 余晓晓怕极了,怕得一直一直掉眼泪。她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彻底被本能控制身体,怕再次恢复神智时只看得到满目暴行留下的痕迹。她不想这样。 ……明明向舒怀是被威胁的omega,肯定比自己更怕的。 第28章 可是向舒怀这样告诉她。 没事、没关系,我们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也那么平静、那么冷,好像玻璃做的,就像是往日里一样,让余晓晓忍不住想要信服。好像这一切都真的没关系,也真的会没事的。 回到卧室之后,随着时间过去,余晓晓逐渐也麻木起来了。 叫嚣的兽性本能逐渐变作了耳畔尖锐而剧烈的嗡鸣,贯穿头颅,而高热让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 她整个人都好像有些失重,被陷在好热好热、软绵绵的泥沼里,无法行动、无法思考。好在那些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余晓晓终于不再害怕自己会伤害任何人。 余晓晓蜷缩在床铺里,听着通话另一头、属于向舒怀的声音。 因为她说的什么话,对方正轻轻地发着笑,为了应对她不满的控诉,又立刻说自己没有。 “我没有笑,余晓晓。”她在说,“真的。” 我才不信呢。余晓晓想。这个大冰块,讨厌鬼,就知道骗她。 她嘟囔:“你就是笑了……” 向舒怀又笑。 那有些低哑、平静而剔透的嗓音总是让余晓晓想到她深黑的漂亮眼睛。像是月亮一般,宁静而透明。 昏昏沌沌的高热之中,只有向舒怀的声音是使她得到抚慰的清凉月光。与她的信息素一样,又冷又平静…… ……为什么。 迟钝的脑海之中,忽然晃晃悠悠地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为什么要用对小孩说话的方式、那样来哄我啊。 我明明比她还大些呢…… 脑海中胡乱浮着这样的念头,高热的煎熬中,余晓晓半梦半醒地呓语着,回应对方的话。 她讲着,在那月亮一样的声音里,自己慢慢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越来越轻,直至变作了又平又静的绵长呼吸声。 “余晓晓?”向舒怀放轻了声音,试着叫,“……晓晓?” 没有回音,通话另一头的小孩已经累得睡着了。 说着话也能睡着。向舒怀有点无奈地想。真的是小孩子吗。 不过,与对方漫无边际地闲聊了这么久,热潮期的身体又过于疲惫,她多少也感到些许困意上涌。 ……安宁大概半个小时后会到,带着给她的阻隔剂,再将余晓晓送去医院。她只要注意听着敲门声、到时候去开门就好了。 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 枕边又甜又绵密、没有攻击性的淡奶油烘烤的香气,也让向舒怀感到愈加困倦。 听着通话另一边平稳而舒缓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也慢慢地睡着了。 * 在睡梦中,向舒怀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肺里的氧气也愈发稀薄,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皱着眉,翻了个身,没有醒过来。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甜香气味。 仿佛被浸泡在绵密浓郁的鲜奶油中一样,甜甜的气息渗入身体里,连带反应也变得迟钝许多。 好热…… 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时,向舒怀茫然地睁开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 她心下一沉。 ……糟了。 是信息素,极其浓郁,爆炸般从卧室开始蔓延,几乎快要实质化一般地充斥了整个房屋,属于深陷结合热之中的alpha。 这些扩散的信息素不像最初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与压迫感——但它们的主人显然身体状况极其不稳定,急需医疗介入。 不,也许更糟…… “余晓晓?”她试着向通话另一头询问,“——听得见我吗,余晓晓?” 没有任何回音。 即便将手机音量调至了最大,她也只听得到一声声急促而痛苦的低喘,偶尔有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传来,散在喘息里,内容却听不清晰。那孩子肯定很难受。 偏偏向舒怀现在这样,还不能去查看她的情况究竟如何—— 她一时沉浸在忧虑中,竟忘了要去开门。还是外面包含担忧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才忽然叫醒了向舒怀,她硬撑起身体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易安宁形色匆匆、眉头紧锁,肢体动作极为戒备。她没戴眼镜,紧攥着手中沉重的背包带,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打算报警,看起来简直做好了同因为结合热而疯狂的alpha搏斗的准备。 看到向舒怀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显然卸下了一份重担,眉目间却仍忧虑重重:“老板——” “我没事。”向舒怀让开空间让她进来,“安宁,帮我去看看她的状况。在卧室。” ……她觉得不太好。 一旦离开了次卧那扇薄薄的、可怜的门的保护,客厅里alpha信息素的气味就实在是浓郁得过分了,无孔不入,严密而霸道地入侵着身体。 仅仅是站在这里,说上几个字,都快要耗尽了向舒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她快要站不住了。 多亏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自然也觉察不出她如今被困入了怎样的窘境。向舒怀还能够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在真的脱力晕过去之前,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迈到沙发前坐好。 易安宁担忧地望着她,但是颔首道:“——好。” 她可靠的特助进入卧室,去查看里面的alpha女孩的状况,向舒怀昏昏沉沉地蜷缩在沙发里等待,只觉得体温越来越高,几乎因为过度疲惫而昏睡过去了一小会儿。 “老板。”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声音,“老板?舒怀……还好吗?” 向舒怀勒令自己睁开眼睛。恢复清醒。 “嗯。”于是她抬起眼,“怎么样?” “余……女士的状况,不是太好。”易安宁回答。作为beta,她无法通过信息素来判断余晓晓的状况,只能描述她表现出的其余症状,“体温非常高,呼吸也很急促,她的瞳孔也有放大的症状。” 向舒怀问:“对呼唤有反应吗?” “目前没有。”易安宁摇摇头,担忧地问,“老板,叫救护车吗?” “……我去看看吧。” 易安宁第一反应是想拦的,可她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就只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避免她与一个神智不够清醒的alpha独处。 一推开卧室的门,馥郁的奶油香气便扑面而来,甜得直钻入骨髓。向舒怀强撑着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了。 而满脸通红的alpha女孩只是蜷缩在床铺一角昏迷着,身体发抖、急促地喘息,紧攥着床沿的手指掐到发白,对她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仔细看的话,会发觉她嘴唇微动、不时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一时听不清晰。 ……余晓晓的状况,和她猜测的差不多。高热,无意识,信息素过度释放导致的神经兴奋。是alpha结合热最严重的时期。 向舒怀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她知道,以余晓晓现在的情况,就是去医院,也只有用药物强行阻断腺体对信息素的控制、中止结合热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对余晓晓身体的损害太大了。 这样的治疗至少会导致几个周期的激素紊乱,腺体也会产生混乱——尤其余晓晓才刚刚分化就迎来了突兀的结合热,身体本身还没有稳定下来,情况就更复杂。 ……她没理由让余晓晓为了她的错误,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方法。 让她……标记一个omega。 临时标记也可以,只要能使得alpha的本能得到满足,缓解结合热的症状。 这样就足够了。 “……安宁。”她最终决定,“你先出去吧。” 易安宁脱口而出:“老板——” 向舒怀摇摇头,安慰地向她道:“没事。我会解决的。” 易安宁不甚赞同地看着她,好像想要说什么劝阻的话,最终却只像以往一样顺从了这个决定。 “好。”她说,“那我出去了。” 离开时她带上门,门锁“喀”地轻轻跳动了一声,合上了。 ……随着门锁落下,卧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甜香的烤面包与奶油的气味,掺着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明明是已经做下了决断的,可向舒怀却紧绷得要命,她望着蜷缩在床铺一角的余晓晓好久,一时僵着身体、几乎动不了。 ……只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已。向舒怀告诉自己。没什么。 余晓晓甚至不清醒。 这只是……生理意义上算是个临时标记,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是。也许……也许只要痛一下,像是打针那样,很快就会没事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向舒怀上了床,跪坐到alpha女孩的身边,笨拙而生疏地试着释放一些信息素。 昏睡中的alpha似乎本能地被这种气味所吸引,身体动了动,发出些轻小的喘息声。 在omega信息素的刺激下,她额上微微渗出了细汗,握着床沿的手也紧了又松。于是向舒怀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第29章 ……就是这样。 她俯下身,引导alpha女孩坐起来。 “余晓晓。”她试着叫,“没事……没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没关系。我们、我们先坐起来——” 昏昏沉沉的女孩顺从了她的引导。好像是喝醉酒了那样,身体软绵绵的,只下意识地靠向她、鼻尖在她颈间蹭啊蹭,想找到那个令自己舒服的味道。 她直觉性的动作有点莽撞、却又足够温柔,而两只手臂落在向舒怀腰际,一个好像是拥抱一样的姿势。两人的体温都太高了——这姿势温暖得几乎让向舒怀心生恐惧。 她闭了闭眼睛,抹去胸腔中那些多余的情感。 她想……只是咬一下后颈的话,不脱衣服也没关系吧。 于是,向舒怀只是伸出手,拨开颈后散落的长发,将自己的颈部彻底暴露在alpha的眼前。 她的身体在生理性地战栗。 “……余晓晓。”向舒怀轻声说,“标记我吧。” 颈边擦过alpha灼热的吐息,向舒怀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本能,让自己不要怕、不要在意。 ……而这时,向舒怀忽然漫无边际地想起来,如果是她父亲向弘山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吩咐自己的下属说——“给她找个omega来”。反正在他眼里,omega也只是个工具而已,谁都不例外。 可忽然,她听到了女孩抗拒的声音。 “我、不行……” “余晓晓?” “我……呜、我不……” 这下,她终于听清楚了余晓晓昏迷后一直以来的呓语。 女孩的声音很低、夹杂着破碎的气喘,充满了抗拒和压抑:“不行……不可以……” ……她不想伤害别人,任何人。这种对暴虐本能的极度抗拒,在她昏迷之时也仍然保护着别人。尽管分化成了alpha,余晓晓也仍是那么好的人。 向舒怀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如果向弘山也是像余晓晓一样的人的话,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所有的一切,被称为家庭的丛林、野兽一样恶毒的人们、还有那些灾难。向舒怀大概也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她就是被生下来了,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又长成了另一个向弘山的模样。冷血,自私,专横,疯狂。 现在,她还要抹去余晓晓抗拒着本能的意志,让她标记自己。 “……没事的。”释放着信息素,向舒怀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谁,“没关系,余晓晓,你可以标记我……很快就会没事了。没什么。” 她听到alpha女孩带着哭腔的破碎呢喃。 “呜、向舒怀……” ……别醒过来。 已经够了。向舒怀告诉自己。 “余晓晓。” 她感觉到alpha的手。很烫,也很有力量,扶在她肩膀上,热得让向舒怀想要逃跑。 那软绵绵的热度蹭在她后颈间——是余晓晓柔软的嘴唇。两人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让人想陷下去地甜。 这没什么。向舒怀想。只是临时标记。 可是她止不住发抖。 ……好热。 向舒怀说:“标记我。” 第27章 忙碌的医院走廊。 从悠陪同着余家两位家长,在隔壁病房门前安静而焦急地等待。 很快病房门滑开,戴着防护面罩的医生从中走出。余丹春迅速站起身,迎上前去:“医生。” “患者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目前暂时不支持亲友进病房探视,等观察两个小时再说。”医生道,“患者是受到omega信息素刺激,被强行唤起结合热,导致腺体超负荷反应的典型状况——好在她与一名omega进行了临时标记,缓解了性激素的过度释放。” 一旁的余父忧心忡忡:“那,之后——” “再观察两天、做几项常规的血液检查,就可以正常出院了,当然也要额外注意与其他人信息素的接触。”医生回答,“患者的性分化相对较晚,但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发育科看诊。”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她便匆匆离开了。 余丹春站在透明玻璃前,隔着窗望着病床上自己的女儿。 病床上新分化的alpha女孩平缓地呼吸着、脸颊酡红,好在热度已经逐渐退下去了。 她不仅五官稚嫩,分化也比别人要晚些,脸颊还有婴儿肥,安然睡着时的神态仍然带着股天真稚气、无忧无虑的劲头,显得还像是没长大的小孩。 “丹姨,您先回去吧。”从悠走过来唤她,“本来也忙了一天了,您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叔叔看着,等晓晓什么时候醒了,我们给您打电话。” 余丹春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女儿的目光极为复杂。充满了疼惜,又显得有些神伤。 “小悠啊,真的多谢你了。”她感叹,“我和晓晓她爸爸都是beta,一辈子也没遇过这样的事,到晓晓这里却疏忽了。现在晓晓没有事,结果还连累到别人家的孩子……” “没有的事,丹姨。”从悠说,“我当时见了那个姑娘。是她告诉我的,晓晓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唉。”余丹春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既然你们认识,那倒也好。” 她考虑片刻,取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从悠。 “我很理解那个孩子不愿意露面、不想见我们。”她交代,“这个……算是我和晓晓爸爸的一点心意吧,就当是谢谢她帮了晓晓,让她收下了自己补补身体。” “丹姨,”从悠想拦,“她肯定不会收的……” “小悠啊。”余父也出言,“既然你们认识,就让她收下吧。” 余丹春则摇摇头,将支票塞到从悠手里。 她笑得和蔼,话里的意思不容拒绝:“我们家孩子麻烦了她这么多,一点心意。要是有什么,只管找我们。” 见推脱不过,从悠只得暂且收下了。 虽然医疗介入得有些晚,但临时标记确实足够有效,余晓晓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结合热耗尽了体力,她才暂时还没有醒来,点滴架上挂着的只是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余丹春公司里有事。交代完这些后,她又再看了自己的女儿几眼便匆匆离开了,留余父和从悠两人在医院陪护。 几个小时后,余晓晓安然醒来。 她动了动因为长时间昏睡而格外艰涩的脖颈,望望自己在旁边陪护床睡着了的爸爸,又将视线挪向坐在床边看电脑的从悠。 注意到她醒来,从悠抬起头:“晓晓——” “嘘。”余晓晓压低了声音。她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询问,“悠悠姐,向舒怀呢?” * 向舒怀不见了。 确切地说,向舒怀是在躲她,而且躲得比之前她们吵架时还更要严。 之前至少余晓晓找到公司去时,还能知道向舒怀是“在忙”,也会有一脸歉意的易安宁出面应付她。现在再到公司,得到的就只有两个字:“不在”。 不单单她本人不在,易安宁也不在。有说是出差的,也有说是赴宴,甚至她公司里还有传言,说向舒怀是去国外什么地方度假、相亲,说的有鼻子有眼。 此外,也就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余晓晓到处也找不到人。 余晓晓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对自己作为alpha的新身份有些不习惯,总觉得颈后的阻断刺刺痒痒、有些闷热,有时出门会忘记贴,此外倒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她家里人都不放心,干脆让余晓晓去从悠家住几天、麻烦从悠照顾她。余晓晓倒也方便缠着自己的悠悠姐,想找到向舒怀到底在哪。 “悠悠姐,”她趴在人肩膀上,往上凑,“悠悠姐,你那个什么,就是,信息素——” “晓晓,下去。”从悠拽着她的后领,把余晓晓拎下去,“在外面不要对别的alpha这么亲近,到时候你们再打起来。” “你又不是别人……”余晓晓嘟囔两句,任由从悠把自己薅下去了。 她被扔到小沙发上,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从悠,两只圆眼睛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困惑,几乎要实质化地糊到从悠身上了。 从悠被她看得没办法,只好问:“怎么了,晓晓?” “就是,那个……那个,悠悠姐。”她小声问,“向舒怀……她,那个就是她的信息素吗?” “还想这事呢。”从悠笑着摇摇头,“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小舒说,是她找的omega。” 向舒怀给的解释是——她的热潮期是个意外,希望余晓晓能够帮忙保密,对于引发的后续事端,她会给予余晓晓一些经济补偿。 至于余晓晓所标记的omega,只是她让易安宁通过特殊途径找到的陌生女孩而已,也已经按照惯例给了足够的报酬。 “毕竟,还是有许多omega从事这方面行业的。” 她原话这么说。 “不可能。”余晓晓摇摇头,“明明就不是——” 第30章 从悠就问:“为什么不是?” “她……她身上,总是有那种淡淡的薄荷气味。”余晓晓小声描述着,只觉得脸颊也逐渐开始有些泛红,“我之前也闻到过的。” “那个确实是她啊。”从悠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晓晓,你大概是起初闻了太多她的信息素味道,到标记的时候意识不清醒,就也以为面前的omega是她了。” “可是、我分明记得……”余晓晓越说声音越小,“就是……” “记得什么?” 满室又冷又宁静的薄荷清香、轻轻颤抖的双肩、怀中的体温…… 还有,长发被向一侧拨开,露出的纤长而脆弱、肌肤如同月光一般浅白的细瘦脖颈。在腺体的位置,模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然后,她—— 她对向舒怀……做了那些事。 余晓晓抿起唇,脸红得像是熟透了一样,几乎快要从耳朵里往外冒白烟,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些也是错觉吗? 一看余晓晓的样子,从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安慰地拍拍小孩蓬松的发顶,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她就知道小舒这个理由编的不靠谱。 只是结合热而已,况且还能完成标记,再怎么不清醒,也不至于到失忆的程度。 还说什么……“经济补偿”。过犹不及,好大的一招烂棋。也就是晓晓单纯得要命,一时只顾着害羞了,还没来得及为了这句话气到跳脚。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孩子,遇到这种事却笨拙起来了。偏偏晓晓还吃她这套…… 看着自己这两个妹妹,从悠又好笑又无奈。 不过,比起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感情,还有更烫手的事情需要她处理。 ——她口袋里那张被丹姨委托、要交给小舒的空白支票。 封口费。 平心而论,从悠是不想给的,小舒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好,再由自己转交这笔钱,不知道她又要胡思乱想什么。只是以她的立场又没有扣下的道理。 想着,从悠叹了口气。 真是劳力劳心……果然,红线也不是那么好牵的啊。 她几句应付了身旁的小孩,找到准备午饭的事让对方帮忙做,自己则趁机溜进浴室里,打算给向舒怀打个视频问问情况如何。 那边接的很快——又是小舒那个一脸严肃的小特助,听闻她的来意后便推推眼镜,很恭谨地点了点头:“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帮您转交。” 从悠还没来得及逗她,通话就在一声“多谢您”之后被挂断了。 再拨过来时,那边的就是向舒怀本人了。似乎是在卧室,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发烧,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姐姐。”她开口,神色里有些不赞成,“别动我的下属。” “我知道啦。”从悠就笑,“当然了——放心吧,小舒。” 向舒怀神情里显然不是放心的模样,倒也没再说什么。两人聊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还是老样子,仍是漫长而艰难的热潮,那个临时标记暂时没有显露出什么影响——之后,还是谈到了那笔钱。 “小舒。”从悠谨慎地措辞着,“是丹姨让我转交的,她说,如果有什么……” “我明白,姐姐。”向舒怀应了声。 她在嘴边比出拉拉链的手势,神情似笑非笑,“余董事长是个好母亲。” “小舒——” “她们还不知道是我吧。”向舒怀笑了笑,轻声道,“要知道是我的话,恐怕要更担心了。姐姐,无论……她,余晓晓有什么猜测的话,怎么都好,但是就……别让她与余董事长她们说,好吗?就当是帮我了。” “……好。”从悠最终只能答应,“没问题。我会让晓晓……” “——让我什么?” 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是余晓晓。 她扒在门边,气势汹汹,马上就要冲过来的模样, “向舒怀?”余晓晓问,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小太阳,“向舒怀!你有什么就直接对我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下一秒,通话被向舒怀那头“啪”地挂断了。 荧幕陷入黑暗。 第28章 自临时标记那天后,向舒怀便没再去过公司了。 任她如何说安宁都放不下心,一定要向舒怀搬来与自己同住,可是她毕竟没有去下属家里长住的道理。 ——对易安宁来说,作为工作偶尔关照一些、负责应对突发状况倒还好,可要她全天候面对自己的老板,恐怕也不会是多么愉快的体验。这一点,向舒怀还是明白的。 她于是随便找了名下一处近郊的房产住了,给了易安宁房屋的钥匙,任她自行选择什么时候偶尔留宿、或者来看一眼就走。 结果易安宁便拖着行李箱进了空空荡荡的客房。向舒怀干涉不来,也就作罢了。 至于她的热潮期,也就像是过往几次那样。特别难受的时候昏昏沉沉醒不过来、不得不注射成倍的干扰剂,然后在床榻里躺上整天;好些时还能处理公务,让安宁不至于彻底被积累的工作压垮。唯独可怕的是—— 向舒怀从没有想到过——一个omega接受过标记后的热潮,会有那么的难挨,哪怕那只是个功能性的临时标记。 她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无助都有了名字。身体烫得厉害,高热在身体中卷涌,而颈后的印迹时时作痛着,等待着被安抚、被满足,那双手、那浅淡而绵密的甜味、那个……那个人。 那个标记了她的alpha。 向舒怀深知这些都只是她作为omega的本能。软弱、原始、毫无意义,可偶尔在身体烧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失去抑制自己渴望的能力,也无法控制自己唇间会吐出什么样的名字。 余晓晓。她记得自己咬紧了那几个字,痛苦地低喘。余晓晓。 ……真是一团糟。 向舒怀从来不擅长解决这些问题。在给出了一个蹩脚的解释后,她干脆躲起来、将事情全部搁置,盼望着几周后标记的影响消失,一切就会重归于平静。 接到从悠来电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热潮的症状逐渐从身体中退去、那个糟糕的临时标记也越来越淡。 向舒怀在床上抱着电脑办公,心想,大概不需要半周她就可以重回正轨。 直到通话里传出余晓晓的声音。 “向舒怀!”她在很执拗地问,“向舒怀!你为什么躲着我——” 在从悠一时吃惊而没拿稳的镜头里,向舒怀看到那半个一闪而过的侧脸。 通话是她本能地按断的。 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时,向舒怀才迟迟感到了一阵懊恼。 不该挂断的。这种反应多少有些过头,太欲盖弥彰了。她应该把话和余晓晓说清楚。反正本来也不算什么。 ……但现在这样,也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随手丢开手机,发自内心的疲惫感也随之上涌。向舒怀扣上电脑、好好放在一边的角柜上,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空屋闲置已久,存放在柜中的被褥沾满了樟脑的草木苦味,闻来有些陌生,让棉被覆盖下的身体迟迟无法暖起来。 于是向舒怀意识到,她可能……在仅仅月余的短暂寄住生活里,就有些习惯余晓晓家中那种淡淡的甜香气味了。 她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沉入到困倦之中,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其实,向舒怀倒也不是不知道余晓晓为什么找自己。 ——像她那样单纯天真的孩子,总是对这种有纪念意义的关系特别有执念。像是初恋、初吻、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临时标记当然也算在其中。这么重要的关系,结果却被自己最讨厌的情敌占了去,余晓晓肯定要生她的气的。 向舒怀困得迷迷糊糊地想,反正余晓晓和从悠都是alpha,两个人之间也没办法临时标记。等过段时间、让姐姐帮自己说说情,余晓晓气一阵子应该也就过去了。 就算余晓晓实在不愿意原谅她,那也没什么。反正她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至多是像以前一样,偶尔因为从悠的缘故打个照面、或是在某几个晚宴里擦肩而过,仅此而已了。 ……就当她是偶然做了个梦吧。 现在,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逐渐浮起的昏眩感里,向舒怀闭上眼睛。 * 余晓晓接到那则求助的讯息,是在被向舒怀挂断了电话的几小时后。她驾车匆匆赶往信息中所写的咖啡厅,如约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易安宁。 见她走来,满面忧虑的易安宁从座位上站起身,似乎还要寒暄:“余女士——” 余晓晓打断她,开门见山:“向舒怀怎么了?” “老板的状态非常不好。”易安宁道,“原本她热潮的症状快要结束、体温也降下来了。几小时前却忽然开始反弹,烧得特别严重,又开始大量释放信息素。我喊不醒她,也不敢再滥用抑制类药物……” 第31章 “目前推测的原因,是因为老板已经接受了临时标记。通常来讲是需要标记她的alpha的信息素抚慰,才能够顺利渡过潮热。”她说,“只是——老板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复杂,我也不很确定,才请求您来试着帮一帮忙。” “……为什么不去医院?”余晓晓说,“既然这么严重了,还耽误在家里——” 易安宁迟疑了片刻。 她伸手摘下金边眼镜,折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中,抬起没有镜片遮掩的双眼,重新回应了余晓晓的目光。 “老板……舒怀家里的事,我没资格说太多。但,现在……既然我已经来向您求助了,我会说我能说的一切。”易安宁道。 “您知道,向家的环境比较复杂,因为出身的劣势,舒怀她本来就没有拿到集团足够的股份,只是凭借能力才掌握了如今的权力。”说着,她向余晓晓笑了笑,“一旦向家其他人发现她的病情不乐观,肯定会想方设法以休养为名义、将舒怀架空。” “况且,在向家的传统中,舒怀的第二性别本就是极大的劣势。目前对向家内部的说法是,她通过手术摘除腺体、彻底摒去了第二性别的影响。如果现在的情况被发现的话,他们也许——” 说着,易安宁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 “也许会采取一些更……上不了台面、更下作的方式,来迫使她放弃这一切。” 余晓晓越听越觉得心惊。 她问:“这种事情,也发生过吗?” 易安宁说:“……我不能说。” 听着这个回答,余晓晓的心脏好像忽然缩紧了。 ……那就是有过了。 看见她听闻此事的表情,易安宁始终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松,好像终于没那么顾虑了。 “会将这些都告诉您,是因为老板很信任您,我也认为您不是坏人。”易安宁说,语句真挚,“即便您与老板真的有什么利益冲突,您也不会采取那些低劣恶毒的手段对待她。所以,我才来向您求助。” “而且——”她这么郑重地说,“在alpha之中,老板只信任您的信息素,不对它们感到畏惧。” ……是这样吗? 于是,在从咖啡厅去往向舒怀家中的路上,一直到准备好进入卧室,余晓晓一直想着这句话。 向舒怀信任自己吗? 可是,向舒怀分明又一直躲着她,怎么也不肯见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蹭了蹭颈后的屏蔽贴,才轻轻推开了面前紧闭的卧室门。 扑面是月光的冷淡香气。分明是又浅又凉、冷薄荷似的信息素,此时却烧得满室灼热,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也燃得很高。而信息素的主人此时蜷缩在床铺一角、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呼吸不畅、烧得满脸通红。 即便提前服用过阻隔的药物,余晓晓还是感到一阵本能的战栗。那是源自她们二人之间的标记。 自己是来帮向舒怀的。余晓晓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别的事。 她抬起手贴贴自己的脸、让脸颊蓦然烧起的热度低下去,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犹豫了片刻,余晓晓脱下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坐到了床边。 在来时的路上,余晓晓已经在网上查过了抚慰热潮期omega的方法。那些更成人的内容被她红着脸略过去了,剩下的就都是最简单、最单纯的方式。 ——柔和地释放信息素,让你的omega感到安全。 于是余晓晓小心地掀开颈后腺体的屏蔽贴,试着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放。还好,虽然她对信息素的操控不甚熟练,但随着甜绵绵的气味慢慢扩散,昏迷中的omege并没有出现恐惧或抵触的反应。 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柔和地将向舒怀徐徐围拢,而病中的人只轻轻低吟出一声、本能地向alpha的方向蹭了蹭。 余晓晓紧张地盯着人,一分一秒过去。 逐渐地,向舒怀破碎沉重的呼吸似乎也慢慢平顺下来,神色中露出几分安宁,显得不再那么痛苦了。 这样,应该就是对的吧? 余晓晓垂下头,望着昏睡的向舒怀。 她想说,你怎么又在生病了。也想说别再躲着我,还有,向舒怀,我们到底—— “你的特助很担心你,向舒怀。”最终,余晓晓只轻声吐出了这样一句,“我也……” 说着,余晓晓伸出手,安慰地轻轻抚了抚对方柔软的发顶。 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昏睡的向舒怀只是本能地拱了拱她的手。她似乎是喜欢这个气味,于是眉目逐渐舒展了些,将脸颊也蹭进了她的掌心。一个意外坦诚的回应。 看着,余晓晓意识到。 ……向舒怀她,真的好像那只猫啊。 第29章 余晓晓记得,那是只白色的小流浪。 瘦削又敏捷,将自己长长的毛发打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看起来好像是品种猫一样漂亮,还有一双特别剔透的银眼睛。 就是它不小心在铁丝网上刮伤了一条腿、跌进余晓晓家的阳台,发现自己逃不出去的时候吓坏了,缩在边柜与地板的缝隙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小的余晓晓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才与它慢慢熟了起来,去广场叫它时会看到有个小脑袋从一旁的灌木里钻出来,也可以摸一摸它毛茸茸软绵绵的温热身体、被它蹭蹭手心。 有时候余晓晓不想写暑假作业,就去花坛旁边找小流浪玩。她躲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抱着连环画看、或者打游戏机,毛绒绒的小流浪在她膝盖上趴着没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小流浪始终不会喵喵叫,只会发出威胁一样的“哈”声,明明它没有生气、也不感到威胁。 那个炎热的假期,无论余晓晓怎么叼着冰棒、蹲下身对它喵喵喵、拿罐头零食讨好它,它都学不会。 小小的余晓晓困惑极了,抱着吃光的空罐头盒啪嗒啪嗒跑回家问自己的家长。 爸爸告诉她,是因为小流浪被抛弃得太早了,虽然它活下来了、知道猫和猫之间示威与搏斗的方式,却从没有和人打过交道,因此,它才会不明白猫咪和人类该要如何交流。 于是余晓晓知道,小流浪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它只是还没有学会该怎么对人类表达喜欢而已。 她记得,小猫第一次发现自己趴在余晓晓膝盖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时,好像完全被吓坏了。 它从余晓晓膝边跳下,炸起了浑身的毛,对着空气“哈”了半分多钟,不知道在冲着谁凶。余晓晓叫它喵喵,它就一溜烟跑掉了。 就是那只漂亮的流浪猫。 无论是柔软温热的触感、下意识蹭蹭她的反应,还是那个怪脾气,都与向舒怀好像。 向舒怀的脸颊也是温温热热的,没什么肉,但很软。余晓晓没忍住轻轻戳了一下,收获了个皱了皱眉头、小幅度地向一边躲去的反应。真的像小猫一样。 余晓晓看着面前昏睡的人,忽然有点想笑。 她轻声说:“……你也害怕了吗?” 当然没有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温热而绵密的烤面包香气,鲜奶油的气味也淡淡的,杂着薄荷香,让人不知不觉便感到困意上涌。 余晓晓张大嘴,也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她轻轻从向舒怀脸边收回手,考虑片刻,便从床上起身、绕到床铺另一边,和衣躺下了。 余晓晓挨着床边直直躺着,不敢更往里,向舒怀也蜷在角落里,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半个床还要更大些。而温和的信息素甜香填满了这个空缺的空间。 她翻了个身,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那个背影上。向舒怀整个人大半都埋在了被子里,长发蜿蜒散乱在枕头上,只露出脖子和一点点肩膀。 那纤瘦脆弱的脖颈,此时因为高热也染上了些许红色,而腺体处亘着一枚浅浅的齿印。 ……那就是自己留下的。 意识到这个,让余晓晓的脸“唰”地红了。 临时标记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余晓晓几乎想不起什么具体的内容,只记得这样一个背影,颤抖着的纤瘦肩膀,还有向舒怀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抚慰了她昏昏沌沌的高热。 现在,轮到她来让对方好受一点了。 余晓晓回想了一遍网页里搜索得到的答案。除了信息素外,还有适当的肢体安慰。 肢体接触。 会使向舒怀受惊吗?还是会让她好过一些…… 余晓晓试探着想要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向舒怀睡裙领口掉落而露出的裸肩,犹豫了一会儿,只将轻轻将棉被拉上,掩住了对方的肩膀。 她的手指流连片刻,最终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枚浅浅的齿痕。 “向舒怀。” 望着那个背影,余晓晓小声说。 “……晚安。” 满室尽是温热绵甜的信息素气味。向舒怀安稳地睡在大床一角。余晓晓闭上眼睛、缩在床铺的另一头,也陷入了沉眠。 第32章 * “所以,”从悠将冰夹放回桶里,“你就逃跑啦?” “……嗯。” 向舒怀低低应了声。 她伸出手想要够面前那杯酒,却被从悠拦了一下,手里被塞进另一只高高的柯林杯。 从悠示意地抬眉:“这是你的。” 向舒怀低下头,试着尝了一口:加冰的西柚汁,一点酒味都没有,是从悠用来调伏特加的原料。 她抬起头:“姐姐,我——” “不许喝酒。”从悠说着,将自己那杯拉远,“就是说,你把晓晓自己留在那里啦。那可是你家。” 向舒怀的声音更低了:“嗯……” 从悠就笑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了她的脸颊,接着弯下腰、笑着与向舒怀额头相抵,语句无奈而宠溺: “哎哟。我的笨蛋妹妹。” 被捧着脸颊,向舒怀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不是笨蛋。” “是是,我们小舒才不是笨蛋。”从悠笑,“——是胆小鬼。” 向舒怀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 “……姐姐。”她开口,“我就是……有点害怕。” 从悠伸手胡噜两把她的头发,点点头:“想起之前的事了?” 向舒怀被揉得身体微微前倾。她垂着眸,在面前酒液摇摇晃晃的杯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酒吧清淡而暧昧的灯光照映下,那个晦暗不清的影子也被照得仿佛十分遥远,瘦削、模糊、外强中干的棱角,几乎让向舒怀想起那些过去。那段塑造了她的经历。 那时候的她好像也是这样,心被摇摇晃晃悬吊在一点,软弱而胆怯,因为陌生的好意感到恐惧和期待。 向舒怀并不愚蠢。既然已经错过一次,她便不会再错了。 “我知道,姐姐,余晓晓不是那样的人。”于是,向舒怀说,“但是,她在意的人并不是我……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再过段时间,就会回归如常了。” “晓晓在找你。”而从悠说,“不是要对你生气。就只是想见你而已。” “那也只是……因为信息素的影响。”她很快便又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临时标记。” 说着,向舒怀抬起头对从悠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试图解释这一切,“只是生理上的依赖而已。等到标记消失,她就不会再想了。” 她只看到面前的女人弯了弯眉眼,声音平和而温柔: “——小舒,你真这么想吗?” 好像巨钟“铮——”地在心中撞响。 向舒怀徒劳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小舒。”于是从悠说,神情温柔、也带着笑意,语句里却有几分认真,“为什么总是要否认自己的心?” ……因为,她的心就像她该死的腺体一样,永远不受控制,本能而盲目,总是将她卷入无穷的麻烦之中。 有时向舒怀憎恨自己不像那些人所说的一样,真的是个永远不会出错的、没有心的机器人,那样她倒还能好过些。她拼命想把自己变成那样,可是、可是—— 向舒怀无法回答。 看她憋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地低垂着视线坐在那里,一副被老师训过的学生似的模样,还是从悠率先心软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乱向舒怀的头发。 “就只许喝一点点酒——白色俄罗斯,好不好?” “好。”向舒怀点点头,“谢谢姐姐。” 顶层的牛奶被从悠换成了奶油,绵密的温润味道杂在甘露咖啡的甜味里,只掺着一点点淡淡的伏特加酒香,入口尽是甜甜的味道。 ……奶油浓郁的味道,又让她想起了那个小孩。 向舒怀心神不宁,抱着酒杯随口转移了话题,忽然与从悠聊起了对方家里的生意来。 “那,姐姐……”她说着,将那抹甜丝丝又酸涩的情感从心底抹去,只希望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阿姨之前投的项目,现在需不需要我这边帮一把?” 从悠大概是看穿了她的用意的,只也没有拆穿,笑了笑,便也接过话头来。 “嗨,那个啊。”她说,“不用管。我家里原来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吧。不过,倒是向家最近的新投资,确实非常亮眼……” 谈起生意上的事时,向舒怀终于不再想起不该想起的东西。 她与从悠商谈了对方企业入股的事项良久,身体因为酒精而微热起来,直到几小时后脸颊也开始发热,便起身去洗手间收拾自己。 从悠向她摇摇手,看着洗手间的门关上,门中彩色琉璃的斑纹透出亮光、映在酒吧房间的地面,才无奈地挑了挑眉,笑了。 “好吧。”她嘀咕着,“笨蛋妹妹……那让我帮帮你好啦。” * 夜幕笼罩,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映照出的光亮像是黑暗宇宙中半颗小小的星球。余晓晓窝在星球的一角,百无聊赖地抱着平板写写画画,简单打着草稿。 忽然,她手机“喵呜”地响了一声。 余晓晓放下平板,去查看新消息。 是悠悠姐。 发消息人说自己是悠悠姐的朋友,从悠在外面应酬喝醉了,想让余晓晓去接她,语音里从悠的声音也果然醉意十足。后面跟着一长串文字地址。 忽然,第二声“喵呜”也随之响起。 这一则消息来自向舒怀。 ——她说,自己在外面,不小心喝多了些,想问余晓晓可以不可以来接她回家。 余晓晓刚刚读完这一行字,定位坐标赫然从聊天窗口跳出。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发消息。她的手机重新沉寂下来。 将这两则消息来回翻看了几遍,余晓晓不知不觉认真坐了直身体,为难地慢慢皱起了眉头。 要怎么…… 最终,余晓晓站起身,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她开口,“易特助,是我……” 第30章 深夜。 看到余晓晓匆匆下车时,向舒怀站正在酒吧门口吹风。 因为自己的临阵脱逃,她心底下意识浮起一丝慌乱,只强迫自己表现出不动声色的样子,将那些胆怯压下。 不过,此时在此地看到余晓晓,向舒怀倒不是特别惊讶。 “……啊。”见对方向这边赶来,她招呼,“姐姐在里面。” 余晓晓茫然地发出一声:“啊?” 她站定脚步,递出保温杯的手伸到一半,也困惑地停住了。 向舒怀只以为对方是没听清,便仔细地解释道:“姐姐在房间里,喝的稍微有点多。现在她睡着了,你进去接她就是了。” 余晓晓睁大了眼睛。 “——悠悠姐?” “嗯。”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应了声,不知道对方神情里的不解是什么意思。 “啊,原来你们在一起啊。”余晓晓恍然大悟,“早说啊。早知道我就不麻烦易特助来了。” 向舒怀不明白:“……安宁?” “嗯。”余晓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神情开朗,“请易特助帮忙来接悠悠姐啊。别人我又不放心。” ……什么意思。 向舒怀不明所以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怎么啦。”余晓晓歪歪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睁大了眼睛凑近过来,圆圆亮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啊,你喝了多少啊……难道是断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前的消息——” 她这一步迈的很大,倾身靠过来、仰着脸,仔细又担心地望着向舒怀的面容。 向舒怀略略垂下头,视线刚好撞进她那双干干净净的澄澈眼睛里,几乎能够在那浅浅的棕色瞳孔中纤毫毕现地望见自己的倒影。 ……太近了。 脸颊热度上涌。 “我没……啊。” 向舒怀下意识想要向后躲去,却恰好站在台阶的边角。她脚跟绊在台阶上一步没站稳,被余晓晓扶住了肩膀才重新站稳。 “向舒怀。”余晓晓叫她——这似乎坐实了余晓晓对她醉酒的猜测,天知道她真的只喝了一小杯的白色俄罗斯,其他时间全在抱着西柚汁喝个不停——神色充满忧虑,甚至用上了哄劝喝醉的人的语气,“你还好吗?别站着啦。先去坐一会儿……” 因为担忧,余晓晓鼓起了脸,嘴唇也微微嘟起着。 她的嘴唇只好像花瓣一样柔软,看起来湿润而温热,在街灯的映照下泛着甜蜜蛊惑的霞色…… 这下,向舒怀的脸完全红透了。她匆匆别开视线,连耳尖也开始发烫了。 而余晓晓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向舒怀?咱们先进去……” 说着,她越靠越近。温热的吐息撩拨在颈间,向舒怀却又被扶着肩膀、退无可退。 向舒怀脱不开身,连脖颈上的皮肤也开始发烫。她知道自己脸红得太厉害了,余晓晓绝对看得出来——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向舒怀甚至想要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第33章 消息应该是姐姐帮她发的。向舒怀意识到,是姐姐以她的名义将余晓晓叫来。只是,她现在也顾不上解释了。 ——不知道是不是标记的影响,脸上的热度烧得太高了,羞得向舒怀几乎有些发不出声音。只能被陷在那道坦诚又真挚、干净得令人心慌的目光里,无处可逃。 “……别。”终于,向舒怀发出一声,声音艰涩而细小,如同蚊蚋一般,“太近……” 余晓晓没听清:“诶?” 向舒怀低垂着眼,小声说:“……太近了。” 余晓晓愣了两秒,视线挪到向舒怀通红的脸颊上,才迟迟反应过来。 ——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几乎可以亲吻。 “啊……啊!!” 余晓晓脸“腾”地红了。 她立马松了手、慌慌张张地向后跳开,道歉时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对、对不起!我……” 余晓晓慌得实在太厉害了,连脖子都一片通红,只顾手忙脚乱地比划着道歉,又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看着面前人手足无措的模样,向舒怀却忽然觉得有些安心。她脸还红着,却别开视线,垂着脸偷偷笑了笑。 经过这一则小插曲,两人都变得很不自在起来。夜里风凉,她们还是决定先进房间再说。 于是向舒怀抱着灌满醒酒茶的保温杯走在前面一点,脸颊上的热度已慢慢褪去。而余晓晓垂着头跟在后面、还害羞地不敢抬起视线看面前的人,可她却有一堆话忍不住想说。 “向舒怀。”她叫人,“向舒怀——” 向舒怀回过头:“嗯?” “向舒怀。”余晓晓伸出手,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声音里还染着刚刚的羞赧,“……你现在好点了吗?” 向舒怀一时困惑:“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热潮。”余晓晓越说声音越小,“你好些了吗?现在还在发烧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已经没事了。” 向舒怀说,她闭了闭眼睛,作出自己最完美也最冷淡的那个微笑的表情。 刚刚因为近距离而悸动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无比鲜活地跳动着,但是向舒怀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是时候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然后,与余晓晓拉开距离,让一切都恢复原状。 于是她说,“按我的推断,我们之间的标记大概几天后就会消失,至多不超过三天。等标记消失后,你我都不会再受到影响了。当时……这个标记,是个意外,余晓晓,我向你道歉,很抱歉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她看着余晓晓神情不解地站定在原地、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拼命扼死心头的那一丝动摇和不忍,只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已经分化了,余晓晓,我就搬出去了。之后,我们也就不需要再联系了。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向舒怀说,“至于白天的事,我也很感谢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在经济方面,付给你一些酬谢。” 余晓晓只是望着她,好像有点被这一大通界限分明的冷淡话语砸懵了,慢慢地才反应过来。 可她接下来的表现,却不是向舒怀预想中的恼怒。 余晓晓只是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开口: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向舒怀怔住了:“……诶?” “向舒怀。”而余晓晓说,手仍然抓着她的袖口、不让向舒怀逃跑,只是认认真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我有时候分不清楚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为了让我生气才故意说的……你是故意说的吗?” ……向舒怀张不开口。 她望着那双剔透澄澈到不可思议的琥珀色眼睛,只觉得一阵委屈涌上喉咙,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余晓晓没办法地笑起来,“那现在轮到我啦。” 她的笑容永远都是那样。开朗又灿烂,那么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是能够感染所有人的小太阳。好像只要在她的身边就不会有一丝阴霾。 那些希冀让向舒怀无法逃跑。 她站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向舒怀,”于是余晓晓问,“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你走之后,易特助超——级担心你来着,又怎么都联系不上。还是悠悠姐告诉她你没事,她才放下心的。”余晓晓就说,“我醒的时候看到身边没有人,也吓坏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向舒怀开口,“对不起……” “没关系呀。”余晓晓就说。她伸出手,像是哄小孩似的,轻轻安慰地摸了摸向舒怀的头发,一副姐姐的模样,“没事就好。” 看向舒怀因为这个动作而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她就很神气地抬抬下巴,笑起来,“怎么啦?我可是姐姐呢。” 什么啊。 余晓晓又摸摸她的头发,语气里得意洋洋:“当然要照顾你啦,小妹妹。” 向舒怀不服气,心想,明明余晓晓自己才是那个幼稚鬼—— 可是好奇怪。明明她们已经临时标记过了。可向舒怀却还是会为了这样普通的接触感到害羞。好在走廊里的灯光足够昏暗,余晓晓看不到她脸红了,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余、余晓晓。”向舒怀试图推拒,“等一下……” 而余晓晓好像想起什么,真的停住了:“——啊,对了。” 随后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说,“向舒怀,你不要搬走了吧?易特助告诉我了,你总是觉得不舒服,吃的药也越来越不顶用。刚好你又不讨厌我的信息素——你可以继续住在我家里啊。你不舒服的时候我可以帮你。”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那双天真灿烂的眼睛,没能说出话来。 “嗯?”见她一直没有回答,余晓晓就又问,“好不好,向舒怀?” “我们……住在一起的话。”向舒怀最终说出,声音有些艰难,“会不方便的。” “为什么不方便?”余晓晓困惑不解,“我会用抑制贴的,绝对不会吓到你。还像是以前一样嘛。” 会不方便的。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要开始一段关系。 也许余晓晓身为未分化的小孩太久了,如今刚刚分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标记的意义、对第二性别的概念也十分模糊。在她眼里,标记、信息素,这些都只是两个人关系好时可以互帮互助的东西而已,没有任何其他含义。 但是……不是这样的。 即便余晓晓自己这样想,别人也会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她。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两个人住在一起。她们之间甚至还有过临时标记。 ——这意味着什么? 她犹豫着,迎着那道期待的目光,想要说出拒绝的话。 而她刚张了张口,却被余晓晓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余晓晓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抱歉地对她笑了笑,接起电话。 “——喂,爸?” 向舒怀看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愣住了。 几句话的功夫,余晓晓的表情也逐渐地失去了轻松和笑意。 慢慢地,她眉目中渗出些许茫然的恐慌。 “……好。”余晓晓最终答道,“我现在就过去。” 她挂断电话,惶惶然抬起头看了向舒怀一眼,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 “我得……我得去医院。” 向舒怀说:“怎么了?” “……我妈妈,”余晓晓面色苍白,“是我妈妈,刚刚查出生病住院了。” 第31章 肿瘤医院,住院部。 余晓晓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垂头盯着眼前的地面。 是肿瘤,乳腺肿瘤。 触诊怀疑是恶性,现在已经入了院,等明天早些时候做活检。 发现的很巧合,其实是余丹春这几天肺不舒服,不知是不是着了凉,老是咳嗽。她毕竟六十来岁了,身体不比年轻人,就被身边人劝着来了医院,肺部拍了个片子——肺没有什么,却发现乳腺似乎有问题。再一查,就发现了肿瘤。 这一晚上,全是余丹春的秘书在忙前忙后,联系专门医院、办理手续、面见大夫。余晓晓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是在确定住院后才被叫来的,没头苍蝇似的在旁边乱转。 现在她爸在里头陪床,吴秘书到处联系专家确定会诊时间,她则被以“两口子之间要说话”的名头被赶出了病房、扔在门外头。 余晓晓怔怔地望着雪白地面上的一点,迟迟缓不过神来。 她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好像还在一场梦里。 ……她妈妈那么健康,又精力充沛,刚刚六十出头。 怎么会是肿瘤呢? 她恍恍惚惚的,怔坐在那里不知多久,直到面前有个声音响起。 “余小姐。” 第34章 是吴秘书。余晓晓闻声抬起头,看到对方神色匆忙,一手握着一沓报告,另一只手里却握着瓶牛奶。匆匆站定后,她伸出手,将牛奶递给余晓晓。 ……是甜牛奶,余晓晓最喜欢的牌子。 牛奶是加热过的,而医院的空调有些凉,握在手里热腾腾的,掌心传来阵阵不真实的温热感。 吴秘书说:“余董让我给您带的。她说今天太晚了,让您先回去休息吧。” 她看了看余晓晓惨白的面色,想想还是安慰地加了一句,“您回去吧。这边有什么事我会忙,您有什么只管找我。现在只是怀疑而已,余董平时身体挺好的,您别太担心了。” 余晓晓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我,”她说,“我待会儿就回去了。” 见状对方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先进去了,公司里还有事需要余董交代。余小姐,您回去路上也务必注意安全。” 西装革履的身影钻进病房,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和她交代了声要回公司一趟,身影便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吴秘书一进一出,病房的门微微敞开了道小缝,能隐隐听到病房里传来的谈话声。 “春啊。”是余父在说,“又是公司的事……正好这段时间在医院,你就多歇歇,手里的也放一放,啊?” “唉。”余丹春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如今正是公司的关头,咱们的电商刚起步,又刚要开一条新的产品线,我多少得掌掌眼……我要放权,又能放到哪去呢?” “现在老牌子快消不好做,拂晓走的是下坡路了,处处是问题。”她摇摇头,“可是咱们家孩子们还小,没有这时候让她们顶上的道理……遥遥挺好的,有天赋又肯干,我再带她几年,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可现在还太早了。” “咱们家晓晓,更还是个小孩呢。她对这些又不感兴趣,多少懂一点、以后拿着股份别被人骗了,这样也就够了。”余丹春笑了笑,“我忙活了大半辈子,选择人生的自由,我女儿总是要有的。” 余父握紧了伴侣的手:“春……” “我有时候也想,要是有人能接我的班,咱们拂晓说不定还真能起的来。”余丹春说,“说是这么说,可是秉松,你说,要咱们晓晓真像向家那孩子一样,咱们心里乐意吗?” “小向总?” “是那孩子,我也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唉,太辛苦了,每天连着轴转,年纪轻轻身体就不好,忙得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厉害是厉害,可我真不愿意自己女儿变成那样。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疼,要是晓晓那样,咱们得心疼死……” 想起自己的女儿,总是雷厉风行的余丹春神色里也露出几分温情来。 “晓晓像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身体健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活的轻松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以前总是想着,我还年轻,精力还足,什么事都想往前冲。看来,多少还是得服老才行。做到现在这样,也已经不错喽。” 余丹春慨叹着:“这么大的拂晓,我要是真没了,留下的东西也足够晓晓一辈子快快乐乐、什么都不愁……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春。”余父不赞成地叫她,“别说这种话……” 虽是这样说着,要放弃自己积攒已久的基业,余丹春神色里还是流露出几分惋惜。 她也握紧了自己伴侣的手,还是摇了摇头,道:“拂晓这么重的担子,我不愿意让孩子背。现在我这样,是不是也该放弃了?就顺其自然……” 门被“嘭”地打开。 “——不行!” 余晓晓眼眶发红,狠狠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说的用力而认真。 “要学什么我去学。你交给我,我不同意放弃。” * 余晓晓蹲在楼梯间,捂着脸,用力地深呼吸。 一次、一次、一次。 安静的楼梯间,只有她自己的粗喘声。声音发着抖,每一次都杂着哭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话撂下去后,她妈妈和爸爸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晓晓。”随后,余丹春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叫她过去,“来妈妈这。” 可余晓晓认得那种目光。那是看孩子的目光,看没长大的小孩,而不是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继承人。她不认为余晓晓可以承担那样的责任。 她不敢再看自己妈妈那张呈现出衰老痕迹的面容,也害怕自己的幼稚。所以余晓晓逃跑了,跑到这里,走投无路地看不到眼前的方向。 脚边放着的那瓶甜牛奶已经凉透了,摸一下冰得刺骨。这半个晚上是如此漫长而又短暂,好像只一眨眼,可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余晓晓不知道,自己学得会吗?那么大的公司,她从没真正接触过业务,真的做的好吗?她还能做些什么?她是否真的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 她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电话铃声响起。 余晓晓浑浑噩噩地接了,听到通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余晓晓,怎么样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向舒怀。 “向舒怀……” “是我。余晓晓。”那个声音含着担忧,似乎听出余晓晓状况不对,“怎么了?” 她听着那个又静又冷、关切的声音,只好像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根浮木。 余晓晓的喉头酸涩发堵,只感到一阵泪意上涌。 “向舒怀,我妈妈、我……” 余晓晓说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凶。终于说完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后,她已经哭得看不清东西。 “我该怎么办,向舒怀,呜……我该怎么办……” 那边停顿了片刻,才说。 “我会帮你。” “……真的吗?” “当然。”而向舒怀说,“我会帮你,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办。没关系,余晓晓。” 她的声音仍然那么平静,又那么确信,如同月光一样冷而剔透,就像是以往一样,世界在坠落,只有她根本没有改变。让余晓晓忍不住去相信向舒怀真的知道一种方法,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能够领着自己走出迷雾遍布的深渊。 她说:“你相信我吗,余晓晓?” 余晓晓带着哭腔,应了声:“嗯。” “那好。”向舒怀说,“余晓晓,你现在该做一件事。” 闻言,余晓晓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身来,强迫自己找回平时的精力:“——是什么?” “你应该回到家里睡一觉。”而向舒怀说,“今天太晚了,你也已经很累了。余晓晓,你该休息一会儿。” “好……” “你现在可以开车回来吗?”对方交代,“如果情绪还是很激动的话,别贸然上路,我叫辆车去接你。” 余晓晓抹着眼泪,啜泣着问:“你会在吗?” “……哪?” “家。在家。” 而向舒怀回答:“……我会。我等你回来。” 终于回到家时,打开门,余晓晓看到向舒怀果然已经在了,正站在玄关等着自己。 家里静悄悄的,只开着几盏昏黄的、颜色温暖的小灯,而向舒怀站在飘飘摇摇泛起的暖黄灯光里,穿着件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身上萦绕着浅淡的、让人平静下来的冷薄荷清香。 她望着余晓晓,伸出手: “余——” 余晓晓几步上前,用力抱住了对方。 明明在医院已经哭过了,她是不再想哭的。可是在这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中,余晓晓却忽然被巨大的委屈所席卷。 一直以来所有的恐慌都有了出口。仿佛洪流决堤一般,泪水尽数滚滚而落。 “呜,”余晓晓大哭着,“向舒怀,向舒怀——” 向舒怀显然是不适应拥抱的,但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躲,只是有些生疏地抬起手,轻轻顺起了怀里小孩的后背,动作缓慢而温柔。 “没事了。余晓晓。”她轻声说,“没事了。” 余晓晓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彻底没有力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走过去的,但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冲过了澡,带着浑身水汽进了被窝。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而向舒怀站在书桌边,好像在泡一壶茶。热腾腾的蒸汽飘出壶口,在她小臂的高度转了个旋,直至彻底散开。 “为什么泡茶?”余晓晓嗓子哭得发哑。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你不睡吗,向舒怀?” “睡。”向舒怀说着,将壶盖扣牢,“是你明天用的。哭了这么久,用这个敷眼睛可以消肿。” “哦……”余晓晓裹在被子里小幅度点点头,又问,“你也用过吗?” “嗯。”而向舒怀回答。 茶很快泡好,等到做完了手头的事,向舒怀站在书桌边,又有些迟疑了。 第35章 “那,我……”向舒怀犹豫着问,“你需要我吗?”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 “别走。”她说,仰头望着向舒怀,“我不想一个人……我有点害怕。” “……好。” 于是向舒怀走过来,按灭了小灯,在她床铺的另一边轻轻坐下了,摘下颈后的屏蔽贴。 宁静而冷的薄荷香气在卧室蔓延着。 那淡淡的气味像是支没有声音的、摇摇晃晃的安眠曲,或是缀满了星光的无垠宇宙,又或者暖融融的柔软怀抱,让人不知不觉地,就感到无比的安宁和困倦。 “睡吧,余晓晓。” 向舒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她的手指是冷的,又凉又柔软,指腹还染着茶水的灼热。余晓晓于是闭上眼睛。 她听到最后一声: “晚安。” * 这天夜里,余晓晓迷迷糊糊做了整宿的梦。 她先是梦到自己是宇宙中小小的行星,在太空漆黑而宁静的怀抱中摇摇晃晃,独自旋转着。 然后,她星球的泥土中钻出一朵小小的薄荷嫩芽,纤细坚韧的枝条抽长着,绿叶尖顶绽开了一轮月亮似的、朦朦胧胧的皎白花朵。 突然间,一阵宇宙风暴席卷,她和那株薄荷花尽数被卷进了剧烈狂暴的乱流之中。无数宇宙垃圾卷成的飓风冲撞而来,余晓晓急得拼命伸出手、想要保护那朵细瘦脆弱的月亮花。 ——可是,在差一点点就能够触碰到那朵花的瞬间,她的手忽然变成了羽毛覆盖的翅膀。 余晓晓变作了一只金色的、小小的鸟,受伤的翅膀软弱无力,眨眼便被卷进了瓢泼的骤雨与风暴里。天旋地转,巨大的雨滴打得她生疼,小鸟比折断的树枝和枯叶还要无力。 忽然,在被雨点和飓风模糊的斑驳视线里,小鸟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座玻璃雕像。 小鸟看不清雕像少女的神情,只看到高高在上的雕像蹲下身、轻轻伸出手,然后将被暴风雨裹挟的小金鸟掩在了自己的怀中。 穿过雕像透明的、脆弱易折的身体,湿漉漉的小鸟还看得到暴风雨肆虐的模样,狂风在尖叫着,豆大的雨点仿佛能够砸穿树木和土地,可是对它来说,风暴却已经停息了。 而雕像的手冰冰凉凉的,好像是月光一样。 月亮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被打湿得一团狼藉的羽毛,触感又冷又柔软。一次、又一次…… “——余晓晓。” 她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发出一声:“……嗯?” “余晓晓。”那个声音轻轻唤她,“起来了。” 梦中的暴风雨从身体里退潮。 “唰”的一声,她眼前逐渐明亮起来,大概是遮光帘被拉开了。 困倦之中,余晓晓本能地蹭了蹭枕头,只想躲开阳光、将自己的头也藏进被子里。 忽然,有个冰冰冷冷的触感贴到了她脖子上。余晓晓被冰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是向舒怀站在床头,将手贴在了她脖颈边。她衣冠整齐,显然已经收拾好了,现在来叫人起床。 见到余晓晓睁开眼睛,向舒怀便想要收回手。她轻声说:“该起……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声,她就被余晓晓抓着手腕拽向床铺,一下跌在了床上,手也被拉进了被窝里。 向舒怀被吓了一大跳。她不知所措地被牵着手,试探地轻轻叫人:“余晓晓——” “大冰块,”余晓晓还没完全醒过来,此时又闭上了眼睛,声音像是困兮兮的小孩一样软绵绵的。她在被窝里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嘟囔着,“你手怎么这么冰啊,一点都不暖和……” 余晓晓的手平时热度就高,又刚刚睡醒过来,此时她的手包裹着向舒怀的,简直像个小暖炉一样。被笼在这样任性又温柔的热度里,向舒怀完全僵住了,手指僵硬地紧绷着,不敢动一下。 向舒怀说:“……一直是这样的。” “一直是这样怎么行。”余晓晓模糊地嘟囔着,“也太冷啦。你身体怎么这么差……” 过了一会儿,自觉向舒怀的手已经有些暖了、不再冷得像是冰一样,她才终于放开了对方的双手。 “好了!”松开手后余晓晓一鼓作气坐起来,眼睛弯弯地有点得意,“现在是不是暖和起来啦?” 向舒怀收回手,只是别过脸兀自走向了书桌边,没有回话。 余晓晓歪歪头,不解地盯着她:“——向舒怀?向舒怀,怎么了?你生气了吗?” 忽然,她被迎面丢过来了一个什么小东西。 余晓晓下意识接住了,满手湿漉漉的。她低头一看,是纱布包着泡过的茶叶,茶水将纱布染成浅淡的棕色,扎成了小小的包裹一样的形状。 “敷一下眼睛。”而向舒怀说着,埋头收拾桌上的文件,仍然没有看她,“吃完饭后,我们去医院看余董事长。” 余晓晓点着头,把纱布包按在一边眼睛上:“好——” “我先回房间写策划书。”向舒怀说,“你结束了叫我就好。” 说着,她抱起笔记本和文件,就要离开房间。 余晓晓按着眼睛,冲着那个背影叫:“向舒怀?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没有。” “但是——” “我没有生气。”而向舒怀说,“……我先出去了。” 她说的很快,脚步也匆匆,转身路过床边时却不小心绊在了床腿上,一时因为突然的疼痛而弯下腰、发出了短暂而细微的痛声:“啊……!” “向舒怀!”余晓晓从床上爬过去看她,“没事吗?” ——刚好向舒怀也同时抬起头,她的视线便直直撞进了那双不知是羞还是气、氤氲着蒙蒙水雾的黑眼睛里。她看到,对方苍白脸颊上此时晕着两抹浅浅的绯红。 “……你脸好红哦。”余晓晓脱口而出。 她怔了一会儿,望着那双红红的耳尖才忽然意识到:“向舒怀……你害羞了吗?” 闻言,向舒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满脸通红地瞪着余晓晓,好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终只是迅速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 医院。 向舒怀开车带她来了医院,说是要与她妈妈谈些什么,便孤身进了病房,护工也随即被请出来了。余晓晓知道大概是生意上的事,就抱着对方的包,安安分分地在外面等待。 不过三五分钟,病房的门便打开了,向舒怀从里面走出。 “向舒怀!”余晓晓有些意外,站起身来,“这么快?” 向舒怀接过她递来的包:“余董事长叫你进去。” “哦,好……”余晓晓乖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 “我在外面等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余晓晓才应了声好,准备进病房。 只是站在病房门前,她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了。那扇轻飘飘的雪白房门好像有千斤重。余晓晓深呼吸了一次,才推开了房门。 为了方便下午的检查,她妈妈换了身病号服。此时虽然神色有异,攥着手中的方案,眉头紧缩,但气色却很好,看不出一丝病容,俨然还是那个雷厉风行、手段果决的余董事长。 见到自己妈妈这样,让余晓晓又是一阵委屈。她扁扁嘴,眼睛有点红了。 余丹春没办法地笑了,叫她过来:“哎哟,过来,我的小闺女。” 她将手里的策划书放到一边的床柜上,像玩小时候的余晓晓一样用力搓她的脸颊,揉面团似的,直揉得余晓晓皱起了脸,语句含糊不清地叫她:“妈——” 余丹春道:“妈妈就把你交给人家小向总了。跟着人家多学点。” 余晓晓点点头:“好……” “要是……”余丹春顿了顿,疼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神色有些复杂,“晓晓,要是她欺负你,或者有什么别的,就跟妈妈说,啊?不用委屈自己。” ……那个大冰块才没办法欺负我呢,余晓晓想说,那么瘦,又不爱说话,我欺负她还差不多。 “为什么啊,妈,怎么了?”迎着自己妈妈反常的复杂目光,余晓晓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没事,都是生意上的事,你不用管。”余丹春只是轻描淡写说,又仔细嘱托,“你要想学就好好学,也别太担心了。妈妈在这呢,拂晓再怎么也倒不了。千万别累着了。” 又说了几句,她玩够了自己的小女儿,挥挥手就要赶余晓晓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待会儿检查有护工和你爸陪我,你别杵在这了,上蹿下跳的我看着眼晕。” 余晓晓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就——” 尽管不服气,余晓晓还是气哼哼地鼓着脸被赶出了病房。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看到向舒怀等在外面,只是垂着头,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干。 她于是跳过去,小声叫人:“向舒怀——?” 第36章 “……啊。”向舒怀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吧。” 余晓晓跟上她:“去哪里呀?” “我公司。”向舒怀就说,“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拂晓的业务,以最快速度让你能够暂替余董事长的位置。我让安宁帮你打了份学习手册,内容是我按照你的情况编写的,等到公司就能看见了。还有……” 她边走边交代着余晓晓今后的学习安排,内容详细而周全。 医院走廊里尽是浅白的颜色,灯光也是明亮而冷酷的白。打在向舒怀瘦削的、毫无表情的面容上,显得她真如同冰山一般,冷傲而遥不可及。一谈起这些工作上的事,她俨然又变回了那个冷淡完美的大冰块,看起来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了。 向舒怀。她是……能够和自己的妈妈谈生意、平等而恰切地对话的人。就像每一场晚宴里余晓晓曾见到的那样。 这不是余晓晓第一次知道。可是……这却是余晓晓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她妈妈、还是向舒怀,全都把她当作是小孩子…… 发觉余晓晓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脸上,还是让向舒怀有些不自在地停下了话音。她略有点不安地抿了抿唇,轻声问:“……怎么了?” “啊……那个。”余晓晓开口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啦?” “合作的事。”向舒怀说。她本想就这样带过,又想到日后的安排,还是简单解释道,“拂晓的新产品要走社交零售,我负责提供技术和投放方面的合作。我也有理由带着你。” 余晓晓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余董完全可以不和我做这笔交易,我们互利互惠。”向舒怀道,“这样名正言顺。我总要有帮你的理由。” “……为什么没理由?”余晓晓眨眨眼睛,理所当然地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这不是很简单的嘛。” 听到那个词,向舒怀愣了愣,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伴着她冷淡的表情,显得好像自嘲一样。 “我?”向舒怀只是说,“没人会信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很低,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寂寞似的。余晓晓望着向舒怀,只觉得她不像刚刚那样遥不可及,却苍白得好像——好像如果不被抓住的话,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会的。”那想象让余晓晓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向舒怀的手腕。她望着对方的眼睛,语句笃定,“我相信你,向舒怀。” 她握住的手腕果然很凉。 向舒怀实在太瘦了,瘦仃仃的手腕几乎没有肉,余晓晓简直能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而医院空调又太足,吹得她肌肤温度低得异样。仿佛真是余晓晓梦里那座玻璃做的、冰冷又脆弱的雕像。 她好像会在她的手中融化一样。 向舒怀想解释。可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垂下头,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一会儿。余晓晓手心的热度很高,烫得厉害,几乎像是太阳一样,仿佛真的能够将她融化。天真、任性、温柔的太阳。 “……别相信我。”向舒怀小声说,“我……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那,”余晓晓就问,圆眼睛注视着她,“你骗我了吗?” 在那样的注视下,向舒怀无法道出任何一个谎言。 她嗓音艰涩:“……没有。” “这不就够了嘛。”面前的小太阳笑起来,“你又没有骗我什么——我当然会相信你了。因为,向舒怀,我们是朋友嘛。” 第32章 余晓晓说,她们是朋友。朋友,péng you,在维基百科的定义里,朋友是同学、志同道合者,也泛指交情和友谊深厚的人。 ——可是,朋友要怎么做? 笼络人心并不难,尤其当向舒怀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她真心交际的人却只有寥寥。从悠是基于利益关系、有些交情的伙伴,易安宁则是学姐和值得信任的下属,再多的就没有了。 向舒怀从来没有过朋友,也不知该如何做一个朋友。 她自己闷着头想了好几天,无果,还是给从悠发去了消息,问姐姐,朋友都该做些什么? 从悠回了她一个句号。想都想得到,她肯定是在屏幕那头无语地按眉心。 ……所以,向舒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只知道如何做上司、做领导者,或是做合作伙伴和对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学着余晓晓和她朋友们的样子,做个合格的朋友。 不知道这中间的经验可不可以迁移…… 想着,向舒怀注意力不知不觉从手头的文件一行行字迹中溜走了,只拧着眉发起了怔。 直到床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向舒怀一下子回了神,下意识伸长手、暗灭了台灯,担心是自己吵到了熟睡中的人,却瞥见床上的被窝拱了拱。 随后,余晓晓便坐了起来。 她望着向舒怀,表情懵得厉害,和向舒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向舒怀?” 向舒怀瞥了一眼手机。 “不到五点,太早了。”她轻声说,“再睡两小时。” 余晓晓点点头,乖乖躺回去了。 结果,不到五分钟,她却又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我睡不着了。” 看她那样子,确实是逐渐没有了睡意,再说下去恐怕更精神了。 向舒怀考虑片刻,便站起身:“那去公司吧。” 凌晨五点钟的公司,当然是没有人的。停车场智能的升降杆缓缓升起,向舒怀将车开进车库、流畅地停好,扭头想叫副驾的人,却看到对方已安安静静地倚在车玻璃上睡着了。 虽然眼下透着淡淡的青黑色,又因为积压的心事而拧着眉,睡着时的余晓晓却俨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圆圆的脸颊微嘟着,有一缕头发落在嘴唇旁边、因为每一次呼吸而轻轻地晃来晃去,还是小孩的模样。 这一周以来,余晓晓确实是累坏了。 她作息几乎完全跟着向舒怀走,早七晚十一,午休被压到了二十分钟,没有其余的休息时间,从办公室到食堂一来一去就当是锻炼身体。 这么像是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直搞得小孩子口味、向来讨厌苦味的余晓晓也皱着脸,像喝药似的学向舒怀灌黑咖啡,然后把自己一头埋进成堆的数字和文件里。 其实,余晓晓本也不必这么累的。 拂晓的基业摆在那里,再怎么走下坡路,毕竟也等得起;而余晓晓很聪明,虽然对商业知识一知半解,却有足够敏锐的嗅觉,个性里也天生有大刀阔斧的眼界和胆量。 等到一年半载的历练过去,她堪堪也够得到自己母亲那个位置——虽然勉强了点,但不说重振拂晓、重新成为行业龙头,维持原本的规模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向舒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肿瘤活检的结果大概要一周时间才出得来,余晓晓本来就担心得要命,如今随着期限临近,她更是越来越焦虑。 虽然她表面上仍然还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实际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向舒怀还曾经撞见过余晓晓悄悄在洗手间里掉眼泪。她一看到向舒怀,就三两下抹干净眼泪,有点狼狈对她笑起来、做了个鬼脸,眼睛却仍红得厉害。 余晓晓还向她讨过褪黑素。她揪着向舒怀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问她有没有能帮自己早点睡着的东西。她笑着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点点睡不着…… 向舒怀手里有褪黑素,也有处方的安眠药,但最终只交出了几粒请秘书现买的褪黑素软糖。余晓晓手指拨了两下那几粒小熊形状的彩色软糖,牵了牵嘴角,然后便抬头冲她笑,眼睛弯弯。 虽然笑弯着,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快乐,充满了向舒怀看不分明的情绪,明明是那个天真的幼稚鬼,却看起来压抑得简直不像她了。 余晓晓对母亲的感情,向舒怀不完全懂。 但她不想看到余晓晓露出那种表情。 她总会想,余晓晓一直是那么善良又幸运的孩子,也理应当继续快乐和幸福下去。这些糟糕的事不该发生在余晓晓身上。 可无论活检的结果如何,向舒怀都无从改变。她只能做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至少,忙到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话,余晓晓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晚上也会累到倒头就睡,不至于对褪黑素产生依赖。 向舒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而今天,就是应该出活检结果的日子。 大概就是心里存着事,余晓晓才会不到凌晨五点就醒来的。 如今在车上睡着时,她的呼吸平顺而缓慢,浑身是毫无防备的天真。大概在梦里,终于不见了那些痛苦和忧愁,变回了原来无忧无虑的、幼稚而快乐的自己。 ……也好。向舒怀这么想着,调整了空调的风向和温度,再定好闹钟。 第37章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了余晓晓脸庞散落着的那缕碎发。 她手指在余晓晓脸旁悬停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向舒怀收回手,闭上眼睛,自己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 “大冰块?” 想着,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向舒怀?” 看着眼前晃过的东西,向舒怀才忽然回过神来:“诶?” 见状,余晓晓便收回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将画好的导图放到她手里,笑起来:“我做完啦!” “嗯。”向舒怀点点头,迅速浏览着那张思维导图,“说吧。” 余晓晓乖乖点点头,道:“总之,今天的材料是说,拂晓原本的联销体太庞杂,需要适度削减,现在距离终端距离太远,信息技术又不太跟得上,所以……” 终于说完了一大长串,她直讲得口干舌燥,随手抄起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啊——”余晓晓大声感叹,“累死了。” “那是我的杯……啊。” 向舒怀阻止未果,迎着余晓晓无辜投来的询问目光,只好说,“……没事。” “嘿嘿。”余晓晓就笑起来,“我看错了嘛。” 向舒怀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棒。”她说,将那份导图和材料整理好,放在一旁,“这几天有场晚宴,你们的经销商代表会在,你可以与她谈一谈新品合同的问题。具体的时间安宁会通知你。” 闻言,余晓晓眨眨眼睛:“我自己吗?” 向舒怀颔首。 “这件事,我已经与余经理商定过了,她也同意这样安排。”她说,“合同的具体内容我毕竟不便过问,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问问余经理。” 余晓晓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啊,遥遥吗?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啊,我都不知道耶。” “如果觉得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以我个人的名义出面帮你交涉。”向舒怀道,“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要你自己来谈……” “——不用。” 这回,余晓晓倒是倒是答得很快。 她摇了摇头,淡琥珀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神情很坚定:“我自己去可以的。你不用陪着我。” 向舒怀看得愣了愣。 就像她不懂得余晓晓与自己母亲之间的情感,她也不明白余晓晓神情里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 “向舒怀?” 而余晓晓叫她,“——怎么啦?你今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向舒怀立刻回过神来,她有些回避地转开视线,瞥见电脑下方的时间,“去吃饭吗?也到时间了。” 余晓晓点点头,笑起来:“好啊!今天早饭太早了,我真的超饿来着。我记得今天食堂好像是话梅小排,还有炸茄盒!我还想吃葡萄蛋挞——” 明明累了一上午,她却仍然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吃完了一顿饭。还都是等到重新回到办公室、准备午休,办公室拉上了窗帘的时候,才终于安静下来。 “……向舒怀。”余晓晓趴在桌面上、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可怜巴巴看着她,“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向舒怀便问:“还睡吗?” 余晓晓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 “好。”向舒怀点点头,“那就不睡。” 闻言,余晓晓简直像得到了特赦似的大松了一口气。她从座位上跳起来,非常自觉地去够那些被推到一边的文件,乖乖问:“那我们继续学吗?” “——不了。” 而向舒怀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欠了欠身,邀请似的向余晓晓伸出手。 “你做的很好,今天下午休息。” 向舒怀说,“我们一起去个地方。” * 去的路上,余晓晓扒在后座,一直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向舒怀不回答,她就从“合作伙伴的公司”“新品生产的工厂”一直猜到了“去竞争对手的公司盗窃商业机密”,天南海北说个没完,到最后连计划叫一面包车人帮向舒怀打架、以防她偷机密的时候被抓住都说出来了。 向舒怀看她精力旺盛地猜来猜去、在后座像是小狗一样上蹿下跳,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便故意紧紧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多说出来。 余晓晓实在猜不到,拉长声音撒娇一样叫她:“向舒怀,告诉我嘛——” 向舒怀从后视镜瞥她一眼,抿着嘴唇忍笑。 “……你笑了吧!”小孩义愤填膺地睁圆了眼睛,“向舒怀!你刚刚笑了的吧!” 向舒怀神情坦然,轻声说:“我是在想,你猜的地方都与工作有关。很好。” “哦……哦。” 突然被她夸了,余晓晓有点愣住了,半晌才应了声。 她怔了一会儿,忽然才发现向舒怀神色里有一丝不对劲,“真的吗?你刚刚是不是随便说来逗我的?喂,大冰块——” 而她们最终去到的,是一家无人的拳馆。 向舒怀在大门旁刷过通行卡,自动门便流畅地滑开了。 而余晓晓跟在她身后,环顾着空旷无人的宽阔道场。 “呜哇,好大啊。”余晓晓感叹,“好安静,都没有人诶。我去过的几个道馆平时人都很多的,是新开的吗?前台和教练也都不在……” “大概他们今天休息。”向舒怀说。 余晓晓就点点头:“哦……” 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神情一下子严峻起来,“等等,现在不会是要让我去和道馆主谈生意吧!难道是要把拂晓的运动饮料铺开到这里——” 向舒怀失笑。 两人穿过拳台和运动场,里侧就是休息室。 向舒怀轻轻推开门,看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则工工整整地放着准备好的东西。 几套新运动服,从鞋子到运动内衣都有,除了没拆封的全套洗浴品外,还有一套崭新的护手带和拳套。 “我不知道你的尺码。所以让秘书准备了好几套,应该差不多的。” 她说着,将衣柜的钥匙递给余晓晓,“下午没有工作,带你放个假。” 简单交代后,向舒怀便打算离开休息室:“你换衣服吧,我出去了。” 正准备转身时,却忽然有个力道揪住她的袖口、将她留在了原地。 ——是余晓晓牵着她的衣服,圆圆的眼睛从下方湿漉漉地望着她。 余晓晓问:“你不一起吗?” 向舒怀摇摇头。 “为什么呀。”她抓着向舒怀的袖口没放,“你不会吗?不会没关系呀,我可以教你打嘛。” 向舒怀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有点累。” “喔……”闻言,余晓晓才点了点头,松开向舒怀的衣袖,“那好吧。” 向舒怀于是转身离开。她带上门时,余光正瞥见余晓晓脱下穿着的t恤,伸手去解背后的内衣扣。 她眼看着那对修长的食指已摸在了搭扣上,露出的后背线条流畅,肌肤白得晃眼—— 慌乱之下,向舒怀“砰”地带上了门。 “余晓晓……!”她慌慌张张地关了门,下意识隔着门板控诉,“你、你等我出去再换啊。” “那有什么啊。”余晓晓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门传过来,语气大大咧咧的里尽是不以为然,“你这不是已经出去了嘛。” “我说刚才。” “又没什么不能看的,怎么啦。”里面的小孩就说,“再说,你又没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的。 向舒怀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她面红耳赤地盯着门,好一会儿没能发出声音。 她有一会儿没出声,里面就传来余晓晓有些困惑的声音:“——向舒怀?大冰块?大冰块,你走了吗?” 向舒怀气得丢下一句:“走了!” 她转身就走,穿过运动场后在拳击台旁边找了位置坐下,抬手试了试,只摸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烫得惊人。 ……那个幼稚鬼。 向舒怀本来是打算再看几份自己公司的文件的,被这样一搅和,她一时也看不下去了,只懊恼地想着是不是应该找时间给余晓晓上一堂性教育课。 嗯,不错。她在心里点点头认定了这个主意,决定把这部分行程也加进对方的日程表里。不过最近这么忙,况且,今天还…… 许多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着,向舒怀想得入神,一时连余晓晓换好衣服出来了都没有注意。还是沙袋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响起,才让她一下子抬起了视线。 见她抬了头,余晓晓就晃晃戴着拳套的手,动作像是卡通人物一样摇摇摆摆的,那么眼睛弯弯地向她笑起来:“向舒怀!” 向舒怀便轻声问:“衣服还合身吗。” “特别好!”余晓晓就笑,“内衣的尺码也很合适,而且这个穿起来特别舒服,材质也合身!你看——” 第38章 说着,她伸手去够自己的衣摆,眼看着就要将运动衬衫的下摆也掀起来—— 向舒怀“唰”地扭过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余晓晓……!” 她不自觉地放大了音量,声音惊慌,脸颊已羞得嫣红一片,“我、我不用看!你别……” 向舒怀紧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心里只祈祷着对方已经打消了撩起衣服的念头,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哇啊,大冰块,”那个幼稚鬼诡计得逞似的,笑得很得意,“原来你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我还以为你的音量就只有那么小呢。” 向舒怀耳朵羞得通红,瞪了余晓晓一眼,自己别过了脸。 余晓晓笑了两声也不逗她了,便转回身去打沙袋。 一时无事,向舒怀靠在拳击台的围绳上,她望着那个运动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发呆,耳际的热度也逐渐消弭下去。 说来奇怪,明明余晓晓的拳腿皆是又快又重,干净的重响如雷声一般,几乎整个道馆都在随着那“砰砰”的声音而震动。可是在这样的声音里,向舒怀忽然也感到有些困倦。 这几天这么忙,又经历了家里的变故,余晓晓这段时间都很艰难。刚好她从姐姐那里知道对方有练拳击调整心情的习惯,也不知这样能不能有点帮助。等出了活检结果,学习日程肯定也要再调整,到时候…… 黑暗逐渐上涌。这样想着,向舒怀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个盹不知打了多久。 而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余晓晓蹲在她面前,一双拳套乖乖巧巧地搁在膝盖上,那么仰头看着自己。那双圆圆的眼睛干干净净的,充满了关切和好奇,看起来像是小狗在好奇地嗅嗅街边的小动物。 “向舒怀?”余晓晓叫她,“你怎么在这坐着睡着啦。” “啊,我……”向舒怀睡得有些发懵,“我睡着了。” “嗯。”余晓晓抬起拳套蹭蹭她的膝盖,又去搭向舒怀的手,“干嘛坐着睡呀,大冰块。你去休息室里面躺着嘛。” “啊……对。”向舒怀困得意识模糊,脑海中只浮起一个本能的念头,“我去里面。” 她下意识牵上那只拳套,跟着余晓晓的力道站了起来。 见她这样,余晓晓就笑起来:“好啊。” 余晓晓走前面牵着她,她们隔着拳套、手牵着手穿过了运动场,就这么走到休息室门前。 “好啦。”送到地方后,余晓晓向她摆摆手,“里面空调挺凉的,你睡的时候把我外套披上哦。” 向舒怀点点头:“好。” * “晚安啦。” 她笑着晃了晃拳套,轻轻带上了门。 门锁“喀哒”一声轻响,场馆内也重新安静下来。 余晓晓站在空旷的道场中,望着自己在大镜中的倒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安静、无事、独自一人。 这一周以来,这些时候,余晓晓总会感到害怕。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想到自己妈妈的病、拂晓的未来,然后想到一些很坏很坏的结果。 为了不去想这些,她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没有一刻停下来,可是随着出结果的那一日越来越近,再怎么想要逃避,余晓晓的脑海中还是越来越乱。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重新站到沙袋面前,立好站姿、松松微弯下腰,抬起了双臂。 ——咚。 第一拳。 余晓晓最近总是想,为什么是她妈妈,又凭什么是她的妈妈? 砰砰。 尽管年轻时生活确实艰苦,但自创业成功后,余丹春再也没有那么熬过。她会健身、早睡早起、不烟不酒,比她的生活习惯更不健康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是余丹春? 砰砰、砰。砰。 拳头裹挟着剧烈的风声,爆破般猛烈而迅速地击打在沙袋上。 “喝!——喝!” 每一拳都伴随着重重的吐息声,只剩下了挥动的本能,余晓晓咬着牙喘气,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重。 砰、砰、砰——! 打出最后一个直拳后,余晓晓迟迟没有收回手臂。 她保持着后直拳的姿势,将头抵向了沙袋,脱力地喘着粗气,浑身发抖,而视线里已被汗水和眼泪模糊成了一片。 泪水“啪”地掉到面前的地面上时,余晓晓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呜……” 她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随着声音冲口而出,胸腔里涌起的情绪也再不受控制,更多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 “呜……”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变作了嚎啕,“呜——” 她失控地嚎哭着、大声尖叫,头抵着沙袋,任由情绪冲出身体。 这样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时,余晓晓已经哭得满脸狼藉。 明明哭得脑袋发热,浑身是汗,她的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余晓晓摘下拳套,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脸上和脖子上的眼泪,扶着沙袋站起身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无论她妈妈的检测结果是什么。即便再怎么艰难,她也已经可以面对了。 等到收拾好之后,余晓晓又自己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悄悄钻进了房间。 向舒怀蜷缩在沙发里,睡得很熟,连余晓晓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察觉。她身上披着余晓晓的外套,只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大半边脸都埋在柔软的沙发里。 鬼使神差地,余晓晓在沙发旁蹲下了身。 望着那张平静的睡颜,她胸腔里泛起一抹奇异的柔软,只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这些日子里,是向舒怀抓住了她。 ……而明明是这么可靠的人,现在看上去却显得小小的一团、脸颊柔软,睡得像只猫一样。 所以,她们……现在。余晓晓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医院时说过的话,而向舒怀没有否认过。 那,她们现在是朋友了哦。 这么想着,余晓晓本能地伸出手,犹豫半天也只悬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对方苍白又柔软的脸颊的触感……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打断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余晓晓忙捂住衣兜,跑到屋外接电话。她轻轻带上了门,按下接听。 “囡囡。”是余父的声音,“来医院一趟吧。” “——你妈妈的活检结果出了。” 第33章 开车去医院那段路,是她载余晓晓的。 向舒怀原本是不想留下的,但下车时余晓晓垂着目光、没有了平日里轻松的神情却还是让她十分在意。她犹豫片刻,还是留住了对方,轻声道:“我和你上去。” 余晓晓笑起来,点点头:“嗯。” 而余父早已经等在了走廊里,见到那个神情忐忑、焦虑地在走廊里徘徊的身影,向舒怀便与余晓晓道了别,没有再上前。 她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余晓晓几步跑过去,用力握住自己爸爸的手,两人无声地彼此支持着,随后缓缓打开了那份报告。 向舒怀看不清那张纸上的字迹,却能够看到两人怔怔地相视着,余父忽然垂下了肩膀、喜极而泣,而余晓晓则猛地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我们……我们打电话告诉你妈妈。”余父垂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妈妈是有福气的人,我们也是……” 余晓晓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嗯!” ——肿瘤是良性的。 向舒怀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太好了。她想,就该是这样的。 她与余丹春并没有什么样的交情。只是——像余晓晓那样的人,是不该遭受这种厄运的。如今没有事,就太好了。 向舒怀站在廊道尽头,远远望着那个融洽的家庭。 余父已拨通了电话,而余晓晓正抱着手机,激动地对自己的母亲说话—— ……她毕竟没有走过去的身份,也没有走过去的理由。 又站停了片刻后,向舒怀悄悄抬起脚,离开了走廊。 * 这天晚上,余晓晓没有回来。 那也是当然的。向舒怀心里清楚。毕竟这几天为了她母亲的事,余晓晓和余父都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也不好受,如今终于得到了喜讯,一家人肯定要好好团聚才对。 一家人团聚,之后——要做什么呢? 向舒怀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也想不出,只好带着困惑钻进了床铺。 她手指在开关上流连片刻,还是没有关上那盏小小的、柴犬形状的昏黄小夜灯。 ……太黑了,这里。而且也太安静了。 向舒怀分明是独居惯了的,可是如今余晓晓不在,这栋房子就显得太过空旷了。这一周里余晓晓总睡不好,有时向舒怀是会在她房间里陪她的,等余晓晓睡着了,她才会自己回房间去睡。而现在,她紧闭的房门外却只锁着一片黑暗。 第39章 将自己围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时,向舒怀才又一次想到。 她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既然余董事长没有事,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教导余晓晓,余晓晓现在已经不需要她了。 ……那么,她有什么立场还待在这里呢。 只是向舒怀已经吃过了安眠的药物,现在药效昏昏沉沉地上涌着,她一时也没力气重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等明天早上,等她醒过来,和余晓晓打个招呼就走吧。 这样想着,向舒怀只是闭上眼、任由昏聩感上涌,晕晕沉沉地坠入了梦里。 * ……可是,她却梦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坐在课桌前,在众人的围拢之中。 一双双眼睛嘻嘻哈哈地落在向舒怀身上,嘲弄而肆意地打量、来回剐着,而她望着向舒怀,只是面带吃惊而无辜的微笑。 摊开在课桌上的,是高中时候的向舒怀那本已经写得很旧的厚日记。 向舒怀被困在讲台前那块方寸之地上,看不见的锁链穿透了锁骨,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她无从脱身、无处可逃。 ……日记被翻过了一页。 “啊……她标记你了啊。” 这一次,温柔而纯真的声音轻轻读出了那行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剥开了向舒怀的胸腔,鲜血淋漓地、重重刻在她心口上,“那个小孩?” 向舒怀咬紧了嘴唇。 “哦,不对。”她修正说,“是你让她标记你的,不是她主动要做的。嗯……她那时候还很不情愿呢?” ……向舒怀想要醒过来。 她竭力想要醒来,可是梦境不肯放过她。 “你是有意这样做的吗?”那个声音仍在在说,纯洁、不染尘埃,而显得分外地刻毒,“是吗,‘我的小猫’ ?” 向舒怀咬着牙开口:“……我不是你的什么。” 对方只轻轻笑了一声。 “真狡猾。”她说,“向舒怀,你很喜欢这样吧?故意让她标记你,利用这些生理上的羁绊,好能够把她绑在你身边——哪怕她只给予了你一点点她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的善意?” “我没有……” “你很喜欢利用她的善良吧?她这么好骗,随随便便就会被你留在身边。向舒怀,这样的想法,你真的一点也没有过吗?” 向舒怀紧紧闭上了眼睛。 “向舒怀,现在你们是朋友了。” 那个刻毒的声音在说着,如同嘶嘶的毒蛇。 “——骗来一个单纯得要命的朋友,去满足你那些可怜兮兮的私欲,你应该很开心吧?” 明明她紧闭着眼睛,可却能够清晰地看到面前的身影在变化,从那个人逐渐变作了余晓晓的样貌。 在向舒怀无边的梦魇里,只有她格格不入,纯洁得几乎不像是仍在这个梦境中。 余晓晓坐在那里,那双圆圆的、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眼睛,只是有些困惑地望着她,开口:“……是这样吗?” “你在故意骗我吗,向舒怀?” “我没有……!!” 向舒怀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她高中时的梦魇。 那张温文又秀气的、天真少女的脸,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知道她那些肮脏的念头一样,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嫌恶。 她从课桌前站起,推开那本日记,步步后退。 “我、我以为……”她摇着头,眼里却渗出一丝恶劣的兴味,“舒怀,我们只是朋友……” 随着那几个音节坠落在地,“轰——”的一声,班级里爆发出一阵起哄的欢呼。那个alpha男同学抓过她的日记,猛然扔向天空。 纸张于天空之上飞扬着,雪花一般又轻又慢,劈头盖脸地朝她坠下。向舒怀看得见每一张纸页、每一行字,明明是打印出的黑灰色字迹,却一钩一画却无比清晰、刻印得鲜血淋漓。 这场雨中,她只看见顾嘉小站在那里,像是看一场把戏一样,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那是她曾经没有力量去反抗的人。 向舒怀咬得口腔里尽是血腥的味道。她拼命地向前伸出手,冲破了梦境中无形的墙,想要抓住那个人。 “顾嘉小——!!” 她现在终于有力量了。 可是——可是,向舒怀却看见自己的手已经变作了稚童般的样子,瘦骨嶙峋,又小得吓人,好像什么都握不住的模样。 小小的向舒怀冲出去、跌倒在地上,而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 ——她忽然回到了自己最初的那个“家”。 儿时的她蜷缩在房间里,用力倚靠着抵住房门的书桌,浑身战栗。 身后的门被砍得哐哐作响,菜刀落下,岌岌可危的门板被震动着,如同剧烈的雷声一般,一声、一声、一声沉重地动摇,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那时候的她还不叫做向舒怀,而是有另一个名字——而跟着她继父的姓氏。 她的生母柳秀是个女性omega,大学没念完便成为了一名模特,好能够接济家里负债的父母和弟妹。后来,柳秀认识了向弘山。 家境贫寒、涉世未深的柳秀全然不是当时已身为向氏总裁的向弘山的对手。只因为对方手里的一点甜头和爱言蜜语,她便深深地倾心于这年长了自己十几岁的男人,怀抱着对爱情的天真幻想,柳秀成为了向弘山的情人之一。 怀孕后,向弘山却很快对已经到手的她失去兴趣,因为怀孕而辍学又丢掉模特工作、被家人认为伤风败俗的柳秀不得不自己找到最艰难的工作谋生。柳秀知道,她是一名女性omega——她是必须要有依靠才行的。她怎么能独自活下去呢? 于是她很快找到向舒怀的那已是二婚的继父王兴,一名男姓beta,与他成了婚。 向舒怀的继父姓王,于是她的女儿姓王。 而出于对向弘山的爱,柳秀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思虹——思弘。 王思虹。 那是个诅咒一样的名字,向舒怀只一想到就要作呕。每一个字,都是向舒怀在这个世界上最憎恨的东西。 ——她的继父,她的生父,还有她生母对前者的软弱依赖、对后者的愚蠢爱意。 王兴会与前妻离婚,是因为他酗酒,喝醉了之后就会家暴。 每一日、每一日,小小的向舒怀躲在房间里,流着眼泪听外面叮叮哐哐的重物落地,酒瓶被砸碎,男人暴怒地狂吼着、挥动拳脚,而被殴打的女人在哀哭着、尖叫着求饶。 每一日都没有变化,直到她连眼泪也全都流尽了,只是呆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床单——染着血,污渍结成难看的棕色。向舒怀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会伤害自己的。 她曾经恳求柳秀,离婚吧,离开他,然后我们一起逃走。可是她妈妈说,思虹,妈妈这是为了你,为了你有个完整的家—— 向舒怀也曾经相信过那个谎言。 十二岁那天她放学回家,又一次看到她的继父在殴打她的生母。这一次男性beta打得很凶很凶,只怒吼着,将破碎的酒瓶用力砸向柳秀的头上,另一只手挥舞着菜刀,女人被掐着喉咙,身体似乎已不再起伏。 沙发、水泥地、两人身上,到处、到处、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染得向舒怀的视线里也只有一片红色。 她那时已经不会哭了,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拾起被掀翻的茶几旁掉落在地的水果刀。 ——然后捅穿了男人的后腰。 鲜血涌出。 后来的一切记忆,几乎全是模糊的。 她被生母推了一把,躲进那个有锁的房间。继父捂着伤口,暴怒地砍着房门要宰了她这个畜生,而她的生母安静地被丢在地上许久,才又一次扑上去、只如同真正的野兽般用牙齿和指甲与重伤的男人搏斗。 向舒怀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柳秀最后的舔犊之情?还是对她丈夫的憎恨和怨怼? 她是想着,一定要保护她的女儿,还是她已经忍了这样、这样久,可她的丈夫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好好过日子? 向舒怀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躲在房间里,在血腥蔓延的气味里颤抖着、直到晕过去,而隔壁的邻居报了警,警察来时已是晚上。 所有人都死了。而她被改换姓名,带回了向家,开始自己另一段厄运。 大概是因为白天时的经历,这样的一段记忆,就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梦里。 她梦到柳秀在尖叫,哀嚎着叫她原来那个名字,要向舒怀开门、打开门,救救她,别让她被自己的丈夫杀死。 而王兴在怒吼着,砍在门板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剧烈,每一声都仿佛砸进向舒怀的肋骨里。她听到夹杂在雷声中的哭泣和尖叫。 “思虹、思虹——!!”她的母亲在嚎哭着,“舒怀!向舒怀!!救我,救救我!救救妈妈——”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40章 向舒怀满身冷汗、急促地喘息着。 她眼前发黑,心跳剧烈得几乎快昏厥过去,只感到一阵阵反胃感上涌。于是跌跌撞撞冲出卧室,跪在洗手间的马桶前呕吐起来。 只是晚上吃的少,几乎吐不出什么来,最终也只呕出了一点苦水。 向舒怀用力按着绞痛痉挛的胃部,紧闭着眼睛、咬紧了大拇指的指节用力呼吸着,尽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剧烈的恐慌,她的喉咙在不断颤抖着,几乎吸不进一丝氧气。 梦中的野兽般的哭叫声还残留在耳畔。 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视线也被模糊成一团。黑暗的洗手间里,她只听得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喘息声,几乎震耳欲聋。 如果真的在这里恐慌发作,肯定会很难办。哪怕是这时候,向舒怀也还记得想到。这么晚,她也不方便叫助理…… 忽然,她听到洗手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向舒怀?” 向舒怀吓得肩膀一颤,本能猛地转过脸,向声源的方向望去。 ——是余晓晓。 是余晓晓站在门外,像是被吵醒了似的,神情困倦,有些烦恼似的皱着眉头。 她的身影站在光里,睡衣的边沿也被晕成模糊不清、毛茸茸的形状,看起来好像整个人都发着光似的。 那是她梦里唯一一点光,真的就像是太阳一样。 “啊……” 望着那个身影,向舒怀愣了愣。 是自己声音太大了吧。 于是,她咽下喉头的反胃感,有些歉疚地轻声道歉:“对不起,吵到你了……我很快就好。” 闻言,余晓晓只是略略拧起了眉毛,向她走来。 第34章 向舒怀下意识道歉: “对不起……” 而她只看到余晓晓走过来,轻轻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圆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向舒怀,”小孩问她,眉间拧着的是忧虑而非厌烦,“你怎么啦……胃不舒服吗?” 她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喝酒了吗?是不是去应酬什么的,然后他们灌你的酒了?” 这个猜测有些可爱,让向舒怀摇摇头,忍不住有点想笑。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灌她的酒了。 甚至即便她把整杯酒都从他们头顶倒下去,也没有人敢说什么。那些最殷勤的人甚至要再捧来几瓶酒将杯注满,让她倒得更尽兴些。 “那、那就是胃病……?”余晓晓问着,“你要吃药吗?啊,是不是得先吃点什么,最近赵姨教了我怎么做鸡蛋羹,很快的,我弄一点给你吃——对了!应该先喝点水漱漱口吧?你等我一下——” 向舒怀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对方好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卷出了洗手间,不过眨眼间就回到了她面前,怀里岌岌可危地抱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玻璃杯和一个大瓶。 余晓晓重新蹲下来,将玻璃杯和塑料瓶在两人之间一次摆开。 “这个是漱口的,这个是温水,还有这个蜂蜜水——” 她认认真真地罗列着,把倒着温水的玻璃杯塞进向舒怀手里,“喝一点?” “你手好凉哦。”摸到她的手指,小孩说,“而且出了好多汗……向舒怀,你胃还疼吗?” 她的样子和向舒怀梦里的好像。 干净剔透、琥珀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好像藏着两颗年幼的太阳,神情也天真又干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才存在的人一样—— 向舒怀望着那双眼睛,一时不觉出神。 直到有个力道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试了试她的体温。 “没烧啊。”余晓晓有些困惑,收回手,又耸了耸鼻尖嗅嗅信息素的气味,“也没有什么别的……” “我没事,不是胃疼。”向舒怀回答。不知为何,她怔怔地望着余晓晓的眼睛,轻声说出,“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喔——!”闻言,余晓晓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好啦好啦,已经没事啦。梦都是假的!不要怕——” 那故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向舒怀有点赌气地垂下了目光。 她任由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自己头发上揉来揉去,只是轻轻伸出手,牵住了余晓晓的衣角。 意识到衣摆传来的微小力道,让余晓晓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然后,她便笑起来,伸手也握住了向舒怀的手指。 暖融融的、坚定的温暖,将她的手指包裹起来。 “好冷啊,大冰块。”小太阳说,“别在洗手间地上待着啦。我们出去吧?” 向舒怀被她牵着,下意识点了点头。 余晓晓在洗手间外等她。等她漱了口、洗过脸后,两人便走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并肩坐下了。 客厅的空调开得很足,她们又都穿着单薄的睡衣,余晓晓盘腿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胳膊从另一张小沙发上抓过一张绒毯,在两人膝上稳稳当当盖好了。 她侧过头,看到向舒怀还赤脚踩在地板上,便拍拍身旁的沙发:“上来嘛。” 向舒怀有些犹豫:“啊,我……” 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余晓晓忽然闪电般弯下腰,伸手要抓她的脚腕。 “啊……!”向舒怀吓了一跳,立刻抬起腿、将两只脚都藏进了毛毯下,堪堪躲过了袭来的手。 “嘿嘿。”余晓晓得意地仰起脸冲她笑,“你好像小猫哦,大冰块。” “我为什么——” “不肯让人碰嘛。”余晓晓就说,“我之前遇到的小流浪也是这样的,不让我捏肉垫,不然就瞪我。你看——” 向舒怀气不过,收回目光、也不吭声了。 “大冰块?”余晓晓扒上来,“你生气了吗?” 向舒怀垂着目光不看她,摇摇头:“没有。” 见她不看自己,余晓晓就更来劲了。她继续欺身凑上来,一定要让向舒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你就是生气了嘛。你又不理我,哎呀,大冰块——” 淡淡的奶油香气萦绕。向舒怀蜷在沙发上又退无可退,再怎么扭过头也无济于事,只好眼睁睁看着余晓晓那双暖洋洋的手伸过来,和她那双亮晶晶、兴致勃勃的眼睛一起越来越近—— 余晓晓忽然怔住了,只是望着她,屏住了呼吸。 向舒怀被她看得格外不自在,脸也红了,只无措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对方的手臂:“……余、余晓晓。” 而余晓晓并没有退走,只是耳尖通红,怔怔地开口:“大冰块……” 向舒怀轻轻地应:“嗯。” 这么近的距离,尽管声音放得再如何低,也仿佛是在她胸腔里震响一样。 好像是一片薄薄的、半透明的蝉翼,因为一滴蜂蜜的滴落而轻轻震颤着,牵得她的心脏也在随之而战栗,如同风中簌簌的一片细叶。 向舒怀并不是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她看过许多书,也有电影。对浪漫桥段的描绘总是很多的。 在这些时刻,总会万籁俱寂,而只有小提琴或低低的风琴声响起,远处不知哪里飘来一段歌,而两位主角彼此注视着,身边的一切都慢下来,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随着音乐的推进,英武的alpha与美丽的omega之间的距离愈发地近,然后他们接吻。 总是这样。发生在爱人之间、情侣之间,或者两个当夜才初次相识的人之间。 她们也会接吻吗? ——她想要这个吗? 向舒怀不清楚。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要过什么了,除了那些她命令自己去夺取的权力。 向舒怀只是知道,她与余晓晓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该发生这些的——但是,如果余晓晓真的想要的话,她也可以从向舒怀身上取走这个。 亲吻,而亲吻之后呢? 这个alpha女孩也想要做吗? 还没能够完全退潮的梦境让她太累了,向舒怀几乎没有力气去再摆脱什么。 至少待在余晓晓身边时,她的脑海里也终于能够安静下来,她不会听到那些恐怖的声音。 也可以做。向舒怀想。她只听不见自己的心在悸动,躯体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深渊,可以接受所有一切。如果余晓晓想要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反正她的腺体是残缺的,她也没有生育的能力。就算发生了什么,她甚至不需要额外服药—— 于是,向舒怀只是静静地睁着眼睛,注视着余晓晓那双掩藏着太阳的眼眸,等待一切发生。 而余晓晓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只是落在向舒怀眼下的肌肤上,力道很小心地轻轻擦过。很暖。 “……大冰块,”她说,“你黑眼圈好重哦。” 向舒怀怔住了:“……诶?” “真的耶。”余晓晓说着,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去,“大冰块,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呀。啊,我想起来了!你这周都是,睡得比我晚,起得又比我早,而且午休也不睡,我都要困死了,你怎么不缺觉啊……” 第41章 “——啊。”她说着,突然想起,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是、是因为噩梦吗?你总会做那样的噩梦吗……” 向舒怀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余晓晓的袖口,用原话安慰对方:“梦都是假的。” 余晓晓愣了愣,就笑:“对哦。” “那,大冰块。”她转过头问向舒怀,“如果不睡的话,要不要聊天?” 向舒怀点点头:“好。” 要聊什么?向舒怀也不知道,但是身边的小孩叽叽喳喳的,精力旺盛得厉害,也不在意她只是偶尔附和几句、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即便聊到有兴趣的书籍和电影,也不会说得像她一样多。 余晓晓的体温很高,兴致勃勃地晃动着身体,盖在腿上的毛毯因为摇晃而起伏着。 而绒毯之下,两人的身体大概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向舒怀能够感觉那比自己更高些的热度透过空气传来、染在肌肤上,像是冬天时会用的暖炉小太阳一样。 向舒怀蜷缩在沙发和柔软的绒毯之间,僵硬的身体在逐渐从噩梦中回温,她好像已终于回到了人间。 她们聊起影片。余晓晓果然喜欢迪士尼和皮克斯,最喜欢的也果然是《勇敢传说》,甚至高中时候还烫染过和梅利达一样的头发,被教导主任拎着脖颈到处逮了好几个月。也喜欢《爱乐之城》,然后说到洛杉矶。 而说起自己在洛杉矶游学那时吃的食堂时,余晓晓忽然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咽口水。 她无辜地望着向舒怀,小声说:“饿了……” 向舒怀原本是没感觉的,听她这么说,忽然也觉得胃里有些空荡荡的。 余晓晓凑过来,像是交换秘密情报一样,压低了声音问她:“——大冰块,要不要点些东西吃?” 向舒怀点点头答应了,又问:“为什么声音这么小?” “就应该这样嘛。”余晓晓边翻出手机边说,“这就是密谋嘛,密谋。半夜点外卖吃就是这样的。” 向舒怀茫然地点了点头,学着她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是吗?” “当然啦!”余晓晓煞有介事,将打开外卖软件的手机塞到她面前,“大冰块,吃什么?” ……这又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了。 向舒怀手足无措地看着花花彩彩的界面,一时什么也选不出来,只好抬起头,重新看向面前的对方:“我不知道……” 她解释,“我没有这些经验。” 余晓晓望着她,拉长了声音“哦——”着点了点头,惯犯地伸出手、想要碰碰她的头发,这一次被向舒怀向后躲开了。 为什么又要摸她的头发? ……她刚刚说什么了吗? 向舒怀不明白。她保持着逃开的姿势,探究地盯着面前拿出了姐姐样子的余晓晓——尤其是那只不安分的手。 余晓晓只是有点可惜地收回手,看她那样子,绝对不是打消了念头的,而像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个突然袭击。 在向舒怀的盯视下,她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弯弯眼睛笑起来:“那就交给我吧?” * 余父起夜时,只发现自己身旁的床铺空着,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他早已习惯了,见状叹出一口气,起了身绕到客厅阳台,果然看到自己的伴侣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眉目紧缩地思索着。 “春啊。”余父将手里的外套给她披上,“这么晚了。你才做完检查,得要多休息啊。” 他看看余丹春的神色,猜测着问,“想什么呢,春?是之前……和向家那孩子的合同的事?” “算是,也不算是。”余丹春叹了口气,“合同没有任何问题,拂晓一点亏也没有吃。也是她主动提出可以带着晓晓。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小向总是要与我交好。” 闻言,余父不免有些惊讶:“那——” “唯独,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与我们合作的不是向氏,而是她个人名下的公司——向氏太传统,向老头子又管不住下半身,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这样的事太多了。” “只是,我以为……向舒怀已经是最后的胜利者了,只等待着从她父亲那里接过整个向氏。” 余丹春眼里的神色沉甸甸的,语句严肃:“向弘山那老家伙都没想到,他的乖女儿冷森森地盯着的是他自己的咽喉。” “至于我们——这不算是笔大生意,她要的只是拂晓的态度。” “成为她的盟友,而不是站在向弘山那个老头子那边。”余丹春道,感叹地摇了摇头,“她知道我可以将这一切告诉向弘山,我也知道她有图谋拂晓的能力。但我们谁都不会这样做——这是她的阳谋,也是拂晓如今最好的选择。” 余父对生意上的事并不了解,却也能够从自己伴侣的语气之中听得出几分凝重。他想到:“那,晓晓……” “对。”余丹春点点头,“我在想的就是晓晓。” “她肯定不会害晓晓,可是……唉,”说着,女人又叹了口气,“咱们家的孩子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想的很好,对朋友又永远都很赤诚。你也听到了,今晚晓晓非得要回去,就是说自己要去找她……” “向舒怀很聪明——又太聪明了,她的野心连我也要忌惮。我清楚她一定会是优秀的同盟、危险的对手,可是……晓晓的朋友?” 余丹春望着无尽的、深深的夜幕,神色沉沉: “——让晓晓待在她的身边,我怎么能放心呢?” * 与此同时,余晓晓家中那个被无比忌惮的危险分子,正窝在沙发上的毛毯里,因为点外卖的事被余晓晓逗得别着脸、直生闷气。 “……反正,你不是胃一直都不太好嘛,而且油腻和烤物也对心脏不好。” 余晓晓故意逗她,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就喝粥吧大冰块,正好这边有家很不错的粥店,饮料的话就喝茶水。要是觉得没味道的话,我的烤串可以借你闻一闻——” 说着她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到向舒怀赌气的神情就笑,“大冰块,你生气了吗?” 向舒怀扭着脸不看她。 余晓晓见状就凑过来。她仔仔细细盯了垂着视线生闷气的向舒怀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哇,大冰块,”她说,“我第一发现,你生气的时候会鼓着脸哦。” 向舒怀转回头:“我什么——” 余晓晓很有些夸张地模仿:“——像这样!” 她用力鼓起脸颊,简直像充起气的河豚一样。就那么指着自己的脸,说话含糊不清:“呜噜呜噜这样,大冰块。” 向舒怀不信:“……我才没有。” “你自己碰碰看嘛。”余晓晓底气十足地点点头,“你现在就是这样的。” 她说的实在太像那么回事了,让向舒怀迟疑片刻,不由得真的伸出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脸颊—— 入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鼓气的痕迹,根本碰不出什么来。 向舒怀茫然地歪歪头:“……诶?” 还是在看到余晓晓满眼促狭的笑意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 ——向舒怀“腾”地红了脸。 她脸颊嫣红,紧咬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能怎么办才好。 最终,她只本能地用力瞪了余晓晓一眼,兀自别开脸。 她那个表情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反而是自己脸红得快要滴出来了。余晓晓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生动的表情,不觉有些愣住了。 “我错了嘛,大冰块——” 见向舒怀转过身子不理自己,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逗过头了,连忙开口道歉。 “对不起,向舒怀。不该捉弄你的。只是感觉你的脸真的很有趣,又绵又软,白白的像椰蓉大福一样。啊,现在的话是草莓大福,淡粉色的,冰冰凉凉又软绵绵,我就是有点好奇……” 她就那么认认真真地讲着,单纯又无辜,浑然不觉自己到底都说出了什么。 可是向舒怀却被说得脸上的温度烧得愈发地高,走又走不脱,只能抬起手试图遮住脸颊,露出的耳朵却也烧得一片通红,被逼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向舒怀试图阻止,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别、别再——” “……啊。” 忽然察觉她的脸红得有多厉害时,余晓晓也怔住了。 “向、向舒怀……”她怔怔地说,“你脸好红啊。” 余晓晓出神地望着那枚红得快要滴血似的、玻璃一样漂亮的耳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胸腔里忽然浮起了一个奇异的愿望。 ……好想咬一口哦。 余晓晓只听得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扑通悸动的声音。 那么小、那么薄的耳骨,绒毛细细的,透着光的样子,是不是只要轻轻咬一口,就会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如果真的做了……向舒怀又会羞成什么样子呢?她会哭吗? 第42章 余晓晓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她脸“唰”地红了,一下子从沙发里地跳起来。 可是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余晓晓手忙脚乱地杵在地板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了借口:“我、我去……啊,拿外卖!对,外卖到了,我马上就回来——” 好在外卖确实没有让她等很久。等抱着外卖和刚刚在便利店买到的热饮回来后,她们两个脸上的热度终于也都消下去了。 余晓晓尚还有点不自在,可是待到在客厅的茶几上满满当当摆好了夜宵时,她也已忘记了刚刚的羞赧。 她自己不爱做饭,对家附近的外卖一直都如数家珍。虽然说着要让向舒怀喝粥,余晓晓为对方点的其实是家很不错的小碗面,牛骨汤的,也不辣。至于其他的,就都是夜宵最经典的保留节目——小龙虾、烤串、花甲粉。 “这个先给你!”余晓晓说着,将买好的热奶茶塞进向舒怀手里,“先喝点垫一垫,还有小碗面可以吃。其他的就都是不健康食品啦。” 向舒怀抱着奶茶,望着满目琳琅的小吃,十分信服地点点头。 “怎么样?”余晓晓望着她,眼睛亮晶晶地问,“夜宵很不错吧?” “……嗯。”向舒怀答。 她望了望余晓晓,也看向满桌热气腾腾、烟火气十足的各色小吃,微笑起来:“特别好,余晓晓。” 毕竟是凌晨一点多了,余晓晓这几天都休息得不大好,向舒怀也才刚刚从一个耗尽精力的梦中挣脱而出,虽然摆了满满的一桌,却谁也没有力气将夜宵都吃光了。 她们努力吃了许久,最后又吃掉一串烤五花,余晓晓便彻底没有力气了。 她按着自己鼓鼓的胃部,餮足地向后倒回沙发里、一下子躺到早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向舒怀身边。柔软的沙发轻轻陷下去。 “呜啊——”余晓晓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转脸去看身边的人,“向舒怀……?” 同样饱足的向舒怀整个缩在毛毯里,轻声应:“嗯?” “……我好困。” 向舒怀说:“我也是。” 尽管困倦,两人却谁也没有提起回到卧室的事。她们只是窝在同一张毛绒绒的软毯底下,有一搭没一搭,慢吞吞地低声闲聊着。 余晓晓咕哝:“要不要关灯?” 于是客厅里只留下盏落地的小灯,沙发被光晕笼成了一弯暖黄色的小小孤岛。黑暗里,向舒怀望见窗外的夜幕。 “星星。”她小声说,“……好亮啊。” 余晓晓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一段歌。 “city of stars, ”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 ” 她的声音很轻,与她的眼睛相仿,也清澈剔透得像一块蕴染着阳光质地的琥珀。光晕顽皮地跳动着,在粼粼的蜜色溪流之中流淌。 “city of stars……” 落地窗外的夜空无比安静,月亮安静而遥远地望着世上的霓虹,仿佛星星坠进了土地般,而一切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了无边夜幕之中。 “……you never shined so brightly.” 客厅中央那颗小小的星球里,向舒怀与余晓晓裹着同一张毛毯,她们头靠着头、肩挨着肩,在彼此的体温里,安然地睡着了。 在漫长的、黑暗的梦魇后,向舒怀渡过了自己第一个再无恐惧与痛苦的安宁夜晚。 第35章 ……阳光。 视线里逐渐明亮起来。 “嗯……” 向舒怀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侧过头,试图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逃开追来的光亮,却仍无济于事。 还是好亮。而且不知为何,颈边并没有枕头的柔软触感,好像不太舒服。她的脖子也僵得厉害…… 再想往旁边躲,她却忽然靠了个空,失重倒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砰”的一声闷响,很轻。但向舒怀却已彻底醒了。 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重新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之前做了什么。 ……怪不得脖子酸得那么厉害。 不过,昨夜窝在沙发上这一觉她睡得很好很好,醒来时虽然身体有些酸痛,头脑却格外地清爽干净。她整夜都没有做梦,明明没有额外服药,却难得告别梦魇、陷入了无比安宁的沉眠。 ……余晓晓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向舒怀抬起视线,看到桌面上冷掉的琳琅小吃已经被简单收拾过了、分别摆在一边,而厨房的玻璃门全被推上了,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来回走动着的身影。 她试着叫:“——余晓晓?” 厨房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哎——!怎么啦!” 怎么那么有精神啊。向舒怀想。明明还是早上。 再躺一会儿,应该也没关系吧…… 向舒怀这么想着,懒洋洋地卷着绒毯,将自己埋进了软绵绵的抱枕之间的昏暗空隙里。 ……结果,用着这个把所有抱枕都堆在头上的姿势,她真的就又睡着了。 这一个回笼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迷迷糊糊感觉到脑袋上的枕头被移开、呼吸的空气逐渐开始流通,向舒怀才慢慢地转醒过来。 她困得不想动,又有点好奇余晓晓在做什么,干脆继续闭眼趴着。 而来人没叫她,只是动作慢吞吞又小心翼翼的,一个个轻轻地搬开她盖在脸上的抱枕。 第二个、第三个…… 所有的抱枕都被移走后,余晓晓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向舒怀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其他动静。 她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耐不住好奇,便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睁开了眼睛。 ——余晓晓正抱膝蹲在沙发旁边,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眼睛圆圆亮亮的。她视线似乎落在脸颊或者颈间的位置,一时连向舒怀醒过来都没发觉。 向舒怀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余晓晓?” “——呃啊!”余晓晓吓得整个人向后跳了起来,神情慌乱,跌跌撞撞地坐倒在了地毯上,“啊、我,我……” ……什么啊。 向舒怀坐起来,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她抬起手,轻轻蹭了蹭颊侧余晓晓视线落在的位置,发问:“我脸上蹭了什么东西吗……啊。” 是那个位置啊。 十三岁时候,她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因为余晓晓的恶作剧而伤到的地方。 “……大冰块,”余晓晓小声说,神情愧疚地垂下了视线,“就是……那个,对不起啊……” 她坐在地上、低着头,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似的,很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望着那毛茸茸的沮丧头顶,向舒怀却忽然产生了一种伸出手的冲动。 反正、余晓晓也会装成大姐姐的样子,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那是余晓晓表达友好和照料的方式。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 鬼使神差地,向舒怀真的伸出了手,像是摸小动物一样轻轻抚了抚余晓晓的发顶。 很新鲜的触感——比真正的小狗来说,更蓬松一些,也没有那么热,发质有点硬硬的,像余晓晓本人一样倔。让向舒怀有些新奇地再一次摸了摸。 “没事。”她注视着余晓晓歉疚地睁大了的圆眼睛,安慰地说,“没关系。不疼的。” “可、可是,”余晓晓小声说,“都留疤了……” 那不是因为余晓晓。而是向舒怀在假期结束回到向家当天,被向夫人几个耳光打裂了她原本的结痂,伤口也被手上的戒指豁得更深所致。是从那时候才留下疤痕的。 不过,向舒怀本能地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余晓晓更好,不然对方肯定要难过的。她没有理由总是让余晓晓难过——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向舒怀自己没有与人成为朋友的经验,但余晓晓就一直做得很好。她也想学着对方的样子,试着成为一个合格的朋友。 于是,她只是在余晓晓回过神之前,彻底揉乱了对方蓬松的发顶。 余晓晓茫然地盯着那只在自己头顶作乱的手好一会儿,忽然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瞪圆了眼睛,抬起手护住头顶,誓要维护自己姐姐的权威:“……呜哇,大冰块!我才是姐姐——” 向舒怀就施施然收回手。 “等过一会儿,余晓晓,”她说,“既然余董事长已经没事了,你也要不要回公司看看?” * ——结果,余晓晓没有回去自家公司,而是跟她一起去到了向氏。 向舒怀站在咖啡机前,盯着满溢的液面发怔。 余晓晓目前还没有拒绝跟着她学公司的事。只是因为她妈妈没事,日程自然也不用安排得那么赶。她于是十分钟赶制了一份新日程表出来,将预备好的资料也塞给余晓晓。 此时,余晓晓正乖乖坐在她办公室里头读材料,她自己则借口倒咖啡躲出来了。 向舒怀只是在想,她可以……为余晓晓做什么呢? 等到余晓晓回去拂晓、不再跟着自己,她对余晓晓来说就没有用了。但是……作为朋友的话,她总得能做些什么才行。 第43章 像余晓晓那样,为她带新鲜的甜品?在噩梦醒来的时候陪着她?还是和她聊天、逗她开心? ——可是,余晓晓自己一直喜欢到处探店,比起把食物带到办公室、在办公间隙吃掉,她更喜欢和其他朋友们去店里玩;她不经常做噩梦,不需要向舒怀的陪伴;她同样不常难过,向舒怀自己更是一点也没有哄人开心的办法…… 她还可以做什么呢? 向舒怀绞尽脑汁,也无法从自己贫瘠的记忆里再挖出任何一点相关的经验。 她那时候让安宁误以为余晓晓自己已经是特别的关系,不再合适问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而姐姐对她无语得要命,任向舒怀怎么问、甚至打了电话过去追问,听筒那头也只会笑意盈盈地告诉她——小舒,你要跟随自己的心哦。 ……如果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在说什么,她肯定早就听了。 向舒怀闷闷地想着。 她垂下头,瞥了一眼腕间的表盘。 ——差不多也到时间了。 将马克杯暂放在咖啡机上,向舒怀于是乘电梯下楼,去取自己学着公司里姑娘们的样子、试着给余晓晓订的甜食和茶品。总之是附近热销榜上一直高居榜首的抹茶牌子,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这还是向舒怀第一次造访公司的取餐柜。毕竟是上午的工作时间,她到时不大热闹,只有三三两两有员工蹑手蹑脚地冲出来,很快找到自己的东西飞奔回去。 柜前有两个工作服的姑娘似乎是来帮部门取咖啡的,眯着眼睛慢吞吞找到对应的数字,从外卖柜里捧了好几个大袋子出来,边收拾边闲聊着天。 其中一个说:“今天晚上他们几个吃饭,你不去了?” “对啊。我要和朋友去看画展。”另一个回答着,“请人帮我约到的票,等看完了展再逛逛街。她好不容易才来找我一趟……你去哪玩啊?” “我也差不多。”前一个姑娘提起袋子,说,“我就想早点干完、早点下班呢。正好明天周六,我今晚上就上高铁和朋友旅游去了。” “去哪啊?” “邻市呗,本来也没多长时间。”她说着,“正好天气合适,看看森林公园——” 她们两正聊得起劲,谁也没发现向舒怀走过来了。 还是第一个开腔的姑娘率先发觉了有人走来,起初还以为是同样摸鱼的同事、还想要打个招呼,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自己除了新闻里就只远远见过一次的顶头大老板。 她吓了一跳,连忙在身后捅自己还在讲话的同伴一拐:“向、向总——” 旁边那位猛地转过头,一看到向舒怀,面目狰狞地把吓出来的脏话憋回去了。 向舒怀原本只是打算靠近一点、悄悄听她们讲话,结果却被认出来了,一时也有些难办。 她点点头回应了那个招呼,犹豫片刻,看着紧张不已的两个同龄姑娘,在心底衡量片刻,还是开了口发问:“……你们要和朋友出去玩吗?” “啊、啊,对。”那个要去森林公园的姑娘应得很快,语速也飞快,试图挽回一些工作时间聊天被抓现行的形象,“正好工作都做完了,我们……我们部门这段时间不算忙,绩效也不错,所以就——” “公园和画展。”向舒怀说,“平时,也都与朋友去那里吗?” “也不是。”另一人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边说边试探地看着向舒怀的神情,“就是……主要看我朋友喜欢什么。正好最近有画展,然后就……” ……啊。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且,如果再说下去,对面两个姑娘恐怕要更不自在了。 “好。”于是向舒怀应下,“我知道了。工作保证效率就好,劳逸结合。” 她走到取餐柜的小屏幕前,想想还是又加了一句,“……玩的开心。” 取了抹茶回去时,余晓晓正窝在垫子上看材料——她好像特别不喜欢坐办公椅似的,一坐进椅子里就犯困。 每每向舒怀出去时,她还在办公椅里规规矩矩地对桌子坐着,再回来一开门,人可能在地板上、沙发里、窗台边甚至桌子角,就是不在椅子里。她每天出办公室简直像在开盲盒。 而今天则是地上的软垫,向舒怀有些无奈地想。 ……好吧,至少还记得加个垫子。 把抹茶牛奶、大福、茶冻和毛巾卷都塞给兴奋的小孩,她便带着满头的思绪在办公桌前重新坐下来,眉目间思虑沉沉。 见她这样,余晓晓也乖乖地不来打扰,自己就抱着甜点在茶几旁继续看文件了。而向舒怀则打开了电脑。思忖片刻,自己拉了个表格出来。 ——作为朋友,与余晓晓一起去做她喜欢的事。 ……好难。于是向舒怀决定,要从“余晓晓的喜爱程度”“余晓晓的擅长程度”“活动的专业性要求”“活动对人数的依赖程度”以及“活动所要求的交流频率”这五个维度来进行衡量,以得到最终那个合适的决策。 好在她昨天一个人在家时闲来无事,超额完成了不少工作,此时也并不太忙,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公园、咖啡店、图书馆、画展,网球、搏击、高尔夫…… 给一项项评分加了权后,向舒怀眉头紧锁,盯着电脑屏幕,迟迟难以抉择。 ……要不,她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干脆建个模,量化一下试试? 这么计算下来,最后得到的结果是—— 向舒怀望着那个标黄的结果,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大冰块?” 她吓了一跳,颇有些做贼心虚地一下子直起身,只看到余晓晓坐在那里,关切地略略向前倾着身子,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想什么呐。” “嗯?” “你脸色好愁哦,眉毛也拧得皱巴巴的。”余晓晓说着笑起来,“像这个一样,大冰块。” 她示意地抬起手——捏了捏盒盖里躺得安安稳稳的抹茶大福。 软糯糯、覆满了抹茶粉的柔软表皮于是被捏得皱起来,在盖子里晃了晃。余晓晓捧着那只大福,有点傻兮兮地笑:“嘿嘿。” ……才不像呢。 可是向舒怀又没有办法。她只能怄气地微微咬紧了嘴唇,没什么杀伤力地瞪着面前捉弄自己的幼稚鬼。 “对嘛。大冰块。”余晓晓忽然说,“这样不是很好嘛。” 她放下那枚可怜的大福,弯弯眼睛笑起来,“别皱着眉啦。总是板着脸,心情也会不好的。” 向舒怀被她说得愣住了。 而余晓晓则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向上推了推自己的小酒窝:“就这么笑一下?” 学着她的样子,向舒怀僵硬地咧了咧嘴角。小孩就不满地拉长声音:“什么啊——” 看着她那无比生动的神情,向舒怀一鼓作气,脱口而出:“——余晓晓,我们去游泳吧?” 余晓晓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啊!” 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才意识到,“——诶???” * ……游泳。 总之,在综合了那五个指标进行评估之后,最后得到的分数最高的答案就是游泳。 数字大部分时候都是没错的。 坐在车后座里,向舒怀抱着背包、紧紧绞着冰凉的手指,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余晓晓恰好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游泳馆,于是由她开车前去。 自己,和余晓晓,一起游泳。 向舒怀盯着面前的座椅,心跳得飞快,连手指骨节被掐得泛白都没有察觉。 ……她真的可以吗? 在做决定的时候,她唯独忘了一件事:她自己能否接受和余晓晓一起进行这项活动。 游泳的话,就要穿泳衣。 ……可是,她的身体却实在并不好看。 无论是遍布伤痕的苍白皮肤,还是过于瘦削的四肢和躯干,全都算不上漂亮。一旦穿上泳衣,这些就都会暴露出来。向舒怀不知道原因,就只是本能地感到抗拒——她不想让余晓晓看到这些。 手指掐得越发用力,她咬紧了口腔里的软肉,逐渐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可是、那邀约也是自己主动提的…… 明明现在都已经在路上了。如果爽约的话,余晓晓会不会觉得反感? 无数思绪在脑海里飞速地乱转着。向舒怀咬紧了牙,慢慢地、试图让自己能够顺畅地呼吸。 她逐渐开始冒冷汗,随着窗外的景色飞速流走、距离目的地愈发的近,向舒怀焦虑得几乎快要出现了恐慌发作的症状。 开进车流少些的路段时,余晓晓向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忽然察觉到她神色不对。 “——向舒怀?”她放轻了声音,试着叫,“怎么啦?还好吗?” 她似乎已经完全接受向舒怀是猫的设定了。此时见向舒怀垂着视线、一时没有应答,嘴唇却失血似的白得不像样,便自然而然地试着猜测:“……大冰块,你有点怕水,是不是?” 第44章 闻言,向舒怀茫然地抬起眸,望向对方:“……诶?” “真的耶。”余晓晓睁大了眼睛,“你嘴唇都没有颜色了。害怕了吗?” “啊、我……”向舒怀有些犹豫。毕竟是她自己提出要去的,如今再说自己害怕,那也太—— “要是害怕水的话,”余晓晓那么说,“那我们就不去游泳了嘛。” 向舒怀轻声说:“……对不起。” “那有什么的。”余晓晓满不在意地笑着答。 说着,她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忽然想起来,“啊,都到这里了!我家离这边好近的。既然咱们不去游泳了……” “——那去我家吧?” 向舒怀吓得手一抖,怀里的包整个掉在了车座底下。 嘭。 这下,她脸上彻底没有一点血色了:“……啊????” “真的呀。”余晓晓就说,笑眯眯的样子,“去我家玩嘛,反正来都来了。那,大冰块,正好我现在给我爸打个电话——” * 宽敞的别墅。 客厅里的光线十分好,中央空调安静地运作。从悠卧在摇椅里,腿上盖一条薄毯,悠悠闲闲读着一本恬静的书。她抿了一口温热的奶咖,放松地叹出一口气。 ——多么宁静而闲适的下午。 直到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打破了她珍贵的宁静。 从悠将书合上,按开一旁的手机。几条消息弹得飞快。 而发信人是向舒怀。 笨蛋妹妹1号:姐姐。 笨蛋妹妹1号:姐姐,救我 笨蛋妹妹1号:姐姐 看对面急得连标点都不打了,从悠也感到事态的确十分严峻。 她盯着屏幕,飞快敲了一行字过去:【怎么了,小舒?】 笨蛋妹妹1号:姐姐 你现在可以去余董事长家拜访吗 笨蛋妹妹1号:十五分钟之内 笨蛋妹妹1号:非常紧急 【没问题。】回复完毕后从悠便站起身,一边将披散的长发束好,眼睛仍盯着屏幕,【我现在出发,怎么回事?】 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在从悠忍不住担心得要催的时候,终于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笨蛋妹妹1号:余晓晓要带我去她家 从悠愣了:“——啊?” 她将那行字反复读了两遍,又将视线上挪,确认正说话的确实是向舒怀本人。 笨蛋妹妹1号:怎么办 姐姐 笨蛋妹妹1号: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笨蛋妹妹1号:姐姐 我应该怎么做? 从悠忍不住敲:【……你们要见家长了?】 【对啊 】 她的笨蛋妹妹答得毫不犹豫,又飞快地问起来。 【姐姐 我需要让助理送份礼来吗?还需要额外带什么?】 从悠:……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笨蛋妹妹1号:? 在对方问出“那是什么意思”之前,从悠已经无奈地回答:【不需要送礼】 笨蛋妹妹1号:哦…… 笨蛋妹妹1号:那我应该—— ……这个笨蛋小孩。 想着,从悠无奈地长长叹气。 这分明是她难得的假期啊。 【什么也不用,小舒】 她敲出。 【你记得把自己带上就行啦】 【——我待会儿就到。】 第36章 余家。 余晓晓家住在傍水的别墅区,离市区不远,湖边不远处就有处公园,白天时候还挺热闹的。 余晓晓将车开进自家车库停好,边从怀里摸钥匙、边带着她找门。向舒怀则跟在后面些,虽然紧张得要命,却也忍不住新奇地打量着她家的小花园。 ——与向氏老宅庞大的花园比起来,那实在只是块很小、很小的花坛,顶多算得上花园的一角,但是却被打理得生机勃勃、植物野蛮而有序地生长着,入眼尽是绿色。 向舒怀仔细一看,看到细细的竹架上坠着的是一颗……正开着朵黄色小花的黄瓜? 诶? 注意到她的目光,余晓晓上前几步,干脆揪了两根看着差不多的小黄瓜,扔给她一个:“我爸种的,后头还有片向日葵,待会儿咱们偷偷出去摘一盘——黄瓜还挺水灵的,现在差不多就能吃了。大冰块,你先塞口袋里哦,要不我爸看见我揪他的菜,肯定要骂我……” 向舒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将那颗刺棱棱的小黄瓜放进口袋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胃部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的痉挛感,准备好面对自己唯一的朋友的家人。 而余晓晓一把推开了门。 “——爸!”她看到客厅里的人,“我妈呢?” “哎哟,囡囡,轻点推那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咱家换玻璃。”客厅里的余父说着,“你妈妈刚出去了。刚才小从悠来了一趟,找你妈妈的,她们俩刚走没多久。找她吗?” 他向玄关处走来,神情和煦,“今天又带哪个朋友来了?” 而向舒怀正站在地垫旁等着换鞋,见余父过来,便拿出准备好的姿势向他点头问好:“您好,陈叔叔。” 见到是她,余父一时有些惊讶,点点头:“哦哦,你好,你好。” “爸,”余晓晓蹲着身翻拖鞋,叫他,“拖鞋呢?我以前那些拖鞋,不是都塞在这吗,怎么一个都没了——” “还说呢。”余父叹气,“你张姨昨天收拾的,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你说你要带朋友回来,也不早点说,让人家小向总看咱们家乱成这样……” “陈叔叔,”向舒怀有些不自在地叫他,“您叫我舒怀就好。” “哎,好。”余父答应,“囡囡,你看看人家舒怀,这么稳重,你和人家都一样大的年纪——” 余晓晓就在底下呲牙咧嘴地冲他做鬼脸。 最后,余晓晓如愿翻到了一双厚实的拖鞋出来,偏偏毛绒绒的,w形的猫咪嘴巴,还坠着两只尖尖的猫耳朵,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吃准了向舒怀当着家长的面没法反驳,只能就这么穿了。 余父先一步进入客厅,她们两个在后面些跟着。看着余晓晓起身时得意洋洋的后脑勺,向舒怀咬着嘴唇盯着自己拖鞋上的那双猫咪耳朵,还是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对方的后腰。 余晓晓被戳得差点跳起来,一下子回过头,用夸张的口型控诉她:“大冰块——” 向舒怀于是抬起脚,拿那对小耳朵去碰对方的踝腕。 她们俩动静实在太大了,余父闻声回过头时,正撞见她们两个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余晓晓理直气壮地朝自己爸爸做鬼脸,向舒怀却一下子迟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脸“腾”地红了。 直到在沙发上坐好,与余父寒暄起来,她脸上的热度也还迟迟未消。 商业上的事余父不懂,偏偏那才是向舒怀最熟悉也最安全的领域,而且,如今又并非是她习惯的生意场。 ——是她朋友的爸爸。 这个陌生的身份让向舒怀紧绷着神经,竭尽精力地试图好好回应每一句话。 她身上没什么可聊的,顶多是问问向弘山身体怎么样、向氏好不好,答案当然是一切都好,不然还有什么呢? 只是,聊了两句,余父忽然提起了她的身体。 “舒怀啊,”他说,“看你的气色,是不是有时候会失眠,偶尔还胸闷头晕?” 向舒怀点点头:“嗯……陈叔叔在这方面也有研究?” “研究说不上,略知道些皮毛。”余父道,“我看你唇色发白,这就是气血不太好,脾胃上有不足。” “——丹春也有这毛病,哎,你们太忙了,工作也没日没夜的,身体上多少落下些病根。你现在年纪小,多养一养,不容易出问题。” 闻言,余晓晓便凑过来:“那该怎么办呢?” 望了一眼自己无忧无虑、精力旺盛过头的女儿,余父忍不住想叹气,还是道:“要补脾胃,要多吃根茎类的食物,像薏米、山药一类的,还有要补铁,红肉也要多吃。肉类吃得多,平日里精力也好。你们现在条件好,肉也吃得起了,多补补身子是好事……” “好,我记下了。”向舒怀道,“多谢陈叔叔。” “这算什么,这些天多谢你照顾囡囡了。”余父说,“我们家这傻孩子就是不省心,看她没长大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又拉着你胡闹……” “……爸!!”余晓晓不满地控诉,“我怎么就胡闹啦。” 余父便笑。 两人聊起来、话题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向舒怀便捧着茶杯,微微垂下脸,试图将自己的脸彻底藏进蒸腾起的白茫茫蒸气里。 大概是……余晓晓的家里,与向家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那块种菜的小花坛、算不上很大的双层别墅、小黄瓜,这双有些褪了色的拖鞋。还有她的家人。 ……这里,实在是太像“家”了。 第45章 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自然的果蔬气味,不像是向家老宅里那冷冰冰而刻板的、让人骨子里发寒的熏香味道,一时带给了向舒怀些许松弛的错觉。 可是如今,她的焦虑就又全都回来了,在自己全然陌生的场合里,向舒怀手心发着冷汗,胃部紧缩着,甚至指尖都有点发抖。 于是,在余晓晓也开始与自己爸爸你来我往地打诨后,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茶杯坐在沙发一头,在每个合适的时机点头附和余父的话。 而另一张沙发上,余父倒着茶,也在打量着她。 他确实有些诧异。因为对方的意外造访,也因为面前这位小向总与他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作为拂晓董事长的伴侣,余父也在各种场合见过向弘山几次。而听余丹春说那些生意上的事,这位名声显赫的小向总与她父亲极为相似,骨子里的血是冷的,而且更危险、更聪明,也更有野心。 可是……如今他面前的这个向舒怀,谈吐举止确实如自己伴侣所述的过分成熟周全、毫无漏洞,像是二倍于她年龄的模样,可她看起来却俨然就只是——一个被他精力旺盛的女儿用各种理由拐回家里,手足无措、性格安静又内向的孩子。 看她刚才与囡囡悄悄打闹的样子,和他那些学生差不多,与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这让余父不禁有些在意。 这么又说了一阵,余父忽然想起:“啊,对了,舒怀啊,晓晓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前几天收拾屋子翻出来几本,还有她幼儿园时候表演节目的……” “——别别别别别别别。”余晓晓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嘴巴秃噜得飞快,“别,爸,爸爸,千万别。” “怎么了,”余父说,“多好玩啊。囡囡,你小时候涂那个红脸蛋,扎个小辫,上去嘿嘿哈哈的,可有意思了。让人家舒怀看看呗。” 余晓晓呲牙咧嘴地试图阻止,未果,看余父已经打算找相册了,干脆一下取走向舒怀手里的茶杯,安安稳稳放在了桌上。 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她已拉着向舒怀的手腕将人一把拽了起来,只半拖半拉地拉她和自己一起跑上楼梯:“——我们回屋了啊爸!” 向舒怀被拽得跌跌撞撞的,因为两人突兀的离开,本能有些担忧地开口:“余晓晓……” 楼梯底下却只传来一声:“囡,待会儿要吃什么自己下楼拿啊!” 这么一直冲进卧室,余晓晓“啪”地把自己摔进了大床里,看向舒怀还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喘粗气,便轻轻示意她自己的床铺:“坐嘛,大冰块。” 向舒怀点了点头,在她旁边小心地坐下了,放轻了吐息,尽可能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自己逐渐缩紧的胃部。 余晓晓听她半天没声音,有些疑惑地抬起视线,却看到向舒怀小半个冷汗淋漓的惨白侧脸。 “大冰块?”她立刻直起身子,“你怎么啦?又不舒服了吗?” “没什么。”向舒怀很快答。她迎着余晓晓直勾勾的质问目光,一时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视线,见逃避不过,才最终小声轻描淡写地说出,“……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没什么事。” “要热水袋吗?”余晓晓倾身靠过去,“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药……你要吃什么?” 见余晓晓动作飞快,已经准备要下床了,向舒怀只好轻轻拽住她的衣角。 “什么都不用。”她说,“我待一会儿就好。” 余晓晓站在原地,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 “嗯——”最终,她拉长声音,放弃了出门找东西的打算,“好吧。” 这么答应下来后,余晓晓仍有些不放心,重新在向舒怀身边坐下了,“真的什么都不用?” “真的没关系,不用管我。”向舒怀说,“很快就好了。” 她用力向下按着抽痛的胃部,只感到一阵羞愧上涌。 ……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余晓晓的家很好、家人也那么和蔼,可是她却焦虑得不得了,以至于一遍遍地会想起自己在向家老宅的经历,结果现在便开始胃痛,还让余晓晓也跟着担心。根本不该是这样的。 阵阵懊恼和委屈让向舒怀按着胃部的手愈发用力,直至指关节都有些泛白,抽动的疼痛因为力道而加剧。向舒怀咬着嘴唇,只带着些惩罚意味地想,第一次就搞砸了,活该。 “——那样按着,你会觉得好一些吗?” 而余晓晓忽然这么开了口。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抬起视线,只看到对方试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圆眼睛里认真而忧虑。 “可是你手好冰啊,大冰块,又不是要冷敷,这样不会更难受嘛……要不然我帮你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我帮你”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那我隔着衣服哦。”于是余晓晓说。 在她得以明白对方话里的含义之前,捂在胃部的手就已经被取下了,一阵灼热随即取而代之。 向舒怀茫然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对方的手。 “啊、”她迟迟僵硬了身体,“余晓晓……” 而面前的小孩歪歪头:“暖和吗?” ……确实很暖和。 余晓晓手心的热度很高,那么妥帖而温柔地贴在痉挛着的胃部,即便隔着一层衣料,灼热感也源源不绝地染在肌肤上,像是个温和的小火炉一般,抚慰了因为过度焦虑而起的抽痛与紧绷。 因为那热度,向舒怀一时愣怔着,本能地点点头:“……嗯。” 余晓晓说:“那就这样啦?” 她此时与向舒怀面对面坐着,这个姿势实在算不上方便。她扭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干脆拉着向舒怀一起上了床,自己依着床头柔软的靠垫,而向舒怀坐在她身前,变作一个拥抱般的姿势。 向舒怀浑身僵硬得厉害。这个姿势……实在太像是拥抱了。 好像余晓晓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仅仅是安静地坐着,她便能感觉得到耳畔轻缓起伏的呼吸,耳朵也逐渐红了。 可是偏偏余晓晓那么堂堂正正的样子,光明正大,丝毫没觉得有一点不对。 此时,她正用着这个拥抱一样的姿势,手上很温柔地轻轻帮向舒怀揉着胃,嘴巴里面还在说着:“哇,大冰块,你真的好瘦啊。肩膀硌手——” 向舒怀不自在地扭肩膀,想把自己移开:“那,我……” “别动嘛,”余晓晓继续圈着她,连忙把话收回去,“我说的太夸张了。其实,嗯……其实很好,一点也不硬。抱起来手感很好的。” 闻言,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不知道这评价到底是褒是贬。 见她的反应,余晓晓就笑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 “嗯。”向舒怀轻声说,“……对不起。” 余晓晓只是困惑地探过头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发问:“为什么对不起?” “我……”鬼使神差地,她竟然真的坦诚地说出,“我太麻烦了,总是生病……所以对不起。” 这话说得有点像个第一次交朋友的孩子。果然让一直自诩为姐姐的余晓晓很有责任感地笑起来。 “这有什么呀。”她说,“你不是一直也在帮我嘛。朋友就是这样的呀。” “……是这样吗?” “是啊。”余晓晓说,“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嘛。” 向舒怀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崭新的知识。 因为她们是朋友啊。 这个似是而非的拥抱实在是太暖了,又萦绕着只属于余晓晓的、绵软而甜蜜的奶油气味,温温的,而疼痛与歉疚感都消弭下去。向舒怀逐渐也感到些许困倦。 她忍不住想,那么,余晓晓她……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好吗? 胸腔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涩意,可是向舒怀却不知道那到底因何而起。 她试着告诉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过朋友,才会对这种好意陌生至此的。 以至于此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异样跳动着,在这个拥抱里,每一下跳动都在胸腔之中震响,簌簌地流入骨血中,引得向舒怀几乎连指尖都快要发起抖来。 原来,这就是朋友之间会有的感受吗? “大冰块,”余晓晓说,“你肩膀借我搁一下哦。” 见她点点头同意了,余晓晓干脆把下巴轻轻搭在了她肩膀上。 她有点像是小狗似的,轻轻嗅了嗅向舒怀肩膀那块衣料,好像在熟悉她的气味,很快又将脸偏到另一边,避免不慎蹭到omega盖着抑制贴的敏感后颈。 肩头的热度也是软绵绵的。浑身被笼在这样的热度里,必须要打起的警戒和防备也逐渐不翼而飞。一切都轻飘飘的,好像陷入云中。 向舒怀闭上眼睛。 余晓晓小声叫她:“小冰块,你要睡了吗?” “什么……”向舒怀不满地咕哝,“小冰块是什么啊。” 第46章 小孩的声音得意洋洋:“因为你融化了呀。” ……融化就融化好了。 这一刻,向舒怀想。 在坠入梦乡的前一秒,她迷迷糊糊地、梦呓似的呢喃: “余晓晓……”她问,“你对、所有朋友……也都是这样吗?” 还没有来得及听到答案,向舒怀便再敌不过昏沌的睡意,而陷进了萦绕着甜绵气息的温柔梦境里。 * 余晓晓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扉。 她靠在门边,不出声地深呼吸着,试图清除脑海里异样的想法,好能够让自己脸颊的温度降下来。 明明向舒怀对自己这么信任,在自己身边毫无防备地睡得那么熟。可是她却因为alpha的本能,产生那种想法—— 不应该。余晓晓抬出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该有这种想法。 这么告诫着自己,她终于将那瓣淡而艳丽、因为熟睡而微微张开着,只看起来便十分柔软的嘴唇从脑海中抹去。 脑海中空下来时,余晓晓也又想起刚刚那个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 ……她对所有朋友,也都是这样吗? 上次带朋友回家还是高中。她和古蔚逃了节自习课,挑着家长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回来打游戏,又到附近的公园里找人打球,玩得太晚,就干脆留古蔚在她家过夜。余晓晓懒得收拾空置的客房,为了瞒住又不能叫家政阿姨过来,两人就也睡了同一张床。 按说,似乎也与她和向舒怀差不多。 ……但是,只一想到自己从背后抱住古蔚、轻轻地帮她暖胃,然后抱在一起睡着,余晓晓就忍不住要露出“噫啊”的表情来。 她连忙甩甩头,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之中甩开。 想着,余晓晓给干脆古蔚敲了一行字过去,问她能不能接受和自己抱在一起睡觉。 古蔚回得很快:【?】 【你咋了】 【你被绑架了?】 【余晓晓,我帮你报警??】 ——看吧。余晓晓按灭了屏幕。 她想,或许是因为——因为,向舒怀实在是太像一只猫了,所以她抱起来才那么自然的。 又瘦又轻,只是身体却很柔软,如同水一般温热而软绵绵的,简直要人担心她会从自己怀中融化流走。被抱住的时候反应也像小猫一样。可能就是因为抱惯了之前的小流浪,余晓晓动作起来才会那么顺手。 ……一定是这样的。 这很正常的,只是朋友之间的拥抱,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她和大冰块还是情敌呢。既然她们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公平竞争就好了。 余晓晓这么告诉自己,肯定地点了点头。 想着,她抬起脚,打算下楼去取些东西吃。 这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余父随即叫她:“囡囡啊,过去开个门!你妈和小从悠回来了!” 第37章 嘴上喊她,余父其实也没等她下楼,而是自己前去开了门。余晓晓下楼时,两人都已踩好拖鞋进了客厅。 余晓晓在客厅“哒哒哒”晃了一圈,被自己妈妈搓着脸颊玩了半分钟,才找到机会抱住从悠的手臂,把她从两个笑容可掬的家长中间抢出来。 她拽着神情里满是无奈的从悠上楼梯,交代:“悠悠姐我就带走了啊!” 外出归来的余丹春坐下喝了口茶,才从伴侣口中得知向家的孩子刚刚也来拜访了,只是动作顿了顿,神色里却丝毫不显。 她冲自家女儿摆摆手:“走吧走吧,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囡囡啊,晚上在不在家吃饭?”余父则抬高声音问,“你们要是吃,爸早点叫张姨过来准备啊!小向总有什么忌口没有?” 余晓晓干脆地丢下一句:“不吃!不用管我们——” 答完后又登了几级台阶,她才忽然想起来,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自己的悠悠姐,“啊,悠悠姐……你想在家吃吗?” 从悠微笑问:“晓晓,你不想在家吃的吗? 余晓晓有点心虚,还是回答:“嗯……” ……她其实想的是,那个大冰块连只是喝杯茶都那么紧张了,要是一起吃饭还不知道会焦虑成什么样子。要不然估计就是在桌上开始和她妈妈谈生意,把饭桌弄得像会议室一样,那也没意思。 吃饭的时候就是要好好吃饭嘛。连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好。 从悠叹了口气,伸出手揉揉自己的笨蛋妹妹2号。 “好啊。”她说,“那我们就出去吃。” 她们两人回到卧室里时,向舒怀还在睡。她抱着张小毯子,明明是那么大的床铺,却像是怕占多了位置一样,只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 而她薄薄的、宽松的衬衫衣料覆盖下,一望便是嶙峋而瘦削、几乎能将人划伤似的脊背,如同山线般静静地起伏。 余晓晓轻手轻脚地在一旁坐下了,捧起本书,却止不住地想要看向床上的人。 ——就是在这种时候,她也才想起向舒怀其实也没有那样柔软。 这些天以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太过亲近,余晓晓都快要忘了自己嘴里叫的那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大冰块。 那么厉害,傲慢、锋利、冰冷,高高在上…… 那个向舒怀。 或者,她身边这个安静又柔软,从噩梦里惊醒时肩膀发颤地望着她、因为拜访朋友的家长这样简单的小事而紧张到胃痛的向舒怀。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样出着神,余晓晓望着浅眠中的人,忽然注意到她肩膀动了动,慢慢转醒了。 向舒怀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还有点发懵似的,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像是在回忆自己身在何处。 余晓晓就轻声叫她:“大冰块?” 问声,向舒怀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什么时候睡着……”她说着去摸手机,视线转向一旁,才突然注意到坐在一旁书桌前的从悠,“啊、姐姐——” “小舒。”从悠微笑道,“我和丹姨刚回来没多久。睡得好吗?” 在她含笑的视线里,向舒怀就逃避似的偏开目光,半晌才点了点头。 见到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余晓晓耸耸鼻尖,敏锐地嗅到了秘密的味道。 ……她们两个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这个发现,让余晓晓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脸。 “大冰块,”她叫人,“什么呀。” “什么都没有。”而顶着她控诉的目光,向舒怀果然只是这么说。 她被余晓晓撇撇嘴,做了个鬼脸。 而悠悠姐也只是神神秘秘地微笑着,一个字也不多说。余晓晓到处吃瘪,只能够皱着脸作罢。 醒来后,向舒怀就安静地坐在床上,只好像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似的发呆。困得身体摇摇晃晃,但就是硬撑着睁着眼睛,怎么也不肯躺下去继续睡。 大概是因为身边都是熟悉的、完全可信任的人,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坐着,像只是困兮兮的猫。 余晓晓看得有点好玩,试着塞了个抱枕给她,也被向舒怀本能地接过来、抱进了怀里,下巴搁在上面。 流畅地完成这串动作后,她就继续脑袋一点一点地与困倦作斗争。这反应让余晓晓没忍住笑起来。 “……大冰块,”不过,她看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叫人,“再睡一会儿?晚饭还有挺久呢,什么时候都行。不和我爸妈一起,我们三个人出去吃。” 向舒怀点了点头,但是说:“我在等消息。” “至多不超过两分钟。”她这么说。 而果然,在一分钟之后,她便收到了自己所等待的消息。 向舒怀将消息迅速浏览过一遍,很快抬起头时,就已是完全清醒的模样,神情里有些歉疚。 “抱歉。”她说,“我现在要去找安宁一趟。晚饭的话,就不吃了。” “哇,大冰块,你们晚饭时间还谈工作啊。”余晓晓感叹。 她说着忽然想到,眨巴眨巴眼睛,“啊说起来,易特助是不是应该也还没吃饭的——那要不一起吧?” * 最终,她们四个人真的一起出来了。 几人口味差得不太多,就由从悠选了一家熟悉的私房菜馆,地方不大,藏在闹市的巷子里,但是环境很清幽,简洁、干净。 老板兼主厨是个挺和蔼的、胖胖的阿姨,做得一手好苏菜,经理则是她家的女儿,看到几人时还特地笑意盈盈地招呼: “从老板,小向老板,这次人多啊。带朋友来啦?” 几份菜单都上得很快,这家私房菜是从悠常来的,自然也由她点单。余晓晓就看热闹一样抱着那本菜单,只是望着上头琳琅满目的漂亮照片发呆。 她在想刚才,她们刚准备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冰块和她妈妈打过照面。 分明因为合作的关系,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熟络的,又因为有她在中间,此番见了面也是和乐融融的氛围,寒暄时有来有往,还约好了之后团队碰面的时间。 第47章 可是……余晓晓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至于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一点点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余晓晓拧着眉毛冥思苦想,实在是想不出来,没忍住偏过头,悄悄去叫坐在身边的向舒怀:“……大冰块?” 向舒怀原本视线也落在菜单上,闻言便抬眸,轻声应:“嗯?” “那个,”余晓晓小声问,“刚刚和我妈,你——” 还没来得及问完,就听见从悠那边开了口。 “说什么小话呢,晓晓。”从悠捧着菜单笑意盈盈。 她见余晓晓连忙摇摇头、讨好地“嘿嘿”笑起来,便简单问:“菜点好了,主食你们都吃什么?易特助有什么忌口吗?” 易安宁是吃米饭的,而余晓晓开口就是“随便”,果然被从悠白了一眼。 “那就算你吃米饭了。”她摇摇头,无奈地继续问,“小舒呢?” 向舒怀轻声说:“我什么都可以。” “老板吃面吧。” “——那吃面怎么样?”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易安宁和余晓晓对视一眼,目光相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意外的情绪。 而易安宁愣了愣,只笑着点点头,将话头让给了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余晓晓。 “啊,我是想说,”余晓晓把菜单往旁边推了推,指给自己身边的大冰块看,“这个。你胃不舒服,刚好吃点软些的面条嘛。而且苏菜的奥灶面很有名的,大冰块,你看这个白汤卤鸭面——” 向舒怀点点头同意了。 “好。”她轻轻说,“谢谢你,余晓晓。” 闻言,余晓晓在桌子底下戳戳她:“干嘛呀,大冰块,你干嘛这么——” 这么客气。她听着直别扭,怪死了。 向舒怀只是躲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奇怪。 余晓晓想。是还有点不舒服吗?还是说,想在自己的助理面前保持形象?也可能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她不喜欢说话? 她与向舒怀并肩坐着,距离太近,不方便偷偷打量对方。只能怀着这样的疑虑安静等饭了。 点好单后服务员拿过来一个小沙漏,转过来放在桌面上,浅白色的细沙簌簌地流淌下去,滴落在沙漏底部散乱的剔透结晶里。余晓晓坐着无聊,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摆弄那个沙漏,流动的沙砾一摇一晃。 “人家是计时的,不是拿来玩的。”从悠无奈道,“晓晓,你现在到处碰来碰去,待会儿还要去洗手。” “那当然啦。”余晓晓嘀嘀咕咕地应了声,不甚在意。 模模糊糊地,在沙漏光滑的玻璃表面里,她还看得到向舒怀的倒影。有些朦胧,映在细沙与晶体间,摇摇晃晃,显得更像是玻璃做的一样了。 她是在和她的特助说工作上的事。她们开始之前,从悠还特地问了需不需要回避,被向舒怀留下了。 “没事的,姐姐。”她这么说,“你可以听的。” 总之,大概是说向氏最近在向下收购房地产企业,没受到什么阻力。刚好九月份航燕有块新郊的地产项目招标,她们打算按照向弘山的预想参与投标。 而目前,向氏可动用的资金大多投进了向舒怀一手操办的互联网金融企业里,因此,她们打算再发放一部分股票来融资。这是需要董事长向弘山亲自点头的。等到时候,只要向氏地产这一块做得好,分散的股权自然收得回来。 房地产不是拂晓的业务,经过这些天的突击,余晓晓只笼统有了个大致印象。但就算她再怎么不了解,也知道航燕地产就是从悠家里的生意,现在是聘请了职业经理人,大事由她爸爸掌眼。 ……听起来,是大冰块要和悠悠姐合作。余晓晓想,怪不得她同意一起吃饭。 不在家吃就是为了这个,结果现在倒好,又要变成谈生意的饭桌了。 想着,余晓晓不禁有些丧气地撇了撇嘴。 只是丧气归丧气,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学公司的事了,她们愿意让她在旁边听,她自然也会认真去学。 从悠在一旁听着,仍也不动声色,只是偶尔与余晓晓闲聊。等到菜全都上齐、几人慢吞吞也吃了半饱时,她才忽然开了腔。 “小舒。”从悠唤了声,微笑里有些无奈,“你在我们家搞风险对冲啊。” ……这是什么意思?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投去目光,只看到从悠放下了筷子,虽然笑意吟吟的,神情里却有几分认真。 她问着,“你和我妈什么时候说好的?” 向舒怀答:“大概一个多月前。” 从悠闻言高高挑起了眉,半晌才放弃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拿航燕开刀的话。” 易安宁坐在从悠左手边、向舒怀的对面,只是对一切置若罔闻、安安静静地垂着头用餐。可余晓晓却没法像她那么平静。 ……不知不觉,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朋友。 “还是多亏了从伯父。”而向舒怀只道。 从悠笑了一声:“他要是知道你叫他从伯父,估计得气坏了。小舒,你当面也这么叫他?” 向舒怀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承认:“从伯父需要有人教他一些东西。” 这样一来一往下来,余晓晓已经彻底不懂了。 她只是能够从语气和神态里察觉到,自己的朋友和姐姐都不喜欢从悠的爸爸。而这桩听起来很合宜的、向氏和航燕之间的合作,似乎也有隐情,是“开刀”而不是“买卖”。 可如果是这样,悠悠姐为什么不生气呢? 还有,在余晓晓的印象里,曾经从事文字工作的从父林云逸分明是个潇洒开明、性格洒脱如浪子的长辈,与从悠妈妈的爱情也很甜蜜…… 余晓晓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决定是否要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而两人早已经结束了这段话题,随口聊起了生意上其他的事。 从悠学的是设计,现在除了日常投资之外,还想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而向舒怀手里刚好有合适的项目可以交给她们来做。基由这笔订单,两人磋商起了具体的内容,易安宁在旁边辅助。 而对此毫无头绪的余晓晓就只能安静地坐着、看着她们。 时间过去,她也重新握起餐具,却迟迟下不了一筷,只是愣愣地听着。 “晓晓。”谈话间隙,从悠忽然注意到她一直没动筷子,还特地提醒了一句,“吃饭啊,别光看我们。待会儿还有甜品江米糕呢。” “好……” 余晓晓乖乖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的炒菜。嚼在嘴巴里,却仍然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她忽然又一次产生了那种感觉。而且格外清晰。 ——好遥远啊。 无论是悠悠姐,还是那个大冰块。 从悠一直以来都是姐姐,甚至有点像是长辈一样。成熟、可靠,亲切又温柔,而余晓晓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对方的小妹妹。 ……而向舒怀。 向舒怀。刚刚说了那么、那么久的话,她谈得入神,认真的神情只如在外面一样,丝毫不见了一点点柔软脆弱的痕迹,只是平静又冷淡,无比严谨,甚至没分出神来看自己一眼。 明明她坐在两人身边,与她们吃着同一桌饭菜。 可是,她们却谈论着她听不懂的内容,又共同持有着她全然不知情的秘密。 余晓晓从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距离她们有这样遥远。 ……与此同时,她心底也前所未有地强烈地、涌出了这样一种愿望。 ——她想要站在她们身边。 那个平等的,而非被引导、被照顾的位置。 那个可以保护对方的位置,而非被当作幼稚的孩童一般,被隐瞒、被照料的位置。 心底跳动的愿望一声、一声、一声,重重地擂响着她的胸腔,战栗感流入骨血里,只刺得人浑身生疼,几乎沸腾一般。 余晓晓于是暗暗下定决心。 她要站在她们身边。 她一定、一定会实现的。 * 晚饭吃完时,外头的天已经有些黑下来了,而傍晚时分的夏夜仍是燥热的,只晚风里卷起丝丝缕缕、属于初秋的凉意。 四人中,只有余晓晓和易安宁开了车来。仔细论起来几人都不太顺路,一时站在车位旁边,只有些难办。 还是从悠先开了腔:“那——我们怎么回去?” 一阵沉默。 “那我和安宁先……” “——晓晓送小舒回去吧。” 向舒怀只说了一半,声音便被盖过去了。她有些无措地望着从悠,想要拒绝,“姐姐,我——” 而余晓晓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眨眨眼睛:“走嘛,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好像有些回避似的,没有接余晓晓的目光。只是碍于自己的助理还在,她也没有真的躲开余晓晓的手。 第48章 毕竟没办法这样僵持下去,向舒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们回程的路上,向舒怀也仍然很安静。余晓晓车开得不快,只看到逐渐低沉下来的夜色慢慢从窗外流过,几乎像是浓重而沉默的海洋。 她几次想要去望对方,都只在余光里看到向舒怀安静的、轻敛着目光的苍白侧脸。 看起来和刚刚吃晚饭时有点像,而且也还是不爱搭理自己。 这让余晓晓有些纳闷。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也知道这个大冰块虽然话少、又总是没什么表情,但绝不是喜欢摆脸色的人。如果她看起来冷淡得很,一般要么是忙到脚不沾地、累得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要么就是有哪里不舒服在忍着疼。 ……是因为刚刚没有吃好吗? 而且,她下午的时候还胃疼过…… 于是,在开出巷子、驶上没什么车流的小路时,余晓晓还是忍不住找到位置停靠好了车,又侧过头去问:“——大冰块?你怎么啦。” 向舒怀转过脸来。 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很安静很剔透的黑眼睛,只有嘴唇染着一点浅淡的粉颜色。 车里有些昏暗,她的面容上只投着些许摇摇曳曳的路灯的光。面前美丽苍白的omega微微舔了舔嘴唇,润得下唇一片晶莹,显得几乎……几乎有些旖旎一样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余晓晓莫名其妙想起了那个熊猫拍彩色照片的笑话。 只是在这个气氛下,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笑话估计还是不要现在就讲给面前的大冰块为妙。 “……余晓晓。”而她听到对方问,“你为什么没有送姐姐?” “啊?”听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余晓晓有点愣住了,“什么……?” 向舒怀没再说一个字。 她望着余晓晓,黑眼睛里清清楚楚是“你明明听到了”的意思。 ……虽然听得是很清楚,但余晓晓实在是没有明白。 她既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送悠悠姐? 余晓晓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送悠悠姐?” ……向舒怀和她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阵。 谁也没说话。 “……算了。”而向舒怀最终只是轻声说,“没什么。” 说罢,她就偏开目光,身子也挪了挪、变成背向余晓晓的方向,不看她了。 “什么意思啊。”余晓晓满头雾水地扒拉她,“大冰块,喂,向舒怀,为什么啊。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大冰块——” 她越问,向舒怀就越转过身体、更不看她,像是只被闹烦了的猫。 结果到最终,一直回了家,余晓晓也没能够从闹脾气的猫咪口中问出那个答案。 现在她们仍住在一起,余晓晓在外面冲澡,而向舒怀则回房间里去用另一个浴室。余晓晓抱着换洗衣物、扒在洗手间门边,和准备进卧室的向舒怀挥挥手说拜拜。 ——像现在这样,尽管余晓晓决定自己要学公司的事,要帮妈妈分担,可向舒怀仍是教导她、引领她的那个人。 即便余晓晓再怎么认真地跟着她,一旦向舒怀不选择回过身来,余晓晓就只能够远远望着她的背影。 ……而余晓晓知道,自己不能只跟着她的脚印。 她必须追上去——一个人,独自跋涉、跌跌撞撞地追过去,而不是永远牵着向舒怀的衣角。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好好站在向舒怀的身边。才可以真正并肩而行。 “明天,我就不跟着你一起学啦,我也回公司去。”余晓晓说着,笑起来,“拜拜,大冰块!等到时候下班见喔!” 第38章 清晨,安静的办公室。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挽着湿漉漉的衬衫袖口,只是望着电脑锁屏的壁纸,心神不宁。 才六点多钟。远远早于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比向舒怀日常的作息更早。而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以至于向舒怀呆坐在电脑前,一时无事。 向舒怀是故意在这个时间离开的。 ……为了避免与那个小孩碰面。 她脑海里一团乱麻。 因为昨天的事。昨天——她去拜访了余晓晓的家,她们四个人吃了饭,然后余晓晓开车载她一起回家。 她第一次去到了朋友的家、在航燕的事上与从悠达成了合意,安宁大概也通过这顿饭更加确信她与余晓晓真的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一切都很好。 ……可是,向舒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明明早就知道余晓晓是喜欢姐姐的。 之前三人一起出门,她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自在。余晓晓那些小小的挤兑、那些区别对待,在她眼里一直和小孩子无聊的恶作剧差不多。 可是,当余晓晓成为了她的朋友后,她忽然就处处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了。 无论是余晓晓面对姐姐时那亮晶晶的仰赖目光、小孩子一样的傻笑,还是姐姐含笑的神情、对余晓晓的照料,都让向舒怀无比地在意。 ……那让她觉得,自己就只是个莫名其妙插进去的人,根本不应该在场。 即便出于朋友关系,余晓晓对她十分照顾,向舒怀也无法将那些情绪从自己的心头抹去。 “余晓晓。”她那时候问,“……你为什么没有送姐姐?” 向舒怀以为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因为悠悠姐让我送你啊。” 她本以为余晓晓会这么说的。就像她一直所想的那样。 向舒怀从来、从来没有摆脱过那些想法。 她总是想,余晓晓……只是因为被从悠嘱托过要照顾她,只是想要对姐姐示好,才会对自己好、才会愿意与自己成为朋友。而她本身并不值得这些。 ……像是顾嘉小。虽然余晓晓完全是出于善意。 然而听到那问题,余晓晓也只是傻不拉几地看着她,困惑地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送悠悠姐?” ……因为你喜欢她啊。向舒怀想说。你当然该送喜欢的人回家。 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她在几人准备分别时才特地说了自己要回公司、而不是要去余晓晓家。这样,余晓晓完全有足够的理由把她交给安宁,而去送自己的悠悠姐。 可是没有。 正因为没有,这一切就更让向舒怀感到糟糕。她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的源头。 她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又是作为什么身份而难过呢? 这样乱糟的思绪缠成乌七八糟的一团,让向舒怀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只是频频梦醒。 而早上时,为了躲开余晓晓,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几乎是落荒而逃。草草洗漱时还沾湿了自己的袖口,狼狈极了。 想着,向舒怀长长地叹出淤积在胸腔里的叹息,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按了按跳动的腺体四周。只是,对于疼痛感来说,那些按压也全然无济于事。 大概是因为没睡好,从起床开始,她腺体的那一块疤痕就又在痛了。一跳一跳地牵扯着神经,几乎要引动起许久都没有出现过偏头痛症状。 ……真是一团糟。 朋友之间,原来也会产生这种情感吗? 无论如何,她是不应该把这些情绪表达出来的。向舒怀很清楚。像昨天那样就已经足够露骨了。看那个小孩一头雾水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莫名其妙、多奇怪。 她还想要继续做余晓晓的朋友,而不希望余晓晓对自己感到厌烦。 所以,不要再那样做了。向舒怀命令自己。 胸腔里被莫名的情绪梗作一团,酸酸涨涨的,向舒怀只是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疼痛意味着她的性腺体状况不稳定。 而今天还要开办公会。从分部前来的经理人数众多,又没有总部对信息素严格的限制,说不准谁的身上就会沾染些许信息素气息。 ——不能出一点差错。 于是,向舒怀找到办公室里常备的抑制针剂。 她紧紧咬住嘴唇、忍着身体生理性的颤抖,只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尽,随后便仰着头,将针头对准了颈后的疤痕,然后压下去。 随着药液被推进血管中,她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寒意席卷身体,几乎快要使她冻僵、失温。 丢掉针筒后,向舒怀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紧咬着牙关发抖。 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 ——直到寒冷慢慢褪去,向舒怀也逐渐得以找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她抬起僵硬的手指,仔仔细细将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遮盖住那个几不可见的微小针眼。 抑制剂屏蔽了大部分信息素的影响,却无法让她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她止不住地想到姐姐的话。 姐姐说,小舒,你要跟随自己的心,你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向舒怀听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早已经知道的事实而难过。 第49章 向舒怀只知道——她不想失去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不希望余晓晓厌烦自己。 她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人。在学校里时有人愿意接近她,从来都是因为她的成绩和家境——因为她“有用”。 除了从此不再给余晓晓添麻烦之外,她对余晓晓又可以有什么用呢? 向舒怀望着打开的工作文件发呆,忽然想起——今天,拂晓的人是不是会来协商新品广告的投放事宜? ……那么,余晓晓也会在吗? * 在她妈妈生病后,这还是余晓晓第一次回到拂晓来。 她妈妈给她留的位置是市场部副总监,而负责带她的总监姓许,是位beta女性,素来沉稳可靠,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她是余丹春的亲信,也知道余丹春最近身体有恙、减轻了工作量回家休养,具体是什么病症却并不知情。 起初知道自己要带着董事长女儿时,许总监是心怀顾虑的。 她坐在这个位置,平日里对这些二代圈子里的荒唐事迹毕竟也有所耳闻,又听说余董家的千金除了几个月前曾来过公司一段时间外,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生意。 根据这些,她不免担心自己会碰到一位骄横傲慢、颐指气使,又对商事一窍不通的纨绔。市场部平时的工作本就忙,最近拂晓又正在筹划推出一款新产品,一想到到时候还要分出精力陪侍这位二代,她顿觉分身乏术。 尽管一起共事的董秘吴秘书曾告诉过许总监,余董的女儿不像是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心性也十分纯善,许总监也难以放下重重的忧虑。 直到余晓晓在复岗的第一天去到她的办公室拜访。 余晓晓是小孩子的长相,脂粉未施,圆眼睛神采洋溢,自带三分笑模样的唇角,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而她的身形则修长而挺拔,肩脊被休闲西装修饰得极好,望去只如同拔节的翠竹一般,精气神十足。 这样看去,她虽然还是学生模样,却神采昂扬、态度平易而认真,不像许总监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那样,是个荒谬任性的纨绔子弟。 “您叫我晓晓就好,许阿姨,”而这样的余晓晓笑道,“我妈妈也说了,您特别特别忙,让我别总是麻烦您。您看有什么工作合适,让助理带着我就可以了,我自己也想多学些东西。” “好。”许总监点点头应了,“没问题,晓晓。” 见状,她也尝试问了几个关于拂晓的问题。 这些问题虽然在专业上算不上艰深,却也与拂晓如今的困境息息相关,如果对拂晓的生意一窍不通,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出来的。 而这样一问,更是完全推翻了许总监原本臆想中那个形象——余晓晓答得非常、非常好,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是优异非常了,听得许总监直惊艳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她答得很多,听得出是仔细设想过的,提出的想法也细致而大胆。在分析了拂晓目前的问题后,余晓晓甚至大刀阔斧地否认了正在推行的产品方向,还说得有理有据。听罢,就连许总监自己都对这条产品线产生了怀疑。 她原本是想让余晓晓先从理论方面开始学习,可如今一看,直接接触实务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如果冒险些,甚至可以直接让她试着独当一面。 “答得太好了,真的,晓晓。”这样想着,许总监还是忍不住问,“你之前也有学过这些商业上的事吗?是余董亲自教过你吗?” “我——” 余晓晓本想说,她确实曾经学过,不过不是妈妈,而是向舒怀在教她。就是向氏了不起的小向总,那个大冰块。 只是,她同时也本能地想起了——不应该把自己与向舒怀的关系说出去。不可以透露给别人。向舒怀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就一定会很麻烦。 于是,余晓晓最终也只说,“我……之前自己稍微研究过一段时间。” 话音出口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大冰块的关系见不得光、必须得隐瞒着所有人,让原本沉浸在被夸奖的成就感里的余晓晓也感到一阵低落。 她有些郁闷,在心里垂头丧气地想着,为什么不能呢?究竟会有什么麻烦呢? 可是,只有等到下班了,她才能见到那个大冰块、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面前的许总监对她心里这些情绪一无所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神情十分惊喜而满意:“好,好。真好,简直和余董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调出日程表,谨慎地思索起来,“稍等我一会儿,晓晓。让我看看,现在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你……” 如此翻了一会儿,许总监很快找到一项合适的日程,“这样,晓晓,你要是愿意上手生意,正好今天咱们要与向氏谈拂晓新品的广告投放。你现在回去看看资料,等待会儿也跟去向氏总部听一听,怎么样?” ——向氏总部。 那就是说,她很可能会见到那个大冰块了。 因为心底那点徘徊的情绪,余晓晓用力点点头,只欣然同意:“许阿姨,没问题!”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大概因为体验过之前向舒怀布置的魔鬼日程,如今抱着枯燥的资料合同啃,余晓晓甚至觉得还好。 她赶在出发之间十几分钟看完了材料,剩下的时间用来在草纸上随手涂涂画画。 这段日子又忙又乱,她有些时候没有落笔了。手却没怎么生。 签字笔笔尖落下轻柔的弧度,寥寥几笔便逐渐成了形,俨然是个少女的样貌。 长发、脸颊、嘴唇,而那双安静的黑眼睛则被仔仔细细地勾勒。明明只是随手的草稿,却仍然显得像是冰一样,剔透而脆弱。 冷冰冰、高高在上的雕像少女。 ……那个大冰块。 修长纤细的脖颈,然后是流畅的肩线,向舒怀是惯于穿长衣的,只在那天……她陷入潮热,而余晓晓应讯去帮她渡过热潮的那时候,余晓晓曾短暂瞥见过她未覆衣料的肩颈。 单只是想起,余晓晓便红了脸。她没敢仔细看,如今画起来也只能够凭借模糊的记忆,再加上想象。 大冰块那么瘦,抱在怀里几乎没有什么肉,脊背与蝴蝶骨欲飞的线条也如此突出。肩线也一定十分鲜明,而纤细的锁骨突出,肌肤苍白又细腻。 ——太瘦了,瘦得仿佛能够折断一样。 她故事中的雕像少女所穿的,大概是一条无暇的白裙。可余晓晓却并没有见过向舒怀穿除了长睡裙之外任何裙子的模样,她甚至从未见过向舒怀穿一件短袖的衣衫,哪怕如今正是夏天。 ……会是什么样子呢? 余晓晓想象着,笔下则轻轻地为雕像少女加上了衣领,再给布料涂上浅浅的阴影,遮掩住突出的骨骼线。 那个大冰块太瘦太瘦了,本来就总生病,平日里不运动、吃的又少,乃至身体也都有些受到影响。 bmi肯定不合格。余晓晓于是想,反正她们现在住在一起,之后拉着大冰块一起吃饭、一起锻炼好了。 她们有足够的时间。足可以让向舒怀变得健康起来。 这么想着,余晓晓将那张草纸上画在思维导图旁的人像小心裁剪下来,将手掌大的纸片折起来,轻轻地收到了口袋里。 收好后,她看了一眼时间,便站起身,找到准备去向氏总部商谈的队伍。 ——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去工作,也去见那个大冰块一面。 * 她们到向氏时差不多下午两点钟,刚好是午休结束、开始办公的时候。今天不知是不是向氏内部有日程安排,平日里安静的大厅里此时人来人往,十分忙碌。 余晓晓跟着广告经理,没有被分派什么任务,一时十分清闲。而向氏负责接待她们的人早已经在大厅等好了,一见立刻迎上来,与经理寒暄起来。余晓晓在旁边听着、也四处张望,打量着来往的人。 这么望了一小会儿,她忽然发觉有些异样。 ——是前台。前台那里,正站着两个灰扑扑便服的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似乎是对母子,正拉拉扯扯、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诉说着什么。 那两人站在前台边,神情和语句哀哀戚戚,听不清是在说着什么,却十分引人注目。前台两个姑娘的神情也很尴尬,又想劝他们离开,又似乎困于两人话里的意思,更担心叫来保安会刺激对方行为过激,一时左右为难。 见状,余晓晓与同事打了声招呼,干脆几步跨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僵持中四人的目光都投向她。 “他们说——”见到是她,前台的姑娘压低了声音解释,“说是向总的亲人。现在要进去找向总。可是,他们没有相关的证件……” ……亲人? “证、证件,我们是没有,”闻言,其中的老人立刻说,“可我们有证明啊!孩子,你们看、你们看……” 第50章 她似乎是认定衣着气质出众、如今又坦然走来询问的余晓晓是这里能够主事的人,说着立刻抖着手去翻怀中的小包裹,很快找到几张泛黄的照片,匆匆摊开在柜台上。 ——那是几张全家福合照。 照片里俨然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一个小小的、穿着朴素深色棉服的小向舒怀,脸圆嘟嘟,看起来还是幼儿园的年纪,抱着她的则是与现在的向舒怀神似的女人——大概就是向舒怀的母亲。 老人指着其中自己和男人的面孔,“这、这是我,这是我儿子,这里就是舒怀和她妈妈,我那没福气的女儿……” 她说着就又要垂泪,身体晃了晃,一旁的瘦削男人连忙来扶自己的母亲,老人抹着眼泪道,“我们真的是舒怀的外婆和舅舅……老婆子我怎么会骗人呢。” 男人连连点着头,也诉说着自己的真情。 “我们就是……我姐姐早逝了,我们好久都没见过我那小侄女了,就是想见见她,也有她妈妈的遗物交给她,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说着,他眼眶也逐渐红了。他们两人衣着十分简朴,面容淳朴、饱经沧桑的模样,在向氏这样大的公司里难免有些露怯,那有些胆怯、却执着地想要见到亲人的真挚模样,让人不禁动容。 余晓晓年纪不大,又生活优渥,生着一双澄澈干净的圆眼睛,学生一样,一看便知她有多么善良、多么富有同情心。 果然,迎着那两双充满了希望的、含着泪的祈求目光,余晓晓不免有所触动,轻轻点了点头。 “我、我们可以进去了?”男人惊喜地道,搀扶着母亲一起连连给他鞠躬,抬脚就要往里走,“太感谢了,真的,谢谢您,谢谢您……” 他忽然走不了了,被拦得在原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什——” 是余晓晓抬起手臂,挡住了两人。 大冰块的亲人。 ——上一次来向氏总部的“亲人”,还是那个被她打断了鼻子的流氓向文泽。 更况且,易特助还特地告诉过她,大冰块家里的情况非常、非常复杂。对向舒怀来说,“家人”绝对不意味着可信。 而余晓晓是单纯、天真,可是并不愚蠢。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们进去问问。”她道,收回了拦路的脚,语气仍然很好,神色却是不容置疑的,“请你们去大厅的接待室等一会儿。” 最后的希望也这样说,让男人和老人只得同意。老泪纵横的婆婆点点头:“好……好……” 直到两人的身影进入接待室中,余晓晓才应言拐进楼梯间,给向舒怀去了个电话,将事宜简述了一遍。 那头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 “可以。”向舒怀那么说,“让他们进来吧。” 余晓晓心怀隐忧,只好应:“……好。”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询问,“需要我陪着你吗,大冰块?我们还有一会儿才开会呢。” 而向舒怀拒绝了。 “余晓晓。”她只是轻声说,声音很柔和,“待会儿工作加油。我们晚上见。” 闻言,余晓晓顿觉干劲十足,用力点点头:“嗯!” 两人被请上了楼,进入一间会议室,而向舒怀已然在其中等待。 余晓晓一时无事,又被嘱托过可以不参与会议前的寒暄,见还有近一个小时才开会,干脆就在楼层不远处找到另一个房间里坐下了,继续研究会议的资料。 这一层楼似乎是专用于开会的,此时却十分安静,空无一人。很适合看东西。 余晓晓心里藏着担忧,只是垂着头读了许久。 直到一声巨响忽然响起。 “——砰!!” 是什么东西沉沉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异样而激烈的、充满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气味爆发。 浑浊不堪,十分低劣,混杂着难闻的沼气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信息素的主人,此时正在暴怒之中。 余晓晓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她分辨得出,那气味是从向舒怀所在的会议室当中传出的! alpha的本能让她感到一阵怒火席卷,而比之本能还更加剧烈的,则是无比的担忧和焦急。 只有那两个“亲人”在会议室里。 她冲出休息室、奔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信息素愈加浓烈,余晓晓也越发焦急,猛地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向舒怀!!!” 第39章 余晓晓冲进去,只看到那个男alpha站在会议室中央,面目涨得赤红,神情暴怒、如野兽一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再不见了一丝淳朴善良的痕迹。 他只用力地拎着向舒怀的手腕,而右拳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对她施以暴力。 浓烈的、火药般的信息素充斥着房间,而老人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中垂泪,地毯上尽是花瓶摔落的狼藉。 猛地被人撞开了门,两人都不由得一惊,向余晓晓望去。 而向舒怀的手腕已被攥得通红,然而面对着暴力的威胁,她却仍神色平静冷淡,唇角只是满不在意地流露出一丝冷笑,不见一点痛色。 见到来人居然是余晓晓,她那双冷淡无波的眼睛里才流出几分意外:“余——” “……大冰块。”余晓晓咬着牙说出,“待会儿你先出去一下。” 向舒怀愣住了:“为什……” 回应她的是“砰”的一声闷响。 ——是重拳落在人太阳穴的声音。 余晓晓这一拳毫无克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让男人大脑中登时一片昏黑,浑身失力,在休克之中猛地向一旁的地面上跌去。 他的肢体生理性地抽搐着,只失去意识、瘫软在狼藉的地毯上,可是余晓晓不想这样放过他。 ……她感到愤怒。无可抑制的愤怒。 房间里低劣的、肆无忌惮alpha信息素刺激着神经,怒火流遍全身的血液,只让余晓晓感到自己快要烧得沸腾了。 而原始的本能在心脏里拉扯着,余晓晓多么想撕下颈后的屏蔽贴,让自己的信息素压迫性地席卷房间,让那个愚蠢、丑陋、畜生一样的低劣的alpha男人吓得跪倒在她脚边,涕泪横流,丑态百出地对她俯首称臣。 但余晓晓不能那么做,因为向舒怀还在房间里。她不能吓到她。 可是,可是—— 他怎么敢威胁她的omega?怎么敢试图用信息素逼迫她?怎么敢用那只恶心的手去对向舒怀施以暴力? ……她的omega?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向舒怀甚至没有看清她是怎样打出那一拳的。 她怔怔地坐在沙发里,只看到余晓晓站在那里俯视着男人,抬起脚,随后用力踩在了他的右小臂上。 闷闷的骨骼断折声。 “就是这只手吧?”她低声说着,神色因为垂着头而无法看清,像是在对休克的男人说,也好像在自言自语,“不对,另一只手也碰了她……” “余晓晓——” “还有你……您。”而愤怒中的alpha女孩转过头,只向着沙发上吓得呆住了、牙齿发着抖的老人道,一字一句像是从咬紧的牙齿中挤出来的,“我不会对老人动手……外婆,还有舅舅,哈?” 随后她便欺身压下去,只举起手臂,一拳重重落在了男人的口鼻之间。 ——鲜血立刻从扭曲的鼻中涌出。 视线被血液、折断的牙齿与青紫所扭曲,变成一团无比模糊而丑陋的抽象色彩。 逐渐愈发浓烈的血腥气混杂在糟恶的alpha信息素当中,好像在空气中也逐渐掺进了蔓延的、赤红的湿润血色。 而alpha本能中的疯狂与愤怒几乎快要夺去了她的理智,余晓晓紧咬的牙关中也尽是血腥的气味,她只看得到男人那张丑陋肿胀、无比扭曲的脸。 第二拳、第三拳。 血越流越多、溅在地毯上,浸湿了宣软的绒毛。余晓晓的拳面上沾满了血痕,那自称向舒怀外婆的老人哭泣起来,甚至不敢前来阻止,而余晓晓对那哭泣之声充耳不闻。 再一拳—— 向舒怀猛地站起身:“余晓晓……!” 再这样打下去,那男人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她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但她不可能不去在意余晓晓。 而向舒怀的声音让陷入暴怒的alpha女孩肩膀颤抖了一下,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本能的驱使之下,余晓晓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望着面前的人。那双圆眼睛之中蒙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认出了她。 “向、”她开了口,轻声喃喃,“向舒怀……?” 这时,一队保安冲开了房间的门,鱼贯而入。 他们将死狗一样、口鼻流血的男人从地面上架起、带出了房门,老人则被围在保安之中,也将要被请出会议室。 “——等等。”向舒怀忽然开口。 第51章 保安们于是停下来,让开位置,让她能够走到老人的身前。 自己儿子的惨状让老人吓坏了,眼泪横流、牙关也在发着抖。她注视着面前好像是回心转意一般、开口挽留自己的向舒怀,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好像打翻了的画板,最终凝成一种满怀着恐惧的憎恨。 “你……”她的声音从喉咙当中挤出,只如同野兽的嘶叫一般,“你——” 而向舒怀只是平静地垂下目光,注视着她。 “你二儿子那家饭店,可真是蒸蒸日上。”她开口道,声音含着淡淡的冷笑,“我听说,还与他在税务工作的姻亲有关系?只可惜出了老鼠……那样的店,怎么开得长久呢?” 迎着老人因不可置信而逐渐瞪大的眼睛,向舒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着吧。”她微笑道,“再不会很久了。我一个都不会漏掉的。” “你……你、你这个畜生!!” 老人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嚎,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而她因为这样的恐惧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能够徒劳地尖叫、诅咒。 “不知亲情、不念感恩,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不是人,姓向的,你不得好死——” 她愤怒地嚎叫着,只是拼命地挣扎,竟然真的从保安的控制下挣脱出了一只手臂。 “——啪!” 一个耳光重重甩在了向舒怀脸上。 老人自己也愣住了,望着自己的杰作,她本能性地后退着、浑身发抖,恐惧于即将降临的、更加可怖的后果。 而向舒怀被打得偏过了头去,神色却丝毫不变。她抬起手、手背在剧痛的嘴角轻轻沾了沾,果然看到些许新鲜的血迹。 ——在老人惊惧的神色里,她竟微笑起来。 “谢了。” 将恐惧得六神无主的老人请出会议室后,向舒怀关上房门。屋中的alpha信息素气味仍然浓烈,好在她提早打过了抑制剂,如今并不因此感到十分困扰。 随后,她便放轻了声音,试着去唤屋中因为信息素刺激而陷入过敏状态的alpha女孩。 “——余晓晓。” 余晓晓仍站在那里,满手是血,有些失神地望着她。 向舒怀轻轻走上前去,试着伸出手:“……余晓晓?” ——而余晓晓却忽然拂开了她的手。 她跌跌撞撞地夺门冲出会议室,钻进了紧邻的另一间空屋当中。向舒怀匆匆跟出去,只听到里头落锁的声音。 “余晓晓……?”向舒怀贴着门,试着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她只听到里头传来模糊的哭腔。 “我、呜,大冰块——” *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仿佛还染着从那个alpha男人口鼻当中流溢出的鲜血,还有几乎凝结成实体的、极度浓烈的信息素。 她的理智被烧得一团糟。 余晓晓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却仍然心怀恐惧。 ——她本应该走到房间的最里面,让自己彻底与信息素隔离,但却无法割舍那道月光一样、又冷又轻的声音。 身体被愤怒所灼烧着,而无处发泄的愤怒则让她浑身失力。 那种感觉……像是她第一次结合热那样,剧烈、汹涌、难以控制。 于是,余晓晓背靠着墙,蜷跪下去,在那扇薄薄的门边坐了下来。视线潮湿而模糊,余晓晓一时甚至没意识到它们原来是生理性的眼泪。 “——余晓晓。” 她听到向舒怀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冰冷而柔和。 “余晓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 余晓晓说。 岩浆般的欲望在骨血当中冲撞着,而她只是恐惧于自己本能当中无法扼制的愤怒。 她——她刚刚才将那个alpha男人打得半死,无比轻而易举,而向舒怀又那么瘦、那么轻、那么脆弱,比那个男人要小了整整一圈还多。 如果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 ……她一定会伤到向舒怀的。 可是余晓晓不想这样。 因此她才会拂开向舒怀的手、夺门而出,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余晓晓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而向舒怀于是问:“害怕什么?” “我怕……怕我会伤害你。”余晓晓说,“我还是觉得很热……我的信息素也好难控制。大冰块,我好怕我会伤到你……” “不会的,余晓晓。” ——而向舒怀只是说。 简短、平静而笃定,永远是这样,永恒不变,只如同月亮一般高悬,让人止不住地想要相信她。 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泪水落下来了。 两大滴眼泪“啪嗒”、“啪嗒”,摔碎在了余晓晓的手背上。 余晓晓吸吸鼻子,问:“……真的吗?” “当然。”向舒怀于是说,安慰的声音冷静而温柔,“刚刚我们都在房间里,你那么生气,也没有伤害我。” “——而且,我办公室里还有屏蔽信息素的喷雾,待会儿我拿给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仅只是听声音,余晓晓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门外大冰块那平静的神情,剔透的、月光似的黑眼睛。那是余晓晓永远可以相信的东西。 于是,她带着哭腔应了:“嗯……” * 门锁被扭开。 咔,很轻的一声。 而向舒怀打开紧闭的门扉,来到了余晓晓的身边。 她重新带上门,只看到正装的alpha女孩此刻可怜巴巴地坐在墙边,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涨满了眼泪。 余晓晓红着眼眶,而含泪的双目亮晶晶的,就那么蜷缩在角落里,神情很孩子气。又惨兮兮的,又实在显得有些可爱。 于是,向舒怀在余晓晓面前也蹲坐了下来。 从她进来,余晓晓的视线便落在了她嘴角那一小块渗血的伤口上。 她只是仔仔细细地看,一言未发,圆眼睛里充满了难过,像是低落的小太阳。 向舒怀本是觉得没什么的,可还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下意识想要转过头,抬起手去挡。 “——大冰块。”余晓晓伸出手,揪住了她的袖口,“别碰。” “……好。”她应,“我知道的。” 可说完了话,余晓晓既没有松开手,也没有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这么过了一会儿,向舒怀还是忍不住开口:“余晓晓?” “……向舒怀。”alpha女孩只是小声说,“为什么不让我保护你?” “我、”向舒怀愣住了,“什么……” “如果我一开始就陪着你的话,他们就没法伤害你了。”而余晓晓说,湿漉漉的圆眼睛认真而执拗,“你早就知道,他们是那样的人……对吗?向舒怀,你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肯让我保护你?” ……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 向舒怀知道自己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 如果——我给你带来太多麻烦的话,你会讨厌我的。 最终,她也只是很小声地说出:“……我不想你讨厌我。” “我不会的。”余晓晓认认真真道,“不会的。” 她是认真的,当然是认真的。 ……可是,一个小孩子的誓言,又能有多久呢? 尽管心里清楚,可那过于无暇的、干净的目光,却还是实在与向舒怀自己太不一样了,向舒怀仍无法不想逃开。可是却又无处可逃。 “还有……这里。”说着,余晓晓松开了揪着她袖口的手,手指上移着,最终只是悬停在了她开裂渗血的嘴角上方,迟迟没有触碰,“为什么让她这么对你?” 向舒怀无法回答。 而余晓晓是天真、单纯,直觉却也很敏锐。 她望着向舒怀的眼睛,从她的神情当中很快想到—— “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让她这样做?” 是啊。是故意这么做的。 今天的事,她需要让向弘山知道,一切都比不过自己身体上最显眼的痕迹。假使没有这一巴掌,她说不定还要再找人演一场戏,或者把只是简单扭伤的手腕过度包扎一番。如今这样,倒还更省时省力。 ……可那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谋算。 向舒怀迟疑着,始终无法说出口。 她望着alpha女孩栖居着太阳、无比澄净的淡色眼睛,最终轻声发问:“……你希望我是故意的吗?” 这个问题好像把余晓晓难住了。 她皱起眉头,认认真真地冥思苦想了好一阵。 “我不知道。” 最终,余晓晓这么说,“——我希望你信任我。” ……那么简单的几个字。 向舒怀知道自己做不到。也许……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但作为朋友,她也有能做到的事。于是向舒怀决定坦白,像每个朋友都会做的那样,分享一个秘密。 第52章 可是,像现在这样面对着面地坐着的时候,那个小孩的目光刚好能够直直地落在她脸上,一旦不小心,她的视线也便会与余晓晓的相撞。于是向舒怀换了个位置来坐,她也靠到墙边,与余晓晓肩并着肩。 这样坐在一起,余晓晓的温度便在身边安然地传来,她也不需要被那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所注视。这让向舒怀感到好多了。 “那两个人。”她小声说,“你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余晓晓转过脸,望着她:“如果你想说的话……” “……他们说的没错。”于是向舒怀开了口,“我的……舅舅,还有外婆。至少生物学上算是。” 无非是那些最无聊的事。 她生母柳秀的弟弟和母亲。因为柳秀未婚先孕、又被富豪男友抛弃,实在丢了他们的脸,在她生前,这一大家子人从来对她不闻不问,也不认她生下的孩子。 他们家庭清贫,过着最普通不过的日子,这几个月里,弟弟因为嫖赌在外头背了债,一时手头拿不出钱来。 就在这样的困局里,他们忽然听说——向氏如今位高权重的总裁向舒怀,原来正是他们的姐姐和女儿的孩子。 如此,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他们自然要找上门来。谁知道攀关系不成,又无法拿血缘绑架向舒怀, 他们不能像对待柳秀那样对待她、吸她的血,反而被向舒怀这个做小辈的丫头片子从头到脚极尽羞辱了一番,自然要恼羞成怒了。 这些事很无聊,又太过污糟,总是在街头巷尾流窜的闲言碎语也无非只有这些内容,与天真干净的余晓晓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向舒怀不想在对方面前多提。就像她从未对余晓晓诉说过自己关于生母和继父的噩梦一样。 更况且,对她自己来说,这些也从来不是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是谁刻意地找到了他们、又费尽心机引导他们前来。 “是向家的人。”向舒怀说,“只有他们会这么做。” 明明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丝毫情绪掺杂在其中,余晓晓却听得嘴角紧抿,只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圆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向舒怀,难过而担忧,好半天才开口:“大冰块……” ……向舒怀唯独不想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就是这种怜悯和同情。 那让她觉得自己丑陋又可怜,难看极了。 “——余晓晓。”于是,向舒怀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你……不是要开会吗?什么时候?” “……啊!” 余晓晓忽然回想起原本的安排,一下子紧张起来,“还有……啊,我看看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完了完了,我现在就得过去——” 她急得想跳起来,连忙去嗅自己身上的气味。 ——可是不巧,刚刚那个alpha男人的信息素过于浓郁,激得余晓晓的信息素也一时难以克制,虽然她自己控制着、没有彻底释放出来,却也盖过了屏蔽贴的效果,萦绕在她身边。 一旦有其他alpha闻到的话,难免又会出问题。 还有,虽然待在向舒怀身边让她的心已然能够平静下来,可生理上的影响仍在。性激素的驱使仍让余晓晓浑身燥热得厉害,愤怒而敏感,还有那些属于alpha的、未能发泄出来的原始本能—— “没事,余晓晓。”向舒怀轻轻拽拽她的袖口,“你去我休息室冲个澡,换身衣服。等再用上抑制贴和喷雾,就没有气味了。” 余晓晓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 向舒怀试着问:“……你还是不舒服吗?” “……嗯。”余晓晓说,“要不——大冰块,你的那些……注射的药,我也可以用吗?” 那些注射针剂的效果和副作用。向舒怀自己用了这么久,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对身体太糟了。 ……她不想让余晓晓也接触那些。 于是,向舒怀想——已经有过了一次了,再一次,大概也没关系吧? 反正她们是朋友。 而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她也能够对余晓晓有用了。 这样想着,她只是微微蜷了蜷藏在身后的手指,克制着胸腔里本能的颤抖,用最平静的神情开口: “那就临时标记我吧,余晓晓。” 向舒怀这么说。 “只要有了这个标记,你也就会没事了。” alpha女孩注视着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然后,她冲着向舒怀伸出了手。 第40章 ……临时标记。 就是咬一口。 就……只是咬一口。而已。 余晓晓咽了咽,这么告诉自己。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见她答应了这个提议,向舒怀便轻轻一颔首,只是抬起手、将颈后的长发拢在身前,随后向余晓晓点了点头:“可以了。” 她神色平静如常,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一丝紧张或不安的痕迹。 看这个大冰块的样子,对她来说,这应该算不了什么……毕竟她们曾经已有过一次临时标记了,这次同样也只是为了解决问题,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余晓晓尽力这么想。 可是心跳声震耳欲聋。 上次……上次她意识不清,根本不处在清醒的状态里。对所有那些接触也都只有寥寥模糊而暧昧的短暂记忆——苍白的、逐渐染上红色的脆弱脖颈,细瘦发抖的肩膀,还有散落在肩颈之间、凌乱而柔软的黑发…… ……这些,怎么可能“不算是什么”呢? “我……”她艰难开了口,“我……” 向舒怀坐在那里,只有些疑惑地仰起脸、向她投来目光。 “余晓晓。”她小声说,“不做吗?” 她苍白到透明的面容上,只嘴角那一块被打裂的伤口上染着红色,显得格外突兀而刺眼。而此时的向舒怀仰着头、神情茫然地望着余晓晓,细弱的手腕被攥得逐渐浮起青紫的扭伤痕迹。 那种无比易碎、又毫无防备的模样——与刚刚那个和人平静地对峙、微微冷笑着设计好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小向总,看起来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这样的她,让人止不住地产生一种愿望。 余晓晓想要保护她。 想要保护她。也—— ……也想要毁掉她。 余晓晓被自己忽然浮现的念头吓了一跳。 肯、肯定是信息素的影响……! 余晓晓告诉自己,都是因为那个alpha男人的信息素刺激,让她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 “——当、当然!”于是,余晓晓飞快地答道,迫切想要让自己恢复正常,“就是、就是咬一口就可以了吗?咬在腺体那里?” “……嗯。”向舒怀点点头,“只要咬一口。” 这么答应着,她已经扭过了身,微微垂下头,只将颈旁的长发拨开。 只望到那片苍白而柔软的肌肤,余晓晓便一下子红了脸,匆匆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哦……哦。”她红着耳朵答应,“好……” 尽管害羞,可既然要标记,不看着向舒怀肯定是不行的。 余晓晓一鼓作气,让自己将目光挪回自己该看的位置。 不是细瘦脆弱的脖颈,不是苍白的肌肤,就只是……腺体的位置。只是那道浅浅的疤痕。 她竭力这么告诉着自己,让自己忽略其他不应看的东西。 可是,余晓晓丝毫无法控制自己脑海中纷杂的思绪。 ——向舒怀的体温本就比她低些,肌肤肯定也是凉凉的,如此靠得极近时,能闻到一种极为浅淡的薄荷药香,剔透而清凉。 余晓晓出神地望着那里,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腺体的位置。 大概……如果能够咬一口月亮的话,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口感吧? 散落的、柔软的黑发被拨开,露出一段几近透明的肩颈,脆弱的肌肤只因为刚刚的触碰便逐渐浮起了红色。好像——只要她稍微多用一点力气,就会轻而易举地留下青紫淤痕。 一件足以举世流传的、无价的艺术品。 大概是因为颈后的触碰,怀里瘦弱的肩膀传来一阵战栗。 余晓晓转过脸,试着去看那小半个苍白的侧脸:“……大冰块,你害怕吗?” 向舒怀摇摇头。 可她的身体分明是在发着抖的。 余晓晓想了想,递出自己的手给她。 “……那,要是害怕的话。”她试着说,“就握着我的手吧。” 怀里的omega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 “……好。” 冰凉而柔软的手指于是攀上来,轻轻握住了她的。 向舒怀很高,手指也很修长,虽然细瘦得骨节突出,指腹却软绵绵的,平日里没什么血色,此时则因为用力的抓握而泛起些许浅淡的粉色。余晓晓只要动一动手,就能够将她的手指全部包裹在掌心里。 第53章 ——像是小猫的爪子一样。 好可爱。余晓晓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好想咬一口。那双手。 她连忙用力甩甩头,将越来越危险的念头从脑海当中甩开。 不能再拖下去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她不知道还要产生什么更危险、更过分的想法。 于是,余晓晓深呼吸了一次,一只手扶住了向舒怀的肩膀。 “……那,大冰块。”她说,“——我开始了?” 向舒怀握紧她的手,默许了她的举动。 余晓晓垂下头去。 ——她的唇齿覆上,而向舒怀的身体抖了一下,已全然僵硬了。 她用力攥着余晓晓的手,安静地忍耐。随着疼痛被注入颈后,向舒怀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却紧咬着牙齿,不肯泄露出一丝带着痛意的气喘。 终于,她只能够软在alpha女孩的怀抱里,仰起脖颈、闭上了眼睛,像是头被捕获的鹿一般。 临时标记终于停下来时,向舒怀几乎已发不出声音了。因为疼痛,她的肩膀抖如风中簌簌的落叶,好一阵子缓不过劲来。 而余晓晓丝毫没有刚才标记时的样子——她浑身僵硬,几乎动都不敢动一下,只任由向舒怀倒在自己怀里、握着自己的手,连呼吸也都放轻了,害怕会吓到怀里的人。 缓了一阵,向舒怀才终于重新有了直起身子的力气。她才发觉自己还始终握着余晓晓的手——无比依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她一下子松开手,掩饰地将长发拢回颈后,便打算站起来。 谁知身体却还没有力气,撑在地上的手臂一软,她就又重新跌回了余晓晓怀里。 “我、”她道歉,“对不起……” 余晓晓只是望着苍白的她,问:“大冰块……很疼吗?” “……有一点。” 向舒怀这么答。 可是,她虽然神情平静,讲话时却毫无力气,下唇更分明已印出了深深的齿痕,渗着不健康的血色,几乎都快要咬破了。而向舒怀不止眼眶生理性地发红,苍白的面颊也冷汗淋漓。她又是那么能忍疼的个性。 还有,颈后那枚渗血的齿痕…… 这样看着,余晓晓心里浮出一阵浓烈的愧疚。 ……她把向舒怀欺负得太过分了。 如今她的理智尚且清醒,只拼命地扼制着自己想要将人揉在怀里、掐碎那双脆弱肩膀的欲望,只是将人拢在怀里,可是信息素的驱使之下,却仍然将她欺负得这么狠。 那么,在她第一个结合热时,她又是怎么对待向舒怀的呢? “对不起哦,大冰块……”这样想着,余晓晓有些难过地说,想要伸出手,去揉揉那枚齿痕旁红肿的肌肤,“是我让你疼了……会很难受吗?” 闻言,向舒怀摇摇头,耳尖却有点红了。 而余晓晓对此毫无知觉。 她只是望着那块伤口,继续愧疚地道:“那个,要不……我让你咬一口?会不会好一点?” 说着,她真就伸出了手,将袖口挽上去,把手臂塞给向舒怀。 “喏。”alpha女孩说,“你咬我吧,大冰块。” 她毫无察觉的是,向舒怀的视线并非是落在那只手臂上——而是轻轻地、好像出神一样,落在她的嘴唇上。 ……要咬她? 因为刚刚的标记,她自己也舔过嘴唇,此时只湿漉漉又饱满,泛着健康而均匀的霞红色,好像截落了天边一抹藏着朝霞的云彩。 因为讲话,余晓晓的唇正微微地动着、变化着形状,看起来柔软极了,吸引着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向舒怀,”而天真的alpha女孩只是问,“你要咬吗?” 要咬……什么? 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手臂,向舒怀才一下子回过了神来。 ——她倏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幻想着什么,“腾”地从脖颈一直红到了耳尖。 “……大冰块?”余晓晓不明所以,“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脸红了?” 向舒怀的脸烧得愈发地红了。 她气急败坏地咬着嘴唇,最终用力地捶了余晓晓一下。 “怎么啦,大冰块。” 余晓晓满头雾水,眨眨眼睛继续问,结果又被捶了一下。 “为什么打我呀……哎呀!不是,怎么了嘛,向舒怀——啊!好痛……” * 拂晓。一场会议刚刚结束,人群在走廊里鱼贯而行,三三两两地低声攀谈着。 余晓晓懵然注视着脚下的地面,本能地向前行走着。 “副总监……?” 一个充满试探的声音在身边响着。 “——余副总监?……您在听吗?我刚刚在会上汇报的时候,您说——” 余晓晓脚下绊了一步,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向身旁讲话的同事转过脸,发问:“——我在听。怎么了?” “您说,我写的宣传策划比现在的方案更好,要把项目交给我负责……”年轻的姑娘神情忐忑,“我、我之前从未带过这么大的项目。咱们拂晓的新品是花了大力气的,宣传更不能马虎,我担心,我可能不能胜任……” “——就是说,”余晓晓眨眨眼睛,“你不想负责这个项目啦。” “……也不是!”她连忙摇手,“我就是担心,我——” 余晓晓就笑:“你也想要这个项目,我也同意让你带,这不就完了嘛。” 她顿了顿,故意说,“啊,还是说,你是因为信不过我的想法?那没关系呀,我也确实刚来公司没多久,那等许总监回来了,我帮你问问她——” “——不、不是的!”面前的年轻女孩连忙摇头,“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我当然相信您的判断!就是、我只是觉得我还不够好……” “我觉得你很好。”余晓晓说,鼓励地向对方笑了笑,“好好干啊,加油。” 年轻姑娘用力点了点头,才走开了。 ——这些天以来,不但她妈妈的纤维瘤手术完成得很成功、身体日渐恢复,余晓晓在市场部的工作也已经越来越上手了。 不过半月有余,许总监已将这个位置该有的权力全数放给了她,在余晓晓带领部门作出了几笔很不错的成绩之后,更没有人再将她视为能力不佳的关系户,她部门的下属也对她的决策充满信任。 那个年轻姑娘就是其中一员。 她年纪不比余晓晓大很多,本科毕业的学历,一毕业便进了拂晓分部,后来才被调到总部来。能力很强,只是人不是很自信,一遇到事总容易退却,不知道争取机会,以至于如今才堪堪挂了个副职,没有拿到与能力匹配的职位。 对于这样的人,余晓晓很愿意推一把。 而且……她也姓向,叫向青。 第一次在会议记录上看到这个名字时,余晓晓还盯着那个姓氏愣了半分钟。 ……向舒怀。 刚才发呆的时候,她在想着的也是向舒怀。 要说她在工作上有什么不足——那就是总有时候待着待着就开始出神。然后想起那个人。 这些天里,她们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一起。要说向舒怀在躲着她,似乎也没有,毕竟向舒怀要上班,她也要上班,向氏和拂晓的距离实在不算近,有时候向舒怀要加班,饭也就在公司吃了,两人只能在家里见上几面。 可要是说向舒怀没有躲着她——她分明见到过对方用成倍的抑制剂,药液注射进腺体里,而她惨白着一张脸,因为药剂带来的痛苦而把嘴唇咬得快要出血。可向舒怀分明可以叫自己去帮她的。 ……从来都不知道珍惜自己。 在垃圾桶里发现过多的空针筒那时,余晓晓这么闷闷地想。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找向舒怀去说。 那个大冰块从来都不会正确地接收到别人的好意。要是说了的话,对方说不定就要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是不想在垃圾袋里看到医疗垃圾,觉得是给余晓晓添了麻烦,自此提前把所有垃圾带走、不碍她的眼呢。 ……那个讨厌鬼。余晓晓懊恼地想。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着什么。 也许向舒怀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社交距离,对谁都不过分亲近,哪怕是她对悠悠姐,似乎也没有更加亲昵了。 至于她们很少见面——因为工作太忙,倒也很正常。像她和古蔚,两个人尽管是从高中到现在的好友,却也都忙着公司里的事,几周见不了一次面。相比起来,她和向舒怀至少还住在一起,算是很近很近的关系了。 可是,尽管这么告诉着自己,余晓晓却无法因此而感到满足。 ……为什么? 余晓晓问自己,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她为什么不满足? 如果这些不够的话,她还想要什么? 余晓晓望着地面上的一点,脑海中恍恍惚惚地闯入这样的一个念头。 ——在向舒怀身上……她想要的,比朋友更多吗? 第54章 * 向氏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审阅着手头的文件。 而带来这份文件的从悠则随意地倚在沙发里,正饶有兴趣地四处环顾着与之前不同的办公室,神色十分新奇。 “哇,小舒。”她拎起小沙发里一个崭新的柔软抱枕,评价,“这么可爱的抱枕啊。” 闻言,向舒怀握笔的手一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 兀自端详了一阵,从悠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抱枕,发问:“小舒,是你买的?还是晓晓带的呀。” 向舒怀忍不住抬起头:“姐姐——” 她只看到从悠微笑的神色:“嗯?” “……我让安宁帮我订的。” “晓晓用的?” 向舒怀点了点头。 从悠就笑。 除了抱枕、小茶几、她桌面上的那只毛绒小狗,还有新地毯。地毯材质柔软而厚实,是可以坐在上面又完全不会着凉的厚度,茶几也是最合适的高度,铺着布垫。 从悠自己没有这样的习惯,但假使有喜欢坐在地上的人,刚好可以盘腿坐在地毯上,在宽敞的桌面上写写画画。新添置的、空置的办公桌就更不必提了。 至于色彩——撞色的设计则鲜亮而明艳,与那个抱枕相仿,都绝不是向舒怀自己会喜欢的风格。 上一次来自己这个笨蛋妹妹的办公室,还是这学期前。房间空旷极了,颜色也无比冷酷简明,没有一点趣味。 可是如今,一眼望去,向舒怀这间大办公室简直可以被从中线斜斜地一分为二。 ——冷淡而空旷,无比生硬的那一端属于她自己,简洁、高效、如同机器一样运转;而这片舒适而轻松、风格活泼的柔软一隅,似乎是为另一个截然相反的人而留。 见她眼中的笑意渐深,向舒怀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更无奈了。 “……姐姐。”她叫人,试图解释,“只是那时候,余晓晓常来而已。” “嗯。”从悠应了声,“她现在不来了吗?” “她在忙公司的事。” “嗯……”从悠就点点头,神情里的笑意愈发深了,“那,小舒,你想让她再来吗?” “我——” 我想有什么用呢? 向舒怀几乎脱口而出。在从悠的面前,她似乎总会格外地坦诚。好在她及时地停下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最终,她只是说:“……她没有再来的理由。” 从悠挑了挑眉毛,很有些无奈地笑了。 “好吧。”她说,“既然你这么说了——小舒,合同怎么样?” 看得出,终于说回了正事,让她的笨蛋妹妹大松了一口气。 向舒怀手上随意翻了两页,那冷然的神色已回到了脸上,咧了咧嘴角笑了:“愚蠢。” “——的确。”从悠赞同地点点头,“我都不知道林云逸居然真有这么不聪明。” “从伯父重感情。”向舒怀轻声说,“人也仗义,平日里喜爱兄弟情谊那套。这也是难免的。” ——这是航燕签订的合同,与新加坡一家地产代理开发公司。关于那块将与向氏合作投资的新地皮。 航燕地产之所以会签订这份合同,是因为对方公司的华人总裁是林云逸的“兄弟”。 兄弟,至少表面上是。 至于实际上——不过是一家再明显不过的皮包公司。 这是国际贸易最常见的诈骗方式,但凡林云逸有心,都不会被这样的小手段骗去如此大笔的资金。但谁叫他被兄弟仗义蒙了双眼,丝毫没有察觉其中的猫腻呢? 等到月余,航燕将款汇给对方,也就是林云逸的兄弟注销公司潜逃的时候。 好在——此次亏空的财产,从悠的妈妈会在向舒怀指导的那笔投资里尽数收回来。钱转了个圈,从荒唐的生父到好歹生养了自己的妈妈那里,从悠倒也无所谓。 至少她妈妈虽然不聪明、挑选丈夫的眼光也不好,但却有种很神奇的直觉。明明向舒怀是个小辈、是个普通的beta女性,在她的观念里,本该处处都比不上她的alpha丈夫,但从母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应该听小向总的话”——甚至比相信她这个亲生女儿还更多。 而作为合作伙伴,向舒怀更加乐见其成。 ——她有了足够的理由,让向氏这笔由董事长向弘山亲自决策的地产投资失败,卖出的散股无法收回,甚至不得不抛出更多大笔的股份,以防止资金断链造成更糟的后果。 那么,股份要卖给谁呢? 与其给虎视眈眈的外人、狼子野心的旁支亲戚们,不如由向舒怀名下的公司亲自收回。 毕竟,她可是她父亲最聪慧、也最忠诚的亲生女儿啊。 ——不是吗? 这笔算盘,唯独亏进去的就是航燕地产的招牌。两人心知肚明。 向舒怀合上合同,重新抬眸,神情里又出现几分平日里的柔软和歉疚:“姐姐……” “——行了,小舒。” 从悠只是抬抬手,微笑着,并不愿说得太多。 她笑道:“小舒,你欠我一次,好不好?” “——嗯。” 其余的话,自然不必再说。 没过许久,一道通话拨来。说是有访客到来,请向舒怀下去一见。 笨蛋妹妹离开后,办公室内便只剩了从悠独自一人。她一时无聊,想要盘算些有意思的点子出来。 如此,从悠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她于是微笑起来,手指微动,便飞快地敲出了一条信息。 【晓晓】 【——和小舒一起,咱们去泡温泉吧?】 第41章 她们最终去到的,是从悠名下的一处私人度假温泉。 温泉和小别墅坐落在山中,绿林茂密,即便是在初秋九月的白天里、日头高悬着,也显露出几分独有的清凉。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分外清幽而宁静。 从悠不爱吵闹,领地意识又鲜明,是只性子很独的大尾巴狐狸,平日里也鲜少会带一大帮亲朋好友来自己的地方游玩。因此别墅的面积并不很大,只有上下两层,而前、后的空地上却铺着大片大片的花园,繁盛而灿烂。 ——她们是四人一起来的。 从悠盛情邀请易安宁,而向舒怀自己出于一点隐秘的心思,也不想与姐姐和余晓晓三人同处。她想,如果有安宁的话,至少她们还可以谈些工作上的事,她再怎么也不至于落得极度难堪的境地。 既然顶头上司都点了头,易安宁自己是无所谓的。她与从悠算不上格外相熟,但因为向舒怀彼此也有些了解,与余晓晓也有还算不错的交情。愧疚半秒拿了加班费,也就来带薪度假了。 “这边的花园,原本种的都是玫瑰。” 从悠望着落地窗外灿烂的金黄色花海,轻轻叹了口气,对头一次来的易安宁解释道。 “——晓晓偏和我说,种玫瑰显得像鬼片,她不敢来过夜。怎么说都不行。” “本来就是嘛!” 余晓晓提着两个人的行李,理直气壮地扒过来,靠在从悠肩膀边。 “那些电影里面都是这么拍的嘛,荒无人烟的山中别墅,特别特别大,别墅外面是红玫瑰的花园,然后下一场大暴雪封上山间的路,别墅里就开始自相残杀或者闹鬼。” 她兴致勃勃地讲着,浑然不觉身旁的向舒怀向她投来着意的一瞥、却什么也没说。 “尤其是悠悠姐的这种红拂!红得发暗,肯定有个镜头是角色在花园前面死掉,血溅在白雪上,然后镜头打到底下红到腐烂的艳丽玫瑰——” 从悠恍然大悟。 “我说你高中时候微电影节,怎么带着演员和设备往我这里跑呢。你们拍的什么?”她说着。 “——行啦,晓晓,别吓唬人家。现在换了向日葵,你终于喜欢啦?” “嗯!”余晓晓就笑,“向日葵多好啊,现在刚好是可以收的季节,可以摘花盘来吃诶。我还特地搜了炒葵花子的方法——” 从悠伸手敲她一记。 随后她摇摇头,无奈地向易安宁笑:“见笑了。” 易安宁连忙摇摇头,道没什么。 她背着个双肩包,因为是度假,穿的终于不再是休闲西装、而是套宽松的裤装,还换下了原本的无框眼镜,此时戴着的则是一副黑框的,气质还是严谨而安静,这样看上去,简直比原本工作时还更像学生了。 余晓晓看看她,戳戳身边一直没怎么讲话的大冰块:“大冰块?” 迎着向舒怀投来的询问目光,她问,“大冰块,你是从哪里把易特助拐来的呀。是直接从学校里抓的吗?” 向舒怀轻声道:“安宁是我的学姐。” ……也对哦。余晓晓于是想起,之前去向氏的时候,她确实听这个大冰块叫过几次易特助学姐,但不多。 这么回想着,她不禁又一次想起—— 第55章 向舒怀肯叫悠悠姐是姐姐,也会唤易特助学姐,怎么还没有对自己叫过姐姐呢。 明明她的年纪也要大些嘛。 思绪在脑海当中转了个弯,余晓晓已打定了主意——这几天温泉之行的目标,就是要大冰块叫自己姐姐了。 而说完了这句话后,向舒怀就停下了,再没有继续说一句话的意思。 她和易安宁的话实在都不多,从上车到现在这段路上,两个人所说的话加起来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超过十句。 余晓晓忍不住问:“……然后呢?” 向舒怀看她一眼,安静的黑眼睛里摆明了是“什么然后”的意思,不欲多言。 什么意思嘛……!! 余晓晓睁大了眼睛。怎么明明刚临时标记过就躲着自己,现在因为悠悠姐的邀请才终于不躲了,结果一见了面,连话都不愿意多和自己说一句—— 见她这样,向舒怀只是敛了敛目光,随后转向从悠,轻声道:“姐姐,房间……” 从悠也好像对余晓晓的不满神色浑然不觉,只是笑道:“也是,坐了一路的车,应该都累了。房间在楼上,可以简单淋浴休息一会儿,其他的我叫管家来准备。我和晓晓在楼下等一会儿,小舒,你和安宁先上去?” 向舒怀就点点头:“好。” 她对余晓晓置之不理,却是很听从悠的话的。闻言,便带易安宁准备上楼。 已经走到楼梯口时,向舒怀才忽然想起。她在楼梯边站定了身,向余晓晓轻声道:“行李给我吧。” 而易安宁则见余晓晓两手各扶着一个行李箱,纯黑的那个是向舒怀的,另一只小一些的、浅米色的则属于从悠。没有她自己的行李。 她一时困惑,没仔细想就开了口:“小鱼,你的行李呢?” “啊,我不用带。”余晓晓眨眨眼睛,诚实地脱口而出,“我的东西,悠悠姐这里都有。” 从悠在她身后有些无奈地抬起手,按住眉心。 ——果然,话音落下,向舒怀怔了怔。 注视着她和从悠许久,那双黑眼睛里的神色彻底黯下来了。 她抿了抿唇,睫毛轻垂、敛起自己多余的情感,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彻底冷下来,干脆而果决,和平时办公时再无一丝区别。 “余晓晓。”她轻声说,“行李给我吧,谢谢你。” 望着那双静静的黑眼睛,余晓晓愣了愣,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只下意识地想要站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腕,把人留下来,却一时没有抓住头绪。 “哦……哦。”她最终只呆呆点了点头,将行李箱递过去,“好……” 向舒怀的行李箱倒还挺重的,体积又大,不知道是不是又带了抑制剂和药箱。余晓晓自己提着不费力,可换了她本人来拿就稍显得有些困难。 她站在楼梯边,两只手握着把手,倾斜着身子、全身用力才堪堪将行李箱带离了地面,苍白的手掌间也很快勒出了红痕,好像要被行李箱的重量坠下去似的。尽管还在和她赌气,余晓晓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她上前几步,想要接手:“大冰块,我——” 向舒怀摇了摇头,没看她。 “谢谢。”她只是这么飞快地说。 上楼梯的几步路,向舒怀堪堪拖着箱子,每一步都极快,简直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摔倒。还是听楼梯上的急促脚步声很快消失,而拖曳滚轮的声音重新响起时,余晓晓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重新空旷下来的客厅里,只忽然感到困惑上涌。 “……悠悠姐。”她扭过头去望自己的姐姐,“大冰块是不是生气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要说错,她肯定是没有做错的。 就只是—— 余晓晓却不明白。她只是仰着脸,有些茫然地睁着圆眼睛,望着自己信赖而依靠的姐姐,眼眸如同灿烂清透的琥珀。尽管独自经过了这么多事、成长了这么多,这种时候的她却仍然只像个孩子,不明于自己内心当中交织的复杂情感,也不知道究竟该要如何才能够面对和解决所有的一切。 而从悠叹了口气,伸出手揉揉自己妹妹柔软而蓬松的发顶,没有正面回答。 “先等小舒自己收拾一会儿,待会儿管家过来,我让她准备些东西来吃。”她说,“晓晓,你带上去给小舒吧。” * 向舒怀没有生气。当然没有。 ……反正她什么都不是,也没有生气的资格。 向舒怀这么赌着气想。 二层的空间布置和一层是很像的,三四个房间,易安宁当然是要自己住一间的。而向舒怀站在走廊里犹豫片刻,也还是很快选中了左手边没有门牌的一间。 她刚刚表现得还是太明显了。姐姐不必说,连安宁也察觉到几分不对。在分开时还特地问了她怎么样。 ……但这样弄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感到困扰,绝对不是向舒怀所希望的事。 她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的风格——要说是像是家,反而更像是间民宿。小浴室,木制地板,而墙纸的颜色光洁而浅淡,灯光却是酒店独有的昏黄颜色。又并排摆放着两张大床,两套被褥,其中一张床上趴着一只很大的毛绒熊玩具。 ……谁会在自己的家里安置双人房啊。 这么想着,向舒怀只堪堪收回了脚,又去查看其余空置的房间。 ——结果,除了两个房间里是还没有布置过的光秃秃床板之外,剩下的那个房间也是双人房。从悠的恶趣味。 最终,向舒怀也只能够回到原本的第一间房里。 至少另一张床上躺着那只很大的熊,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住进来。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在自己的床边坐了一会儿,轻轻按着因为刚刚施力而发酸的手指,等到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蹲下身来收拾行李。 因为是出来泡温泉,时间又长,换洗的衣物带得很多,向舒怀一件件整理好、将衣裤挂起来。还有泳衣。 而除了衣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就是她的抑制药物,药片、喷雾和针剂,沉甸甸地占了半箱,待会儿还要下楼找合适的小冰箱存放。毕竟姐姐和余晓晓都是alpha,又是出来玩,防护措施恐怕不会像平日里工作那么严密,带这些有备无患。 还有……就是那只毛绒绒的玩具小狗。 向舒怀托着小狗软绵绵的肚子,将它托到自己的眼前,盯着那双小小的黑豆子眼看了好久。 平日里,它负责待在向舒怀的办公室里、安安静静蹲在办公桌的一角等向舒怀办公,在向舒怀想要午睡的时候陪一陪她,让她得以陷入平静的安眠。 ——会带它出来,是因为向舒怀想要睡个好觉。 尽管可以服药,可是每每吃了药的第二天,她总会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置于一个透明的、巨大的泡泡里,与所有的一切都隔着那层屏障,情绪和感知好像被一下子删除了,什么也不剩下,就只有空白。 她不想那样。至少……这几天里不想。 可是,有了刚刚那一路的经历,再望到这只毛茸茸的小狗玩偶,向舒怀却只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羞赧。 余晓晓只是她的朋友。因为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她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勾连的朋友,所以才被向舒怀赋予了过多的意义。 而她已经从余晓晓那里得到了太多东西。同居、朋友家拜访、临时标记,那都是原本的向舒怀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她还是变得越来越贪婪。可是不能再多了。 因为余晓晓喜欢的是姐姐。 是姐姐,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向舒怀明明早就知道的。 可每当偶尔被提醒这个事实时,她却还是会感到一阵难堪的刺痛。 像是刚刚在客厅里。 她们说的那些……玫瑰还是向日葵,高中时候的微电影节,还有从悠家里有她所有需要的用品与衣物。从悠的家,就像是她的家。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再不能更加亲密的关系。 那都是向舒怀从未听说过、从未知道过的事物。是独属于余晓晓和她的悠悠姐的秘密。和向舒怀毫无关系。 她害怕站在那里。 站在不属于自己、而且永远也不会属于自己的位置近旁,只有一步之遥,心怀隐秘的渴望、期待着某一天或许可以与余晓晓并肩,然后再被一点一点、仿佛刻意拉长了的行刑一般,缓慢但沉重地、毫不犹豫地敲碎所有渴望。 那不是余晓晓的错。她只是很善良、很单纯、对所有人都怀抱最天真最赤诚的善意,才让向舒怀的贪婪有了可乘之机。 ……别再想了。向舒怀告诉自己,别再想要更多。 是她期待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被摔疼。她们只是朋友。 早在回去向家的第一天,向舒怀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因此,尽管面临着如何苛刻的责难,经受了怎样糟糕的对待,她也从未真的受过伤害;可是,一旦她有了期待,就相当于是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软肋、任人施为。 第56章 ——像是她对自己的生母柳秀。小小的向舒怀期待妈妈可以保护自己、不要打骂自己,像她偶尔流着泪许诺的一样,但柳秀只是屈身于她丈夫的暴力下,而将所有痛苦尽数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 或是她对顾嘉小。高中的时候的向舒怀期待被拯救,渴望如同太阳一样、突然地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顾嘉小可以带她逃离痛苦。但是顾嘉小很快就玩够了,她撕碎了向舒怀那时候仅存的一点生的渴望。她们的同学开始霸凌她,而向舒怀反复自杀过几次,都是在那段时间里。 ……而余晓晓也是一样的。 尽管余晓晓是善良的小孩,和那些人扯不上关系,但她总要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妄念付出代价。 向舒怀掐着自己的手背,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现在还不算晚。 她还没有真的把那些毫无来由的嫉妒完全表现出来,让余晓晓反感,然后闹得更难堪。 尽管她仍然贪恋着余晓晓身上太阳一样的温度,也想要继续做她的朋友。可是……假使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的话,那就彻底断开好了。 向舒怀于是决定。 就……最后几天。再放纵自己最后几天。等到从温泉这里回去,就彻底与余晓晓断开所有联系。这样,她就不会再胡乱妄想了。 终于做下这个艰难的决定,让向舒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她将那只毛茸茸的玩偶小狗塞回行李箱的最里头,只脱力地将自己扔进床铺里,闭上了眼睛。 明明连居家服也没有换过,浑身裹挟着空调车当中的气味,也没有冲洗过身体,向舒怀平日里绝不会这样入睡。可是如此陷在柔软的床铺里,她也真的越来越感到一阵疲惫和困倦。 怀揣着那个决定,向舒怀蹬掉拖鞋,只将自己彻底蜷缩进了床铺里。在遍布着未知和不安感的黑暗当中,慢慢地陷入了并不平静的浅眠。 * “……小、呜,嘉小——” 反复的梦境折磨下,她紧闭着眼睛,低声梦呓。 直到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小心翼翼的,十分担忧,“——向舒怀?” “那个……向舒怀?大冰块……你还好吗?你醒一下……” 向舒怀挣脱开梦境,终于睁开眼睛。 ——她看到余晓晓蹲在她床前,圆眼睛里饱含着忧虑,只是望着她。 “……大冰块,”她小声问,“你还好吗?刚刚是噩梦……” 刚刚一醒来便看到噩梦中的其中一张面容,让向舒怀一时有些恍惚。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坐起身来。 “……嗯。”她说,“我没事。” 余晓晓只是望着她,好像是在犹豫是否要把“可你……”和之后的话说出来。最终她没有说,只是轻声地又问:“那,大冰块,你刚刚喊我吗?” 向舒怀摇摇头,没有承认。这么坐了一会儿,她才忽然意识到身边有什么不对。 ——是更多另一个人的衣物、洗漱用具,还有那张床上的软绵绵大熊也被搬走了,此时正趴在书桌上,可怜地仰面朝天,而床上放着一套睡衣。 ……余晓晓要睡在这里? 她愣了愣,还是问;“你、什么时候……” “啊,这个。”余晓晓看了一眼腕表,“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前?我上来的时候,你都已经睡着了。是因为听到你做噩梦,我才叫你的——要不要吃点东西?管家阿姨做的冷三明治,我拿了鸡蛋和牛肉两个口味的,还有巧克力奶,先垫垫肚子,悠悠姐叫我们去温泉那里呢。” 她说了这么多,可是对向舒怀的顾虑毫无帮助。向舒怀犹豫片刻,问出: “……你要在这里住吗?” “嗯!”余晓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悠悠姐赶我出来,说嫌我很吵,她要一个人睡,让我和你一起。这边不是有两张床嘛。放心啦,我不会梦游的。” 说罢,她站起身,兴致勃勃地邀请,“走嘛,大冰块,那我就拿着三明治盘子了哦,咱们去温泉那里!” 她果然还是小孩。什么情绪都来得快去得也快,明明刚才在客厅里,她因为向舒怀不合宜的举动还有些不愉快,现在却俨然已抛在了脑后,一点也不在意了。 向舒怀说:“……我要换泳衣。” “一起换嘛。”余晓晓却说,毫无芥蒂地来牵她的手腕,“在这边换完就没有氛围了。悠悠姐家的温泉是日式的,咱们先去冲那边一下,然后再换衣服进汤嘛。” 向舒怀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反正再怎么样,也是要一起穿泳衣的了。 再说了,她们本来也只是朋友。就算自己的身体瘦得惊人,疤痕又实在丑陋,那又怎么样呢? 余晓晓就算看到了、觉得难看又恶心,等到她们的关系结束,这些念头最多也只会变作她和朋友们口中的一笔谈资而已。 那些传言反正已经很多了,向舒怀也不在意更多一些。 “好。”于是她应了声,任由余晓晓牵着自己,把三明治盘子塞到眼前、看着她拿了一个之后,才拽着她下楼梯、穿过客厅,去往温泉庭院的方向。 余晓晓的手热得厉害。温热而坚定的手指圈着她的手腕,向前牵引着她,真的只好像是太阳一样。好像她那惨白的、瘦得皮包骨头一样的手腕真的会在余晓晓的手中融化、坍塌、消融,像是蜡做的。 可向舒怀不是伊卡洛斯。 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她害怕在飞到最高、最高的那一点,错觉自己真的可以触及太阳时,却被炙热的高温融化了所有劣质而丑陋的羽毛,然后下坠。 所以向舒怀不会选择挥动翅膀。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余晓晓,就好了。 她于是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见过太阳的模样的话,她现在也就不会害怕了吧? 这样胡思乱想着,向舒怀垂着头,没意识到身前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直到她突然撞进一片温热里。 然后,她听到余晓晓的声音: “——大冰块,你怎么啦?” 第42章 “大冰块,你怎么啦?” 余晓晓站住了脚,有些困惑地仰起视线、望着她惨白的脸,又像是怕吓到了她似的,放轻了声音再次叫,“……向舒怀?” ——被问到了内心里最隐秘的思绪,让向舒怀一时哑口无言。她望着面前神色纯善的天真小孩,几乎想要紧紧关住嘴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在此处。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个问题了。 而看她这样,余晓晓不知恍悟了什么,竟然拉长声音“啊”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是因为怕水嘛,大冰块?” 她这么说。 余晓晓似乎极度沉迷于向舒怀是小猫的设定,顺理成章地推测着,只像是安慰猫咪一样理所当然地讲了起来。 “——没事呀,温泉水很浅的,也很舒服。我和悠悠姐都陪着你呢,还有你的易特助,不会淹到的。你都可以在水里睡觉呢,有什么我们肯定会叫你的。到时候就不怕了。” 看她那副神情,好像向舒怀再不点头,她就要连哄小动物的“嗯,好不好?咪咪?”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那种话,还是不听为妙。向舒怀想叹气。 “——好。”于是,她最终还是应,“没关系。我不怕的。” “嗯,”余晓晓就笑起来。尽管迎着向舒怀紧盯着的目光,还是抬起手,揉乱了面前大冰块的头发,“真乖。不怕不怕哦,姐姐保护你。” ……怎么就是姐姐了? 向舒怀腹诽着,没说话,结果又被塞了一个三明治进手里。 “快吃啦,大冰块,我牵着你。”罪魁祸首毫无自觉,笑得无比开朗,“待会儿就进汤了,要是把番茄片掉进温泉里,悠悠姐连我们两个一起揍哦。” “……姐姐才不会揍人。” 向舒怀轻声嘟囔,这么无谓地反抗了一句。 她在心里补充——不会揍人。但会用各种方式揍你的良心。比直接上手疼多了。 “哇,那是你。”余晓晓鼓起脸,“悠悠姐敲我可痛了!” 这么控诉着,她还伸出手,故意有点夸张地揉揉自己的额头。 说着,余晓晓视线骨碌碌在向舒怀身上转了一圈,很快又说,“不过也是,你这么瘦、这么轻,稍微用点力气就好像要散架了。我要是悠悠姐,肯定也不会敲你的——怎么啦,大冰块,你没胃口吗?中午都没好好吃饭,万一待会儿晕了怎么办……” 她嘴巴里面不停,手却稳稳地牵着向舒怀的手腕、引着她往前。 向舒怀忙着听她说话,因为余晓晓的话太密,就根本无法分心,她只觉得余晓晓像是广告动画片里的长颈鹿,眼睛弯弯、嘿嘿傻乐,一张开嘴巴,就吐出大片彩虹的河流,而河流变成一颗颗彩虹糖果,每颗糖果上都写着一个字、组成大段大段的话。 第57章 她脑袋里被连绵不断、一个个跳动着的文字塞得满满的,色彩缤纷,直撞得人头昏脑胀,一时也不觉忘记了刚刚的思绪。 于是,向舒怀干脆也想不起原本那些事了,只是被余晓晓握着手腕,一步、一步,慢慢跟着她向前。 * 从悠似乎是真的很喜欢日式温泉。不仅竹元素和色调的应用很日式,明明是私人温泉,平日里会来的访客往多了说也不过五六个,她却偏偏把更衣室也装修成了大浴池的模样。 ——好在,活动空间大了几倍,还有一道可以拉起的棉麻布帘把人隔开。 还没有拉上布帘时,余晓晓只把自己挂在一端,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她。 “大冰块?”她好像很是不满于向舒怀不看她、只是兀自收拾衣服,“大冰块——” 向舒怀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怎么了?”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待会儿我们一起进去哦。冲一下澡再进汤。” “……可以。”向舒怀只好答应,“你回去。” “那我就真的回去啦?”余晓晓嘟嘟囔囔地答应,“你不要先走哦?也不要偷偷跑掉,就算不想进去了也要和我说一声——” 她好像很怕向舒怀突然跑掉似的,就这么嘟囔着、慢慢缩回去,把帘子拉好了,顺便挂到旁边的小钩子上。 “——那换衣服了哦,大冰块。” 向舒怀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怎么就能够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呢? 就仅仅是想起余晓晓就在自己的背后、一帘之隔的地方。布料悉悉簌簌的摩擦声音传来,她也正褪下衣物、露出肌肤。然后解下绑在小辫上的发圈,随手将柔软而蓬松的浅发拨乱在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背上,蜿蜒流溢如同绸缎…… 向舒怀就已经觉得脸快要烧起来了。 她咬着嘴唇,脸上的热度烧得极高,僵硬得迟迟动弹不得。 “——大冰块?”听她迟迟没有动静,布帘另一边的人有些困惑地叫她,“怎么了吗?” “……没有。”向舒怀答,好在她出口的声音很正常,没有也在发抖,“我很快就好。” “喔。”那边就说,“那我等你哦。” 于是向舒怀伸出手,也解开一颗自己的纽扣。 这种脑袋烧得昏昏然、几乎无法好好思考的状态,结束在她褪下上衣、看到自己肋骨鲜明而突出的惨白身体的时候。 而在更衣柜的倒影里,她还模糊看得到自己肩头一块疤痕——那只是个起点。疤痕横亘了小半个背部,斜斜擦过去,在腰部终于收束。 那是向舒怀身上最显眼的伤疤。尽管时日久远,却仍然色泽很深,摸起来是凹凸不平的,像是向舒怀脊背上一道无情地蜿蜒着、低矮的山脉线。 ……很丑。 至于其他的、细小而涵义更加可怖的疤痕,就更不必再提了。 向舒怀知道,她自己的身体的的确确是一点都不好看的,她吃不下饭,又总是失眠,消瘦得只有嶙峋的骨头,那些……曲线,或者什么,都是没有的。 哪怕是她自己,在独居那时候,偶尔半夜里噩梦惊醒、去洗手间洗脸时,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也会被那个惨白消瘦、不见光的幽灵吓上一跳。 只是用着这样一副躯壳,她还能再想些什么呢? 即便真有人会对她的脸产生什么绮念,在看到这副躯体时,大概也已经兴致全消了。 ……所以,就只是一起洗澡而已,既然余晓晓都不在意。 向舒怀蜷了蜷发寒的指尖,只是按捺下胃部一阵阵不适,迅速褪下了其余衣物,用大浴巾将自己整个裹好。 她拽了拽浴巾的边沿,尽可能将会吓到人的苍白身体全部藏进布料的遮掩里。 “大冰块?”听她的动静似乎差不多了,那边便再一次试着叫,“你好了吗?” “……嗯。” 向舒怀应了声。她深呼吸了一次,固定地揪着浴巾一角,终于下定决心,轻而决然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帘幕。 ……她害怕在余晓晓眼里看到反感或抵触的情绪。 因此,向舒怀刻意没有去看余晓晓,只是将目光挪向一旁,半垂着视线道:“走吧。” “……啊。” 而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余晓晓便怔住了。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只是望着向舒怀,半晌才答了一声,“啊、走……” 她怔怔的视线让向舒怀有些不适应,只下意识向上扯了扯围在胸口的浴巾。 而alpha女孩的视线里并没有厌恶,也没有那种露骨的、会让人反感的仔细打量,可是向舒怀却仍然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 那让向舒怀感到无比困惑。 ……所以、那是什么意思? “余晓晓……”她轻声唤,“去洗澡了。” 余晓晓抱着小浴盆,呆怔怔地点了点头。 就保持着这样出神的状态,她难得沉默地跟在向舒怀身后,走进了浴室中。 ——万幸,浴室是有隔间的,不至于让两人需要彻彻底底坦诚相待。向舒怀大大松了一口气。 温热而丰沛的水密密地洒下,沾湿长发,铺天的水幕使得人不觉闭上眼睛、让水流沿脸颊滑下。她很快听到另一个隔间里也传来水声。身体彻底热起来后,向舒怀也才抬起手,将彻底沾湿的发拢向身后。 ……啊。 她环顾一圈,忽然发觉。 ——她忘记带洗浴用品了。 在“擦干身体回去取”和“就这么随便沾湿身体草草进温泉”之中权衡了一圈,向舒怀最终还是决定向近旁的alpha女孩求援。 “……余晓晓,”她试着叫,“那个,沐浴露……可以借一下吗?” “可以呀。”余晓晓那边就笑,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蒙蒙的水声里,有些听不清晰,“你等我找我喜欢的那个哦。” 很快,一只手从将套装外面伸过来,“给你,大冰块。” 向舒怀道了谢接过来,试着挤了一点沐浴露在手里。‘ ——是又甜又淡、绵密的牛奶味道。 就是她曾经总是在余晓晓身上和家里闻到的、那种令人很安心的气味。 果然是小孩子。向舒怀想,这么可爱的口味。 “嘿嘿,大冰块。”alpha女孩则在那边笑起来,“——这样你就是我的味道啦。” 她说的毫无自觉,向舒怀闻言却“腾”地红了脸。 ……说什么呢!! 什么、什么她的味道…… 结果,她还是用了余晓晓味道的沐浴液,带着浑身甜甜的牛奶味道洗好了澡。然后要换泳衣。 ……澡都洗过了,泳衣也差不多。向舒怀这么告诉着自己。一闭眼、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姐姐那时候还笑眯眯地告诉她,其实可以所有人都不穿泳衣、直接进去的,但向舒怀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勇气,拼命拒绝了好一阵,才终于让从悠打消了这个念头。 余晓晓先行换好了泳衣、进了温泉里,她又磨磨蹭蹭了好一阵,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怀里抱着浴巾走进了温泉庭院。 温泉是露天的,尽管山中阴凉,却萦绕着自然的、雾腾腾的热气,让人只是靠近了池边、便也不自觉地暖和起来。 从悠和易安宁已经在池中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而余晓晓则坐在池边、只将小腿和脚泡进水里,远远见到她来,立刻兴奋地摇摇手笑起来:“——大冰块!” 向舒怀踩着脚下凹凸的鹅卵石,垂了垂目光,走上前去。 她自己穿的是一件很没新意的深色连体泳衣,下摆是宽松的裙装模样,至少能够帮她遮挡少许瘦到突出的骨骼。 而余晓晓则是一套运动式的分体泳衣,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看起来马上就能跳起来跑去沙滩打球的模样,肌肉线条分明而流畅。 ——运动让她的身体健康而美丽,而余晓晓自己也不惮于显露这一点,只是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没有围浴巾、肢体放松,不用任何方式试图遮掩自己的身体,神情开朗而灿烂,散发着无比自然的吸引力。真的很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像是趋光的飞蛾一样。 ……原来,她真的有腹肌啊。 于是向舒怀迟迟想到。 可是,她和余晓晓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向舒怀站在那里,愈发鲜明地意识到这一点。她不健康、自卑、又那么难看。 ……可是,尽管再怎么想,她也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这么慢吞吞走到了温泉边,向舒怀还是心一横,摘下了围在身上的浴巾,准备下水。 一垂眸,她就看到余晓晓怔怔的圆眼睛。 结果,两人刚一对视,余晓晓的脸就“腾”地红了。 向舒怀懵了片刻,看着对方通红的耳尖,也迟迟红了脸。 ——她们俩一句话没说,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还是从悠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叫自己这两个笨蛋妹妹:“小舒,进来吧,待会儿着凉了。还有晓晓也是,别洗脚了,赶紧进来坐一会儿。” 第58章 “哦……啊!好,好。” 余晓晓愣愣地点点头,应到一半才忽然回过了神来,自己慌慌张张下饺子一样“扑通”进了温泉池,被从悠无奈地瞥了一眼。 向舒怀一下子回过神,也别开视线,自己下了水。 ——温泉的热度正好,既不烫,又刚好足够,散发着淡淡的天然矿物气味。 她软在水里,听着姐姐和安宁的闲聊声,手指只无聊地轻轻拨弄着泉水,感受着包裹身体的热度。 向舒怀是很没办法耐热的体质,被热度绵密地侵入着四肢百骸,这么安安静静地泡了一会儿,不过十分钟,就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见她困得意识模糊、眼皮直打架,从悠就笑,伸伸手,把可以趴着睡觉的浮板推给她。 “好啦,小舒。”她那么哄妹妹,“没事,睡吧。打个小盹,待会儿叫你。” 向舒怀趴在软绵绵的毛巾里,低低应了一声。 “嗯,姐姐……” 一个字没说完,她便被暖融融的热度夺去了意识,彻底睡着了。 * 余晓晓在池水里坐了一会儿,嫌无聊,就重新湿淋淋地回到了岸上,扒拉石子玩。 她坐在池水边,悄悄望向舒怀的方向,只看到那个大冰块趴在浮板毛巾上,已经睡得很熟了。臂弯里那一直苍白的脸颊也浮起血色,神情安闲而宁静。 余晓晓忍不住一直望着那小半张漂亮的、沾湿的侧脸。 此时,她趴在那里睡得正熟,几缕没有束好的长发散落下来,沾湿了温泉水、在她苍白的肩膀和脊背上蜿蜒流溢,像是海藻一样美丽,只有手腕间一处鲜明的青紫扭伤打破了这副安宁的图景,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其刺目。 向舒怀的肌肤极白。但不是那种仿佛会发光似的、牛奶般细腻而富有光泽的白皙,而是几近透明、缺乏血色的苍白颜色,整个人只好像玻璃做的一样,光只会穿过她,冰雕般剔透而易碎。 明知这只是自己一个不着边际的、童话般的妄想,余晓晓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这样的向舒怀,在如此温热的泉水的热度里,会不会融化掉? 她胸腔里忍不住浮起一种奇怪的渴望。 是余晓晓第一次看到她裹着浴巾,有些不安地紧攥着毛巾一角、苍白的、纤瘦得仿佛会被折断一样的肩头和锁骨时,曾经产生过的那种念头。 她想……拥抱向舒怀。 想把那双脆弱的肩膀拥进怀里,保护她,让那片苍白染上绵绵的潮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实在是太奇怪了。余晓晓好想用力敲敲自己的头,检查检查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故障。可是又不能弄出太大的声响,免得吵醒好不容易才能睡个安稳好觉的大冰块。 于是,她只得闷闷地坐在那里,手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 悠悠姐和易特助聊得正开心,好像是在谈论在国外留学时候的见闻。余晓晓有意让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奇怪的念头,便也留心听了起来。 只听到易安宁说,舒怀比她小两级,她自己去留学的时候,对方刚好也去同一所学校交换。有一次在课上遇到性别歧视,自己那时性格内向、遇到事就容易慌,又是外国人,孤立无援,还是素不相识的向舒怀为她出了头,直把来挑衅的本地alpha男学生说得灰溜溜逃出了教室,回去就退课了,从此再也没进过那件教室。 就是自从那一次,她们两人才逐渐相识的。后来易安宁留学归来,就跟着向舒怀一起创业了。 “其实,舒怀比我小三岁的。”易安宁道,总是很严肃的面容上此刻神色放松,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她跳了一级。看不出来吧。她真的什么都很厉害,我那时候还以为是同级生呢。” ……大学时候的大冰块。 会是什么样子呢,余晓晓不免想到,还是说应该叫小冰块更好…… ——不、不对啊! 余晓晓转念一想,才发觉不对。 明明说好了不想的,她怎么、怎么又开始想那个大冰块了啊—— * 这么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们泡温泉结束、回到房间去洗澡的时候。 向舒怀睡得特别熟,被叫醒的时候懵懵地睁着眼睛看着所有人,一双黑眼睛湿漉漉又茫然,看得余晓晓一阵恶趣味大起,趁着对方还没醒过来,伸出罪恶的手彻底揉乱了她的长发。 ——结果向舒怀醒是醒了,但却一路走一路和她赌气,余晓晓再伸手去逗她,就得到一个格外不客气的气呼呼捶打。 向舒怀先洗澡,却又忘记把洗浴用品带进去。她叫余晓晓帮忙,余晓晓递过去的还是自己牛奶味道的洗发露和沐浴液。 那只纤瘦的手顿了顿,只像是小猫似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腕,还是接过去用了。 ——好玩。余晓晓忍不住想。 她用完之后,就是余晓晓。余晓晓洗澡从来都快,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出来,只看到向舒怀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床上,身形一歪一歪的,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模样。卧室里的灯是暖融融的黄色,扑洒在她的身影上,无比安静,为长发镀了一层浅浅蒙蒙的光晕。 她头发都没吹过,这么披着,睡裙也沾湿了挺大的一片,湿漉漉地贴在身体上。 余晓晓自己是从来都不爱吹头发的——她头发短些,扎起来一个小揪揪的长度,还有点自来卷,放着不管也会自己蓬松起来,干得很快。只是,看着向舒怀这样,她还是产生了一种作为大了几个月的姐姐会有的、发自内心的责任感。 “大冰块?”她放轻了声音叫人,“还没吹头发呢。” “……嗯。”向舒怀摇摇头,像是想要甩走困意一样,“我不吹了……” “这么睡会着凉的哦,向舒怀。”余晓晓就说,她看着对方那双茫然而毫无戒备的黑眼睛,干脆提议,“要不我帮你吧?” “啊、我——”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而余晓晓是有洗小猫的经验的,也知道要怎么给长毛的猫咪吹风才更好。尤其庆幸的是——向舒怀不真是一只猫,所以不怕吹风机,也不会随便挣扎。 因此,尽管起初有些紧绷,但向舒怀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她只是信任地倚着余晓晓的手,随着余晓晓梳理长发的力道而四处微微倾身,简直是余晓晓最愉快的一次吹猫体验。而她手下的大猫咪闭着眼睛,好像真的快要睡着了。 这么过去许久,直到见那海藻般的柔软长发已经半干,蓬松地披散在白皙的后背和肩颈上,余晓晓才停下吹风机,用手轻轻梳理着蓬松的黑发。 而随着吹风的声音低下去,向舒怀也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她被余晓晓扶着头,还是困倦而出神的,只是怔怔地仰脸望着余晓晓。 ……因为刚刚泡过温泉,向舒怀总是苍白的身体终于浮起了些许血色,不但关节泛红,嘴唇也是浅淡而旖旎的粉色。 而她的面颊浮着淡淡的潮红,显得无比鲜活而柔软。只有嘴角那抹未愈合的裂伤是刺眼的暗色,让余晓晓想要伸出手指轻轻、将那道伤口抹去。 那蓬松的、吹得温热的暖融融长发,还有肌肤,都正散发着浅淡的甜奶油气味。 望着这样的向舒怀,余晓晓心底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像是只属于自己一样。 向舒怀,她手底下的温度,还有她,乃至整个洒着暖黄灯光的房间……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绵绵的,带着浅浅的甜味,又那么温热而柔软。热腾腾地笼罩在两人身边,变作一缕模糊不清的、萦绕徘徊的烟雾。 而向舒怀那双总是冷冰冰又遥远的、仿佛黑色琉璃一样的漂亮眼睛里,此时却是雾蒙蒙的。 她的眼瞳沾染了温热的水色,如同浓郁的一滴春雾,只迷蒙地倒映着余晓晓在雾中的身影。睫毛轻轻颤抖,如同涟漪泛起、蝴蝶掠过叶间上的露水,温热而柔软。 而那露水中只有余晓晓朦胧的倒影。 只有余晓晓。 余晓晓于是——出神地俯下了身去。 唇齿间首先尝到的是一点寒凉的味道。 大概是薄荷,薄荷味道的牙膏,沾染在柔软上。 还有伤口上的药味,些许的苦。 随后,才是有点甜绵的牛奶味道,很淡,缠绵地弥漫在唇齿间,还有些许草莓香……是刚喝过草莓牛奶吗? 向舒怀的唇热得厉害。 可是,又那么脆弱,薄薄的,柔软得让人想把她彻底吞吃进身体里…… ……诶? 余晓晓忽然愣住了。 她、她这是在做什么……来着? 而在她嘴唇下,向舒怀已彻底僵硬了身体,只是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alpha女孩。 ……她吻了向舒怀? 第43章 从悠开门时,只见到向舒怀光脚站在门外。 第59章 “姐姐。”她站在那里,穿着睡裙的身形单薄,只有眼眶红得格外厉害,“……我们换房间。” 见她神情不好,从悠一时也问不出别的话,只好点点头,连忙将人带进来。 “好,好。”她应,“小舒,先进来。” 向舒怀便安静地跟着她,很乖地垂着头、一语不发。 从悠抬起手,想要安慰地搂搂自己妹妹的肩膀,但想起自己毕竟是alpha、说不定会更吓到对方,还是堪堪停住了。 看着向舒怀的模样,她心中浮现一个猜测。 从悠放柔了声音,试着问:“小舒,晓晓欺负你了?” “……没有。”而向舒怀只是说,“没有,姐姐。” 她说得简短而迅速,嘴唇抿成一条线,而交握的手指已然掐得发白。不仅肢体紧绷着,神色里显得精神也不太好。只是,从悠也知道,既然自家妹妹已经这么说了,那就是不可能再问出什么来了。 于是,她只好答应:“好。小舒。我知道了。” 让向舒怀去床上坐后,从悠很快沏好一壶安神的茶,将注满了温热茶水的杯子塞进她手里。 “那我走啦,小舒。我去找晓晓睡。”从悠温温柔柔地笑,“早点休息。” 她家妹妹乖乖抱着茶杯,小小地点了点头。 而进去另一个房间时,她只看到另一个妹妹也怔怔地坐在床边,同样魂不守舍。 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余晓晓便立刻抬起头,只看到来人原来是从悠,她扁扁嘴,眼眶“唰”地红了。 “悠悠姐……”余晓晓眼泪汪汪,好像马上就要哭了,“我、我好像做错事了……” “……你欺负人家了?” 余晓晓用力摇摇头,又点点头。 从悠看得茫然不解:“晓晓,这是什么意思?” 余晓晓仍然摇头。 接下来,不管从悠怎么问,她都只是红着眼睛,紧紧闭上嘴巴,只一句话不肯再说了。 见状,从悠也只好一头雾水地答应了声,决定暂时作罢。 一直到准备好关灯睡觉的这段时间里,余晓晓的情绪都很低落,像是只被瓢泼大雨打得湿淋淋又狼狈、垂头丧气的小狗。从悠逗她,她也耷拉着眉眼,眼泪汪汪地任凭从悠怎么揉自己,只是一言不发。 还是到了关上灯、都躺到了床上时,黑暗里,余晓晓那边翻来覆去了一阵,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才小声开了口。 “悠悠姐。”她小心翼翼地问,“……她哭了吗?” 从悠于是想起那双安静的黑眼睛。 她哭了吗? “嗯……”她思索着,最终这样回答,“明天你自己问小舒吧,晓晓。” 余晓晓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啦,晓晓。”于是在黑暗中,从悠轻声道,“晚安啦。” * 心里揣着事情,余晓晓翻来覆去一直折腾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的事情。 那是她和向舒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都十三岁,也是个夏天。 已经是大学生的从悠正放暑假,她要为了自己的作品采风,又被初中生小余晓晓缠得没办法,在得到余晓晓家长的首肯之后,也只好带着腿部小挂件和挂件的几个同龄小朋友,一起去了度假山庄。 就是在那里,她们遇见了向家的孩子。 ——向舒怀。 小小的余晓晓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同龄孩子。 第一次见到小向舒怀,是在后院花园里。她的朋友们在午睡,可小余晓晓实在睡不着,又不能缠着正在画画的从悠闹,只能自己跑出来,随便找了棵合适的树三两下爬上去,躺在树杈间、叼着片小草叶无聊地发呆。 没躺上一会儿,她忽然听见了底下的小花园传来奇怪的响动。 小余晓晓直起身子,去看底下的动静。 ——她只看到秋千旁,几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围着一个看起来挺小的女孩,又是推、又是闹,几个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女孩,看起来好像还比她小些呢,又格外地瘦,皮肤苍白,穿着一件洗得陈旧的t恤。此时好像怕极了,只是半垂着脸,一语不发,看不清面容。 小余晓晓还以为,她要挨欺负了! ——那个小女孩那么瘦、那么矮,这么被围起来,身形就完全淹没在了几个比她大好些的男孩之中。 小余晓晓看她细胳膊细腿、安静又内向的模样,绝对不是会跳起来打架的样子,一时担心极了。 于是,她立刻换了姿势,只是蹲在树梢上,自己心里有模有样地计划起来。 ——小余晓晓想,那些男孩要是真的欺负那个小女孩的话,她就跳下去,捡块大石头往领头的那个后脑勺上砸,先砸昏一个,等他们出脚来踢她、下盘不稳的时候,就再分别撂倒一个、一头撞翻一个。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打了,她要拉着那个小女孩,冲开他们,只往山里头跑,到时候他们肯定追不上! 小余晓晓自己盘算得明明白白,已经热血上涌地想要三两下攀下去了,却见底下的情势俨然发生了变化。 那几个男孩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了,没过片刻,竟然自己向后慢慢地退开了。从小余晓晓的角度,只看得到其中一个的脸——他神色大变,像是被吓怕了似的。 他们这么一让开,余晓晓才重新看到那个小女孩。 原来,是她正在说着话。 余晓晓听不到她在讲什么,只看得见那比自己瘦小了好多、好白好白的小女孩仰着脸,神情平静,讲话时的模样像是大人一样。 ——那属于小孩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她不明白的、黑沉沉而宁静的眼睛。 ……像冰一样。 她天真的心里忽然涌起这样一个念头。 小余晓晓怔怔地蹲在树上,回不过神来。 完全没用到她下去打人,底下一场未成形的小型霸凌很快就结束了。那几个男孩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更没了刚才欺负人时候的气焰,一个个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只留下小女孩一个还站在秋千边。 这时,小余晓晓才远远地、第一次看清了小女孩的脸。 她真的好白,站在灿烂的夏天阳光底下,简直被照得像是透明的,好像会融化掉一样。嘴唇却并不红润,身体也太瘦了,空空荡荡地装在不合身的衣衫里,似乎在生病。还有那双漂亮的黑眼睛。 那双黑漆漆的……月光一样的眼睛。 而那不费一兵一卒、仅靠一张嘴就喝退千军万马,神色却仍然平静如常的模样,对当时痴迷于战争小说、梦想做大将军的小余晓晓来说,简直像极了故事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 她望着小女孩,不觉屏住了呼吸。 这时,小女孩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她只是轻轻整理好被揪乱的袖口,仰起头,平静地望向蹲在树梢上的余晓晓。 ——于是她们对视。 目光与那双又冷又静、如同冰一样的黑眼睛相撞,让小余晓晓忽然有些慌张。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树。 等到好不容易蹲稳了身体,小余晓晓想要和女孩打招呼,却见对方已然收回目光,兀自走开了,只留给小余晓晓一个后脑勺。 这、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余晓晓气急败坏,瞪着那个后脑勺,气呼呼地想。 明明——明明自己又不是欺负人的人!怎么她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自己走掉了—— 这样的气恼一直伴随着小小的余晓晓,直到第二日——她自己在明明“很忙”、“没空”、“饭都没时间吃”的悠悠姐身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尾巴。 那个小女孩一改昨日里对她冷冰冰的样子,只是紧紧坠在悠悠姐身后,像个跟屁虫,悠悠姐说什么,她就乖乖地抬起脸看人。 偏偏从悠对她的态度也和对旁人不一样。明明还是最嫌弃小孩幼稚的年纪,可是听她对那个小女孩说话时候的态度,已不像是对需要哄骗的妹妹了,而好像是在和同龄人对话一样。 “——悠悠姐!”见状,小余晓晓气得不行,“她是什么啊!” 从悠就伸手敲她一记,告诉她,对方叫向舒怀。 ——可是,哪怕是在从悠在向小余晓晓介绍自己,那个叫向舒怀的小女孩也没有开口,只是转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就当作是打招呼,神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把余晓晓看进眼里。 小余晓晓气坏了,杵在那里思考了半秒,干脆一下子缠上去,决心要把自己的悠悠姐从这个可恶的大冰块手中抢回来。 总之,就是小向舒怀要什么,她也要。 小向舒怀要午睡,她也午睡;小向舒怀晚饭吃不下、去后院花园旁荡秋千,她也叼着三明治跟过去抢秋千;小向舒怀要喝茶,她也脸皱巴巴地往下灌苦水;小向舒怀要和悠悠姐说公司的事,她听不懂,但就是要跟过去,在旁边瞪着眼睛看…… 第60章 于是,接下来的度假日子里,从悠一下子就忙了起来,不仅要招待自己新认识的、小大人一样的“合作伙伴”,还得应付吃醋的小妹妹,简直像个大玩具一样每天被抢来抢去。 终于,从悠实在被闹得头昏脑胀,干脆扶着额头把两个小孩全赶走,让她们出去自个儿玩去。 就是在这天,小余晓晓策划了那场恶作剧。 她骗小向舒怀说,悠悠姐让她们去山上摘些野花来,她要做设计的素材。而小向舒怀果然信了,见小余晓晓和朋友们笑笑闹闹的,也没提搭伴的事,就自己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向后山绕去。 小余晓晓就在后面悄悄跟着,看对方花了好久好久、仔仔细细地摘花,又攥着手里面的小花捧,绕进了自己之前准备好小陷阱的山道里。 她本想——让那个讨厌鬼摔一跤,反正是泥土地,又不疼,但估计手里面的花都会散掉。 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没有了,对方说不定会哭鼻子呢。 ……那个冰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讨厌鬼,要是掉起眼泪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小余晓晓便趴在后面,看小向舒怀踩进了陷阱里,期待着自己的胜利成果。 果然,小向舒怀被绊得快要摔倒,身体摇摇晃晃,找不到重心。 ——然后,她居然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坠进了小山沟里! 只听见几声闷闷的碰撞声,小向舒怀跌进矮沟里,没有动静了。 小余晓晓吓坏了,连忙跑过去。 她不顾上查看底下的状况,就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下了矮坡,最后几步跑不稳,是灰头土脸地打了几个滚、狼狈地摔进去的。 小余晓晓疼得呲牙咧嘴,可却顾不上自己,一下子抬起头去看身边的人。 ——而小向舒怀侧躺在那里,眼睛合着,呼吸起伏小得几乎看不出,手心里攥着一朵小小的、橙黄色的野花,只像是无生命的雕塑一样。 而她苍白的面颊上泛着潮热,又亘过刺目的划伤,伤口涌出血来,一直沿着面颊流进下巴里。 小余晓晓愣了几秒,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呜——”她大哭起来,“大冰块,呜——你不要死、呜……呜呜……” 后来的一切,余晓晓好像就再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有个声音告诉她,“别哭”,记得嚼碎了草叶、敷在伤口上的味道,记得比平日里更高的、病态的高热体温,还有,一道温热的、浅浅的吐息,规律地洒在自己颈间…… 那天晚上,她似乎背着谁,慢慢地、但是也稳稳当当,在垂下的、宁静的夜帘里,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 而余晓晓关于过去的梦,停在她看到受伤的小向舒怀那一刻为止。 她被对方面颊上流溢的鲜血吓了一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昏暗而空荡的天花板。 余晓晓止不住地想起那张脸。 还有……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吻了对方。 而向舒怀用力推开了她。 向舒怀那时候……眼眶红得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只是站在那里、双肩颤抖,最终一言未发地冲出了房间。 那个泫然欲泣的、近乎痛苦一般的惶恐神情。 她眼眶真的好红好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余晓晓忍不住一直想、一直想,直到那两张面容逐渐重合,那个因她而产生的、留下了疤痕的伤口——还有因为她而生出的、将落未落的眼泪。 ……自己好像,又把她弄坏了。 这样复杂的歉疚和困惑一直沉甸甸地捆着余晓晓,压得她的心直往下坠。 她迫不及待想等到白天、想要找到向舒怀,向她道歉、问她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 可是,终于等到早上,余晓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自己、冲出房间,却未在一楼的餐桌前看到向舒怀的身影,只有从悠和易安宁坐在那里。 余晓晓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缓不过神来,甚至连从悠在叫她也没听到。 好半天之后,她迎着从悠询问的视线,才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她走了吗?” 从悠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旁边茶室的门轻响了一声。 ——向舒怀轻轻推门而出。 她已完全没了昨天的狼狈,长发松松束在耳后,神情平静,一点惶然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一见她,余晓晓几步跨过去,就要叫人:“向——” 向舒怀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她似乎是想要后退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向从悠和易安宁点了点头,才转向余晓晓:“……去房间里吧。” 余晓晓自知理亏,就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跟着向舒怀一起上了楼、进了房间里。 向舒怀自己进了屋,在床边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坐了,看她只是站在那里,还有些讶异地道:“坐。” 余晓晓垂着头,很是愧疚地杵在那里,只是摇头。 “……好吧。”向舒怀只好应,“有什么事吗?” “——我、”余晓晓说,声音发得艰涩,“对不起……我昨天……我不该那样的。” 她垂着头,只是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 “……对不起。” “没事。”而向舒怀只是道,“我不介意。你不用道歉。” 即便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可是昨天那个神情,却分明不是这样的。 余晓晓站在她面前,只觉得脚下好像扎了根一样,怎么也挪不动脚。 看她这样,向舒怀也慢慢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余晓晓。” “啊,你要对我负责吗?” 她说罢,只像是闻所未闻一样压了压眉毛,冷笑了一声。 “——我说了,我不介意。” ……即便再怎么样,余晓晓也从未在对方面容上见过这个神情,尤其是对自己的。 充满攻击性,冷酷而强硬。 可是——可或许是对昨天对方那个眼眶通红、欲哭神情的记忆过于深切,余晓晓却分明在那个冷笑里见到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压抑。 她不由得上前半步,只想要握住向舒怀的手,让她别再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而向舒怀只是盯着她,慢慢说了下去。 “还是说,你要我对你负责?” 说到这里,她咧了咧嘴角,那个冷笑更深了。 “——可以啊,余晓晓。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无所谓。要做吗?现在,还是你想我和别人?” 余晓晓彻底愣住了。 她望着向舒怀,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这句话当中的含义而脸红,便见对方已经伸出了手,去解自己领口的纽扣。 “——要是你看了也还有兴致的话,可以啊。” 而向舒怀一颗颗解开了扣子,还在说着。 “现在就要做?不过你要是被吓到的话,我——” ……余晓晓握住了她的手。 向舒怀挣了一下,没挣开,神情更冷了。 她冷声问:“干什么?” 迎着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余晓晓只是轻轻握着她手腕、阻止向舒怀再继续将衣服褪下去。 她望着向舒怀那双无比破碎、再无法压抑情绪的黑眼睛,只觉得心里头坠得沉甸甸的,又湿漉漉地发着疼,好像只要拧一下就会滴出水来。 她艰涩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这样一开口,余晓晓才发觉自己原来快哭了。 向舒怀没有回答。 “所以,”她只是说,“现在不做吗?” 说着,向舒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还是说,你想把灯关上?” “向舒怀……” “可以。”向舒怀道,“记得把窗帘也拉好。有光的话,你到时候还是看得见我的身体——” “……向舒怀!!” 声音落下,向舒怀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话音也停了。 最终,她只是仰脸望着余晓晓,神色只空荡得仿佛一片空白,而眼睛中浮浮沉沉的情绪也逐渐低下去,什么也不再说了。 “别这样。” 余晓晓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别这样说自己。别这样……呜,对不起,向舒怀……别这样……” 大概是她眼泪汪汪的难过模样实在很像沮丧的狗狗,反而是向舒怀盯了她半晌,忽然轻轻地笑了。 “没关系的,真的。” 余晓晓还是垂头丧气地抹眼泪。 “……余晓晓。别哭了。” 结果,她话音刚落,余晓晓的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很大两滴眼泪。 向舒怀没忍住笑了。 “好了。”她无奈地轻声道,“没事。别哭。你哭什么呀。” “呜……”余晓晓抬起手来抹眼泪,可泪水却掉得更凶了,“我不、呜,我不知道……” 第61章 ……她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感觉,如果不让向舒怀停下的话,面前的她,还有那个软绵绵的、会毫无防备地茫然看着自己、被自己逗得脸红、让自己帮她梳理湿漉漉长发的向舒怀,也许真的会消失——会坏掉。余晓晓会失去她,而且再也、再也找不到她。 这样的念头,让余晓晓揪紧了面前人的袖口,就算没有空余的手擦眼泪,也怎么都不肯放开。 “……好吧。”向舒怀很有些无奈地说,“那,余晓晓,你想怎么办?” 面前的alpha女孩抹着眼泪,毛茸茸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向舒怀只好自己思考。 她望着余晓晓,半开玩笑地随口道:“——你让我亲回来?” 而余晓晓还懵着,闻言下意识答应。 “好……” 这一声应答下来,两个人注视着彼此,全都愣住了。 一时,谁也没有再说话。 alpha女孩湿漉漉的、涨满了眼泪的琥珀色眼睛里,是她苍白的倒影。 而对方的神情——天真而专注,又那么依赖和信任,好像不会怀疑自己所注视的人所说的一切话。被余晓晓这样看着的时候,大概没有人会认为她不爱自己。 ……真的好像太阳一样啊。 向舒怀那么想。 ——最终,她只是伸出手,扯住了余晓晓的领子,动作里带着某种决绝的味道。 余晓晓被拉得一下子俯下身。 而她则迎上去、扬起了头。 第44章 那是个很笨拙的吻。 笨拙到甚至不能够被称为是亲吻。 尽管向舒怀气势汹汹地将她拽下来、自己了迎上去,但却丝毫不知道没有一点接吻的方法。她甚至连要偏一偏头都不知道,两个人嘴唇相碰的同时,鼻尖也撞到了一起。 好像向舒怀也被这碰撞吓了一跳,像是受了惊的猫一样、本能地只想要向后退去。 而两人的嘴唇微微分开,她却心一横,闭上眼睛,再次决然地吻了上去。 于是,两瓣柔软的嘴唇相撞。 ……余晓晓尝到一点清苦的气味。 是药,她抹在被打裂了的嘴角伤口上的药。 尽管这绝对不是合适分神的时机,余晓晓却也还是忍不住想到—— 明明过了这么久了,向舒怀她的伤也仍还没好吗? 而此时,向舒怀只是紧紧揪着余晓晓的衣襟。 ——她向上攀着,微微张开了唇,只是学着自己曾在文艺电影和小说里曾经看到的那种深吻的模样,尝试着去舔吻自己唇齿之间、alpha女孩软和的唇。 她的动作毫无章法,明明来势汹汹,吻起来时却仍然很是小心翼翼的,温热的舌尖不敢用很大的力气、也不敢深入,像是小猫舔毛似的,只是试探着、来回折腾着那两瓣柔软。 余晓晓被她舔得痒痒的,可是又不敢乱动。 她生怕自己又吓到向舒怀、也怕对方再生自己的气,就只能够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唇,任由仰着脸的向舒怀施为。 淡淡的、绵绵的甜味,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 余晓晓被她最初那决绝的姿态所影响,没有闭上眼睛。如今她睁着眼睛,只看到向舒怀就义一样紧闭着眼,紧张得睫毛轻轻地发颤,像是被露水所拨动了的、轻盈而毛绒绒的小小羽毛。 此时她们靠得极近,余晓晓听得到她飞快的心跳声——也或许是自己的,好像穿透了一个人的胸膛,一直传进另一个人的胸腔。 一个很简单的吻,两具身体挨在一处,而两颗心脏携着两个纯洁灵魂的重量。 每一次跳动之中,它们都彼此应和着。交杂的心跳声与湿淋淋的渴望缠织在一处,如同一场毫无预兆降临的、绵密的雨水,将天平上两个轻盈如同羽毛的灵魂漉湿,坠得好似金子一样沉重。 自此,她的心脏再无法变得如羽毛般轻。 因为她有了渴望。 ……终于,缺氧让向舒怀终止了这个笨拙而亲昵的吻。 她松开余晓晓的衣襟,退回到原本自己的位置去。 坐在床边,向舒怀的嘴唇吻得湿漉漉的,只如同新鲜的樱桃一样晶莹而鲜红,只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那甜意。而她总是苍白而缺乏血色的面颊上,此刻也因为缺乏氧气而泛起了缠绵的潮红。 向舒怀还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余晓晓只是望着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话。 直到她看到向舒怀睁开眼睛。 ——向舒怀明明是在微笑起来,可是睫毛颤动时,却分明有一颗泪珠从颊边滚落。 那透明的泪水惊鸿一瞥。 只是没入衣襟中,连布料都没有洇湿,眨眼之间,便再也消失不见了。 看她居然哭了,余晓晓慌极了:“向——” 而向舒怀只是微笑着,神情疏离而平静如常,尽管她的脸颊还红着,而呼吸还因为刚刚的缺氧而不稳。 只是,她黑漆漆的、月光一样的眼睛里,已经再没有了一点眼泪。 “余晓晓。” 向舒怀道。 “——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 ……两清。 两清,是什么意思? 回来的这些天里,余晓晓一直在想着那句话。 ……还有那滴眼泪。 那滴……玻璃珠子一样,迅速地划过她的脸颊、坠进衣襟中,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的眼泪。 那滴眨眼便找不见的眼泪,却好像流进了余晓晓的心里,变成一座湿淋淋的、哭泣着的湖泊。 那是她第一次见向舒怀哭。 无论是那个吻,还是那滴眼泪,还是向舒怀最后那句话。都是余晓晓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头绪的事物。 她想得头疼,偏偏现在忙着公司的事走不开身,而向舒怀更是一回来就忙起了公司的事,事情又大,还牵扯到了悠悠姐家。 ——向氏投资房地产、与航燕合作失败这件事,闹得很大。 她们度假归来时,航燕的事刚被爆出来,圈子里已经传得沸反盈天。连余晓晓那些平时从来不管生意的狐朋狗友也在圈子里讲,说向氏想进军房地产,被绊了个大跟头;说航燕地产和一家在坡的代理公司合作,还是老板亲自谈下来的生意,结果款全都打过去了,那边却注销了空壳公司,卷款而逃。 他们说着,谁能想到航燕那么老牌的企业,还能在皮包公司这种小伎俩上栽跟头呢?这下好了,不但航燕成了个烂摊子,向氏也真就摊上了这个烂摊子。 还有,房地产可是尽耗资金的产业。而如今资金出现这么大的缺口,向氏是不是得抛售股份了? 流言蜚语传得飞快,一双双眼睛纷纷盯上了向氏,狼群般发着贪婪而锐利的青光,披上了白骑士衣冠楚楚的人皮,想在这庞大而古老的巨人身上刮一层油、分一杯羹出来。 又是航燕地产濒临破产,又是向氏资金短缺,一件一件事全发生在余晓晓关心的人身上。她根本不可能坐得住,继续在公司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余副总监、看着新品的宣传铺开。干脆向许总监打了声招呼,便跑回家找自己妈妈,想问她要假。 乳腺纤维瘤手术的规模基本都不大,几周过去,余丹春的身体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毕竟年纪不小了,无论是家人还是姊妹亲戚都劝她再多休养些时日。 因此,余丹春如今便没有回公司去,日常生活不需要人照料,只是请了专门的营养师上门、负责术后的饮食,自己则通过电话偶尔给公司的重大决策点头。 余晓晓回去时,表妹余遥也在,两人都正在后院花房旁边晒太阳、捧着特别调制的养生茶,只偶尔话一两句家常。 见自家女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余丹春连手里的茶也没放下,还提醒分了心的余遥:“怎么了,遥遥,喝茶。” 余遥有些为难地直起身体:“小姨……” “这一壶茶,你可得帮我都喝了。也不知道那位营养师怎么调的,我真是从未喝过这么苦的茶。”余丹春神情安闲,“咱们娘俩现在出来,得亏你姨父看不见,不然,他肯定又要看着我,把这一壶都喝完……” “——妈!” 听到自家女儿耐不住性子、直接开口叫人,她才转过视线:“晓晓?” 可余晓晓站在那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最终只是有些困难地叫:“妈……” 女儿为什么来找自己,余丹春心里自然一清二楚。可她有意要熬余晓晓的性子,见状,也丝毫不打算松口,只是笑道:“晓晓,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尝尝我的茶——” 见状,余晓晓只能直接开口。 “……妈,”她说,“我……我想请几天公司的假。” “哦?”余丹春便问,“为什么?” “悠悠姐……还有向舒怀的事。”余晓晓有些困难地说,“我在公司里,实在是坐不住……” 第62章 见她们要谈私事,余遥便借口先回房里了,而她自己则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慢慢垂下来了。 “那么,拂晓的事,”她妈妈问,“晓晓,你想要不管了吗?” 余晓晓嗫嚅:“我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没有现在撂挑子的道理,晓晓。”而余丹春只是说。 她伸手叫神情委屈地赌气的余晓晓过来、在自己椅旁坐下,自己则伸出手,像是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乱了自己小女儿的头发。 余晓晓如今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的年纪,而她却已经六十岁了,反而是伴侣余父还要再小上几岁,只有五十来岁。 余丹春家里穷,孩子又多,没钱供她一个姑娘家读书,只上完了小学、勉强不是文盲便草草辍学。好在她脑子活泛,人又胆子大,先是在村子里和县里做些小生意,一直做到快要说亲的年纪,而余丹春不愿意碌碌一辈子,和家里亲情不深反而更鼓舞了她的野心。 外出做生意的计划,她只告诉了和她最亲的大姐丹花一个人。高考恢复那年,十七岁的余丹春背着小包裹、攥着自己攒下的存折、车票和大姐给她的路费,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一个乡下姑娘,学历又低,余丹春起初没少吃苦。她在省城跑了几个月销售,认识了不少人,也摸到些许从南方传来的风声。然后,她做下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决定。 ——余丹春东拼西凑到一笔启动资金,孤身搭上长途火车,南下到自己完全陌生的沿海城市,正正好好当头迎上了改革开放的东风。 十二岁的余丹春辍学,十七岁的余丹春背井离乡,十八岁的余丹春开始创业,二十八岁的余丹春将手头的资金全部投入国库券当中,发了一笔巨财,在所有人都劝她带着自己选择一条最稳妥的路时,选择将这笔巨款尽数投入了自己的小公司当中。三十五岁时,她的拂晓成为遍布全国的实业帝国。 余丹春的一生,是一场波澜壮阔的豪赌。 可她现在六十岁,却不敢再赌了。 她的女儿还这么小,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兽,善良、天真、永远快乐、对一切充满希望。 这是余丹春年近四十岁,选择生育一个孩子时,对这个即将被带来世界上的孩子最好的期许。 晓,明也,太阳初升,她只希望晓晓平安快乐,在她的保护下,一辈子都不用面对任何风雨。 可是人总有生老病死。这一次的肿瘤是良性,但她和伴侣毕竟都已越来越老了。 她的晓晓最终要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这可怎么才好? 余丹春已经不年轻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已经有了老人家的坏毛病。她逐渐保守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对许多新事物……像是职业经理人,她明知这事不坏,却总觉得心里有道坎,怎么也难以全盘接受。 小女儿生来就不喜欢从商,余丹春也勉强不来。她本来是想多培养些亲信,把遥遥扶起来,然后让自己的晓晓拿着股份、不至于被骗了,哪怕拂晓慢慢式微,也能够快乐平安地生活一辈子。 最好在她闭眼之前,晓晓还能找到个可靠稳妥的爱人,不惮于性别年龄,只要能够手挽手彼此扶持下去。 可如今出了她生病这件事,平日里不沾手公司的晓晓意外显露出了担当和天赋,余丹春自然是欣喜的。 既然如此,她更想培养余晓晓成为自己合格的继承人,让寄托了自己一辈子野心的拂晓继续繁荣下去。 而被她揉乱了头发的小女儿只是扁扁嘴,丝毫没有了在小许的汇报里那么优秀的模样,还是十足的孩童样子:“妈……” “这还不是自己的事呢,晓晓。”余丹春只是微笑起来,揉揉女儿带着婴儿肥的面颊,“等到你以后真正从了商,比这更严峻、更可怕的事还有更多……仅仅因为这样,就要撂挑子的话,是走不下去的。” 余晓晓红着眼睛。 “即便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晓晓。” 这让小女儿显得更沮丧了。 见状,余丹春安慰她:“也别太担心了,要是真有什么,妈帮你看着,到时候肯定要帮你那两个小朋友一把。放心吧。” 她天真的小女儿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余丹春没办法地笑起来:“……哎哟,好啦,多大的孩子了,又哭鼻子。” 而回应她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害怕撞到她快要愈合的刀口,她的小女儿抱得很小心,毛绒绒的脑袋却不住地在她肩膀上蹭啊蹭,真的好像是小动物一样。 轻轻给哭鼻子的小女儿拍着后背,余丹春心软又无奈。 唉。她想叹气,自己的女儿,真是个傻小孩。 那两个让晓晓无比担忧的小朋友,此时恐怕还不知在打着什么盘算呢。 从家的小孩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很稳重,又不比老人这辈过于顾念亲情、心软得过分,总不会对她们家那个不省心的爹不管不顾,任由对方闹出大乱子来。 至于向家。那个聪明得过了头的孩子。 ——她的野心、她的筹谋和她的利齿,甚至远超于她的父亲,是余丹春都要无比忌惮的。 她看得出,向舒怀是个比之她都毫不逊色的赌徒,疯狂、冷酷、什么也不在乎,是个无与伦比的危险分子。 可那孩子偏偏成为了自家女儿的朋友,而晓晓又对对方那么喜欢和信任。每每想起这件事,余丹春就是一阵头疼。 哪怕她们已然是盟友、如今势均力敌,余丹春仍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可依向舒怀的野心和能力,拂晓总有无法和她别苗头的时候。 假使她真的要对晓晓动什么坏心,到时候,晓晓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在她怀抱中的小女儿,却一点也不知道她沉重的忧虑,只是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嘱托。 “妈,”余晓晓说着,圆眼睛里满是忧虑,“那、那如果,大冰块和悠悠姐要用钱什么的,我到时候从我的钱里多支一些……说不定还得找你们要……” “好。”余丹春也只好答应,“没问题啊,晓晓。” ……这可怎么办呢? * 向氏和航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向舒怀这里却无比宁静。 为了配合舆论,她这段时间没去总部,只是随意找了处名下的房产住了,留安宁一个人在公司应付各式各样源源不绝的访客、回绝那些不轻不重的试探和邀请。 姐姐那里对她则更放心,除了从伯母给她打来几次电话、哭诉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荒唐没担当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联络。 向氏的股票跌至新低时,向舒怀正站在镜子前,查看自己嘴角的伤口。 她身体不大好,伤口恢复也慢。尽管过去了这样长的时间,伤痕却仍然新鲜、清晰可见,大概是因为她的皮肤过分苍白,因而显得极为刺目。仅仅是这样看去,就能大致猜测到伤口的主人受到了怎样暴力而粗鲁的对待。 ——这正是向舒怀想要的。 她将视线从轻微刺痛的裂伤上挪开,垂眸扫了一眼被未接来电挤爆的手机,只是轻轻按灭了屏幕。 没什么意思。 都是向氏的那些族亲,本就不愿意服她、却也忍不住仰赖和忌惮于她能力的长辈们,如今看向氏出了这样大的事,肯定要来声色俱厉地讨伐、也想知道向氏的未来究竟如何。 而她的手机拨不通,他们自然要去对向弘山告状,将她的鲁莽、盲目和短视仔细批驳一番,想要捋下她的继承权,换成他们的儿子。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被他们从头批到尾的房地产方案,分明是向弘山本人的主意。 当然了,如今失败了,对外当然是她识趣地顶包。可自己的失败决策被上上下下批判和声讨,对于身处高位如此之久的向弘山来说,绝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这种体验,自己那位高处不胜寒的生父大概很久未曾有过了吧。 向舒怀想着,眼里渗出些许冷森森的嘲弄笑意。 现在,就看尊贵的向董事长什么时候沉不住气,准备召开家宴了。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她偶然一抬眸,只正巧在镜子里望见了自己的面容。 ——像极了向弘山。尤其是那双眼睛。 向舒怀其实生得非常像自己的母亲,她也曾在那对“外婆”和“舅舅”手中见过那张全家福合照。当时二十几岁的柳秀的五官,与她现在的确是如出一辙,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柳秀很美,面如冠玉、唇似朱樱,二十出头时风华楚楚,否则,当时已是富豪的向弘山绝不会愿意与她春风几度。而柳秀最美的是那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如同流盼的秋水,是最典型的柔弱美人的眼睛。 而明明形状生得一样,向舒怀却有一双野兽的眼睛。 冷血、阴狠、野心勃勃、永远贪婪而不肯满足,那是属于向弘山的眼睛。 第63章 因此,望着镜中的自己,向舒怀一时有些出神。 她好像在镜中看到自己懦弱的生母,也好像看到自己冷血的父亲。 无论是向弘山还是柳秀,都不曾期待过她的出生。而向舒怀也从未期待过成为他们的孩子。可是某种诅咒缔结在三人之间,源于血缘的诅咒。 她憎恨他们带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 但不带些什么离开,从不是她的风格。就像殊死搏斗的野狗哪怕拼死自己的性命,也要在仇敌的喉咙上撕下一块鲜血淋漓的好肉。 ……于是她期待着那个时刻。 那个,向弘山意识到他居然被自己最忠诚、最卑贱的女儿夺去了所有一切,傲慢的自尊被打碎,神情狂怒而憎恨地扭曲的时刻。 哪怕是想想,向舒怀都要痛快地发笑了。 她的视线慢慢下移着。到那张苍白的嘴唇上。 ……然后她想起太阳。 余晓晓,还有那个吻。 她们如今已经没有关系了。 余晓晓给她打过许多电话,都混入了那些未接来电之中。向舒怀刻意没有去看过。 她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去渴望更多。 只是因为……那个吻,给了她无数不切实际希望的吻。 余晓晓是不喜欢她的,可明明对方心里住着的是姐姐,却仍会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吻了她。 那是因为她们生理上的吸引。 因为余晓晓是alpha,而她是个omega。当时的气氛着实太过于亲昵而暧昧,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余晓晓在她唇上落下了那个亲吻。 这在向舒怀胸腔里燃起了某种贪婪的渴望。 她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她利用信息素,利用alpha的本能,让余晓晓标记自己的话,是不是就能够把太阳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真的可以。 可是——她不该那么卑劣。 余晓晓对她那么好,姐姐也一直照顾她,她本不可以有这样丑恶的念头。 可仅仅是克制自己的贪婪,就让向舒怀疼得快要受不了了。 余晓晓不喜欢她、余晓晓只是因为天性里的善良才对她有一点好,可是,她却可以彻底占有余晓晓。就像她夺得向氏继承人的位置、未来又将会夺去向弘山手中的一切。因为向舒怀本就是那么丑陋而低劣、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也是在那时,向舒怀意识到自己的残缺。 她的腺体是残破的,或许根本无法接受永久标记,她不能生育孩子,也不会拥有正常omega所拥有的规律热潮。 比起任何其他omega来说,她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会发生那个吻也都只是阴差阳错。她甚至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勾起余晓晓的欲望。 ……她一无是处。 向舒怀妄想了个一晚上。她幻想她是个完整的omega,她会设计某个误会,和余晓晓完成永久标记,将余晓晓彻底留在自己身边,然后也许——也许,很长很长一段日子过去,余晓晓会慢慢放弃爱慕从悠,然后有一点喜欢上她。 可她不是。 然而在那个梦里,向舒怀又无数次看到姐姐无奈而包容的微笑神情,余晓晓望着她的悠悠姐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和闪亮爱意的圆眼睛,小太阳一样。 还有她自己——嫉妒的、丑陋的、扭曲的灰色影子,被太阳照遍每一个阴暗不见人的角落,然后化成灰烬。 她不该站在那里。 所以,在余晓晓道歉时,她最终贪婪地索要了一个决别的吻。 她们以后便不会再见了。 再也不会。向舒怀告诉自己。想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用力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直到一阵铃声忽然响起。那是她设给安宁的特别提示。 于是,向舒怀接下这一通来电。 “老板,”而那边开口道,声音里含着隐忧,“之前联系的专家经过会诊,出了份治疗方案,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您有时间查看一下。” 她犹豫片刻,迟迟未挂断通话,还是加了一句,“……您一定注意身体。” ……她的治疗方案。是关于她的性腺体的。向舒怀自己动手剜掉腺体时正是发育期、激素最容易紊乱的时候,挖得不够干净,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后遗症一直断断续续拖到现在。只最近才联系到国外的专家团队进行会诊。 听安宁的意思,大概是结果不太乐观了。 这样想着,向舒怀点开邮件。 ——而她看到的是两套治疗方案,留给她自行选择。 要么,她彻底去除自己的性腺体,通过药物漫长的干涉,将自己变成没有生育能力的beta。 要么,她将接受崭新的omega性腺植入,经历同样漫长而痛苦的信息素治疗,恢复自己作为omega的能力。 作为omega,她将能够完整地接受标记、拥有规律而普通的热潮。 还有……生育。 向舒怀的视线落在那几行字上,迟迟无法移开。 如果是曾经,她根本想都不会想,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种方案。可她现在却犹豫了。 两条路。 beta,或者omega。 该怎么选? 向舒怀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如果见余晓晓一面,她就会知道吗? 第45章 吃了药、又再将那两个治疗方案反复读了几遍后,向舒怀将手机摆在枕边,沉沉地睡去了。 她做了半宿的噩梦。 先是梦到生母柳秀和继父王兴,仍然是她最熟悉的暴力和哭叫的求救声,声音响在紧闭的门外,而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瘦小得令人心惊的小女孩。 向舒怀蜷缩在房间里,紧紧抵着门板,不出声地发抖。 直到噩梦过半,那扇她用力抵着的大门忽然灰飞烟灭,化作一阵黑烟,而她则因为倚靠的力道而向后跌落,狠狠摔进了染满血迹和酒气的客厅里。 客厅的模样逐渐变化着,直至变作了余晓晓家的模样。她所熟悉的地毯、浅色墙纸、阳台缀满的星星灯,余晓晓的画材和板子丢在茶几一边,沙发上堆满歪歪扭扭的抱枕。 在向舒怀得以因为这熟悉的环境而感到安心之前,她却看到了站在那里、裹着一片阴影的人。 不是她惯会家暴的继父王兴,而是余晓晓。 只是余晓晓。 可她梦中的余晓晓,却不是往日里的样子。神色里没一点笑意,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跌倒在地的向舒怀,眼瞳晦暗不明。 那个余晓晓一步一步走过来。 ——然后用力踩在了她撑着地面的手指上。 太痛了。痛得向舒怀本能地想要蜷起身体,可是更多的暴力接踵而至。就像是王兴会做的那样。 她好像仍还是那个软弱无力、还在上小学的孩子,毫无反抗之力。一拳一脚重重落在,有重物砸在她额头上,血便顺着视线蔓延下来,向舒怀于是开始看不清东西。她蜷缩在自己的梦境里、痛苦地苟延残喘,却听到了余晓晓的声音。 ……她在笑。 “怎么啦?”那个孩子一样天真的、开朗的声音在说着,“大冰块,你不开心吗?” ——可余晓晓分明是这样说着,却俯下身,只用力拽着向舒怀的头发、将被打得虚弱不堪的她拖往卧室之中。 “为什么不开心?你不是想要我标记你嘛。”她梦里的余晓晓眉眼弯弯,“现在我要标记你啦,向舒怀。” 话里这样说,而施暴者像是怕她反抗一样,握住向舒怀扒住卧室门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折。 骨骼被拗断的脆响。 向舒怀痛得眼前发黑、满头冷汗,几乎失去了意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已被扔到了床铺上。 ……强行标记。 向舒怀确实很害怕。她怕极了,可是偏偏却无法从这个过分充满真实感的梦境里醒过来。 “不要、余晓晓,不——”她想要挣扎,可是挣扎的结果却只是被用力按着头、向坚硬的床头柜撞去。 咚。 一次、一次、一次,一下比一下更重,血流了半床,直到她半昏迷地软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而身后的力量只是压下。 颈后的剧痛唤醒了向舒怀。 她忽然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目眦欲裂、尖叫着,剧烈地挣扎起来: “余晓晓、不要……呜、不要!余晓晓——救命,不、呃——” 可是余晓晓的手掐紧了她的脖颈,扼断了所有反抗的话语,也让向舒怀逐渐无法再吸入一丝氧气。 在缺氧之中,她只听到余晓晓的声音,然后那声音变作了无数个,王兴的、向弘山的、顾嘉小的、还有那个曾经试图强行标记她的纨绔alpha男同学。 无数的声音缠在一起,最终却织成了余晓晓天真的嗓音,在颈后愈演愈烈、几乎能够夺去人意识的剧痛之中回响。 第64章 “大冰块,为什么?”她问,“你不愿意我标记你吗?” ——梦境“忽”地退却。 向舒怀猛地坐直起身体,入目只有自己灯光昏黄的卧室。 床上没有血迹,没有施暴的痕迹,没有人折断她的手臂,她颈后也不曾被人强行刻下印记—— 她恍恍惚惚地坐着许久,直到倏然回过神来。 向舒怀几乎是摔下床铺,冲进洗手间,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 胃部的痉挛愈发剧烈,而向舒怀软倒在洗手间的地面,呕吐着、直到将胆汁也尽数吐出,身体里再也倒不出一点东西。她出了遍身的冷汗。 可是梦中浓重而深寒的恐惧只是遍布在每一寸皮肤里,渗入骨髓,久久不散。 向舒怀几乎快要崩溃了,她发泄地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腕,牙关发抖,丝毫意识不到口中已满是血腥的味道。 她好像还能够听到那个余晓晓的声音。 “——大冰块,”她在说,“你不是很愿意我标记你吗?” 是假的。向舒怀拼命告诉自己。 是假的。那只是梦——只是个梦而已。 可幻觉不肯停下。 汹涌的幻痛侵袭下,向舒怀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只是用力堵住了耳朵、紧闭起眼睛,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整个夜晚。 “不要、余晓晓……” 她咬得嘴唇鲜血淋漓,本能地呢喃着,恐惧得浑身战栗。 “救我……” * 余晓晓坐在办公桌前,苦恼地按着眉心。 新品即将上市,市场部需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了,向青又是新手上任,许多东西都要来问她。因此,尽管许总监有意照顾她,余晓晓却还是跟着忙得不行。她忙了大半天,到现在下午五点钟,终于紧赶慢赶地忙完了一天的工作。 ……还是太慢了。 她盯着那个时间,这样想。 假使是向舒怀的话,一定会做得比自己好上几倍。 明明是那么脆弱又苍白的人,总是生病,可工作起来的样子却俨然如同一台不会疲惫、亦不会出错的高效机器。尽管向舒怀的名声早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但余晓晓却一直对此缺乏实感,还是在慢慢开始独自工作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大冰块究竟有多么厉害。 虽然自己在进步,可距离能够追上向舒怀、站在她身边,还是太远了。 那天余丹春没有批她的假,只是告诉她,假使忙完了工作,想要去哪里都可以。余晓晓自己回来坐在办公室想了很久。 ……她妈妈说的没错。 像她这样,即便去找了向舒怀、找到悠悠姐,又能有什么用呢? 拂晓是拂晓,而她自己能够出的钱,对于她们所面对的资金缺口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自己无法在智计上帮上什么忙,反而要对方抽出时间和精力再来安置她。她这么大一个人,杵在地板上,除了挡路之外大概不会有任何其他作用。 而余晓晓不想那样。 她必须变得很厉害,变得像她妈妈一样强,成为能够与她们并肩的人,才能真正帮到她们的忙。 不过,这也不是一时急得来的。余晓晓心知肚明。 况且……还有一件同等重要的事。她今晚特地约古蔚出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今天特地提前了一个来小时结束工作,也是为了赴约。 可是她急吼吼地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餐厅,古蔚那里却是不紧不慢。 她倒没有迟到的习惯,只是最近刚刚又新交到一个女朋友,正是热恋期,还是娇娇俏俏的小女朋友开车把古蔚送来的。两个人缠缠绵绵的,就是吃个饭的功夫,偏偏古蔚下了车后小女朋友还要追出来、留住她在车门边吻别,依依不舍,活像是被强行分开的牛郎织女。 “行了,行了。”余晓晓看得脑壳疼,“别亲啦,古大经理,吃完饭就把你还给你女朋友。” 古蔚就轻轻拨开落在肩前的卷发,很有风情地冲她微笑。她今天换的是一款暖棕色的唇彩,神情里浸满了恋爱中人的幸福,让余晓晓一阵牙酸。 “怎么啦,小鱼,你羡慕?”古蔚笑道,“羡慕你也找一个啊。” 她们是高中就一起玩的朋友,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她此时笑得再如何有魅力,看在余晓晓眼里,也还是那个寸头断眉,和她一起爬树翻墙、骑摩托车打架的浑丫头。 而古蔚问:“你之前那个小女朋友呢?” 余晓晓眨眨眼睛,神情茫然:“……谁?” 见她仍然这样,古蔚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在她面前坐下来。 “这都多长时间了。”她说着,摇摇头,“小鱼,余总监,你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余晓晓仍然不明白,“什么才算行?” “哎哟,算了算了,我和你这种新手捋不清楚。”听她的意思不是装傻,是真的找不到一点头绪,古蔚连忙摆了摆手,不想和她掰扯这个,“所以呢,今天又是什么事?” 终于要进入正题,余晓晓一时还有些紧张。她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才重新开口。 “就是说,我们……” 她将温泉里发生的事简单概括了一遍,隐去了一些细节,只是说了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然后是说向舒怀现在不肯接她的电话,发消息也不回,自己怎么也联系不上。 “——我觉得,她好像还在生我的气。” 余晓晓如此结论。 古蔚听得傻眼。 这些小打小闹的接触,对于早先一步踏入成人世界的她来说,固然只是毛毛雨。可面前的小鱼在这方面笨得要命,分明连自己的心都还没看清,却连亲都亲过了。 “……所以,”她说,“你亲了你女朋友,你女朋友也亲了你,然后她现在生气了?” “不是女朋友。”余晓晓认认真真纠正,“是朋友。” 看她那样子,古蔚只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只是神情里满是无语,脸都要快皱起来了。 “你亲了你朋友,你朋友也亲了你。”她更正,“然后,你朋友现在生气了。” “嗯嗯嗯。”余晓晓用力点头,“就是这样。” 古蔚想不通:“她为什么生气?” 闻言,余晓晓“啊”了一声:“——你不知道吗?” 她神色里写满了质疑和失望,一双眼睛望着古蔚,好像觉得古蔚居然不知道是一件很令人意外又遗憾的事一样。 古蔚被她这么一看,满心的不可置信,气得都快笑了:“我的余大总监,朋友是你交的,人是你亲的,你都不知道,我连你朋友她的影子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 ——显然,她已经被余晓晓彻底绕进去了。连最基本的“你为什么要亲你朋友”都忘了要问。 见她是真的不知道,余晓晓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一下子垂下了肩膀,唉声叹气起来。 “……那好吧。”她声音里也没精神了,垂头丧气地小声说,“咱们吃饭吧。我再想想怎么办……” “哎呀,天哪,行了。”看她那副低落得快要滴出绵绵阴雨的样子,古蔚实在拿她没辙,伸长了手拿筷子戳戳她,“我帮你想,帮你想,小鱼,可以了吧。” 余晓晓抬起头,眼睛“唰”地亮了。 古蔚又气又好笑,直想捶她。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便也尽心尽力地帮自己的朋友想了起来。她绞尽了脑汁,试图从自己过往的恋爱里找到可以参考的经验。 终于找到一点搭边的经历,古蔚试着开口:“——是不是,嗯,有的omega观念比较保守,你动了人家,又不说要负责任,所以她生气了?” “……我是想的。可是她说不要我负责。她那时候可生气了。”余晓晓小声说,“我感觉……我要是说了,她肯定会更生气的。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是普通的人,想的肯定也不一样……而且如果是这样,她肯定会联系我的,至少不会一直不理我……” 见她嘴上说自己不知道,可讲得头头是道,一开口就长篇大论个没完,古蔚实在头疼。 她说:“小鱼,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结果,一说到这个,余晓晓就又蔫了:“可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那你去找她问清楚?” 余晓晓沮丧得更厉害了:“她不肯接我的电话……” “你们都这么熟了,共同朋友总应该是有的吧。”古蔚于是道,“你多问几个,说不定哪个会帮你问问呢。” “……我觉得不太好。”余晓晓垂着头,小声说,“像骚扰她一样……明知道她不想见我,我还……” 这几天里,她都是靠自己在到处去找,没有因此而联系悠悠姐,也没有问过易特助。说起来,余晓晓倒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办法,也知道假使她去问易特助,易特助说不定会告诉自己,可是却总觉得心底亘着一道坎。 她总是想起那滴转瞬即逝的、玻璃一样剔透的眼泪。 第65章 是她把向舒怀吓坏了,还把人弄哭了,她真的从未见过对方流眼泪……可是向舒怀是自尊心那么强、那么骄傲的人,绝不会将这件事同任何其他人讲,应该也包括作为她下属的易安宁。 假使易特助也帮自己联系到向舒怀,会不会又再吓到她? “是或者否,你们的朋友应该会自己判断。”而古蔚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问问站在她那边的朋友。假如不合适,她就也不会告诉你了。” 看余晓晓神情怔怔的,似乎心底两种想法还在激烈地斗争着,她想了想,加了一句。 “看你自己对她的了解了,小鱼。无论什么办法,都试试嘛。” 古蔚说罢,安慰地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因为自己朋友如今愁苦的神情,她还是放柔了声音,只是轻声鼓励道: “——说不定,她现在正需要你呢。” * 向家。家宴。 向舒怀到时差不多六点钟,排得上号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来得差不多了。 她还是如往日的样子,着一身整齐的西装,袖口恰到好处地遮住手腕上缠裹着齿痕的绷带,长发向后束起,神色里亦是与往日里毫无区别的平静冷淡模样,只有嘴角一块伤痕,作为着曾经遭遇过被刻意设计的暴力的痕迹。 ……这个时间不巧。 假使提前一天,她的精神问题没有复发的时候,向舒怀大概拿得出成倍的心力应付这场宴席。 可是那个梦给她的影响太大了,恐惧如今尚还残存在骨血里,即便服了药,向舒怀也仍没那么多力气分给他们。 她站在宴会厅大开的门前,视线淡淡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嘴脸。二十来人,全都姓向,向弘山排得上号的家人们。 ——速战速决。 空着的主位属于向弘山,而主位右下首第一个位置,应是继承人的。 可如今这个属于她的位置上,却已稳稳坐下了另一人。要论起来还是她的长辈,向弘山的二弟,向家老二。 向二从来自诩是长辈,血缘又是正统,不大看得上向舒怀这个私生的姑娘家。他人一向傲慢,又算不上聪明,沉不住气,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向二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推作了出头鸟。 见向舒怀出现,向二只是扬扬手,像唤狗一样叫她:“舒怀来了?” 向舒怀不动声色,眼里渗出一丝冷笑。 她走过去,点点头:“二叔。” “舒怀这次可来得晚了啊,”向二说着,笑容里满是恶意,“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最近的事太受打击了?唉,倒也不怪你,你毕竟年纪小,坐这个位置勉强,犯什么错也正常……不过,咱们家里聚一聚你都来得迟,这可不应该。该罚。” 他的侄子向文航在旁边起哄:“对,舒怀,这哥哥可得说你几句。赶紧敬咱们叔一杯,就当是认错的心意了。” 长桌两端,其余的人全部冷眼望着。他们是在观望,想看在经过这么一次极大的决策失误后,向舒怀这个钦点的继承人究竟会掉到什么位置去,而那个位置,他们又是否有一争之力。 向舒怀不介意他们看。 她问:“二叔要我敬酒?” “哎,”向二笑道,“敬长辈一杯,理所应当。是吧,舒怀?” 见她顺从地去端酒,毫无发作的意思,向二神色中得意洋洋的笑意愈发深了。看他那模样,自觉是已然斗败了向舒怀这个纸老虎。 而向舒怀神情平静无波地走上前去。 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恶毒心思,只是抬起酒杯。 ——在向二渐深的得意笑容中,向舒怀手腕一转,整杯红酒尽数倾洒在了对方光秃秃的头顶上。 被迎头倒了整杯的酒,向二一时愣住了,腥红的酒液淅淅沥沥,沿着那几根头发向衣襟之间滴去。 而向文航“嚯”地站起来:“你……!” 他勃然大怒,狠狠瞪着向舒怀,却迟迟不敢再动一步。他毕竟是向家人,还是比外头的人聪明些的,多少知道继承人再如何失势也不是他能动的。 向舒怀只是冷淡地移开目光。 “椅子都脏了。”她平静地宣布,“单只换一张不好看。都换新的吧。” 佣人们鱼贯而入,在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眼睛里,将向家人们从座椅上请起来,又搬了一套崭新的椅子来换。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待座椅都更换完毕,向舒怀头一个施施然落座。 她坐在属于继承人的右下首,抬眸向众人,平淡而冷傲地微微颔首。 “——坐吧。” 如此重换了一次席位,彻底打破了她来前形成的氛围。待众人全部再次坐好时,已然再一次形成了以她为首的气氛。 而满头红酒的向二和侄子坐在末位,尴尬得满面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坐也不是、离席也不是。 向舒怀没再看他,只是平常地与身旁的亲戚谈起了向氏的工作。 直到向弘山出现在阶梯上。 他是个瘦削的男性alpha,六十五岁,尽管气势威严、目光如同鹰枭般锐利,却也无法遮去面容中衰老的痕迹。向弘山俯瞰着宴会厅,转瞬便知道了厅中都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向舒怀身上,久久不去。 他这个女儿,大概是像她的生母的。容貌姣好、身形纤细,又正是青春最好的年纪,苍白而瘦弱,眉目低垂时惹人生怜,如此楚楚动人。 假使她穿的是一条礼裙,精致地包裹在粼粼的长裙与旖旎芳香中,向弘山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这个美丽的omega女儿,将会作为一件多么优秀的礼物,通过联姻为自己和家族带来多少的利益。 可她偏偏有一双肖似自己的眼睛。 冷酷、果决、野心勃勃,任谁见了,都不会说向舒怀不是他的女儿。而她又如此聪慧、如此忠诚…… ——她作为向氏继承人的价值,远比一个青春年少的omega女儿的价值更高。 这让向弘山总是紧绷下垂的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他道:“舒怀和我上来。” 向舒怀于是听从。 她在向弘山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小时零二十五分。七点三十分,她从向弘山的办公室走出,步伐平静而稳,带着额头上的血迹、湿漉漉的面容和前襟茶水的污渍。 ——向弘山在她头上摔碎了一个注满了茶水的茶杯。 而带着这一切,向舒怀神色平静地走到宴会厅前,对向二和他的侄子道:“你们不必再来了。” 向二猛地站起来,几步冲过来,用力揪住她的衣领。 “我、我不信……!我不信!” 他双目充血,惊惶得牙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力——仅仅因为向舒怀这个出身低微的野种,死死瞪着面前的向舒怀。 “对、对!我不信!让大哥出来和我说!你这个野种,你——” 安保们一拥而上,强行将情绪激动的他请走。向舒怀只是站在那里,慢吞吞抚平自己被揪皱的衣领,神情丝毫微动一分一毫。 向弘山未曾下楼,这一顿饭自然没什么可吃的。于是,应付完这场闹剧之后,向舒怀也很快得以离开。 她钻进自己的车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头上这杯茶水,是做给向家其余人看,为了显示他绝对的权威,尽管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个决策究竟是谁的责任。因为向舒怀是他通过血缘和权势驯养的一条忠心的狗——至少向弘山自己这样认为。 此外,给她的权力仍然不会被收回。不日向弘山便会采用她的提议。允许向舒怀名下的公司收购向氏的大块股份。 一切都在向舒怀所预料之中。 可她却只是感到一片空白。 空白,还有极度的疲倦。 向舒怀累得想要直接睡过去,可却无法停止自己对噩梦的恐惧。 ——她几乎被自己梦里那个幻影吓怕了。 她畏惧自己再一次睡过去,仍会见到那个属于余晓晓的梦影。于是向舒怀不敢再睡。 这么睁着眼睛怔了许久,直到铃声响起——那是她另一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寥寥。要么是安宁,要么就是姐姐或者从伯母,亦或者姚裕美。 因此,尽管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向舒怀仍还是接了。 通话那头传来一个轻声的、试探的声音。 “……向舒怀?” 向舒怀怔住了:“——余晓晓?” “是我,”那边的声音有些歉疚,可怜巴巴的模样,“对不起,大冰块,我是问的易特助,擅自拨了这个号码……你还生我的气吗?” 向舒怀花了好久,才辨认出那个声音确实属于现实,而非是她的幻觉。 小太阳只是在通话另一头静静地等待,一言不发。 好奇怪,向舒怀几乎能够通过这一通电话,听到她忐忑而鲜活的心跳声。 “……余晓晓。” 第66章 而听着那阵心跳,向舒怀精疲力竭地靠在驾驶位中,胸腔中忽然涌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渴望与勇气。 她轻声说: “你可以来找我吗?” 余晓晓愣了愣,很快欣喜地答应了。向舒怀于是报出一个安全的地址。 她挂断了通话,驱使自己将车开至指定的位置,然后停车、熄火。 然后,运转的机械断了线。 向舒怀倚进座椅里,任由血从自己的额头滑下、逐渐干涸,而茶水流到皮质的座椅上。 她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尽管眼睛被混着血的茶水刺得生疼,湿漉漉的衣服贴在前襟后背,而额头伤口上的血则慢慢凝结成令人不适的小块。 ……她只是累得再也没有力气了。 这样浑噩地不知过去多久,她的车窗玻璃忽然轻轻被敲响了。 向舒怀有些迟钝地艰难扭过头。 透过暗色的玻璃看去,她只见到余晓晓小心翼翼的笑脸。 她的口形在说,向舒怀,我找到你啦。 于是向舒怀推开了车门。 余晓晓唤她:“向——” ——而她扑进了那个坚定而柔软、太阳一样暖融融的怀抱。 第46章 突如其来满怀的温软。 余晓晓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害羞,鼻尖却忽然嗅到了湿漉漉的血腥味。 她连忙转过视线,只看到入目一片暗红的干涸血迹。 “——向舒怀?”alpha女孩吓坏了,“谁欺负你了?伤到哪了,严不严重……你把手放下,先让我看看——” 可是怀里的人仍只是将脸埋在她肩膀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如此反常的脆弱样子,让余晓晓实在担忧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查看对方的状况:“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小声说:“……不要动。” 大概是因为没有力气,她声音实在太轻了,像是轻飘飘的、纤弱的羽毛一样,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要散开了。 而片片散落的绒羽于是坠进余晓晓心底那片眼泪凝成的湖泊,泛起一阵酸软的涟漪。 她于是再也迈不动脚了。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可向舒怀却这样的累,还受了伤……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 “……嗯,好。” 余晓晓于是也轻声应了,只是抬起手,像是抚摸猫咪一样,很轻地顺了顺对方消瘦的背脊。 然而,她的手落在背后时,怀里的人却轻轻抖了一下。 向舒怀身体绷紧了好一会儿,终于才能够慢慢地放松下来。 余晓晓没有错过那丝本能般的畏惧。 难道……难道是自己那时候吓到她了?她猜测着原因,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愧疚感更甚。一时手足无措,更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怕自己又再吓坏了怀里的人。 她小声叫人:“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揪着她的衣角,固执地想要在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手指却丝毫不敢用力,只像是怕被甩开一样,指节攥得微微发抖。 ——尽管余晓晓已经作出拥抱的姿态、轻轻拥住了她的脊背,她却仍然无法抬起手、完成这个拥抱。 而在这残缺的半个拥抱里,余晓晓只能够听到她低低的、起伏的呼吸。那声音太轻,几乎快要听不到了,心跳声也同样轻微。她真的几度担心怀中的人是否已经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只是没有。 ……发生了什么? 时间过去,余晓晓心中的忧虑愈甚。 她迫切地想要查看对方的伤口,即便不能去医院,她能帮忙包扎一下也是好的。而且,她摸得出对方肩上的一片衣料都是湿淋淋的,七八点钟时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向舒怀身体本来就差,这样吹得久了,说不定还要着凉…… 于是,余晓晓试着轻声开口,逗她:“这么抱着我,是要付费的哦。” 而向舒怀肩膀微动,果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 “嗯。”她轻声应,“好啊。” ……有回应就好。 余晓晓不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她于是抬起手,草草呼噜了两把对方脑后整整齐齐扎起的长发,“别站在这啦。大冰块,咱们回车里?” 向舒怀轻轻点了点头。 ——她从自己肩膀上抬起脸时,余晓晓才发觉她的伤原来是在额头上。血迹凝固成一块、干结在伤口上,而眼下和颈间的皮肤尽处微微发红,似乎是被烫到了,大概伤过后就根本没有收拾过,此时正泛出一种不健康的潮红颜色,西装前襟布满茶水的污渍。 而分明是头顶着这样糟糕的伤口,向舒怀的神色却平静极了。 她望着余晓晓,那双黑眼睛里却空空荡荡、找不到丝毫的情绪,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像是一台运转停滞的机器。 ……余晓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 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愈发久,她身边的向舒怀也越来越鲜活。她知道向舒怀安静又内向,不喜欢公共场合、也不爱接触生人,有许多生动的小习惯。比如,她喜欢甜食,讨厌酸的水果、不喜欢嚼珍珠、更尤其讨厌无糖的碳酸饮料;她不耐痛,力气很小,胆子也并不大,从没有看过一部恐怖片;她会闹脾气地捶余晓晓的胳膊、也会被逗得羞到耳尖一片通红。 她也是个普通的少女,不是什么机器。 可是,现在—— ……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些。 意识到这点,余晓晓的心脏沉沉地向下坠。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她神情中却丝毫不显,只怕再吓到面前的人。余晓晓只是弯弯眼睛,用平日里的语气叫人:“好啦,大冰块,进去吧,外面好凉。” “我帮你看看额头哦。”她说着,“你车里面有药箱……啊,还真的有啊。” 向舒怀开的是迈巴赫,车内空间足够大,于是余晓晓也跟着进了车后座,找到那个准备十分齐全的小药箱,小心翼翼地帮人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因为血都干掉了,可能会有点疼……”将沾满了酒精的棉布轻轻拭向伤口一旁时,余晓晓这样小声叮嘱,“待会儿我们上烫伤膏。唉,如果有碘伏就好啦。酒精消毒太疼了……待会儿大概会痛哦。” 捉着,她想了想,向前递出自己的一只手:“要是疼的话,你就用力握着我的手就好啦。” 迎着那双空荡荡的黑眼睛,余晓晓试着摇摇手,“嗯?大冰块?好不好……啊。” 她得到的回应是——向舒怀并没有说话,却只是伸出了两只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向舒怀的手软绵绵的,又冷得厉害。如果不是还需要给对方上药的话,余晓晓简直想要动一动手指,将她的手指尽数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她向面前人笑了笑,说:“——那我要开始了?” 清理掉干涸的血迹,余晓晓仔细检查了伤口,稍稍松了一口气。 ——伤口虽然看着狰狞,但好在没有豁得太大,不需要缝针,也没有异物碎片交杂在其中,不至于痛得更厉害。 给皮肉翻开的伤口仔细消毒,再敷药包扎,尽管余晓晓动作再怎么轻而小心,等她终于做完了这一切后,向舒怀还是疼得满头冷汗,她嘴唇咬得斑驳一片,深深的印痕里渗着血色,差一点就要咬破了。 可尽管这么疼,她牵着余晓晓手的两只手却丝毫没有用力,忍得指尖都在发抖。 余晓晓被她那样小心翼翼地牵着手,只觉得心都快要酸软成了一团。 这么疼,向舒怀都没有哭,可她却快要掉眼泪了。 ……她好想抱抱向舒怀。 余晓晓想,大概在自己的怀里,她就不会再发抖了。 可是不能吓到她。 最终,余晓晓还是抑制住了胸腔里这股渴望,只是轻轻伸出手,仔细帮向舒怀擦去了额间的冷汗。 迎着对方抬起的、充满了茫然的黑眼睛,余晓晓歪歪头,笑起来。 “那大冰块,咱们回家啦?” “……嗯。” 她得到了自己都未曾期待的回应。 ——向舒怀牵着她的手,轻轻应了声。 “回家。” * 前半程,向舒怀蜷缩在后座里,神情还十分紧绷。 尽管她已然十分疲惫了,却仍只是紧掐着自己的手腕,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余晓晓几次从后视镜里试着回望,都只迎上她警觉而不安的眼睛,而回之以一个小小的笑容。 而车子开到后半程,余晓晓偶然再次后望时,却发现向舒怀倚着车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闭上眼时,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便愈发清晰了,大概是一直睡得都不好。而向舒怀蹙着眉、如同孩童般微微鼓着脸颊,嘴角仍留着伤痕,再加之额上的纱布,浑身是伤,简直像是被虐待过一样,更显得格外的可怜。 第67章 望着,余晓晓心底只泛起一阵无奈而酸涩的柔软。 她试着以安慰的方式轻轻释放信息素。 ——甜香而浅淡的奶油味道安抚下,那双紧皱的眉头果然慢慢地松下来了。愁绪逐渐散去。 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余晓晓想叹气。 她丝毫不怀疑,对方身体上此次的新伤,多半也是有意为之。可是、可是—— 无论怎样,也总会有别的办法吧?某种不会伤到她自己、不以自己的健康作为代价的办法…… 为什么总是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车子开到目的地、慢慢停靠好了,停车时的动静也仍没有唤醒向舒怀。她只是仍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倚靠在座位里,安静地熟睡着。 余晓晓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推开车门,自己往远些的空地走去。 她最终决定给易特助播个电话,试着问问对方对此是否知情。 而那边接的很快。 “晓晓,”易安宁的声音充满担忧,“怎么样?有没有联系到老板……” “嗯。”余晓晓答应,“她让我来找她。我们现在在一起,她睡着了。” “老板现在怎么样?” “……她不太好。”于是,余晓晓还是说出,“受了些轻伤,好在不是特别严重。可是,她精神状况好像不大好……易特助,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易安宁那头沉默了片刻,问出:“老板是让你去哪里找她?” 余晓晓报出那个地址。 “——也是。”而易安宁说,仿佛意料之中,“那就是了。” 余晓晓问:“……那是什么地方?” “向家。” 通话另一边这么说。 “……是老板的家。” 说完后,易安宁又交代了若干关于向舒怀精神状况的注意事项。 在她那里,两人本就是一对恋人,彼此之间还曾经结成标记,而老板如今肯让余晓晓去家附近找她,更说明她们的关系极为亲密。因此,她此番话虽然没有讲得极为详细,却仍是透露出了几分关于向舒怀心理疾病的信息。 “好。”而余晓晓听得心脏愈发揪紧,却只是应,“——我记住了。” “……好。”易安宁那边于是说,“舒怀就交给你了。真的、真的多谢你。” 她语气里是郑重的、沉沉的托付,含着某种余晓晓无法清晰辨明的情感。只是听声音,她便也能够想象到严谨的易特助站在自己面前,为了这个嘱托而向自己认真鞠躬的模样。 于是,她便也用力点了点头,应:“好。” 这通电话大概打了十几分钟。 回来后,余晓晓轻手轻脚地拉开对侧车门,只看到向舒怀还是她离开时的姿势,闭着眼睛睡得格外熟。她的睡颜宁静而脆弱,苍白的面容里几乎显露出一种罕有的幼稚。 ……毕竟是失眠那么严重的人。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 看她眼底下的乌青,肯定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了。余晓晓于是想,就别叫她了吧。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将熟睡中的人背起来,慢慢上楼。 向舒怀比她高些,却格外的轻,因此背起来也并不困难。温热柔软的躯体倚在脊背上,而余晓晓一步一步、尽可能将脚步放得平稳,只希望能让对方继续沉在安宁而香甜的睡梦当中。 她向前行走着,而轻缓的吐息洒在她颈间。 余晓晓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她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可她还没能来得及仔细去想,便听见背上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吟,大概是被这阵动静唤醒过来了。 初醒的向舒怀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想要余晓晓放开自己。 “不要动呀,大冰块。”于是,余晓晓小声叫她,“我在上楼梯呢。再睡一会儿?” 背上的人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余晓晓话里的含义。她于是便也不再挣扎了,只是默默搂紧余晓晓的脖颈,而脸颊信任地倚上了余晓晓的肩膀。 于是,一朵温热的柔软贴在了肩头。 ……好可爱。余晓晓想。那朵云在她心头慢慢涨满,开出小小的骨朵。 而向舒怀仍然被困倦所缠绕着。 在令人心生安稳的颠簸中,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抱着余晓晓的脖颈,只是本能地嗅嗅那让自己安心的、甜蜜的信息素味道,便又要闭上眼睛。 “那,向舒怀。” 趁着她还没真的坠入梦乡,余晓晓小声问。 “——我们就和好啦?” 半晌,她才听到背上的人呢喃回应。 “好啊。” 向舒怀的声音好像梦呓一样,又轻又倦,含着无比的安宁与信任。 “和好了……” * “——和好了。” 古蔚重复了一遍她口中的结论,漂亮而干脆的眉毛不可置信地高高挑起来了。 她盯着面前的余晓晓,开口:“余晓晓,你想说的就这些?” 而面前的圆眼睛小孩只是神情无辜地看着她,不明白有什么不对。 “嗯,”余晓晓点点头,“和好了。” 这是第二日,向舒怀居家办公,见对方状态不错,她于是出来采购家里缺乏的食材,顺便来赴古蔚第二次的约。 “——她是我朋友,我们现在和好啦,就这些啊。” 古蔚一阵头疼。 她用力揉了一会儿眉心,还是决定要在今天就把所有事情掰扯清楚。于是干掉面前的茶水,“啪”地撂下茶杯,直白地开口发问:“——你不喜欢她吗?” “我说的不是朋友,是恋人那种。我和小娴那样。” ——小娴,就是古蔚那个黏黏糊糊的小女朋友。 闻言,余晓晓一下子愣住了,几乎是下意识本能地回答:“我、我……可是,我喜欢的是悠悠姐……” “那你不喜欢人家,你亲人家干嘛?” 余晓晓嗫嚅:“对不起……” “……我是让你道歉的吗。”古蔚无语极了,“我问你亲人家干嘛,干嘛,余晓晓,你为什么亲她?” “我就是想……”余晓晓越说声音越小,耳朵也红了,“就是想,然后……” ……然后就亲了。 这行动力。古蔚简直想给她颁个章。她从前怎么没见自己这个笨蛋死党动作这么迅速呢。 “你想亲她。”古蔚结论说。 余晓晓脸红得更厉害了,慌忙四处打量了几圈,生怕别人听见:“你、你别说这么……这么直白……” 古蔚不管她。 “你们是朋友,你想亲她。”古蔚道,“我们也是朋友,你想亲我吗?” 她看到余晓晓表情停滞了两秒,思考片刻后,只露出一个皱巴巴的表情:“咿——” “行了,小鱼,”古蔚在桌子底下踹她一脚,“我还嫌弃你呢。我问你想不想亲。” “……我不想亲。” 古蔚说:“那,你说你喜欢从悠姐。” 余晓晓认认真真点点头:“对……” “那你想亲悠悠姐吗?” “我哪敢啊。”闻言,余晓晓连忙用力摇头,“不想不想不想,一点也不想,我能被悠悠姐敲到地里去……” “从来都不想?” 余晓晓点点头:“根本没想过。我肯定不想亲悠悠姐啊。” 她自顾自用力地点了一会儿头,才忽然发觉了不对。 余晓晓愣愣地,只是脑袋逐渐不动了,神情呆呆的:“……诶?” “诶???” 古蔚没忍住嗤地笑了。 “这不就完了吗。”她道,“——小鱼,你还想对那个朋友做什么?除了浅吻,是不是还有深吻、拥抱、牵手……这些,还有标记?” 这下,余晓晓的脸“腾”地彻底熟透了。 ……她想。 与向舒怀。每一样都想。可仅仅只是想一想这句话,就已经足够冒犯了。她不应该再继续往下想…… “所以呢,小鱼?” 她想与向舒怀做这些。也只想与向舒怀。 不,或许不做这些。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挨在一起,什么也不需要说,只有她们两个就够了,像是那个夜晚…… “——我、” 余晓晓答着,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脑海中纷纷而杂乱的无数思绪,都忽然被捋清了。如同巨河的浪涛“忽”地冲开了大坝,卷着无数的沙砾涌往大海。 ……她喜欢向舒怀啊。 她喃喃:“我喜欢她……” 古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行了,小鱼,”她说,“还行吧,还没笨到无可救药。” “可是、我,”余晓晓不明白,“……我怎么会不喜欢悠悠姐呢?” “我还想问你呢,”古蔚说,“小鱼,你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己喜欢悠悠姐啊?” 余晓晓眨了眨眼睛。 第68章 “我不知道……”她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阵,最终说,“你们好像都说我喜欢悠悠姐。而且悠悠姐那么好。所以……” 笨蛋。古蔚腹诽。 “行吧,我就知道。”她道,“那现在,你既然知道自己喜欢那个人了,小鱼,现在该做什么?” 她轻轻撩了撩长卷发,作出往日里最富有魅力的姿态,笑道:“要不要我传授点经验给你呀?” ……要交往吗? 可是…… “可是,她不喜欢我。”于是,余晓晓接着说出,“她也喜欢悠悠姐……” 古蔚被气笑了:“……你俩搁这玩对对碰呢。” 她好端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艳大姐姐,气得连家乡方言都飙出来了。余晓晓看着自己的死党,不觉打了个寒颤。依她的经验,要是这种时候再敢继续招惹古蔚,那大概就真的完蛋了。 “我,”她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但她确实喜欢悠悠姐……” ……人家都亲你了。古蔚想说,忍了忍没出口。 她这话要是说出来,余晓晓肯定要开始长篇大论什么“两清”、“还给我”、“可是她很难过”,古蔚都快背下来了。 “她以前喜欢从悠姐,现在不一定也喜欢。”于是,古蔚选择这样说,“就算现在还喜欢从悠姐,不代表未来永远都会一直喜欢悠悠姐。” 见对面的死党听得入神,古蔚就笑:“——即便她真的喜欢悠悠姐,你让她不喜欢,改成喜欢你,这不就完了?” 余晓晓一顿饭食不知味。她听得恍恍惚惚,古蔚那一番话浑浑噩噩地流进耳朵里,似乎听进去了,也似乎没有。 直到两人分开,在超市按照便签采购好了所有食物,一直将两个大塑料袋扔进了车后座,余晓晓才逐渐回过神来。 原来她不喜欢悠悠姐。 ……她喜欢的是向舒怀。 她喜欢向舒怀。 余晓晓退开些、关上车门,然后坐进驾驶位,望着面前的空地,这么愣愣地想着。 而那个大冰块喜欢的是悠悠姐。 可是,她想和大冰块在一起。而不是让大冰块和悠悠姐在一起。因此,她需要让向舒怀也喜欢自己…… 所以、所以—— 余晓晓恍然大悟地决定。 ——她要追求向舒怀。 就从现在开始。 第47章 ——要追求向舒怀。 可是,又该要怎么做呢? 余晓晓独自发愁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问问刚刚才分别的古蔚的经验。 “要看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嘛,你就多学学其中的优点,往好处表现。”而身经百战的艳丽alpha在通话另一头那么说,“不过,也不能一味迎合,还要散发自己独特的魅力。最重要的是不要太刻意,要让她自然而然地被你吸引。” 学习悠悠姐的优点。这个不算难。但是…… 余晓晓茫然地“啊”了一声:“……我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古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小鱼,又不是我和你谈恋爱,你问我有什么用。” 她说,“——你得看她喜欢你什么呀。” 还没来得及再问,通话就被挂断了。而余晓晓在“嘟、嘟”的声音里,有些困惑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向舒怀会喜欢她什么?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干脆暂时放下这件事,决定先把采购回来的杂货和食品先分门别类放好。 花花绿绿的零食丢进零食筐里,再摆在沙发旁边的架子里。纯净水塞进厨房。剩下的就是各式的肉和蔬菜…… 肉当然是冷冻格,看着塑料袋里留下的那一大包青菜叶子,余晓晓撇撇嘴,本打算将它们一股脑塞进冷藏柜里了事。可是在打开冰箱门、看着冰箱内的照灯亮起的瞬间,她却忽然福至心灵。 ——如果是悠悠姐,肯定会仔细地将青菜从塑料袋中取出来,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好、预备好下一次使用,而不是“之后再说”。 悠悠姐就是这样的,细致、耐心。是个和她很不一样的、成熟而温柔的大人。 向舒怀既然喜欢悠悠姐,是不是也更喜欢温柔的大人,而不是她这种幼稚鬼? ——那好吧。 那她就学一学好了。 于是余晓晓下定了决心。带着胸腔里涌起的壮志豪情,她将冰箱门重新安然合拢,只走到中岛前,仔细地整理起了自己所买好的蔬菜,分类按照新鲜程度依次排列好。有她不知道的,那就用手机搜一下再说。 就这么收拾起了无比凌乱的冰箱内部,余晓晓忙得无比投入,一时连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没听见。在将堆积已久的可乐一罐罐取出来、按照保质期从近到远排列时,她才忽然注意到厨房门前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大冰块!”余晓晓笑起来,“你忙完啦?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赵姨要晚上才来呢,我买了半成品三明治,或者我帮你热一下——” 此时,向舒怀只穿了一件属于她的超大号t恤,下摆摇摇晃晃地盖到大腿半截,神情仍有些茫然地望着余晓晓。 她人本就苍白,额头和一只手腕上都还盖着纱布,此时被衬在鲜艳的卡通t恤之中,只显得更加欠乏血色,神色里于是露出某种柔软和脆弱的痕迹来。 ——会穿余晓晓的衣服,是因为她的睡裙洗过了,在阳台晾着还没有干。 余晓晓不方便找她其他的衣物在哪里,又总不能把昏昏欲睡的人唤醒、就只为了问一件衣服的踪迹。 可是向舒怀昨天穿的是外出时的西装,衣襟上又尽是茶水与血迹的污渍,她知道对方本来就有点小洁癖,估计是无法容忍这么上床入睡的,就干脆找了自己的睡衣,哄着当时迷迷糊糊的向舒怀换上了。 这么一看——合适倒是还算合适,毕竟向舒怀比她要高,这件衣服余晓晓自己穿会盖到膝盖,对方却只到大腿。可大概是因为本就是宽松的款式,她穿来就更显得空荡纤细得过分。好像余晓晓只要呼吸更重一点,就会撞碎她一样。 余晓晓于是回想起昨夜背起她时那出乎意料的轻飘飘重量。还有将人搂在怀中时有些硌手的嶙峋骨骼。 不是不漂亮。可是她望着这样的向舒怀,却觉得心都要揪起来了。 ……瘦得令人心惊。 余晓晓于是暗暗地、再一次在心里坚定了那个计划。她要拉着向舒怀好好吃饭、认真锻炼身体,争取把对方的体重提到健康范围内。 而向舒怀只是踩着软绵绵的拖鞋,走过来。 她好像还没完全从繁重的工作当中抽离出来一样,忙得双眼无神,神情里也残留着些许茫然和困倦。余晓晓也不知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只看到对方走来了自己身边,而只是抬眸安静地望着自己。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可乐,试着问:“……要抱抱吗?” 而作为回应的是向舒怀靠近的身体。 她毫不客气地撞上来,将脸埋进了余晓晓肩膀的衣料里,手仍然牵着她的衣角,动作里未见有什么旖旎,只好像在搂自己心爱的大玩具似的。 余晓晓于是也轻轻搂上去,安慰地揽住了她单薄的脊背。 像只大猫一样。 被向舒怀在自己肩上蹭了又蹭时,余晓晓这样想。 大概是她们分开的那几天,向舒怀真的累到了,昨天又经历了一段极为艰难的时间。不然,她如此反常的表现也不会持续这样久。 昨天晚上那个拥抱里,余晓晓满心是担忧,几乎没有分出精力注意其他事。可如今静下来、再一次拥抱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丝浅淡的冷香气味。 ……向舒怀的信息素。 极淡,浅浅地萦绕在她的颈间与长发上,只有靠得非常非常近时才闻得到,如同透明而冰冷的烟雾,却烧得余晓晓的脸都快要热起来了。 余晓晓不敢乱动,只是慌慌忙别开了脸、想要躲开些。可视线中却撞进了一抹透明般的、惹眼的苍白。 ——这个姿势,向舒怀的脸埋进她的肩膀,而长发柔软地流溢着垂落,只恰好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脖颈,尽数毫无防备地袒露在余晓晓眼前。 她们靠得这样近,余晓晓甚至看得到她苍白后颈上细细的绒毛,还有腺体上那道发红的浅浅疤痕。 明明几乎没有什么颜色,只好像玻璃的工艺品一样,可却又显得无比艳丽而旖旎。仿佛在引诱着她低下头去、轻轻尝尝那片苍白肌肤的味道,然后在完美无暇的颈间刻下自己的印记…… 尽管余晓晓一下子扭开视线、闭上了眼睛,可是那副图景却仍好像还残存在视线里,久久不去。她站得面红耳赤,只想要将那些妄想从脑海里抹去。 终于停下幻想时,余晓晓仍也再也没法继续站着了,只怕自己再动什么糟糕的念头。 “向、”她试探着小声叫人,“向舒怀……” 向舒怀接口说:“……要付费?” 第69章 这么随口应了声,她很有些可惜地把自己从余晓晓的怀抱里拔起来,站远了一步望着余晓晓。她好像是充满了电似的,虽然浑身还卷着居家时特有的慵懒和困倦,黑眼睛却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 “不是呀……啊。”余晓晓眨眨眼睛,脑海中突然撞进一个念头,“那个——这样,一个愿望。大冰块,你要满足我一个愿望,怎么样?” ——愿望具体的用途,余晓晓还没想好。 不过,她既然要追求向舒怀,之后肯定要约对方出去玩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了。 而向舒怀怔了怔,答道:“……好啊。” 她只是简单出来放个风、顺便找点东西来吃。吃了大半块余晓晓倾情推荐的鸡蛋三明治之后,便又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卧室,继续埋头工作起来。 余晓晓留在厨房,继续收拾整理了一大半的冰箱,顺便把被她挑出来的熟鸡蛋吃掉。 ……之所以把三明治里头切好的鸡蛋片拿出来,是因为向舒怀不爱吃鸡蛋的味道。当时刚听到时,余晓晓有些茫然地要把手里的鸡蛋三明治放回去,换一个培根或者金枪鱼的给她,被向舒怀一口拒绝了。 “……不要。”她那么说,黑眼睛里几乎有点委屈,“我就是想吃这个。” 她都这么说了,余晓晓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帮对方一起把鸡蛋三明治里的鸡蛋全都挑出来、放到一旁的小碟里了。 ……那个大冰块。余晓晓腹诽,鸡蛋也不吃,每回一起吃饭时又都不怎么吃肉,像兔子一样盯着几片草叶嚼,怪不得总是生病。 ——纠正向舒怀的饮食习惯迫在眉睫。 大概是向舒怀身上的工作狂气质实在太浓厚了,余晓晓原本是想稍稍偷懒一天的,可最终还是被她所感染、在休息日打开了工作电脑。 她在客厅一角忙拂晓的新品宣传策划,向舒怀则在卧室里忙着自己公司的事。中途出来倒水时,向舒怀还正好撞见了余晓晓给同事打电话沟通。 “……嗯,可以,小向。” 余晓晓点着头,注意到她出来时,还抬眸扬起了一个很单纯的灿烂笑容。 她说着,“嗯,没问题,这部分你看着办就行。平台这边……” 向舒怀站在那里,脚步停驻了片刻,很快便回了房间。 * 白天里一切都好,直到晚上时,余晓晓独自躺在自己的卧室里,翻了个身,才忽然又感到一丝不安。 她想起那个大冰块眼底的青黑色。还有对方身上浓重的疲惫。 昨天晚上,在终于感到安全之后,她又睡得那么安稳,像是孩子一样…… ……如果说觉得向舒怀没了自己就睡不好,恐怕就太过于傲慢了。可余晓晓就是无法压下心底的担忧。她知道大冰块的睡眠状况一直不好,也撞见过对方噩梦过后的模样,而向舒怀现在的精神状况又算不上多好……万一那些梦魇又找上门来呢? 她越想越在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干脆翻身下了床。 她就是看看。只看一眼。 假如向舒怀没什么事,她就回去。这样就行了。 而次卧的门紧闭着,缝隙里向外渗着昏黄的灯光,而门板上贴着一个小小的彩色便签纸,上面写着九月二十。 余晓晓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上面写的原来是现在的日期。 ……是她之前与向舒怀那个约定。 那时候她们关系还很差呢,向舒怀也冷得像冰一样,如今想起来,感觉已经有好久好久了。 明明两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那个大冰块昨天夜里才重新搬回来,可偏偏却还认真地继续着这个约定。 真可爱。余晓晓想着,心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柔软。 总是在这些细节的地方露出一点格外的可爱来,自己却又毫无自觉。如果不是接触久了,她怎么会发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才小向总原来有这么可爱呢? 她于是伸出手,轻轻将那张便签撕下来折好,安稳地放入了睡衣口袋里。 余晓晓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迟迟没有听到一丝响动,心想对方大概是已经睡着了,便还是决定离开。可是在抬起脚步的同时,却忽然听到室内传来“嘭”的一声重响。 ……是什么摔在地上了? 眨眼间,各式各样的担忧迅速地在心底过了个遍,余晓晓忧虑地试着开口叫人:“向舒怀……?” 里头静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来回应,声音很轻,略有些低哑,带着并不平缓的轻喘,有些意外似的:“……诶?” “我可以进来吗?” 静了一会儿后,房门内传来轻声:“好……” 于是余晓晓小心地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状况,比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摔在地上的只是个闹钟,而向舒怀则还坐在床上,蜷缩在夜灯的光圈里,似乎是刚刚惊醒一般,她黑眼睛里水蒙蒙的,指尖发抖、神情里残存着些许惊惶。 ……又是那些缠绕不去的噩梦吗? 意识到余晓晓的视线,她很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手,将打颤的指尖藏进了被子里。 “——没事,没关系。”余晓晓于是开口。 她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地上的小闹钟捡起来,对向舒怀笑起来,“真的,你看它好好的呢,一点也没坏。不信我让它叫给你听?” 在那略有些不安的注视下,余晓晓轻轻拍了一下手里的闹钟。 “叮——”一声脆响,回荡在昏暗的卧室里。 “你看?”她仰起脸,对向舒怀笑,“可结实了。” 向舒怀安静地点了点头。 她仰脸注视着余晓晓,好像是要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双黑眼睛里交杂着各种复杂的神情,一时看不清晰,只如同泛起涟漪的静谧深潭,而破碎的月光被搅进其中,碎片似的光亮照进泛起的波纹里,显得几乎有些挣扎。 余晓晓大概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不过,她想了想,却只是鼓励地问:“怎么啦,大冰块,你要说什么?” “……我、” 向舒怀有些不安,几番将话咽了回去,最终还是轻声难得坦诚地问出: “……可以留下吗?” “当然啦。”余晓晓就笑,“我陪着你呀。向舒怀,还要充电吗?” 向舒怀抿着唇,小小地点了点头。 于是余晓晓坐到床边,然后抬起手,任由向舒怀紧绷的身体轻轻靠过来。 ——她们完成了那半个拥抱。 余晓晓一只手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空出的另一只手则悄悄找到了向舒怀的手,然后轻轻地握住。 好冰。她还在对方腕上摸到了纱布的质感。一圈缠绕在腕部最纤细的位置。 那个位置,实在是…… 向舒怀她,有时会伤害自己吗?此时摸到,余晓晓脑海中也不免浮起这样的担忧。 单单只是想起这种可能,就让她胸腔里酸涩的湖泊愈发满溢。 到底是什么呢? 余晓晓想要了解。 是什么样的悲伤、什么样的恐惧,会让她怕到伤害自己、被困在每夜每夜无尽的梦魇中无从脱身…… 然而,她只是轻轻握着向舒怀的手指,慢慢交换两人的体温、让那只纤弱苍白的手逐渐能够暖和起来。随后,她捏了捏柔软的指腹,偏了偏头,安慰而确信地笑起来。 “没事啦,向舒怀。”余晓晓这么说,“我在。我陪着你呢。” “——已经全都没事了。” * 这个晚上,她们拥抱了好一会儿,在柔软的拥抱中,向舒怀破碎的呼吸越来越平缓下去,身体也不再发抖了。 而那些噩梦毕竟是格外耗费精力的事。得到了安抚后,向舒怀躺回床铺里,揪着她的一只衣角不久,也蜷缩着慢慢睡着了。 等她彻底睡着后,余晓晓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按说,夜里折腾到这么晚,又是休息日,她本应该拖着迟迟不起床的。可余晓晓却特地定好了手机闹钟,起了个大早。 她是要开展自己追求计划的第一步。 ——做早餐! 一顿丰盛而美味的早餐,既可以展现悠悠姐一样的温柔成熟魅力,又可以给向舒怀补充营养。一举两得。 这是余晓晓昨天晚上查了网上许许多多恋爱攻略、叼着笔头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的第一步行动策略。 网路上那些东西,好多都不大靠谱。像是什么“想要追女朋友,你应该这样做(附视频教程)”“甜言蜜语告白语录”“追女朋友最好的一百件礼物!女朋友看过都哭了”,就算余晓晓再怎么毫无经验,看着也觉得莫名其妙。 她试着去问古蔚,但是毫无助益。 【你确定要我的经验?小鱼?】 古蔚这么发。哪怕隔着屏幕,余晓晓也想象得到她意有所指的奇怪笑容。 第70章 【可以是可以,但对你这种……会不会太刺激了一点?你确定自己可以吗?】 望到那一行字时,在任何相关的浮想能够出现在脑海之前,余晓晓“啪”地把手机扣了过去。 ……想也知道,肯定是什么成人内容!! 她、她连告白都没有,怎么能…… 对于恋爱,余晓晓脑海中有一整套完备的想象。追求阶段三个阶段,然后告白。交往之后,按顺序先是牵手、拥抱、轻吻,然后才是深吻……还有很后面很后面才会发生的成人内容。 这么计划时,余晓晓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与那个大冰块亲过嘴巴了,拥抱也有好几次。 ……总之,先做早餐。 余晓晓虽然不完全是厨房杀手,可要说多么精湛的厨艺,却实在也是没有的。她最多就是蒸个米饭、做个西红柿炒鸡蛋,或者拿面包机叮几片面包,更多的再也没有了。但偏偏她最后确定的是一份与自己水平并不适配的菜谱。 果昔最简单,但榨汁机的声音太大,不适合在向舒怀还没起来的时候用。煮玉米也很方便,剩下的就是最有挑战性的——煎培根,还有土豆蛋饼。 蛋饼里切了胡萝卜和午餐肉丁,放的是蛋白,大概是尝不出鸡蛋味道的。毕竟是早餐,又不能按着平素里就不太吃肉的向舒怀吃肉,她想试试能不能用这种方式给对方补充蛋白质。 可是想得很好,做起来却实在并不容易,余晓晓第一次上手独自煎东西,煎糊了块十片、嘴巴里被半成品塞得满满当当时,才终于煎出来了一片金黄色、滋滋冒油的完美培根。 ……可是这么看上去,好像油太大了。 她有些郁闷地将培根盛出来,将盘子推到一边,心想,那个大冰块恐怕不会爱吃。 蛋饼材料复杂,煎起来就更难。别说追求色香味了,她做出来要么是糊了、要么是不熟,再要么就是一边糊得焦黑,另一边还夹生。尽管余晓晓在准备原材料时备了四人份的,也才堪堪煎出了她们两人差不多够吃的分量。 这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弄出可以吃也堪堪算得上美观的食物,也刚好到了向舒怀醒来的时候。 ——看来那个大冰块睡得不错。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余晓晓这么想。她忙着加热冷掉的煎培根,顺手将水果和酸奶塞进榨汁机里。 而厨房传来的陌生香味,果然让向舒怀往这里看来。 她头发还有些蓬乱,尽管已经洗漱完毕,却仍是没完全醒过来的样子。看到居然是余晓晓在那里准备早餐,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诶……?” “大冰块!”余晓晓于是很兴奋地摇摇手,“我做了早餐!要不要尝尝?” 向舒怀点了点头。 她走过来,手试着伸向切好的、淡淡金黄色的漂亮蛋饼,见状,余晓晓就笑起来。 “玉米还是热的呢,趁热吃?”她道,“这个饼我第一次做!我刚刚尝了一下,觉得还挺好吃的——怎么样怎么样?” 迎着她亮晶晶的目光,向舒怀于是尝了一口,点点头。 “嗯。”她似乎也被余晓晓的笑意感染,也微笑起来,“很好吃,余晓晓。” 被夸了,余晓晓神色里的笑意就愈发灿烂。 “厉害吧,”她得意洋洋地有点翘尾巴,明明是决定了要表现得稳重成熟,却还是忍不住这么炫耀起来,“还有奶昔呢!你坐在这边等我一下哦。” 向舒怀便点点头,在餐桌前坐下。 “我做的还不错吧!” 而余晓晓兴高采烈地继续道。 “是不是像悠悠姐一样?悠悠姐平时的早餐,应该也是这些吧?我觉得我的厨艺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她来吃的话,也会觉得——” 说着,她按下榨汁机的搅拌按钮。 而不一会儿,向舒怀那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搅拌机的声音实在太吵,余晓晓一时没有听清。 她停下机器,睁大了眼睛问:“——什么?” “——我是说,姐姐今天的确没有行程。” 向舒怀重复道。 “如果要约她的话,比起早餐,午餐或者晚餐可能会更合适……啊,也不一定。”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扯到了悠悠姐的行程,余晓晓站在那里,有些愣住了。 她望着向舒怀,只莫名觉得对方神情里刚刚的浅浅笑意已经消散不见了,重新变回了那张完美的冷淡面具。 余晓晓茫然地开口:“……什么?” “不过,她喜欢徽菜一类,对厨艺要求比较高,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做。” 向舒怀只是继续道:“我今天要去公司一趟,晚上可以不回来,在公司睡一晚就好。不必担心我会打扰你们。余晓晓,这两天谢谢你,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为什……” “既然菜还有用,那我就不浪费了。”说着,向舒怀站起身,礼貌性地笑了笑,“我尝过了,确实很好吃。姐姐很喜欢胡萝卜,她会开心的。” 她说着,就要离开,“——这块蛋饼我刚刚碰过,我就拿走了,我没有碰其他的。” “等、等一下,大冰块,”余晓晓放下手里的东西,慌忙想去拉她,“别——” 而向舒怀站停了脚步,迎着她的目光,只是补充说:“……啊、如果觉得脏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丢掉其余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 向舒怀神情平静,飞快地接道,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了她一小会儿,最终只是很轻地笑了笑。 “总之,谢谢你让我尝,余晓晓。” 她没再说别的话,只是带着那块自己动过的蛋饼离开,很快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只留余晓晓独自站在厨房里,一头雾水。 像悠悠姐那样做早餐,表现得如同成熟的大人一样,让向舒怀体会到自己细心温柔的魅力。她的追求计划的第一步。 ……可是,向舒怀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 余晓晓茫然地望着合拢的门的方向,然后想起那双亘着莫名情绪的、安静的黑眼睛。 她做错什么了吗? 第48章 向氏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视线审过方案中一行行文字,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跳动着,敲下自己的订正意见。 在她的办公桌角,堆着几个打包好的饭盒——是助理帮她带的早餐,到现在还没有动过,此时已稍有些冷掉了,方糕软塌塌地陷在盒中、青菜皱缩着,而盖壁上挂着些许水珠,已完全失去了原本新鲜出炉的丰盛模样,只显得有些狼狈。 向舒怀眉头微蹙,盯着策划案最后一行字许久,最终打出了“准许通过”几个字,干脆地敲下回车。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推开面前的键盘,倚进柔软的办公椅中。 随后,向舒怀的视线便落在那份打包的早餐上。 没什么胃口。但出于健康上的考虑,她还是伸出手,将早餐盒拉到自己面前,一份份打开。 盒盖被掀开,涌起的食物味道让向舒怀本能地有些反胃。 ……已经冷掉的食堂早餐的味道,比起今天晨时那份刚出炉的金黄色蛋饼来说,当然是远远不及的。 没想到余晓晓第一次上手做饭,就能做得那么好。 将冷透了的粗砺方糕用力咽进喉咙里时,向舒怀这样想到。 ……也是,毕竟是要做给她的悠悠姐的。 怪不得会那么认真。 就连烧坏了报废掉的蛋饼,都摇摇欲坠地堆了一个小盘子,最后才得到桌上那一份完美无缺的作品。 向舒怀牵起嘴角,很有些嘲弄地对自己笑了笑。 余晓晓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在费尽了力气、终于为自己喜欢的姐姐做好了一份完美而丰盛的早餐之后,兴致高涨地顺口招呼住在一起的室友来尝尝罢了。 至于……她,只是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落空,摔得太难堪,就莫名其妙地向余晓晓生了气。这是她的错。 还有,明明已经决定了要与余晓晓断开,却因为对方一个天真而担忧的电话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决心。甚至还向对方要求拥抱…… ……怎么会这么愚蠢呢? 向舒怀闭了闭眼睛,按捺下胸腔里异样的酸涩感,不再想了。 她正勉强自己往下咽着早餐,便听到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是易安宁。于是向舒怀抬起头:“请进。” 易安宁进来,视线一下子落在她面前那份早餐上,随后便就注意到向舒怀苍白的脸色,眉毛十分不赞成地皱起来了。 “老板。”她开口,“都凉透了。我帮您加热一下——” 向舒怀摇摇头,放下筷子:“先说事吧。” ——她知道,易安宁来此并非是为了向氏的事。而是因为向舒怀自己的互联网公司。她们做研发原本就烧钱,为了收购向氏被中小散户抛售的大笔股份又花了不少钱,一时可动用的资金着实不多。而如今向舒怀却又点头同意了一笔众人全不看好的投资。 第71章 底下的员工听不到风声,可几个董事却都颇有微词。易安宁正是为此而来。 “……老板,”她于是还是开口,“那笔投资……” “没事的,安宁。”向舒怀轻声道,只是神情平静,“别忘了咱们是做什么起家的。” ——风投。 向家的惯例,会给排得上号的子女一笔成年基金,算是对她们的检验。大概是向舒怀高中时候自行剜去的果决行为引起了向弘山的注意,他大笔一挥,给自己这个出身低劣的omega私生女儿拨出了惯例两倍的资金。 拿着那一千万,十九岁的向舒怀带着自己的助手和学姐易安宁,在二级市场赚得盆满钵满。 赚够了启动资金,向舒怀毫不犹豫,又在当时互联网还不甚发达的环境里、顶着所有知情人不赞成的目光,将资金尽数投进了自己还只有雏形的互联网公司当中,只有五个人的小公司走到现在,成为上万人的互联网龙头。 ……易安宁是从最微末之时,就一直和向舒怀在一起的。也曾见到过分明深受精神状况与腺体问题困扰的向舒怀如同疯狂的赌徒一般,将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掷于赌桌之上。 ——唯独不同于那些赌红了眼的赌鬼的是,她从来都没有输过。 从心底,易安宁对自己这位年少的老板怀着几乎盲目的信任。想起这些过往的事,她再对这个决策再怎么不赞同,一时也犹豫了。 易安宁为难地开口:“老板……” “没关系,安宁,我已经决定了。”向舒怀说,“还有,你看看这份方案。让二组订正一下,写份法律风险报告出来,我下周要。” “是。”易安宁点点头记下,“我知道了。” 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人劝动,易安宁只好作罢。她也没有其余的事,于是便照常汇报了前几日的工作,收拾好材料打算离开, “——学姐。” 然而在转身时,她忽然听到向舒怀的声音。 她用了这个称呼,更私人、也更亲密,只有当牵涉到的事情格外私人时,向舒怀才会动用的称呼。在办公时间,向舒怀通常不会这样叫她。 这反常的呼唤让易安宁一下子站停了脚:“老板?” “学姐。”而向舒怀道,“这段时间向氏的事太乱,我的精力也不好,今天见到你才想起来——这个月忙过去后,学姐,你暂时去事业部干一段时间,半年后公司在南方的分部开起来,你就去那里帮我坐镇,好不好?” 易安宁心里“突”了一下。 ……这是要升迁了。对于下属和同僚,向舒怀从来是言而有信的人,从总助到事业部总监,再到分部的总经理,无论是权职还是薪资,都足够令人心怀艳羡了。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繁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个来回,易安宁有些不安地开口:“可是,老板——” 而她的学妹却只是仰脸望着她,黑眼睛认真而安静,轻轻笑了笑。 “总不能一直让你做我的助理,学姐。”她道,“屈才了。” 易安宁一时无话。 最终,她只是点头应了声是,怀抱着满腹重重的思虑转身、准备离开。大概是心中实在繁乱,第一次转身欲走时还落下了一份文件在办公桌上。 “——学姐,”向舒怀在身后提醒她,“文件。你忘记带走了。” 见自己的特助重新抱起文件、很快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向舒怀才重新拾起筷子,将压在心头的那声叹息轻轻地叹出来了。 “……唉。” 然后,对着一桌彻底冷透了的餐点,向舒怀伸手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疼的胃部。 ……说了这么多,现在更吃不下什么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吃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随后便是第二下。 不知道又是有什么事。向舒怀疲惫地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机拿过来了。 她按亮屏幕一看,发信人的备注是【拂晓α2余晓晓5.6art】。 ……余晓晓? 那个小孩现在不是在和姐姐约会吗?做什么给她发消息…… 向舒怀想,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打扰了约会,要她救急? 越想,向舒怀越觉得胃里面拧得难受。她用力按住抽痛的胃部,告诉自己——不管余晓晓有什么要她帮忙,她反正都不会去。 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她才点开了那两条消息。 其中的内容却出乎意料。 拂晓α2余晓晓5.6art:大冰块 拂晓α2余晓晓5.6art:大冰块,你生气了吗? ……什么? 向舒怀盯着那一行字半晌,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余晓晓为什么问? 于是,向舒怀敲回:【我没生气。】 刚发出去,向舒怀就有点后悔了。她回的实在不好——就连她自己看着那四个字,都觉得自己肯定是生气了。 果然,余晓晓也是那么想的。 拂晓α2余晓晓5.6art:可是你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拂晓α2余晓晓5.6art:你现在吃早饭了吗?好晚了 那饭又不是给她做的。向舒怀看就知道,两人份,余晓晓今天又要约姐姐,没她什么事。难道余晓晓想要她安然坐在那桌丰盛的早餐旁边,找个小角落,然后给自己热一份速冻的半成品三明治? ……哪有这样的啊。 向舒怀几乎感到有点委屈了。 就余晓晓把她当作情敌,可是这也太—— 【没事,我吃过了。】她回,【不会打扰你们。】 拂晓α2余晓晓5.6art:? 拂晓α2余晓晓5.6art:什么呀 拂晓α2余晓晓5.6art:大冰块,我一直都没搞懂 拂晓α2余晓晓5.6art:你在说什么啊 拂晓α2余晓晓5.6art:打扰谁? ……一定要她说得明明白白、把自己嫉妒的丑态彻底袒露,那个天真又残忍的alpha女孩才肯罢休吗? 向舒怀闭了闭眼睛,还是敲出:【你今天下厨,不是要约姐姐吗】 那边很快跳出了回应。 【没有悠悠姐啊?我今天谁也没有约】 余晓晓只是这么说。 【——大冰块,我给你做的呀】 ……诶? 向舒怀望着那一行字,有些怔住了。 她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的确没有看花眼。还是无法全然相信。 可是、那时候,余晓晓明明说—— 她还在手机这一头愣着,而余晓晓那边似乎是嫌发消息说不清楚,干脆拨了个电话过来。 向舒怀愣愣地接了,只听到通话里传来那个清澈又莽撞的、alpha女孩天真的声音。 “——大冰块?” 向舒怀怔怔地“嗯”了一声。 “我是给你做的呀。”余晓晓说,声音里有点委屈似的,“你都没吃就走了!我准备了好久呢,土豆饼也煎了好多好多,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可、可是。”向舒怀嗫嚅,“你那时候不是说、要让姐姐过来吗……” “——我是说,我的手艺比起悠悠姐也差不多。不是说要邀请悠悠姐过来呀。” ……啊。 她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会错了意、闹了个大乌龙。 ——向舒怀的脸“腾”地红了。 通话另一头的余晓晓对此毫无知觉。 “哎呀,大冰块。”她只是说,“就是这么点事嘛——” 向舒怀咬了咬嘴唇,羞得脱口而出:“……你、你不是那么说的吗!” “我也没说什么呀。”余晓晓认真争辩,“下回有这种事,你就问问我嘛,大冰块。” 听着她的声音,再又想起自己当时在余晓晓面前那些酸兮兮的话,向舒怀的脸便烧得更厉害了。 她用力握着手机,只觉得耳尖发烫,羞得连眼眶都要红了。 “嗯?向舒怀,好不好?下次不要再自己走掉啦——” 一阵酸涩的委屈上涌,向舒怀鼓起了脸,恼羞成怒:“本来就是你说的……” 听她声音里真的气得恼了,如果是当面讲话估计已经抬起手捶了自己好几下,余晓晓再不敢乱逗了,连忙干脆认错道歉。 “是我说的,我错了,大冰块。我下次肯定不乱说。” 她认了输,很快又问,“那,大冰块,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此时,向舒怀已拿起了一旁冷冰冰的水杯、贴在自己脸颊上物理降温。 闻言,她小小地点点头,尽可能平常地发出一声:“……嗯。” “嘿嘿,那就好。”余晓晓就笑起来,“没事啦,向舒怀,等我明天继续做给你吃!以后也是。” ……明天。还有以后。 向舒怀听着,突然好想问。 为什么? 她想要问余晓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对我这种人? 而通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忽然想起来:“对了,大冰块,你晚上也不要在公司睡嘛。你回来吧,好不好?” 第72章 她的声音那么无忧无虑,天真而赤诚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上的事。小太阳的光芒灿烂得让向舒怀几乎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她听着余晓晓的声音,几乎要将自己全部的忧虑和自卑都忘记了。 于是,向舒怀怔怔地坐在通话这一头,轻声应了: “……好。” * 通话被挂断,余晓晓抬起头,神色里已挂满了兴高采烈的灿烂笑意。 那个大冰块不生她的气了,而且晚上还会回家来。 ——就是嘛。她本来就觉得对方生气得没有道理。 要是没有发消息问问、没有解释清楚的话,向舒怀肯定又要跑掉了,说不定还要像是之前一样躲起来,叫她怎么也找不到。 ……真的就是那只小流浪嘛。 那只白色的、毛发长长的漂亮小猫也是这样的,有时候余晓晓惹了它不高兴,它就跑到余晓晓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过几天才会突然出现在她们总是一起玩的地方,然后拿额头蹭蹭余晓晓的手,就当作是和好。 当然啦,余晓晓每次都要准备个肉罐头给它,作为和好的礼物。 余晓晓回想着,忽然恍悟。 ——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也该给向舒怀准备什么礼物才好? 余晓晓从来都是行动派,看手上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她干脆一把推开了面前文件,点开购物网站,仔仔细细地思索起可以买什么来。 游戏?可是大冰块有点游戏苦手,虽然自己带着她打肯定也很有意思,可她实在太忙了,估计根本没有时间打,相当于是只给自己买的。 香水?向舒怀似乎不大喜欢乱七八糟的味道,而、而且,余晓晓想着,脸颊有些发烫。她自己的味道就那么好闻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其余的香调…… 化妆品?但是向舒怀平时都不化妆的,偶尔上妆也是因为脸色特别差劲……余晓晓才不想买那种东西给她。 向舒怀平日里会用什么呢? 余晓晓皱着眉,冥思苦想了好久。也只想到对方平日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常用的无非是办公椅、电脑、护眼灯等等,或许还有颈枕和暖手宝一类的东西,虽然实用,可是真的很没劲…… 还是健身用的物品?倒是可以弄一台跑步机在家里,或者给向舒怀买个小哑铃,刚好她刚刚还在购物平台首页看到了一个小猫形状的哑铃,一端哑铃头上坠着两只傻兮兮的小猫耳朵,超级可爱。 余晓晓想着,一时有些心痒痒。可是再怎么心痒,向舒怀也还分明还没有答应自己要一起健身,贸然买了回来闲置不说,对方说不定又要胡思乱想地不高兴。 比如,以为自己觉得她不好看…… 想到这种可能,又想起她们一起去泡温泉时对方对自己的身体格外介意的模样,余晓晓不觉打了个寒颤,庆幸自己避过了一个糟糕的错误答案。 ……可是,向舒怀喜欢什么呢? 她紧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忽然灵光一现。 ——毛绒玩具! 她们许久前在广场上大气球赢到的小狗玩具,向舒怀似乎特别钟情,还特地把它留在了办公桌上,不管那个歪歪扭扭的毛绒小狗和自己办公室的严谨氛围有多么格格不入。有时,余晓晓还见到午睡出来的她怀里抱着那只小狗…… 所以,向舒怀对毛绒玩具,应该是很喜欢的吧? 想起对方这几天抱着自己时候的样子,余晓晓干脆利落地下单了一只等身高的、超级超级大的抱抱熊,打算赠给向舒怀。 不过,熊玩具也要半周的时间才能到……她今天该送给向舒怀什么呢? 余晓晓一时没有主意了。 她实在黔驴技穷,一直到出去给自己冲咖啡时,也都发愁地皱着眉头,很有些可怜兮兮的沮丧模样。 茶水间有几个同事在。大概是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容洋溢、精力十足的小上司耷拉着眉眼的样子太过少见,有个她们项目组的姑娘凑过来跟她搭话:“怎么啦,小余总监,今天怎么愁兮兮的?” 余晓晓一抬眼知道是熟人,干脆放下了手里的马克杯,认认真真地打算取经。 “啊,就是,我有个……”余晓晓本想说“朋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个样子,“……有个喜欢的人。我在追求她。” 意识到向舒怀已经从她的朋友成为了她喜欢的人,让余晓晓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也逐渐有些发烫。 而一听她说“我有喜欢的人”,茶水间里几个人都精神了,连路过的向青都停下了脚步,也往里头凑了一耳朵。毕竟比起枯燥的工作来说,肯定还是八卦更有意思,何况还是自家上司的八卦。 被这么一看,余晓晓脸红得更厉害了:“她之前有点生气,我想送她礼物……但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香水怎么样?”有个姑娘提议。 见余晓晓摇摇头,她旁边的人很快有了主意,“那首饰呢?” “首饰不错哎,”有人说,“定制一件特别的戒指或者耳环,都蛮好的。” “会不会太隆重了?不是还在追求阶段嘛。” “也是,说不定会让人有负担……”闻言,提议的姑娘也点点头,“那——不那么贵重的,买花怎么样?” “虽然不特别,但至少也不会出错嘛。还可以买些寓意特殊的、适合对方的花,道歉再合适不过了。” 几个同事都达成了一致,余晓晓听着也觉得不错,认认真真地道了谢,用力点点头。 ——于是,在下班后,她便来到了同事介绍的那家花店。 “客人想要什么风格的花?”店主人在繁茂的枝叶后招呼,“要送给谁啊。” “送给喜欢的人。”余晓晓说。 这一次再说起来,她就已经有些顺口了,想起自己喜欢向舒怀,让余晓晓唇角不自觉地噙起了几分甜蜜的笑意来,“我在追求她。我想要送花给她。” “那看看玫瑰花吗?” “先不了。”余晓晓答,“我还没有告白呢……先挑些别的看看。” ——适合向舒怀的花。 那个大冰块,适合什么花呢? 余晓晓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茂密的花叶之间,慢慢皱起了眉毛。 她其实一直都不觉得对方像是花——无论是生意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小向总,还是她身边猫咪一样的向舒怀。余晓晓总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脆弱和坚韧交织的矛盾感,还有不容忽视的自我。 尽管那么美,却不会有任何人把她当作是花朵、是美丽的装饰。她的灵魂远远比外表更要夺目无比。 这么犹豫地转了两圈,余晓晓忽然有了主意。 她最先选出了一支漂亮的向日葵,递给店主,请她帮自己扎起。 由这一支开得无比灿烂的向日葵作为主花,搭配黄橙色的繁盛非洲菊、金辉玫瑰、香槟色洋桔梗和麦秆菊,用浅米白色的包装扎起,满满地抱在怀中。一大捧亮丽的橙色与金黄色仿佛注满了阳光,跃动般撞进眼里,馥郁而鲜活地填满了视线。 在来的路上,她其实有在网上搜过许多攻略。那种……满冰箱的花,虽然有点浮夸,但余晓晓其实觉得很浪漫。只是她们毕竟没有到那个阶段,等到告白之后,她也想送给向舒怀试试。 至于现在选好的花—— 虽然与表白远远搭不上边,却是让人只要一看到就能够开心起来的颜色。 她总觉得那个大冰块每天都板着脸,压力又大,不大开心的模样。 ——有了这束花,向舒怀会不会开心一点? 这样想着,余晓晓在柜台旁一笔一划地写好卡片,将卡片装饰进花束里,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大花捧往家里赶去,只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花送给喜欢的人。 看到这捧花的时候,向舒怀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余晓晓忍不住快乐地幻想起来。 “向舒怀!” 她忐忑地在门前站停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单手有些艰难地扭开门。 “我回来啦——” 第49章 “大冰块!”余晓晓探头探脑地叫着,飞快换好鞋子,“我回来啦——” 一时没听到回应,她心里打了个突。 ……那、那个大冰块不会没回来吧?难道是还在生她的气? 还没来得及沮丧,alpha女孩下一秒便注意到了正拉着门的厨房里的声响。那里头似乎正开着吸油烟机,还杂着煎炸的声响,十分嘈杂。有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忙碌。 她没走呀。 这么想着,余晓晓小小松了口气,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在厨房门玻璃上轻轻叩了两下,拉开了门:“——大冰块!” 见到厨房里景象的瞬间,她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 ——灶台边,向舒怀正戴着隔热手套,正试图端起灶上一口汤锅。 可是她力气实在不大,那个锅子又本就格外地沉,装满两人份的汤时更是晃晃悠悠的,让人止不住地担心一锅煮沸的汤会翻到在她身上。 第73章 此时,向舒怀又因为关注旁边的煎锅而分了心,细瘦单薄手臂颤了颤,很有些狼狈地将锅子歪歪扭扭放回了灶上。 “喀”的一声轻响,热汤溅出些许,落在她的手臂上。 向舒怀“啊”了一声,下意识缩回被烫到的手。见一次不成,她揉了揉被烫到的位置,就又要再试。 “……向舒怀!”见状,余晓晓忙忙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一旁,赶过去,“那个我来弄吧。” 向舒怀好像还专注在烹饪这件事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只有些茫然地回过头:“诶?” ——余晓晓立刻则从她手中接过隔热手套,稳稳当当地将端起汤锅。 她将锅子搁在桌面的隔热垫上,凑到向舒怀身边:“大冰块——” 而被她叫到的人此时已经又忙了起来,正在将平底煎锅中的炸肉饼翻面,闻声淡淡投来一眼:“还有十几分钟就开饭了。帮我把砂锅盖上,出去等着就好。” 余晓晓乖乖点点头,去把桌子上的砂锅盖好了,又很快蹭过来。 “——向舒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油煎的劈里啪啦声音里,她似乎听到向舒怀小小地叹了口气。 她抬起眉眼:“什么事?” “我想在这里待着嘛。”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我能不能帮你?给你打打下手?” “……都快做完了,没什么好帮的。” 向舒怀手上给肉饼翻着面,又看余晓晓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眼睛亮晶晶的,只是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简直和在厨房打转、等待开饭的小狗一模一样,一时有些好笑。 于是,她干脆将快要出锅的炸肉饼乘出来一个,垫着厨房纸塞进小孩手里。 “别晃了。”向舒怀道,“你去后面坐着等。” 余晓晓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抱着小小的炸肉饼,被打发着坐进了餐桌前。 刚出锅的肉饼热气腾腾,散发着无比浓郁而纯正的肉香气,色泽金黄,还烫得有些拿不住,余晓晓只能捏着厨房纸的几个角,却忍不住在边缘咬下一口。 ——金黄色的酥脆外壳被咬开,露出里头细嫩鲜香的白肉来,新鲜的汁液微微渗出,炸物的焦酥和肉类的咸香在口腔当中蔓延。 “嘶……”余晓晓烫得直吸凉气,忍着烫囫囵将口中的美味吞下去,声音模糊,“呜噜呜噜大冰块,好吃——” 向舒怀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笑了。 “没人和你抢。”她道,声音轻松,“慢点。” 余晓晓乖乖巧巧点点头,飞速干掉了手里的肉饼,经过这么一段插曲,她几乎已把厨房门外的花束忘了个干净。 坐在桌边,余晓晓不禁看看那从气孔向外袅袅冒着热气的汤,再看看腰间空空荡荡地系着围裙、正将炸肉饼一个个乘进盘中的向舒怀。 这么看着,她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了。 ……向舒怀那样的人,怎么会站在那里呢? 无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向总,还是自己身边软绵绵的猫咪,余晓晓就是有这种感觉——那双指节分明、修长而细瘦的苍白的手,不是应该干活的手。尤其不是该为别人下厨的。 “……大冰块,”她这么想着,开了口,“你平时也会自己下厨吗?” 她得到一个惜字如金的回应:“嗯。” “为什么呀?”余晓晓毫不气馁,“可以叫阿姨嘛。” 向舒怀道:“……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哦……” 闻言,余晓晓慢吞吞地点着头,脑海里灵光一现,动作便忽然顿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向舒怀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却愿意和自己回家、为自己下厨。这说明、说明—— 想到这里,余晓晓一下子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凑到人身边。 “大冰块,大冰块,”她指指自己,“那我呢?我呢?” 向舒怀困惑地转过脸来,只看到她圆眼睛里亮晶晶的,又是得意、又是忐忑,只是无比期待地望着自己。 她一时困惑:“……什么?” “你说你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呀。” 余晓晓就说,“——那我呢?我是外人吗?” 她虽然是在问着,却分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似的,只是想听向舒怀亲口说出来。身后那条几乎实质化了的小狗尾巴兴高采烈地甩着,紧张又得意洋洋,好像快要起飞了。 ——就用着那样天真又快乐的期待神情,她望着向舒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那句她脱口而出的真心话。 向舒怀耳尖一下子红透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别开脸:“……我还有菜没炒完。” “——向舒怀!” 小狗狗缠上来,乘胜追击。 “告诉我嘛,向舒怀,你喜欢我在家里吗?” “不要不理我嘛,好不好,向舒怀——” 向舒怀被缠得愈发羞恼,咬着嘴唇,抬起手捶她一下:“……余晓晓!” 余晓晓被捶得“哎呀”一声,仍然无辜而不解地歪歪头:“怎么啦。” “你、你明明知道了……!” 向舒怀耳尖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别问我了……” 见状,余晓晓就也不再逗她了,只是站在原地有点傻兮兮地、开心地笑起来。 “大冰块,”她非常快乐地说,“我也喜欢你在家里!” ……这个笨蛋。 向舒怀被说得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偏偏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终,她只能恼羞成怒地端起那一盘炸肉饼,直愣愣地塞进余晓晓怀里。 “端回去。”向舒怀硬邦邦地说,“酱料都在桌上,自己挤。” “喔——”余晓晓就开开心心地应,一点没听出来她在冲自己闹脾气,“好哦。那大冰块,你喜欢什么酱?黑胡椒?沙拉?还是我在旁边先挤一点到时候我们蘸着吃——啊,要不我挤个图案试试!”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真的就在餐桌边搞起了自己的艺术创作,一边认认真真地拿餐叉蘸着黑胡椒酱描绘细节,一边还不忘继续跟她讲话。 “大冰块,”alpha女孩认认真真说,“以后我来下厨怎么样?” “我知道的。我做的不好,可能不合你口味。”向舒怀就答,声音很平静,“今天先随便吃一些。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叫赵姨来,我很快就用完厨房了,这些菜我会收拾的。” 余晓晓一下子抬起了头。 “——哎呀,不是!什么呀,向舒怀,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有弦外之音惹到了敏感的猫咪,慌慌忙忙放下了手里的餐具,连忙往外秃噜,“真不是!我是说、是说我看你下厨总觉得心里很怪,而且你工作那么忙,我又不加班,肯定要比你清闲一点嘛,以后咱们两个在家里吃饭就由我来下厨,好不好?” 向舒怀说:“你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家常菜又不难,我学的可快了!”余晓晓振振有词,“而且早餐就是我现学现卖的嘛,你看我的土豆饼煎得多好,颜色也漂亮。” “——我还煎了培根呢,打的奶昔现在还在冰箱里,我做的是我们两个人份的,自己又吃不了……哇,大冰块,你都没吃就走了!” 一说起那顿早餐,alpha女孩俨然就又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开始不断控诉。 顶着小狗嗷呜嗷呜的控诉声音,向舒怀多少也有点心虚,只是收回目光,不吭声了。看火候差不多了,她关了火、打算把菜盛出来,身边却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是余晓晓不知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了锅铲,很快将干锅花菜扒拉扒拉盛入了盘中,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看,大冰块。”余晓晓将她的手轻轻牵起来,趁着刚刚的劲头乘胜追击,“这么漂亮的手。应该坐在办公桌前握笔嘛——那种深蓝色的漂亮钢笔,或者斟着红酒的高脚杯,这样也可以……啊不过,也不能一直坐在办公桌前面,还是要起来走走的嘛。刚好现在秋天了,外面阳光又好、又不特别晒,大冰块,你就是平时都不运动,身体素质才会这么不好的,恶性循环……” 她嘀嘀咕咕地说着,手指隔空虚虚地拂过向舒怀的手背。 在刚刚的烹饪中,那里不小心溅上了几点炸起的沸油,微微渗着红色,在苍白消瘦的手背上只显得尤为刺眼。 “都红了……”余晓晓小声说,仰起脸来望着她,“——会不会痛?” 向舒怀被看得不自在。她心跳得飞快,手指微微蜷了蜷,想要躲开那道赤诚得过分的关切视线。 只是手腕上那道极其温暖的力道却仍然拉着她。余晓晓牵引的力道分明不重,可却又极为牢靠,她走脱不开,只能够略略偏开视线,试图回避。 而她的沉默让余晓晓又问:“向舒怀?” “……不疼。”她轻声答,有些拙劣地转移话题,“吃饭吧,都要凉了。” 第74章 ——毕竟她是下厨的人,关于吃饭时间的要求当然是要听从的。余晓晓于是这才大发慈悲地松开她的手腕,乖乖应了声好,然后将那一盘干锅花菜也端到餐桌上去。 她摆好碗筷,便在桌前坐下,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很有些期待地等待着向舒怀坐过来。 向舒怀站在原地,指尖扶着自己被余晓晓握过、残留着热度的手腕,原本还有些发怔,可看着她那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垂下肩膀笑了。 “什么啊。”她说着走过去,才发现,“……啊。” 是那盘酱料交给了余晓晓自由发挥的炸肉饼。 圆圆的、风格简约的白色瓷盘一边堆满了金黄色的美味肉饼,垒成了一座小塔,旁边空缺出片月亮一样弯弯的盘身。 而在那片空白里头,棕褐色的酱料赫然勾勒着一只线条简单却十分传神的长毛猫,毛发-漂亮,有一双圆圆的、但却威风凛凛的眼睛,那仔细的线条还是余晓晓用叉子一点点勾勒出来的。 小猫好像是守护神一般,蹲在美味的炸肉饼旁边,不允许歹人靠近。 ……这样的作品,她就画了那么一小会儿。 看着那远远超乎意料的成品,向舒怀一时有些愣神,便看到余晓晓歪歪头笑起来。 “看,大冰块,”她说,“这是你!” 我为什么—— 向舒怀不服气:“……什么啊。” “是猫猫呀。”余晓晓就得意洋洋地说,“不是很像你嘛。” ……哪里像了。 那只圆眼睛、神情冷淡骄矜的猫,怎么会像她呢? “我才没有——” 见她睁大了眼睛,原本静静的神情也随着赌气而被注入了鲜活的神采,余晓晓就笑得更开心了。 “就是嘛。”她眼睛弯弯,“现在更像了呀,大冰块。” 向舒怀瞪着她一会儿,气呼呼走过来,伸手把盘子移向自己这边。 余晓晓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的动作,一时开始懊悔自己没来得及拍照,却看到向舒怀也抄起了装黑胡椒酱的玻璃瓶。 “——那我也要画你。”向舒怀这么说。 她捏着黑胡椒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只小猫,在一旁的空白中埋着头认认真真地描画起来,只是对于绘画着实不在行,最终也只画出了歪歪扭扭、耷拉着一只耳朵的圆圆小狗脑袋。 而望着自己幼稚园水平的简笔画中的小狗呆呆的豆豆眼,向舒怀满意极了。 她放下瓶子,将瓷盘推向餐桌中央。 “喏。”向舒怀说着,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话里有些小得意,“这是你。” ——立着一只耳朵、歪着头,笑着吐舌头的豆豆眼的小金毛。 瓷盘上,画技拙劣、笑容十分灿烂的笨蛋小狗和光鲜体面、毫无表情的冷淡猫咪挨在一起,栖息在那洁白的弯弯月亮里。 “好可爱呀。” 余晓晓就说,歪歪头笑起来,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与画中的小狗像了个十成十,“嘿嘿,大冰块,你画的很不错嘛。” 她越看越觉得心里喜欢,便兴高采烈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拿出手机,换了好几个角度给盘子上的小画拍照,又是调色、又是剪裁,终于调出了一张最满意的照片。 望着那张完美无缺的照片,余晓晓深觉得只存在自己手机里不够,干脆翻出古蔚的微信,给她发过去了。 鱼:【图片1】 鱼:古啊 鱼:古古古古古古咕咕咕 鱼:快看! 古蔚那边传来一个问号:【?】 鱼:你看嘛 鱼:【图片2】 鱼:可不可爱 鱼:是不是超可爱!! 【……这是什么】 【猫是你画的吧,旁边是什么,土豆泥吗】 什么土豆泥,余晓晓撇撇嘴,古蔚这个人,真是不知道欣赏。 分明活脱脱是小狗嘛。 听了她的解说,古蔚【哦】了一声。 v:你和你幼儿园小侄女的合作作品? v:她画的还蛮好的嘛,有没有给小朋友小红花? 【不是啦!】余晓晓敲着,忽然有点害羞,【是她画的】 鱼:她画的我!旁边是我画的她 鱼:是不是特别像!! 手机另一头,正在与女朋友约会的古蔚听到这番惊世之语,还是忍不住把手机转了个个,又再往反方向转了九十度,眯着眼睛,试图辨认出那坨豆豆眼的土豆泥到底有哪里“特别像”余晓晓,无果。 “蔚蔚,”餐桌对面可爱的小女朋友叫她,“怎么了?” 古蔚连忙摇摇头,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会以为余晓晓开窍了就是折磨终于结束的时候,真是太单纯了。 ……这分明是另一场崭新折磨的起点。 而她昏头昏脑的笨蛋死党还在兴致勃勃地发:【可爱吧!!】 鱼:【图片3】 鱼:【图片4】 古蔚无语地看着那几张只有角度换了、连手机系统恐怕都会自动识别为相似图片的照片,敲了六个点回去:【……】 结果这条消息弹出去,页面一刷新,她竟看到对面人的头像图片已经换掉了。 从原本自己画的漫画小咸鱼,变成了4张连续图片里那坨面目模糊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画成的笨蛋土豆泥。 ……古蔚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而余晓晓这边丝毫没察觉自己在死党的甜蜜约会里横插了一杠子,只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新换的头像,嘿嘿傻乐个不停。 向舒怀坐在餐桌另一头,看她忽然不理自己了,却忽然抱着手机幸福地冒泡泡,不由得开口:“……余晓晓。” 余晓晓从小狗简笔画里抬头:“怎么啦?” “你在做什么?” “我在修图呀。”余晓晓就说,将手机举起来给她看看,“是不是拍得很好?我觉得我把神韵全都拍出来了!当然不如原本的样子好,不过这里采光不错,而且色彩搭得特别好——” 她听到向舒怀说:“……我也要。” 余晓晓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照片。”向舒怀说,“发给我。” 听她那副故作平静、其实格外在意的语气,让余晓晓笑得更开心了:“当然啦。” 将修好的图片都传过去后,alpha女孩盯着页面,才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皱着眉头,用力回想了起来。 大概是那表情实在太过于严肃了,让向舒怀一时也有些担忧,轻声开口试着问:“……余晓晓?” “啊,我在想……”余晓晓冥思苦想着,“——啊!” 她恍然大悟,一下子跳起来,往厨房门边冲。 ——花!! 她想了半个下午,打算送给向舒怀的大花束,居然忘记了! “向舒怀!”边匆匆忙忙去抱花,余晓晓还不忘丢下一句,“你闭一下眼睛哦!不要偷看——” 弯腰抱起花、轻手轻脚地回到厨房时,她看到坐在桌前的向舒怀果然依言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安而期待地等待着,呼吸放得很轻,而睫毛轻轻颤抖,在眼下垂落了一小片毛绒绒的阴影。 ……她那副样子,让余晓晓一下子心软极了。 她将花束轻轻放在向舒怀面前,然后开口:“哒铛——” 向舒怀于是睁开眼睛。 ——满目尽是灿灿的金色与橙黄,简单而繁茂的细瓣波斯菊和香槟色蔷薇围绕着最中央那只大大的金黄色向日葵,仿佛簇拥着太阳,鲜活又亮丽的花色撞进了眼里。 向舒怀望着面前的花束,神情一下子怔住了。 她好像被冰冻住了一样,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迟迟没有反应。 见状,余晓晓轻声叫她:“……向舒怀?” 这一声似乎忽然唤醒了向舒怀,让她仰起脸、望向带来了花的余晓晓。 她有些迟疑地、慢吞吞发出一声:“……诶?” “怎么啦,大冰块。”余晓晓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你不喜欢吗?” “我……”向舒怀望望花,视线有些犹疑地移向她,“……是什么?” “花呀。”余晓晓就回答,“送给你的花,我觉得颜色很好看,你看了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你不喜欢吗?” 分明是从她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向舒怀的神色却一点也没有舒缓下来,黑眼睛里仍然是惊疑不定、含着一阵摇摇晃晃的不安。 她声音问得很轻:“……给我的吗?” “对呀。”余晓晓就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卡片翻出来给她看,“给你的。” 而向舒怀反复看过那张卡片,似乎才终于有些相信了。 她向那束伸了伸手,将花束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小声问:“为什么送给我?” “没有为什么呀。”余晓晓被问得有点发懵,“就是想送给你……你不喜欢吗,大冰块?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拿——” 第75章 “——不要。” 而向舒怀拒绝得极快。 飞快地说完这一句,她垂下脸不看余晓晓,却轻轻伸出手臂,俨然是把整束灿烂的花捧都拥进了怀里。 她小声说,很有几分孩子气:“这是我的。” “是你的。”见状,余晓晓心底便泛起更多更多的柔软。她笑起来,“当然是你的。” 是你的,只是你的。 第50章 “当然是你的。”余晓晓笑,“你喜欢吗,大冰块?” 见向舒怀抱着花捧、垂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她便笑得更开心了,继续道。 “——喜欢的话,我以后继续送你花,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记得家里应该是有几个花瓶的,不知道赵姨把它们放在那里了,要不要我来弄一下……” “……嗯。”收到花的猫咪点点头,“我们一起弄。” 嘴巴里这么说,她却丝毫没有要放下怀中花束的的打算,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不肯放手。余晓晓看她抱着吃饭不方便,想要帮她把花束放到一边的角柜上,结果刚一伸手,就被投以了一个无比警觉的视线,好像她是什么不怀好意要抢夺花束的强盗一样。 ……明明花还是自己送的呢! 尽管不服气,只是被那双猫咪似的黑眼睛盯着,余晓晓也只好收回手,重新拾起筷子,嘀嘀咕咕:“你好幼稚哦,大冰块……” 她嘀咕了几句后,又很快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问起来:“啊所以,大冰块,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花呀?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我记得之前在你们公司的休息室就总看到向日葵——啊,对了!我可以送去你们公司吗?” “……还不能。” 向舒怀答。这么说罢,她望了望怀中鲜活跃动的金橙花色,随后便抬起眸,注视着余晓晓认认真真道,“不过,不会很久了。” 她在说的内容,余晓晓并不完全懂,却直觉地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些许不一样的意味来。 ……是那个小向总在说。而不是猫咪一样的那个向舒怀。 “……好。”余晓晓愣了愣,还是点点头笑起来,“那我等你哦,大冰块!等以后去你们公司送花。” 这么吃完了一顿饭,余晓晓站起来准备洗碗,顺便在碗柜里面翻箱倒柜一会儿,翻出了一只很大的纯色白瓷瓶给抱着花的向舒怀。 “这个好像是最大的,应该差不多。”她对着花比划两下,“我记得家里好像是有修剪花枝专用的剪刀来着,不过不知道塞到哪里了……要不先凑合一下?” 向舒怀点点头,终于肯将怀里的花束放在了一旁,接过那个许久没有动用过的花瓶来。 这东西余晓晓模糊有点印象,好像是她高中时候和朋友一起去二手市场里淘到的。她当时正好在练基本功,还拿着当静物画了好一段时间,画到最后看见瓶身上面的白色就犯恶心。赵姨本来挺喜欢这个花瓶,还想给她弄一点花平时放在餐桌上,被余晓晓软磨硬泡着才把瓶子放进了橱柜的最深处。 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她看着瓶身上细腻光洁、带点奶白的颜色,却觉得正合适那捧花。 于是她收拾碗碟,向舒怀便在餐桌旁摆弄花束来,沙拉沙拉的包装纸响声。 余晓晓将碗筷都送进洗碗机,回过头来时正看到最外层的包装已经被完完整整地拆了下来,正在一支支地将花朵的底部从花泥中抽出来、小心地剪下一小段,然后再插入蓄着水的瓷瓶里。 作为主花的大向日葵已然被插进了瓶子里,尽管距离采摘下来已过了许久,却仍然显得精神奕奕,繁复层叠的金黄色花瓣毫不客气地舒展着,交映着瓷白的瓶身,只显露出仿若太阳一样的光辉。 向舒怀分明是在剪着花枝,可却仍也有些愣神,余晓晓只见她怔怔地注视着花瓶的方向,手底下却仍然在动着剪刀——锋利的剪尖对着的俨然是自己的指尖,眼见着就要切下来了。 “——呜哇,大冰块!!” 她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拦,而向舒怀下意识肩膀一抖、回过神来,好歹是没有剪到手。指尖触到凉凉的剪刃时,她才反应过来余晓晓为什么叫自己,抬起脸,神色有些茫然:“啊……” “你在想什么呢,大冰块,”余晓晓拿过她手里的剪刀,不客气地把人赶到旁边去坐着,“哎呀,我来剪吧,你再给剪刀见了血。到时候还要去打破伤风,到时候可要打针哦,还要去医院——” “……什么啊。”向舒怀不大服气,小声说,“我又不是幼儿园小孩……” “我上幼儿园的小侄女都知道,用剪刀的时候不可以随便分心。”余晓晓就说,故意地继续逗她,“啊不过,你提醒我了耶,大冰块,要不要弄一把小孩用的安全剪刀回来?这样你肯定就不会剪到手了,多好。” 向舒怀一下子扭过头,瞪着她。 余晓晓笑得更开心了,无辜地歪歪头:“怎么啦。” “你把剪刀放下。”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余晓晓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依言照做了。 ——她刚一放下剪刀,就被向舒怀毫不客气地捶了一下。 余晓晓吃痛:“哎呀!” “余晓晓。”向舒怀捶完了收回手,置气地扁扁嘴,小声说,“幼稚鬼。” 这么打打闹闹地收拾完了花束,所有的花枝都被容纳进了白瓷瓶里。 斜斜剪成的枝条下端插入水中,香槟玫瑰、波斯菊、洋桔梗和麦秆菊,馥郁的橙与黄热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中心那朵金子般的向日葵,仿佛一大捧鲜活的阳光。 余晓晓满意地看看两人共同的作品,开口发问:“那,这个花瓶就放在这里啦?” 原本想把花瓶抱进卧室的向舒怀看看花,看看她,又看看两人一起弄出的花捧,最终才勉勉强强松口:“……那好吧。” 今天为了回来准备晚饭,向舒怀是稍微提前了些回来的,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她本想回卧室去做,在余晓晓软磨硬泡的挽留下,还是最终选择了在客厅那舒适的一隅继续工作。 虽然把她挽留了下来,在十分殷勤地给她沏好一壶养生的银耳茶后,余晓晓倒也没有再打扰她,只是忽然来了兴致、取出画材,没去二楼的画室,自己就在餐厅的桌前忙活了起来。 向舒怀忙了一会儿,起身时正看到她坐在餐桌边,握着笔、怀里抱着画板,不知在鼓弄些什么。 她垂着头,颊边一点扎不上去的散碎发丝大半被夹子没什么形象地固定在鬓边,少数极为不听话的便散落下来,看起来毛绒绒的。 而alpha女孩只是敛着眉目、神情专注而认真,注意力尽数投在了笔下的画里。 她有那么喜欢画画。 ……向舒怀还记得,自己刚刚搬进来时,余晓晓家里到处都散着画纸,分镜草稿和设定集在客厅的桌子上垒了一大堆。余晓晓一天到晚除了玩之外,几乎就只是画画。 自从余董事长生病休养、她开始接手公司的生意了,是不是已经好久没有真真正正地握过笔了? 向舒怀想着,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而天真莽撞的alpha女孩对她心里这些思虑都毫无知觉,只是待在花束旁,认认真真地继续着自己的创作。 她稚嫩活泼、总是带着开朗笑意的面容与那捧鲜艳的向日葵相比,竟不知哪个更像是太阳。 ——大概是太阳金橙的颜色实在太过于夺目了,仿佛一抹炙热的高温灼过心脏,向舒怀心中一直想着,甚至到了夜里,她还做了一个梦。 那是关于过去的梦,却久违地并非是梦魇。 向舒怀只是梦到了小时候,她第一次遇到余晓晓的时候。 * 那时候向舒怀刚刚回到向家不久,当时正逢暑假,向夫人的两儿一女都也回到向家大宅。 每每这个时节,向弘山的情人都会带着各自的孩子去其余住处,却剩一个没有母亲的向舒怀。他们看她这个私生女不顺眼,干脆随便找了处度假村将她打发出去。 出去住,无论如何是比在大宅里处处受欺凌要好些,向舒怀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便带了小小的背包被丢进了山庄里。 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切。 姐姐,还有余晓晓。 那时候向舒怀手里是几乎没有可动用的现金的,向弘山给了她一张卡,她所有的消费都要处在他的监视下,而其中的金额又一再被克扣。偏偏她才十三岁,初中生,实在太小了,实在没有门路可以赚钱。 ——而从悠那时则刚好成年。大概也是年轻气盛、满心都是冒险的念头,尽管荒唐,她还真的听从了向舒怀关于股票投资的建议,在投进去的钱果然翻了一翻之后,同意与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岁的稚嫩孩童达成合作。 起初答应时,从悠大概多少抱着些许无聊试试的念头,反正投进去的钱也不多,就当是玩了,就算跌得太厉害也无所谓。 第76章 直到向舒怀告诉她应该出手时,她望着一片红的股票软件,神情难掩惊异,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垂眸去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瘦仃仃的小孩,然后伸手掐掐她没什么肉的小脸蛋。 “小舒,”从悠搓搓她,“你这么信任我,说要给我建议、与我分成,要是我听了你的话,最终却骗了你、不给你钱,又该怎么办呢?” “你不会的,姐姐。”小向舒怀只是平静地说,又想起了新的建议,“——姐姐,等回去的时候,你与从伯母说说,只要稍下血本,航燕足够将这家建材集团吃下去,那块地就先别动了,等到时候的政策。” ——她那时候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善良啊、爱啊、真诚的话题,只知道从悠很聪明,选择与自己合作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从悠不会竭泽而渔。 “……你啊。” 从悠叹了口气,望着这个生长在贫穷的家庭、直到两个月前还在遭受家暴,被苛待得又瘦又小、却又聪明得令人恐惧的安静孩子,最终只是伸出手,彻底揉乱了她柔软的发顶。 “小舒,你怎么这么聪明啊?要不是向家的孩子,估计要被人抓去解剖的。” 小向舒怀只是仰头看着她,黑眼睛安静而茫然,不知这话是好是坏,然后被揉得低下头去。 ——也就是在她与姐姐达成合作的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小余晓晓。 蹲在那么高的大树梢上、嘴里面还叼着一根小草,圆圆的脸上蹭着一块灰,就那么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傻呆呆地望着自己。 ……是小向舒怀最总是会躲开的人。在向家的几个月,她过得很艰难,向文泽和他那几个兄弟全是类似的个性,上窜下跳,大呼小叫的,坏点子一个接一个地冒,小向舒怀这段时间频频低烧,就是被他们合伙推进了大宅的泳池里、自己却不会游泳淹得狠了所致。 只是,眼前这个女孩。 ……好像有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 小向舒怀那时这样想。脚下却没有停留,只是转身离开。 之后的时间里,她与小余晓晓大部分时间就都待在了一起。 小向舒怀觉得这个活泼得要命、眼睛圆滚滚的同龄孩子好奇怪,明明因为姐姐的关系很讨厌自己,却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任何坏事。 像是——她胃口不好、吃不下晚饭,便在吃饭时候跑出来到花园秋千上坐,而小余晓晓追出来,明明是横眉竖眼地从她手里抢了秋千,可是没玩上几分钟却又停下来了。 不但重新把秋千还给她,还把自己从餐桌上带出来的三明治分出一半给小向舒怀吃。 于是,看她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小向舒怀多少有了些胃口,轻轻地在三明治上咬下一口。 午睡的时候也是,明明小余晓晓从没有午睡的习惯,却偏偏也要跟她一起睡。 她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要很蛮横地抱着被子、来和小向舒怀挤,一沾她的枕头就睡着了。 小余晓晓睡得不老实,摊成一个大字型,而小向舒怀被挤得只有一个边角可以睡,却睡得意外安稳。 有时候她和姐姐一起喝茶,小余晓晓也一定要跟着来,横在两个人中间、听她们说自己听不懂的股票与生意,无聊得直打哈欠却不肯走。 她特别讨厌苦味,喝一点点茶就要吃糖,却还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分给小向舒怀吃。 小向舒怀第一次以为自己有了朋友,就是在那时候。 直到她有天又一次发起了低烧,按照姐姐的话出去采野花,然后被恶作剧绊倒。 手里攥着那朵想要送给余晓晓的、亮橙色的漂亮野花,摔下山坡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余晓晓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啊。 山坡并不高,她几乎没有摔伤什么,只是因为发烧而一丝力气也没有,刚想要闭起眼睛、好好地休息片刻,却听见身边一阵响动,有什么东西摔到了身边,然后是嚎啕的哭声。 “呜——”小余晓晓在她身边,嚎啕大哭,“向舒怀,你不要死,呜呜呜呜——” ……谁死了啊。 她才不会死在向弘山前面。向舒怀想说,却病得没有开玩笑的力气。 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小余晓晓哭花成一片的脸,她跌破了膝盖和小腿,创面血淋淋的,只是跪在自己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小向舒怀勉强开口,“别哭了。” 闻声,大哭的小孩一下子怔住了,甚至连眼泪都停了下来,只是愣愣地望着她。 ——然后吓得打了个嗝。 “……嗝儿!” ——小向舒怀一下子笑了。 那是自从她生母死后,她第一次笑。 小余晓晓的腿跌得严重,甚至连脚腕都有扭到,她们在山坡底下找到可以治疗的植物,嚼碎了敷在上面,又拿撕碎的衣料绑好扭伤的脚踝。 这样暂时收拾好之后,便由小余晓晓背着高烧失力的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山坡上爬,然后走着山路回家。 那时候的余晓晓还要比她高些。向舒怀伏在小余晓晓背上,听她累得喘粗气,一边背着自己、一边掉着眼泪着道歉,然后悄悄抬起眸来望她。 小向舒怀只看到,那仍然注满眼泪、圆圆的浅色眼睛,好亮好亮,美好得像是琥珀。 “呜,大冰块……”她哽咽着,“呜呜……对不起……” 小向舒怀便将自己一直一直攥在手里的小野花递给她。 橙黄色的、花瓣亮丽的野花。 “余晓晓。”她小声说,“带我回家吧。” * 这个安稳的梦从她入睡一直持续到早晨闹钟响起时。 而向舒怀起身走出卧室时,余晓晓就已经不在屋中了,却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说是她公司里突然有事,叫她走了。 向舒怀将字条收起来,又看看满桌丰盛的早餐,不觉失笑。 她于是坐下来用早餐,视线不自觉地滑向那一大瓶漂亮的鲜花,忽然怔住了:“……啊。” ——那个原本是纯白色的瓷瓶上,此时已绘上了图案,是她们曾经用黑胡椒酱料在盘子空白处所画的图案。 一只开朗地吐舌头微笑的豆豆眼小金毛,和一只骄矜冷淡的长毛猫咪。 她们亲密地挨在一起,共同守护着满瓶灿烂的金橙色花束,好像在守护着自己金子一样的宝藏。 用食物调料画在盘子上的小画是要洗掉的,但它们却以这种形式被永久保存了下来。 ……原来昨天,余晓晓在餐厅桌子上对着花瓶写写画画,就是在忙这个啊。 图画似乎是用油画颜料绘成的,厚重而灵动。余晓晓的画技实在很精湛,明明向舒怀画出来的小狗脑袋歪歪扭扭、拙劣得要命,在她笔下保留了神态,却俨然成为了小金毛笨拙可爱的一部分。 那只猫咪也十分活灵活现,似乎有人类特有的傲慢冷淡神态,圆圆的蓝眼睛又格外可爱。 ……自己真的像这样吗? 向舒怀一时有些犹豫了。 她用着早饭,忍不住按照那只猫的特征在搜索引擎里寻找,想要找到那究竟是那么猫。 ——西伯利亚森林猫,是体型很大的猫咪,圆眼睛,脸也是圆圆的,还有毛绒绒的超大尾巴,而余晓晓画的似乎是重点色、有蓝眼睛的那一种。 向舒怀盯着屏幕里猫猫的图片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存下了一张蓝眼睛的特写,然后换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反正,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肯定也不会认出来的。 向舒怀这么告诉自己,试着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这是她与余晓晓的秘密。 换好了头像后,向舒怀又给瓷瓶拍了好几张照片,才草草吃完了饭赶去公司。 而早早被总监叫起来的余晓晓此时已经在办公室蹲守了许久,等待半小时后与自己的部门碰头开个会,然后去其他公司磋商宣传合同的细则。 此时,她好容易忙完了手头的文件、做好会议准备,又没有人进来再将新材料交给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时机,余晓晓一下子瘫软在了桌上,趴着不动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嗡响了一声,余晓晓便趴在桌上取出手机看。 小起司:【图片】 点开一看,深色桌面上立着一只满满的花瓶,灿烂鲜活的橙黄色花朵沐浴在照进来的自然阳光下,而瓶身上绘着两只亲亲密密的小猫和小狗,分外生动而可爱。 而那个大冰块也换了头像。如今蓝盈盈的、冰湖泊似的头像图片,分明是猫咪的眼睛。 辨认出这一点,余晓晓于是便笑起来。 鱼:嘿嘿,大冰块 鱼:可爱吗? 余晓晓原本是没有期待得到对方坦诚的回复的,反正仅仅只从那张精巧的照片里,也看得出拍摄者一定是无比用心的。可她这一次却忽然得到了回应。 小起司:特别。 第77章 余晓晓一下子振奋地直起身,手底下敲:【特别什么呀?】 鱼:什么特别嘛 鱼:大冰块 鱼:你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嘛 ——反正隔着屏幕,向舒怀又没法捶她。余晓晓于是得意洋洋的继续撩拨,神情里的笑意愈发深了。 鱼:什么呀,大冰块 鱼:我听不懂呀 小起司:…… 余晓晓一下子没忍住笑。 这要是当面的话,向舒怀绝绝对对是要捶她一下了。如今隔着屏幕,她也因此而幸免。 ——而在屏幕另一头,向舒怀果然是咬着嘴唇,又羞又气地按着手机。 她红着耳朵,最终还是打出: 【非常可爱。】 这条消息穿过去,余晓晓那头便弹出了一连串的庆祝表情包,笨兮兮的小金毛跳来跳去,刷过屏幕,一眼望不到底。 【大冰块大冰块】 她庆祝了半天后,忽然开口。 【今天晚上我下厨哦,大冰块】 歪歪扭扭的豆豆眼小狗头像这么说着。 【记得不要加班,一定不要加——】 【我等你回家!】 第51章 下会后恰好是四点多钟。 为了准备参会,双方的午饭都用得潦草,在会上拉锯又实在费精力,人人饥肠辘辘。如今终于达成了双方满意的合同,干脆决定约着出去搓一顿,也算是联络感情。 余晓晓口袋里装着准备好的礼物,本来就盘算着回家下厨,又毕竟是上司,去饭局怕其他人不自在、或是非要给自己敬酒,就干脆先行一步。 “可不许灌我下属的酒啊。”她笑眯眯地同友司牵头的人打招呼,“都是开车来的,一滴都不能沾。” “哎,哎。”对方是认识她的,连连点头,“肯定的,余总监。” 打完了招呼后,她才带着向青动身离开。两人穿行在公司走廊里,作为项目主负责人的向青稍稍落后一小步,询问着她策划细则上的安排。 尽管踩着有跟的鞋子,向青仍比她矮了大概五公分,余晓晓不免要微微俯下身以听得更清晰。 “余副总监……”omega姑娘说着,“麻烦你带我出来了。我确实有点不方便,不好和他们一起去……” “没事,这有什么。”余晓晓对她眨眨眼睛,“别说你呢,我也不愿意去那些饭局,又无聊又闹,不喝酒还稍微好点。那小向,你待会儿回家方便吗?没开车来,需不需要我送你?” 向青有些紧张,闻言慌慌张张摇头:“不、不用了,谢谢副总监——” “——哎、哎,小鱼姐!” 正说着,余晓晓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抬头一望,是之前有个几面之缘的混子二代,一个男alpha,叫杨关。 ……她记得杨关还追过古蔚的妹妹来着,追了几周,见骗不到手就飞快更换了对象,总之包养的小模特没断过,生活作风不怎么好。 “小鱼姐,余大总监!”杨关是这家公司老总的侄子,明明两人的交情不见得多好,他一看见余晓晓,却热热络络地赶过来,“好久不见啊。” 瞥见他,余晓晓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在向青面前:“老杨?” “余大总监,半年没见,我这都快认不出来了啊。”他嬉笑着走上来攀关系,“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位是谁啊,不给我介绍一下?真漂亮,小鱼姐搞起办公室恋情来,眼光也这么好——” 向青张了张口,却也只把辩解吞回去了,没说出话来。 ……这种玩笑,她是女性omega,平时遇到的多了。 “别胡说。”余晓晓声音沉下来,“你自己不干净,一天天看谁都不干净。” 杨关一愣,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哈哈……” “就你有嘴会开玩笑。你看有人笑吗?”余晓晓声音冷冷的,“这是我同事,跟人家道歉。” 听她这么说,向青也愣住了,她有些不安地想要劝阻,却被余晓晓挡住了。 闻言,杨关讪笑:“小鱼姐的同事,真是年、年轻有为啊哈哈哈,小姑娘挺厉害的……” “是比你厉害多了。”余晓晓不客气,“赶紧道歉。” 见她确实生气了,不道歉肯定过不了这关,杨关也有些讪讪,最终搓着手干巴巴笑着给向青道了歉。 只是,他本就是来攀关系的,想让余晓晓帮自己在老总叔母面前美言几句,如今关系没拉近多少,反而惹了她不高兴,当然不甘心这么铩羽而归。 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有了主意,连忙开口:“对了,小鱼姐,说到这个——我听说晚上的相亲宴,向氏那个大总裁也要到呢。你说稀不稀奇?” “……谁相亲?”听到那个称呼和连载一起的词,余晓晓一下子愣住了,“什么相亲?” “就她们继承人那些圈子啊,相亲晚宴。”杨关随口说,“在众明的秋宴,每年都有的。既然那个向舒怀都要去,其余原本不感兴趣的人肯定也要去不少呢……怎么了,小鱼姐,你不知道吗?” 好像当头棒喝般,余晓晓茫然地站定在原地,半晌才说出: “……向舒怀要去相亲?” “对啊,我叔母说的。我爹还叫我去看一眼呢……哎哟,我倒是想了,人家就算是beta,又哪能看上我这种啊,就一张邀请函还是我蹭来的。”杨关滔滔不绝地说着,见余晓晓神色有异,连忙讨好地凑上来,“小鱼姐,你想去吗?要是想,我的邀请函你尽管拿去用,我去给你取——” “……不用了。” 拒绝之后,余晓晓再没心思耽误了,迅速打发了杨关,与向青则在公司门口分别。见她神色有些许异样,向青颇为担忧地望了她一眼,才抓着包离开了。 而余晓晓坐进车中时,仍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迟迟没有启动汽车。 她靠在驾驶位里,按了按口袋中的小盒子,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手机上那个小小的猫爪挂坠。 相亲。 ……什么相亲? 向舒怀要去相亲吗? 就在来开会的路上,她还盘算着今天要给大冰块送什么花,还在用手机搜着菜谱,等待着晚上在家迎接向舒怀回来。 而那个大冰块早上的时候也还答应她,要回家吃她做的菜…… 为什么突然就要去相亲了? 余晓晓脑袋里有些昏沉。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不敢直接去问向舒怀,而只是点开了自己与狐朋狗友们的群聊,找了几个平时爱玩的人一一私聊问了。 最先回复她的是古蔚的妹妹,叫古莓。 【对啊,小鱼姐】 【是有这么个相亲宴,今年据说小向总也要去的】 【具体的我也不怎么知道,反正是那些继承人圈子里的事】 【好像每年都要成不少对呢】 【我爸妈还要我姐去呢,被她推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鱼姐,余阿姨要你去吗?你要不问问我姐?】 而古蔚那边的说辞也差不多。 【本来我爸妈还要我去秋宴呢,我这刚交了个女朋友,哪敢啊】 她说,【我要真去相亲了,她能用眼泪淹掉我】 v:怎么了,小鱼,你感兴趣? v: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恍然大悟地发出一条。 【难道你喜欢的人也在里面?】 v:厉害啊,小鱼 顾不上她的调侃,余晓晓越看心里越沉,实在是坐不住了,几句话应付过去后,干脆给自己妈妈拨了个电话回去。 彩铃悠悠闲闲响了一会儿,响得余晓晓愈发心浮气躁时,才终于被余丹春接通了。 “妈,”余晓晓直接便问,“你知道那个相亲——” “……相亲?”余丹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啊,晓晓,你说众明的秋宴啊。” 余晓晓问:“……用来相亲吗?” “差不多,反正是留给人相看联姻对象的宴会。”余丹春道,“每年办上一场,都能成几对,弄的有模有样,无聊的很……怎么了,晓晓,你想去了?” 她声音里含着打趣:“不容易啊,长这么大终于开窍了。” “……嗯。”余晓晓听到自己的声音,“要去。” 余丹春似有些惊讶,半晌道:“……去看看也行,就当是玩了。正好遥遥也要去的,要不要让她带你?” 余晓晓摇摇头:“我……我有朋友在里面。” “也行,那我就让遥遥自己忙了,不用多管你。”余丹春没有多问,“——晓晓,到时候看上谁了,记得和妈说啊。” 这么调侃了一句后,她便挂断了通话。 而余晓晓发了一会儿呆,翻出和大冰块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两人上午的时候。那时候她找到份很不错的家常菜谱发给向舒怀,让对方看着忌口划掉几个,而向舒怀回她:【我都好。】 第78章 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她自己发的小狗比ok的动画表情包。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 口袋中的盒子硌得人生疼,余晓晓盯了一会儿对方蓝盈盈的头像,还是敲出几条消息发过去。 鱼:大冰块 鱼:你想喝什么? 鱼:我晚上想买一点点酒,你喝清酒嘛 大概等了两三分钟,那边便有了回复。 小起司:可以。 小起司:【小狗比ok表情包】 看到那两条回复,余晓晓已完全顾不得调侃对方是偷自己的表情包了。她盯着那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不可置信极了,直气鼓鼓地睁圆了眼睛。 ……不但要爽约去相亲,甚至连说都不和她说一声? 余晓晓委屈了一阵,气得牙痒痒。 她丢开手机,启动了汽车,向着众明会馆的方向驱车而去。 不就是去相亲吗? 那个大冰块能去,自己当然也能去!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个大冰块要相亲的几个对象,到底有多么有魅力、多么了不起! * 五点钟,秋宴主会场。 余晓晓来时,果然引起了一片注目。 她逐步接手拂晓生意的事圈子里多少也知道,再加之从前她从没有造访过这种场合,本身又是个相当年轻端正的alpha女孩,对她动心思的不在少数。 只是偶尔有人想要前来,一看到她不虞的神色,也都知情识趣地退走了。 因此,余晓晓得以独身坐在长桌一端的形成真空圈里,盯着宴会场中心看。 ……她看到那个大冰块了。 她处在人群的簇拥之中,仍然是休闲西装,随手端着高脚杯,酒液摇摇晃晃的光影洒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又映到袖扣公正的袖口。唯独长发没有扎起,而是稍稍放下了些许,一侧的散发遮掩住了她额头那一小块伤痕。 ……是把纱布拆下来了吗? 余晓晓盯着那遥远的、神色平静的面容,简直越看越来火。 ——明明伤一点都没有好,却要往上化妆盖住,向舒怀又本来就是身体很差、什么伤都恢复很慢的类型,还这样折腾自己,就是为了来参加一场愚蠢的相亲宴。 那些热络地围在她身边、源源不绝地涌上来与她攀谈的人们,就是向舒怀要相亲的对象? 余晓晓坐在那里,撂下了自己盛着果汁的高脚杯,仔仔细细地一个个审视了起来。 现在站在向舒怀旁边的——那个西装男瘦得像杆似的,根本不比大冰块高多少,腿又短,身材比例比大冰块差了多少倍不说,还那么瘦弱,别说余晓晓了,就算大冰块自己一推估计都能把他弄倒,这样的人怎么能保护好大冰块?不行,绝对不行。 还有旁边一直献殷勤的短裤男,太聒噪了,没看见大冰块在皱眉吗?脸倒是还说得过去,挺年轻的,难道是还在上高中……这么小就动歪心思,心性不正,不知道是图谋向舒怀的什么。绝对不可以。 那个老男人就更不必提了,他疯了吧?三四十岁了往二十岁的向舒怀面前凑,头发打的油多得都足够苍蝇滑滑梯了,脸又不自然,是不是还做了医美?他在向舒怀面前站着,都够大冰块叫他半声大爷了吧?这样的人也敢来? 那个穿小裙子的卷发女孩……她和西装的向舒怀站在一起,倒是多多少少还算是有点可爱的。但是那么小、娇娇俏俏的模样,总不要向舒怀保护她吧?大冰块的个性那么龟毛,又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肯定不会请家政阿姨,难道什么都要自己一个人来做……也不行。 还有那个敬酒的就更离谱——他是不是看不懂人家的表情?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向舒怀喝酒? ——唯一令余晓晓感到有些许安慰的是,面对这些人的热切,向舒怀面容上始终只带着礼节性的冷淡神色,黑眼睛冷得像冰,身体保持社交距离的同时,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就连面对那个很可爱的棕头发卷毛小姑娘,她也只是多说了两句话,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多了。 ……只是,那多讲的两句话,还是让余晓晓十分在意。 大冰块说了什么呢? 是什么话,让那个棕头发卷毛的小姑娘愣了愣,摸摸自己发上的小发卡,然后笑得那么灿烂…… 她想着,只觉得心里咕嘟嘟泛酸得厉害。 ——大冰块原来喜欢那种类型吗? 既喜欢成熟温柔的悠悠姐,又喜欢那种天真娇柔可爱的小妹妹? ……怎么那么花心啊!!! 余晓晓只是想一想就要气死了,她鼓着脸,控诉地死死盯着向舒怀的方向,就想看看那个流连于花丛之中的大冰块到底什么时候会注意到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这么直勾勾地盯了多久,被围在人群当中的向舒怀才终于脱身。她随手放下酒杯,视线随意地拂过整个宴会场——然后与余晓晓的目光相撞。 ……那双黑眼睛仿佛忽然被点亮了,如同最皎白、最灵动的明亮月光照进了静谧的深湖当中,在沉静的湖面泛起鲜活而惊喜的涟漪。 向舒怀怔住了。 “大冰块。”而余晓晓鼓着脸,瞪着她无声地做口型,“我,生,气,了。” 可那个大冰块似乎没有懂她的口型,更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的样子,只是神情讶异而惊喜地走了过来。 “余晓晓?”她站停在余晓晓面前,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她这几步都赶得很快,最后几步路甚至是小跑过来的,因为活动,原本工工整整的长发显得有些散乱,一缕碎发在颊边落下来,丝毫没有了刚刚傲慢不可接近的模样,只是蓬松得像是猫咪的毛发。 余晓晓只是鼓着脸仰脸瞪她。 ——我不来,你就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拐走联姻去了!! 那都是什么人啊,乱七八糟的,没有一个说得过去…… 而向舒怀似乎没有懂她无声的控诉。 “你来……”她只是望着余晓晓,试着开口,声音却忽然停了,“……啊。” 大概向舒怀是原本要问她难道也要挑选联姻对象,只是一看余晓晓这副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只把守着一边桌角喝果汁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不是了。哪有人会这样来相亲啊。 “姐姐今天不在的,你不用找她了。她不来这种场合……” 向舒怀下意识开口,却只看到她眼中不虞更甚的神情,话音堪堪停住了。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余晓晓,看看会场四周,又望回余晓晓,最后才垂下头望了望自己。 “……你来找我吗?” 余晓晓耷拉着嘴角,赌气一样硬邦邦应声:“——啊。” 她生闷气的样子实在很可爱,鼓着脸、目光炯炯,像只被抢了玩具之后,盯着罪魁祸首不可置信地嗷呜嗷呜乱哼哼的小狗。 于是,尽管自己是被控诉的对象,向舒怀还是没忍住笑了。 “没事的,你不用来找我。”她这么轻声说,声音里带点安慰,“我本来这就要回去了。” 余晓晓一看表,五点半不到。众明会馆到她们家确实不远,再堵车半小时也到了,甚至比向舒怀平时正常下班还要早上一点。 这个时间,正是她们平日里习惯用晚饭的时候,而且余晓晓第一次下厨做晚餐,少不得要多折腾一些时候。 ……好像也说得通哦。余晓晓这么想着,忽然惊觉自己居然动摇了立场。 借口罢了,要是她不来,向舒怀不知道要和那些人聊多久呢! 想着,余晓晓连忙摇摇头,把刚才的念头甩走,又换上了那副坚定的生气表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 而向舒怀有点茫然地看看她,仍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 ——然后,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余晓晓赌气鼓起的脸颊。 一点微凉的柔软触感落在脸颊,像是花瓣在颊边的吻一样。 余晓晓被戳得忽然愣住,还不容易攒起的怒气再也聚不起来了。 “……什么呀!大冰块!”她被弄得破功了,只能用力甩甩头阻止那只手,不满地抗议起来,“不要动手动脚的,哎呀,向舒怀,我还在生气呢!” 向舒怀于是小声问:“——你为什么生气?” ……你都来相亲了! 余晓晓本来想这么控诉,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告白。 她还在追求向舒怀,她们目前还只是朋友关系。 ……这样,自己不是根本没有理由阻拦大冰块相亲嘛。 想到这里,余晓晓就更懊恼了。她垂头丧气了半晌,才十分沮丧地说出:“……不要相亲。” 向舒怀没清楚:“嗯?” 余晓晓轻轻揪住她的袖口,仰起脸,认认真真地盯着向舒怀的眼睛,开口道: “你不要相亲。” 被她牵着手腕的大冰块怔住了:“啊……” 而余晓晓则摸出了自己口袋里一直揣着的小盒子,轻轻打开。 第79章 卧在丝绒上的是一条手链。 链身很纤细,是细碎的银质,仿佛冰雪所雕砌而成的一般,还有雪花的形状,而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攀绕着带刺细链的剔透水晶。水晶在宴会室内柔和的光下显露出太阳一般的颜色,其中嵌着碎玻璃的形状,最中心却渗出一种更明亮的颜色来——仿佛燃着不灭的橙红火焰。 是《冰雪女王》的童话。冰雪、镜子的碎片,还有心脏。 “这是……是我,”余晓晓轻声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轻轻吞咽了一下,“我自己设计的,为你,大冰块。” 她说着,牵引着向舒怀的手腕,为她轻轻系上。 她是想系在向舒怀的左手腕的,可是那里还有余伤未消,绷带也被掩盖在西装的袖口下。余晓晓只怕自己会不小心触痛那其中所遮盖的未愈伤口。 向舒怀怔住了,望着她。而她也望着向舒怀。 “……所以,”余晓晓听到自己牛头不对马嘴地这么说,“向舒怀,你不要去相亲,好不好?” 在那双月光一样的、宁静的黑眼睛里,她看到自己的倒影。 ……也看到动摇的涟漪。 余晓晓轻声叫她: “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垂下头,小心翼翼地望着那枚小小的、藏着火焰颜色的吊坠,手指虚虚地触着焰火的核心,良久。 然后,她忽然轻轻回握住了余晓晓的手指,黑眼睛里仿佛也熠熠地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色。 “——余晓晓。” 她说。 “我们逃跑吧?” 第52章 “好啊。”余晓晓答应,歪歪头笑起来,“我们逃跑。” ——于是向舒怀拉着她站起身。她们逃开人群,沿着会场无人问津的边沿穿行,绕过池中的杯觥交错、衣香鬓影,钻进了无人的空荡露台。 余晓晓落在后面些。她带上露台门、搭上锁。 咔哒,秋宴中喧哗的一切都与她们隔绝。 只剩下渐暗的、带着霞色的天幕,几朵舒卷着变换形状的云,还有她们二人。 向舒怀站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放开余晓晓的手腕。只是望着玻璃门后模糊而遥远的盛大宴会,怔怔地出神。 ……逃出来了啊。 “呜哇,大冰块。”而在她身后,看到露台的布置,余晓晓小声感叹,“这么好。” ——露台上摆满了秋日的鲜花,阳台栏杆上缠绕着细藤与花朵,而露台正中是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方桌,一旁错落着三四张椅子,软绵绵的沙发陷在绿植遮掩后。而桌面上除了一束浅淡的秋色鲜花外,还有满桌的餐点甜食,虽然都是冷食,却也无比丰盛,色泽望去便知十分美味。 她说,“我还以为要挨饿了呢。” “不会的。”向舒怀说,“我知道这里很久了。” 说着,她走到高高的绿植后,在软绵绵的圆沙发当中坐下,整个人都陷进了格外柔软的轻飘飘质地当中。 “……很久?”余晓晓有些困惑,“你之前也会来这里吗?” “不总是来。”向舒怀答,“在我高中的时候,向弘山也让我来过这里。两三次。” 当时,向弘山还打着要用自己这个omega女儿来联姻的主意。 虽然那时她没有成年,但却已经十六岁了,而且青春稚嫩、美丽又脆弱,正是最好用的时候。 那时候的向舒怀就想要逃离。 ……每一次来到这场秋宴,任前来示好的人们如流水一般向自己涌来、又从身边流去,握着酒杯与人谈笑风生。 向舒怀总会悄悄向安静的露台方向望上一眼,但是任由渴望在自己心头浮起,再流走。如同一滴带着涩意的锈水滴入奔流的河中,眨眼间便被水流卷走,再无一丝痕迹。 ——不只是联姻的秋宴。是每一场晚宴。无论是为了向氏的生意露面的宴席、还是出于人情而出席的庆典。 她都曾想过逃走。 冲开人流、甩下拘束的长裙或西装、挣脱一切,逃离向氏,逃离自己的名字、逃离自己的仇恨与执念,也逃离自己背负所有的厄运。 不过,向舒怀的理智总也是要占据上风的。 像是如今这样,在自己早已能够退场、无人再注目的场合悄悄地离开,这样弱小、微不足道而无用的逃离,就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连这样的勇气也是没有的。 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冰凉的吊坠,向舒怀轻轻向后倚了倚,彻底卸下防备,让自己完全放松了身体,软在懒人沙发里。 “余晓晓。”她问站在那里的alpha女孩,“坐吗?” “……高中的时候?”而余晓晓的关注点还落在刚刚的对话里。她皱着眉毛,分外在意的模样,“你还没成年,他就——” “嗯。”向舒怀轻轻点了点头,“这种事很多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余晓晓咕哝,“那些老家伙真是可恶……” 她不满地嘟囔到一半,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骂的毕竟是向舒怀的生父,一下子抬起视线,试探地去看她的神情,只看到向舒怀神色如常,反而因为她忽然停下话音而有些困惑:“……怎么了?” 余晓晓用力摇摇头。 “没什么——对了,大冰块,”她说,“你要吃点什么吗?等我把吃的东西拿过去——啊,我看这边还有酒,是梅子酒,你喝吗?” 她边说边忙碌着,将碗碟三三两两里搁在小沙发旁边的矮桌上,自己拎了酒和杯子过去,试探着倒了小半杯要递给向舒怀。 “可以喝一点。”向舒怀答应,“喝多酒的话,我可能会胃痛。” “——那你别喝了。” 余晓晓回得飞快。她这么说着,原本要将酒杯递出去的手一下子拐了个弯,将杯放回了自己身边。 向舒怀想要辩解:“我可以喝的……” “算啦,你还是喝梅子汁,怎么样?反正梅子酒和梅子汁也就差一个字嘛,颜色也一样,喝起来差不多的,没什么区别。”余晓晓嘿嘿一笑,把果汁递给她,“那酒我就自己喝啦。” 向舒怀接过果汁,小声说:“……小酒鬼。” “嘁。”余晓晓说,“我都多久没喝过酒啦。” 说着,她将酒杯安置好后,也在软绵绵的圆形懒人沙发里坐下来。 沙发很大,看起来至少是可以容纳两个成人和一个孩子的家庭款,只是因为材质实在柔软,人倚进去时会凹陷下一大片,好像流沙一般。因此,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与向舒怀靠在了一起,两人肩并肩半躺着,一个格外亲密的距离。 不知为何,明明比这更加亲密的举动她们也曾有过。临时标记、亲吻,或者在她家里时那个好像背后拥抱似的姿势…… 可是,感觉到向舒怀的体温贴着肩膀与手臂从身侧传来,还是让余晓晓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而向舒怀却神色平静如常,身体也很放松,只是安静地靠在她身边,手指轻轻摆弄着自己腕间的小吊坠。 因为肩膀微微的晃动,她披散的长发也随之轻轻动摇着,柔软如同丝绸一般、又轻得像烟雾般,擦过余晓晓的脸颊。 ……那熟悉的、浅淡的透明薄荷香气。 那缕淡香气味拂过鼻尖的瞬间,余晓晓悄悄红了耳朵。 扑通、扑通、扑通。 “向、向舒怀……” 心跳愈发无法控制,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了口。 “那个,现在,他也还会要求你相亲吗?”余晓晓问,“那咱们现在跑出来,会不会……不好?” 原本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再紧张而随口开的话头,可是说着说着,余晓晓自己也确实无比在意了起来。她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回过向家的向舒怀让自己去找她,带着额头与手腕上的新伤,还有极度糟糕的精神状况…… 她不想看到那种事再发生了。 这种念头驱使着余晓晓伸出手,轻轻牵住了自己手边向舒怀的左腕。 很细瘦,几乎没有什么肉的样子,被西装硬质的衣料严丝合缝地箍住,袖扣也紧紧地扣着,丝毫没有一丝松懈。 于是,在向舒怀投来的茫然注视下,她只是轻轻解开了那颗袖扣,将对方的袖口松开。 ……而衣袖落下,底下露出的果然是纱布。 向舒怀挣了挣,没有收回手,只是反手轻轻握住了余晓晓的手指,不让她再乱动。 “……不会了。”然后她说,“已经不会了。” 余晓晓于是向她投去目光。 “在……那时候,我对向弘山的价值,就只是个勉强优质的联姻工具而已,可以嫁出去,为他换取利益。”向舒怀轻声道,“现在不会了。况且我的第二性别是beta,即使真的要商业联姻的话,对象也只会是omega。” “可是——” “可我也是omega?”向舒怀说,“那无所谓。我本来就不能生育。向弘山有那么多的孩子,他完全可以要求他正统的婚生子传宗接代,然后让我过继。” 第80章 说着这样的话,她神色依旧平静如常,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可是,她在谈论的,分明是自己的后半生——困在毫无感情、甚至连真实性别都要隐瞒、糟糕的商业婚姻里,再为了“传宗接代”而接受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继承人。 余晓晓开口:“向舒怀——” “没事。”而向舒怀说,安慰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我不会这样的。” ……尽管她是这样说。 面对那样的家庭和环境,绝对不是件轻描淡写的事。 余晓晓有些难过地望着她。 “好了。”向舒怀有些不自在地躲开她的目光,说着小小地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即便我来了秋宴,我也不会与谁真的在一起的——你刚刚不是说,叫我不要相亲吗?” 虽然是这样,但余晓晓却几乎没有感觉到被安慰。 她仍是有些垂头丧气,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这下,向舒怀也没有办法了。 她视线在四下转了转,忽然瞥见沙发一旁的矮桌和上面各色的餐点,又想起余晓晓刚刚是怎么兴致勃勃地抱了满怀、好像杂技演员一样将盘盘碟碟从方桌转移到这里的,干脆试着转移话题道:“——要吃点东西吗,余晓晓?” 余晓晓于是便点了点头。 毕竟是这种场合的宴会,餐点的口味总是不会出错的,除了传统的冷餐菜式之外,还又加了不少日式餐点和甜品。余晓晓目光在矮桌上扫了个来回,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睛很快亮了。 她故意直起身子,挡住向舒怀的视线,满怀期待地问:“大冰块,你猜我看到什么啦?” 向舒怀正抱着生菜沙拉卷小口小口地嚼,闻言无奈地看她一眼。 “余晓晓。”她说,“真的很幼稚。” “可是你也真的很像嘛!”余晓晓理直气壮,伸手去戳她因为嚼着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你看,大冰块,一模一样——” 随后,她又捏了那个小小的、可怜的大福几下,才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你也很像。” “像什么?” “小河豚。”向舒怀就说,认认真真在说,神色里没有一丝促狭的痕迹,“刚刚在厅里的时候,你气鼓鼓的,特别像。” 余晓晓噎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的郁闷。 “还说呢,大冰块!”这么一想起来,她便理直气壮地瞪圆了眼睛。 “还不是因为你和那些人一直聊啊聊,不知道怎么那么开心,根本一点都没注意到我在旁边……大冰块,从实招来,你刚刚和那个小姑娘说什么了?”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毛:“……谁?” ……就是说,大冰块对那个女孩的印象也没有那么深喽? 余晓晓暗暗开心了片刻,试着形容:“就是那个,浅棕色卷发的小姑娘,比你矮不少,很小一只。” “啊,她啊。”向舒怀点点头,“我们说了……嗯。” 她这么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里忽然浮起些许柔和的笑意来,“……秘密。” ——???!! 余晓晓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神情轻松的面容。 “……大冰块!!”她抬高了声音控诉,“呜哇,你还说你不是来相亲的!你看看你的表情——” 向舒怀神神秘秘地望了她一眼,摇摇头,自己不说话了。 “大冰块,大冰块,”余晓晓一下子缠上去,倒在她旁边,“到底是什么嘛,不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嘛,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见向舒怀仍然不肯回话,她干脆去碰对方软乎乎的腰部,誓要让这个可恶的大冰块求饶。 “……啊呀、余晓晓!” 被碰到痒痒肉让向舒怀一下子笑起来,用力挣扎起来,偏偏推不开余晓晓的手,本身又处在下位。 她被压在柔软的沙发上,挣又挣不脱,被弄得连连求饶、边喘气边笑,眼眶都要红了:“余晓晓,啊、我错了,余晓晓……” 余晓晓就不依不饶地继续逼问:“快说,向舒怀,快说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最终两个人都闹得累了,余晓晓一下子在她身边躺倒下来,肩挨着肩、一起喘着气,不再动了。 她微微侧过头去,只看见在沙发的凹陷里,两人的长发仿佛织在一起般,深黑的柔软直长发属于向舒怀,而更浅些、微微翘着卷的硬发属于她,映照在逐渐落下的夕阳里,如同两条交汇的、粼粼的涓涓河流。 在河流一畔,她看到向舒怀因为打闹而泛着微红的脸颊,那双黑眼睛剔透而明亮,泛着鲜活而生动的神采。 ……余晓晓不觉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对方柔软的面颊。 向舒怀于是转过脸来,也安静地望着她。 ——而余晓晓的手指在两人发上流连许久,仔细地、慢慢地梳理着。 然后,她将两人的头发轻轻缠绕在一起,编成一个松松的结。 向舒怀只是注视着她的手指,认真而出神。 她们谁也没有讲话。 空阔的、饰满了秋日鲜花的露台里,在高大绿植的遮掩后,她们仿佛与玻璃里头繁华的觥光鬓影彻底地隔绝开来,只是处在另一个与暗色天空交界的安静的小世界。 只有她们两个,肩挨着肩、头靠着头,时间仿佛也为她们而停止了无情的流逝。夕阳不再下落、美酒不再从瓶口跌入杯中、细细的花蕊不再因为微风的吹拂而轻颤。她们没有牵手,长发却交织成同一道静谧地流溢的河流。 大概是工作还是太累了,向舒怀倚着她的肩膀,已经困倦地阖上了眼睛。 “你要在这里打个盹吗?”余晓晓小声说,怕惊走她的那丝困意,试着握握向舒怀的手,“好像有点凉……” 而向舒怀只是小小点了点头。 ——余晓晓于是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往向舒怀的方向靠了靠,将外套给两个人盖上。 然后,她也闭上眼睛。 在身侧彼此的温度里,她们静静地靠在一起,早已逃离了宴会的繁华与喧嚣,彼此陪伴着沉入了安宁的梦乡。 * 直到宴会结束时,有侍者来轻轻敲了露台门,才将两人唤醒。 余晓晓穿回染着两人体温的外套,在原地跳了跳整理好自己的衬衫和西裤,再回头看时,那个软绵绵的向舒怀早已经变回了小向总的模样,长发整齐,西装外套一丝不苟,袖扣牢牢地扣住手腕,浑身上下再无一丝破绽与弱点。 “向舒怀,”余晓晓开口叫人,她想起之前对方说过的、不可以对外公开两人关系的那些话,“嗯——待会儿离开的时候,咱们要不要分着走?” “那倒不用。”向舒怀道,“向氏与拂晓本就有合作,我看到你,多说几句话,再正常不过了。” 余晓晓点点头:“喔……好。” 话这么说,她们两人虽然可以同行,却再不能表现出如在露台中的亲密。 穿过宴会厅,向着会馆外走去,余晓晓跟在向舒怀身后一步,两人不时闲闲地聊一两句话,礼貌而疏远,余晓晓看着那张冷淡的苍白侧脸,只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 ……好像在搞地下恋情一样啊。她们两个。 夜幕笼罩下,秋日的天已有些凉了起来。在侍者的引导下离开会馆,迈入夜色之中时,迎面一阵寒意,让余晓晓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转过脸,刚想问向舒怀会不会冷,却忽然望见对方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她顺着向舒怀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是个身着长西装、剃着浅色寸头的女人——女alpha。 便是此时在室外,余晓晓也嗅得到对方身上信息素气味,像是浓醇而刺激的烈酒,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芳香,激得她脑海中一阵跳痛,几乎能够挑起人每一根神经上的警戒和敌意。 ……自从分化了、能闻到信息素以来,余晓晓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alpha。自以为了不起,对信息素不管不顾,随意释放出来骚扰其他人,这都可以报警了。 她于是下意识站前了一步,将向舒怀挡在身后。 而向舒怀只是微微向她侧过脸,及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走上去的意思。 “余晓晓。”她轻声说,“不用管。我们走吧。” “喔唷,”闻言,alpha女人挑了挑眉,向两人走过来,“小向总,难道我又怎么惹你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连话都不和我说一句——” 她生有一张艳丽而极充满攻击性的面容,一双凌厉的浅色断眉,神色里既有熟稔又有挑逗般的无奈。 “没什么好说的。”向舒怀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回去提请召开股东会。到时候审我也不迟。” “小向总可真会开玩笑。”女人就笑,“这话任谁听了,都要以为是我们这些股东在欺压你了……公司不是还牢牢攥在你手里吗?” 第81章 “的确。”向舒怀只是道,神色冷淡,并不接她的调笑,“我也不介意攥得更牢一些,姚裕美。顾好你的尾巴。” 说罢,她护着余晓晓,只是转身便走。 “向舒怀,既然你不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身后的alpha女人道,声音里含着古怪的笑意。 “——那你也不好奇,‘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咯?” 闻言,向舒怀的脚步一绊,却没有回过头,也没有丝毫停留。 * 虽然两人一起打了个盹,工作和出席宴会的疲惫却还是扎扎实实的。两人回到家后,草草吃了余晓晓早晨准备的三明治,向舒怀便很快洗好了澡,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睡了。 而余晓晓坐在卧室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精神奕奕,精力十足的模样,只是抱着自己的平板,埋着头写写画画,誓要在今天完成自己的告白计划。 余晓晓下笔如飞。 只要一想起自己当时问起那个卷发小姑娘时候,向舒怀那副微微带着笑意的轻松神情,她就气得极不甘心地直磨牙。 ……明明她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让向舒怀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淡傲慢的小向总,变成了现在逐渐会对她露出笑容、与她开玩笑的模样。 怎么她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向舒怀就会对因为想起那个人而露出那种表情?难道就因为那个女孩特别可爱吗?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比如今天晚上那个与大冰块好像认识、说着语焉不详的话的女alpha,还有对方口中那个“她”,也让余晓晓觉得无比危险…… 总之,告白。 必须要告白。一刻也不能再拖了。 她埋着头,在平板上扯了张稿纸,奋笔疾书地画着导图,或在旁边试着绘出示意的图样,沙沙沙写得笔尖都要冒火。 告白地点、出场人物、告白时间、告白方式、需要采购的物资…… 余晓晓叼着笔头冥思苦想。有卡住的地方,就拿数位笔用力敲敲自己的脑壳,誓要作出最完美的告白计划来。 ——再不告白,向舒怀就要被外面的可爱小姑娘拐走了!! 第53章 尽管昨晚为了编写告白计划熬到了两三点钟,今早被闹钟声在七点准时唤醒时,余晓晓却仍神采奕奕。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飞奔去洗漱,然后换好衣服冲到厨房。 而向舒怀已经在中岛旁边了,正在解冻待会儿要煎的牛排。她们两个最终的约定是这样,早饭由向舒怀负责,因为她起床的时间总是要早一些,而晚餐则是余晓晓来下厨。 “我煮了奶冻。”见到余晓晓出来,她便轻声交代,“感觉还可以,可以待会儿加进冰咖啡……” 余晓晓平日作息都不怎么规律,颇有点昼夜颠倒的意思,就算工作日因为必须上班而一板一眼地健康作息,到休息日时候也总要睡到中午才起。 周六七点钟时候的余晓晓一向十分罕见,向舒怀也不免多看了两眼:“今天怎么这么早?” 而余晓晓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系着围裙的向舒怀,忽然迟迟红了耳朵。 她、她们这样……真的好像后共同生活了许久的伴侣啊。 见她出神地望着自己发怔,向舒怀有些困惑:“余晓晓?” “啊……啊!”余晓晓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尽是被抓包的心虚,“没有!我、我刚刚什么也没想,真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向舒怀无奈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余晓晓就笑弯弯道:“那大冰块,我去打豆浆啦?” ——小块牛排很快煎好、滋滋冒着油散落在新鲜的生菜叶上,一旁是煮鸡蛋和两个肉包,余晓晓打的红豆豆浆,还有去了皮切好的苹果。向舒怀比她少了鸡蛋和一个肉包,空缺的位置被几个小西红柿填满。 “大冰块。”余晓晓扁扁嘴,“你是兔子嘛。” 向舒怀看她一眼,没作声。 “好吧,”余晓晓就切着牛排说,“那你以后就不是猫咪啦,是北极兔。白白小小的,冷冰冰的小兔子——” 一个小番茄扔过来,被她稳稳接住了。 余晓晓抬起头,只得意地向气鼓鼓的向舒怀回以一笑,然后将被充作武器的小西红柿扔进了嘴巴里。 讨伐落空,向舒怀也收回目光,不理她了。 ……只是没低着头吃上多久,她便感到一阵异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晓晓夹菜的手已经停了,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她发呆。alpha女孩面容上带着极为入神的笑意,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古怪的视线几乎快要实质化一般。向舒怀被看得极不自在,拿小勺轻轻敲敲她的手腕:“……余晓晓。” 余晓晓就忽然回过神来,歪了歪头:“诶?” 尽管神色里有些茫然,那一抹出神的笑意却仍然停留在她嘴角,那个表情像是只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突然自己开心起来、翘起尾巴摇来摇去的狗狗。 因为发质偏硬,尽管刚刚洗漱时梳理过,余晓晓有几缕沾湿的长发却仍保留着初醒的乱翘模样,显得很有些傻兮兮的。 看着她那副笨蛋样子,向舒怀问:“你在想什么?” 余晓晓拉长声音“嗯——”了许久,忽然笑容灿烂地说:“——秘密!” 这么说罢,她飞快地吃完了盘子里剩余的半个煮鸡蛋,叼着包子便站起身来。 “大冰块!” 余晓晓将自己的碗筷送进水槽,随手扯了张纸巾垫着肉包便匆匆冲出了餐厅,背上包、扒在厨房门边望着向舒怀。 “上次你答应我的那个愿望!今天晚上陪我去个地方呀,我五点半来接你——” “好……”向舒怀有些茫然地坐在原地,“但是,是要做什么……” “——那就这样啦!” 听到那个“好”字,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便心满意足地消失在了门边,丝毫没给“但是”和之后的疑问留任何余地。 紧接着便是房门打开的声音,余晓晓迅速地换好鞋子出了门,只留下这么一句:“——向舒怀,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哦!” 门在身后合拢。而余晓晓带着一只空空荡荡的大背包、背包里一份完整的告白策划,还有一颗欣喜而忐忑地跳动着的心脏。 ——她要准备自己的告白! 一夜之间完成的完美告白,参考了多方经验,其中提议最多的当然是身为恋爱大师的古蔚。 前一晚,余晓晓当时在纸上写满了从八卦、电影小说、身边朋友经历当中搜集起来的方案,不是嫌这个太戏剧化,就是嫌那个太无趣,再要么就是太老土、或者太不正式,根本表达不出的一丝自己的喜欢。看来看去也怎么都不满意,不得不求助朋友。 鱼:古蔚古蔚 鱼:蔚vvvvvvvvvvvv 鱼:救救我 鱼:你到底是怎么告白的? 鱼:【文件截图】 鱼:你看看这些计划,有哪些合适吗? 古蔚敲了个点回来:【。】 在余晓晓能够问更具体的问题时,她干脆拨了个电话过来。 “小鱼,”古蔚那么说,她大概是在四处翻看那张足有十几兆的思维导图截图,声音里带点无奈和意外,“你怎么写了这么多计划?不像你啊。” 她灵光一现,“……啊,难道是你和你的那个人学的?” 这种工作方式的确是从向舒怀那个学来的,余晓晓自己从来都不是计划型的人格,她做事情永远更随性、更随心所欲,听凭自己的想象与幻想,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 ……但是,只一想到自己将要与向舒怀告白,她就想把自己这场告白仪式设计得再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美好到让那个总是会不安难过的大冰块也能够感觉到幸福。 一想到这些,余晓晓就忐忑得不行,恨不得将计划做得更精细一些。 “我想做得更好一点……现在这些都不行。”余晓晓说着,声音里带点懊悔和沮丧,“而且,我还把告白礼物提前送出去了、现在不知道该送她什么……” “你提前送它干嘛啊。”古蔚声音里带着无奈。 “我就是在手里拿不住……当时我们又刚好在一起。”alpha女孩小声说,“我想把好的东西都给她。” 古蔚嫌弃地“噫啊”了一声。 “那,小鱼,”她说,“告白礼物都送了,你当时怎么没告白呢。” “那、那肯定不行啊!”余晓晓说,“怎么能那样呢,又不是在告白的场合,太随意了,那么不正式——我想给她最好最完美的告白……” “……告白哪有什么正式不正式啊。”古蔚无奈,“气氛合适就可以啊。有时候都不需要事前计划,发展到那个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说出来了。” “我倒是有经验,小鱼,但大概率不会适合你。”她这么说,“我和现任告白的时候在酒吧,小喝几杯之后接吻了就在一起了;之前还有先睡再告白的,还有干脆一夜……嗯,你们两个嘛,谈得那么纯情,和小学生也差不多了,小鱼,这种你确定能行?” 第82章 ……都用不着她问,光是听着这些话、想象着它们发生在自己与向舒怀身上,就让余晓晓脸红红、耳朵冒烟地快要说不出话了。 “所以你看嘛,小鱼,”古蔚道,“根本没有什么正式不正式的说法,也永远都不会有完美的告白,只有适合你们的告白。” “要我说,你根本不用写这么多种,就写你最喜欢、觉得最适合她的那一种就足够了。” ……最适合向舒怀的告白? 那会是什么呢? 于是余晓晓涂掉了之前所有的计划,抱着平板写写画画弄了半宿,终于画出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场景。 望着自己绘出的最终样图时,余晓晓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也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来。 她现在早早出了门,就是为了将那个情景从绘画变为现实。毕竟许多事都可以叫人来帮忙,但鲜花还是要自己选的。 余晓晓与人打好招呼、挂断通话,在花市里穿行着,视线在一簇簇鲜活花朵艳丽而缤纷的色彩当中流连。 ——她觉得,向舒怀大概会喜欢的。 * 下午五点钟,余晓晓开车到达自家楼下,十七点二十五,向舒怀照例按照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出现在车子一旁。 ——在等待她的二十五分钟里,余晓晓已经深呼吸了无数次、让自己一定一定放松下来,不要紧张。 可是,明明紧张的呼吸都已经逐渐能够放平了,在向舒怀拉开车门钻进来时,看到那小半个神情放松的苍白侧脸,她的心脏还是一下子又不再受控制,开始拼命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而向舒怀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有些困惑地嗅了嗅她车内与身上的气味,问:“……你去哪了?” “……我、我哪都没去!”余晓晓下意识飞快地回答,“……啊、那个,怎么了?” 她实在是不擅长撒这种谎,话一脱口,分明就是“我去了一个地方但是我不告诉你而且我很心虚”的意思。余晓晓自己都愣了,懊恼得想要抬起手捶捶自己的脑壳,好在向舒怀倒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随口说:“你身上有花的味道。鲜花。” “诶?”余晓晓愣了愣,“……是吗?” 向舒怀于是点点头。 她倚靠在柔软的副驾驶位里,怀里随手揉搓着原本放在后座的抱枕,手感软绵绵的。 ……好像不及余晓晓小河豚一样圆鼓鼓的脸颊。这样的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 向舒怀轻声问:“我们要去哪?” 而余晓晓只是得意洋洋地扬起嘴角,启动汽车:“秘密。” ……好可疑。 鉴于上一次让余晓晓开车、还是她们本要去游泳,结果却去了余晓晓家里见她的家长,向舒怀实在很难不对此抱有怀疑。她充满怀疑地在座位上扭了扭,还是任由余晓晓启动汽车,随她去了。 余晓晓的车开得恰到好处,行驶在高速公路之中,平稳而迅速,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晕眩。景物在暗色的车窗外飞速流过,而车内又安静,向舒怀倚在柔软的靠垫之中,闻着车内浅淡的甜香气味,逐渐也感到有些困倦。 “困啦?”见状,余晓晓小声说,“那就睡一觉吧。等醒了就到了。” ……更可疑了。向舒怀眯了眯眼睛。 她轻声嘟囔:“……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吧,余晓晓。” “你呀。”余晓晓就故意说,“论斤称根本卖不了几斤耶。大冰块,卖你多不划算。” 向舒怀就怄气地望她一眼,不说话了。 ……结果,她软在座位里,还就真的这么睡着了。 一觉醒过来,车子也已经停下了,而余晓晓坐在旁边、略略侧着身,只垂着脸、抱着平板,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神情专注。 她画了几笔,忽然一抬头,便直直地撞进向舒怀初醒而显得有些许朦胧的黑眼睛。 “啊……” 余晓晓愣了两秒,笔下还在动着。 然后,她仿佛忽然回过了神似的,一下子扔开了数位笔、暗灭平板,脸“唰”地红了。 见状,向舒怀有些茫然地皱了皱眉:“……嗯?”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余晓晓飞快地说,“大冰块,你醒啦——咱们走吗?” 走去哪里? 向舒怀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扭了扭睡得僵硬的脖颈。而车窗外繁华而庞大的的西式建筑已经解答了她的疑惑。 仿佛童话里所写的、连绵的彩色城堡,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一架巨大的摩天轮高耸入微暗的天幕中。 ……游乐园? “当当当当——” 余晓晓唱起来,神采飞扬地冲她笑。 “游乐园!怎么样,大冰块,很不错吧?刚好我们两个是夜场,现在人不多,可以先去吃点东西!走嘛,大冰块。” 向舒怀有些怔怔地点了点头,便被余晓晓牵着下了车、奔向游乐园的方向。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游乐园。 她不知道余晓晓买的是什么票、又走的是什么样的流程,只知道自己怔忡地踩着余晓晓的脚步,在腕上那道莽撞而温暖的牵引之下,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这个本只在儿时最幼稚的梦境中才出现的、属于无忧孩童的乐园。 大概因为是夜场的原因,游玩的客人果然不算多,不拥挤,却也不格外冷清,像是一座清幽而闲适的公园。 一群朋友们、成双成对的恋人、或是一家人,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小孩子与大孩子们奔跑笑闹着,在这座被逐渐昏暗下来的、泛着幽蓝的天幕所笼罩的童话之城里,笼罩着温馨而鲜活的雾气。 ……真好。 向舒怀想着,忍不住逐渐放慢了脚步。 她不喜欢人,也从来讨厌人多的地方,有时嘈杂喧哗的人群会让她感到恐慌。 可是,她却意外地不讨厌这里。 站在这样的、铺满了彩色鹅卵石的童话似的街道里,她好像突然变回了那个幻想着能来一次游乐园、与朋友像普通的小孩们那样欢笑和打闹的稚童。 一年四季穿着的邻居家姐姐赠予的不合身的衣服,自己在学校只有冷水的盥洗池旁边洗掉衣襟上崭新的鼻血和酒渍,然后让衣料冰冷而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心底里沉沉积压着自己不切实际的梦想。 向舒怀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城堡的彩灯与天空的交界处,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直到有个细小的力道忽然从手腕上传来——是一根细细的塑料彩绳。 她抬眸望去,只见到余晓晓牵着一个巨大的彩色氢气球站在那里。 卡通的气球浮在空中,被风吹得一摇一晃,而余晓晓眼睛亮晶晶的,面容上是与平日一样大大的灿烂笑容。 “大冰块,”她说,“这个你牵着,好不好?怕丢的话,要不要系在你的手腕上?” “……不要。”向舒怀小声说。只是她却伸出手,接过了气球的牵引绳,牢牢地抓住了,“不会丢的。” “好啊。”余晓晓就笑,“对了,我们要吃点什么?我记得这边的西餐不怎么样,但是汉堡还挺好吃的,啊,还有热狗!来游乐园怎么能不吃热狗呢!刚好,现在时间应该来得及,还没有收摊——” 她的行动力实在太过一流,而且精力又旺盛无比,向舒怀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余晓晓牵着手腕、飞快地向热狗车的方向赶去。她跟得踉踉跄跄,只记得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气球绳,不让它随着风而飞走。 最终跑到热狗车旁边时,向舒怀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下子瘫倒在旁边的长椅上,脸颊热得厉害,呼哧呼哧直喘气。而余晓晓却像没事人一样,仍然精力十足,跳去只有一人正在点单的热狗车旁边觅食,有很快带着两个热狗、两份薯条、半只炸鸡和两杯可乐回来。 向舒怀看着,简直怀疑她是怎么能像杂技一样满满当当地抱了一怀的东西,却仍然能够跑到自己身边、可乐甚至连一滴都没有洒出。 余晓晓在她身边坐下,食物铺上垫纸放在两人中间,她将可乐递给向舒怀,顺手将那个氢气球系在长椅一端的扶手上。 “大冰块,”然后她仰着脸,认认真真地望着向舒怀,问,“待会儿,我们要玩什么?” 向舒怀就把炸鸡腿塞到她嘴里:“先吃饭。” 余晓晓呜噜呜噜模糊地说好。 用完了这顿热腾腾的美味晚餐之后,她们试着去玩了夜场开放的所有项目。没有高耸的过山车、鬼屋也没有开,但是有初级跳楼机、飞椅、绕遍整个乐园的小过山车,还有卡丁车和旋转木马。 她将自己的气球系在各处栏杆上,却从来没有忘记解下来、再次紧紧地攥回自己的手里。余晓晓便在旁边看着她笑,忽然跑走又跑回来,然后将从别处的糖果车那里买到的超大棉花糖、或是表演家制作的动物气球一下子塞进她的手中。 第83章 她们玩着,身边的人流逐渐稀少下去,待到夜色彻底暗下来、游乐园的城堡也亮起了朦胧的彩色灯光时,余晓晓忽然说: “——大冰块,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向舒怀于是抬起头,只看到那高大的、童话设计的摩天轮摇摇晃晃地旋转着,轿厢发着朦胧而美丽的光晕,最高点似乎能够刺破天空。 她答应:“……好。” 愈往里走,游人似乎便愈发地少了,却并没有工作人员来阻止她们深入。 于是,两人牵着同一只氢气球、穿过半个游乐园,来到了地标性的摩天轮脚下,登上平台,将气球系在一旁的栏杆上。 而第一个轿厢向她们慢悠悠地靠近。似乎没有人在。 “……没有人。”向舒怀问,“坐这个吗?” “好呀。”余晓晓点点头。 于是向舒怀便试着走上前。 她试着轻轻拉开车门——然后怔住了。 那里面空无一人,只摆放着一张纯白色的小桌,桌面上有一只小狗乖巧蹲坐的陶塑。小金毛的嘴巴里横横地叼着一支香槟玫瑰。 轿厢晃晃悠悠地停住了。 ——在她面前,浅白色的玫瑰花瓣芳香而柔软,在轿厢中灯光的映照下,边沿泛出美好而鲜活的黄橙色,微微随着座舱的摇晃而轻颤着枝叶。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回过脸,只看到余晓晓向她点了点头,神色温柔:“拿着呀,大冰块。” 待到她拿稳了那支香槟玫瑰、已经在平台上彻底站稳后,摩天轮才又重新慢悠悠地运转了起来。 第二个座舱里,则是一只翻肚皮的小狗,它的脚爪上斜放着两支浅浅的金色洋桔梗。 余晓晓站在那里,望着向舒怀茫然的、怔怔地望着那两朵鲜花的侧脸,那双黑眼睛里所倒映的鲜艳花影,紧张的心跳似乎慢慢地放平了。 四支、八支、十六支、三十二支……向舒怀一捧一捧地从桌上的小狗那里拾起来、然后抱入怀中,她怀里逐渐捧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也再也抱不下了。余晓晓便走过去,接过来一部分、然后放在向舒怀的脚边,将好像被太多太多的花朵砸懵了的人簇拥起来。 待到再后面的轿厢里,无数花朵已经灿烂地填满了座舱当中的整个空间,纷繁而馥郁,在浅淡的白色灯光照耀之下簇拥着绽放。 余晓晓便从中抽出最漂亮的一支,再轻轻放入向舒怀的怀中。 玫瑰、蔷薇、麦秆菊、绣球、弗朗花、月季……一朵朵被放入她的怀抱中,几乎要将向舒怀整个淹没掉,像是一片芬芳地绽放着的无边海洋。 在灿烂的海洋当中,却唯独没有向日葵。 直到最后一个轿厢摇摇晃晃地向她们驶来。 厢门被余晓晓轻轻拉开——什么都没有,没有无边无际的鲜花、没有小狗的摆件,也没有那张小方桌,只有空空荡荡的座舱。而余晓晓站在那里,轻轻冲向舒怀伸出了手。 “大冰块。”她轻声说,“我们进来吧。” 向舒怀于是放下所有的花,搭着她的手,安静地坐进了轿厢当中。 座舱是半透明的,摇摇晃晃地上升,升进天幕里。透过两侧的玻璃,看得到窗外无尽无边的安静夜色。 以及邻舱塞满的鲜花。 “……这是,”向舒怀小声说,没有看她的目光,“余晓晓,这些是什么?” “那、那个,”余晓晓有些慌乱地去摸自己的口袋,“稍等我一下、大冰块……” 她摸到那个小盒子,送到两人之间,然后打开。 余晓晓握着盒子的手有些发抖。 ——向日葵。 是剔透的、水晶雕成的向日葵胸针。 唯一的花。永恒的、永远不会枯败的花。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无数金色的烟花在遥远夜空中安静绽放。 而在这个时刻,她似乎忘记了一切的不安、忐忑与积压在心底的无数担忧。 “向舒怀。” 余晓晓听到自己在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吓到了面前的人。 “我喜欢你,向舒怀。” 她看到向舒怀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自己。 太阳花金粼粼的颜色于是便映在那双眼里,如同封冻已久的河流冰层破碎出一片细小的罅隙,而太阳照进去,那其中便冰冷地流淌起了动摇的、破碎的光。 余晓晓说: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第54章 她的话音落下,消散在摇摇晃晃的摩天轮轿厢中。 ……仿佛也融进了玻璃外那片无尽的幽微夜色里。 摩天轮开始下行。 而尽管近在咫尺,余晓晓的模样却无端地显得有些许模糊,水迹晕开,将她的身影和那双圆圆亮亮的、太阳一样的眼睛,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湿淋淋雾气,尽数融进了临舱玻璃所透出的鲜红花色里。 夜色当中,那满舱艳丽的红玫瑰显得明亮而遥远。 向舒怀慢慢眨了眨眼睛。 ——她不知怎么了,却感到一点奇怪的热流沿着自己的脸颊滑下,然后有水滴落在了余晓晓的手背上。 “啪嗒”。 余晓晓几乎是立刻慌了。她慌慌张张地望着向舒怀、又想要帮她擦眼泪,却又不敢擅自靠近,手足无措极了。 “向、”余晓晓小声叫人,像是怕吓到她,“向舒怀……你别哭啊……” ……她哭了吗? 向舒怀抬起手,试探地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才察觉那里的确是湿漉漉的一片。 原来,她真的哭了啊。 在那个瞬间,那道泪意好像咸涩发苦的浓海水,流进被翘起了一个小口的蚌壳之中,淌入她最深处那赤-裸的、柔软而隐秘的心脏里。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道干涩的、浅白的盐渍。 不该这样,在这种时候。 恐慌之中,她的心脏收缩着、好像快要沉沉地坠进胃里。 于是,向舒怀用力擦去面颊上的泪痕,确保自己眼里已经再没有一丝滞涩的泪意,然后才抬起脸,冲余晓晓笑了一下。 “……余晓晓。” 她轻声说,试着表现得平静如常,却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喉咙在发着抖,由内而外地渗着刺骨的恐慌。 “这是个玩笑吗?” 余晓晓愣了:“我——” “很有趣。真的。”向舒怀听见自己在说,勉强自己露出冷静的微笑来,“只是、能不能……就这样结束就好?就到这里,好不好?” 大概在眼泪滴落的那个瞬间,她也真的相信了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可是她在恳求:“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了……?” 或许是因为余晓晓当时的眼睛太过明亮、或是那些鲜花实在太多、太多、太多,多到几乎要将向舒怀的理智彻底淹没。 让她快要彻底相信自己是被余晓晓所喜欢着的,相信自己也能够获得那样多、那样炙热的爱意,也值得被这个赤诚天真得令人心惊的alpha女孩所注视,然后因此而感到幸福。 直到下一刻,向舒怀被从那个瞬间当中抽离。 她重新落入现实,而记忆回溯着,那些过分相似的既视感让她浑身发冷,无论如何咬紧牙齿,都几乎快要止不住从拧紧的胃里渗出的恐慌。 向舒怀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收效甚微。 恐惧渗透了她身体里每一根神经。 她眼前发黑,视线里所有一切都开始旋转、逐渐模糊。 ……等到摩天轮降到地面时,单薄的舱门被推开,外面会不会突然出现很多、很多的人?热闹的大笑声里,余晓晓那些朋友们一拥而上,哄堂地闹着,反复地嘲笑、嚼弄她刚刚流露出的丑态。 而余晓晓将会凑上去,与她的朋友们一一击掌、小小地欢呼,庆祝这个恶作剧有多么成功、多么的有效,而向舒怀又是多么可笑和天真,别看她看起来有多厉害,实际却愚蠢得只需要一点小伎俩就会把自己那颗难看的心交付出去—— 恐慌的幻想与记忆当中的场景逐渐合二为一。向舒怀恐惧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知道余晓晓不是个坏孩子。可是、可是……或许只是因为她太过天真、心性又像是小孩子呢? 也许,这就只是她和她的朋友们决定开一个玩笑。像是酒局里的大冒险,或是她们在外面玩到正酣,又因为姐姐而谈论起她,于是随口打赌余晓晓能不能拿下向氏那个一张死人脸、高高在上的小总裁,然后、然后—— 向舒怀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 这么浑浑噩噩地坐在摩天轮里,她面色惨白,嘴唇也在发着抖,只是急促地呼吸着,早已出了满头的冷汗。 向舒怀的视线在无比地动摇着,焦虑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了。她好像一只在危险来临时被吓住了的鹿,被恐惧席卷了身体,只是动弹不得。 她看不到余晓晓在自己面前是如何蹲下来、试着查看她的状况,焦急担忧得红了眼眶,也感觉不到腕上那温暖的牵引力道、或是那枚细细手链的垂坠感,只有恐慌在身体当中肆虐。 第84章 在僵直中,摩天轮摇摇晃晃地到达了终点。 “向舒怀……”转轮停下来,而余晓晓试着放轻了声音叫她,“那、那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你感觉还好吗,想不想喝点什么?要吃巧克力吗?” 向舒怀只是昏沉地、本能地站起身,走下轿厢。见状,余晓晓也站起身、几步跌跌撞撞地赶下来,跟在她身后,防止她会在平台边缘绊倒。 平台上空旷无人。只是像她们登上摩天轮那时一样,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可是向舒怀站在那里、站在满地的鲜花当中,却僵硬得无论如何也都动弹不了。 她几乎已感到了劈头盖脸的哄笑声砸在身上,他们掐起嗓音、夸张地模仿着她袒露自己心扉的语气,尖叫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几乎快要穿透她的头颅—— 于是,向舒怀僵直了脊背、直直地盯着地面一个点,只是一动不动,等待着汹涌恶意的降临。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余晓晓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神情仍无比担忧。 她眼眶还红着,大概自己也被向舒怀的异状吓到了,又因为计划好的完美告白被草草破坏而显得垂头丧气,却仍为了不再吓到向舒怀而只表现出稍许克制的忧虑来。 ——而她手上还牵着那个摇摇晃晃的氢气球。 “……向舒怀?”余晓晓试着小声说,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将那个气球递过来,“你还想要这个气球吗?” 向舒怀怔怔地向垂下的气球线伸出手。 摇晃的、夸张而明亮的彩色,在黑夜的笼罩之下,氢气球随着风的动摇而来回地晃动着、在原地慢吞吞地旋转,卡通的黄色柴犬吐着舌头,向着她大大地露出笑容。 ……它好像属于另一个世界一样。 与她记忆中那个地狱截然不同的、真实的世界。 气球线在她手中晃啊、晃,向舒怀望着那道色彩,只是站在那里出神。 ——身体在逐渐回温,而恐慌退潮,真实的世界抓住了她。 向舒怀看着,忽然落下了泪来。 “对不起……呜、对不起……” 她草草抬起手来抹眼泪,可是泪水却愈发汹涌,无论怎样也不肯停下来。 向舒怀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而眼泪如同小溪一般源源不绝地滴落下来,她像是孩子一样哭得喉咙发干,头昏脑涨,只说得出这样几个字来。 “对不起、余晓晓,对不起——” 对不起,我毁了你的告白。 这么完美、这么可爱、又准备得一丝不苟的告白。 在准备着这场告白的时候,余晓晓期待的绝对不会是她刚刚那样的反应。 绝对不会。 “向、向舒怀,向舒怀。”而alpha女孩手忙脚乱地绕着她打转,像是只追尾巴的小狗一样,慌慌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别哭……别哭啊、没事了,没事了——” “呜……”听着那温柔的声音,向舒怀只是用力按着眼睛,愈发哭得浑身发抖,几乎快站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簌簌地掉落下,滴落在脚边的鲜花之中,如同露水般摔碎在花瓣上。 她把一切都毁了。 她们两人的游乐园之旅、摩天轮里无数的鲜花、还有那句本应当被无比珍藏的“我喜欢你”的告白。 所有的一切都毁掉了,就只是因为她的不正常。 向舒怀甚至宁可这一切不过只是个玩笑,只是个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至少如果像那样,哪怕她表现得如此神经质、如此敏感,alpha女孩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受伤,她也许只会有些莫名其妙地嘀咕一句,将这一段怪异的经历变作和朋友口中无聊的谈资。仅此而已。 ……然而不是。 余晓晓是认真的。为了这场告白,她一定准备了许久,认认真真地选择场地、挑选合适的花朵、定制胸针,再找到那些小狗的雕塑;在挑选的时候,她一定皱着眉冥思苦想、却又忍不住兴奋得眼睛亮晶晶,期待着自己所喜欢的人看到这些的反应。向舒怀几乎能想象她那时候的模样。 那颗赤诚的、剔透的真心,明明被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忐忑而欢欣地等待着被接过,却因为向舒怀的神经质和过分敏感而落了空、被一下子丢在了泥地上。 她呜咽着:“对不起……” “向舒怀,你别哭,别哭了……” 余晓晓慌忙安慰了一阵无果,看她越哭越凶,手指抹去眼泪的方式又过于粗暴、直擦得眼下一片通红,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想要捧起向舒怀的脸、帮她擦去落下的泪珠。 而向舒怀只是用力捂着眼睛,摇摇头躲开她的手,蹲下身去:“呜……对不起……” ……余晓晓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呢? 大概换了任何一个人在她所在的位置上,都不会作出这样糟糕的反应,余晓晓的真心一定会被好好地捧起吻了又吻、珍惜地放在心口保存,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惜的宝物。可是她却没有。 是自己毁了余晓晓的告白。 无比的愧疚和自责让她将头埋在膝盖里,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对不起……” 余晓晓在她面前蹲下,手足无措地试图安慰:“没事、没关系,大冰块,没关系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哭了——” 可是向舒怀仍只是越哭越凶,哭到一直咳嗽起来,呛得咳到破了音,肩膀颤抖着、摇摇欲坠。 她在旁边毫无用处地不断试图安慰着,看着向舒怀的后脑勺不知如何下手,也越来越无措。 “向舒怀、向舒怀,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你别哭。”余晓晓绞尽脑汁地安慰着,“我不告白了,对不起,你别哭……好不好,大冰块?” 她说着自己点点头,好像找到了什么很合适的答案一点:“我、我不告白了,我收回去,向舒怀,真的,我不告白了,你别哭……” ……笨蛋。 向舒怀哭得头晕,抽泣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揪住了她的衣摆。 余晓晓被她揪得向前一跌,有些困惑地看着向舒怀那只沾满了眼泪、紧揪着自己衣摆的苍白的手,忽然福至心灵:“那、那我还是告白比较好……?大冰块,那我告白了,我喜欢你,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笨蛋!! 向舒怀又难过又气,用力抹着眼泪。 而笨蛋丝毫不知道自己是笨蛋,只是这样滔滔不绝地念叨着安慰的话,牵着她的手腕,将那条摇摇欲坠的气球绳轻轻系在了向舒怀的手腕上、精精巧巧地打了个双套结。 在做好了固定,确保气球不会在动作当中飘走之后,余晓晓才干脆蹲跪在了地上,然后轻轻地拥住了蜷缩着身体哭泣的向舒怀。 “好啦,好啦,大冰块,”她放柔了声音,这样轻声地安慰,“不要哭啦……你没有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好不好?没关系的,别哭……” 边安慰着,她一边安抚地轻轻顺着怀中人消瘦的脊背,像是哄小孩子安眠一样,却只感到手底下的身体仍抽泣着颤抖、如同风中簌簌的落叶一般,忍不住紧了紧怀抱:“没事了,大冰块,没……啊!” 一个力道忽然从肩旁传来,直带得余晓晓向侧后方仰倒了下去,跌进宣软蓬松的繁茂鲜花之中。 而与她一起倒下来的向舒怀仍只是将脸埋在她肩旁,紧紧揪着她的衣角,抽泣着,眼泪晕湿大片的衣料。 只惊讶了一瞬间,余晓晓便了然。 是向舒怀将她拽倒下来、两人跌入了这一片繁华之中。满目尽是灿烂鲜妍的花色,而周身萦绕着的是浅淡的、属于鲜花与叶片枝条的芳香。她手腕上的小狗气球摇摇晃晃,只露出不谙世事的、开朗无比的天真笑脸。 趴在她怀里,向舒怀闷闷地抽泣:“呜、余晓晓,对不起……” 真的好像小孩子啊。余晓晓想。 “好啦,好啦,大冰块。”于是,她便笑起来,“别哭,没事啦……” 童话城堡与巨大发光的摩天轮之下,散落的鲜花铺成了一大片花丛。 暗色的天幕泛着蓝色,如同凝结的大海一般。遥远的夜空里,错落闪耀着几点星星,如同八音盒当中静静的、逐渐流下的片片雪花。 八音盒幽蓝的、静谧的天幕笼罩,她们在洋桔梗与弗朗金橙色花丛当中相拥。 * 她那时候哭得实在太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几乎有很多事都记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了。 向舒怀只记得自己几番说要走,却还是被余晓晓牵着手腕、带回了车子中。余晓晓开车,她便坐在副驾驶位,将脸埋在软绵的抱枕里、遮住自己红通通的眼眶,而那只属于她的氢气球被从她的手腕上解下来了,在后座飘来飘去,最后被余晓晓系在了一边扶手上。 “大冰块,”余晓晓小声逗她,“你怎么这么多眼泪呀。你融化了吗?” 第85章 向舒怀吸了吸鼻子,不理她。 “哎呀,你还生我的气嘛。”余晓晓就笑,“不要嘛……我是怕气球跑掉,才系在你的手腕上。而且小的时候来游乐园也是那样的呀。” “你看它现在好好的,要是刚刚不小心松了手,就跑走啦——要真是那样,它可是会想你的耶。好可怜的,刚被主人买走,就被丢掉了,随风飘到谁也不认识它的地方……” ……什么啊。 向舒怀埋在抱枕里,忍不住想。 那是什么哄小孩的话啊。 今天晚了一个晚上,又大哭了那么那么久,她实在是很累了,又在余晓晓浅浅的、安抚性地释放出来的信息素绵甜味道里感到愈发困倦。 向舒怀闭着眼睛,只在昏昏沉沉的意识尽头忽然抓住一点光,模模糊糊问出来:“唔,花……” “花会在的,都会在的。”余晓晓就认认真真地安抚她,这样允诺着,“等到我们回家了,花也就在家里了,好不好?” 向舒怀意识模糊地点了点头。 逐渐陷入昏沉的睡眠中时,她只还听到余晓晓低低的、柔和的声音: “那么多的花,家里面会放不下的。我们先把所有花瓶填满,等填满之后,就放在阳台,阳台也不够,就在家后面建一片小花园,好不好?大冰块,你喜欢什么样的话,就种什么。所有的花都是你的,没有人抢得走……” ……都是我的啊。 她只捕捉到这样一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向舒怀便再记不得了。 按理说,她应该是下了车、又走上楼,然后洗漱、冲澡,再睡下去的,可是她却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所有相关的回忆都是朦胧而断续的,她几乎只记得令人安心的、浅淡而温暖的甜绵气味,也记得可靠的体温,好像有谁拥抱了她、轻轻顺着她脊背,让她彻底沉入了昏沉的深眠里。 而揪着身旁余晓晓的衣角、向舒怀只做了这样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没有高中时那段痛苦刻骨的经历、没有那样丑陋而惨痛的童年,不曾背负任何阴影,身体也里没有一点阴暗腐烂、必须要藏起来的地方,梦里的她健康、精神稳定、也从不会动摇和胆怯,配得上任何喜欢。 而余晓晓对那样的她告白。 余晓晓说,向舒怀,我喜欢你。 ——梦里的她接过那枚向日葵胸针,轻轻握在手里。 她说:“我也喜欢你,余晓晓。” 她说:“余晓晓,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余晓晓问她,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在这个轻飘飘的幸福梦境里,向舒怀似乎被赋予了自己从不曾有过的勇气。她听到梦里的自己在说,当然、当然。余晓晓。 然后,梦里的向舒怀将胸针放入胸前的口袋里,只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余晓晓的衣襟。 她将余晓晓拉向自己,然后她们接吻。 “我喜欢你,余晓晓。” 向舒怀听到梦里的自己说。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 第二天醒来时,向舒怀坐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回想着过去半日所发生的事。 余晓晓向她告白,她搞砸了,她一直、一直哭,从摩天轮底下哭到了车上,然后余晓晓将她抱回了家。 她知道这是余晓晓的卧室,也模糊有印象自己是怎么揪着余晓晓的衣角、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让余晓晓不得不有些无奈地将她带回自己的卧室,又将棉被和枕头都让给她,自己在衣柜里找到旧被褥来用。 这都是、都是什么啊…… 她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更别提一直哭这么久。向舒怀不知道自己哭完之后会变得这么不像样,幼稚、任性又黏人。而余晓晓纵容了她。 ……向舒怀迟迟红了耳尖。 她红着耳根坐在被子里良久,只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一头扎进被窝里、将自己的脑袋也彻底埋进被褥之中,不要再醒来、面对外面的一切。 但当然没办法那样。 她又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才慢吞吞爬起来、换好衣服,然后推开了门。 浓郁的巧克力牛奶香气。 ——是余晓晓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见她便惊喜地睁大眼睛,绽开灿烂的笑容: “大冰块!你醒啦。你要吃馄饨还是烤面包——” “……余晓晓。” 而向舒怀听到自己在说,声音放得平静而轻缓。 “我们谈一下吧。昨天的事。” 第55章 “啊、嗯……好啊。” 余晓晓愣了愣,很快答应。 “那向舒怀,你稍稍微微等我一下哦。” 说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先是搅了搅锅里正炖着的小馄饨、关小火盖上锅盖焖着,又将煮好的巧克力牛奶注入透明的杯中 随后,余晓晓在液面上像模像样地挤上一朵奶油花,摆上两枚威化,再将一朵薄荷叶插在奶油之上,才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做完后,余晓晓就抱着牛奶,笑弯弯地跑到她身边,向她邀功:“我弄完啦,大冰块!” “现在牛奶温度刚刚好,你尝尝看——” 她仰脸望着向舒怀,笑容里很有些自豪的样子,只期待着向舒怀接过。 巧克力色的液面上,浮着那朵小心翼翼却有些拙劣的奶油花,提拉米苏口味的威化,而绿薄荷叶上仍带着颤巍巍的水珠,显得娇嫩而鲜活。 ——那好像是原本一直养在阳台上、由赵姨照顾的食用薄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余晓晓搬到了厨房窗边,揪下两片给她吃。 向舒怀沉默地接过来了。 而热腾腾的温度转瞬便透过玻璃传来,妥帖地染在手心,让发冷的指尖也随之而逐渐温热起来。 传来的热度里,向舒怀抱着温牛奶,胸腔中忽然泛起一阵发疼的涩意。 ……不可以。 她这样告诉着自己。 不可以贪恋这些温度。 再一次抬起眸时,她便已敛起了眼中破碎动摇的痕迹,神色恢复如常,再无一丝异样。 向舒怀轻声道:“去沙发那里坐吧。” 余晓晓便用力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她——两人在沙发上坐好了,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桌上还放着茶,显得如同商务会谈一样,格外正式而紧绷。 过分严肃的气氛让余晓晓有点坐不住,在小沙发上扭了扭身子,很有点可怜巴巴地叫她:“……大冰块?” “大冰块,你不要这么严肃嘛……怪奇怪的。”她嘟囔了几句,又忽然想起,“啊,对了,先喝牛奶!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刚起来就谈嘛,还是我们先吃过早饭,不然你胃会不会有点不舒服……” “——余晓晓。”向舒怀硬下心打断她,“没关系,我们现在谈吧。” alpha女孩点点头:“啊、好……” “关于你昨天的告白。”她于是开门见山,“我不会答应。” 余晓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整个人一下子蔫掉了。她可怜巴巴地垂下了头,半天才应了一声:“……嗯。” 这么沮丧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又抬起了头:“那、向舒怀,那你——” 她眼睛亮晶晶地恳求,“你不要搬走,好不好?大冰块,我不会越界的,也不会骚扰你,我们还是朋友……还是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向舒怀咬紧了口腔里的软肉,没有应声。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余晓晓。”她只摇了摇头,道,“其实你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将自己的情感弄混了而已。我明白的。” 闻言,余晓晓一下子直起了身体:“我没有——” 向舒怀没有听,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们之前曾经有过标记,信息素的影响让你从生理上对我感到亲近。还有……” “——还有同情。”她继续道,“余晓晓,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悲惨、很脆弱、很值得怜悯,是需要你的保护才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可怜虫。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的……” 向舒怀喉咙发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慢慢地揪紧,可是却仍没有停下:“我不知道安宁对你说过什么,不过,你其实不必在意她的话。” “安宁她原本是我的学姐,如今却是我的下属。” “我需要安宁同情我——有了这样的情感,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加紧密和牢固,这对我有好处。她知道的不是全部,你也不需要像她一样同情我……” “——那我呢?”余晓晓忽然开口,“你告诉我这些,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向舒怀怔住了:“……什么?” “既然这样,向舒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余晓晓说,只是神色认真地盯着她,“按你的说辞,我同情你、喜欢你,对你根本没有坏处,不是吗?你要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第86章 ……被那双琥珀般剔透而明亮的眼睛望着,向舒怀一时哑口无言。 她堪堪避开余晓晓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余晓晓。”向舒怀说,“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也太好了。” “你年纪还小,又刚刚分化,天性浪漫、喜欢这样的爱情游戏,这很好。可对象不该是我。” 在衣袖遮挡的地方,向舒怀用力掐紧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能够继续平淡而冷静地说下去,“我这种人,是不应该和你在一起的。我们并不合适。” 她说:“——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忽然,她的手腕上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牵引力道,不重,却很暖和。 那力道打断了她的话,也让向舒怀怔怔地、下意识松开了自己自虐式掐紧腕间的手。 而余晓晓蹲在那里,只是轻轻拢住了她已染了点点鲜血的指尖,阻止她继续弄伤自己。 “我没有想象你什么啊。”余晓晓说着,歪歪头看着她,“也没有觉得你有那么那么好、好得不像常人——向舒怀,我只是喜欢你。” 向舒怀抑制住发抖的指尖,将自己不断、不断、不断腾起的渴望再一次掐碎在胸腔里。满地灰烬。 “……余晓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着,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将那些掩藏起来的自卑和自知之明剖出来、将那些最丑陋的血淋淋内里也袒露给余晓晓来看。 别再说下去了。心底有个声音在惨嚎着。 不要。不要把这些也告诉她。 “你……那位姓古的朋友的父亲不是曾经破产吗?那是我做的。是我收购了她家的企业。还有你,拂晓去年的股价震荡,也是因为我,余晓晓,如果没有姐姐、如果我从没有认识过你,我早就对拂晓下手了。拂晓会就此消失,你所珍爱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不要说…… 但向舒怀只是继续下去: “我会毁掉你、你朋友、你所认识和亲近的所有人所拥有的一切,只要它们挡了我的路,我心里根本没有一点点好的东西。” “我很恶毒,自私又卑劣,而且不择手段。我毁掉过许多人,将他们的东西夺进手中,我还会毁掉更多人,就只为了我自己的欲望,我就是那样的人。余晓晓,你在圈子里曾经听到过的、那些关于我的传言,大都是没有错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些。” 向舒怀说着,随着音节被一个个吐出、连成剖开自己的刀子,她心底里起初那些血淋淋的、还会感到疼痛的窘迫和羞耻已尽数熄灭了。 最终,连疼痛也不剩下,只留下一地再无生机的废墟。 她垂着视线,望着自己被余晓晓所牵着的、那只苍白消瘦的丑陋右手,忽然自嘲地笑了。 她们根本就不相配啊。 她到底是凭借什么,才能留在余晓晓身边,这么久? “你说你喜欢我,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向舒怀闭了闭眼睛,道出最后一句: “你什么都不知道,余晓晓。只要你知道,你就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一地死灰。 “……我知道啊。” 可她忽然听到余晓晓的声音。 “向舒怀,我知道你喜欢甜食,特别特别甜也没问题,但是喝咖啡的时候从来都不加糖——啊,所以这个是为什么?你喜欢热带水果、喜欢中餐,虽然西餐礼仪很好,但其实自己用餐的时候喜欢反手拿刀来切。” 那个天真纯洁、一尘不染的alpha女孩只是握着她的手,从下方望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细数。 “我还知道你不喜欢穿裸露身体的装扮,总是穿着长衣长裤,颜色上却更喜欢浅色的衣服;你没有耳洞,不穿高跟鞋,不喜欢佩戴耳坠、项链、戒指这样束缚身体的东西,唯独只可以接受不重的手链。” “其实你也会生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会咬自己的嘴唇,有时候还会捶一下我,还怪痛的……啊,还有,你看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胆子一点也不大,会害怕刺激性项目,也从来没有看过鬼片,鬼故事的话,最害怕的是美式怪谈……” 她列举了这样多条,便歪歪头,对向舒怀笑起来。 “你看,向舒怀。”余晓晓笑着说,“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关于你,我明明知道很多的。” 望着她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向舒怀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好像另一个世界才存在的人,干净、明亮、眼里是蓬勃而鲜活的喜欢。 ……可自己这样丑陋,根本配不上那些喜欢。 “……我说的不是这些。” 最终,向舒怀才能艰难地说出。 “余晓晓,你听到我说了……那些,那么多事,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就让我了解你。” 余晓晓这么说,声音诚恳而青涩,如同溪流潺潺、而阳光透过水底,一尘不染、澄澈透明。 她说着,好像是在说着一个蛊惑人心的美丽咒语。 “我想要了解你。向舒怀。你不要逃走……让我了解你吧,好不好?” 在那双琥珀的、凝聚着太阳光亮的浅色眼睛里,向舒怀看到自己的倒影。 消瘦,惨白,摇摇欲坠。却坐在余晓晓的面前,映在那双一尘不染的宝石的眼睛里,让向舒怀根本无法不自惭形秽。 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被夺走。 可是余晓晓还在说: “我真的喜欢你,向舒怀,也真的想了解你……” “你说我什么也不知道,那就让我了解你,好不好?” 她的手太烫太烫了,几乎让向舒怀感到一阵被灼伤的刺痛,明明没有使力,却仍然像是道锁链一样紧扣着她,难以挣脱,无法挣脱。 心头涌起一阵没有来由的怒火。 “……你根本不明白!” 她激动地甩开余晓晓的手,胸口起伏:“像我、我这样的人。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余晓晓……” 恼羞成怒之中,向舒怀的声音发抖,视线慢慢模糊起来。 在咽喉渗出的颤抖里,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眼眶中的逐渐蓄起的泪水。 “我这种东西……这种人,我根本不应该和你在一起,没有人会认可的。你的朋友们不会,你的家人们也不会,她们才是对的,我、我不可以……不该是我、你根本不应该喜欢我……” ……她这样的人。残忍冷血的商人。敏感自卑的精神疾病患者。失能残缺的omega。 余晓晓那么好,那么干净、善良又纯粹。 她可以和任何人陷入恋情。唯独不该是自己。 余晓晓轻轻地说: “你又哭啦,大冰块……” 她身体颤抖着,面色惨白,而眼泪再不受控制地顺着面颊滴落。 泪眼模糊之中,向舒怀只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拭去了那些泪滴。 “别哭呀。” 她闭着眼,听到余晓晓在说: “——可是,你喜欢我吗,向舒怀?” 余晓晓只是不明白。 她记得她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向舒怀分明也是这样的。 到处找借口,搬出各种各样的原因、用大段拒绝的话语把她砸懵掉,口口声声说她们不应该成为朋友、不应该在一起、不相配,却唯独对自己的感受只字不提。 分明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自己的感受。 假如向舒怀不喜欢她,余晓晓绝对不会纠缠。她会继续追求向舒怀,但也会知道适度、不给向舒怀造成困扰。假如向舒怀厌恶她、害怕她,那余晓晓会保持合适的距离。 可是,向舒怀什么也没有说。 向舒怀说,自己不该喜欢她。 ……那么,她呢?她又是否喜欢自己? 于是余晓晓问了。 她轻轻为对方拭去断线珍珠似的泪水,指尖小心翼翼地在虚空当中停留着,等待一个回应。 她问:“向舒怀,你喜欢我吗?” ……向舒怀无法回答。 冷酷而直白的拒绝回答亘在心头,那三个字好像卡在了咽喉里。即便向舒怀如何努力,也无法吐出否定的话语。 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 明明是那么、那么简单的话,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向舒怀徒劳地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能够说出来。 她不断、不断地想起那个梦境。 那个——她被赋予了无与伦比的勇气、摆脱了身上所有的污泥与阴影,而得以站在光里的梦。 可在糟污丑陋的现实里,她却也好想像那个自己一样。 我、我—— 泪水从眼眶里坠落,摔碎在余晓晓的手指旁。 第87章 而她说: “……喜欢。” 向舒怀的声音极轻,杂在泣音里,破碎得几乎快要听不清了。 她哭着,最终说出:“呜、喜欢……余晓晓,喜欢你……” 手指灼热的柔软温度贴在面颊上,让她忍不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倚靠向那个力道。泪水源源不绝地濡湿了两人肌肤的交界。 向舒怀哭得肩膀发抖,一声声抽泣着,不知何处涌上了无比的委屈,让她的眼泪愈发地汹涌。 “余晓晓、我好喜欢你……呜……” “我也喜欢你。”而余晓晓说,“向舒怀。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这样轻声地告白着,安慰地轻轻扶住向舒怀的肩膀,让不断哭泣的人能够靠上自己的肩膀,然后一下、一下,慢慢地顺着怀中人的脊背。 向舒怀于是将脸用力埋在她肩上,身体颤抖着,无声地哭泣。 “喜欢……” 怀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啜泣的轻颤应和着心跳声,无比坦诚、无比柔软。余晓晓不觉略略收紧了手臂,只将怀中哭泣的身体拥得更紧。这让向舒怀的眼泪落得更凶。 “我喜欢你,大冰块,我也好喜欢你。” 用自己最柔和而轻缓的声音,余晓晓一遍遍、真诚地重复着。 用着言语,她将自己满满当当的炽热喜欢全都捧给怀中如同孩子一样哭泣着的向舒怀,只想要将她所有的敏感和不安全部淹没在自己的爱意里。 “向舒怀、向舒怀,我喜欢你。” 余晓晓说。 “我喜欢你……” * 等向舒怀终于能够停止眼泪、平静下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 她蜷缩在沙发里,一下下轻轻吸着鼻子,鼻尖通红,眼睛因为昨天哭过很久本就肿着,此时便更红了,还因为氲着眼泪而格外湿漉漉的,显得格外可怜又可爱,直像是受了欺负、委屈到一直哭鼻子的小孩一样。 这种向舒怀显露出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体验,对余晓晓来说毕竟是十分难得的,从她们小时候认识到现在以来恐怕也没有几次,大概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因此,尽管被她那源源不绝断了线的泪水哭得心里直发涩,余晓晓坐在她身旁,却还是忍不住再逗一逗哭成小兔子一样的向舒怀。 “大冰块,”余晓晓将湿纸巾递过去给她擦眼泪,有点恶劣地轻轻剐了一下对方通红的鼻尖,“喏。擦擦眼泪——别太用力啦。再擦破了。” 向舒怀似乎在刚刚的哭泣里耗费了太多精力,尽管眼泪已经停下了,她却似乎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就那么怔怔地被余晓晓拿手指蹭了蹭鼻尖,人还是有些发懵。 “哎呀,大冰块,”余晓晓就笑,“这下真的是小兔子啦。你眼睛好红好红呀……会不会难受?我去给你弄个煮鸡蛋敷一下?” 向舒怀没说话,仍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揪住了余晓晓的衣角,不让她离开。 “好啦,好啦,我不走……” 余晓晓没办法地坐住了,她望着面前不自觉撒娇的猫咪,简直心都要化掉了:“那你喝点牛奶?等会儿我们吃饭。你哭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 慢慢冷静下来后,向舒怀抱着已经冷掉的巧克力牛奶喝,她就在旁边探头探脑地叫人:“向舒怀,向舒怀,向舒怀向舒怀——” 她说:“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就在一起啦?” 而向舒怀从牛奶杯里抬起头,小声说:“……没有在一起。” “好,好。”余晓晓拉长声音,有点无奈地答应,“——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但我们就是没有在一起。” 向舒怀认真点点头。 余晓晓凑过去,睁大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为什么呀。” “……你不该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向舒怀小声说,她哭了太久,嗓音哑得厉害,轻飘飘得好像风刮一下就要碎了,“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等你知道了,你也就不会喜欢我了。我们没有必要交往。”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说:“那,大冰块,等我了解你了,我们就可以交往了?” ……这是怎么听出来的? 向舒怀怔了怔,有些茫然地回想了一遍自己所说的话,确认了自己的确没有那个意思。 可望着alpha女孩那双无比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又有点心软了。 “……我们没有交往。” 她坚持。 “余晓晓,你可以用你想要的方式对待我。” “不过……既然我们没有交往,你也不需要对我负任何责任。”向舒怀这样轻声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可我就是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呀。”余晓晓有点苦恼地鼓起脸,“怎么办啊,大冰块。” 向舒怀咬着嘴唇瞪她一眼,不说话了。 “哎呀,”看逗过头了,余晓晓连忙凑上去补救,“那——向舒怀,我想要了解你,可不可以?” ……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余晓晓于是便笑起来,鼓了两下掌,结论,“总之,现在先去餐厅——先把早餐吃掉!之后的事待会儿再说。” 今天准备的早餐基本是中式的,馄饨为主,余晓晓却还不忘煎两块小羊排端上来,总之她是一定要吃到肉才行的,还为向舒怀准备了小半个菠萝。 向舒怀哭得嗓子疼,吃饭时就要慢些,余晓晓早早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饭,只坐在餐桌对面,拿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向舒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向舒怀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还是从馄饨里抬起疑问的视线。 “——啊,大冰块!” 被她那双冷冷淡淡的黑眼睛看着,余晓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忽然一合掌,开口:“大冰块,咱们待会儿去游泳吧?” “……游泳?” “嗯嗯。”像是附和自己似的,余晓晓用力点点头,“你哭了这么久,去游泳的话,泡在水里面,是不是可以把水补回来?要不然你要喝多少水呀。” 她说这话时认认真真的,几乎让人判断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开玩笑。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压低眉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alpha女孩的眼眸深处发现一丝狡黠的痕迹。 ……余晓晓又在逗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偏偏手头又没有合适的食物可以丢去控诉,干脆作势举起了手边的叉子。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余晓晓连忙缩头缩脑地认错,“手下留人啊大冰块——” 向舒怀这才冷冷哼了一声、放过她,继续埋头进自己的馄饨里。 而余晓晓便继续撑着头,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又过了好一会儿,余晓晓才忽然这样开口。 “我是想,上次咱们本来要去游泳,你不是有点害怕嘛。” “——向舒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怕。” 她笑意浅浅,只有些认真地望着向舒怀的眼睛,轻声问: “所以,一起去游泳吧,好不好?” 第56章 所以,她们还是一起去游泳了。在余晓晓家一处私人泳池。 余晓晓家里住惯了原本的房子,房产虽然置办下来了,去从未久住过,只是常年空着。按时请专人来打扫,留给余晓晓偶尔带她的朋友们来玩。 “我妈我爸他们都不怎么喜欢游泳,又嫌这里不方便,都不怎么来。也不知道当时修那么个泳池做什么。”余晓晓开着车带她来,那时这么说,“反正房子一直放着,只有我有时候会带朋友过来……” 向舒怀抱着背包坐在副驾驶,闻言,平静的神色丝毫未变,只是有些在意地略抬了抬眸,望她一眼。 她开口,听到自己的嗓音还有些哑: “……你经常带朋友来吗?” 而余晓晓丝毫未觉,只是开开朗朗地点点头:“有时候会耶,上次是和古蔚她们——不过人不多啦,而且大冰块,你放心,已经是好久以前了,而且一直会有专人打扫,肯定很干净的。” ……那副毫无阴霾的坦荡样子,让向舒怀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涩。 “……嗯。” 于是她应了一声,只闷闷地转过了脸去,继续望着窗外,不吭声了。 就这么郁郁不乐地到达了目的地,下车时,余晓晓似乎也察觉她情绪不怎么高。alpha女孩思索片刻,大概以为向舒怀是因为怕水,便伸出了手,轻轻顺了顺她的脊背。 “没关系,大冰块。”她轻声说,“不管你在怕什么,都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好不好?” 向舒怀沉默地点了点头。 房子很大,是座三层的小别墅,虽然许久没有生活的痕迹,却仍是充满了余晓晓的气息。 二楼一整层都是她用来画画的,一间很大的、堆满了静物和石膏像的画室、摆着台式机的工作间、定格动画制作室,还有堆满了漫画作品集与绘本的书房,三层有个阁楼则是她的雕刻间。 第88章 “大冰块,”在带她参观自己的画室时,余晓晓小声问她,“……我一直都很想画你。等我们一起游过了泳,你做我的模特好不好?” 她扶着画板,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期待又忐忑,那么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像极了一只无比期待,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却轻轻在身后一摇一摆地扫着地面的小狗。 向舒怀看得心软,点点头:“好。” ——好什么啊。 换好泳衣、只把自己躲在卧室床边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出门时,向舒怀忍不住这样后悔。 她用力咬着口腔里的软肉,几乎像是走投无路、困进陷阱里的鹿一样,在封闭空间里团团转着,迟迟找不到一种方法。 尽管已经穿好了泳衣,此时,向舒怀却仍将自己换下的常服抱在怀中、挡在身前,抗拒着暴露出肌肤和被贴身泳衣修饰无疑的身体。 她有些委屈地盯着地面,心里烦乱得厉害。 ……不想穿泳衣。 可是余晓晓还在外面等着她一起去泳池。她绝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去。 尽管上次已经在余晓晓面前穿过了,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是在温泉里,雾气缭绕,她可以在室外一直裹着浴巾,只要入了水,也就再不会看到自己身体的模样。 可游泳不是的。 在这件空置已久的卧室里,只要拉开衣柜,就看得到柜门那里的全身镜。向舒怀明明是一直抗拒着注视自己的,可却站在那扇镜子前、凝望着自己的身体许久。 太瘦了。是会吓到旁人的那一种过分的消瘦,皮包骨头、几乎没有肌肉的痕迹,关节处只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样,而她又太苍白,没有血色的身体看起来像是鬼魂。 ……尽管泳衣布料紧紧贴着身体,四肢的肌肤全袒露出来,却并无一丝旖旎或者惑人的痕迹。 向舒怀望着这样的自己良久,最终只颤抖着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大概是早上的时候哭了太多、太久,仍有眼泪残留在身体里,她竟然感到眼底又有泪意上涌。 那让向舒怀草草抬起手,抹了两把眼睛,心一横干脆推开了门。 “余晓晓。”她视线偏开在一旁,没有去看面前的alpha女孩,“……走吧。” 而余晓晓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仍保持着怔忡的出神模样,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明明是余晓晓自己的房子,也只有她才认识路,她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向舒怀身后良久,直到走到后花园的岔路口时才忽然回了神,轻轻地牵住了向舒怀的手腕。 “……大冰块。” 她似乎并非是要引路,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就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向舒怀的眼睛,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向舒怀于是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她其实知道余晓晓要说什么。无非是那些。 余晓晓之前也总是说过。 大冰块,你太瘦啦,就是这样你才会总是生病,你怎么这么轻飘飘的,好会被折断一样…… 也只会是这些。 不然,看到她这副模样的身体,余晓晓还能够说什么呢?这副与健康、与美丽、与作为恋人的人应有性吸引力丝毫搭不上边的身体…… 而面前的alpha女孩安静了良久,才终于道出了那个宣判。 “向舒怀……” 她轻声地说,琥珀般的眼睛闪动着,小心翼翼,又无比坦诚。 “……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诶? 向舒怀怔住了。 她张了张口,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样又怔忡了许久,终于才能够说出:“……什么?” 余晓晓于是便重复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说着,只是伸出手,轻轻地、但是坚定地,牵住了向舒怀的手腕。灼热的温度随之传来。 向舒怀无法不被被那样炙热的高温所牵引。 她不知自己是飞蛾扑火,亦或是流浪了很久很久的倦鸟终于能够归巢。 她只是为alpha女孩清澈眼瞳中的光晕神魂颠倒,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自卑、也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甚至,灵魂最深处那些怄烂的阴影也都仿佛被高温所霎时间蒸发殆尽,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了如同那太阳般的灼热温度里。 “向舒怀,”而她小小、纯洁的太阳只是小声地询问,望着她的眼睛,“——我可以抱抱你吗?” 于是,她便跌进alpha女孩柔软而温暖的怀抱。 * 就那么拥抱了许久,慢慢回过神来时,向舒怀才逐渐意识怀中那些异样的触感。 怀里的身体格外的软,也格外温热。 她甚至感受得到手底下余晓晓流畅而紧实的线条。 向舒怀下意识摸了摸,指尖只触到对方手感格外好的、微微坚硬的肌肉…… ……本能地,她将手掌贴上去,又抚摸了两下。 余晓晓被她摸了好几下后背,一时有些困惑,倒没从拥抱里退开,就只是歪歪头、疑惑地出声: “大冰块……?” 那声音忽然地叫醒了向舒怀。 她停了手,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着什么。 ……然后,她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了。 “对、对不起!” 向舒怀慌慌张张地松开手,将余晓晓推开,“我……我们走吧,余晓晓,去泳池——” 说罢,她撇下余晓晓、自己兀自往花园一个方向匆匆走去,还是被余晓晓茫然地叫住才折返回来,继续步履匆匆地赶在对方身前,徒留余晓晓一个人还困惑地站在原地。 “向舒怀?”她一头雾水地叫着人,也赶上去,“你干嘛走这么快呀。啊,花园这条鹅卵石路可滑了,你小心一点,别绊倒了——” 向舒怀加快了脚步。 “大冰块?” 余晓晓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地拥抱着,怀里的人忽然就跑了,此时更困惑得厉害。 她追着连耳尖都红了的向舒怀,几步赶上去,“怎么啦,大冰块?啊,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太阳太晒了?还是……哎呀!” 向舒怀被她直说的脸颊烧得更厉害了,恼羞成怒地回身捶她一下:“……余晓晓!” “怎么了嘛,大冰块……” 余晓晓揉了揉自己被捶到的手臂,茫然不解,“你干嘛生气呀,还气得脸都红了……” 她那双琥珀的眼睛干干净净,清澈而困惑,就只是微微歪着头、像是困惑的小狗一样望着向舒怀,根本不知道她所望着的人心底里在想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样的目光,反而看得向舒怀脸颊的温度烧得愈发高。 和余晓晓说不通,她干脆咬紧了嘴唇、转身便走。 “——向舒怀?”余晓晓小跑着跟在后头,“大冰块?你还生气吗?你为什么生气——” 向舒怀红着耳尖丢下一句:“……没有,走了!” * 这么闹了一路,向舒怀完全沉浸在了如常人的轻快当中,还是等到了泳池边、准备下水时,她心底那丝一直掩藏着的恐慌才忽然浮现而出。 望着清澈见底的泳池上粼粼的水波,她几乎是本能地急促了呼吸,胸腔起伏着,想要确保自己还能够呼吸到氧气。 她闭了闭眼睛,尽力压下那阵恐慌。 ……向舒怀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 再一睁开眼,她便看到余晓晓关切的眼睛,并没有靠得很近,像是怕吓到了她,认真而饱含担忧。 “大冰块,”她小声说,“还好吗?” “……嗯,”向舒怀应声,尽力向她笑了笑,“没关系。” “那、那我……我在这里陪着你吗?”余晓晓问她,扭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还是我下去等着你?啊,刚好我帮你扶着泳圈,只要你一下水,我就可以接住你。绝对不会让你淹到一点点的,怎么样,大冰块?” 向舒怀于是点点头。 其实,只要过了那一阵子,也就好了。她其实不怎么怕水,而且还会游泳,只是有段糟糕的回忆,一时回想起而已。 见她点了头,余晓晓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于是便跑到旁边拿游泳圈、再跑过来,很快下了水。 泳池中,alpha女孩仰脸望着她,踩着水,手里面扶着那个有点笨笨的、卡通黄鸭子的游泳圈。 “向舒怀,”她眼睛弯弯,笑起来,“我接住你呀。” 向舒怀望着她太阳一样灿烂的笑容。 “……好啊。”她听到自己回答,“那、余晓晓,你一定要接住我。” alpha女孩认认真真:“——当然啦。” 于是,向舒怀走到池边、蹲坐下来,然后下了水。 冰冷的温度涌上,水压从四处紧紧裹住了身躯。 ——而正要下沉的那个瞬间,余晓晓托住了她。黄盈盈的游泳圈被一下子塞到了手臂下,而那双温热的手毫不过界,牢牢地扶着她肩膀。 第89章 “你看,大冰块。”余晓晓笑,“我接住你了吧。” ……嗯。 望着那双圆滚滚的浅色眼睛,向舒怀点了点头。 她趴在游泳圈上,轻轻握住了余晓晓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嗯。”她说,“你接住我了。” 泳池中的水并不太冷,只稍微活动一小会儿、身体稍微热起来,便也就能够适应了那样的温度。 向舒怀趴在游泳圈旁边,稍微游了一小会儿,就停住了,只是闲闲地看着余晓晓游过去、游回来,在几个五十米之后便向自己这边的岸返回来。 “呼——” 余晓晓踩着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甩下泳帽和泳镜。 正休息时,却忽然被一只微微发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手腕。 “嗯,大冰块,”余晓晓毫不惊讶,只是笑起来,也反握住对方的手,“怎么啦?害怕了嘛。没事呀,我在这里呢——” 而长发湿漉漉的向舒怀并没有回应,只是黑眼睛静静地望了望她、而自己凑得更近,将这双手之间的接触变作了在水底一个肌肤相贴的拥抱。 ——泳池的水并不冷,只是人的体温毕竟还是要更高些的。 那么,她渴望着更温暖、更灼热的接触,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向舒怀理所应当地想,只是轻轻揽住了alpha女孩的腰,将脸颊埋在对方肩头,继续这个无比温热的拥抱。 ……反正,她们两个有游泳圈,肯定不会淹到的。 在余晓晓身上,她嗅到消毒水的气味,大概是因为锻炼,也有些许发烫的甜味,比之平时显得更强硬些,却仍无比令人安心。 而余晓晓只是完成了另外半个拥抱,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不忘在水底慢慢地安抚怀中人的脊背。 “好啦,好啦,”她哄她,“没事啦,大冰块,不要怕……” 泳池微凉的水底,她手上的动作卷着些许池水的阻力,稳稳地拂过向舒怀消瘦温热的脊背,让向舒怀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在这个格外的热,又格外柔软的拥抱里忘记一切忧愁,就此睡去。 “……余晓晓。” 她轻声嘟囔。 alpha女孩应了:“嗯?” 向舒怀紧闭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回答。 * 这之后,余晓晓似乎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游来游去无聊,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于是,她又游了个一百米之后,干脆只让向舒怀窝在游泳圈里、自己则趴在鸭子的大头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游着、慢慢地推,仰脸与向舒怀聊天。 在她的驱使下,那只幼稚的大黄鸭,像是一只漂摇的渡舟。 而就是在这样摇摇晃晃的旅程里,向舒怀向她坦诚了自己对于游泳池的阴影。 ——那是她刚回到向家老宅那半个年头里,向文泽和他的几个兄弟们曾把不会水的她推进过泳池里,不止一次。 那么大的男孩,有无数的恶意,不受管束,还有无限的精力来将这一切付诸行动。 那时候,小小的向舒怀挣扎着去抓栏杆时,向文泽还跳进水里,只为了将她的手从栏杆上扯开、看她挣扎着呛水的样子。 ……然后在那个时候,濒临溺水的她身上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不是为了求生,而是紧紧地箍住这个比自己大了的“哥哥”的头颅和脖颈,让他也溺进水里。无论向文泽怎么打、怎么扯,甚至他的朋友们拿着工具下水来帮,血染红了池水,小小的向舒怀也不肯松劲。 缺氧让她昏昏沉沉的,几乎已经快要失去了意识,可是向文泽胡乱伸出手来掰她的头时,她却还记得张开嘴、用力地咬住对方的手指,直至彻底撕下一块肉来、鲜血横流。 后来的事,也就是那样了。 “有佣人们来将我们救上来。向文泽那时远比我还更凄惨,他呛了太多水,躺在那里,几乎连出的气都要没有了,手指被我咬下了半截,当然后来接上了。” 向舒怀轻声道,安慰地笑了笑。 “然后,我们被罚了,我去学了游泳,向文泽他们大概有点怕了,再也没直接欺负过我。” ……至于她被向文泽的生母怎么责打、又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而昏昏沉沉地高烧了多日到落下病根这样的事,就还是不要告诉余晓晓为妙了。 仅仅是她挑着说出来、几乎完全是她战胜向文泽的丰功伟绩故事,都让趴在鲜艳的黄鸭子游泳圈上的alpha女孩耷拉了无形的小狗耳朵,难受得眼眶红红,眼见着马上就要哭了。 “呜,”她扁扁嘴,带着哭腔,“向舒怀……” ……果然。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说的。 这些事情对于余晓晓这样天真善良的孩子来说,毕竟还是太过分了。 于是,向舒怀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 “都已经过去了,”她道,“早已经没事了。” 而余晓晓只是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仰脸望着她。 “……向舒怀。” 而她说着,握紧了向舒怀的手,认真得几乎有些发狠。 “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的。我保护你。” 尽管红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兮兮得要命,她却一字一句说得那么专注,直让向舒怀感到一阵奇怪的心悸。 “向舒怀。”alpha女孩发誓说,“以后,我保护你。” * 游完泳、冲过了澡后,两便人肩并肩窝在后花园的躺椅上,悠悠闲闲地晒着太阳、等待秋日的太阳光与微风慢慢烘干漉湿的长发。 大概是一直都不怎么运动,即使自己没怎么动,只是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向舒怀也还是累了。 她窝在躺椅里,半闭着眼睛,只是无聊地伸出手、玩着余晓晓有些打卷的浅色发尾。 而余晓晓就向前倾了倾身,任由她摆弄自己,不时与她闲聊一两句话。 ——而明明只是在编小辫,向舒怀却实在太过专注了,大概是因为怎么也无法制服余晓晓天生就硬而卷翘的毛愣愣长发,她越编越认真、逐渐直起了身体。 这样编着,她闷着头一声不吭,甚至像是遇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难题一样微微嘟起了脸颊。 ……那种孩子一样认真而稍显幼稚执拗的神情,让余晓晓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却觉得心软成一片。 她注视着向舒怀的脸颊。 因为刚刚运动了许久,她那总是苍白的脸颊也由内而外地浮起了浅浅的鲜活红晕,浅色绒毛细细小小的。在太阳光自然的照耀下,向舒怀的脸颊显示出一种透明的颜色来,白里透红,像是一只软绵绵的白桃子…… 看起来好软、好甜。 ……会是桃子一样吗? 鬼使神差地,余晓晓凑近了些,然后微微张开口、“啊呜”轻咬了上去。 她的牙齿轻轻衔着对方柔软的脸颊,微微使了些力、轻轻下压。直到彻底咬住了那片软绵绵的脸颊肉,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齿痕,她才终于停下、心满意足地退去。 尽管刚刚才运动过,向舒怀的体温却仍然偏低,刚刚咬住的脸颊肉微微发凉,衔在灼热的口腔里,柔软得也像是大福一样。而味道…… 余晓晓忍不住回味。 ……只有一点点淡淡的牛奶沐浴露气味,还染着向舒怀独有的味道。 也是甜的。 而向舒怀坐在那里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余晓晓咬了一口脸颊。 “余、”她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余晓晓——” 第57章 ……那道温热湿润、又略带着坚硬的牙齿触感还停留在颊边。 向舒怀一下子僵硬了身体。 任有多少睡意也当即散去了,她睁圆了眼睛,耳尖烧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alpha女孩。 “余、余晓晓——” 余晓晓似乎还有些出神,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的面颊——那里此时烧得火辣辣的,还微微残留着被咬过的触感,大概是已经留下了齿痕。 “大冰块。”她注视着向舒怀,这样轻声说,嘴唇也是湿漉漉的,无比红润,“你好甜……” 向舒怀怔着:“啊……” 残留在唇齿间的触感又甜又软、微微发凉。而omega少女神情有些惊惶地愣怔着,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微湿、黑眼睛水雾粼粼,颊边还残留着一枚湿淋淋的、可怜兮兮发红的齿痕。 像是被牙齿无情地蹂-躏过、留下了痕迹的白桃大福,气味浅淡而甜蜜,鲜嫩欲滴,软绵绵的浅白表皮微微渗出内里新鲜的粉红颜色。 ……让她好想再咬一口、再咬一口。 那怔忡出神的注视,让向舒怀脸上的温度烧得更高了。她在羞得几乎指尖也有些打颤,只轻轻移开了目光,垂眸安静地等待着。 好安静,这里。 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秋风微微沾染着后花园里潮湿的植物气息。而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第90章 而她们又刚刚运动过,又洗了澡,浑身热腾腾、软绵绵,还沾染着水汽。 ……如果alpha女孩想要做什么的话。 向舒怀听得到自己重重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向舒怀。” 她听见余晓晓的声音,轻轻的,仍是纯洁又天真、孩童一般,却因为压得低了而仿佛带着些许她所不熟悉的、循循的蛊惑,只引得向舒怀的心脏颤抖着,泛起了一阵陌生的涟漪。 ……会做些什么吗? “向舒怀,”而alpha女孩轻轻低唤她,“你闭一下眼睛哦。” 向舒怀于是闭上眼。 眼前暗下来,她能够感受到,有个热源轻轻地靠近过来、俯下身。 ……余晓晓会吻她吗? 会……吻、还是会再一次咬咬她?抑或是—— 这样猜测着,她睫毛轻颤,只有些不安地等待。 而余晓晓灼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忽然,一点微凉触上颊侧,贴在了原本齿痕的位置上。 向舒怀茫然地睁开眼,只看到alpha女孩已大功告成,松开手向后退去,圆眼睛弯弯,面容上绽放的笑容无霾而灿烂。 “好啦,大冰块。”她回到自己的摇椅上去,语句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只是对向舒怀笑起来,“现在你可以碰啦!” 向舒怀怔住了。 ……是什么? 她试着抬起手,拿指尖轻轻蹭了蹭脸颊上那一小块微凉。 指尖触到的物体很薄,凉凉的,边沿圆润光滑,质地则似乎是塑料或者橡胶,又大概带点粘性,因而才能够被严丝合缝地贴在脸颊上。 ……是个贴纸吗? 向舒怀更困惑了,她指尖微动,从边缘将贴纸摘下来。 ——不仅是贴纸,还是个小红花贴纸。 那种只有很大很饱满的红色花瓣和小小花心、专门用来奖励幼儿园和一年级小朋友的小红花贴纸。 而小红花的形状有些许陌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呆板款式,似乎更像是手绘后制作出来的,带着种童话一般独特的幼稚与纯真感。 ……是余晓晓画的? 望着指腹上小小的贴纸,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压了压眉毛,抬起眸来询问地望着对方。 “……这是什么?” “是小红花呀,”余晓晓理直气壮极了,“我画的小红花!大冰块,你喜欢吗?” 她话音落下,刚刚空气中的旖旎气氛也早已全一扫而空。 ……我为什么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 向舒怀没说话,黑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样的内容。 见状,余晓晓也毫不气馁,只是在身上的口袋里掏啊掏,这么找了一会儿,还真叫她翻出一张浅米色的厚纸卡片来,塞进向舒怀怀中。 ——那是张手工绘制的、类似会员卡一样的卡片。 卡片上有十个并排列着的圆圈,大小刚好能将小红花贴纸放进去,空白处则绘制了一圈黄橙色的植物花边,右下角还有一只乖乖巧巧地趴着的小猫。 向舒怀将卡片翻过来,只见到正面画着一只兴高采烈的摇尾巴的小金毛,嘴里叼着一张小卡片,上面拿加粗的马克笔写了几个字,好像是打广告的促销语:“集满十个小红花有奖励哦”,句尾还坠着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爱心。 “是我做的哦,大冰块。”余晓晓认认真真地介绍起来,指挥她将贴纸安置进合适的位置,“你把小红花贴到这里。” “——这个是你的坦诚小卡片,”她介绍,“每次你对我坦诚的时候,我就会给你一枚小红花。” “你害怕的事、讨厌的事、想要的事,什么都可以。今天的话,是因为你对我讲了你为什么怕水这件事。” 余晓晓这么说着,眼睛弯弯,向她笑起来,“大冰块,以后也要继续对我坦诚一点哦——你不是说我不了解你嘛,我有时候确实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就告诉我嘛。” “怎么样?”她笑眼亮晶晶而期待地望着向舒怀,神情得意洋洋,似乎对自己这个主意格外地自豪一样,“——等什么时候集到了十个,就会有我准备的奖励。神秘奖励哦,大冰块,期不期待?” ……好幼稚。 向舒怀想要腹诽。 无论是为幼儿园小朋友准备的小红花,还是手绘卡片和那个神秘奖励。 什么……坦诚小卡片的。 好像还没有长大,只像是余晓晓本人一样幼稚。 可分明是在这样想着,她握着那张半个手掌大的卡片,却仍然感到一阵鼻酸,有奇怪的热流涌上眼眶。 为了掩饰眼里潮湿的奇怪涩意,向舒怀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啊。”见状,余晓晓有些遗憾地望着她,好像是被打击了一样,不但身后幻视的小狗尾巴下垂,身上那种得意洋洋的快乐也明显有点低下去了,“……大冰块,你不喜欢吗?” ……作为回应,向舒怀只是伸出手,揪住了她的衣角。 “余晓晓。” 她说,自己仍还垂着头,声音里染着一点潮气,像是月亮上朦胧的雾气。 alpha女孩被她拉到身前,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便试着开口问: “怎么啦,大冰块……啊!” ——是向舒怀将她拉得俯下身来,完成了这个柔软温热的拥抱。 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余晓晓本想稍微动一动、调整一下姿势,却忽然发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在无声地、微微地颤抖着,好像之前她哭的时候一样。这让余晓晓立刻一下也不敢再动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继续这个拥抱。 等过了一会儿、怀里的身体似乎不再颤抖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出一句:“……大冰块?大冰块,你哭了吗?” ……向舒怀把脸埋在她肩头,没说话。 怎么就是哭了啊。 对于余晓晓这个猜测,她很有些不满地在心里想,揽着alpha女孩肩膀的手也紧了紧。 向舒怀想,她才不会总是哭呢。 她只是想抱一会儿而已。怎么她没哭的时候,就不可以拥抱吗? 只是余晓晓丝毫不知道她心底里的嘀咕,见她没回答,反而好像默认了这个答案一样。 “呀,怎么又哭了啊……” 于是alpha女孩放柔了声音,这样说着。她安慰人的方式俨然已经有了章法,手也一下下安抚地顺起了怀中人的脊背,“好啦,大冰块,没事了……” 向舒怀不满地说:“我没哭。” “是啦、是啦,我们小向总才没哭呢。”余晓晓就说,声音里显然没有一点相信的意思,“是我哭了,我可难过了。那向舒怀,你就借我抱一会儿哦,就当是安慰我,好不好?” ……说了她没哭。 向舒怀赌气地想要举起手捶她一下,可是又舍不得这个舒舒服服、暖和得要命的怀抱,像是被太阳晒过了许久、松软甜绵的被子,又好像是家一样,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卸下防备,沉溺于其中。 是起身捶余晓晓一下、还是继续这个拥抱,两种欲望在她脑海中缠斗片刻,很快分出了高下。 于是,向舒怀只是闷闷地别过脸,将自己埋在余晓晓的怀抱里不吭声了。 谁让她不肯听自己讲话,又要误解自己是个爱哭鬼。 ……作为惩罚,就多抱一会儿了。 向舒怀这样告诉自己,理所当然地将alpha女孩拥得更深。 秋日的庭院中,树荫的遮蔽阴凉、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地面,有卷裹着植物自然气息的微风轻轻拂过。好像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发生在这一刻。 她们安静地相拥。 * 她的怀抱实在太舒服了,向舒怀简直要在其中睡了过去。还是她保有着最后一丝理智,才能够在昏顿安慰的睡意上涌时将自己从余晓晓怀中拔了出来。 “……喔。” 两个人分开时,余晓晓看着她丝毫没红的眼眶,还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大冰块,”她嘟囔,“你真的没哭呀。” 向舒怀想叹气。 都说过了没有哭。 “那,”alpha女孩还在有些费解地问着,歪歪头,“既然你没有哭,为什么要抱这么久……” ……就是想抱一下也不可以吗! 迎着那双亮晶晶的、闪烁着困惑的圆圆眼睛,向舒怀羞得一下子咬紧了嘴唇,抬起手来捶她一下。 “……啊呀!”余晓晓吃痛地缩了缩脖子,忽然又恍然大悟,自己点了点头,“啊——我知道啦,向舒怀,你就只是想抱抱嘛。” 说着,她自己先笨兮兮地傻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好可爱呀,向舒怀。” “——余晓晓。”向舒怀匆匆打断她,“走了。” 她说着,从躺椅上站起身来,红着耳尖兀自别过头离开:“你不是说要画我吗。” “对哦!!”alpha女孩恍然应了一声,眨眼间忘了刚才的情绪,紧跟上她的脚步,“大冰块,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那咱们去画室!你等等我找点东西——” 第91章 于是两人去到二层的画室。明亮的画室宽阔而空荡,虽然一侧堆满了石膏和画材,却仍有一片极大的空间剩余下来,只摆放着一张长沙发和一架高脚凳,最角落里不知为何还有一架披着围布的人台。 奇怪的是,分明已经许久没有人造访过了,这里却仍窗明几净,几乎一尘不染。 “我刚刚请人来稍微打扫了一下。” 见她有些困惑地望着众多石膏像上干净的防尘布,余晓晓便解释,还不忘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红花贴纸,“啪唧”按在向舒怀的手背上。 “这个贴纸是因为刚刚的抱抱。”她说着,很灿烂地笑起来,“因为你想要抱抱,就立刻拥抱了。不过,因为今天是第一天,条件就稍微放松一点——下一次要告诉我哦,大冰块,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哭了呢。” 向舒怀垂下头,将那朵小红花从自己手背上摘下来、贴到小卡片上,嘟囔了一声:“……幼稚。” 余晓晓一点也不受打击,只是凑过来:“那,你不喜欢吗,大冰块?” “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拿回去了哦。” 余晓晓说着,就作势要来拿她手里的卡片,被向舒怀一下子抽回了手,冷淡地横了她一眼,将那枚小卡片妥帖地收回了口袋里。 她说:“我的。” 见状,余晓晓就笑得更开朗了,很有些翘尾巴地得意洋洋缠上来:“大冰块——” 向舒怀道:“……不是要画吗。” “是哦。”余晓晓就说,“那你等我一下下哦。” 她跑到画室另一头去大衣柜里翻了好一会儿,很快又抱着一件白色的衣衫跑回来。只有点忐忑地将怀里的衣服捧给面前的人。 “大冰块,”alpha女孩说着,神情很期待,“你可以换这个吗?是条长裙,袖子也是长的,只有我穿过一次,已经洗干净了。我想画这条……” ……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向舒怀实在无法说出不要来。 于是,她抱着衣服去外头的房间里换,余晓晓则在画室里头收拾画材。 衣服倒确实像余晓晓说的那样,是条浅白色的真丝长裙,古希腊风格的服饰。而柔软的浅白色布料自然下垂着、褶皱搭在手臂上,刚好能够掩饰住她瘦得过分的手臂,几乎不需要将身体坦露在外。 唯独材质却格外的薄,虽然不十分贴身,却很轻易便能透过薄薄的丝绸,看到她苍白肌肤的颜色。 还有,就是…… 向舒怀有些为难地抱着手臂,因为胸前背后不适应的空荡感而踟蹰了许久,才终于说服自己。 她用力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再垂下手臂、舒展肩颈、尽可能表现得更自然些,然后才踏入了画室。 闻声,余晓晓就画板后面探出头来看她。 看到换号了长裙的向舒怀,她“呜哇”了一声,满眼惊艳。 “大冰块,”alpha女孩的声音放得轻了,像是怕惊到了她,“真的好合适……” 她眼巴巴地望着向舒怀,“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头发吗?” 向舒怀便点点头,看看四周的空间:“……我坐那张高脚椅吗?” “不啊。”余晓晓摇了摇头,拉长了声音“嗯——”地环视了周围的空间一会儿,才终于决定,“啊,你坐这里吧!” 她动作飞快,几步将一个小沙发推到空地中央,引着向舒怀挨着一侧坐下了,然后蹲到一边给她弄头发。 ……她们之间靠得实在有些近了。 穿着陌生而清凉的长裙、肌肤格外清晰地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让向舒怀靠在沙发里,身体仍有些僵硬。 尤其余晓晓蹲跪着在沙发旁、微微向前倾身,只是专注地用手梳理着她的长发,又松松挽起发一缕,将发丝慢慢辫起来,而吐息轻轻喷洒在她的颈间。 安静下来时,那双认真地轻敛的浅色眼眸几乎显得有些陌生。 向舒怀出神地注视着alpha女孩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睛许久,直到余晓晓动动身体、靠得更近了些,她才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视线又立刻下移、不安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停住了。 她向后挪了挪,让向舒怀不必向后躲得太难受:“怎么啦,大冰块?” “……那个。”向舒怀揪了揪垂下的衣摆,小声说出,“内衣……” ……这条裙子不方便穿内衣。 布料本就轻薄,她今天穿的内衣又是深色的,颜色一下子就会透出去,更别说一定会露出来的肩带了。向舒怀起初试着弄了几遍,那横过胸前的深色内衣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格外的刺眼。 所以,她现在是真空的,上半身什么也没有再穿。 尽管衣裙自然垂落的褶皱大概能够遮住前胸的位置,向舒怀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身体,因为这古怪的暴露感而迟迟无法放松下来。 还有、就是因为太近了。 ……余晓晓靠得太近了。 对方身体靠近的热度辐射在肌肤上,这让她愈发地紧张,身体也感到格外的奇怪。 向舒怀攥着自己衣摆的手紧了又松,强行收回视线,试图让自己的神情平静如常,“啊,没什么……” ——她却看到余晓晓愣愣地蹲在那,在视线与她相撞的瞬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脸“腾”地红到了耳尖。 “啊、啊……对不起!”alpha女孩慌慌张张移开视线,向后跳开,“我、我没看到,什么也没有……” ……话被她这样一说,一下子显得更怪了。 而余晓晓这么慌张得同手同脚地帮她最后整理了几下长发,便立刻跑回画板后面,自己也躲起来不出声了。从向舒怀的角度,刚好看得到她露出的半个通红的耳朵。 因此,尽管自己也格外害羞又别扭,向舒怀还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想,笨蛋余晓晓。 余晓晓挺像是一台系统不太良好的笔记本电脑的,升温快、散热慢,这么一直过了许久,直到她已经拿起铅笔、浅浅打起了草稿来,那只露在外面的耳尖还是红红的,可爱得要命。 “大冰块,”她边打着草稿,嘴巴一边还不忘动着,“我好久没碰过水彩啦,也不知道会画成什么样子……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把你的头发编起来的,像阿尔忒弥斯那样,刚好也是那种风格的裙子……” “狩猎女神。”向舒怀轻声说,“我吗?” “是有那么一点不太像。感觉不合适。”alpha女孩就说,“所以我改主意啦。反正,等我画完,你也就知道啦。” 她看向舒怀斜斜地倚在沙发里、胳膊撑着身体,姿势仍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干脆让她找个舒服的姿势侧躺。 向舒怀有点不安:“……我换姿势没问题吗?” “当然啦。”alpha女孩就自信满满地应声,“我就是看个轮廓嘛,当然还有氛围。光影我闭着眼睛都能画。” “……嗯。”向舒怀这才应声,“好。” 虽然应了,她却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地发着呆。 等到余晓晓打完了底稿,淡淡铺过了肌肤底色之后,一抬头,才发觉自己的模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倒在柔软的长沙发里、闭着眼睛完全睡着了。 她头枕在柔软的扶手里,脸颊微微陷下一小块,手臂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身前,柔软的布料微微勾勒出身体,浅白的真丝布料下透出苍白的肌肤颜色来。 而那头深黑的、略有些凌乱的柔软长发失去了原本在外时的一丝不苟和完美,只是微微垂下来,未绑紧的发辫从尾端撒开来、落在肩颈与耳旁,遮住了额上已经结痂的浅浅伤口。 只有一缕柔软的黑发毫无防备地落在嘴唇边,随着呼吸而轻轻地起伏,显得她也稚嫩而柔软。 眼前这样的向舒怀,让余晓晓不觉也放轻了呼吸,只怕自己的呼吸再重一点,就会将人打碎了。 是月亮,但是比月亮更柔软、更湿淋淋的,带着一点点天真,通红的耳尖像是草莓一样清甜。 月亮是捉不住的,永远冷漠、永远遥远,但向舒怀不是的。 ……余晓晓怔怔地望了这仿佛应该出现在油画中的图景好一会儿,甚至连拿手机拍照来画都忘了,最终也只是静静地站起身,然后走过去。 不是阿尔忒弥斯,不是月神。 她在向舒怀身前蹲下去,视线怔忡地落在那柔软的嘴唇上。 她们之前是吻过的。两次。 ——她是宁芙。 水中的精灵,纯洁、剔透、脆弱,声音如同潺潺的山间泉水,仿佛是透明般一尘不染。 那长发如同美丽的水藻,散落在苍白的肌肤与浅薄丝绸之间。 余晓晓屏住呼吸。 她记得,向舒怀的唇很凉,薄薄的、又格外柔软…… ……她俯下了身。 第58章 山泉水的精灵、脆弱透明的少女,阿尔忒弥斯陪伴在身边的姊妹。 ……余晓晓出神地微微俯下身。 第92章 她注视了浅眠中的少女,屏住了呼吸许久。 向舒怀却只浑然不觉地安睡,嘴唇毫无防备地微微张开,一缕长发落在唇边,被呼吸微微吹拂而起、又轻轻落下,嘴唇泛着些许桃子色的淡淡粉红。 而白裙柔软,旖旎地覆盖着她消瘦的身体,只露出一截纤细而毫无血色的手腕,如同脆弱的冰雪一般。让人不由得好担心好担心——会不会稍微只用一点力气,就会不小心将她碰碎掉了? 余晓晓于是也放轻了呼吸,迟迟不敢再动。 ……她感觉得到向舒怀浅浅的吐息,洒在她的脸颊边,带着股薄荷叶的疏冷与清香气息,与她的信息素气味好像。 被拂过的位置霎时间烧了起来。 心跳声在胸腔里撞响,牵连得几乎血液也在发烫。而向舒怀的脸颊白得太晃眼了,又泛着淡淡的甜蜜颜色…… 扑通、扑通、扑通。 余晓晓听到自己心底里的声音。 想要保护她。 想要靠近她。 也、想要……什么? 占有。 那个埋藏在骨血深处的欲望在鸣响着这样的字眼。占有她。 拥抱、掠夺、彻底占有你的omega…… 灼热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乎把余晓晓吓了一跳,她不敢再拖下去了,怕自己想到什么更糟糕的念头。 最终,她的嘴唇也只轻轻地吻上了那苍白透明的脸颊,稍稍停留片刻、然后离开。 ——小小的“啵”的一声。 那声音让余晓晓过电似的抬起头,霎时间红了脸,心跳得飞快。 她伸出手,只轻轻将向舒怀那缕垂落下来的长发捞起、梳理在耳后,便匆匆起了身,逃跑似的躲回了画板之后。余晓晓不敢碰颜料未干的画纸,只能自己抱着头兀自害羞,脸红得快要熟透了。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脸颊那微凉的柔软触感。 有点像是麻薯的口感,只有一点点甜,和一点点向舒怀信息素的清冷气味。 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回想刚刚吻到的脸颊的触感时,余晓晓脸红得快简直要从耳朵里面向外冒热腾腾的蒸汽。 然而她抱着脑袋,却止不住地想起那双淡粉色的、微微张开的嘴唇。 ……她真的很想亲一下,想尝一尝那点粉红色的味道。 但是还不行。 虽、虽然她们之前也曾经吻过了……两次,但这毕竟是她们交往之后,即将发生的第一个真正的亲吻。 余晓晓想要更正式、更隆重些。 至少……至少应该排在牵手之后,发生在两个人约会的时候,也许是在游乐园的摩天轮、烟花下的长椅、或者教堂。总之,一定应该有某个仪式,她会对向舒怀发问,而向舒怀轻轻点点头,然后再很郑重地发生。 毕竟这将会是她们第一个正式的吻。 所以,不可以这样随便对待。 终于将这阵过速的心跳压下去后,脸颊也逐渐不再烫了,余晓晓便重新拾起画笔,拿淡蓝色迅速铺起了长裙垂坠的阴影来。 随着水色的颜料铺陈,画纸上,侧身而卧的白裙少女逐渐鲜活起来。身上薄薄的、质地柔软的丝质衣料旖在沙发上。一侧飘窗透过阳光来,均匀而温暖地洒在她身上。 而她的神色安静而困倦,只是半垂着漂亮的眉眼,姿态放松,仿佛对身周的环境无比信任、下一秒便会坠入安宁的浅眠之中。 余晓晓望着自己画中的少女,又看看沙发上熟睡的向舒怀,嘴角不由得噙起小小的笑容。 ——她有灵感了。 等完成这副水彩,余晓晓要画一副很大很大的油画。 就画现在的向舒怀,还有她。 * 晚上,她们最终决定在这里留宿。余晓晓请人来打扫时顺便也带来了生活用品和足够多的食材。 她蹲在冰箱前,一样一样翻出来,回过头对向舒怀眼睛弯弯地笑。 “待会儿我做豆腐虾仁,大冰块,刚好有鲜虾。你还想吃什么吗,说出来我试试看?” alpha女孩这么说着,“没事啦,向舒怀,明天早上稍微早一点,我先开车送你去公司呀。肯定不会迟到的。而且这里安静,空气质量又好,你说不定可以睡得很好呢。” 看她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早已打好主意要在这里留宿了的。向舒怀在洗碗池旁边帮着洗菜,闻言也只好点点头:“……好啊。” 余晓晓就嘿嘿一下子笑起来,圆眼睛彻底弯成两只小月牙。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余晓晓烹饪的技术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说和大厨还不能比,但一般的家常菜都能做得像模像样了,稍微难一些偶尔才会需要返工。 她在厨房做饭,原本是要把卖好的零食塞给向舒怀、哄她出去沙发上玩玩手机、打打游戏,可是向舒怀却实在不好窝在外面沙发上等着。 ……毕竟余晓晓一张略带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又比自己矮些,还是那么幼稚的性格。 看她一个人勤勤恳恳在厨房埋着头煮菜,背影小小一个,向舒怀心里总有一点用童工的别扭感。 于是她就去厨房帮忙了。刚好她去的时候余晓晓正在剥虾线,看到她还有点惊讶。 “大冰块?”她抬起头,鼻子上还蹭着一点不知哪里来的深色调料,“你出去等我呀,很快就好了。” 向舒怀洗着手,就把自己那个童工理论对她说了。 余晓晓听得瞪大了眼睛,作势要把虾丢到她身上来。 “大冰块——!”她气鼓鼓地放下了虾子,干脆冲上来争辩,“谁是童工啊!我!我才是姐姐呢!” 向舒怀就笑,用湿漉漉的手指戳一戳她气得鼓起来的脸颊,轻声说:“可是你很小啊。” 余晓晓用力摇摇头甩开那只手,气呼呼地继续瞪她。 最终,她们一起完成了整顿晚饭。豆腐虾仁,南瓜煲,还有烧排骨和一个青菜,主食是余晓晓煲的黑米饭。十分家常的菜式,称不上多么精巧,米饭还稍微放多了水,可是热气腾腾,让人闻着香味便觉得好安心。 此时六七点多钟,天色已朦朦胧胧地逐渐暗下去了,而客厅与厨房中都亮着明亮的灯光,透明的窗户玻璃将灯光与窗外昏昏的夜色相隔。 余晓晓将碗筷摆好,一边摘下围裙一边叫她: “大冰块,站着干嘛呢,来吃饭呀。” ……明明是在第一次造访的陌生房子里,却有一种属于家的、独一无二的感觉。 向舒怀安静地点了点头,也在餐桌边坐下了。 用过晚饭之后,余晓晓用一颗草莓堵住了她关于“童工”的高论,把她赶出了厨房、自己收拾碗筷。 “大冰块,”她挥了挥手里的葡萄威胁,“你出去走一走,不可以吃完饭就久坐,其他的水果也待会儿过半个小时再吃。要不然容易不消化,到时候会胃疼哦。” 向舒怀依言将洗好的果盘放在茶几上,自己在客厅里无聊地绕来绕去。 天色渐暗,客厅落地窗外的天幕已经变作沉沉的蔚蓝色来,像是有些透亮的宝石。房子又是在郊外,霓虹的光也是寥寥,显得无比安静。 没绕上几圈,就听见厨房里面洗过了碗筷,水声消失之后,又传来叮叮咣咣的古怪声音,不知是在折腾着些什么。 向舒怀一时有些好奇,可是厨房门拉着,她一时也看不清晰,在确定了里头的小孩没有弄出什么事故来、把自己弄伤之后,倒也就任她去了。 她没有好奇上太久。大概半个小时后,夜色彻底暗下来时,余晓晓便抱着满怀东西拉开了厨房门。 向舒怀扫了一眼,认出是两只餐篮,都扣着盖子,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而余晓晓只是又将洗好的果盘拿上、也抱进怀里,然后向她笑起来: “跟我走吧,向舒怀。” “……去哪?” 余晓晓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啦。” 等她点了头,余晓晓兴致勃勃地牵着她跑上三层的阁楼。 等到站定在房间门口时,alpha女孩又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对她嘱托: “大冰块,你在外面等我一下?不许偷看。”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点点头:“好……” 于是,余晓晓就抱着满怀的东西钻进了阁楼房间里,里面响动了一阵不知在做什么,很快又没动静了。向舒怀在外面茫然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人几步赶过来的脚步声。 余晓晓在门边顿了顿,只轻轻将房间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探出头来。 “向舒怀,”余晓晓向她笑,身后是一片昏暗,“进来吧!啊,对了,你先不许看哦,等我叫你时候再睁开眼睛——” 向舒怀于是依言闭上了眼,被牵引着手腕、慢慢走进了房间里。 夜晚的微风拂过面颊,她听到门在身后轻轻合拢的声音。 ……有点奇怪。向舒怀忍不住想。 到底是为什么,才这么神神秘秘的…… 第93章 她回想了一下alpha女孩刚刚兴致冲冲的、孩子似的神情,不受控制地联想起自己上学时的那几段经历,一时还是感到有几分不安。 不会是什么、要扮鬼,然后吓唬她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吧。 好无聊。向舒怀在心底这样评价。 ……真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 可是尽管那样想着,她的心跳却还是越来越快,逐渐沉重起来。 她不知道余晓晓现在站在哪里。 而alpha女孩让她睁开眼睛的声音又迟迟没有传来,刚刚为了去关门,余晓晓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此时,她身边空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像根本没有人了一样。 向舒怀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独自一人站在黑暗无光的阁楼里,让她赫然绷紧了身体,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战栗与恐慌。 她试着开了口,小声叫人: “……余晓晓?” 没有回答。 向舒怀这下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不要…… 她害怕黑暗的房间,从小还生活在继父家的时候就怕。后来回到向家大宅时又曾被锁在地下室两天,那时候她毕竟还太小了,内心底的恐惧得到滋养,自然生长得愈加剧烈而壮大。 偏偏这又还是校园霸凌时最惯用的方法之一。高中被霸凌那段时间,她是真的被关进过彻底漆黑无光的仓库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有,她撞不开门、也打不破那扇高高的窗。 仓库门外,原本有班里那几个男同学嘻嘻哈哈的大笑声,可是就连那些笑声也逐渐远去,然后,一切都彻彻底底归于了安静。 向舒怀不是不怕的。她那时候怕得几乎要死掉了,仓库格外空旷、格外地大,又格外寂静,她不知道自己看不清的黑暗里藏着什么奇异形态的东西,是不是蛰伏着随时会扑上来将她吞吃殆尽。 可是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只要她显露出了恐惧,那些人就会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上,将她的软肋牢牢捉住,变本加厉地、反复用这样的手段来对待她,以此取乐。 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才行。 她那时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单词本,像是攥着自己和正常生活唯一的联系,最后一根稻草,为了抵抗恐惧,只是紧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反复地念着那些单词, 她来回地背着,冷汗浸透校服、干涸下来,又再一次被漉得湿透,时间好像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可是却仍没有人找到她,好像她永远都不会被发现、会被困在这里一直到死去。 向舒怀念得口唇发僵、直到干燥的嘴唇上裂满了血口,嗓子也彻底嘶哑,她真的一度以为自己要脱水晕过去了,但最终还是没有。 大概过了四、五个小时之后,她终于被人所发现。那些将她关起来的人站在远处看热闹,发出起哄的嘘声。 ——那种学校,一个班里几乎都是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老师想帮她,可是又怎么管得了呢?至于向舒怀,尽管她出身向家,然而向弘山对她不闻不问、向夫人则又对此乐见其成、恨不得她当即死掉,她才是这个班里唯一的异类。 从那天之后,向舒怀的梦魇就愈发严重了。她逐渐无法在黑暗的环境里自然入睡,这个毛病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是真的怕黑。也做过无数个相关的噩梦,梦见自己被关起来、再怎么砸也听不到一点声音,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将她撕碎,或是她一直一直被困在无声亦无光的狭小空间里,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发现,最终成为一具枯骨。 ……明明余晓晓是不一样的。 可是、可是,如果,余晓晓也会用那种方式对待她的话—— 向舒怀慌得几乎要发起抖来。 “余晓晓……” ……别吓我。 她忽然开始害怕睁开眼睛。害怕一旦睁开眼,便会迎头望见一张面目狰狞扭曲的鬼脸,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余晓晓也消失了,只剩下满室空旷安静的黑暗,她扑过去想要开门,可是门被反锁住,她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救她、没有人会发现她—— 在她就要彻底忍不住恐慌的那个瞬间,向舒怀忽然听到了很轻的“嚓——”的布帘滑开声。 随后是余晓晓的声音。 “好啦,大冰块。”她说,“可以睁开眼啦。” ……那个她期待已久的声音。 顽固的黑暗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得像是假的一样。 比起那些恐慌来说,似乎格外地不真实。 向舒怀顺从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尽是灿烂的、安静的星空。 点点繁星洒落在幽蓝的夜幕之中,星光透过阔大的天窗,洒落在这间昏暗的阁楼中。明亮的星星看起来好像很近很近、甚至伸出手就能够触摸到一般,光亮遍洒在蓝宝石一样静谧幽暗的夜空里。 缀满了星光的夜色流淌进天窗之中,只将一座最普通的阁楼变作了无垠宇宙的一部分。 ……啊。 好静的天空。 身体里无数的恐慌霎时间泯灭了踪影。向舒怀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星空,回不过神来。 而alpha女孩轻轻牵着她的手腕,拉她退后一点、坐下来。 身下是柔软的、榻榻米一样低矮的床铺,刚好正对着天窗,躺在床铺之中,就好像真正地置身于窗外的星空里。 “大冰块,”余晓晓翻了个身,侧着脸轻轻地唤她,“怎么样?” 她神情里是很得意的,眼睛亮晶晶,只是为了当下安静的氛围而特地压低了嗓音,很快乐地望着向舒怀神色怔忡的面容。 “——是不是很漂亮?” 向舒怀怔怔地点了点头:“嗯……” “这里超级好的。”alpha女孩很兴奋地小声说,“我小时候偶尔在这边住,就一直都会来这里。只要天气好,这里就总能看到好多、好多星星,今天刚好来了,我就想让你看来着……正好今天特别晴!我觉得好巧好巧,就像是特地为了你准备的一样——” 她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向舒怀。只看到那双安安静静的黑眼睛里此刻映满了灿烂的星光,好像也是那夜空的一部分似的,而光亮湿淋淋地动摇着,泛起一阵涟漪—— “大、大冰块,”alpha女孩有些不安地忙忙伸出手,搭住向舒怀的手腕,“……你怎么啦?你要哭了吗?” ……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啊。 向舒怀不由得不满地腹诽。好像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掉眼泪一样。 “……没有。”她只是摇摇头,小声说,“我就是觉得……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这片静谧的、宝石一样流溢着的,余晓晓想要让她看到的夜空。 “对吧!”alpha女孩闻言就笑起来,“真的很漂亮。” 说罢,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带上阁楼的东西,连忙为向舒怀介绍起来。 “这个这个,”她说着,将一个玻璃杯塞进向舒怀的怀里,“大冰块,这个是你的!” ——除了果盘外,那两个食物篮里面有她刚刚炸的鸡块和薯条,还有一小份打包很精巧的辣味卤菜,外加两杯饮料。 “怎么样,大冰块?”余晓晓笑弯弯问,“我洗完碗的时候弄的!我觉得炸得刚刚好,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了,但也可以吃一些嘛。” 好丰盛。 向舒怀想。像是野餐似的。 ……在星空里面的野餐吗? 她有时候觉得余晓晓好神奇。就像是魔法师一样。总是能将那些好浪漫的、幻想一样的画面变作现实。无论是那时候在宴会场外的阳台、还是整整一个摩天轮的鲜花,抑或是现在流淌着星空的阁楼。 如果不是有魔法,怎么能做到这些呢? 向舒怀想着,逐渐幻想出一个穿着魔女制服、骑着扫把的余晓晓。 头发毛绒绒而蓬乱,别着一只小发卡,拎着自己很大很大的扫把,每天在天上很莽撞地飞来飞去,撞到鸟的话会用鸟的语言和它们吵上一两句。而如果在地面要和别人要打起来了的话,比起魔杖,大概更习惯于抡起沉重的扫帚把人打出去…… 这样的想象,让她不知不觉也浮起了笑意。 “余晓晓。” 于是向舒怀轻声说,转过头去,望着身侧躺着的alpha女孩。 余晓晓就应:“嗯?” ……等晚上,我们都睡熟了的时候,你能不能用魔法让床铺带着我们,飞到云上的星空中去? 这样的话,向舒怀当然是不会问出来的。而迎着小孩投来的困惑目光,她只是微微笑了笑,最终说: “……余晓晓,谢谢你。” “啊……啊。” 迎着她的目光,alpha女孩一下子有些害羞起来了,琥珀色的圆眼睛闪了闪,脸颊上浮起柔软的一对酒窝,又一次笑出了两个小月牙来。 第94章 “没什么啊,大冰块……谢我做什么呀。”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没有将我留在黑暗里。 谢谢你发现我。 向舒怀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们吃点东西吧。”她小声说。 在床上吃东西,这样的事,向舒怀原本是从来没有做过的。可是现在在床榻上吃起余晓晓炸的小零食时,她竟然未曾觉得反感或是抵触,只是感到无比地放松。 属于alpha女孩的体温从身侧传来,身下的床垫软软绵绵,而阁楼之中便是静谧的幽蓝夜空。 ……或许,从今天起,向舒怀就不会再怕了。 黑暗对她来说,从那个令人恐惧的梦魇,变作了今天星辉流溢的夜空。 星空下,向舒怀蜷缩在余晓晓身边、倚靠着那温热的肩膀,只偶尔答着一两句对方的话,感到困意再逐渐地上涌。 “那、那个,大冰块……” 她忽然听到alpha女孩这样说,声音十分郑重,却又含着忐忑。 “等……明天。” 余晓晓转过了脸,有些紧张地咽了咽,轻声邀请。 “明天,向舒怀,我们去约会吧?” 第59章 工作日的上午。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听着自己的特助汇报收购计划的进展。 易安宁道:“……现在,市场舆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向氏的股价从昨天夜里开始了回升。中小股东抛售行为也在逐渐减少。我们目前还在对散户所持的股票进行收购。” 新星,就是她们大学时候创办的互联网企业,也是在这一次事故当中过了明面、被向弘山允许大批量收购向氏股份的公司。 “截止到目前,我们在向氏的持股比例已经达到了26.6%,其中包括向舒悦女士与其母亲洪女士的5%,向氏几位董事的4.5%。”她说着,“预估这一阵震荡结束,其中新星所持的流动股还会再增加0.2%左右,达到6%……” 向舒怀听着,忽然轻声开了口:“安宁,剩下的5%怎么没有算?” ——易安宁目前的算法,是算上了向舒怀9.3%的个人持股,以及她自己作为总经理特助手里拿着的2%,再加上向舒怀名下的公司与股东之中的盟友。 而向舒怀所说“剩下的5%”,就是…… 易安宁胸口猛地一坠。 她霎时间出了一头的冷汗,面色发白:“……老板。” “安宁。” 向舒怀只是双手闲闲地交叉着放在桌上,仰起脸,神情平静地向她微笑。 “安宁,向弘山要给你股份,你就拿着。医药部你要是想去,去就是了,你配得起这些股份和这个位置。” ……这是她们曾经谈过的内容。只是可惜过了这样久,她的学姐却仍然未做下决断。 易安宁脸色煞白,神情惧震地望着向舒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概是那时候向舒怀毕竟没有挑明,话说得很隐晦,她自然也心存着几分侥幸,于是便选择了自己更想要的那种可能——向舒怀,她的老板和学妹还不知情,只是一句随口的许诺罢了。 而向舒怀也在望着她,只是有些想要叹气。 ……那毕竟是向氏,如此庞大的巨人,5%的股份。比易安宁如今手上所有的超了二倍还多。还有那个医药部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那是个多合适的位置?有董事长的许诺与扶持,也有过往的经历镀金,足够易安宁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不怪她会心动。 向弘山如今老了,倚赖于自己这个女儿的忠诚和出众,也忌惮她有如此过人的能力。 这个alpha男人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变得愈发暴躁、易怒、敏感,他在商业上的手腕钝了,被向舒怀比得快要陷进了泥地里,可是掌握制衡、分权和阴谋挑拨的那一只手腕还没有。 而易安宁就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新星所收购的股份让向弘山感到威胁,他当然会从这里下手。 对易安宁来说,向氏永远是那个不会错的选择,中庸而稳妥,她所忠诚的对象从向舒怀变作她的父亲,可她所拥有的东西却仍在,而且永远不会消失。 而选择向舒怀,则相当于一场豪赌,押一赔万。她抵上全部身家,一旦赌赢了,必将富贵泼天,整个向氏和新星都是她们的掌中之物。赌输了,就将一无所有。 ……可是,尽管向舒怀再如何有出众的天才,以她一人之力,想要挑战古老而庞大的向氏,就像是巍峨连绵的高山阴影笼罩下一颗再不起眼的石块,无异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难道真的可能成功吗? “……我,”易安宁嗓音干涩,“舒怀,我……我没有……” “我知道的,学姐。” 最终,向舒怀也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轻声道。 “——记得回来就好。我们的新星还在等着学姐呢。” 将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易安宁送出去后,办公室里终于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安静得要命。 尽管在面对着自己的学姐时表现得有多么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等到终于能够独自一人后,向舒怀还是有些疲惫倚进了柔软的椅背中,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假使安宁真的选择选择了向弘山,那实在是有些难办。 她自己的力量太有限了,吞掉向氏的计划无疑要更远地推迟,还必须需要借由其他的助力。 比如……婚姻。 原本,这个选择对于向舒怀来说,不过只是个稍显得平庸无趣的中策。她并不很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它被对待的方式。反正也不过只具皮囊罢了。如果有用的话,自然可以随意驱使。 ……可是,她现在遇到了余晓晓。 那个天真、纯洁、灿烂得太阳一样的alpha女孩。 于是,联姻对向舒怀来说就变作了下下策。 她们现在没有确定关系,也没有在一起,未来的事情就更不确定。向舒怀没敢想象过她们会走得有那么远,甚至到……婚姻。 可她只是下意识地抵触着,不愿意让余晓晓看到自己那一面。 向舒怀抬起手,按了按发疼的眉心。 ……不过,目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安宁还没有定下来主意,能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其余的就并非她能够改变。 还是想些她能够控制的更为实际。比如,想要持股达到具有一票否决权的34%,剩下的那2%左右又要从何处来。 ——裕美制药。姚裕美。 那家伙最喜欢的就是冒险,向舒怀有把握对方不会拒绝。 她们两个的关系说来也简单——姚裕美是新星的大股东之一,她创业时期的投资人。 她们生意上是伙伴,私底下的关系却极差。 毕竟姚裕美是她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也在顾嘉小的朋友圈子里。她从最初开始就对那个玩笑知情,但从没有作出过一点反应。只是冷眼旁观她被欺瞒、而后遭受了两年半的霸凌。 或许是从那个时期里,她发现了向舒怀身上的韧性,才会在大学时候找到她提出合作。 两个信奉永恒利益的家伙一拍即合,只是高中的经历摆在那里,向舒怀当然不会对她抱有任何好感。 而且,她同样一点都不希望姚裕美回国。 姚裕美那个疯子如今见过了余晓晓,一时闲来无聊,不知道会不会通过朋友对alpha女孩说些什么。或许就是高中那些无聊又难看、她一点也不愿意让余晓晓听到的故事。 ……还有,当初在她在学校自行剜去了腺体之后,她那一个班的同学纷纷出国,多少有些避祸的意味在。而如今姚裕美回来了。 那么……顾嘉小呢? ——向舒怀的心脏生理性地揪紧了。 仅仅是想到那张面孔,就让她的呼吸逐渐不畅起来。心脏渗出一阵由内而外、令人反胃的战栗。玩笑被揭晓那一天时渗入骨髓的冷意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胃部在慢慢拧起,向舒怀已经开始发冷汗了。 别想。向舒怀咬紧了嘴唇,用微小的痛感告诉自己。 ……别想。 她尽力将这些念头从自己的脑海当中清空,试着去想一些其余的、毫不相关的东西。比如、比如——余晓晓。 对,余晓晓。 几乎是本能一样,她紧紧捉住了脑海中这道阳光般的念头,再也不肯放手。 她们昨天约定了,今天下班时候要出去约会。 第一次约会。余晓晓没有说过要去哪里,只是会开车来接她,还特地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地问过她,可不可以送花来她这里,被一口拒绝了就有点沮丧地耷拉下眉眼,小孩子一样。 ……真可爱。向舒怀想。 她忍不住去瞥电脑下方的时间。 10:47,距离下班还有好久好久。而微信里那个用着简笔画小狗头像的聊天框安静无声,大概是知道她忙,余晓晓通常不会在工作的时候打扰她。 第95章 向舒怀心底里头一次泛起了有些可惜的情绪,细微的涟漪荡过了心头,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 不知何时,骨子里渗出的那些恐慌已经消散一空了,而记忆里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让她对晚上那场约会充满了期待。 于是,向舒怀重新坐直起身体,准备继续开始工作。 ——余晓晓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 而被她所想念着的alpha女孩正趴在电脑桌前,抱着手机按来按去,眉头揪成了一个很是愁苦的结。 ——她在冥思苦想自己第一次约会的日程安排。 第一次约会,和向舒怀。 她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那些朋友里靠谱的实在少,她要是问了,多半一群人都会涌上来八卦。而遥遥就更别提了,她个性认真的表妹有时候简直像家长一样,对她的恋情丝毫不放心,生怕她被人骗了。要是告诉了遥遥,大概第二天就会传到她妈和她爸耳朵里。 而悠悠姐对她们两个人的了解太多了,余晓晓实在不敢去问她,生怕自己说得多了几句,就会一下子被认出自己所说的对象是谁——毕竟大冰块那时候还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悠悠姐是否算在其中。 因此,作为作为唯一对她的告白知情的人,古蔚自然首当其冲地被她抓到,承担起了恋爱顾问的责任来。 此刻,她便与余晓晓互发着消息,远程指导她的第一次约会,刚刚传授过她关于约会要穿什么衣服的知识。 毕竟古蔚那么经验丰富。于是,尽管害羞,余晓晓还是将自己的想法敲了出来。 鱼:那个 鱼:蔚 鱼:就是,我想在今天约会的时候和她牵手 鱼:第一次约会 鱼:……会不会太快了? 这么几条消息发过去,对面忽然没反应了,甚至连“正在输入中”的显示都消失了。余晓晓有些困惑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收到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回复: 古老师:? 古老师:你想干嘛? 【牵手。】 余晓晓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回答,看古蔚的反应好像格外惊讶似的,便有些担忧地敲下: 【……是不是果然还是太快了?】 古蔚回了个表情包:【摸不着头脑.jpg】 余晓晓一头雾水。 鱼:怎么了吗? 鱼: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急……也是,才第一次约会 鱼:好吧,那我再等几次 古老师:【猫咪血压升高.jpg】 古老师:余晓晓,你们不是已经都亲过了吗 古老师:你问啥呢 古老师:……你们俩真厉害 ……听这个语气,要是当面,估计古蔚就已经撸起袖子准备揍人了。余晓晓一时不禁也打了个寒颤,连忙回答。 鱼:可是上次的时候她不太开心,我好像吓到她了 鱼:我觉得应该循序渐进 鱼:……所以,可以牵吗? 对面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余晓晓便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等待着那个答案,目不转睛。 古老师:……余晓晓。 余晓晓连忙敲下:【在!】 【有进展之前】 古蔚那一侧弹出来。 【——你,不准再给我发消息。】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结果,她再一发消息,就发现自己被古蔚给拉黑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她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了聊天框一会儿,只好放弃了这条求助的路径。 ……既然问不了旁人,那就只好搜一下试试了。 总之,在来回翻了好几十个网页后,余晓晓最终决定要带人去看电影。 他们都这么说,在昏暗的影院里、肩并肩坐着,等电影演到最吓人或最神情的桥段时,就可以趁着这样的时机牵手。 不过,向舒怀不喜欢人很多的地方,可以包场或是去私人影院。 等到时候,她们还可以去抓娃娃。刚好她在这些上都特别在行,说不定可以抓几个送给大冰块玩。 当然,还要订一束花,既然她们现在已经交往了,大概可以订玫瑰。那应该订黄玫瑰,还是传统的粉色?不过其他的花也很好,还有…… 余晓晓头枕在胳膊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计划敲进备忘录里。她想象着,唇间不觉浮现出甜滋滋的笑意来。 她好像已经到达了约会现场,与向舒怀面对面,陷入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 * 下班时间,五点钟,余晓晓准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门前。 “大冰块!” 她望着推开门的向舒怀,眼睛亮晶晶的,“你忙完了呀。我们走吗?” 发现向舒怀换了身衣服,让alpha女孩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你今天没有穿西装诶,大冰块。我记得你早上还是那件灰色的西装——” “……上班时是穿了的。” 向舒怀轻声解释。 身上陌生的装束让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手指只轻轻地揪紧了外套的一角,尽可能坦诚地迎着alpha女孩注视的目光站立着,却莫名其妙地感到耳尖有点发烧。 ……是因为约会。 这还是向舒怀第一次真正的约会。她上网搜了些资料,发现约会之前似乎应该用心将自己装扮一番、不该穿得像是往日一般随意,自己也想要在余晓晓面前表现得更好些,便在生活助理的帮助之下试着打扮了一下。 而余晓晓也在望着她。 仍然是向舒怀一贯的风格,未施粉黛,小西装外套、同色高领打底,只有长裤露出脚踝上一点苍白细腻的肌肤。 然而她却换了莫兰迪色系的长裙裤,高腰掐出格外纤细的腰肢曲线,放下的长发也有特地打理过,稍微有一点点卷,显得尤其蓬松而柔软,还别着一枚小小的珍珠发卡。 而她挽着一边袖口,露出细瘦的手腕和其上坠着的手链,是余晓晓送给她的那条。比起平时,此时的向舒怀远远显得更放松、也更柔软。 而这样的向舒怀的神色里,又带着一点期待和不安,在安静的黑眼睛里浅浅地摇曳着、等待着那个答案。 ……好像是月亮在摇摇晃晃地尝试着降落一样。 “……啊。” 于是,余晓晓一时怔住了,迟迟没能够说出话来。 她的沉默让向舒怀更不自在了。 向舒怀不知道自己这样在她看起来究竟会好看、还是会像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丑,手指紧了紧,还是轻轻地来揪她的衣角:“余晓晓……” “啊、啊……!”余晓晓打了个激灵,才终于回过神来,便也牵住她的手腕笑起来。 她说:“向舒怀,你今天真好看。比平时还要更好看。” 她说得认真而单纯,向舒怀便一下子红了耳朵。 于是,她安静地顺着alpha女孩的牵引下楼。一直进到车里坐好时,余晓晓便变魔术似的从后座摸出一大束花来,塞到她怀里。 ——今天是郁金香。是不太常见的淡粉与橙色,很大一束,上面还洒落着点点露珠。据余晓晓的说法,应该还可以回家养起来,会长得很好。 “我们走啦,大冰块。”而余晓晓说着,启动汽车,“去看电影,好不好?咱们是去公共影院包场,还是私人影院?要是你想的话,咱们回家看也可以——” “就去普通的电影院吧。”向舒怀轻声回答,“不用包场。” ……那样的场合,好像是传统的情侣约会地点。她这样想,应该会更适合第一次约会吧? 大概因为是周一,邻近的影院里并不是特别拥挤,有人声的嘈杂,但更多却仍是预告片播放的声音,空气当中洋溢着热气腾腾的、焦甜的爆米花气味。 见向舒怀跟在自己身后、只是有些新奇地四处望着影院,黑眼睛在影院明亮的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亮晶晶的,余晓晓便也感到胸膛里涌起一股浓烈的责任感来。 这个大冰块,不会连影院也没有来过吧? 两人看了会儿预告片,很快选好了要看的电影,是一部动画电影。于是余晓晓负责去买票,而向舒怀则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零食的队伍有些长,向舒怀排了一会儿队,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回来的时候,却并未在约定好见面的位置见到人。她将东西放在桌面,坐在高脚凳上等了一会儿,也始终没见人影。 ……余晓晓去哪了? 很快有新的电影开始检票入场,许多坐着休息的人站起来、涌向一个影厅入口。在流动的陌生人流之中,向舒怀逐渐感到一丝恐慌。 她到处也看不见余晓晓,又站起来四处找了找,才忽然看到了那个藏在人群当中的身影。 ——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孩。两人很亲密地站在一起,在聊着什么。 ……啊。 其实向舒怀知道那个女孩是向青,余晓晓部门内的同事,一个年纪不大的omega姑娘。就是余晓晓口中偶尔提到的“小向”。她查过的。 第96章 向青是更娇小的身型,比余晓晓矮上一些,穿着很可爱的棒球衫和短裙,因而alpha女孩便微微弯下腰、配合了她的身高,两人不知说着什么,让她笑了起来,身后绑着的小马尾一摇一晃地跳动,看起来格外娇俏又美好。 ……向舒怀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刘海旁也别着一个小发卡。 特别巧,也是纯白的珍珠发卡。 与她所戴着一模一样。 向舒怀僵硬地站在那里,只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她好想把自己发上的那枚发卡扯下来、彻底摔碎,这样她们就再也没有一点像了。 可是她没有动。 向舒怀站在原地,等待着余晓晓向她投来一点点注视,发现她、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同事、向人介绍她们的关系,或者也只是看到她,就只是看到她。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只看到alpha女孩笑得灿烂,眉飞色舞地与面前的朋友——或者更进一步,向舒怀不知道是什么——说着什么,而比她稍矮些的omega姑娘就用力点点头,同样神采飞扬地回应,然后她们笑成一团,看起来好快乐的模样。 她们说着,又往旁边的娃娃机走去。 ……那、她呢? 余晓晓还需要她吗? 向舒怀不知道。她站那里,却只是发不出声音,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真好。 望着那两个人,她怔怔地想。 她们看起来真的、真的很相配。很适合余晓晓所钟情的那种单纯的校园恋爱。 向青是和余晓晓一样烂漫而快乐的人,能让余晓晓笑得那么开心。可她自己就从来都做不到那样,每每都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让天真的alpha女孩也不得不压抑下来、再来承担照顾她的责任,无法真的获得轻松。 ……她好像各方面都要更劣质一点。 再站在这里,实在太狼狈了。向舒怀只是抱起两人的零食、安静而无声地穿过人群,躲进了角落里,不再往那个方位看了。 时间过去,屏幕上的预告片放了几轮。 向舒怀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可以进场的时候了。如果余晓晓仍想与她一起看那场电影的话。 ……可是那两个人仍然在那台娃娃机前面有说有笑,与手柄博斗着,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过。 所以,余晓晓是不想再看了吗? 向舒怀自己对影院并不太感兴趣。如果余晓晓不打算再看的话,那她现在也就离开了。只是,她一时也没有与对方取得联系的方法。发消息的话,余晓晓现在忙着抓娃娃,估计不会看,可是要找过去当面问,似乎又太打扰了,好像在质问什么一样。 她们本来也没有在交往,这自然也算不上真的约会。 明明话是她自己说过的。向舒怀蹲在那,有点好笑地揪了揪自己颜色陌生的裤脚。她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想法。 想……打扮得漂亮些,想看起来更合宜,想让余晓晓开心。 ……可是,她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怎么想要表现得合适,她终究也没办法成为向青那样的人啊。 这些念头在脑海当中转来转去,迟迟得不到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余晓晓的声音才终于在头顶上响起,将向舒怀从自己思绪苦涩的迷宫当中唤醒。 “大冰块,”她说着,有点急匆匆的,“你怎么不看消息?我找了你好久,电影都要开场了——” ……所以,她还是决定去看那场电影。和自己一起。 向舒怀怔怔地仰起脸看她,说:“……抱歉。” 而这一场电影,向舒怀看得魂不守舍。大概只听了前五分钟,她便又重新沉入自己的思绪当中,竭力想要弄清楚自己胸口里到底是什么闷得发疼。 而余晓晓似乎也是一样,不知为何也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要扭动一下、还频频往她这个方向看来,神色郑重而严肃,似乎要说些什么。 ……可尽管是这么纠结,直到电影结束,她也始终一言未发。 “余晓晓。” 向舒怀看得奇怪,于是,在放映厅中的人逐渐走空、两人也站起身准备离场的时候,她还是直接问了: “……你想说什么吗?” 她看到alpha女孩愣了愣,望着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开口。 无数猜测在脑海中涌过。 ……而向舒怀的心在向下沉。 “那、那个。” 而余晓晓忐忑了好久,终于才能够说出。 “我们……向舒怀,我们可以牵手吗?” ……啊。 牵手啊。 听到居然是这个,向舒怀有点想笑。 看她紧张了那么久,一直一直在犹豫、又郑重得不得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再严肃不过的事情。像是……想要质问她什么,或者是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对向舒怀根本没有特别的感情,要与她结束现在的状态呢。 就只是牵手而已啊。 她轻声回答:“可以啊。” 于是,向舒怀便抬起手,只是认认真真地扶着alpha女孩的一只手,将两人的手变作了十指相扣的模样,然后是另一只手,同样十指相扣。 ……牵手,好暖和。 余晓晓的手好热、好热。好像她真的要因此而融化了。 大概在掌心相贴的时候,alpha女孩的脸就红了。 而此时她们十指相扣、面对面地站着,她更是已羞得红到了耳尖,而圆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向舒怀,好像一颗呆呆的红苹果。 ……笨蛋。 向舒怀只忽然感到一阵难过上涌。 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在和什么东西陷入一场似是而非的恋爱,也不知道向舒怀根本不该是、也不配是她付出好感与喜爱的对象。 还有这些天真到极点的触碰。现在的牵手。 为什么要牵手? 明明早在告白之前,她就曾经吻过自己的。而现在她们又已经在“约会”了,余晓晓难道不想要更多吗? 还是说,在她单纯善良到不可思议的想象里,一定要先告白、约会、牵手、拥抱……直到最后才可以接吻、然后发生关系? 像自己这样的东西,也值得她等待那么久吗? 余晓晓原本有多期待、到那时候一定就会有多失望。像是一层、一层、一层满怀着期待拆开包装精美无比的惊喜礼物,而却只在里面看到一滩令人厌恶、腐烂惨白的垃圾。 余晓晓会失望的。余晓晓一定会很失望很失望。 ……还有、她们真的能等到那么久吗? 向舒怀不知道。 她望着那双明亮而遥远、天真得令人自惭形秽的琥珀瞳孔,在其中看到自己干瘪的倒影,也看到那个东施效颦的苍白装饰。 ——很不适合她。 那颗珍珠显得像是死去了很久的鱼尸体上被剜出来的、散发着腥味的眼珠,突兀、黯淡、死气沉沉, 不像它在那个omega女孩头上的模样。 在那个女孩的发上,那颗圆润的小珍珠看起来多可爱啊,富有光泽、饱满又俏皮,灵动得仿佛一颗小小的星星。 余晓晓那时候说她好看呢。 现在有了正品做对比,她这种东西也还会好看吗? ……想着,向舒怀只是轻轻扬了扬唇角。 她不想再等了。她们也不可能等得到那些。 于是,笑过之后,她便安静地垂下脸去。 ——然后吻上了余晓晓柔软的嘴唇。 第60章 贴在唇边的温度灼热而柔软。 向舒怀不懂得亲吻的方法,好在终于知道了要歪一点点头、将鼻尖错开。她只是让两人的嘴唇相贴,因为害怕看到余晓晓异样乃至抵触的神情而紧闭着眼睛,将这个吻沉默地继续下去。 ……大概是因为用过抑制贴,余晓晓身上几乎嗅不到信息素的气味,唇上只沾着一点爆米花焦糖的甜味,因为唇齿相贴的热度而烧得滚烫。 这样唇瓣相贴了良久,寂静让向舒怀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 余晓晓与她交握的手明明仍那么灼热,可她却无法抑制地从胃里发冷。 于是向舒怀睁开眼睛、向后退开。 她只看到余晓晓站在那里,眼眸里怔怔地映着她格格不入的苍白倒影。 “向、”而alpha女孩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向舒怀……?” ……那神情里,似乎并非是喜欢的模样。 因此向舒怀意识到,自己大概又搞砸了。 她于是松开余晓晓的手,转过身提起放在一边座位上的背包。 ……也许余晓晓并不想要自己亲吻她。 一阵难堪上涌,向舒怀抬起手、用力地来回擦过自己的嘴唇,想要擦去那些甜味——还有那些轻飘飘的灼热妄想。 然后,她开口道: “……走吧。” 余晓晓还怔在那里,本能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湿漉漉的嘴唇,才迟迟地红了耳朵。 第97章 她一回过神,才发现向舒怀自己已经走远了,连忙几步跟上去。 “大冰块、大冰块,”她说着,害羞让舌头还有点打结,“你、你怎么亲我了,还是在这里……” “对不起,余晓晓。” 向舒怀微微扭过脸,看她一眼,神色很平静道歉。 “我不该动你的。” 余晓晓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刚刚看过,其他人都已经走了,现在放映厅里没有人。”而她继续这么说下去,“你不用担心会被看到。” ……她语气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只是alpha女孩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我不是说这个……” 闻言,向舒怀就安静地扬了扬唇角,然后从包里翻出酒精湿巾递给她。 而余晓晓看着那包湿巾,茫然极了。 “……向舒怀?” “对不起。”向舒怀便重复,“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如果你觉得脏的话,就先擦一下。待会儿可以去外面洗手间收拾。” 余晓晓“啊”地愣住了,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见状,向舒怀就把湿纸巾塞进她怀里,自己转身便走。 “大冰块、”余晓晓一下子醒过神来,小跑几步跟在身后叫她,只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苍白侧脸,“大冰块!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干嘛呀……” 看向舒怀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余晓晓干脆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停下来。 向舒怀挣了一下,没挣开,回过头冷冰冰地看着她。 而alpha女孩语气只是十足地困惑和茫然:“——大冰块,你又生气了吗?” “你为什么生气?” 向舒怀闭了闭眼。 她为什么生气? “……我知道,我不该生气。”她说,“对不起。” “哎呀,不是——” “你不需要在意我,余晓晓。”向舒怀道,“她应该也是一个人来的吧?现在电影也看完了,你去找她吗?” 余晓晓神情困惑:“谁?” ……明明在一起玩了那么久。 要不是电影开场时间快到的话,她们两人现在大概也还在一起吧。 是不是会在娃娃机旁边,像是一对学生情侣那样,头对头地研究着其中的小玩偶,看着钩爪晃晃悠悠地伸下去,然后再一同为了结果发出长长遗憾的声音、或是小声地击掌欢呼,弯腰取出自己毛绒绒的胜利成果—— ……她们看起来真的、真的很相配。 想到那个幼稚而又可爱的场景,让向舒怀轻轻牵了牵嘴角,心口不知为何涩得厉害、揪成了酸涩的一团。 她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而alpha女孩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只是拧着眉头盯了她好一会儿,琥珀般的圆眼睛漾着些许干干净净的执拗探究,好像在试图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来。 那目光让向舒怀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是胸腔里深埋的、沾满污泥的心脏也被看到了一样。 她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钳制当中摆脱出来,无果。于是便也放弃了尝试,只是顺从地任由对方牵着,敛了敛目光。 “还要继续吗,约会?”向舒怀轻声发问,“如果要继续的话,就走吧。” 余晓晓眨了眨眼睛。 “嗯……”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说,“那我们走吧?”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放映厅,重新迈入到明亮热闹的影院大厅当中。 余晓晓跟在后面些,只是有些困惑地盯着她安静冷淡的侧脸,思考着向舒怀生气的原因。 随后,她似乎忽然来了灵感,便松开向舒怀的手腕,兴致冲冲地将口袋里的东西塞给她,想要哄她开心。 “大冰块,”她笑眼弯弯,“给你!” 向舒怀便垂下视线。 一个毛绒绒的、手掌大的小玩偶,是奶牛色猫咪的模样,很惬意地趴在那里、舔着自己的爪子。她曾在那些抓娃娃机里看到过的。 ……是她和向青一起抓到的。 想象中那个场景好像一下变作了现实。那个、关于她和那个可爱灿烂的omega姑娘,是怎么兴致冲冲地凑在一起,快乐地欢笑的场景—— 心脏一下子剧烈地揪紧。向舒怀盯着手上的毛绒玩偶,几乎感到一阵奇怪的眩晕。 她猛地抬起脸,想要质问,可是盯着alpha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两个一起抓到的玩偶,现在却要施舍给我吗? 可她问不出口。 “怎么啦,大冰块,”alpha女孩歪歪头,“你不喜欢吗?” 她伸出手来,试着摸摸向舒怀的手指,触手一片冰凉。 “……我、”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是你们抓到的、我不想要……” 余晓晓有些茫然:“——我们?” “……你们开场前还在一起。” “——啊,你说小向啊,”她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不是呀。她是我同事。刚才刚好遇到了……你看到啦,大冰块?你刚刚在什么地方呀,我怎么一直都没看到你……” ……才不是刚好遇到的。 你们在一起玩了那么久。 向舒怀没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控诉像是小孩一样直白而稚嫩,只是心脏酸涩难受得厉害。 她躲开余晓晓的手:“你们明明一直都在一起……” 向舒怀越说声音越小,垂着脸,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一直在约好的地方等着你,可是、可是你——” ——你根本都看不到我。 视线里忽然闯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是余晓晓微微弯下了腰,从下往上看着她低垂的脸。 “……大冰块,”alpha女孩小声问,“你吃醋了吗?” 向舒怀下意识想要反驳:“我——” 吃醋? 好陌生的词语。 ……她怎么可能会吃醋呢? 她闷闷地说:“……我没有。” “你就是吃醋了呀。”余晓晓就一下子笑起来,“大冰块,你好可爱呀。” 才没有—— 她拍开余晓晓想要来戳她脸颊的手,试图严肃地说:“余晓晓,我还在生你的气。” 结果,这反而让alpha女孩看起来更开心了,圆眼睛弯成了两只小月牙,只是望着她笑。 “我知道啦,大冰块,”她说,“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忽视你的,只是以为你还没有回来,就想刚好可以找她问些东西,刚好向青她有个想要的玩偶,就顺便让我帮她抓一下……不要不开心啦,嗯?这只猫猫给你。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去抓一些其他的,好不好?” “……没有不喜欢。”向舒怀攥紧了手里的毛绒挂件,只是小声说,“要去抓。” “好啊。”alpha女孩就看着她笑,“那我们就一起去,抓到的都是你的。” 她直起身,望着向舒怀,笑意盈盈地向她伸出右手。 “——向舒怀,我们牵着手,好不好?” 不是抓握着手腕的那种方式。 ……是属于恋人的牵手。 “……嗯。”向舒怀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将左手伸出去。 稍稍在空中犹豫了片刻,她便握住了余晓晓的手,而alpha女孩便立刻回握住她的。 灼热坚定的温度包裹住她的手,余晓晓的手并不像她人一样跳脱,指骨关节上因为握画笔而生着些茧,却也格外地柔软,几乎让她感到……好像余晓晓的脉搏,也在从交握的手上传来。 扑通、扑通、扑通。 ……向舒怀迟迟地、也红了耳朵。 于是,她们手牵着手去了娃娃机。向舒怀在这些操作上一向很苦手,盯着一只据余晓晓说“很好夹”的小玩偶试了几次之后就不肯再动了,余晓晓看她神情闷闷地在自顾自怄气,便自告奋勇凑过来,从她手里接下手柄——果然一击即中。 后来,就变成了她在旁边挑选自己喜欢的玩偶,而由余晓晓来负责主要的操作、把它们抓出来。 ——说是主要操作,是因为她们现在还牵着手,谁都没有放。 余晓晓虽然只剩下一只左手可以用,但是却仍做的格外好,她在那边弄手柄、摆到合适的位置之后,就由向舒怀用右手拍下按钮。 ……好笨。向舒怀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从第三视角看向她们两个时候的画面。肯定是两个莫名其妙的笨蛋,不知道为什么贴在一起。明明余晓晓一个人就可以。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放手。 一阵庆祝的音乐声响起,又一个毛绒玩具从娃娃机地掉落出来。余晓晓弯身捡起来,将这只毛绒绒的小龙也塞进她怀里。 “嘿嘿,大冰块。”她带点得意洋洋地笑,“接下来,我们去哪个?” 向舒怀便指向旁边的方向。 那里面趴着很多很多玩具小狗。哈士奇、伯恩山、还有小边牧和金毛犬。她盯上那里很久了。 第98章 “我想要那个。”她轻声说,“那个小金毛。” alpha女孩就歪一歪头,笑起来:“——收到!” 她们这一行收获颇丰,向舒怀单只手抱了四五个毛绒玩具,摇摇欲坠,余晓晓干脆把最不容易抱的中型玩偶装进了自己帽衫的兜帽里,看起来完全是娃娃机高手的模样,引得同样来玩娃娃机的人们频频注目。 旁边娃娃机是几个一起来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是高中生的模样。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好一阵,你推我让地最终选出了代表,来向这边交涉,想请求余晓晓可不可以帮她们抓一下试试。 余晓晓便询问地向她投来目光:“大冰块?” 向舒怀点点头,本是想松开手任对方去玩的,只是她松开了力道,余晓晓却没有放,反而更握紧了她的手。于是,两人仍是牵着手,一同去到了那台娃娃机前。 余晓晓很快便帮高中生们抓到了她们想要的玩偶。几个小姑娘抱着自己心仪的毛绒玩具,又因为余晓晓那百发百中的技术,全都兴奋的不得了,缠着余晓晓讲了好一阵抓娃娃的技巧、自己试了好几次,到了她们看的电影开场的时候,才终于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鱼姐,”最活泼的那个凑过来,将书包里花朵模样的棉花糖塞到余晓晓手里,神色兴奋地冲她眨眨眼睛示意。 “——这个送给你们,你和这个姐姐要白头偕老哦!” 说罢,她便飞快地跑掉了,跟上自己几个同伴,几个人笑成一团,很快检了票进场。 只留与她们两人站在原地,余晓晓手里还握着那朵包装精致、制作成了玫瑰花形状的淡粉色棉花糖。 她看看手里的糖,又看看耳尖通红的向舒怀,笑起来:“她说我们要白头偕老哦。” 向舒怀脸更红了,偏偏alpha女孩还在笑意盈盈地盯着她不放。她最终气得用力捏了捏余晓晓的手,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从影院离开后,她们在商城里逛了一小阵,在餐厅排的号又好久才到,干脆去奶茶店坐一会儿。 桌上放着那支玫瑰棉花糖,余晓晓叼着吸管,与她闲闲地聊着天。 ……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就不能够牵着手了。 向舒怀蜷了蜷手指,拒绝承认自己因为那灼热温度的退走而其实有点感到可惜。 “……余晓晓。”两人聊了一会儿,她还是提起了自己最介意的话题,“……那个,你刚刚说有事要问她。你问她什么了?” “总之、嗯,就是……约会的事。” alpha女孩说,有点害羞地红了耳朵,圆眼睛水汪汪的,“我们不是……第一次约会嘛,我朋友又不理我,我想找点建议。向青告诉我,可以在看电影的时候牵手试试,看完电影可以去抓娃娃、或者在商场里走走……” ……所以,她整整一场电影,其实在想的都是要牵手的事。只是一直没有敢贸贸然地抓她的手。 向舒怀有点想笑。笨蛋。 “……下一次,”她轻声说,“不许再丢下我了。”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当然啦!!” 这么闲闲地聊着天,她们忽然注意到旁边的有个特别小的小女孩在好奇地投来目光。她被妈妈抱在高脚凳上,小胳膊抱着怀里的圣代,好像三四岁的模样,大眼睛只是望着两个人。 向舒怀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硬了身体。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幼儿相处,在向家老宅时候还曾经吓哭过自己姑姑家一个两岁大的男孩,虽然当时确实是在威胁别人。对于怎么与具有思维能力、却不确定思维水平和表达能力的小型人类交流,她毫无头绪。 反而是余晓晓注意到之后,向那个方向转过脸,笑容灿烂地向小女孩挥了挥手。 “你好呀。”她小声说。 那边的家长注意到,便向她回以微笑,又告诉自家女儿和姐姐打招呼。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也有模有样地挥了挥,奶声奶气:“姐姐好。” 眼看她们两个聊起来了。向舒怀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身体,往旁边稍稍躲去了一点。 ……余晓晓很喜欢小孩吗? 她注视着与小朋友你来我往的alpha女孩,迟迟想到。 也是,她成长在那么健康的家庭里,与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也特别地和睦、融洽。会想要养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让她也像自己一样无忧无虑长大,也是很有可能的想法吧? 向舒怀同时也意识到。 只是,自己……好像没办法做到这些。 她其实知道自己这样是有点可笑的。毕竟她们现在连关系都没有确定,就只是像恋人那样相处着。更别提以后的事情了。至于生育,恐怕就更远更远。 ……可是、如果呢? 如果……她们真的会走到那一步的话,那她身体上的残缺,又该要怎么办呢? 抑或是,更近一些,如果余晓晓想要标记她…… 于是这时候,向舒怀也想起了那份被她搁置了许久的治疗方案。 她的视线低垂,落在桌上那支圆圆幼幼、棉花糖的粉色玫瑰上。 她也想起向青。那个活泼青春的omega姑娘。 向舒怀并不曾怀疑余晓晓那时告白的真心。可却的的确确地想过许多次,alpha女孩到底在喜欢她什么呢?小孩子的喜欢来得浓烈、可往往也去得飞快,而她苍白、敏感、残缺。余晓晓又到底会喜欢这样的她多久呢? ——如果、如果,她也能够变成一个完整的omega的话。余晓晓会喜欢她更久一点吗? * 于是,这天晚上、约会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向舒怀又翻出了那一份手术方案。 那朵棉花糖的玫瑰放在床头,而她坐在床上,将手术书一字一句地读。 如果想要变成完整的、与旁人一样的omega的话,需要通过手术将自己残余的腺体彻底去掉,植入人造的新腺体,然后通过定期的信息素药物干涉来维持身体的机能。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三左右。 毕竟性腺是人体极为重要的器官,手术恢复期短则一年,长的话,也许永远永远都不会停止阵痛。而信息素药物需要一直使用下去,直到她死。 如果接受了这样的治疗,她有一定概率可以恢复生育能力,可以通过人工受孕,并将孩子生育下来。 向舒怀望着那几行字,迟迟没有动。 ……很可怕。 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缩紧。 她觉得很可怕、很可怕。 无论是手术本身、漫长的恢复期、永远无法摆脱的激素药物,还是孕育这件事本身。 ……她真的可以将一个新的生命带来到世界上吗? 她自己活得一团糟,没有接受过爱、也不会爱人,却还要将一个孩子带到世界上,然后将自己的厄运延续下去? 而且她真的很怕痛。仅仅是目前腺体偶尔的刺痛,就已经令她难过极了。 那些“治疗”,一定会很痛、很痛、很痛,像是她剜去腺体时那样…… 向舒怀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却仍然无法停止胃部因为焦虑而起的抽搐收缩。她出了满头的冷汗,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要战栗起来,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 她弯下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尽可能正常地呼吸。 ……可是她想起余晓晓。 那个灿烂天真的alpha女孩,还有她身边的人。 如果、如果,凭借这样,她真的能够将余晓晓的爱意留得更久一点的话…… 如果真的可以。 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绞来绞去,像是一场泥泞的、刺痛的风暴。向舒怀想了许久,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直到房门忽然被叩响。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将手术书用被子盖住,又拭去额上的冷汗,才走下床去开门。 而门外站着她幻想了许久的alpha女孩,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翘起一缕。 向舒怀尽可能声音平静地问:“怎么了?” ……她好想握一握她的手。 那灼热、温暖、坚定的热源。大概牵了手的话,她就不会再这么冷了。 “大冰块,”而余晓晓望着她,小声说,“我、我是想说,关于今天的那个、那个吻……” 向舒怀不明白:“嗯?” “就是、那个……”她说着,“我觉得、好像不该那样吻……我想谈一谈。” alpha女孩说着,害羞得耳朵发红,只跟着身前的向舒怀往房间里走,却忽然注意到了床上扔着的那份治疗方案。 很多字被挡在被子下,她只看得到最后几个字。 ——手术书。 余晓晓怔住了。 她脸颊上害羞的潮红登时退去,只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是什么手术? 见状,向舒怀只是有些困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大冰块。” 而余晓晓握住了她的手,用了很重的力气,神色忧虑沉沉。 第99章 “……你生病了吗?” 第61章 “大冰块。”余晓晓问,“你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 向舒怀一时愣怔,顺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床上那份露出一角的手术报告。 ……糟了。 她心里一沉,却只表现出最平常的神色来:“什么?” “那个手术……是什么手术?” 而alpha女孩牵着她的手,执意不肯放开,很急切地望着她的眼睛,“大冰块,你最原本的时候搬进来,也说是为了养病的……你怎么了吗?” ……她的手太热了,真的好像太阳一样,奇迹般地抚平了向舒怀胃部冷冰冰的不适感。 尽管时间多么不合适,可她却仍只是沉浸在那暖融融的热度里,蜷了蜷冰凉的手指、让自己的手被温度彻底裹覆起来,舒服得几乎忘了还要回答。 好想再被摸一摸…… 好想拥抱。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面转了个来回,向舒怀怔怔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谋划着该要怎么实施自己的愿望,才忽然感觉到手上被握住的力道紧了紧,而alpha女孩再一次开了口,声音里满是忧虑:“向舒怀——” 向舒怀这时才忽然回过神来。 “啊,没什么。”她抬起脸,“别在意。” 余晓晓张了张嘴,俨然是“怎么可能”的不可置信神情。 “不是我的手术,只是向家一个股东,他一直有心脏问题,最近计划要手术,我就让安宁拿来给我看一眼。”向舒怀轻描淡写道,“之前说的就是借口罢了。向家那种地方不适合久住,还牵涉到我的计划,我就出来了。” 而alpha女孩皱着眉、紧紧盯着她,似乎对这个答案将信将疑。 “真的。”向舒怀说,“你也看到的了,余晓晓。我就是平时身体不大好,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 这话让alpha女孩极为不满地瞪大了眼睛。 “——平时身体不好就行了吗?”她似乎一下子被转移了重点,只是抬高了声音控诉,瞪着面前人,“大冰块,你就是这样太不注意身体了,又熬夜、又不好好吃饭,结果平时总生病,等生病了你自己又要难受……” 她嘀嘀咕咕地批判了一大堆,只盯着面前冥顽不灵的柔弱大冰块,手却忽然被一个很小的力道牵了一牵。 “余晓晓。”向舒怀小声说,“我知道啦……” 余晓晓微微抬起脸,只看到她微微抿着唇,很乖很柔软的模样,自己还想作出强硬严厉的模样来,可还是一下子就心软了。 而面前猫咪一样的人只是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向床边坐下,自己随手将那份手术方案塞到抽屉中,也在她身边坐好了。 向舒怀微微侧过脸,道:“余晓晓,很晚了。” “……啊,”alpha女孩愣了愣,“你要休息了嘛,大冰块?那我先出去啦?” “不要。” 身旁的人飞快说。明明只是很简单的话,语气也如平常一般冷淡而平静,可是被她这样说出来,又用黑沉沉的安静眼睛望着余晓晓,却平白多了一种撒娇的意味。 向舒怀说:“你陪着我。” “好,好。”余晓晓应,“我陪着你。” 窗帘微微拉起,掩住了半窗的夜色,幽深蔚蓝的暮色透过窗子,映入明亮的卧室之中。 她们并肩坐在床上,余晓晓尚还有些担忧地望着那份手术文件被收起的方向,然而身边的人只是在她肩头蹭了又蹭、好像在汲取她身上的体温一般,抱得格外紧、又格外坦诚。 于是余晓晓下意识伸出手,像是抚摸猫咪一样揉了揉她的黑色长发。 真的很软,又很柔顺,带着一点点清浅的香气,摸起来像是丝绸一般。 让余晓晓一时没忍住,又来回抚摸了几下。 而向舒怀靠在她肩头、被这几下摸得软下了身体。干脆往她的方向蹭了蹭,趴在了她的腿边,而两只手握着余晓晓的手,轻轻地摆弄着。 那副依恋又柔软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一只猫。 “余晓晓。”而撒着娇的猫咪轻声叫她,“余晓晓。” alpha女孩应声:“嗯?怎么啦。” 没有回答。 向舒怀趴在那里,手里握着她的热源,只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她能感觉得到,余晓晓的手在一遍遍、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而眷恋。 “你身体太差啦,大冰块。”而alpha女孩此刻正轻声地说着,“屋子里这么暖和,你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至少在这个时刻,她可以确信余晓晓对自己的喜欢。 就这样就很好。 只要这样,就足够好了。 ……无论,她最终会不会去做那个手术,她都不想让余晓晓知情。 毕竟那归根结底也只是她自己的执念,如果让天真的alpha女孩背上“有人为了她去做了痛苦漫长的omega异体植入手术”这样的负担,恐怕还是太过沉重了。 她不想用这种理由将余晓晓绑在身边。 这些东西,其实也很好想得通——在她的身上,实在并没有什么值得被余晓晓喜爱的地方。 alpha女孩身上这些浓烈的、火焰的心意终究是要燃尽的,她无法预料到它们为什么会降临,当然在结束那天也无法阻止烈焰彻底熄灭、烧得只剩下一团成灰的余烬。 在余晓晓身边,有太多太多比她好得多、也更合适的人。无论是那个叫做向青的omega姑娘,还是余晓晓曾经恋慕过的姐姐。向舒怀根本无法与她们相比。 她只要现在就够了。 而alpha女孩还在嘟嘟囔囔地对她说着:“大冰块,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和我一起去运动吧?你不喜欢人,就把饮食什么的交给营养师去计划,但我们一起来煮,我当你的私人教练,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好不好?” “真的啦,运动量很小很小的,不会很累。等到时候你身体好起来了,会更少生病,工作的时候也会更有力气……” 向舒怀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在余晓晓还喜欢她的时候,她会放任自己沉入这样真诚的喜欢里,及时行乐,但并不期待永远。 这样想着,她只是闭上眼睛,枕在alpha女孩的腿上,向热源更近地靠了靠。 “大冰块,”余晓晓小声问她,“你要睡了吗?” 向舒怀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她又趴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余晓晓。” “怎么啦?” “余晓晓,”她轻声问,“你想要标记我吗?” 头下枕着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她能感觉到alpha女孩吓得抖了一下,迟迟没有回话。 即便不睁开眼睛,向舒怀也想象得到,余晓晓一定是被这样的话吓到了,圆眼睛因为不可思议而愣愣地睁大,而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肯定很可爱。 于是向舒怀便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只呆呆愣愣的红苹果。 “——余晓晓。”于是她又问,“你想标记我吗?” “我、我,怎么,不是,怎么突然说这个……” alpha女孩被看得语无伦次,要不是向舒怀还枕在她腿上,她说不定都要立刻站起身、落荒而逃了,“向舒怀——” 向舒怀便抬了抬眉目,询问地望着她。 alpha女孩得脸颊羞得通红,垂着头闷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出: “……现在吗?” 她声入蚊蚋,向舒怀没有听清:“什么?” 余晓晓说:“……现在就标记吗?” 她抬起脸时,正撞上向舒怀扬起视线、向她的方向看去。 一时,两人的目光相撞。向舒怀望着那双干干净净、被羞意染得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自己也迟迟地红了脸。这下变成了两颗红苹果。 “不、不是现在……” 向舒怀忽然也有点慌了,打了个磕绊才说出。 “我,我是说以后……之后。”她这么说,“……你会想标记我吗?” 余晓晓红着脸、望着她的眼睛好久,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而向舒怀便望着她,手仍然轻轻握着她的手指不放。 时间过去,alpha女孩下意识紧了紧握着向舒怀手指的手,才终于开了口。 “现、现在说这个,”而她最终嗫嚅着说出,“……是不是还太早了?标记……那种事……” ……笨蛋。 “总要想的。” 向舒怀声音平静,故意很冷淡地望着她,兀自点了点头。 “除非……好,我知道了。” 余晓晓好像已经被她弄出经验来了,一见她这样就浑身不舒服,下意识脱口而出: “哎呀,不是……!! 你知道什么了,我怎么就——向舒怀!” 她是真的被逗得急了,又笨嘴拙舌说不出道理,像是只被逗得在原地团团转、嗷呜嗷呜的小狗。 向舒怀因她这副样子一时失笑,也不再逗她了,只是道:“所以,你想标记我,余晓晓。” 第100章 alpha女孩“唰”地红了脸,有些不可思议地鼓着自己红通通的苹果脸瞪着她,好像想问她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临时标记的时候不见她害羞,咬得可痛了。 怎么到现在还害羞起来了。 向舒怀有些无奈地想了一句。既然已经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便也没有其余的话要说了,就只是松下了脖子上的力气,继续安安稳稳地躺回了余晓晓腿上,将脸埋在她小腹旁边不动了。 只剩下余晓晓一个还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偏偏提起这种成年人话题的向舒怀本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像只猫一样趴在她腿上,呼吸轻缓而平稳,像一支柔和无声、如同涓涓的冰凉山泉一样、让人一下子就能平静下来的钢琴曲。 ……好像问了那个问题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那让余晓晓愈发困惑。 她红着耳朵,望着向舒怀留给自己的那个后脑勺片刻,还是小声问: “大、大冰块……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呀?” ……当然是为了决定要不要接受手术了。 既然余晓晓想要标记她。 那、如果成为一个完整的omega,余晓晓大概也会开心些吧? 她这样想着,当然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去,只是揪了揪余晓晓的衣角,好像是嫌她打扰自己休息一样。 “你真的要这么睡呀,大冰块。”余晓晓嘀咕,“你这样枕着明天起来会落枕的哦。”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却仍是放轻了声音,抚摸着向舒怀头发的手也更加轻柔而小心了,变成了哄她入睡的方式。 向舒怀轻轻抬起眸,看她一眼:“你脸好红,余晓晓。” “我、我,我那是——”余晓晓的脸被她说得更红了,声音里带点委屈,“你刚刚才说标记,我……” 向舒怀说:“比我们接吻的时候还要红。你好像个小红苹果,余晓晓。” 又是那种丝毫不知道自己幼稚、认认真真的口吻,让余晓晓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你还说呢,大冰块!”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控诉,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你怎么在那时候就亲我啊!那么不正式,而且那时候你还生气呢,那可是我们的初吻!” “不是初吻。”向舒怀语气平淡,“初吻在姐姐家的温泉别墅。” 余晓晓一下子卡了壳,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那、那就是交往之后的初吻!”她理直气壮,说着说着自己先有些委屈起来了,神色沮丧,“那是我们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个吻……怎么能那么随便,你当时又不高兴,我也不明白……不该是那样的嘛。” 她那委屈巴巴地垂下了无形的小狗耳朵的表情实在有点可爱。让向舒怀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alpha女孩毛绒绒的头发。 于是,她问:“那你想怎么吻?” alpha女孩愣住了:“……我想?” “对。”向舒怀说。 她的声音很轻,又放得低低的,只好想蒙着海中湿漉漉的雾气一样,仿佛塞壬在引诱地低语。 “——你想怎么亲吻?现在给我看吧。” 这话让alpha女孩所有的动作一下子止住了。 她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甚至连耳朵都没有红。 大概过了一秒、两秒、三秒……向舒怀饶有兴趣地看着,又过了许久,才看到天真的alpha女孩迟迟红了耳朵。 她几乎是喃喃地吐出几个音节:“……要亲吻吗?” 向舒怀颔首。 “对。”她说,“如果你确实想要亲我的话。” 她已经在余晓晓腿上躺了很久了,用这种温温吞吞的方式汲取到了很多属于alpha女孩的灼热温度。可是还不够,还完全不足够。 那些温度只足够让向舒怀的胃部不再抽痛、让她不再冷得快要发抖,可是对于那些渗入骨髓的的冷意来说,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她想要更多。更热切、更浓烈、更直白的火焰。 ——所以她想要亲吻。 而余晓晓怔怔地看她,眨了眨眼睛: “一、一定要现在就亲吗?” 向舒怀点点头。 “可,可是……” 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好简陋。没有摩天轮、没有烟花、也没有会响起钟声的教堂,就只有她们两个,一张散落着玩偶、床单被揉皱的大床。 发生在这时候的亲吻,毫不正式、也更不郑重,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人见证。 远远不像是余晓晓想象中应有的亲吻。 可是,余晓晓望着那双黑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仿佛在向舒怀那总是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月亮的眼睛里,她好想看到了某种渴望。 某种——流星一样的,竭尽全力地拼命燃烧着,仿佛会转瞬即逝的灼热渴望。 ……那团火看起太痛太痛了。沾染着血色,猎猎地灼烧着,几乎将她整个瘦弱而苍白的身躯全都点燃。 那让余晓晓想要满足她,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可是也想要抓住她,让她不会在心愿被满足之后就燃烧成灰烬。 于是余晓晓怔怔地,只是说不出话。 “……好。”她最终听到自己的声音,“那、那你稍等我一下哦,大冰块。” 她最后揉了两把向舒怀的头,然后跳下床,冲出房间门下楼去取东西。 而向舒怀便顺从地起身,只是在床上跪坐着安静地等待,听着外面的匆匆的脚步声。离开、上楼梯、逐渐远离,然后再又慢慢地重起来,重新出现在房门前。 “当当!”余晓晓从卧室门边跳出来,笑容灿烂,“我回来啦,大冰块——” ——而她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是很灿烂的颜色,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贴纸,还有几个签名在上面。拨片也是卡通的。 既然——没有游乐园热闹而浪漫的庆贺曲、没有灿烂连绵的烟花、没有教堂绵长的钟声,也没有许许多多艳丽的鲜花与缤纷礼物。 alpha女孩笑起来:“——向舒怀,那我给你唱歌吧?” 她怔怔地望着余晓晓天真而灿烂的笑容,仿佛被太阳晃花了眼睛一下,只为之出神。 于是,她便抱着吉他在床边坐下来,望着向舒怀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拨动了第一根弦。 “冬季来临的话/ 匆匆到来的傍晚/ 却格外宁静,” 这是首很静的歌,向舒怀听不太懂韩文的歌词,却恍恍惚惚仿佛读懂了余晓晓那双含笑的、温柔的眼睛。 “过往的那些故事/ 在街道上喃喃飘散着/ 记忆就像踩在皑皑白雪上/ 散步时那般温暖。” 如此低垂着眉目,认认真真拨弄出一串旋律时,她看起来与平日里再不像了。不是那个莽撞、上窜下跳的小孩,而是艺术家余晓晓。 “我的冬天来了。” 余晓晓的声音其实是很温柔的,又很清澈,带着琥珀一样的光晕,如此压低了、去唱一段旋律的时候,也真的好像是大人一样。 向舒怀怔怔地听着,几乎忘记了呼吸。 “无论是谁都会在冬季来临时/ 躲藏在心里某个角落,” 她抬起眸,认真地望着向舒怀的眼睛,然后轻轻笑了起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唱出最后一句。 “温暖的回忆,” “——让冰封的心融化吧。 ”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在指尖,而alpha女孩微笑起来。 “我喜欢你。” 她放轻了声音,轻轻将吉他放到一旁,只是望着向舒怀的眼睛,“向舒怀,我喜欢你。” 然后,余晓晓伸出手,在向舒怀的默许下,轻轻地、但是也很坚定地,扶住了她苍白的脸颊。 那双手像是余晓晓本人一样,温柔而莽撞,烫得让人几乎想要掉眼泪。 好安静好安静,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只有她们。 向舒怀知道自己是没哭的,可是她怔怔地望着那双太阳一样的琥珀眼睛,就只看到它们微微弯起,忽然酿满了笑意。 “向舒怀,”她听到余晓晓轻声说,“向舒怀……雪花,我的小雪花。你融化了吗?” 我没有…… 她想要说,眼眶里却忽然眨下了一点湿淋淋的雾气来。 而余晓晓的手很温柔地抚去那颗泪珠。 “向舒怀。”她小声说,“……我可以吻你吗?” 向舒怀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等待着。 ——而温热如同神启般降临在她的唇上。 * 那个晚上,她们吻了一次又一次。而余晓晓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起东西来总是很快。 在练习中,她一遍遍地学习着深吻的方法,直到最后,她已彻底超过了向舒怀,能够彻彻底底压过向舒怀笨拙的唇齿,在温热之中肆无忌惮而莽撞地掠夺,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眼泪和低泣。 第101章 她的猫咪在她怀中挣扎着,想要逃开她,却也唯独想要依赖她。她喘不上气、抽噎着想要留下唇边属于自己的灼热,又因为唇舌间强硬的高温而哭得更多。 这样过了许久,大概到了深夜,她才终于肯放开连眼泪也再哭不出来的omega少女,让她在自己怀中安稳而疲惫地入眠。 直到第二天醒来。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明明接吻的时候有那么厉害,可余晓晓的脸简直红得不像样子,她害羞极了,几乎不敢看向舒怀的脸,匆匆换下睡衣就想要逃跑。 ——而向舒怀伸出手,揪住她的衣角。 “余晓晓,”她问,“你要去哪?” alpha女孩看起来有些困惑。 “啊、我,”她回答,“去公司上班……” ……她的公司。 向舒怀无法不想起那个omega姑娘,那个很可爱的小马尾辫,还有珍珠发卡。 ……但余晓晓当然是要去工作的。这是无法改变的。 因此,她有些不大高兴地看了余晓晓一会儿,才忽然开口:“余晓晓。” “——我也要去你公司。和你一起。” 第62章 叮咚。电梯到达的提示声。 厢门在眼前缓缓滑开,向舒怀跟着alpha女孩的脚步,钻入了专用电梯里。 上升过程中,余晓晓靠在栏杆旁,俨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嘀咕,“幸好这个时间人一般不多……” ——她们是偷渡进来的,从后门。 就这么一路鬼鬼祟祟才进到了专用电梯中,好在接下来的半程,能够遇到的人就少了。 向舒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尽管来的时候,她多少也存有些占有欲……或者是其他的心思,只是毕竟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这样去做。她与余晓晓现在并没有交往,更别提任何稳定的长期关系了。 更何况,现在也并非是合适的时机。她已经拿到了向氏的一票否决权,现在正是最关键的、冲突马上要爆发的时候,在当下暴露她与余晓晓的关系只会带来麻烦——让余晓晓和拂晓成为攻讦她的工具。 ……尽管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只能够从后门偷渡、像是不见光的黑户一样偷偷地跟在余晓晓身边,还是让向舒怀有些低落地微微抿了抿唇,垂下目光,不吭声了。 这样也好。她有些赌气地闷闷想。 等到她们结束那天,余晓晓可以很快、很方便地找到新的对象,甚至不会被人知道她还曾有上一段结束的恋情。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余晓晓曾经和向氏那个一张死人脸的小总裁有过什么关系。 她不会损害余晓晓的声誉、不会成为她的累赘,不会让灿烂光洁的太阳表面沾上唯一的黑子。 真好。 这么自顾自地想着,向舒怀垂着头,望着自己在电梯里的模糊的倒影发怔,心底泛起一阵喑哑的酸涩感。 可是那些恼人的温热与甜意仿佛还残存在唇边。 向舒怀无法不回想起昨日的夜晚。 她们拥抱、亲吻,一次又一次地吻。仿佛太阳降临在她的躯体之上,带给了她几乎能够将人融化的炙热与光明,让她头晕目眩,被夺去了所有理智、而眼泪取代了一切语言,尽管只有半个夜晚。 ……她已经从余晓晓身上得到了这么多,又变得这样贪婪,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法填满心底那永远不知餍足、干渴而冰冷彻骨的空洞。 等到那一天,她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所获得的所有一切,灼热、爱意、还有alpha女孩天真澄净如同琥珀的眼睛,如果失去的话,她会……她会—— “——大冰块?” 忽然,那个属于太阳的声音而耳边轻轻响起,将向舒怀从漩涡当中叫醒。 “大冰块,你不高兴了吗?” 而余晓晓在说着,只是望着向舒怀、然后将手递向她。眉眼弯弯,笑容很灿烂,一副只等着她来牵手的模样。 “——别不高兴啦,”她说,“我们牵着手吧?” ……幼稚。向舒怀腹诽。 好像幼稚园小朋友邀请自己的朋友拉小手排排队。 ——但尽管这样想了,她还是将自己的手也伸出去,牵住了余晓晓的。 然后,她便与余晓晓牵着手,然后将自己挂在热源上不动了。仗着身高的一点优势,她刚好可以趴在余晓晓肩旁、手牵着余晓晓的,像是冬天舒舒服服地趴在小太阳旁边、眯着眼睛揣爪的猫咪。 因为余晓晓也就像是那样温暖。 就算是电梯停下,从下电梯到余晓晓办公室的那一段路,也没有能够将她从热源上分开。在走廊上牵着手、短暂地好好走了几步路,一进到办公室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向舒怀便又重新趴了回去。 好暖和。暖意渗入身体里,抚慰了那些贪婪冰冷的渴望。让向舒怀几乎感到一阵困意。 “余晓晓……” 她于是挂在余晓晓肩膀上,埋着脸好一会儿,才撒娇一样地轻声嘟囔。 “……不想上班。” 而她收获的是余晓晓抬起手、轻轻来回抚摸了几下她的长发。 “好啦。”alpha女孩哄她,“我们待会儿也牵着手,好不好?” 软绵绵的大猫咪点了点头:“好……” ——只是,向舒怀话是这样说,结果她一工作起来,就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她埋着头、视线扫得飞快,彻彻底底沉浸在了自己繁复的合同与文件当中。 别说是牵手了,看她头也不抬的专注那副样子,大概连分出精力来看余晓晓一眼都欠奉。 ……怎么这样嘛。 结果,反而是余晓晓坐在办公桌侧边的椅子上,撑着下巴、望着桌前自己埋头认认真真工作的恋人,神情怨念,手里的笔有些无聊地在纸面上画着圈圈。 明明是向舒怀自己说要来的。 现在来是来了,可是却和平时两人各自在公司里时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她们也就抱了那么一小小会儿。 到现在,别说其他的了,就连牵手——估计她现在要是凑过去问向舒怀可不可以牵手,被从工作里打扰的对方说不定要神色不虞地抬起眼、淡淡瞥她一眼,一个字也没有地让她起开不要打扰自己。 ……那个大冰块又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余晓晓想得牙痒痒,很不甘愿地用笔尖用力戳了两下纸面——又不敢真的戳得太重,否则要打扰到那边奋笔疾书的小向总。 可是余晓晓实在是坐不住,昨天才吻过许多次的恋人在身边却又不能打扰,她跑出去给两人接咖啡,回来之后也仍无法沉下心工作,干脆出神地望着向舒怀垂下的小半张苍白的脸,在稿纸上浅浅地画起了对方的小像来。 于是,一个个肖像很快出现在白纸上,神情生动各异。 首先,当然是现在的向舒怀,低垂着视线、神情认真,带着一种格外的冷肃与专注,处理着手头繁浩的工作文书;然后是那个晚宴上的小向总,游刃有余、完美无缺,冷淡而平静,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所有人。 再然后,是初到她家的向舒怀,赤着脚、一条空空荡荡的白睡裙,神情茫然而空白地望着她,只像是玻璃一样;还有倚在她肩头,在梦魇之后与她共同安然地渡过夜晚的向舒怀,像是孩子一样安宁的神情,耳尖染着一点生动的绯红。 之后……是亲吻时候的向舒怀。第一次,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余晓晓,神情痛苦而压抑地红了眼眶;第二次则充满决绝,眼中含着唯一一滴眼泪;第三次在昏暗的影厅之中,鬓边别着一个小小的珍珠发卡,她们十指交握,而向舒怀压低的眉眼里带着自暴自弃似的灰暗。 还有昨天那个夜晚。 面颊、耳际、眼眶和嘴唇,全都染着生动艳丽的红色,泪眼涟涟。 紧紧揪着她的衣角,像是要用力推开她、却又像是想要将她永远留住,而被欺负得就连抽泣声也被破碎地吞吃下去,直到再也哭不出声音的向舒怀。 她柔软如同海藻一般的深黑色长发散落在消瘦苍白、却染着红晕的肩膀上,也散落在余晓晓的手指间,无比眷恋而缱绻。 那黑发与苍白肌肤交缠的画面实在太过于旖旎,尽管没有着色,却仿佛已然染上了温热缠绵的色彩。 余晓晓忽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在画着什么。 她盯着笔下的小画,只感到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时候的灼热与香气。她记得,那片原本冰凉脆弱的柔软被染得逐渐温热,好像能够被吞吃入腹一样脆弱,蒙着湿淋淋而甜蜜、眼泪味道的水痕…… 她一下子“腾”地红了脸,急急忙忙地放下了笔,想将画收起来,不敢再看了。 只是她刚刚的动作太过于突然,引得向舒怀也抬起了视线,困惑地向她看来:“……嗯?” 只这样一瞥,她就看到余晓晓手边那张白纸上许许多多自己的画像。原本还是办公时候平静无波的样子,愣了片刻,也忽然红了脸。 第102章 “——余、” 向舒怀看着那个泪眼朦胧、俨然是两人亲吻时候自己的模样,耳尖快要红到透明,又是急又是羞得几乎说不出话: “余晓晓……”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余晓晓慌忙开口,偏偏辩解又很苍白,只手忙脚乱地将那张画纸折起来收好,“真不是,向舒怀,我、我这就收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看,绝对不给别人看——” 笔下少女的原型垂了垂视线,绯红着脸颊,终于才低低地应: “……嗯。” 有了这么一段插曲,尽管向舒怀再怎么想要重新沉入工作当中,摆出那副如往常一样平静而冷淡的面目,只是垂下视线望着面前的电脑,可她的耳尖却仍然是通红一片。比起原本苍白而无血色的肤色显得格外显眼,像是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余晓晓自觉做错了事,不敢随便上去搭话,便在一旁撑着侧脸,盯着她那只漂亮的、红红的耳朵瞧。 没过一会儿,向舒怀便被她看得极为不自在,耳朵抖了抖,还是抬起目光,询问地望着她。 “大冰块,”余晓晓就撑着脸说,“你不要这样嘛,好无聊啊。” 向舒怀示意她面前的文件:“工作。” 余晓晓小声说:“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呀,可是你现在在我旁边呢……” 她声音拉得有些长,只像是在撒娇一样,看了看身旁面无表情的人——以及那只红红的耳尖,还是眨眨眼睛笑了起来,站起身凑过去磨人。 “大冰块,向舒怀,我的小雪花——你理理我嘛。刚才说好了要牵手呢——” 向舒怀被她缠得没办法,红着脸将视线扭到一边不肯看她,就又被余晓晓迎上去,仍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嗯?大冰块,好不好嘛——” “……好。” 一只手递到她眼前,有些粗暴地挡开了余晓晓的视线。向舒怀扭着脸仍不看她,作出一副要继续工作的模样,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键盘上,“你牵。” 而余晓晓轻轻牵住那只苍白细瘦的手。 ——然后牵引到自己的唇边,在指节上咬下一口。 向舒怀被她咬得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红着脸瞪她。 她没收回手,余晓晓便嘿嘿一笑,又在手背上“啊呜”啃下了很大一口,这一次,还在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色齿印。 咬过之后,她抬起脸,小狗一样很得意洋洋地对向舒怀笑。 ——这样,好像向舒怀是她的一样。 向舒怀抽回手捶她一下:“……余晓晓!” 这么闹了一阵,带着手指和手腕上几个浅浅的咬痕,向舒怀是无论如何也工作不下去了,她鼓着气倚在属于余晓晓的办公椅里,任由余晓晓帮她拿湿巾擦手。擦好之后,余晓晓盯着手背那片还没有牙印的完好肌肤好一会儿,偷偷地慢慢垂下头去…… 向舒怀扭过头的瞬间,正看到她已经张开了嘴,好像马上就要咬了上去。 她试图阻止:“余晓晓——” alpha女孩看她一眼,眼疾手快地咬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呜。 然后余晓晓抬起头,在向舒怀又要捶她之前抢先开了口,道歉道得飞快:“——我错啦,大冰块。” 她咬的其实不痛,没怎么用力,只是因为向舒怀的皮肤实在很脆弱,还是留下了许多斑驳发红的痕迹,点点散落在苍白的手上。 向舒怀有点委屈:“咬我干嘛……” “就是、因为你很香嘛,大冰块,”alpha女孩起初还有点忐忑,越说越头头是道,蓬松的发尾一摇一晃,“而且你的手好瘦啊,细细的,又凉凉的,还特别软,让我特别特别想要咬一口……” ……分明就是真的小狗吧! 向舒怀咬着嘴唇瞪她一眼,收回自己被咬了好多个齿痕的手,扭过不理她了。 而余晓晓就坐在办公椅扶手上,将她束起长发的黑色发绳摘下来,然后慢慢地给她梳理长发。 她手指从发根开始梳起,因为怕扯痛向舒怀而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力道正合适,又温温热热的,像是在安抚着人一样。将柔软的黑发全都梳过之后,余晓晓便叼着发绳冥思苦想了一阵,最终决定给她弄个蓬松的小麻花辫来。 向舒怀就倚着她的手,半闭着眼睛发怔。 alpha女孩的办公室里也有那种浅淡的、柔软的甜蜜味道,又暖融融的,很像是刚刚烤过了一整个蛋糕,奶油气味细腻而绵密,让人不自觉地就要安下心来、卸下一切防备,几乎完全不像是个富有攻击性而强硬的alpha了。 明明她也是见过alpha女孩动粗时候的模样的,她的那个“舅舅”,那个高大的alpha男人,很轻易就能拎起她的手腕,好像假使当时没有人在的话、她恐怕要被折断手臂一样,在余晓晓的拳头下却显得不堪一击,只能够动物一样苟延残喘。 ……可即便是这样,向舒怀却并不害怕alpha女孩和她的信息素。 大概从心底——从那个热潮期的时候,她便已经确认了,alpha女孩是个足够善良无暇、太阳一样的女孩。太阳会保护她,而不会伤害她。 这样软绵绵地靠在余晓晓身上,感受体温从两人相靠之处传来,让向舒怀满足地闭上眼睛,只是在柔软的热源上蹭了蹭,然后便不动地方了。 余晓晓在全神贯注地给她编头发,一时却被靠过来的脑袋压到了胳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等了一会儿见向舒怀没有要挪开的意思,还是小声叫她:“向舒怀……” ——正在这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余晓晓吓了一跳,向舒怀也立刻睁开了眼睛。 脚步靠近,停在了门前。 然后传来敲门声。 “余副总监,”助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有文件要给您。” 又敲了一次之后,仍然听不见回应。她等了一会儿,干脆压下门把手,轻轻推门而入:“打扰了。” 见办公室内确实没人,只有打开的文件散落在桌上,助理想人大概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便将怀里的文件放在桌上,自己也转身离开。 办公室门被轻轻合拢,随后是门锁弹上的声音。 很轻的“喀”的一声。 ……这个声音传来后,余晓晓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啊……”她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神情有些愣怔的向舒怀,小声感叹,“吓死了。” ——刚刚,在助理推门而入的那个瞬间,是她拉着向舒怀,一起躲到了大办公桌的地下。 这个地方不算小,但给两个成年人容身还是多少有些拥挤,像个大衣柜似的。尽管向舒怀格外瘦,但毕竟个子很高,也是堪堪地坐在了里面。在昏暗的桌底,她们形成一个好像拥抱一样的姿势来,近得能够听到彼此得心跳。 此时,两人头对着头、肩膀挨着肩膀,呼吸洒落在对方唇齿间,向舒怀坐得稍微往下一点,脸颊对着余晓晓的肩颈,仰起脸刚好可以看到alpha女孩说话时微动的红润嘴唇。 ……好红啊。 她忍不住这样想着,轻轻咽了一下。 说来也奇怪,尽管助理分明是走了的,她们却还都维持着这个在狭小空间里拥挤的姿势,谁也没有动。 “……啊,”说着,余晓晓忽然想起来,有些愣怔地睁圆了眼睛,“诶?我刚为什么要进来来着……” ……说的就是啊。 她自己在自己的办公室,顺理成章,为什么要和向舒怀一起躲在这种地方? 可是在那个瞬间,她就是下意识地握住了向舒怀的手,与她一起躲进了黑暗的狭小空间里。 ……只是,有了余晓晓,这里似乎就没有那么暗了。 望着那双琥珀色、亮晶晶的眼睛,向舒怀这样意识到。 “……余晓晓。”她开了口,声音很轻,“谢谢你……在这里。” alpha女孩愣愣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谢:“诶?” ——她是曾经被锁在过衣柜里的,在向家老宅,尽管时间不很长,那长达一天的囚禁却足以给当时十三岁的向舒怀留下一块疤、也让她对这样的空间心有余悸。 可是,如此心脏应和着属于alpha女孩的心跳声,而身体被另一个灼热的温度所浸染时,向舒怀似乎忽然就不再怕了。 好像,这一段糟糕的记忆也在被覆写而去。 “……大冰块,”余晓晓茫然不解,“怎么啦?为什么要道谢……” 她说她的,向舒怀望着眼前细白锁骨上那一片光洁的肌肤,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然后,她学着余晓晓咬她手的模样,也一口咬了上去。 余晓晓吓了一跳,脑袋装在桌板上:“……啊!” 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羞得通红,连忙伸出手来挡自己的肩颈,“呜哇!大冰块——” “还给你。”向舒怀理直气壮地望着她说,“你也很好咬,余晓晓。” 第103章 * 两人在桌底下你来我往地闹了好一会儿,全弄了一头的灰,出来时又收拾了好一阵才算完。 向舒怀的体力当然是比不过余晓晓的,累得倚进沙发里,丝毫不顾自己乱蓬蓬的长发,只是一动不再动了。 “大冰块,大冰块,”而alpha女孩仍然精力十足,兴致勃勃地绕着她,“你累了吗?” 向舒怀瞥她一眼,小声说:“……累死了。” 余晓晓就笑起来。 “那我帮你去茶水间那里弄点果茶来,怎么样?”她说,“我记得芒果的特别好喝来着,你还可以喝一点点我的冰的,但不可以太多哦。我给你拿常温的!” 说着,她凑到沙发前,轻轻捧起向舒怀的脸颊,声音也很小心:“……可以亲一下吗,大冰块?” 她好像是在昨晚的吻里尝到了甜头似的,只是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地望着向舒怀,等待着她的答案。 ……这要怎么才能说出不要呢? 于是,向舒怀点点头。 alpha女孩在她唇上“吧唧”啄了一口,兴高采烈地一下子起身:“——那我去啦,大冰块!” 她推开门,脚步声冲出办公室,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只留向舒怀一个人留在沙发上,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染着灼热的嘴唇。 ……啊。 向舒怀有点怔怔地想。 真的好烫。 这样过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很快重新出现,站停在办公室门前。 “这么快……” 向舒怀语气里仍带着刚刚的轻松笑意,说着便抬起眼,却忽然愣住了。 “……啊。”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取了茶水返回的余晓晓。 是拂晓的那个经理,余遥。余晓晓的表妹。 余遥也同样愣在了原地:“……小向总?” 她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对方会在自家表姐的办公室里、又表现得如此轻松而随意,下一秒,便听到了身后轻快的脚步声。 余遥一回头,正看到余晓晓无比意外地站停在了那里,像是被撞破了什么一样,神情有些慌乱: “遥遥,你怎么来了——” 余遥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 ——眼前,自家表姐办公室沙发上的是那个小向总,她总是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凌乱,严谨的长发也乱蓬蓬地散着,而嘴唇正湿淋淋地泛红,甚至裸露出的手腕上还残存着几个鲜红的齿印。 而自家表姐同样衣冠不整,满脸的神清气爽、恨不得要哼起歌的模样,而锁骨上赫然是一个新鲜泛红的暧昧咬痕。 ……这,这。 扑面而来的信息量让余遥脑海里“轰”的一下。 她瞪大了眼睛,动作僵硬地看看沙发上的小向总,再转回头来看看僵在外头的自家表姐,木然地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这是、她们,她们—— ……尽管再如何不可置信,唯一的结论也摆在了眼前。 余遥不得不信。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她姐姐有点心虚地笑了笑,试着叫她:“……遥遥?” “——余晓晓!!” 第63章 “遥遥、遥遥,你先别着急。” 余晓晓拦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前,挡住对方落在向舒怀身上的目光,手脚并用地将人往休息室里拽。 “真的,你跟我进来,咱们慢慢说——” 余遥勉力挣扎:“余晓晓,你等、呃——” 她很大一只一下子糊在余遥身上,像是只热情过度的犬类,余遥力气实在比不过她,挣扎了一阵还是被塞进了休息室当中。 余晓晓在身后合上门,听到门锁轻轻落上的声音,才终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回头,就看到余遥抱着手臂,神情恼火又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因为刚才的肢体僵持,她现在西装和短发都有些蓬乱,就更显得那指责的神情格外有说服力。余晓晓有些心虚地看看自家表妹,下意识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讨好地笑起来:“遥遥——” “余晓晓。”余遥抱着肘,冷笑道,“挺厉害啊你。” 余晓晓本来想点头的,但看着她那个神情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直觉地不敢应这一句。 “没有、没有。”于是,她连忙摇头,“哪有啊,遥遥。我不厉害,一点也不厉害……” 余遥“哈”了一声,看看她慌乱的面容,再又看看锁骨上那块尚还新鲜、颜色无比暧昧的咬痕,高高挑起了眉毛。 “可别。”她说,“你厉害着呢,余晓晓。” 面前娃娃脸的alpha女孩心虚地垂下脸,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大概是自知理亏,连平日里总挂在嘴边的“我才是姐姐嘛”都没说了。 余遥皱着眉头,继续批评道:“——每次见你都有新惊喜给我。现在是不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混了,结果又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这回,她却忽然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她不是麻烦。” 余遥没反应过来:“啊?” “——她不是麻烦。”余晓晓便抬起脸,认真地说,“遥遥,别这么说她。” 见状,余遥就头疼地将眉头拧得更紧了。 “是。”她道,“向氏的小向总,她当然不是麻烦……可是对于拂晓——对于你来说,这件事就是彻头彻尾的麻烦。” 她无视了余晓晓否认的目光,只是问:“——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这种不大好听的说法果然让余晓晓神色里的不赞同更加浓烈了。 “我们没有‘搞在一起’。”她说,语气放得重了,“遥遥,你别这么说她。” ……余遥于是认出她眼里的神情。 那是种格外的、沉甸甸的郑重,好像在捍卫自己最珍重的一件宝物。那双琥珀一样、总是含着无忧无虑笑意的圆眼睛无比认真,让那张面容也严肃起来,与平日的她比起来显得几乎有些陌生了。 上一次,她在自家表姐面容上看到这种神情,还是小姨生病的时候,几乎从没有接触过商业的余晓晓发誓自己要安安稳稳地接过拂晓,抑或是大学时候,她力排众议选择了美术…… 这让余遥心底一沉。 ……那位小向总在她心里,已经重要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就好像——好像,她已经是余晓晓决定要同行一生的人。 总是大大咧咧、对情感毫无头绪的单纯表姐也长大了,有了这样可以寄托的对象,本该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可余遥反而只升起了成倍的忧虑。 ——偏偏却是向舒怀。 那个向舒怀。 “……好、好,对不起,姐,我不该那么说。”只是当下,余遥也只好退让一步。她换了种口气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而她姐姐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遥遥。”她认认真真道,“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可以说出来多少。你也先不要告诉我妈妈,等我过段时间自己和他们去说,好不好?” “——为什么?”余遥问,“是她不让你说出来吗?” “……遥遥。”余晓晓有些无奈地笑了,“你干嘛总把她想得那么坏啊,她又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恶棍。是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需要些时间。等到准备好了,我妈妈那里我自己会看着解决的。” 听她的口吻,好像是觉得余遥这样如临大敌,是件根本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样。 “……我把她想得坏?”余遥听到自己的声音,早已失去了往日时的理智,几乎快要发起抖来,“姐,余晓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那个向舒怀啊。 向氏的小总裁、新星的大董事。是手握着金融巨头与互联网命脉的那个向舒怀。 曾经……在她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时候,余遥便在她手下失败过,许多次。 ——余遥是恐惧着那个人的,发自内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聪明到令人心生恐惧的人,几乎不像是人类,算无遗漏,好像能够预言一般,永远不知疲倦、不会动摇,只要是曾经在商场上与她交过手的人,大概都在某个时刻曾相信过向舒怀真的是一台凭借能源核心运转的机器。 ……她也知道,在小姨生病修养的那段时间,向舒怀出面与拂晓签订了怎样的协议。 ——是完全平等的、互惠的合作。尽管那时候的向舒怀想要吞下拂晓几乎只在一念间。 虽然如此,小姨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宽慰。因为她们都知道向舒怀是一条贪婪冷血、充满庞然野心的蛇。这只能够说明她要吞下的东西远远比拂晓更多。如果她要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们甚至根本没有阻拦的力量。 于是,余遥不免要想到——她到底为什么要教导余晓晓,真的像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又为什么要接近余晓晓? 第104章 接近这个……对她身上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天真得像是孩子一样的女孩? 见她情绪不对劲,她姐姐走过来要安慰,声音里充满了担忧:“遥遥……” 余遥轻轻抬了抬手,止住她的话头。 “……总之,姐。”她最终只是说,“小姨和姨父那里我不会说,你看着办就好……只是,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 余晓晓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下意识出言想阻止:“遥遥,我——” 余遥摇摇头,不打算再说了。 “行了,姐。我本来想来找许总监,刚好顺路看看你,既然你这里有人,我也不打扰了。”她道,“等周末时候,我去家里找你和小姨,说公司的事。” 余晓晓怔在原地,看着她自顾自走出了休息室,在离开的途中与等在外面走廊的向舒怀打了个照面。 她还以为两人要对峙起来,连忙往那边赶去。却只看到向舒怀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而余遥的背影一僵,却没有停留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而余晓晓犹豫片刻,还是取出手机,给余遥发去了几条消息。 她看得出余遥并不想谈,可却实在无法对对方反常的态度置之不理。 ……遥遥她到底在想什么? 消息发过去,等待了一会儿仍是已读不回,余晓晓抬起目光,只看到向舒怀仍然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好像是在等待。 ——然后,迎着余晓晓的目光,她敛起眉眼、抿了抿唇,只是轻声地开口道歉。 “对不起,余晓晓。” 向舒怀只是说,神情安静得几乎看不出什么,嘴唇干燥发白,只有交握的双手之间、勒得失去血色的苍白指节才泄露了些许不安的情绪。 她说:“我今天不该要来的。” 说罢,她低垂着面庞,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几乎是——几乎是准备好了接受责罚一样的神情,像是个小孩子。让余晓晓无法不想起自己在向家老宅附近接她回家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向舒怀也是这样的,神情平静而空荡,黑眼睛安安静静的,顶着满头的血迹。 ……向弘山那个该死的变态。 想着,余晓晓忍不住咬紧了牙。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把向舒怀治愈得足够好了,足以抹去些许过去的经历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可是现在余晓晓才发现,一切远远不够。 ……即便是面前这个,刚刚才与她躲在桌下笑闹过、弄得衣冠散乱、连鼻尖也蹭上了灰尘,鲜活灵动得只如同普通少女一般的向舒怀,也仍会做出这样的姿态,为了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错误而道歉,甚至做好了接受暴力和责罚的准备。 那无法不让余晓晓心底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于是,她只是走过去,轻轻地捧起对方苍白的脸颊。 “向舒怀,”alpha女孩小声说,“为什么道歉?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仿佛是耳语一样,两人靠得极近,浅浅的呼吸也交织在一起,似乎编织成一道安宁的协奏曲。 而向舒怀只是说:“……对不起。” 她声音也轻轻的,带着点压抑的低哑,好像是被困在了某个关于过去的回忆之中、怎么都走不出来一样。尽管余晓晓的体温正从两人紧贴的肌肤之间传来,也难以将深陷阴影中的她唤醒。 手底下只有一片冰凉。即便向舒怀并没有哭。可大概是她的体温太低了,冰凉柔软的脸颊触及在余晓晓总是灼热的指尖,显得也有些潮湿,只好像是眼泪一样。 alpha女孩只是靠得更近。 两人头抵着头,然后她轻轻地问:“一定要道歉吗,向舒怀?” 没有回答。 “那,”余晓晓便小声说,“——向舒怀,我要罚你了哦。” 那双安静的黑色眼瞳怔了怔,似乎逐渐反应过来了她的话,也只微微泛过一阵涟漪,动摇着、仿佛堪堪将要破碎的模样。 世界在与她记忆中的过去重合。 然后,向舒怀也只是不拒绝地站着,合上慢慢灰暗下去的眼眸,沉默地等待余晓晓所给予的疼痛降临。 ……而只有温热靠近。 余晓晓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在向舒怀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的时候,便又凑近过来。这一次吻得更用力,好像是要吃掉她一样,最终在那片苍白而柔软的嘴唇上留下了一枚属于自己的齿痕。 “好啦。” 而alpha女孩舔舔自己湿润的嘴唇,神色轻快,只是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罚过你啦,小雪花。” “所以,就别再自责了,好不好?” * 因为向舒怀的情绪看起来实在不好,这间办公室又充满了一种类似于案发现场的怪异感,两人干脆便打道回府,一起回到了家中。 一路上,余晓晓开着车,一边同后座上趴着的大冰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一边关注着手机上的讯息。 ……只是,遥遥那里仍然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余晓晓不知道遥遥为什么这么反对她们在一起。 只是,这些是她家里的事,肯定要她自己来解决,没有把这些问题搁置、到时候再转嫁给大冰块来负担的道理。余晓晓这样想。 等到她们两个的关系再确定一些、再相处一段时间,她会将这件事与她妈妈和爸爸讲清楚,等待他们接受。到那时候再带向舒怀回家。 而现在…… 就仅仅是刚才她与遥遥那段算不上争执的对话,都让向舒怀不安成这样。 余晓晓瞥了一眼后视镜,只看到向舒怀披着她的外套、蜷缩在后座里,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嘴唇好像又咬破了,微微渗出些许血点来。 “大冰块,”她于是小声提醒,“不要咬自己呀。不痛吗?” 闻言,向舒怀怔了一会儿,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紧咬着嘴唇的牙齿,轻轻了一声:“……嗯。” ——现在这样,还是不要让她接触自己持反对和怀疑态度的家人为妙。 余晓晓于是这样决定。 “好啦,大冰块。”而她轻声开口,带着一点笑意,“向舒怀,要不要眯一会儿?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去买食材呀。 而那个被遥遥无比介意和警惕的大冰块闻言只抬了抬眸,飞快地回答,小孩子一样:“……我也要去。” 余晓晓没有办法,当然只能应好。 不过,大概因为超市毕竟是公共场合,尽管人再怎么少,向舒怀虽然情绪不大高,但也没有像早上在公司时一样依赖地趴在她的肩膀上——而余晓晓拒绝承认自己对此感到有点可惜。 于是,两人只是悄悄地牵着手,在彼此体温的陪伴下完成了这场心血来潮的生活采购。 所有该买的食材都买好、又选了一大堆零食后,余晓晓抱着一个大口袋,但两人仍然别别扭扭地牵着手、向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停车场无比空旷,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车,除了她们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在。余晓晓犹豫片刻,看与自己牵着手的人情绪似乎还不错、脚步也逐渐轻松起来,最终也还是问出: “大冰块,你和遥遥说什么啦。” 而被她牵着手的omega少女抬起眸。 “……我啊。”向舒怀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轻声答,“没说什么特别的。她想听什么,我就说了什么。” 余晓晓不明所以,便问:“——遥遥想听什么?” “她想听……嗯。” 向舒怀回想了片刻,只好像本能一般凑近过来,将空余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颈旁。 大概是因为在车上稍微打了一会儿盹,她的黑眼睛雾蒙蒙的,语气里还缠着些许困倦的本能,因而反而显得更加缱绻,柔软的黑色长发打着卷散落在苍白的脖颈间,色彩对比鲜明,仿佛在诱惑一般。 而这样的向舒怀只是靠得越来越近,直到近得让余晓晓以为她要吻自己。 ——尽管已经亲吻过许多次了,在这样冰冰凉凉、带着薄荷香气的吐息之间,她还是一下子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手里提着的口袋,那点灼热一直红到了耳尖。 “她觉得,是我这样故意引诱你,用身体。为了获得拂晓、或是更大的图谋……” 而向舒怀放轻了声音,望着她的眼睛,只是这样描述着。 声音如同蒲公英那细细的、轻盈欲飞的绒毛,随风堪堪欲散地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那么轻轻地刮擦着她的心间。 “……我们发生关系,余晓晓。” alpha女孩的脸红得不像样子,好想快要熟透了,又好像彻底沉浸在了她的黑眼睛里。 “而我把你留在身边、让你离不开我……你永远都是我的。” 有一句话,向舒怀迟迟没有问出来。 第105章 如果、真的。 她们真的像是那样,做了的话。 如果她们之间有了那个永久的标记。 余晓晓就会真的永远都不离开她吗? * 于是,这天晚上,向舒怀又一次做了梦。 她梦见那些惩罚——不过,其实不是来自向弘山或其他向家人的,看余晓晓的神情,她便知道对方是有些误会了。 而是在发生在她还更加年幼的时候,大概还在幼儿园小班。 那段日子里,她生母柳秀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又恰好可以归责于她,就会惩罚她。比如,她与亲生弟弟结束了一通不愉快的通话,或是与丈夫王兴吵了架,被吼了两句。 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克制,柳秀用的最顺手的是衣架,很细,那种包裹着薄薄一层涂料的金属衣架。柳秀会注意到不去伤到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即便偶尔擦过了手腕或脸颊,等到第二天去到幼儿园时,别人也会认为那是向舒怀的继父所致,只对她们二人报以怜悯与同情。 ——毕竟,柳秀与家庭早早断绝了联系,未婚生子、贫困交加,第二任丈夫又是个常年家暴的赌徒,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被低低地压弯脊柱。她早就积蓄了满腹的痛苦和怨气,而无处发泄。 而只有这个小女儿比她还要更加弱小。 于是她会哭,边哭边高高扬起手中的衣架,重重抽打在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一次、一次、一次。她会说,思虹,妈妈这么委屈全都是为了你,因为妈妈很爱你很爱你。她说,妈妈也不想罚你,所以不要再做错事了,不要让妈妈失望—— ……因为这个,小小的向舒怀一度很害怕“爱”。 在幼儿园里,曾经有懵懵懂懂的同龄小姑娘学着动画片里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对她告白,攥着拳头伸给她。她说,王思虹,你真好看,我好爱你呀。 而那时候的小向舒怀望着她和她攥起的拳,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以为爱她就是对她施以暴力。 是像柳秀一样,爱是用铺面抽下的衣架、眼泪和她读不懂的疯狂恶意将她淹没。 而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只是茫然地愣在原地——因为,她攥起的拳头里面,只有一颗水果糖。 后来,等她四五岁了,不同于常人的聪明显露无疑,除了情绪失控的时候,柳秀便没有再怎么打过她了,大概是觉得她这个时候开始记事,已经不适合再打了。 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来发泄——像是对待丈夫一样,对自己的女儿依赖良多,要求她照顾自己、关爱自己,有时候也会哀哀怨怨地抱着她哭泣,哭泣自己悲惨的命运。 她呜呜咽咽地哭,说思虹,妈妈只有你了,妈妈真的很爱你,你也要爱妈妈。思虹,你一定要爱妈妈。 小向舒怀站在那里,僵硬地被自己哭泣的生母搂抱着,闭上眼睛时恍惚看到劈头盖脸的深蓝色衣架裹挟着疼痛落下。 ……那毕竟发生在她太小太小的时候,向舒怀真的以为自己忘了。 直到今天——余晓晓大概是为了她,与自己的表妹不欢而散。 那个时候,向舒怀恍恍惚惚地站在走廊里,看着alpha女孩不虞的神色,一度以为自己又将要受罚了。 ……可是余晓晓没有打她。 就只是、吻了她,然后又一次吻她。 关于过去的梦结束在唇上那个灼热的吻里。向舒怀恍惚地睁开眼睛,只看到满室密不透风的黑暗。 在睡前,余晓晓曾抱着枕头到这边找她一起待了一会儿,但在她要入睡时就回去了。大概是觉得她们还没有到适合同床共枕的阶段。 想着,向舒怀略略蜷了蜷身体,将自己向余晓晓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蹭了蹭。 ……已经很冷了,早已没有alpha女孩灼热的体温残余,只剩下了一点点属于余晓晓的信息素气味。 暖融融的,像是小蛋糕,奶油绵密而浓郁。 好甜…… 向舒怀依赖地将自己埋在那最后剩下的一丝气味里,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残留着温热触感的嘴唇,最终只揪着那块床单,再不肯放手了。 ……她当然知道余遥。两个人不太熟,又大概是因为被她抢过项目的原因,余遥对她的印象一直不大好,也是那些怕她的人之一。 余遥看样子不同意她们在一起。只是看她一眼,向舒怀就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又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揣测和推断。 于是这个时候,向舒怀也才迟迟意识到。 不仅仅是余遥——余董事长、还有余晓晓的爸爸,大概他们都不会赞同的。 而余晓晓与家里人又那么亲密而融洽,幸福得像是童话里面的家庭一样,她不会对这些反对置之不理。 ……总有一天,余晓晓是要离开她的。 不过,今天的余遥也的确提供了很棒的灵感。 如果——她们发生关系,产生身体上的联络,只像是余遥所猜测的那样。 出于生理和本能上的吸引,她们是不是能够在一起更久? 于是向舒怀决定,等到明天,她就联系医生检查自己的腺体是否支持永久标记。 ……如果可以的话,就尽早标记吧。 或者尽早接受手术也好。 至少,等到余晓晓要离开的时候,她或许还可以用这些来挽留…… 她将自己蜷缩进曾沾染着余晓晓体温的床被之中,在那一点点甜意的包裹下,陷入了有关于小时候的、昏沉而折磨的梦里。 第64章 而后的那半个夜晚,向舒怀便一直、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被生母殴打,衣架劈头盖脸地落下,柳秀的指甲掐着她的胳膊,说爱她,她一声不吭。 昏暗狭小、沾染满酒气的客厅、生母身上油墨的气味,还有窗户外头、上层住户晾晒衣物而投落下的一片飘飘摇摇的阴影。而真正的她站在一边,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她只在小时候自己的脸上看到一种安静的麻木,染着一点困惑,好像不知道为什么爱会这么的痛。 直到——直到下一秒,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变化了模样,竟然慢慢变成了小余晓晓的样子。 到处乱翘的硬质浅色卷发、苹果一样的脸,圆滚滚的眼睛里盛满了那种陌生的恐惧和疼痛,她仰起脸望着施暴者,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 “妈妈……!”小余晓晓在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陷入这样的处境里,“呜、妈妈,不要打我……呜……” ——而挥舞着衣架,神经质地责打着自己的小女儿的人,也忽然从柳秀变成了余董事长的样子。面目上混合着与那时候的柳秀相似的疯狂。 小余晓晓掉着眼泪,却躲不过疼痛:“妈妈——” 衣架落下。 “——不要!!” 向舒怀扑过去,想要挡在那个小余晓晓身前。 可是她的身体却是透明的,甚至也变成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弱小而无力,什么也遮挡不住。 她拼命地抱着小余晓晓,想要为她挡遮掩住一点疼痛,而衣架只是从她的身体当中穿过,然后落在小小的余晓晓身上。 剧痛在身体当中炸开,而小余晓晓的身体亦在怀中发抖,哭着想要自己的母亲停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向舒怀的颈间,几乎快要将她的灵魂也浸得全部湿透。 向舒怀跳起来、想要去阻止那个混合着柳秀与余董事长特征的梦的产物,然而却只是穿过对方的身体,跌倒在一旁; 她试图将茶几上的东西抓起来、抛向施暴的人,可她的手却只是从物品之中穿过; 她试图醒来,可是药效浑浑噩噩地捆绑着她,向舒怀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结束这个梦。 “不要……” 最终,她只能够抱着小小的余晓晓,徒劳地挡在她与落下的衣架之间,让那些大滴大滴的疼痛和惊诧的眼泪落在自己的颈间,无力地哀求着。 “不要……不要打她……” 小小的余晓晓在她怀里颤抖着哭泣,而她也在绝望地发抖。 “不要打她……求你……很疼、不要打她……” 梦境忽然一转。所有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和余晓晓。 一个长大了的、仍然神色压抑而悲伤的余晓晓。 ……向舒怀于是本能地意识到,那是——是因为她的事情,与自己的家人们闹翻了之后不欢而散的余晓晓。 “……呜、”那个余晓晓用力抹去自己的眼泪,望着她想要微笑,却根本笑不起来,“呜,向舒怀……” 她说:“向舒怀……我没有家了。” “但是我不后悔。” 梦中的余晓晓这样说,声音里渗着让向舒怀几乎发起抖来的陌生寒意。 “——因为我要保护你,即便没有了家,我也不后悔。” * 而这个晚上,余晓晓也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第106章 说来奇怪,明明已经过了夏季,这几天下了雨又降温得厉害,她却好像是热醒的一样。 醒来时被子不知踢到了哪里去,又出了满头的汗,而alpha女孩只困倦地翻了个身,便在满室逐渐升温的甜香气味里重新陷入了睡眠。 到了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这样奇怪的热度也仍然在身体里徘徊不散。 余晓晓坐起来时还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心里也很燥热,和她偶尔发烧的时候感觉很像,却没有那么难受。她自己拿手试了两把,也摸不出自己的体温究竟有没有升高。 ……大概是她手心的温度太高了。余晓晓这么想着,试来试去也都差不多。 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没什么大碍,身体没有问题,仍然像往日里一样有力,似乎不是发烧。余晓晓又懒得去再翻体温计,干脆就这么算了,转而自己动手弄起早饭。 早饭很简单,速冻好的手工水饺、豆浆、煎鸡蛋和培根,以及一人半个苹果。 余晓晓现在的烹饪水平已经可以算是相当优秀了。她很快做完了需要煎炸的菜式,将泡好的豆子倒入豆浆机里,然后便捧起洗好的苹果,开始认认真真地对着手机上的教程,在切开的苹果块上削起了兔子来。 不难。尤其她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雕塑,尽管水果刀有些笨重,雕起一只简单的兔子还是手到擒来。 四五只小兔子很乖地排排坐在光洁的盘子里,余晓晓托腮思索了一会儿,干脆举一反三地削起了一只小猫来。 尖尖的、神气的耳朵,猫咪嘴,还有长尾巴…… 她入神地削着那块苹果,不觉想起了待会儿将要与她一同分享这道早餐的人来。 交往起来变得好黏人、但却也仍然是那个冷淡傲然的小向总的向舒怀。余晓晓记得昨天,自己咬住她手背时候唇齿之间的柔软感觉,她们两个躲在桌子下、交织的呼吸,以及,向舒怀那时候站在走廊里、垂着脸等待着惩罚降临的安静模样。 她的脸颊那么冰凉又柔软,触在指尖,几乎像是眼泪一样…… 余晓晓想着,不觉出神。 仅仅是想起那个大冰块,就让她胸腔里涌起一种灼烧般的异样感觉。 ——好热。 那是……与她半夜里昏昏沉沉醒来时候相似的热和干渴,好像某种深埋在骨血里的熟悉直觉,得到了时机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得毫无理由,让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停下了刀,垂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已经够薄了。她穿的还是短袖,一件单裤,在十月份的秋天里,完全是向舒怀看见了会像模像样地压一压眉毛表示惊叹的清凉。 ……好甜啊。而这时,余晓晓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格外的甜意。 她做的豆浆还没有放糖,苹果的甜味再怎么也不会浓郁到这份上。最终,余晓晓垂下脸,揪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终于找到了那甜蜜气味的源头。 ——信息素。 像是把蛋糕店的所有库存都糊在了身上一样,或者是打翻了一瓶甜奶油味道的香水。那气味甜得几乎很有攻击性,好像快要变化成实体缠绕在她的身边。让人心浮气躁,好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点燃。 ——糟糟糟。 意识到是自己的信息素的瞬间,余晓晓一下子跳起来,“啪”地捂住脖颈想把信息素收回去。 她慌慌忙忙推开厨房和客厅的窗子,又跑回卧室去取抑制喷雾。 而后,余晓晓换了枚新的、完好无损的抑制贴纸,朝自己全身上下都喷了一遍阻隔剂,又沿着自己经过的空间一路喷过去,终于才勉强将客厅和餐厅里头浓郁甜蜜的信息素气味盖过去。 阻隔喷雾是无色无味的,但余晓晓喷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向舒怀迈进餐厅的脚步一顿,满眼都是困惑。 她伸手试了试空气里的潮意,轻声发问:“……怎么这么湿?” alpha女孩就用力摇头。 “不知道。”她很无辜地说,“可能是昨天晚上下雨了?” ——外头的地干燥得要命,天空一片晴朗,阳光明媚,这和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差不多了。向舒怀颇有怀疑地看她两眼,还是这么算了:“……好吧。” 只是,余晓晓自己实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犹犹豫豫地想,难道是晚上着凉了吗?可偶尔发烧的时候也都不是这种感觉——现在她除了热,还精力旺盛得要命,完全可以下楼再拉练几公里再回来,大概都不会累的。 还有、还有……就是。 心情,也很奇怪。 “……余晓晓?”而看她站着出神,向舒怀神色里便露出几分担忧,向她的方向走过来,“怎么了?” 一下子被自己的思绪里叫醒,余晓晓看着那双沉静的黑眼睛,竟忽然有几分心虚。 “啊、啊……” 她慌了一阵,才眨巴眨巴眼睛,终于说出,“那个,大冰块,你帮我试一下我有没有发烧哦。” 看着她倾身将头凑过来,向舒怀便抬起手,试着将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手好柔软,冰冰凉凉的,瘦得骨节鲜明,又带着独属于她的浅淡而冷冽的香气。 像是一朵云。 一朵……软绵绵的、很蓬松,有的时候会变得湿淋淋的温柔的云。 这样简单的接触,却好像一下子就抚慰了余晓晓身体里奇怪的灼热。 像是干渴的旅人终于迎来了甘霖,alpha女孩出神地望着向舒怀那双充满关切的、泛着浅浅波澜的黑眼睛,一时什么都忘记了,只感到身体里也被照进了一片肖似她眼瞳的月光,宁静而清凉。 向舒怀是用惯了抑制剂的,只因为现在是在家里,而余晓晓自从分化之后在她身边又格外注意自己的信息素,因此并没有做什么特别严密的防护。 此时,两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而她能够闻到对方信息素的气味。 很淡很淡,像是夜晚时候,那缠着月光、缭绕在幽暗深潭上的一缕若隐若现的云雾,几乎抓不住,便是伸出手去,也只会在指尖溜走,只留下一点湿漉漉的痕迹。 可是却好静。 ……也好香。 余晓晓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灼热的岩浆被浇灭了一瞬,却又成倍成倍地卷涌而来。她心底涌起一种好奇怪的念头。 想……想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将月亮揉碎在自己怀里…… 被她怔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向舒怀垂了垂视线,只是道:“……我去找体温计。” 而余晓晓便伸手拉住要离开的她。 “不要去。”她很有些任性地说,“不要,向舒怀。” 向舒怀拿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被她牵着在餐桌前坐好了,面前被各式各样的餐点堆满。 “你多吃点哦,大冰块。”余晓晓坐在对面,撑着下巴,嘟嘟囔囔地说着,“昨天晚上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从中午饭到现在好久啦,你都快一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豆浆我已经放过糖了,还要不要再加一点?” 向舒怀埋头在水饺里,模糊地摇摇头。 “——啊,对了。”而alpha女孩说着,歪歪头,忽然想起来昨天没来得及嘱托的事,“大冰块,遥遥那里你不用担心的,我会和她谈的,昨天的话也别往心里去,你不用管她说什么。好不好?” 她说得轻飘飘的,身影很轻快,好像这是一件与豆浆要不要加糖差不多的事一样。 ……却让向舒怀握筷的手顿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动。 最终,她说:“……不需要这样,余晓晓。” 余晓晓没反应过来:“诶?” “我是说,你……不需要与她谈什么。” “不呀。”余晓晓就说,看她神情不是很好,还特地安慰,“遥遥就是对你还有对我们的关系有点误会,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等她明白了,肯定就好了。没事的,大冰块,你不用在意这些,我会解决的。” 向舒怀微微摇了摇头。 “……余遥对我没有误会。”她声音平静,只是这么说,“余晓晓,你不需要为了我这样。” 她说着,只微微垂着眸,并没有与余晓晓对视。 “反正……到时候,”向舒怀轻声说,“我们也会分开的。没有必要因为我和你的家人发生矛盾。得不偿失。” “——分开?” 她说的很轻,余晓晓却一下子听到了那个关键词。 alpha女孩放下手里的筷子,直起身体,眼睛下意识睁大了。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向舒怀抬起视线,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个很不像运筹帷幄的小向总,只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湿漉漉的笑容。 “我是说,你不需要与余遥谈什么。” 那个神情转瞬即逝,而向舒怀只是说。 “她不喜欢我们交往,以后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要与她碰面就好了。” 第107章 余晓晓摇摇头,没有接受这个答案,神情仍然认真:“——向舒怀,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向舒怀不回答,她便继续盯着人不放,势必要问出那个答案来。 面前安静的omega少女望着她,神情几乎是央求一样: “余晓晓……” “向舒怀,”可是余晓晓仍然执着地要问下去,“为什么要分开?你要与我分手吗?为什么?” 向舒怀望着她,良久,神色里几乎浮现出一丝锋利而尖锐的嘲讽。余晓晓本能地知觉到,那嘲讽的利刃是对着她自己。 “……当然了,”而后,她开口,“余晓晓,我们难道能永远在一起吗?” 余晓晓不明白:“——为什么不能?” 向舒怀笑了一声。 “你总有一天要与我分开的,余晓晓。”她轻声说,“你不需要在你的家人面前问我辩解什么。她们才是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人。” 余晓晓站起身:“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向舒怀。只要你不想要离开,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你不可能永远喜欢我。余晓晓,等到你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可能再喜欢我了。”向舒怀闭了闭眼睛,用那种平静的声音说出,“而且,余遥对我也根本没有误会。她大概比你还更要了解我。” ……她一直在自说自话。 余晓晓站在那里,几乎感到胸腔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恼火。 向舒怀她——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之后能够更好地与自己分手吗?说自己不了解她、说她们迟早要分开、说她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我不要。” 余晓晓听到自己在说,那从夜晚停留到现在的热度卷进她的声音里,几乎快要灼烧起来。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搏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渴望被点燃。 嗵、嗵、嗵。 她好想要伸出手,让逃避着她、拒绝着她的月亮再也没办法逃跑。让向舒怀永远永远停留在自己身边,或是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坚持说:“向舒怀,我不会分开的。” 而那个大冰块牵了牵嘴角。 “……就是因为这样。”向舒怀轻轻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余晓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不知道?” ……胸腔里那种陌生的岩浆又在漫涌,让余晓晓甚至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 “向舒怀,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我喜欢你。我知道我喜欢你。”她说,声音也裹挟着冲冲的怒火,“为什么你要觉得你比我还更清楚我自己的心?你又凭什么这样?” “向舒怀,你凭什么这么想?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和你分开?” 而那个大冰块似乎有点被她吓到了,浑身抖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 余晓晓愈发失控,几乎快要伸出手去抓住面前的人:“向舒怀,我——” 而那双黑眼睛一下子盛满了惊惶,尽管竭力地压抑着,却仍然让余晓晓想起了那个破碎的向舒怀。 ……而在那些摇摇欲坠的恐慌里,余晓晓看到自己的倒影。 有些陌生的、面目之中充满了愤怒的倒影,某种本能的、潜埋在骨血里的占有欲狂热地涌起,几乎快要操纵了她的理智。 她信息素的味道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了。 “我、”余晓晓咬紧了牙关,“我——” ……她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声音。 不要让她离开。 占有她、永远永远地占有她,谁让她竟敢说要离开你? 要让她恐惧,让她再也说不出分开的话,让她的挣扎变得无力,只能在你的手指之间哭泣—— ……不可以。 向舒怀神情不安而惶恐,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余晓晓……” 而她用力咬紧了嘴唇,用尽最后一丝自控收回了正要伸出的手,夺门而出。 * 从悠接到联络赶来时,正看到alpha女孩蜷缩在便利店柜台之后,泪眼朦胧地抱着膝盖发呆。 ……见状,从悠无奈地叹了口气。 “晓晓。”她说着,把人拎起来,“干嘛躲在这啊,看起来怪惨的。” 店主是个很和蔼的婆婆,第二性别是beta,平日里早就和余晓晓混熟了,听她说连忙“哎”了一声,摆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店主笑,“小余来待一会儿,这有什么麻烦的。” 和她打过了招呼,又在店里买了几瓶水,从悠才提溜着自家妹妹回到车上。 便利店大概是用过阻断喷雾的,因而并没有什么很浓重的信息素气味,然而两人一离得近了,便是浓烈的信息素甜香扑面而来。 从悠打开车窗,咧咧嘴表示嫌弃:“……晓晓,你这是什么味儿啊。你刚刚干嘛了?” “我也不知道……”她家妹妹吸了吸鼻子,用力揉下眼泪,“就是、就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觉得好热……到现在也还是热,好奇怪……” “……你是易感期吧。” 余晓晓愣住了:“诶?” “我那时候说的,你是一点也没听啊。”从悠伸手敲敲她的脑壳,“易感期。周期性的。躁动不安,释放信息素,对你的omega占有欲的提高,还有对alpha同类的敌意。你这个味道太像了。” alpha女孩呆呆地点点头:“啊……” “想怎么办?”从悠便问,“至少要一周吧。我看你第一天就哭鼻子了,之后肯定也不好受。这么跑出来,是不是小舒还在家里呀,要不要先去别的地方住一会儿?” 余晓晓只是模模糊糊点点头,又摇摇头。从悠又叹了口气,便按自己想的做了。 她启动车子,望了望副驾驶位红着眼睛的女孩,调侃:“现在想起我来啦,晓晓。” 余晓晓还掉着眼泪,认真解释:“我不敢、不敢让古蔚来……我怕她闻到那个大冰块的气味,到时候对她不好……” “我知道。”从悠笑,“辛苦啦,晓晓。” “嗯,”余晓晓拉长声音摇头,“没有……” 她说着,又一次抹去自己的眼泪。心里装着关于那个大冰块的许许多多沉重的忧虑,在自家姐姐的无声安抚里,很快头靠着车窗,陷入了昏沉的浅眠。 而另一边,向舒怀已经在去到医生办公室的路上,准备接受检查。 “我们先要测定您现在血液当中的信息素浓度,以及您的腺体活性。” 通话里,白大褂的医生说着,“由于需要利用人造alpha信息素刺激腺体,可能会有些不适的反应……等到了之后,先去检验室,您看可以吗?” “……好。” 向舒怀翻看着那份治疗方案,轻声说。 “就这样做吧。” 第65章 整套检测做下来,向舒怀已经彻彻底底惨白了脸。 她的冷汗浸湿了衬衣,指尖还因为残留的疼痛而微微发着抖,只是闭着眼睛倚在检查床里休息。 ……很疼。中途打过了一针杜冷丁,但剧痛的感觉还亘在躯体之中,掌控着她每一根因为生理性的恐惧而战栗的神经。 她又休息了一会儿,便撑着自己站起身,去见外头翻阅报告的医生。 而她的医生眉头皱得死紧,神情不甚赞同。医生是位华裔,姓谢,一位中年的beta女性,很严谨的研究者模样,在团队中主要负责临床。向舒怀这个病例的问题比较多,她的母语刚好又是中文,便负责前来与向舒怀沟通。 在对向舒怀解释了报告上几个明显与标准值有偏差的数值,又详细再讲了一遍手术流程后,谢医生最终结论: “总之,您这样的状况,是不建议做重建手术的。”谢医生道。 “您身体里的信息素水平不稳定,即便彻底摘除腺体也无法消去影响,这个情况本身就比较复杂。植入手术虽然可以让您恢复正常的生理功能,但是对您健康的影响极大,甚至还有可能让您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向舒怀轻声说:“那我一定要做呢?” “……如果一定要进行重建手术的话,”谢医生叹了口气,道,“那么,请带着您的alpha伴侣一同前来。从术前到愈合的整个流程,都需要您伴侣的辅助和配合。” 向舒怀怔了怔:“一定要是伴侣才行吗?” “不一定是伴侣。”谢医生道,“只需要是一个——您发自内心的、身心都信任和依赖的alpha。” ……余晓晓。 可她唯独不想让余晓晓知道。这件事。 于是,向舒怀顿了顿,还是开口:“如果没有的话,会有什么影响吗? 谢医生看她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只是出于素养而克制住了,并没有表现出许多。 她只是说:“……没有的话,会比较难办的。” “从刚才检测时候您身体几项数值的异常攀升来看,您对大部分alpha信息素都比较抵触,人造信息素很难起到安抚的效果,反而有可能背道而驰。” 第108章 谢医生道,“而重建手术是个格外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远比您刚刚经受过的疼痛还要多。没有伴侣的安抚的话,会……” 她最终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会很难熬。” “……我知道了。”向舒怀于是点点头,“谢谢您。” 关于今天的诊断就到这里,谢医生带着结果回去团队进行进一步会诊,而向舒怀则需要在十月十七日之前在治疗方向当中作出选择,并通知给她们。向舒怀于是表示了了解,便准备离开。 而谢医生送了她,在临近分别时,还特地留住向舒怀叮嘱。 “我个人的建议是——如果,您迫切需要摒除信息素影响的话,去掉现有的性腺体、接受药物干涉,让自己的性别表征趋向beta,会是个相对风险更小的方案。” “而如果您现在有合适的伴侣、可以应对一些紧急状况的话,我反而认为保留现在的腺体,彻底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案会更好。” “而且,您现在并非一定无法接受永久标记。而omega重建手术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如果……真的一定要做的话,还是要有伴侣的陪伴。我们治疗过的患者当中,从没有独身前来完成手术的。而您的腺体状况,也是其中最糟糕的之一。伴侣的陪同也是手术成功率的保证。” 她这么说,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向舒怀的眼睛,不再像是医生告知对患者和雇主,而更像是长辈在对小辈在嘱托,“……您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这不是您唯一的价值所在。其实您没有必要这样做。” 从谢医生的神情里,向舒怀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的,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惋惜。她于是向谢医生道了谢,才离开了这一处私人医院。 她现在的状态不大适合开车,于是便请了助理前来,送她回家。 “老板,”小助理略略回过头问她,“咱们去哪?” ……鬼使神差地,向舒怀听到自己报出了余晓晓家的住址。 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将那个地址说出口,却花了整整一个车程的时间来后悔。 不该去那里。尤其她还刚刚与人吵过一架,甚至让总是无忧无虑、眼睛笑弯弯的小孩恼火得夺门而出。 不过,余晓晓现在大概率是不在的。足够她进去、然后龟缩进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 刚刚的检查耗费了太多体力、又实在太痛,让向舒怀不得不闭上眼睛、倚进柔软的皮制座椅里,让肺里郁结的疲惫被慢慢叹出身体。 谢医生说,接受保守治疗的话,她现在的身体大概率可以完成永久标记。 ……但是,如果想要恢复生育能力,就必须要进行重建手术。 而那个手术……她不会要余晓晓来陪同的。毕竟这本就不是alpha女孩应该知情和负担的事情。 更何况她们现在还在吵架。余晓晓在生她的气,她也更没有立场去麻烦对方。 疲惫而昏沉的困倦之中,向舒怀勉强自己睁开眼,向自己的特助按了一条消息发过去,委托她帮自己采购一些市面流通的人造拟alpha信息素安抚剂,送到余晓晓家。 ——安宁现在还没有在她与向氏之间彻底作出抉择,但好在她作为学姐来说,人品还是可信赖的。向舒怀不必担心她会将自己这些秘密出卖给向氏其他人。 消息发过去没几秒,那边很快拨了个电话过来,向舒怀没接。 想也知道,一定是劝阻她不要做重建手术。现在大概还加上了叮嘱她务必叫余晓晓陪同的内容。这些就没必要再听了。 ……果然,在被按断了通话后,易安宁那边沉默片刻,才回了一个字:【好】 这就是没问题了。 做完了这件事,向舒怀又查看了一遍邮箱,并将手机里的邀请一一回复过去。等到处理弯这些,她才收起手机,闭上眼睛、陷入了精疲力竭的浅眠当中。 * 回到家后,余晓晓果然是不在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家里头安静空荡得要命。 ……大概是她与余晓晓每天待在一起太久了,如今抱着安宁送来的信息素、站在空旷无人的屋子里,向舒怀竟然觉得这里冷清得过分了,甚至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 腺体检查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而在车上的浅眠对此毫无帮助,仅仅是抱着这些瓶瓶罐罐的气雾剂和胶囊上楼、取出钥匙开门,都让向舒怀的冷汗又一次浸透了背后衣衫。 她唇色发白,眼前一阵阵地泛黑,几乎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几乎是摸索着鞋柜与墙壁,向舒怀勒令自己坐到沙发上,将那些人造信息素放在了一旁。 闭目休养了许久,失力感才终于慢慢地从身体里褪去。而向舒怀坐在那里,忽然想起来——她们两个走的时候都太匆忙,谁也没有收拾早餐剩下的碗碟,残羹冷剩仍还遗留在餐桌上。 她又按着抽痛的后颈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便站起身、去厨房处理余下的早餐。 早上两个人不欢而散,余晓晓摔门离开后,她情绪也有些激动,于是没吃完早饭就去了医院。当下,属于她的盘子里还剩着几只水饺、一个煎蛋和两条培根,豆浆已经完全冷下来了,而两个人中间的盘子上—— 摆着好多只苹果雕成的兔子。以及一只小猫。 向舒怀怔怔地看着,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那块雕成小猫形状的苹果,最终却只是虚虚地停留在了空中。 ……好可爱啊。她都不知道余晓晓的手艺有这么好。 如果、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因为一个荒唐的梦境就迁怒余晓晓,把对方惹得生气的话,余晓晓大概也不会走吧? 那样的话,alpha女孩说不定现在就会坐在餐桌对面,笑盈盈地望着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好像永远说不完的话。她的体温那么高,又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定不会让这座房子显得这么空旷、这么冷,让她甚至快要感到一种陌生的畏惧来…… 向舒怀用力闭了闭眼睛,忍下那点酸涩的泪意。 仅仅是这么短一段时间,都让她快要离不开余晓晓了。 ……等到分开那天,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而后,便沉默地坐回到餐桌前,重新吃起了剩下的早餐。 早餐全都彻彻底底凉透了,水饺还好些,淋了酱油的煎蛋在口腔里却只剩下了鸡蛋特有的腥气,培根也油腻得几乎让向舒怀感到一阵反胃。她用力按着喉咙,勉强让自己咽了下去,再用冷透了的甜豆浆盖过口腔中腥凉的味道。 向舒怀吃得很慢,但一口一口下去,也总算是全部都吃完了,不像平时两个人一起吃饭时多多少少都要剩下一些——余晓晓给她盛饭的时候总是有些热情过头,往往都要多出她吃得下的分量不少。 过量的食物塞进身体,向舒怀胃里有些发堵,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额上逐渐渗出了细汗。她捂着胃部、又坐了一会儿,等到疼痛慢慢消失之后,才站起身,将两人用过的碗筷全都收拾干净了,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只剩下那一盘切好的苹果。 切块的苹果在空气中暴露了太久,此时已经有些氧化了,微微发黄,棱角显得有些枯萎一样,再不见了刚刚切开时候的漂亮白色。向舒怀看了一会儿,将它们放进了冰箱里,只剩下那只小猫,被她放在手心,带到了客厅。 ——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她也该要测试那些安抚剂了。 向舒怀只是想,市面上有这样多种类的安抚剂,或许有哪一支她就可以用。这样,就不再需要余晓晓的陪伴,她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完成手术。 按理说,她本该是要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试验的,可是她的卧室空空荡荡的,她刚刚在医院里待了那么久,浑身尽是消毒水的气味。就只有客厅的沙发上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余晓晓的信息素气味,又暖融融的,像是太阳的味道,让人感到格外安全。 她大概是太累了,便也放纵了自己这一点贪婪,只是蜷缩在沙发中,然后将那些人造信息素依次排开在身边。 很多很多不同的气味,安宁帮她采购了很多款,大多是相对温和的味道,软糖、气雾剂、药膏、胶囊,还有注射液。 首先要排除的当然是注射液,软糖看起来又实在太像是可疑的安慰剂,向舒怀略作犹豫,选择了从最保守的吸入式气雾剂开始。 她试着打开第一瓶喷雾的盖子。不知为何,冰凉的手指竟然有些失力似的发着抖,不得不用掌心固定住瓶盖,然后才能将之扭开。 咔嗒。 ……这瓶拟alpha信息素宣称自己是太阳的味道,看成分浓度也比较低。从它开始试验,大概会比较保险。 向舒怀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一次,攥紧了手,还是对准了自己口鼻,轻轻按了下去。 “——呃!” alpha信息素气味扑面而来。向舒怀霎时间白了脸,她呛得几乎窒息,在沙发里蜷缩起了身体,挣扎着、想要从剧烈的压迫感当中脱身,呼吸一直急促得快要吸不进氧气。 第109章 威胁感。她只感到浓烈的、本能般的威胁,尽管劣质,但却足够剧烈,有声音在向舒怀脑海里尖叫着,要她逃跑、赶快逃跑—— 向舒怀扭过脸,掐紧了手腕许久,才终于能够逐渐放平呼吸、停止身体的战栗,将这一瓶安抚剂丢在一旁。 不合格。 下一瓶,是柔和的花香气味。 ……劣质得令人恶心。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间、将胃里所有东西都吐了一干二净,向舒怀瘫软在那里,看着自己面色惨白、只有眼眶一片通红的脸时这样想。 她所有的omega本能似乎都被这些劣质的人造信息素激发了,颈后的腺体传来一阵阵快要夺去人心神的剧痛,她浑身冷汗,胸膛起伏得几乎像是一条脱水的鱼。 但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喘气,机械地打开了第三瓶信息素。 ……这瓶不行。 第四瓶也不行。 第五、第六、第七…… 终于,向舒怀只能够攥紧胸口的衣服,软倒在沙发上,痛得几乎快要休克过去,一旁丢着自己使用过的所有瓶罐。 她几乎是本能地急促呼吸着,想要得到一点纯净的氧气,却只能够吸入更多更多、彼此混杂着的人造信息素,而被夺去更多的理智。 本能的恐惧在她骨血里战栗着、尖叫着。 所有的都不行。 好疼…… 她仿佛被许多只无形的手牢牢地固定在沙发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无数alpha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向舒怀好像又一次被置入了那个时间里。 那个——她只能够躲在女洗手间薄薄的一扇门板里,蜷缩着、拼命捂住自己的腺体,浑身颤栗,想要让自己能够消失。那个同级的alpha纨绔孙涛站在外头,贪婪地淫-笑着,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压制向舒怀,只准备破门而入强行占有她。而所有人都对此置若罔闻,默认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里。 有人给她下了药,让向舒怀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孙涛早就对她有所图谋。 而她只有一把手掌长的美工刀。 如果——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拼命地杀死孙涛,这不难。但向舒怀不能那么做。 她现在还只是给没价值的私生女,如果孙涛死了、或者在反抗之中被伤到,向弘山决不会保她,她大概率要被交出去给孙家“一个交代”;可如果她被孙涛标记,她也只会被草草嫁给这个标记了她的人。 所以、所以。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alpha男人还在重重地踢着门,每一下都让向舒怀几乎快要发起抖来。可她的手却稳得不可置信,就像她也奇怪自己居然还能在这时候也保持理智一样。 她草草用校服塞住了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咬到舌头。 然后——迅速地、猛地用力,将美工刀深深插进自己的颈后。 剜去了那块腺体。 疼。向舒怀几乎休克过去了几秒钟,脑海当众一片空白,冷汗打湿了浑身的衣裤,她几乎快要忍不住剧痛的尖叫。随后,发黑的模糊视线里,隔间的门被踹开,孙涛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痴迷而疯狂的狞笑僵在原地。 而向舒怀随手丢开那块被剜下的皮肉。 她一只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后颈,另一只手握着沾血的美工刀,冷冰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暴起,然后会割断他的咽喉。 于是孙涛被吓住了,他只是想迷-奸一个美丽的omega少女,但绝没有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的打算。 他退去,而向舒怀从昏死中醒来片刻,昏昏沉沉地报了警,教师们也终于得以匆匆赶到,将她送去医院。向弘山似乎从这一件事中看到她的狠厉,出手帮她解决了这件事。 她的同班同学大多数出国了,在国外继续过着纨绔浪荡、神仙一样的日子,直到向舒怀开始创办新星、接手向氏,而他们的家族企业纷纷破产。 ……而此刻,向舒怀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只有一把美工刀,没有任何权力的弃女。 救我、她在柔软的沙发上挣扎着,在剧烈的压迫感当中一度快要失去了神智。救命、救救我,不要…… 只有颈后剧烈的痛楚在提醒她,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她早已剜去了自己的腺体,她再不是任何人的猎物,她早已经有了自己需要的权力。 空气中浓烈的信息素气味久久不散,向舒怀不知自己挣扎了多久、又花了多久才真正恢复神智,只记得自己本能地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抱枕里,那唯一的、柔软的、还没有被污染的净土。 属于余晓晓的味道。 甜甜的、淡淡的奶油香气,很像是烤小面包,有些俏皮,又足够甜蜜而温柔,几乎让浑身冷汗、脱力得快要昏迷的向舒怀快要落下泪来。 看来,别的信息素都不行……她大概要真正独自一人去完成手术了。 ……她其实只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过去的生活方式。 想要什么,就要加倍地付出努力,不择一切手段去夺取,大部分时候,向舒怀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一切,除了人心。 像是——她们的新星,她的向氏,她所需要的一切金钱和地位。 而姐姐是她的合作伙伴,她们彼此交换利益;她与易安宁的相遇早有预谋,如今也无法控制对方是否背弃自己;她的生母与生父、所有的亲人,都未曾因为与生俱来的血缘而对她有一丝爱意。 在向舒怀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不费力气就得到的。 ……除了余晓晓。 她不知道余晓晓为什么喜欢自己。可是余晓晓的喜欢又那么纯粹、那么善良,那么好。那是向舒怀一生中所得到过的最好的东西。 所以她对此感到无比的不安,不知道自己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才配得到那份喜欢。 ……omega重建手术,或许也可以算是吗? 等到做完了手术,就可以留住余晓晓、更多地占有这种气味了吗? 想着,向舒怀用力搂紧了那只抱枕,在最后那一点温暖的味道里,浑浑噩噩地陷入了疲惫的沉眠。 白天时候的检测花去了太多体力,她趴在沙发上,昏睡了许久。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彻底昏黑下去了,客厅里只摇摇晃晃地点着一盏小灯,她身上盖着一张陌生的薄毯。 而余晓晓原本站在光的一角,见她醒了,便轻手轻脚地向她走过来。 “大冰块,”她小声说,“怎么在这里睡呀,再着凉了。” “……余晓晓。”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茫然地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自己的梦中,还是真的在那里,声音发哑。 “余晓晓……?” ……大概是梦吧。然后她迟迟这样想到。 毕竟余晓晓还在生她的气。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既然是梦。 向舒怀于是伸出手,轻轻揪住了梦中的alpha女孩的衣角。 “余晓晓,”她轻声地问,声音里还染着朦胧的睡意,“……等到、等我变成了完整的omega,你会更喜欢我一点吗?” 第66章 余晓晓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被她牵着衣角:“……什么?” “什么……完整的omega?” 而半梦半醒间的omega少女只是收紧了揪着她衣角的手指,恍若未闻一般,黑眼睛安安静静出神地看着她,不再说了。 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沾染着一点困倦的雾气,只是依赖地望着她,坦诚而梦幻。 那眸中的光亮摇摇欲坠,在昏暗的客厅当中,像是深潭当中倒映着的、随时都会被一片落叶搅碎的半颗月亮。 余晓晓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好反常。 她于是也迟迟想到。 还有旁边丢满的瓶瓶罐罐,那些开了封的人造alpha信息素——她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充满了还未散去的、杂乱的人造alpha气味,沙发上那个崭新的塑料口袋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素药品。 ……而向舒怀只是面色潮红地蜷缩在一边,眉头紧蹙,嘴唇也苍白得失去了血色、刻着几个深得快要渗血的咬痕,几乎看不到胸腔的起伏。 余晓晓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又不敢碰她、又害怕她出事,几乎一度想要给向舒怀叫辆救护车。 好在她终于发觉omega少女的呼吸还很平稳,只是睡着了,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 她本就是易感期,好不容易吃药压过去了,差点又被那些气味引得浮起了本能,还是躲回房间里又给自己换了张屏蔽贴、吃了药,连口罩都带上了,等客厅中的气味散去才能够自由地呼吸。 而见向舒怀蜷缩在那里、身体时不时发着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梦魇里,余晓晓便找来软毯,又蹲下身来、试着释放了些许自己的信息素,将那些劣质的人造气味慢慢地盖过去。 浅淡的甜香气味蔓延着,暖融融地将人围拢起来,时间过去,她才看到omega少女紧缩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慢慢显露出了几分带着的稚气的疲惫与安宁神色来。 第110章 余晓晓看她睡得不好,怕吵到她休息,在试了试体温之后便也没有再动向舒怀,只是把东西搬到了外面来在客厅里陪着她。晚餐没开火,只简单做了些吃的,不过向舒怀却没有醒。 如今向舒怀醒了,她是想要问这些事的,可是看对方的神情如此,余晓晓忽然也有些问不出口了。 她于是轻轻握住对方揪着自己衣角的手,被冰得抖了一下,却没有放开,只是用手心更多地将冰凉纤细的手指包裹起来。 “……大冰块,”alpha女孩放轻声音,哄她,“明明睡了这么久,怎么手还是这么凉呀。要不要去卧室里面睡?沙发这么窄……” 向舒怀只是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很固执地望着她,一个字也没有讲。 “好吧。”余晓晓便默认那是个拒绝了,安慰地将她的手握紧了,于是又问,“……那,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呀,会不会有点饿了?” 向舒怀仍只是一言不发,大概是还没有醒过来似的,神色还有点沾染着困意的茫然和空白。 于是余晓晓走近了些,想与她并肩坐一会儿,刚刚垂眸却看到向舒怀惨白而干燥、干裂的伤口微微渗血的嘴唇。 那些血迹已经干涸了,而斑驳的齿痕还留在上面。一看就知道,那两片柔软必定没有被它们的主人所珍惜,而只得到了无比粗暴的对待。 余晓晓望着,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难过和怜惜。 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向舒怀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流连片刻,最终只停在了那伤痕累累的嘴唇上方,不敢再碰。 ……不疼吗? “……大冰块,”于是,她轻声说,“我去给你拿杯水,你喝一点。” 说着,余晓晓就要站起身,却忽然被一个力道牵住了衣袖。 ——是向舒怀仰起脸、怔怔地望着她,脸色因为她的起身而一下子苍白了下去。 “不要……” 她语气里几乎有些惊惶,黑眼睛里摇晃着粼粼的、脆弱的涟漪,声音几乎带了一点慌乱的哭腔。 “你别走、余晓晓……” “——我不走。”余晓晓安慰地轻轻抚了抚她绷紧的手腕,“我没有要走,大冰块,我只是去拿杯水回来,好不好?” 向舒怀只是用那副几乎祈求一样的神情望着她: “余晓晓……” 她看起来脆弱又柔软,黑眼睛湿淋淋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像是海贝打开了始终紧闭的壳,坦露出柔软赤-裸的内里。余晓晓第一次看到向舒怀这么坦诚的模样。 ……虽然很可爱是真的。 可是,余晓晓实在是没法不去担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吓到向舒怀,于是只抬起手、捏了捏对方柔软冰凉的脸颊,然后轻轻挡在了那双月光一样的黑眼睛上。 视线被一下子挡住,黑暗里,向舒怀有些茫然地仰起脸: “诶……?” “大冰块,你闭上眼睛,数六十个数,好不好?”余晓晓就笑起来,“等你数完了,我就重新出现了。我不会消失的。” ——这还是她和自己妈妈学的。那时候她还上幼儿园,余丹春在折腾拂晓在美国的分工厂的事,常年待在国外,一年都回不了家几次。偶尔回家余晓晓就缠着她陪自己一起睡,怎么说也不放她走。 余丹春偶尔要出去接电话,就让她数数。等小余晓晓数到了六十,妈妈就回来了,口袋里还藏着一块爸爸不让她在晚上刷牙后偷偷吃的巧克力糖。 余晓晓想,反正向舒怀本来是妹妹,现在又表现得这么像是小孩子一样。拿这种小玩笑哄哄她,应该是行得通的吧? 而在她的手心下,毛绒绒的、羽绒似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好……” 余晓晓就得意地笑起来,又搓了一把向舒怀的脸颊,用哄小朋友的声音逗她:“乖哦,姐姐给你带糖吃。” 等人开始轻声地数了,她便跑去厨房,倒了杯热蜂蜜水,又把装着糖的盒子抱进怀里,还顺手把一旁边柜上小小的玩偶也带上了。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站到紧闭着眼睛的向舒怀面前时,对方刚刚好数到五十七。 “五十八、五十九……” 少女紧闭着眼睛,睫毛因为等待中的不安而微微地发着抖,像是蝴蝶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池水之上泛起涟漪,浅黑色的羽绒颤抖着。 于是,余晓晓就悄悄地将怀里的水杯和糖果盒放好,然后捧起那只奶牛色的小猫玩偶,捧到她的眼前。 “……六十。” 她声音里略带着犹豫,轻轻地念了出来,又顿了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当当!”余晓晓就冲她笑起来,拿那只小猫玩偶轻轻啵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回来啦,大冰块。” 向舒怀怔怔地看看那只小猫,又看看她。 最终,她才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好啦,喝点水?”余晓晓就把温热的水杯塞给她,抱着糖果盒,在她腿边挨着也坐下了,很温柔地低声念着,“你嘴唇真的好干哦,大冰块。而且手也好凉好凉。稍微抱着水杯待一会儿,吃块糖——嗯,你想吃哪个?巧克力吗?还是水果糖?” 身旁的人就小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地点点头,很依赖地靠在她身上,喝了几口便乖乖抱着温热的水杯暖手。余晓晓看到她苍白的指尖微微蜷了蜷,因为温度而逐渐泛起血色来。 “余……唔。” 她张开嘴,便被余晓晓趁机塞了一块水果软糖进去。 在唇齿间逐渐扩散的清澈甜意里,向舒怀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余晓晓。而alpha女孩只是歪歪头,很无辜地望着她:“……诶嘿。” ——她下意识用牙齿衔住了那块软糖,还没来得及吞咽,只是微微张着嘴唇,软糖细白的颗粒糖霜染在柔软的唇瓣上,而舌尖是温热的红。 那双黑眼睛也湿漉漉的,那么无辜而纯真地望着余晓晓。让她的心跳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跳得飞快。 余晓晓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alpha易感期的本能。 想……尝一下。那块甜甜的糖。 不过她终究是没有动的,只是在向舒怀喝完了热水之后,揽着她的肩膀,两人并肩躺进了沙发之中。 沙发很大,只是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还是毕竟有些狭窄。余晓晓躺在外侧,用毯子将两人仔仔细细地从头裹到了脚,向舒怀就揪着她的衣角,等她躺好之后、安静地蜷进她怀里,像一只很黏人的猫。 柔软的绒毯下,两人的腿交缠在一起,彼此的热度尽数染在覆盖着身体的柔软上,长发散落交织在一处。 而她们身体之间是那只小小的奶牛猫玩偶,被向舒怀很珍惜地抱在怀里,垂着头摸了又摸。 “大冰块,”看她在揉那个小玩偶,余晓晓便问,“你刚刚要说什么呀。” 她说着伸出手,将向舒怀的手握进自己的手心里。 还是有些偏凉,但比起刚刚醒来那段时间里已经好很多了。至少现在看起来只是个体质很弱的少女,而不再像刚刚一样是尊随时会被打碎的冰雕,鲜活的气息像是水果糖的甜蜜一样弥漫在她面容之中。 “……我、”向舒怀便抬起眸,黑眼睛湿漉漉的,“再喜欢我一点。余晓晓。” 她说得那么坦诚,肢体动作也直白,神情却有些漂浮一般,好像是在看一个幻影、自己梦中才存在的人,而不是值得信任和依靠的恋人。 那让余晓晓的心脏微微缩紧了,只想将她彻彻底底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当然啦。”而她于是只笑起来,轻轻吻了吻怀中omega少女的额头,“我好喜欢你,大冰块。特别特别喜欢。” 向舒怀含着水果糖,轻轻点了点头,将脸更多地埋进了她的肩膀里。 于是余晓晓便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安抚地一下下轻拍着怀里猫咪的后背,将人哄得慢慢找回了刚刚的困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易感期让余晓晓的体温比以往升得还要更高,更像是个温热的暖炉,特别适合猫咪趴着睡上一觉。当然也适合向舒怀。 见她在温暖之中昏昏欲睡地卸下了防备,余晓晓便试探着,轻声发问: “大冰块……?” 怀里的猫咪困倦地应声:“唔嗯……” “大冰块。” 于是,她放轻了声音,循循善诱。 “你刚刚说的,那个——变成完整的omega,是什么呀?会伤害到你自己吗?” 而向舒怀不太乐意地皱皱眉毛,只是往她怀里钻了钻、紧闭着眼睛,想要屏蔽那个吵到她入睡的声音。 “向舒怀……?”余晓晓不放弃,“嗯?告诉我,好不好?” 而她听到怀里面的人好像是梦呓一样,模模糊糊地应了声。 第111章 “呜、学姐……”她只是呢喃,“不要告诉……” 随后,在令人安心的绵软甜香里,精疲力竭的向舒怀便彻底陷入了沉眠。 余晓晓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却迟迟没有一丝睡意,只是望着眼前的黑暗,再也难掩眸光中的忧虑。 她直觉地知道,这件事一定与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份手术方案有关。 只可惜向舒怀把手术书收起来了,她又不能随便去翻对方的东西。 ……不过,“学姐”应该指的就是易特助吧?易特助对此知情? 余晓晓猜测着,于是轻手轻脚地翻出了手机,按了条消息发过去。 毕竟是半夜了,当下大概也收不到回音。余晓晓盯着那条询问的内容看了一会儿,小声叹了口气,还是垂下脸在怀中的omega少女柔软的黑发上印下轻轻一吻。 客厅里掩着窗帘,将月光也朦朦胧胧地阻隔在落地窗外,只落进少许摇摇晃晃、安静的霓虹灯影,让偌大的空间辽阔得好像宇宙。 而向舒怀就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苍白月亮。摇摇欲坠,透明,发光。 而后,alpha女孩便也收起手机,只在她发间浅淡的清香气味里,拥抱着沉入了安眠。 * 第二天白天。 向舒怀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经不在了。她懵懵懂懂地坐在沙发上,揪着绒毯的一角,一时分不清昨天夜里半梦半醒时的经历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余晓晓、是…… 她有些茫然地回想着昨夜的温度。 ……是真的吗? 那只奶牛色的小猫玩偶已经不在此处了,糖果盒子和水杯也消失不见。 只有……只有她唇齿之间还残留着一点点水果糖的清香甜意,似乎是桃子味道的,好像在提醒着她昨夜的那一切并不只是个梦。 向舒怀裹在温暖的绒毯里,迟迟回不过神来,只回忆着那半个朦胧的夜晚。 什么……数到六十,然后就会重新出现。好幼稚啊。向舒怀忍不住噙起笑意。 那大概是真的余晓晓吧,毕竟她自己应该怎么梦都不会梦到那么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情节。 然后、是奶牛小猫在脸颊上的吻,毛绒绒而柔软。她们没有接吻,只是拥抱了许久,而余晓晓吻了她的额头与长发。 ……随后,关于余晓晓那个问题的回忆也随之浮现在脑海里。 向舒怀一下子惨白了脸色。 她……她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关于那个手术。 还说、让余晓晓因为那个手术就更喜欢她…… 向舒怀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几乎有些惊惶地用力咬住了嘴唇。 那时候、余晓晓答什么来着……? 她好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也许……昨天晚上的那些,只是个梦罢了。 ……毕竟余晓晓还在生她的气,大概不会对她这么温柔。 这个事实本该让向舒怀心里空荡荡的,可是她发了一会儿呆,怔怔地望着自己惨白的手指,又回想起昨夜梦里自己指尖所抓住的温热,竟然慢慢觉得好些了。 ——至少,她没有让余晓晓知道关于那个手术的事。哪怕只是个梦,也没有什么。 又怔怔地呆坐了一会儿,向舒怀撑着疲惫的身体想站起身来,却失力地站不住脚,身体一时失重—— 然后却撞进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怀抱里。 向舒怀怔怔地抬起头,只看到alpha女孩小半张笑意灿烂的脸。 “大冰块,”她说,“怎么啦,好好的把自己绊倒了。是饿了吗?我做了点吃的,要不要去尝尝?” 她随意穿了件居家的睡衣,乱蓬蓬的卷翘长发随手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舒适而放松的模样。 ……看起来,她已经回到家许久了。 向舒怀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抬起脸,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快要发起抖来:“余、余晓晓,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了吗?” 余晓晓有些困惑,但似乎也注意到她神色当中的惶恐与不安。于是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但是说:“什么什么?” “你没说什么呀,大冰块。你就是说——” alpha女孩说着笑起来,圆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说让我陪着你、让我别走,还说你好喜欢我呢。” “……我、”昨夜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几乎趋近于无,向舒怀茫然而窘迫地望着面前的alpha女孩,想象出自己那么坦诚而幼稚的模样之后,只觉得脸颊慢慢被羞意沾染,“……我真的说了?” ……然后她在alpha女孩的眼里看到一点促狭的笑意。 向舒怀“腾”地红了脸:“……余晓晓!” “哎呀!呀呀呀,疼耶,大冰块,”余晓晓手忙脚乱地去挡她捶下来的手,立刻便认错,“我错了我错了——” 看向舒怀轻轻地哼了一声,收回手,她才望着那双因为染了羞意而显得格外鲜活灵动、与昨夜里的空荡完全不像的黑眼睛,声音很温柔地说出: “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向舒怀。” 而omega少女便红了脸。 “我、”她听到那个融化了月亮一样的声音,沾着些许羞意,尤为温热而柔软,“我也……” 这么去到了餐桌旁,一起用了早饭。看她昨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余晓晓便特地熬了养胃的杂粮粥,煎了蒸饺,还做了像模像样的地锅鸡。 她吃饭还是比向舒怀快些的,还被实在吃不下的omega少女分了两个煎饺出来。向舒怀慢吞吞吃掉了最后一只煎饺,从盘子里抬起头,便忽然被一点冰冰凉凉贴在了额头上。 ——还是小红花。 这些天里,向舒怀已经攒到五个小贴纸了,这是第六个。总是因为一些很琐碎的理由,比如——她提出想与余晓晓去公司、想要一个晚安的吻、或者单纯只是耍赖捉着余晓晓的衣角不肯放手。 ……这次又是什么? 余晓晓看着她额头贴着小红花贴纸、懵懵地睁大了眼睛的模样,被可爱得直心软。 “今天是因为告白。”她认认真真地说,“特别棒,大冰块,你要再接再厉哦。” ……笨蛋。 向舒怀想,拒绝承认自己确实对集齐了小红花之后的奖励很感兴趣。 她于是去玄关的衣挂上取自己的外套,将贴纸转移到钱包中的卡片上,又数了一遍数量。回头一看,便望见alpha女孩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副认真郑重的模样。 那双眼睛睁得圆了,又亮晶晶的,而余晓晓神色也很严肃,看起来煞有介事。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我是想说,大冰块,”余晓晓便眨巴眨巴眼睛,认认真真道,“我们不是还在吵架嘛。” “啊、”向舒怀一时有点愣住了,才回答,“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alpha女孩不解,“你觉得,那是你的错吗?” “……嗯。”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我不该……那时候,不该那么说。” 见她低低垂下了眸,有些歉疚地敛起了目光,余晓晓便微微弯下腰,去看她得眼睛。 “不要道歉啦。”alpha女孩笑起来,说,“我知道你是觉得有点不安,又担心我和家里人的关系。不是故意要吵架的。” 向舒怀闷闷地回答:“……对不起。” ……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的话,大概也会让天真灿烂、无忧无虑的alpha女孩厌烦吧。她这么猜测。 “又在道歉。” 而余晓晓有些没办法地牵牵她的手,忽然灵光一现。 “——啊,不然这样吧,大冰块。”她说,“等以后,你想要道歉、或是觉得不安的时候,你就亲我一下,好不好?” “这样,我就知道你在感到不安啦。”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那双琥珀般澄澈灿烂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只看到alpha女孩歪歪头,轻轻拿手指示意了一下自己温热柔软的唇瓣,指尖按过那片柔软。 “大冰块。今天份的,要不要来?” 第67章 “今天份的,”余晓晓眼睛弯弯,哄她,“要不要来?” 而向舒怀注视着那双灿烂的圆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来。 余晓晓也毫不介意她的出神,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等待着,蓬松的发顶似乎有两只毛绒绒的小狗耳朵在期待地摇啊摇,看起来好可爱。 ……要吻吗? 向舒怀望着那两片柔软的、微微嘟起的温热唇瓣,脸颊也慢慢浮起了红晕。 她不自觉略略伸出舌尖,润湿了自己有些干燥的双唇。 ——她其实一直、一直很好奇,余晓晓的嘴巴是什么味道的。 毕竟,alpha女孩的嘴唇看起来便湿润而饱满,是特别健康的粉红颜色。而她又是很喜欢吃甜食的小孩子口味,家里有那么大一个五彩缤纷的糖果盒。 第112章 她的唇瓣也好像糖果一样,晶莹剔透、很有些稚气地微嘟着,还有一颗小小的、漂亮的唇珠…… 应该是甜甜的吧? 虽然之前她们也曾亲吻过,可那时候几乎一直是余晓晓在主导。向舒怀的体力比不过alpha女孩,她简直不知道对方又怎么能学得那么快。分明向舒怀自己也是在网络上搜索过许多亲吻的技巧的,在准备约会那一天还特地做了笔记。 然而一到了实践的时候,她却还是根本敌不过余晓晓,到最后被吻得一直一直掉眼泪、再也找不到自己,连回应也做不到了,只能紧紧揪着对方的衣角,头脑发昏地几乎要溺毙在那个吻里。 ……可是,她也想尝一尝余晓晓的味道呀。 向舒怀又一次轻轻舔湿了自己的嘴唇。 “……好。”她听到自己在说,“那,你不要动。” 余晓晓就笑起来,点点头:“嗯——” 于是,她学着上一次亲吻时候的样子,揽住alpha女孩的脖颈,轻轻垂下了脸、在那双柔软而灼热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比起甜味,好像更多是两人所用的牙膏的味道,带着一点薄荷茶叶的凉意,却又好热好热,热得让人简直想要融化进这个拥抱里。向舒怀学着上次接吻时余晓晓的模样,试着去将这个吻变得更深。 她们吻了许久,却还是她的肺活量率先告竭,向舒怀很有些狼狈地退开,双颊因为缺氧和吻的方式而绯红一片,几乎快要软在了这个怀抱里,却看到alpha女孩还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只是嘴唇湿漉漉地发红,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似的。 “大冰块,”见她这样,余晓晓就小声说她,“你肺活量太差啦。” 不知从哪里激起了好胜心,让向舒怀不甘地咬了咬嘴唇,道:“……再来。” 她前进几步,将alpha女孩逼退到了玄关的镜边,抬起手臂、轻轻按在对方肩上,然后认认真真地望着alpha女孩的眼睛。 刚好她比余晓晓高上几厘米,因而完成了一个无比完整的壁咚姿势, “……哇。”被按在墙上的alpha女孩好像也有点被她的架势吓到,眨眨眼睛,“你好厉害呀,小雪花。” 向舒怀用力瞪她。 “不许动。”她说,然后再一次垂下脸吻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吻虽然看起来强势,动作起来却仍然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谨慎得像是只舔毛的猫咪。 余晓晓被她舔得好痒,但毕竟答应了,就只是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她来吻,偶尔想要回应,还会被omega少女瞪上一眼。 这样吻着,仍是向舒怀的体力先一步撑不住。在一个长长的深吻里软了身体,喘着气想要推开,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拉了一下,就直接倒进了alpha女孩的怀里。 跌落进那个怀抱里,向舒怀一惊:“……啊!” 而眼睛圆圆的alpha女孩就弯弯眼睛,望着自己怀里脸颊绯红的她笑起来,嘴唇湿漉漉的。 “大冰块,”她几乎在她唇边低语着,“我要开始啦。” “什、唔……” 再有无数的声音,就全都被吞吃进了那个真正的吻里。 灼热几乎快要夺去了所有理智,尽管还存着学习那种接吻方式的想法,她脑海中却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向舒怀逐渐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只能够将手搭在余晓晓肩上,无力地握着alpha女孩的肩膀。 想停下来。可是又不想停下。 她混混沌沌地陷在那个由alpha女孩主导的吻里,甚至没意识到生理性的泪水已跌落出了眼眶。 而余晓晓便轻轻终止了这个吻,又啄了啄她通红的嘴唇,才慢吞吞地吻去了那些眼泪。 “小雪花。”她笑起来,“别哭啦。” 向舒怀闷闷地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想起身:“……我才没哭。” 而alpha女孩偏偏揽着她的腰不肯放。 “我知道,我知道。”余晓晓笑意灿烂,“现在还有没有难过?” 向舒怀轻轻摇了摇头。 “那,以后我们就都这样?”她说,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认认真真地望着向舒怀的眼睛,“什么时候你要是觉得不安,或者是因为我而难过了——像咱们在影院约会那天那样,你觉得吃醋了——你就过来亲亲我。这样,大冰块,我就知道你难过了,也不会再那样了,好不好?” 她说的坦坦诚诚,丝毫没有一点不耐或是厌烦的意味在。像是澄澈明亮、又无比灼热的太阳。让向舒怀怔怔地看着她,几乎回不过神来。 明明向舒怀自己有时候都好厌烦自己,无缘无故地因为一点小事就感到不安,贪婪而干渴的心似乎永远也不会感到满足。 ……可是余晓晓好像是认真的,想要满足她这样丑陋的心脏。 她抿了抿唇,许久才说:“……嗯。” “好啦,大冰块。”余晓晓就问,“要不要拉勾?” alpha女孩认真地抬起手,举出拉勾约定的手势来,小拇指晃了晃,等待着她的回应。 ……幼稚。 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向舒怀这样想着,不知道自己唇角也噙起了一点点笑意。 她只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地与alpha女孩勾起小拇指、摇摇晃晃地完成了这个约定。 她从小是没有与人拉勾过的。生母还在时,她在家附近上幼儿园,幼儿园里小朋友的妈妈爸爸都知道她有个酗酒赌钱的酒鬼继父、还有一个懦弱不堪的生母,于是不让孩子们和她玩,怕自己的孩子被向舒怀那个荒唐的继父伤害、被她带坏。 那个曾经送糖给她、说爱她的小朋友,在被自己妈妈训过了之后,便也再不敢和她来往了。 小小的向舒怀识字早,她抱膝坐在一角、读着从小书柜里翻到的小说,看那些同龄的小朋友们几个几个凑成一堆、嘻嘻哈哈地奔跑笑闹,其实也是羡慕过的。她们幼幼小小的手牵起来、玩些拍掌的游戏,或是因为某个约定而拉拉勾。 那时候,她也曾经好奇过拉勾是什么样子。 而余晓晓分明是对她过去的事从来都不知道的。 ……可是,心里那点从最幼小的年纪便遗留下来的空缺,却好像在一点一点地被填满。 拉勾是什么样子的? 是、余晓晓的手。 温暖、柔软、坚定。灼热得像是能将她彻底融化的太阳。让她骨血里深埋着的、时时刻刻刺伤她的锋利坚冰也在这个幼稚孩童般的牵手当中消融。像是远远地给了稚童时候的小向舒怀一个真挚而笨拙的拥抱。 ……真好。 向舒怀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好想永远、永远拥有余晓晓,想永远都不放开。 而迎着alpha女孩亮晶晶的圆眼睛,向舒怀只是也微微笑了笑。 她能够拿来挽留余晓晓的手段少之又少,但或许重建手术算是一个。 等到她变成了真正的omega—— 不过,向舒怀没有把自己这些卑劣的愿望说出来。她只是握着余晓晓的手、迟迟不愿意放开,然后在alpha女孩投来的困惑视线里,轻声说出:“我、还想再……” 她抿了抿自己被吻得湿淋淋发红的嘴唇,说着,自己先慢慢红了脸。 见状,余晓晓就笑起来:“大冰块,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她们于是握着手、一次又一次地亲吻。 向舒怀脑袋发晕、尝到越发浓郁的甜蜜味道,像是甜丝丝的、灼热的蜜糖,在唇齿之间不断升温,越来越滚烫。她没有发觉那感觉并非只源于这个吻。 ……还是余晓晓堪堪停下了这个吻。 她明明也红着脸,却克制地咬紧了唇,神情再不是刚才的朦胧,而雾蒙蒙的圆眼睛里几乎渗出一种惊惶。 向舒怀站在原地,只茫然地想要向她伸出手:“……余晓晓?” “我、向舒怀……” 余晓晓只是用力摇着头,让她别靠近自己,手用力按紧了贴着屏蔽贴的后颈。 但是,却仍然无法阻挡那些浓郁强势的甜蜜气味不断流溢、蔓延,霎时间充溢了整个客厅。 alpha女孩慌得几乎快要哭了。 “你、你别靠近我,”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我的易感期到了……” 第68章 “我、”alpha女孩眼眶红红地望着她,“我到易感期了……” ……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是被向舒怀推在墙上的,任谁来看,简直都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向舒怀茫然地眨眨眼睛:“……所以?” “所以、所以你别动我……”余晓晓声音湿漉漉的,圆眼睛委屈地低垂着,“我怕我忍不住……” ……真是的。 这不是alpha该要发愁的事情吧。 向舒怀忍不住想。真的是小孩子一样,情绪变得飞快,明明刚才亲吻的时候那么厉害,现在却这么沮丧。 她看着这样的余晓晓,一时起了点坏心思,干脆更加欺身压上去,将声音放得轻了,在余晓晓唇边用引诱的气音发问:“……忍不住什么?” 第113章 她怀抱的禁锢下,靠着墙的alpha女孩肩膀抖了一下,慌乱地堪堪避开她的视线,脸颊也愈发的红,像是一只慌得夹着尾巴、原地乱转的小狗。 向舒怀于是轻声唤她:“余晓晓?” alpha女孩被禁锢在她和墙壁之间,躲又躲不掉,又不敢动手推开她,只能够将头越垂越低、几乎只留给向舒怀一个窘迫惊惶的头顶。 见状,向舒怀眼中有点恶劣的笑意就更添了一分。 ……笨蛋。 她开口,循循善诱:“……嗯?” 越靠越近,两人的呼吸几乎也快要交缠在一处,燃得滚烫。 “我、我怕我忍不住碰你……” 终于,alpha女孩带着哭腔脱口而出,不敢看她雾气朦胧的眼睛。 “——我们还没结婚呢!” ……诶? 在满室蔓延的、几乎快要灼烧起来的甜蜜气味里,向舒怀眨了眨眼睛,也愣在原地。 “结、”她懵懵地呆站着,望着alpha女孩通红的脸,不觉也慢慢地红了耳朵,“……结婚?” 余晓晓红着眼睛,听起来快哭了: “那些事,标、标记什么的……要结婚才能做啊……” 两人面对面站着,都红着脸,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余晓晓回到卧室去,卷着薄被把自己裹成红着脸冒烟的一团。而出于对alpha易感期占有欲的照料,向舒怀就在一旁床边坐着陪她。 alpha女孩把自己严严实实像是滚寿司一样裹起来,只留出了一只手来,轻轻地摆弄着向舒怀垂在一旁的手指。脸颊烧得通红。 她本来就是幼稚的个性,如今赶上了易感期,一举一动里就显得更稚气,与第一次来势汹汹的结合热时好像。 而此时,余晓晓只认认真真玩着她冰凉的指尖,动作小心翼翼而专注,简直好像那只不甚好看、苍白而消瘦如同骷髅骨架的手是什么世间罕有的珍宝。 向舒怀被她弄得不自在,下意识想把手收起来,又想将衣袖更往下拉去一些、掩盖住自己手腕间曾留下的浅淡疤痕。只是刚一动了动手指,就被alpha女孩一下子拦住了,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向舒怀、”alpha女孩仰脸望着她,神情委屈,好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不要动。” ……于是向舒怀只好放弃,干脆将自己的手又向她手心里递了递,不去管了。 这么待了一会儿,她看alpha女孩脸色通红,好像发烧一样,便试着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好热。 对于alpha的易感期,向舒怀并不太清楚。只知道易感期的alpha会变得格外敏感和有攻击性,会对自己的omega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和粗暴占有,还有信息素也会变得难以控制。 可是余晓晓一直都表现得很平常。 她的表现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差别,对她的方式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像是她高中时在晚宴中曾经遇到的、那几个令人作呕的alpha男人一样,简直如同借着易感期的缘由而返祖般,显露出自己最丑陋和本能的一面。 还有,为了防止影响到她,空气中喷了过量的阻隔喷雾,整个房间都变得湿漉漉的、像是开着加湿器,而没有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有认出来的。甚至还任性地在对方的易感期里与人吻了那么多次,现在搞得alpha女孩又不好受。 ……想着,向舒怀有些懊恼地垂了垂眸,有些惩罚性地在身后掐紧了自己的手,指甲陷进手心里,带来轻微的刺痛。 而alpha女孩偏偏对此格外敏感。 她一抬头:“——大冰块。” 向舒怀轻声问:“……怎么啦?” “另一只手也给我。”而余晓晓很有些任性地这么说。 于是她给了。 幸好没怎么留下痕迹,alpha女孩没看出来那里浅浅的压痕,只是认认真真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摆弄成与她十指相扣的姿势。 她邀功一样抬起脸,向自己的恋人笑起来:“嘿嘿。” ……看她脸烧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尽是无忧无虑、神采飞扬,让向舒怀的心脏有些酸涩地揪紧了。 笨蛋。 她想着,还是问:“……那个、现在会不舒服吗?” “不会呀,我吃过药啦。”余晓晓玩着她的指尖,将柔软的指腹裹在手心里捏啊捏,随口答,“昨天早上我出去之后,去了悠悠姐家里一趟。我从她那里拿了不少药回来。” 向舒怀怔住了:“……药?” “嗯。”alpha女孩理所应当地点点头,“就是、克制易感期那时候用的,那种小胶囊,好像是什么激素调节。真的很方便的……” ——突然地,一个落在唇边的吻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那个吻一点旖旎的意味也没有。 ……只是像只啄木鸟一样砸下来,几乎是拿来嘴唇撞了她似的。 那让余晓晓有些吃痛地抿了抿唇,困惑地抬起眼。 她只看到omega少女神色有些不虞,黑眼睛沉沉的盯着自己,好像很不愿意听到她口中冒出的那几个字一样。 “怎么啦,大冰块……” 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刚刚那个约定,于是便试着猜测,“因为……嗯,我去找悠悠姐,你吃醋了吗?” ……回答她的是第二个笨拙而恼火的吻。 这一次像是生气的啄木鸟。 而此番离开时,向舒怀甚至还不解气似的,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才算完。 余晓晓“呀呀呀”了一下,连忙往被子里面钻,直到把自己的嘴唇挡住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呀,大冰块。” 她声音隔着被子,有些闷闷地传来,明明自己在易感期里不舒服,还不忘开个玩笑,圆眼睛笑得弯弯地望她,“救命啦,小猫咬人啦——” 向舒怀用力捶她一下。 alpha女孩这下不闹了,眼睛眨巴眨巴:“不是吃醋嘛?” “……你别随便吃那些,激素药。” 向舒怀说,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发涩。 “姐姐的药是医生给她开的,不适合你。随便乱吃的话,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到之后会很不好受……你为什么吃药啊。” “我要回来找你呀。”而余晓晓只是说。 alpha女孩说得单纯而开朗,圆眼睛干净得不可思议,听她的语气,只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她说:“吵架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大冰块。其实我当时好像就在易感期里了,所以心情很奇怪。那时候你说……说要离开我、要与我分开,我好像觉得特别激动。所以我跑出去了。但我想回来找你。” “如果不吃的话,我怕我会伤到你。” 被那双圆圆亮亮、琥珀一样剔透的眼睛望着,向舒怀一时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最终,她才垂着眼、有些艰涩地说出:“那、那也不能……等到时候生病了,就会很难办了。余晓晓,你身体这么好,不要这样……” 一道温热忽然贴上了她的脸颊。 她抬头一看,是余晓晓的手轻轻擦过了她的脸颊。 “那,大冰块,”alpha女孩轻声说,“不只是我,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体。不要生病,不要伤害自己……” ……太阳照进她灵魂最深的深处。 向舒怀望着那双眼睛,一时几乎连“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都忘记去想了,只最终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拉勾吧?” 稚气的alpha女孩眼睛弯弯,向她抬起手。 “——我们两个都要让自己健健康康的、保护好自己。我也会保护好你,好不好?” ……好。 在那个许诺里,向舒怀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几乎要陷在那双明亮澄澈、太阳般发亮的浅色眼瞳里。这个瞬间,她真的这样从心底相信,余晓晓会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伤。 “好……” 向舒怀怔忡地应了声,抬起手,完成了这个约定。 ——而在客厅,余晓晓丢在沙发的那只手机忽然嗡响了一声,屏幕亮起。 有一条新消息传来,发信人是易安宁。 【……既然你知道了,小鱼。】 她说。 【明天,我们见一面吧。】 第69章 第二日清晨。 “大冰块、大冰块——” 余晓晓站在玄关,半只脚都踏出了门,却还忍不住往里倾着身叫人。向舒怀叼着块她切好的桃子,闻声有些困惑地走过去:“怎么了?” ——而alpha女孩分明早换好了外出办公时的休闲正装,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副很是能唬人的衣冠楚楚模样,圆眼睛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像是用力摇着尾巴、不安的小狗一样。 “大冰块,”而她说,“你不要乱走哦。” “我知道。”向舒怀答,“你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第114章 “那又不一样……”余晓晓嘀咕了几句,握住她的手,很是郑重地望着omega少女的眼睛叮嘱,“真的,大冰块,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要乱跑哦——我晚上去你公司接你!” 向舒怀无奈地看看她,轻声答:“知道了。” 到了第二天,虽然发热症状过去了、信息素也逐渐能够得到控制,易感期的影响在她身上却还十分鲜明。 ——看余晓晓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 明明只是去上个班而已,只分别八九个小时,她那殷殷切切叮嘱不停、紧紧握着向舒怀的手不放的样子,说是要生离死别也差不多了,简直像是想要把向舒怀揣进口袋里、带着她一起走。 迎着那双目光炯炯的圆眼睛,向舒怀还叼着切块的桃子,没办法地模糊点了点头。 “好了。”她应,“我知道,余晓晓。” ……余晓晓还真的想要把她揣进口袋里一起带走。 只因她今天出去不是为别的,是要去见易安宁——关于“变成完整的omega”那件事。 在微信里,易安宁只约了她见面,除却时间地点之外再一个字也不肯多说。见她这样,余晓晓也隐隐约约知道这恐怕是件很严重的事,以至于不好在纸面上留下痕迹。余晓晓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如今必须要去见易安宁,又肯定不能带着向舒怀本人一起,余晓晓总觉得心里打鼓得厉害,生怕她一松手、出了门,向舒怀一转身就自顾自地去做些危险的事、或是不珍惜自己的事,把自己“变成完整的omega”。 她眨眨眼,很是忧心忡忡地望着面前的omega少女那双困惑的黑眼睛,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的方法。 最终,alpha女孩决定抬起手,作出之前拉钩时候的模样,向人晃了晃。 向舒怀有些困惑,还是抬起手与她钩住了小指,被余晓晓很用力地顶了顶大拇指。 “大冰块,我们昨天拉勾的约定,你还记得吧?”而余晓晓认认真真道,“要健健康康的。有什么难过的事,就亲亲我,不可以伤害自己,好不好?” 她看到那双黑眼睛怔了怔,好像有些许意外似的,微微泛起了涟漪。 而后,向舒怀才答应:“……好。” 余晓晓靠近一点,认真地望着她的神情,在其中找出了几分珍重的许诺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她说着,“那我下班就去……啊。” 刚说了两句,alpha女孩忽然却愣住了。 ……因为她们靠得太近了。 刚刚忧心忡忡时她没有注意,现在一看,才发觉她们的距离有那么近,那双安静漂亮的黑眼睛近在咫尺,而她几乎能够闻得到向舒怀咬着的那块桃子的清香味道。蜜桃的果汁润湿了她单薄的嘴唇,显得透亮而甜蜜。 因为她的眼神,向舒怀也怔住了。 ……然后伸出手,轻轻揪了揪她的衣袖。 她声音很轻,黑眼睛柔软而依赖;“余晓晓……” 太可爱了。 余晓晓的心脏猛地撞了一下。 她于是笑起来,将那块桃子从向舒怀唇齿间取走,在对方茫然的注视之中,自己轻轻吻了上去。 是桃子的味道,那种清清淡淡的、水果的清甜,还染着独属于向舒怀的冷薄荷香,忽然地抚慰了她易感期灼烧着的炙热。又甜又静。而向舒怀只是依赖地靠在她怀里,纤细的手指轻轻牵着她的衣角不放。 结束这个浅浅的吻后,余晓晓退开半步。 她将那块桃子塞进自己嘴里,叼着桃子块有些含糊不清地交代,笑起来:“下班见哦大冰块——” 看到向舒怀点点头,她于是笑着向对方挥挥手,踩上了另一只鞋子转身离开。 ……这种弥漫着桃子清香的轻快心情,一直持续到去到那家咖啡厅、见到坐在那里的易安宁时。 只因为易安宁的神色实在是太过于凝重了,眼瞳中晦暗沉沉,嘴角紧绷着,只是礼节性地向她点了点头。而桌面上是两杯咖啡与一份手术方案。与她那时候在向舒怀房里瞥过一眼的那份手术书一样。 这一次余晓晓看清了,是腺体治疗方案。很厚一份,不知道写着什么。 “……易特助。”她站在那里,指尖有些发冷,竟一时忘记了要坐下,“……这个,我能看看吗?” “当然。”易安宁点点头,试图微笑起来,神色却仍然凝重而严肃,“坐吧,小鱼。” 余晓晓拿起那份手术书。慢慢吐出一口气,才翻开了第一页。 是……关于向舒怀身体状况的说明。 说她、在自己剜去了腺体之后,醒过来后就草草被出院了。没有得到及时的医疗,后续一段时间为了抑制生理反应用了过量的性腺素药。本身又在服用抗焦虑和镇定类药物,使得腺体状况越来越糟,后遗症不断,以至于最近才出现了一次难以克制的热潮。 而坐在她对面,易安宁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壁,开了口:“……其实,小鱼,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余晓晓从不知道,她是自己将腺体剜去的。 用一把裁纸的美工刀。 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她甚至还没有成年。是个真真正正的小姑娘。 仅仅只是想一想,余晓晓就快要哭出来了。 ……那要多疼啊。 “其实舒怀有特别叮嘱过我的。嘱托我,一定、一定不要告诉你。”易安宁道,语气也很郑重,带着些许不确定,“只是,我实在是……” 针对她的身体状况与需求,医生制定了两种治疗方案。 摘除腺体、让自己成为beta,从此摒除一切信息素的影响。 或是通过植入人造腺体的方式,恢复生育能力,成为一个普通的omega。 余晓晓看着,只觉得心跳声愈发沉重。她几乎没有知觉到自己已经咬紧了牙齿,呼吸之间慢慢沾染了潮意。 ……这就是向舒怀所说的、“变成完整的omega”? “其实……这个治疗已经准备了很久,早在舒怀她搬进你家里之前。”而易安宁道,“那时候,她一直迫切想要摒弃一切信息素的影响,想要成为与我一样的beta——像是对外界公布的那样。” “有些冒险,这种方案的成功率稍微偏高,虽然术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接受药物治疗,但也通常不会有极其严重的后遗症。”她道,“……我们那时候都认为,这会是一种合适的选择。” ……余晓晓望着第二种方案,一行行黑体印刷的字迹显得无比尖锐而刺目。 “植入异体”“终生干预”“恶化”“后遗症严重”,还有……“需要伴侣陪同”。 那些字眼几乎变作了无数把锋利而单薄的手术刀,她看到omega少女垂首跪坐在那里,握着那把小而锋利的美工刀,惨白而鲜血淋漓。 于是,余晓晓的心脏也被猛然刺穿,空洞酸涩得几乎快要流下眼泪。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发涩:“但是,现在……” “现在你们交往了——当然,舒怀一直告诉我你们没有确定关系。不过,我看得出来,确实是在交往。”易安宁说,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压抑的忧虑,“所以,她想要选择第二种方案。” “……接受新腺体的植入,让自己成为‘完整的omega’。” 巨大的情感梗在喉头,余晓晓几乎有些说不出话。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沾满了泪意:“我不知道……” “嗯。”易安宁点点头,“舒怀叮嘱过我好多次,一定一定不能告诉你。她自己一定瞒得很好。我想你也不会知道。” “舒怀她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其实特别在意这件事。她想要变得与常人一样、想要恢复自己的生育能力,她觉得这样的话,就可以与你一直在一起。” “她一直叮嘱我。作为朋友,我本该听她的。”易安宁道,停下了摩挲着咖啡杯的手指,“就只是……第二个方案,要求伴侣的陪同,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告诉你。” ……回忆中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余晓晓怔怔地开了口:“那些信息素……” “……对。”易安宁牵了牵嘴角,只是没能笑得出来,神色无奈,“……她还是用了啊。” “她……她对那些很不适应,”alpha女孩怔忡地描述着自己回忆里的图景,“好像每一瓶都试过了,可是难受了好久……” 易安宁点点头:“……那就是她所准备的方案。” “用那些,作为你的陪伴的代替品。”她说着,“如果不行的话,她大概会孤身前去吧。” 她望着余晓晓通红的、因为过量残忍的事实而无比动摇的眼睛,似乎感到些许安慰,轻轻摇了摇头。 “舒怀她是我的朋友、我的学妹,也是我的上司。她带着我走到现在,我不曾怀疑过她的能力与毅力。”易安宁道,“我知道,即便是一个人,她也肯定可以撑过来的——她一直撑了这么久,从她那个童年里挣扎着活成了现在这么厉害的模样。” 第115章 “可是、那毕竟是台手术……”她说着,声音一顿,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而慢慢摘下眼镜,“作为朋友,我没法看着她这样。那太疼了。” “……所以,我选择信任你。余晓晓。” “我从来没有见过舒怀这么在意一个人。” 易安宁道。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够改变她的决定。” 她已经摘下了眼镜,那双总是严谨而礼节完备的眼睛里,此时流露出一种诚恳而无助的请求。在生意场上早已见惯了背叛与人心的向氏总经理特助,第一次决定交付全部的软肋、这样相信一个人。 余晓晓用力眨了眨眼睛,眨掉那些泪意。 “……我知道。” 她望着自家爱人的朋友,认真地、许诺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余晓晓道,“我一定会的。” 易安宁离开后,余晓晓便也站起身,将那份治疗方案认认真真收进自己的背包里。 她抬起手,胡乱抹了两把眼睛,擦去自己酸涩的泪意。 她是想要哭的,可是还不是该掉眼泪的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余晓晓只是想要——现在、立刻,就去到自己的爱人的身边,用力地拥抱她,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就只是拥抱,也只有拥抱。 在那个拥抱里,她要将自己所有的心意全部捧给自己的爱人,用热切将她淹没,抹去她所有的不安,让她再也、再也不怀疑。 余晓晓脚步匆匆。 【大冰块,你在干嘛呀】 聊天框中,她一字一句敲下。 【我要现在去找你啦】 * 向氏总部。 向舒怀看着跳出来的消息,有点新奇地挑了挑眉。 ……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类似恋爱中人的“查岗”的消息。 于是她回:【我在公司。】 另一头很快跳出了新消息。 拂晓α2余晓晓5.6art:我要现在去找你啦 之前说是下班时候见,向舒怀因此有些困惑,但还是回了个表示【好】的表情包。那还是她从余晓晓那里存来的表情包——是只小金毛吐着舌头、摇头晃脑地点头的模样。 看着那条小狗精力旺盛的灿烂模样,向舒怀自己嘴角不觉也噙起了一丝笑意。她将手机收起来,心想,那大概就要速战速决了。 ——她现在正在茶歇室里,安静的房间里缭绕着苦茶香气,而对面坐着的是余遥。 此时,这位拂晓的小经理正抱臂坐在沙发中,脊背挺直,神色介于不虞和礼貌的克制之间。看得出是对自己很有意见,但基于各种原因不能够表达出来,最终成为了这样一种复杂的神情。 自己倒也确实没有撒谎,虽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来访。向舒怀在心底为自己小小地开脱了一句,反正、她也确实在公司,回答的也不算错。 想罢,她抬起视线,忽然听到余遥问:“……是晓晓吗?” 向舒怀动作一顿。 ……很明显吗? 而她忽然愣怔的反应让余遥得到了答案。短发的、精明的beta姑娘“好吧”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余经理今天到访。”而向舒怀开了口。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余晓晓的交往对象”这个身份去面对身为余晓晓家人的余遥,只好干脆回避掉这重关系,收拾起了刚刚那丝柔软和随意,恢复了以往时候冷淡而礼貌的样子,用最平常的态度道,“是有什么事吗?” 而余遥盯着她许久。 ——那不是平时两人在生意场上遇到时,对方望着她且忌惮且惊叹的眼神。 而是……是向舒怀有点看不懂的、带着一种奇怪的熟稔的神情。 如果要向舒怀描述的话,她大概会回想到余晓晓的父亲。在她造访余晓晓的家时,那位大学教授看她的样子。好像透过了所有其他的身份,虽然还无法彻底摒除对这位小向总的警惕,但更多却是在看自家女儿的朋友。 或是、自己姐姐的恋人。 “……那些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说了也没什么用。”而余遥只是干脆道,“我本来是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余晓晓在一起。说白了,我只是觉得你不怀好意。” ……确实够直白的。是这位小余经理的个性。 向舒怀轻轻颔首。 “不过仔细想想,你要是想要拂晓,小姨生病那段时间你自己就会拿了。别说我了,小姨说不定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守得住。” 她说:“也用不着从我姐身上骗。费劲,也犯不着。” “而除了拂晓之外,我姐身上就也没什么值得你骗的。” 闻言,向舒怀神情里下意识透露出一丝不赞同,忍不住开口维护:“她没……” 注意到余遥挑了挑眉毛,向舒怀也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堪堪停住了声音。 “嗯哼。”余遥歪了歪头,这个姿势其实与余晓晓很像,无关也是,尽管她们的神态不尽相同,更早接触生意的她显得远比自己一团孩子气的表姐要更加成熟,“就是这样。” “所以,我是觉得。” 而用那双肖似余晓晓和余丹春的眼睛,她望着向舒怀,轻声道。 “——可能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吧。” 向舒怀被那么望着,一时怔住了,只有些说不出话来。 “自由恋爱这种事,反正我姐也到年纪了,能确定关系、少和她那些不靠谱的狐朋狗友们来往学坏,倒也不是坏事。”而余遥道,“而且我作为亲人,看她那么在意的模样,也不是我能管的。”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水,手指有些犹豫地握了握茶杯,才终于说出。 “就……只是,向舒怀、小向总,你也看到了,我姐真的挺笨的,尽管她其实可以很聪明。” 余遥这样道。那双与余晓晓很像的眼睛里闪烁着郑重其事的严肃嘱托。 “她相信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地相信,永远不会有一丝怀疑。如果她爱谁、信赖谁,就会毫无顾虑地去爱和去信赖,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毫无顾虑地捧出去。而她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坏事,我恐怕也很难阻拦。当然,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让你付出代价。”余遥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就……但是别,可以吗?别辜负她,保护好她的善良,好好在一起,像她爱你一样爱她。” ……她话里的意味,让向舒怀许久回不过神来,最终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像是……婚礼一样。 大概是因为alpha女孩昨天才提到过结婚的事,她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画面。 白纱裙,好多好多花,证婚的话…… “……好。”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会的。” 余遥望着她良久,似乎是想要在她神情里找到承诺的痕迹。 最终,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拍掌:“——好!” 余遥站起身,又忽然想起:“啊当然,这是我而已,小姨和小姨夫那边我姐估计还没找到时机说,这个要等她们自己来谈。不代表她们也同意了。” 说罢,她看到向舒怀神色,还安慰地对她点点头,“……不过,也别太担心了。小姨那边我姐大概能解决一部分。” 交代完了这些,她就也准备离开。向舒怀跟去送她。 两人在走廊里并肩走着,安静忽然被一道铃声打破。是她的工作号码。 向舒怀于是按下接听,而传来的是前台接待中心那个新开的小姑娘的声音。 “向、向总,”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尽管克制着,却仍然带着一点惊惶的痕迹,又因为直接和自己最大的上司通话而格外紧张,“前台有个奇怪的人说要找您。我打不通易特助的电话,只好拨了内线……” “奇怪的人?” “他是个alpha男人,说自己叫孙涛。根本没有通行证,可是他说,只要我说了这个名字,还有‘日记’,您就一定会见他……我、我拿不定主意,所以……” ……那个孙涛? 高中时候、试图强行标记她的纨绔,孙涛。 向舒怀压了压眉毛,神情里已带上了冷冷的嘲弄意味。 “你做的很对。”于是她向通话另一头道,“请他到接待室,联络保安准备,我很快就到。” 通话挂断,她抬起眉眼,向面容中已染上了担忧的余遥轻轻一颔首。 “抱歉,突然有些急事。”向舒怀道,“就不送了。” 她神情无比郑重,望着那张与余晓晓肖似、神情担忧的面容一字一句道,如同发誓一般。 “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余晓晓。” 第70章 她到时,孙涛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了。 他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外套、遮挡了里头的病号服,还吊着一只裹着石膏的手臂。只是蓬头垢面、面色蜡黄,佝偻着脊背,因为焦虑而不断地啃咬着自己剩下另一只手上脏兮兮的指甲,再也不见了高中时候荒唐的不可一世。 第116章 安静无声、仿佛被拉长了许久的等待彻底磨去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轻蔑——毕竟向舒怀不过是一个曾经差一点就被他标记、残缺的omega罢了——而只余下了深埋在残疾身体里的恐惧。 而向舒怀在这时推门而入。 她视线淡淡扫过面前的人,有些了然地压了压眉毛,平静道:“看来,你过的还是太好了。” ——她说的是孙涛口袋里露出一角的那只手机。 崭新,昂贵,最新发售的限量款,没有任何划痕。 以此人在家族企业破产后酗酒的习惯,这是一只他买来不超过半周的手机。 向舒怀咧了咧嘴角,无声地笑了。 一笔横财,哈? 她的视线让孙涛下意识打了个寒颤,alpha男人慌慌忙忙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在车祸后本就瘸了一条腿,此时更是腿软得怎么也直不起身: “我、我……” “你来见我,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过得太好?”向舒怀轻声道,“也可以。我一直都很好奇,凭借成年人的柔韧度,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适应没有手臂的生活……孙涛,你也好奇吗?” alpha男人腿一软,彻底倒回了沙发里。 他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只不由得望向自己还能够活动的右手,只看到手指不断生理性地颤抖着,已然被这威胁吓破了胆。 ——因为他知道向舒怀真的做得出来。尽管她只是像玩笑般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他试图强行标记向舒怀时是高二,虽然没成功、还被洗手间里向舒怀染血的眼睛吓住了一瞬,可终究是没往心里去的。 毕竟,向家那个omega私生女再怎么反抗也只能伤害自己,就算剜去腺体、把自己弄得濒死,却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而他拍拍屁股就出了国,在亲爹妈的溺爱下继续和一帮狐朋狗友们花天酒地,那段经历再也没人提及。 孙涛本以为是这样的。 这样神仙一般的日子,一直过到他大二那年。 他家的上市公司突然被曝出财务造假,同年遭到了来势汹汹的恶意收购,股价一度跌停。自此,那条曲线似乎被人为操纵着、忽上忽下,直到退市当天,竟然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j.s”的形状。 jacob.sun,孙涛在国外所用的英文名。 ——这时一场报复,家族企业破产、被冻结了所有资产的孙涛被勃然大怒的亲爹扇了几个耳光,跪在那里时,这么恍恍惚惚意识到。可这远不是结束,而只是个很有些顽皮的预告。 他被起诉了,刑事诉讼。 孙涛在国外的私生活不甚干净,捡尸这样不干不净的事没少做。他心里害怕,凭借最后的手段逃回了国,花天酒地逃避现实,却又在与玩伴们飞-叶-子的时候被牵扯进一桩毒品案里,最后以教唆吸毒被判了三年。 如今终于出狱,孙涛却发觉自己的家族早已一蹶不振,他和他父亲这一户在亲戚里人人喊打,如同过街老鼠。 他原本高高在上的董事长父亲受不住,在他入狱后没多久,便在原公司楼里自杀了,而作全职太太的母亲则染上了赌瘾、借了无数高利贷。 于是,孙涛开始酗酒,半月前酒后驾车出了车祸,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员伤亡,而他要付全责。 ——他落下残疾、跌落赤贫,还背上了满身高利贷,这场足够耐心、又无比狠厉的连环报复终于自此而完结。 从内心底,孙涛相信这一切都是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为了向氏总裁的向舒怀所为。可是他没有证据,没有一点点证据。所有的一切甚至都只能够归咎于他自己。醉后,他去街上泼口谩骂、赌咒发誓、后悔大哭,可所有人都只以看待精神病患者的眼光看他,然后请警察将他劝离。 孙涛曾经无数次想过,假使能够再见到她,他一定要报复,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让她也尝尝自己住进icu被抢救的滋味。或者、干脆,他根本就应该回到学生时代,标记她、毁掉她,杀死她—— 可是,如今坐在这里、坐在向舒怀面前,孙涛却恍惚察觉自己早已被吓破了胆,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够早已被感到刻入脑海的本能恐惧。 ……他又一次回想起那双沾血的、充满了冷森森仇恨的眼睛。 那是狼的眼睛,贪婪、冷酷、狠毒,认定了一个仇人之后,除非彻底撕扯断他的喉咙,不然再不会放开利齿。 而狼盯上了他,而他现在却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我、我……”孙涛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连滚带爬,涕泪横流地给向舒怀磕起了头来,畏惧得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向总,向总,我求你大恩大德……向总,放过我吧……” 而向舒怀只是略略站远了一步,避免沾到他身上不甚干净的气味。 “谁让你来的?”她望着地下瘫软成一滩的男人,厌恶地压了压眉毛,似乎在自言自语,“……顾嘉小?” “不是。她虽然坏,至少不恶心……哈。”向舒怀忽然笑了,轻声说出,“向家,向弘山。” 而听到那个名字时,孙涛僵住的身体解答了一切。 “……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笑的事,做父亲的人,花钱请强-奸犯来威胁自己的女儿。” 向舒怀冷笑了一声,“说吧,他还想让你做什么?” 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般的男人停下了磕头和哭喊,可是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看他那副样子,还以为有谁在身后拿着枪指着他。 “我、我……”孙涛语无伦次,又磕起了头来,“我……” ……用不着他答了。 想也知道,无非是那些。 因为向弘山害怕她。身为一名典型沙文主义男alpha,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摧毁她、将她打入泥里,然后彻底控制她。 而向舒怀平静道:“这不算什么,你只唯一做错了一件事,孙涛。” 男人猛地抬起了那双充满了绝望眼泪的、丑陋而浑浊的眼睛。 “向总,求求你——” “——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又想起你。” 向舒怀道,微微露出一个冷笑,“我听说,向弘山给你那笔钱,被孙太太用来投资了?眼光真好。” 她说得平静,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孙涛却霎时间浑身发冷。 “向、向总,向总,我……” 孙涛口齿不清地乞求着,瘫软在地上。他望着那双属于狼的冷酷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完蛋了,向舒怀绝对不会放过他,直到这一切彻底结束。 他战栗着,赤红着眼睛粗喘,心底忽然涌起了一阵穷途末路的凶性。 孙涛回想起那个助理对他嘱托过的话。 他给了他一笔钱,告诉他,只要去做自己之前没做完的事,就能、就能—— 那冲动的驱使下,男人如同野兽般红了眼睛。 他怒吼着,便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却忽然被一个力道踩在了腿弯,毫无防备地“砰”地跪倒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头发被一只手拽紧,猛地重重撞向一旁的墙壁。 一次、两次。那力量几乎让墙体都在震颤。 脑后的力道一松,孙涛便头昏脑胀地软倒回了地面,眼冒金星、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剧烈的眩晕中,手脚生理性地抽搐着,再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早已准备好的保安们于是涌上前来,将他从接待室里带离。 ——这一切都发生得过于-迅速了。向舒怀甚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怔怔地抬起脸,看到面前迅速解决了垃圾的alpha女孩红着眼眶,再也没有了刚刚利落干脆的模样,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余晓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为什么要哭? 向舒怀不明白。 “余晓晓?”于是,她猜测着轻声说,“你生气了吗?” ——而她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alpha女孩只是扑过来、牢牢抱住了她。 她的手臂圈着向舒怀的腰,用了几乎像是要将向舒怀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的力道,完成了这个灼热的拥抱。 而向舒怀很有些茫然地被她拥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她试着唤:“……余晓晓?” 而大滴大滴断了线的眼泪落在了颈间。晕开一片温热。 “为什么、呜……向舒怀……” 而alpha女孩哭得好难过,简直像是小孩一样。 “为什么让他这么对你……呜,如果、如果我没来的话……” ……是这样啊。 向舒怀于是抬起手,轻轻安抚地摸了摸女孩柔软蓬松的发顶。 “没事的,余晓晓,别哭了。”她轻声安慰,“他不敢动我的。” 孙涛那种懦弱的人是不敢动手的,他无法承受那之后的报复,除非他打算一刀捅死她。 第117章 可是,杀了她,他自己也必须得死。而孙涛自己又是绝对不想死、也不敢死的,要是真的有那样的胆量,早在出狱那一刻,他早该学着自己父亲的样子去死了。 刚刚那个瞬间,不过是一时激愤、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而已。他的拳头是绝不敢落在向舒怀身上的。 ……不过,向舒怀在心底想了一遍,觉得还是不要把这种话说出来为妙。 不然,听到那些有没有胆量杀人、想不想死一类的话,alpha女孩恐怕要哭得更凶了。 果然,余晓晓只是在她颈边用力摇头,像是甩着水的小狗一样,往她的怀里钻着,然后抱得更紧了。 “呜……”她仍然在哭,“大冰块、不要……” alpha女孩抱得好紧好紧,虽然没有勒痛她,却仍然让向舒怀感到无比沉重、又不留一丝空隙,像是想要把一朵云拥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恍惚地想到,余晓晓抱着自己的样子,就好像——好像她如果不抱得紧一点的话,自己就会消失了一样。 ……好奇怪。 可是,alpha女孩的怀抱这么温热、又这么暖,不知道是不是易感期让她的体温升得格外高。这样暖融融的拥抱,让向舒怀一点也不想抽身离开。 她于是站在这个拥抱里,本能地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颊侧。 “余晓晓,”向舒怀轻声安抚,“别哭啦……” 小狗一样的alpha女孩在她脖颈里蹭了蹭,哭得更凶了。 她抽噎着,难过得不成样子,声音被眼泪搅得一团模糊:“别这样……呜、向舒怀,向舒怀,不要……你要珍惜自己一点……别这样……” ……啊。 “好啊。”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答应,“我会的,余晓晓。所以别哭啦。” * 等到alpha女孩终于能够平静下来、愿意放开她,已经是好几十分钟之后了。 而尽管停止拥抱了,余晓晓却仍然非得要握着她的手不放,与她这样十指相扣地窝在沙发里。向舒怀给她递湿巾,她就委委屈屈地接过来,用力擦掉脸颊上眼泪湿漉漉的痕迹。 她们现在已经不在接待室里了,而是换到了另一间最近的会客室——尽管劝说扒在自己身上、搂着她的腰不肯放的余晓晓挪动脚步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但原本的接待室沙发毕竟是被孙涛坐过了,向舒怀看一眼都嫌脏,更不愿意alpha女孩去碰。 而此刻,alpha女孩紧紧抱着她的手、像只小狗一样窝在沙发里,湿漉漉的圆眼睛带着很严格又认真的控诉,只是盯着她。 任是向舒怀也被那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地下意识想要收回手——然后被余晓晓抱得更紧了,神色里的控诉更甚,还带了点不可置信,像是在控诉她居然不想和自己牵着手。 ……幼稚鬼。 向舒怀有点想笑,但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alpha女孩翘起的额发。 “对不起,余晓晓。”她说,“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她说着,试着伸出手、有些生疏地学着余晓晓的模样,摆出那个拉勾的姿势来,然后去牵alpha女孩的手,“——我们约定了的,对不对?” 余晓晓圆眼睛瞪着她,有点想躲,但最终还是不忍心的,只是硬邦邦被她勾起了小指,自己不满意地嘟囔:“……你又骗我。” 向舒怀有些困惑:“为什么?” ……那个、手术的事。 哭红了眼睛的alpha女孩吸了吸鼻子,不吭声了。 她是一定要与向舒怀谈清这件事的,但不是现在。或许等到晚上、两个人都郑重其事地坐在桌边,才是更合适的时机。 ……现在,就是那个疯子alpha男人的事了。 明明向舒怀早上是与她约好了的,要健健康康的、照顾好自己,可俨然又把自己置于了那么危险的境地里。要是她来得迟一点、多等一个红灯,向舒怀就会被那个疯子伤害到了。 ……那么不珍惜自己。 余晓晓越想越委屈,又替对方难过,热流上涌,眼眶里于是又蓄起了眼泪。她泪汪汪地看向舒怀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很大一滴泪珠就掉了下来。 她听到向舒怀愣了一下,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余晓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还笑!”她气呼呼地握着人的手,控诉起来,“大冰块!大冰块,明明是你不守承诺,现在还笑——” “我错了。”向舒怀答得很干脆,黑眼睛安安静静的,很是诚恳地看着她,“对不起,余晓晓。” ……她看起来好值得怀疑。 余晓晓这么想,不由得更逼近了一些,认认真真望着omega少女那双沉黑而剔透的眼睛。 向舒怀没有动,只是任由余晓晓欺身将自己压在沙发之间,迎着她的靠近。 两人的呼吸交缠间,是有点湿漉漉的、沾着眼泪味道的甜蜜气味。 而余晓晓还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那丝线索来。 ——于是,向舒怀微微抬起脸,只轻轻在她唇间印下一个吻。 “……余晓晓。” 而在这个单纯的吻结束后,她在她唇边轻声说,好像是故意地把声音放得带一点点哑,像是缭绕着朦胧的烟雾一般。 用那个声音,向舒怀说,“别生气了。” 明明比这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过,被气流轻轻拂过唇角时,余晓晓还是腾地红了脸。 这、这……! 她在下意识的慌张里,这么想。 这个大冰块、绝对是故意的吧!! “……不行。”于是,余晓晓赌着气说出,“还不够。” 向舒怀怔了怔:“什、唔……” 她一个音节没有说完,便被alpha女孩重新附上的柔软嘴唇堵住了所有话语。 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点控诉和占有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受了alpha易感期的影响,只比平日里更要粗暴地掠夺着氧气。 灼热的甜蜜气味里,向舒怀应接不暇,逐渐乱了呼吸、手指无力地按着她的肩膀,几乎快要呜咽起来。 连那点琐碎的声音也吞吃入腹后,alpha女孩才终于餮足地结束了这个吻。 而她看着身下被吻得软绵绵的恋人,又很满足地在那双湿淋淋的嘴唇上咬了又咬,直咬得气喘着的向舒怀伸手来推她、黑眼睛里也漫上层层雾气,才心满意足地抬起身。 “大冰块,”余晓晓咬咬omega少女纤细苍白的指节上,声音里很有点得意地说,“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对自己了——如果你不遵守约定、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就这样罚你了哦。” 她瞥了一眼时钟,凭着自己的印象估算了一番。 “我们刚刚吻了三分钟,没有停过。”她说,“下一次就是九分钟,再下一次就是二十七分钟——” 那个数字让omega少女几乎有些受惊地瞪大了眼睛,她被吻得还有些晕乎乎的,只下意识害怕地唤她:“余晓晓……” 余晓晓也只是说说罢了。她倒不介意一直吻,可是按大冰块的肺活量,说不定要哭得快昏过去。 只是,看向舒怀这样因为惊吓而睁大了眼睛、嘴唇湿润红肿的模样,她实在是觉得好可爱好可爱,心脏也全都酸软成一片。 ……还想再欺负她多一点。 于是,余晓晓干脆又一次俯下身去,“啊呜”在那双柔软的嘴唇上又咬了一大口。 “约好了。”唇齿间尝到甜甜的味道,她这么笑起来,“大冰块,以后就这么罚你啦。” * 吻了又吻后,向舒怀被她缠得没办法,才终于决定将孙涛的事讲给她听。 “高中的时候,他曾经试图标记我……总之,孙涛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实在缺钱,就被向弘山他们收买了,过来找我的麻烦。” 向舒怀道,她尽可能将过去的、染着血淋淋颜色的事一笔带过,又隐去了自己破坏腺体的那段情节,只主要说了孙涛如今凄惨的下场。 ……其实,如果是平常的话,向舒怀多半要遮遮掩掩、尽可能将自己报复时的狠厉手段所隐去的,只怕余晓晓因此而对自己产生反感。 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太好看,过去的那些故事又听起来太过于惨烈了,向舒怀几乎有些怯于将这些告诉天真单纯的alpha女孩。这样比起来,她报复的故事反而要更好些。 而她垂着眼帘、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说完后,只是抬起眸,神情平常地想要笑一笑,而与余晓晓交握的手背上却忽然坠上了一滴温热的眼泪。 向舒怀有些困惑:“……余晓晓?” 她看到好不容易被哄好的alpha女孩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嘴角一耷拉,圆眼睛里又开始蓄起了眼泪。 ……糟糕。 “呜,”而余晓晓抽泣了一声,如同犬类一样扑过来、一下子拥住了她,“大冰块——” 仍然是那种大大的、用力的,像是要将一朵云揉进怀中的拥抱。 第118章 ——在那个拥抱里,向舒怀几乎有些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自己难道是因为那么丑陋灰暗的过往,或者是狠厉难看的报复手段,就能够得到这样又灼热、又柔软,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拥抱吗? 而在拥抱里,alpha女孩温热的身体只因为哭泣而颤抖着,几乎让向舒怀的心脏也要随之发起抖来,燃起一种怪异的渴望。可耳边呜咽的哭声分明还只是小孩子的稚气模样。 “……怎么又哭了。” 于是,向舒怀有些无奈地蹭蹭她的脸,“好了,这有什么。” “都过去了,我早就没关系了。” “……因为、呜,因为你不哭啊……” 而她听到alpha女孩哭泣着说出,眼泪天真而透明。 “一定很痛,向舒怀,呜呜……”她在哭着,“明明那么痛……” “如果我在、呜,我在就好了……如果我在……” 第71章 她哭得实在是太难过了,眼泪成串成串地滴落在两人相依的脖颈之间,温热的水滴几乎快要漉成一片湿淋淋的、带着草木苦味的湖泊。 “呜……”而alpha女孩伏在她肩膀上,还在啜泣着,“大冰块……” 她掉着眼泪,抱得好紧好紧,向舒怀几乎从那沾染着泣意的声音里听到一种歉疚来。可是她不明白。 ……明明是与这个天真烂漫的alpha女孩毫无关系的事。 这总归就只是一件曾经发生在她身上、又早已得到了解决,再无聊不过的事罢了。而且又卑劣、又难看。 远远不值得余晓晓这么多的眼泪。 “好啦。” 于是,向舒怀有些生疏地学着余晓晓哄她时候的口吻,轻轻揉着女孩蓬松的发顶,安抚着。 “别哭了,余晓晓。我真的没关系的。” alpha女孩抽噎着,只是用力抱得更紧了。 “……呜、”她哭着说,“我不该、不该让你一个人见他的……呜呜……” ……她是觉得自己会怕吗? 好可爱。向舒怀想。那是个多么符合余晓晓的、又多么不像自己的猜测啊。 “那有什么啊。”她只是轻声说,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早就不怕了。” 这并不是个谎话。 向舒怀现在早已经不怕了。她只是觉得那个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她脚边、连滚带爬地乞求她放过自己的alpha男人格外地可笑而已。 连带着,她也觉得那个时候那么软弱无力、仅仅因为这样一个人就走投无路,怕得浑身战栗的自己也很可笑。 ……明明孙涛不过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她的……整个高中时代,被骗得团团转、软弱又愚蠢的那段过去,都很可笑。 向舒怀这样想,只是安静地冷笑了一声,对自己。 “——大冰块。” 而alpha女孩忽然开了口,染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 她说:“你……呜,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向舒怀有些愣住了:“……什么?”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啦。”余晓晓就重复说,仍还把脸埋在她颈边,声音也湿漉漉的,孩子一样稚气,“……不可以,大冰块。” 向舒怀茫然而怔忡:“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大冰块。” 而余晓晓这么说着,声音里是“我就说嘛”的意味,好像有点小得意。 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蹭在她颈边蹭啊蹭,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然后她说:“我闻到了。” ……那又是什么气味? 向舒怀一头雾水,又被余晓晓蹭得脖子痒痒的,还没来得及无奈发笑,就听到alpha女孩的话音一转、重新沾上了哭腔,只俨然是又要哭了。 “你别这样……向舒怀……呜,”颈间于是又晕开大片大片的湿润,“别这么想自己……” 她的眼泪简直像开了闸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得像一场瓢泼的雨。 向舒怀被这场不明白原因的雨淋得手足无措,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余晓晓、余晓晓。”她无措地叫人,“别哭……” 可是alpha女孩的眼泪还是掉得好凶。向舒怀手足无措地在旁边团团转,最终学着余晓晓安慰她时的模样——生疏地凑上前去、试着用唇吻去对方的眼泪。 她的唇凉凉软软的,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蝴蝶一样轻轻落在漉湿的眼下。 一个吻、轻飘飘地抬起,然后重新落在上头,带着不安和试探,好像——只要动作稍微重一点点,就会把蝴蝶惊得飞走,至此消失不见。 在这样一个个轻而小心的吻里,泪水被拭去,而alpha女孩也不知不觉停止了抽泣,仰起脸、圆眼睛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她只看到向舒怀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不安地微微轻颤着,两人用着拥抱一样近的距离,而依赖地在她颊边落下安慰的轻吻。 “余晓晓,”她轻声安慰着,“别哭了……” 余晓晓于是仰起脸、迎上了那个落下的吻。 她将自己的爱人搂进怀里,用力拥抱着,在彼此的体温当中交换了一个灼热滚烫、染满了眼泪味道的吻。 轻轻的“啵”一声,余晓晓从那双柔软的嘴唇上退开。而她的爱人冰凉的唇已经被染上了鲜艳的灼热颜色——与她绯红着的脸颊好像。 这样轻轻地退开了些,余晓晓的手指便恰恰好好抚在了她的颊侧,只稍稍动一下,就能够触到纤细而脆弱的脖颈。 ……以及颈后那道已经再看不见的伤疤。 那是向舒怀自己剜去的,几乎用了能够将自己的脖颈切断一样的力道和决心,利落干脆,那时候她还那么小。 在刚刚的叙述里,她的爱人只刻意地隐去了这些,将一切都说得轻描淡写。 可是,余晓晓仅仅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便疼得心脏战栗着、又想要落下泪来。 “……向舒怀。” 她于是小声说。 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纤细的颈间,余晓晓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穿着高中校服、苍白而消瘦,眉眼还稚气的向舒怀的模样。 肯定很痛。 向舒怀是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无比残忍的绝境、残忍到再也找不到一条退路,才会将她逼得亲手剜去腺体。用一把简陋的美工刀。 于是,她问,“……会疼吗?” 向舒怀愣了愣。 她大概是下意识想要否认说不疼的,可是望着余晓晓那双无比专注、装满了沉甸甸忧虑和她看不懂的情感的琥珀眼睛,那话语却不知为何地退却了。 “……有一点。” 然后,向舒怀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做梦一样恍惚。 “有一点点疼……只有一点。” 而她得到了一个无比炽热的拥抱。 “没事了、没事了。” 她听到alpha女孩说着,而身体在发抖,仿佛在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搂着她的手臂却那么用力,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没事了,向舒怀,我会保护你……不会再痛了,以后、以后,我都会保护你……” 向舒怀怔怔地坐在那里,只觉得好茫然。 ……为什么? 她不明白。就像是不明白余晓晓为什么会喜欢她一样,她同样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保护的、或是余晓晓为什么要这样用力地抱着她。但向舒怀确实感到安全。 好像、在这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再也不会发生任何坏事,所有一切厄运都会被远远地阻隔在外,就只剩下了令人安心的柔软。她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卸下所有防备,去依赖着这小太阳一样的热源。 她可以融化。 “……我痛,余晓晓。” 向舒怀软软地倚进了这个拥抱之中,注视着面前的黑暗,只有些恍惚地轻声说出。 “其实很痛。一直都是……” 这一次,alpha女孩终于再没有哭了。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没事了,向舒怀,没事了。” 纯洁如同快乐王子一样的女孩喃喃着,她声音里还染着一点闷闷的哭腔,却这样天真而坚定地发誓。 “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以后、以后都再也不会有事了,不会再痛了……” 于是,向舒怀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放纵自己彻底沉入温暖而安心的黑暗里。 * 虽然只花了几分钟与恶心的人见面,但大概是因为又想起过去的事,向舒怀还是多少感到有些疲惫。而余晓晓也哭累了、一点不愿意动弹,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窝在沙发里很安稳地睡了过去。 向舒怀醒过来时,望着alpha女孩近在咫尺的睡脸、再看看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一时有些愣神。 ……她体质很差,哪怕在最炎热的夏天,打盹醒来时也总是手脚冰凉,冷得不得不蜷起手指、等待许久,才能够正常活动。 第119章 可是,此时她的手却好暖。温温热热的、染着属于余晓晓的体温。不知是因为那件余晓晓的外套,还是因为这个暖融融的拥抱。 一直没有人来打扰她们,外面的天此时已有些黑了下来,隔着接待室的窗,隐隐约约像是一块安静的、朦胧的幽蓝琥珀。向舒怀望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落回到身侧躺着的alpha女孩身上。 余晓晓哭了太久,眼睛肿着、鼻头也是红红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是很稚气的模样,却蹙着眉,不像以往那样无忧无虑,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发愁。 向舒怀看着她,不自觉伸出了手、轻轻落在女孩的眉心,想要将那里的愁绪抹平。 而她的手指落下那一刻,余晓晓似乎感受到了,忽然睁开了眼睛。 向舒怀吓了一跳,只看到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望着她、眨巴眨巴,然后逐渐褪去了朦胧的困倦。 “大冰块。” 而alpha女孩出神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来了灵感似的,开口发问。 “——我们去看星星吧?” 向舒怀困惑地“诶”了一声。 ……星星? 结果,真的就只是看星星。 余晓晓回家换了辆车,载她一起去了郊外的公园,轻车熟路地找到空旷的、观星的平原,将车里准备好的东西一样样从后备箱取出来安置好。 分明是临时起意的,却不知为何她的物资有这么齐全。睡袋、电炉、帐篷、观星笔、望远镜、还有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天文书,以及新买的大袋食材。 “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和古蔚她们跟天文社出来玩过几次。”注意到向舒怀惊讶的注视,余晓晓于是这样解释着。 她绕到驾驶位一旁,将车子的敞篷按开,“啊,不过,我其实不太懂啦……就只知道这里的天很好,星星特别特别多。” 随着篷顶滑开,遍洒着星光的夜色于是也坠入了眼帘。 ——确实非常、非常的多。 笼罩着大地的深蔚蓝夜幕之中,无数星星流溢成一条光辉灿烂的银河,无比清晰。星光静谧而灿烂地流淌在夜色中,只一仰起脸,便顿时尽数倾泻进了眼中。 ……啊。 夜色的笼罩下,向舒怀窝在车内,屏息望着灿烂的星空,仿佛置身于宇宙当中,一时几乎要忘记了如何呼吸。 好静…… 直到一个暖融融的柔软热度忽然覆上了身体。向舒怀下意识搂住那条盖上来的毛毯,却又被兜头罩下来的外套遮挡住了视线。 而余晓晓就在外头很幼稚地笑起来。 “……余晓晓!” 她挣扎着、把自己从冲锋衣里拔出来,气鼓鼓地想要捶那个幼稚鬼alpha女孩一下,然而终于解放出来的视线里,却是一朵亮着的塑料玫瑰灯。 “喏,大冰块。”而alpha女孩握着玫瑰的手轻轻晃了晃,很灿烂地笑起来,“送你花!” 花的灯光是很艳俗的深粉红色,有点像是红心萝卜的样子,做工也很粗糙,看起来是大商场里十元一朵的款式。 “……什么啊。” 于是向舒怀说。她望着那朵有些朦胧的光晕,自己牵了牵嘴角,却笑了。 明明她们是一起去采购的。她都不知道余晓晓是从哪里找到了这样一朵花,然后藏到了现在才塞给她。 “花呀!”alpha女孩理直气壮,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今天还没有送给你花呢。大冰块,你喜欢吗?” 向舒怀将那朵有点拙劣的塑料花接过来,与毛毯一起搂进怀里。 她垂下脸,粉红灯光颜色映在眼睛里,半晌才答:“……嗯。” 而余晓晓一点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冷淡话少,得到了答案就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来,自己又跳下车,在一旁草场上不知道摆弄着什么。 “大冰块,你把冲锋衣套上哦。”她一边埋头鼓弄着,一边还不忘嘱托,“晚上很冷的,别再着凉啦,鞋子也脱了呀,然后把毛毯盖好!啊对了,你要不要睡袋——” 向舒怀窝在毛绒绒的毯子里,盯了她一会儿,开口发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研究这个锅,”余晓晓埋着头捣鼓,认认真真地道,“我看看怎么开火……要是还能用的话,咱们还可以一起煮点东西吃,反正是电炉子,很安全的。大冰块,你想吃什么?啊不过,太久没用了,我好像有点——” “……不要。”向舒怀说,“你上来陪我。” 她声音冷淡,分明平静如常,却似乎带着一点娇纵的颐指气使意味在,好像在撒娇一样理所应当。 听到自己的声音,连向舒怀自己都有些愣住了,而余晓晓却只点点头,神情灿烂地应了声:“好——” 她于是收起其他杂物,抱着保温杯爬上车,与向舒怀挤到同一张毛毯下。 她一直在外面待着,外套上沾满了秋天夜晚的凉意,向舒怀就小声说:“你身上好冷。” 尽管这样说着,她却仍然倚着余晓晓不肯放。 她们都脱下了鞋子,双脚在毛毯下亲亲密密地贴在一起,交换着体温,余晓晓好像个小火炉一样,连带着她冻僵的脚趾也逐渐感到了暖意。 而向舒怀自己抱着那朵塑料玫瑰,调着灯的颜色,像是小孩子一样玩得无比专注,各色缤纷的光映在她安安静静的黑眼睛里。 余晓晓看得好玩,故意逗她:“大冰块,给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不给。”向舒怀就说,“这是我的。” 余晓晓一下子没忍住笑,被瞪了一眼,立刻哄人:“好啦。你的,是你的。” 无垠的星夜下,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平野。一切都是昏暗的,沾染着秋日夜晚的凉意。只有她们靠在同一张温热厚重的毛毯下,好像一个小小的温暖堡垒。 向舒怀抱着玫瑰,仰脸望着坠满了夜空的星星,一切都格外的静。 ……好像、气氛差不多可以了。alpha女孩猜测。 “那个……大冰块,”于是,余晓晓小声开了口,“那个手术,你不要做,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一下子僵硬了身体,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什么? 向舒怀的身体霎时间一片冰凉。 她仿佛一下子被从静谧的夜色里抽离。 几乎是下意识咬紧了口腔里的软肉,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还想要试着推脱: “……什么手术?” “就是,那个……omega重建。”而alpha女孩这么说,圆眼睛充满了郑重其事的忧虑,“向舒怀,别去……” 好像一块重石落下,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 ……她、向舒怀有些艰难地想到,忽然很想要嘲弄自己。 她还是知道了啊。 包括——她的腺体是因为什么而受损,她高中时代又是多么难看软弱,还有、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了正常omega的功能,外表是这样光鲜亮丽的模样,内里却如同污泥一般丑陋而残破不堪…… 余晓晓也全都知道了? 向舒怀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我、我不是故意去看的,就是……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听到你说了一点点有关的话,实在不放心,才去问了易特助……” 而余晓晓说着,因为她惨白一片的脸色,圆眼睛里于是也渗满了不安与歉疚。 “对不起,大冰块……”她用力去握她冰凉的手,几乎快哭了,“你别这样……” “……为什么?” 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陌生得几乎像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 余晓晓愣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她说着,轻轻伸出手,试着去触碰omega少女惨白失色的面颊。 失色的、几乎透明般的苍白面容上,嵌着一双压抑着痛苦的黑眼睛。 而那些痛苦实在太多太多了,几乎好像快要将她撕裂一般地狰狞而沉重。 她说:“如果难过的话,是可以哭的呀……向舒怀,你别这样……” 向舒怀只是牵了牵嘴角,扬起一点冷笑。 “为什么不要我做?”她听到自己在说,“如果做完了手术,对我们两个都好。” “你不需要陪我去做,我可以自己去,不会浪费你的时间,你可以当我是去出差了几个月;等我做完了手术,你就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恋人,像每一对伴侣那样;如果我可以怀孕的话,你的家里人也会对我更满意……余晓晓,不是吗?” 向舒怀说着,忽然想起。 “——啊,当然,”她笑了笑,“余晓晓,你不需要因此感到有负担、或者觉得需要对我负责,还是什么的。” 想象到那时候的样子,让那颗几乎冷僵了的心脏又感到一阵刺痛。向舒怀有些嘲弄地对自己笑了笑。 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标记可以洗的,到时候、如果你不愿意继续在一起的话,我会去洗掉标记。你不想要孩子,也……” 第120章 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她的话。 “向舒怀……”alpha女孩埋在她颈间,听声音似乎真的快哭了,“别这样……” 在身周陌生的温度里,向舒怀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拥抱里,alpha女孩的身体几乎在因为激动而发抖。 她于是也安安静静地垂下眸、不再挣扎了,只是任由自己被抱着,声音平静。 “其实没什么的。”她说,“你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余晓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可是你会痛啊!” 余晓晓无比激动、几乎是喊出了这一句。 她再也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哭腔,用力搂紧了怀中单薄纤细的人,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你会疼的啊,向舒怀,为什么这么说自己、为什么说得好像你的疼痛那么不值一提……” 她哭着加深了这个拥抱,呜咽着:“可是你会疼的啊……那个手术有那么、那么疼……你别去,向舒怀,不可以去……” ……怀中omega少女沉默的身体,细弱消瘦得几乎像是一片影子。 一片抓不住的影子。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自己怀中流走、然后在黑夜里消失不见。 余晓晓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她于是终止这个拥抱,仰起头去用力地吻上对方柔软冰冷的嘴唇。 “你别去……” 眼泪滴落在两个人的脸上,而那朵拙劣的塑料玫瑰花卧在一旁。 而在无数个落下的吻里,向舒怀怔怔地望着她,那双安静的黑眼睛只是空空荡荡地映着夜晚的模样,看起来湿淋淋的,仿佛也在哭泣。 而alpha女孩越哭越凶,眼泪噼里啪啦地直落。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我不要你洗掉标记,你不可以那么想自己……你不可以去……” 向舒怀怔了一会儿,轻轻仰起脸,吻了一下alpha女孩湿漉漉的脸颊。 是咸的,温热的眼泪味道。 她出神地问:“……真的吗?” 余晓晓拼命点头。 “我们、我们标记吧,向舒怀,我们标记……”她吻上来,像是想要把她吞进身体里,“我们回去就标记。” “我喜欢你,向舒怀,我真的很喜欢你。” alpha女孩抽泣着,吻得更加用力。 “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72章 又这么哭了好久,她才在自己爱人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分开后,余晓晓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眉眼的模样像是一只被雨打湿的小狗,偏偏却又很执拗地握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 “向舒怀,”她哭得鼻子发堵,声音也闷闷的,“你答应我,不许去做那个手术。” “……好。”向舒怀没办法地答应,“我不去。” “真的?”alpha女孩睁大了圆眼睛,认认真真又严肃地盯着她,“——不许骗我,大冰块。” 向舒怀看看她,又垂下视线、望了望两人交握的手。 ……好热。 手指间因为反复拭去眼泪而湿漉漉的,染着属于余晓晓的体温,灼热而柔软。 让人想起冬天时候温暖的外套、暖融融的炉火,或是将所有一切都消融的太阳。 于是,向舒怀微微垂下脸,轻轻在女孩湿润的下唇落下一吻。 “真的。”她轻声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点细微而飘渺的怅然,几不可察,“我不去,余晓晓,我不会做了。” 向舒怀想,这样,她就失去了一种留住余晓晓的方式了啊。 只是余晓晓哭得那么凶,即便自己去做了,也只会给她徒增烦恼而已。 ……那就算了吧。 而alpha女孩只是坐在那里、泪汪汪地被亲了一口。 她可怜兮兮地懵懵地愣了一会儿,望着向舒怀,忽然仰头就咬了上去。 真的就只是咬,像是吃果冻一样,余晓晓的牙齿衔住那片柔软、又舔舔味道,光是这样还不满足,好像想要把向舒怀吃掉似的。 结束后,向舒怀退开些,捂着被小狗咬到的嘴唇、轻轻瞪了她一眼。 “好了。”她轻声说,晃晃两人交握的手,“先放一下。” 闻言,alpha女孩的反应超级大:“——为什么?” 她一下子握紧了向舒怀的手,好像牢牢地抱紧自己的洋娃娃的小孩子。 “大冰块,”她很警惕地盯着向舒怀,“你是不是又要逃跑了?” “没有。”向舒怀无奈,“我去弄点吃的。” “……喔。”她这样说,余晓晓才终于点点头,有些不情不愿地勉强松开她,仍然很郑重地嘱托,“你真的不要跑哦,大冰块。” 向舒怀点点头无奈地答应着,踩上鞋子、找了两盒罐头,去余晓晓鼓弄了半天的小电炉那边试着加热。很快,她便带着两盒热好的豆子罐头返回了车上,怀里还抱着余晓晓翻出的那本大部头天文书。 她将温热的罐头塞进alpha女孩怀里,自己重新脱下鞋子、缩回暖融融的毯子里面,抱起那本书。 而余晓晓就飞快而娴熟地打开两只罐头,有点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个叉上勺子递给她,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热腾腾的番茄气味于是在怀中升腾而起。 ……看她那双很是无辜、带着点殷切和试探的眼睛,向舒怀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关于那个……标记。 “你不是说……”于是,向舒怀猫咪似的在对方肩膀上蹭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才开口,“结婚之后、才可以标记吗?” 说话的时候,向舒怀悄悄抬起视线,果然看到alpha女孩慢慢红了耳朵。 “那、那是……” 余晓晓越说声音越小,羞得连脸颊也红了,这下真的好像一只羞得快要熟透了的小兔子。 那、那我们可以先结婚…… 她想说。 但是、结婚这种话,是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一定要有一个很隆重很浪漫的求婚仪式才行,还要有戒指。只有这样才可以提起结婚。 所以,她羞红了耳尖许久,也才终于能够开口。 “……如果标记了的话,我就是你的啦,大冰块。” alpha女孩这么说着,微微垂下头,在自家爱人苍白纤细的颈间蹭了又蹭,又小心地避开热腾腾的豆子罐头、去握对方的手。 “因为、你不是总会觉得不安嘛……”她轻声说着,握紧了手心里那几只冰凉的指尖。“向舒怀,有标记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好一点?” 那样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天真期盼的话音,让向舒怀怔了怔,也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她迎上余晓晓的视线,只看到那双圆圆亮亮、像是小动物一样清澈的眼睛,很是期待地望着她,想要看到她点头。 ……好可爱啊。 向舒怀想。 她于是任由余晓晓在自己颈边蹭着、握着自己的手指,只是依赖地向对方身上靠了靠,因为无比温暖的热源而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向舒怀说,声音很轻,“……那就标记吧。” 而alpha女孩一下子很惊喜地直起了身体:“真的?” “真的啊。”而向舒怀轻声答,“那我们就标记,余晓晓。” 她想,按照谢医生的说法,她的腺体大概率是可以接受标记的,尽管带来超乎寻常的痛感,但是向舒怀不在乎那些。只要她再去检查一次、用药物做些准备,大概就可以让自己为余晓晓而打开了。 尽管向舒怀发自内心地并不相信,有了标记,她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但她是想要这个的。 这个片刻的、让她得以在那个瞬间真的相信永恒的标记。 余晓晓送她的那条手链,她也只戴了几天,便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摩天轮上的太阳花胸针也是一样。只是,如果一直戴着的话,大概总有一天会坏掉的。要是真的坏掉了,等到她们分开那天,她就一无所有了。 ……如果有这个标记的话。 余晓晓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也许等到分手的时候,也不会强迫她去洗掉标记。 而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余晓晓的味道。 甜甜的、又绵密,带着太阳一样的暖意,让人想要安安心心地睡过去那么暖。 想着,向舒怀闭上眼睛,往身旁的热源上靠得更紧。 “那,余晓晓,”她于是说,“我们……什么时候标记?” 身旁挨着的肩膀一僵,alpha女孩好不容易温度褪下去的脸一下子又红了,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天?”她终于才有些磕绊地说出,“明天晚上?” 她说着,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声音也愈发的低。 最终,余晓晓几乎是嗫嚅说:“我、我想做些准备……” 向舒怀抬起视线,只看到她羞得通红发烫的耳尖,脸红得像一只小苹果。 她试着伸出手去碰了碰,只收获一个“呜哇”受惊的颤抖回应。余晓晓浑身一颤,睁圆了眼睛、充满不可置信地向她看过来。 第121章 向舒怀就轻声地说:“你好像红苹果。” 余晓晓气急败坏,凑上来要闹她:“大冰块——” 又轻轻捏了捏柔软的苹果脸颊,向舒怀才应道:“好啊。那就明天晚上。” 结果她这样一说,明明已经压过来张开嘴巴要咬她的alpha女孩的脸就又红了。余晓晓红着脸气呼呼地瞪她,然后“啊呜”一口咬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没有怎么用力,但是咬得痒痒的,向舒怀想躲,但怀里抱满了东西实在不方便,一个不留神,就被余晓晓按在了车座上。 “余晓晓……”向舒怀推不开人,“别闹了……” 而小狗一样的alpha女孩只是咬得起劲,牙齿又接连落在唇角和耳尖,齿痕发热,向舒怀浑身发软地伸出手来挡,又被她衔住了指节、牙齿来回蹭了蹭。 这么闹了好一会儿,向舒怀已经彻底没力气了,又出了一身的汗,只软趴趴地倚在余晓晓肩膀上累得直喘。 而体力充沛的alpha女孩仍然是神情无辜的模样,她好像是吃饱了美餐一样,很满足地舔舔嘴巴,干脆将捞起放在一旁摇摇欲坠的罐头,用勺子盛起来一些,想要喂自己的爱人来吃。 “大冰块,”她眨巴眨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向舒怀,“大冰块——”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肢体语言实在直白,那个塑料小勺都快要怼到她的嘴边了。 这种格外亲密的动作,之前都是没有过的。向舒怀咬着嘴唇想瞪她,可是自己却先红了脸。 alpha女孩洋洋得意:“大冰块,你耳朵也好红哦。” 向舒怀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耳朵,脸便红得更厉害了。她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自己幼稚的爱人一眼,将鬓边落下的长发别到耳后,将那一勺尚还温热的番茄豆子吃掉了。 ……她这种安安静静的模样好乖好乖,耳尖又还红着,像极了家里软绵绵的、从手中吃掉小零食的猫咪。余晓晓看着,感觉心脏好像被击中了一样,彻底融化成软绵绵的一滩湖泊。 这么一勺一勺地吃完了整个小半个罐头,餍足的猫咪吐出一口气,软绵绵地靠在她肩膀上,抱着怀里打开的书不动了。余晓晓便合格地充当着一只人肉靠垫,将剩下的罐头也吃完。 大概是吃饱喝足、又刚刚闹过一阵,向舒怀还是感到一阵舒适的疲倦。她随手翻着书,对照着天空当中的星座,然后指给凑过来看热闹的alpha女孩看。 “这里是参宿五、下面一点是参宿六和参宿七,猎户座。”她轻声描述着,两人头对头地认着星星,“最亮的是参宿七,是猎户座膝盖的位置……” 明明只是一点再普通不过的描述,却让alpha女孩扒在她肩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呜哇,大冰块,”她说,“你好厉害哦。” ……这有什么厉害的。 “我高中的时候出来玩,我和古蔚一个都不认识,就对着手机软件瞎认。”余晓晓说着,“要是当时和你一起的话,就不用查啦。” 向舒怀于是伸出手,揉乱了她蓬松的发顶。 “猎户座旁边,最亮的那一颗,应该是天狼星……” 她手指在书上指着星图的形状,示意给身旁的爱人,又抬起头去星空之中寻找, 其实,向舒怀曾经是读过这本书的,在小学的时候,只不过是英文版的,纸页也旧旧的。 她从小就怕人,因为家庭原因也不大合群,一年级大课间的时候,别的小朋友们在外面疯跑,小小的向舒怀就钻进一旁的空教室里独自待着。 她的学校是没有图书馆的,只有一个很陈旧的、许久没有人动过的图书角,里头是校外爱心人士捐赠的书籍。教室里的灯是坏的,桌椅歪歪扭扭,寻常没有人来。小向舒怀就一本一本取下来,一本一本读过。 爱心人士捐书时几乎未曾考虑过学生群体的接受程度,因而大多是些挺复杂的小说,还有很多论文集和理论书籍,以及小语种的书。 小向舒怀识字早,但类似《中国流动人口经济融入》或是《清代江南女性文学史论》一类的书对于一年级的她还是太早了,还是她三年级才看完的。 那时候,一年级的她把所有的小说都看完以后,便钻进书柜深处找到了这本落满了灰尘的全英文天体大全,以及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 于是,小小的向舒怀便抱着词典和天文书,自己蜷缩在书柜旁,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识,然后将整本书反复地读过。 小小的指尖在纸页上流连着,标记着自己读到的位置,而她闭上眼睛,在昏暗的教室角落想象着漫天星光的模样。 而如今,她便已经不需要再想象了。她有了一本崭新的书,落在纸面上的手指已经不再时孩童的模样。而身旁温暖的alpha女孩与她头靠着头,两人一起仰着头、在星宿灿烂的夜空当中寻找着星星的踪影。 无垠的银河下,她们两人蜷缩在车上、盖在同一张温暖的毛毯中,身影显得无限的小,像是两只彼此依偎、彼此亲吻的小动物,交换着体温。 “大冰块大冰块,”而余晓晓在她耳边笑起来,声音轻快而灿烂,“那个!那个是不是天鹅座?我好像认出来了——” * 那个晚上,她们在外头待到了后半夜。 大概到凌晨的时候,向舒怀实在困得不行,脑袋一点点地就想要歪在余晓晓肩上睡着,只是余晓晓担心她在外面睡一宿会着凉,还是开车带她回了家,把困得歪歪扭扭的猫咪运回家里床上。 第二天仍是工作日,只是比起工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 ……标记。 今天晚上的时候就要标记。 那时候余晓晓说自己要时间准备,她还在心里偷偷地笑对方真的好纯情,只像是一只红苹果。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却也丝毫没有长进。仅仅是想起这件事,就慢慢红了耳朵。 向舒怀把所有工作紧赶慢赶在上午解决了,留出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标记作准备。 她去谢医生那里做了个检查,得知自己能够成功接受标记的概率在87%以上,又顶着对方不赞同的目光拿到了口服的镇痛药和麻醉药膏。 剩下的,就是知识了。曾经读过的书对此全都无济于事,向舒怀在网上一条一条地查注意事项,越看脸上的温度越高。 真、真的要做吗…… 向舒怀心跳飞快。那种事? 她紧张得要命,一度焦虑得趴在桌面上、捂着痉挛的胃发抖,却最终还是抖着指尖列了个清单出来,强迫自己一件一件按照顺序做完,然后在这样熟悉的秩序里平静下来。 就这么到了下班的时间。 向舒怀率先回到家里,她先准备好晚饭,然后取出合适的衣物与内衣,提前服下药物,便蜷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 镇定药物让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咔哒”响了一声,怀里抱着很大一束花的alpha女孩才撞进家门。 向舒怀下意识向声源的方向望去。 正好余晓晓也在抬起视线,两个人目光相撞,都“唰”地红了脸。 ……好一会儿,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啊,我……大冰块,花!”最终,还是alpha女孩率先开了口,却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还差一点在玄关把自己绊倒,“送你的花,大冰块——” 那是一束洋甘菊和香槟玫瑰扎成的花捧,茂密而繁盛的盛开模样。向舒怀走过去、抱在怀里,闻到熟悉的植物香气时,才终于觉得好了一点。 “……嗯。”她从花捧当中抬起脸,轻轻地笑了起来,“很好看,余晓晓。我很喜欢。” 而余晓晓望着那双柔软的、安安静静的黑眼睛,心脏好像被撞了一下,彻彻底底怔住了。 她红着脸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晚饭是准备好了的,扣着保温用的盘子摆在餐桌上,可是两个人实在都太紧张了,吃也吃不下去什么。还是由向舒怀先提议,她们可以……先标记,然后再吃。 而红苹果一样的alpha女孩怔怔地点点头。于是,她们分开去洗澡,然后去余晓晓的卧室。 向舒怀做完晚饭时已经洗过澡了,如今便简单地冲洗了长发,然后换上准备好的崭新衣物。 她没有在镜前多看自己的身体,只是拨开吹干了的长发,露出自己颈后腺体的位置,咬着嘴唇、将麻醉药膏涂抹在那块伤疤上,肩膀因为按压带来的细微痛感而发抖。 谢医生说,涂过这个之后,就不会再那么痛了,但还是需要她忍一忍才行。 这个药是无色的,带一点点苦味,但与她的信息素味道很像,向舒怀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捉到马脚。准备好这一切后,她便踩着拖鞋去到余晓晓的房间,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等待。 她紧张得几乎心脏都在发抖。 冷静点。向舒怀不得不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些。却因为胃部传来的阵阵痉挛而咬紧了嘴唇。 第122章 ……而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alpha女孩才终于姗姗来迟。 她也换了新的睡衣,不像以往一样只穿着一件大t恤,而换成了浅白的连衣裙,披散着卷翘而蓬松的长发,圆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人笑起来,看起来很像是那种油画里面才会有的小天使模样。 “……向舒怀,”她红着脸,声音也很轻,“我们——” “开始吧。”而向舒怀答应得飞快。 她于是脱下鞋子上了床,平躺在床上,等待余晓晓来。 而余晓晓有些犹犹豫豫地坐到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 “那个、就是……标记,是不是要……咬一下?” 向舒怀意会,点点头,将自己翻了个身。 然后,她说:“咬吧。” ——她将脸整个埋在枕头里,一点缝隙都不留下,只留给余晓晓一个后脑勺,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把自己闷死似的。 那幼稚得像是小孩一般的姿态让余晓晓又好笑又无奈。而她爬近些过去看,才发觉向舒怀抓在枕头上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指节都捏得泛白,肩膀也僵硬地绷紧着。 她看起来太紧张了,紧张得过分。 余晓晓试着去触碰她——仅仅是碰到了手臂,便让omega少女浑身颤抖了一下,仍然一声不吭,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 “……向舒怀,”她轻声叫人,“别这样呀。你太紧张了。” 向舒怀只是摇头。 “你咬吧。” 她说着,自己将长发拨到一边,将后颈腺体的位置暴露给余晓晓,声音平静。 “——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她虽是这么说着,在余晓晓的手真的抚摸过她柔软的长发、顺着触碰到她后颈的那一刻,向舒怀却战栗地发出了短促的惊声: “……啊!” 不慎泄出一声后,她揪紧了枕头,只是用力咬住了嘴唇,几乎逆来顺受地将所有恐惧都忍下去。 ……尽管余晓晓的信息素那么暖、那么温热而甜蜜,正安抚地笼罩着她,与那段恶心阴冷的经历丝毫不像。 可是向舒怀却无法压抑自己的惊惧。 巨大的、始终深埋在骨血里的恐惧酝酿着,几乎将她整个吞噬。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点,狭小阴冷的洗手间隔间,重重的踹门声,她跪倒在地面蜷缩起来,而颈后即将要降临一柄带着铁锈味的刀刃。 向舒怀紧紧闭着眼睛,只希望自己不要抖得太厉害、看起来太糟糕,让alpha女孩兴致全无。 其实向舒怀知道自己应该作出回应,而不是像具尸体一样躺在这里。可是她做不到。她没办法表现得柔软而旖旎,仅仅是克制着自己的恐慌,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想着,自己换了崭新的睡裙,也涂过润肤乳、将长发打理得蓬松而柔软,从过往的经历看,余晓晓大概是不讨厌这样的身体的。 她只希望余晓晓不要脱下她的睡裙。 那几乎是她可笑的最后一道屏障,让天真单纯的alpha女孩不至于需要直视自己丑陋干瘪的身体、然后失去所有兴趣,让本该很美好的第一个夜晚变作这辈子提起来都要觉得恶心的回忆。 而alpha女孩的手指划过她的后颈,激起一串新的战栗。 ……疼。 大概是她太紧张了。仅仅是这样的触碰,就让向舒怀觉得好痛。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已经用过了镇痛药,会没事的。 向舒怀迟迟想到。她应该、是不会痛得昏过去的吧? 这样浑浑噩噩地紧绷了许久,预料当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从枕头里抬了抬头,却忽然被一个力道捞了起来。 她吓得一下子揪紧了床单,却只是被余晓晓翻了个面,变成仰躺的姿势,重见光明。 而alpha女孩只是歪歪头,望着她,圆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害羞和紧张而蒙着水雾。而那双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肩膀。 “大冰块,”她小声说,“我们先做点别的吧?” 向舒怀点头,任由alpha女孩吻上来。 ……她闭上了眼睛。 第73章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吻浅浅的、又并不暧昧,只有一点点轻快和稚气。 余晓晓的唇温热而柔软,带着甜蜜,涟漪轻轻地拂过湖水。 ……像是在尝一滴春露的味道。 而非是向舒怀想象当中那样,会在床榻上降临的、具有情-色和掠夺意味,象征着再进一步的深吻。 她怔怔地闭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忽然感到有个力道轻轻戳在了脸颊上。 “大冰块、大冰块,”alpha女孩也跟着趴下来,一边叫她,一边又戳戳她的脸颊,“你太紧张啦——你的酒窝都没有了。” ……酒窝?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睁开眼,只看到余晓晓撑着头趴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戳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而且都戳在同一个位置,简直像是在玩一块记忆海绵。 “大冰块,你说。”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颊看,“要是多戳几下,会不会又把酒窝戳出来?” 边说,她边戳着,那双圆眼睛认真又天真,看样子是真的要实施自己的打算,向舒怀简直从其中看到一种虎视眈眈的意味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余晓晓又一次伸出了罪恶的手,向她的脸颊戳来。 ——向舒怀下意识拍开她的手。 alpha女孩“哎呀”了一声,很有些夸张地呲牙咧嘴地控诉了几句,然而却毫不气馁,眼见着又要戳上来。 这一回,向舒怀伸手去拍她,竟然被一下子很敏捷地躲开了,手落了个空。 而余晓晓坐直起身、抬了抬下巴,只仿佛赢下了一盘似的,圆眼睛很得意地弯起来:“哼哼。” ……啊?? 看她那得意洋洋、筹谋着乘胜追击的模样,向舒怀一下子把别的什么也都抛到了脑后,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撑着身体坐起来就要反击。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镇痛药的效果,起身的动作又太快,向舒怀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上涌。 她身体晃了晃,视线里的黑色褪去时,只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拥抱里。 “大冰块,”而余晓晓在她耳边笑起来,“我接住你啦。” 她说着,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像是暖融融的阳光一般,“——这样就好了嘛,你太紧张啦。” 向舒怀闻言有些愣怔,只侧过脸、将自己藏进对方的肩膀那片阴影里。 她躲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出:“……你可以不用管我的,余晓晓。直接标记就好。” “我干嘛要那样啊。”而alpha女孩不明白,“会疼的,大冰块。” 她说着,抬起手轻轻顺着怀里人的脊背,手指拂过柔软的漆黑长发、又落在单薄的背脊上,像是在哄一只猫。 尽管刚刚玩闹了一阵,让向舒怀从最僵硬最焦虑的状态当中抽离了出来,她此刻却仍然还是紧张的。余晓晓怀中的脊背不再发抖了,但是仍还紧绷着,肌肤因为过度的焦虑情绪而显露出一种惨白颜色来,好像在等待某一刻将要来临的疼痛折磨。 ……可是,余晓晓不想这样。 她于是轻轻加深了这个拥抱,将单薄的omega少女完完全全拥进怀中一瞬,然后松开手,忽然有了主意。 “大冰块,”她歪歪头笑起来,“我们玩游戏吧?” 向舒怀下意识想要应允,头点到一半,忽然茫然地愣住了: “……诶?” 结果,就真的是玩游戏。 那种——余晓晓手心朝上放在下面,而她手心朝下悬在上方,由余晓晓先开始的打手背游戏。 大概是因为下午在准备标记的时候,她在网络上查到了过量的信息,关于那个“玩游戏”,向舒怀原本想象了一大堆,自己还因为那些猜测而悄悄红了耳尖。 因此,手被alpha女孩轻轻牵引着、摆好了这个姿势后,望着那双天真干净的圆眼睛时,她还有些茫然地愣了好一阵,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后脸“唰”地红透了。 向舒怀咬紧了嘴唇,不明白自己怎么、怎么会想到那些…… 而单纯的alpha女孩丝毫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东西,只是很有些关切地凑过来,挨近了来看她的眼睛。 “怎么啦,大冰块?” 她认真地蹙起眉毛,声音也含着浅浅的担忧。 “为什么脸突然这么红?是房间太热了吗?啊,还是我的信息素太浓——” 她越说,向舒怀越觉得脸上烧得厉害,羞得几乎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最终,向舒怀脸颊滚烫地垂着头,也只是轻轻牵了牵她的手,让她别再问了。 余晓晓还有些担忧地看她一会儿,才终于答应:“嗯……好吧。” “那,”她歪歪头,“大冰块,我们开始啦?” 得到向舒怀的点头,她便很狡黠地笑起来,潜伏已久的手本就蓄势待发,此时猛地翻上来、拍在了向舒怀的手背上,“啪”的一声。 第123章 向舒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 “大冰块,”而余晓晓说,声音沾着点小孩子的得意,“你输了一次啦。” 向舒怀于是问:“输了之后呢?” 这个问题好像把alpha女孩给问住了。她有些犹豫地拉长声音“啊……”了好一阵,才终于回答:“不知道——先记着吧。” ……所以,真的就只是个很单纯的打手背游戏啊。 还是小学生最热衷的那种。 “……幼稚。” 向舒怀轻轻嘀咕了一声,却也盯紧了两个人的手,蓄势待发。 ——如果在下的余晓晓打到她的手背,就是余晓晓赢,如果她躲得过,就是她赢。 这个游戏考验的就是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与余晓晓比起来,向舒怀实在是哪个都一般般,偏偏她做什么都总是格外认真,慢慢向前倾身、绷紧了神经,认认真真地盯着余晓晓的动向,只待她有一点动作的趋势,就迅速将手抽开。 连向舒怀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将刚才所有的焦虑和恐慌全都抛在了脑后,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这个很有些幼稚的打手背游戏里。 四比一。向舒怀在上位时就只赢了一小局,然后换她在下方攻击。 大概是她太全神贯注了,余晓晓在上面逗她、轻轻扭动着手指去捉弄向舒怀,向舒怀只瞪她一眼,继续投入到这个游戏里。 余晓晓就笑起来。 无他,只是因为她玩这个游戏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刚才那些几乎惊恐一般的紧绷和僵硬在她身上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而向舒怀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肩颈旁,耳朵上还微微残留着一点红意,却神情严肃、微微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晓晓的手,蓄势待发,似乎把她当成了什么猎物一样。 真的好像一只全神贯注地准备扑住逗猫棒的猫咪。 余晓晓简直要在她发顶上看到两只软绵绵却灵敏的、因为气流而微微抖动的小猫耳朵。 于是,这一次向舒怀来打她的手背时,余晓晓没有抽回手,只是将手翻过来、恰恰好好抓住了猫咪拍下来的手。 握着那冰凉纤细的手,余晓晓很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哼哼,大冰块。” 而还沉浸在这个游戏里的向舒怀一点没反应过来,只是抬起脸,认真地告诉她: “你犯规了,余晓晓……啊!” ——余晓晓轻轻一拉,便将人牵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便搂着向舒怀一起躺了下去。 “大冰块,”她像是抱着大玩具一样搂着向舒怀,声音是得逞的满足,“这一局也是你输啦。” 她在人耳边说话,气流拂在耳畔,吹得向舒怀痒痒的,偏偏躲又躲不开。灼热滚烫的怀抱里,omega少女浑身战栗了一下,伸出手来推她。 “余晓晓……!”她不服气地唤人,“你犯规。” “哼哼。”而余晓晓用上了那种反派一样的笑声,指尖故意去捉弄她敏感的耳朵,来回拨弄着那薄薄的耳尖,“那怎么办呢,大冰块?你打我呀。” 向舒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拍她,又被一下子躲过了,落了个空。 ……幼稚!! 她捂住自己被捉弄得通红的耳朵,就要去戳余晓晓柔软的腰部,却偏偏被识破了打算,余晓晓一只手很轻易地拦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反而过来碰她软绵绵的腰,不客气地到处碰来碰去。 向舒怀腰上是有痒痒肉的,一时被弄得连连后退,挡也挡不掉,只能脸颊通红地挣扎起来、用力扭动身体,到处蹬着,几乎快要掉到了床下去。 “余晓晓!啊……” 她喘着气发笑,几乎已经快要没有了反抗的力气,眼眶里染着生理性的泪水。 “呜、别闹了……” 见向舒怀已经退到了床边、几乎再动一下就要掉到床底下,又彻底软了身体,余晓晓便也不闹她了,只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抱着她翻了个身,翻回到床中心去。 怀里的身体温温热热的,又很柔软,然而却也太过于瘦削了,几乎只有骨头,轻飘飘的好像在能在她怀中融化一般,像是一片羽毛。 ……得养胖点才好呀。 在拥抱里,余晓晓摸了摸怀里那双肩膀,这样打算着。 “大冰块,”她小声说,望进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以后我们一起健身吧。” 迎着向舒怀有些茫然的神情,她继续说了下去: “——要不然,你这样,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呀。” 说着,余晓晓的手又很不老实地往下伸着,就又要去找omega少女敏感的腰部,被她一下子拍开了。 而向舒怀用力瞪她一眼。 她说:“余晓晓,就是你欺负我。” 她自己大概都没有察觉这话带着点稚气,简直像是在撒娇一样,尤其声音里还沾着刚刚玩闹后的一点软,就显得更软绵绵的。 余晓晓被可爱得心头发软,不由得垂下脸去亲她的唇角。 “你好可爱啊,向舒怀。” 在间隙里,她在omega少女的唇边轻声呢喃着。 “你真的好可爱……” 一个个琐碎而轻盈的亲吻里,两人信息素的气味慢慢交缠起来,缠绕成一种陌生的灼热味道。 于是,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地升温着,笼罩起轻盈甜蜜的雾气。 小小的轻吻落下,像是蝴蝶在吻花瓣上的春露。 ——而向舒怀仰起脸、迎上去,有些笨拙地将这变成了真正的吻。 于是她们亲吻,手指交握,而丝绸般的长发相互织着,深黑与浅褐色流溢成一条蜿蜿蜒蜒的永生河。 一切都很慢、很慢,慢得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于是尝到一朵花绽放的味道。 轻盈的、像是小块的月亮,冰凉却滚烫,好像眼泪一样流淌四溢,丝绸上滚落满了无数珍珠。 向舒怀在哭,可是眼泪刚刚坠出眼眶,便被她毫不留情地吻去、什么也不剩下。 于是她只能够握紧余晓晓的手,紧紧地握着,然后她们拥抱。 “余晓晓。”她又在哭了,灼热的眼泪滴落在自家爱人的肩膀上,几乎丧失了其他言语的能力,“余晓晓、余晓晓,余晓晓……” “小雪花。”而余晓晓于是便吻去她融化的泪水,“我的雪花……” ……好甜。 漫天流溢的夜色与霓虹被尽数隔绝在窗帘外,她们在寥廓的、寂静的宇宙当中只拥有一弯小小的岛屿。 而在岛屿之上,向舒怀与余晓晓拥抱。 * 一夜安眠。 余晓晓醒时,天光早已大亮了,而自家爱人还蜷在她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因为从窗帘透过的光亮而微微蹙着眉。 这些天一直在家里面吃住,又没有加班,一直规律作息且接受余晓晓的投喂,向舒怀大概还是稍微长了一点肉的。此时沉沉地睡着、微微嘟着唇瓣的模样,就更显示出一种符合年龄的稚气来。 ……可爱。 余晓晓担心吵醒人,便没有去吻那双看起来就软绵绵而温热,有些发红的唇。她按下这些念头,只是忽然想起来—— 她还没有让大冰块叫过自己姐姐呢。 于是她想,那就等下一次吧。下次便让omega少女叫她声姐姐来听。 便是想到向舒怀羞红了脸、用力瞪自己一眼,却最终还是只能垂下脸,软绵绵又依赖地叫自己姐姐,便让余晓晓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她望着向舒怀发怔,只轻轻挪了挪因为固定在同一个姿势而发僵的肩膀。 只是,大概是感觉到身旁的大抱枕动了动,睡梦中的人却很不满地嗯了一声,只是揪住抱枕的衣角,将脸更多地埋进余晓晓的肩膀里。 ……真是。 她长发蜿蜿蜒蜒地流溢在枕边和颈后,毫无防备地散落着、露出纤细而苍白而布满痕迹的脖颈与肩膀,而颈后—— 是那枚齿痕。 余晓晓留下的齿痕。 现在还有些发红、微微地肿着,看起来就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很不好受。 余晓晓看着有些心疼,想要伸出手去碰一碰,却又害怕惊到怀里的人,一时也只好作罢,在心底里思索着待会儿要抹什么药膏,才可以让人更舒服些。 而不仅是颈后腺体的位置需要照料,还有对方身上那些遍布的斑驳痕迹,大概也得用药揉一揉才最好。 那些——牙齿与吻纷纷留下的印记,有些被挡在睡裙单薄的衣料下,有些却得不到布料的遮掩,而被突兀地显露出来,在向舒怀苍白柔软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越看,余晓晓就越来越觉得心虚。 ……自己昨天,好像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甚至到最后,向舒怀一直一直哭,她就一遍遍吻上去,吻去珍珠一般滚落的泪滴,又将呜咽的声音也堵在唇齿间。直到把人弄得哭都哭不出来、也再没力气咬她,只是晕晕沉沉地昏过去又醒来,而向舒怀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第124章 便是现在,因为哭了太久,omega少女的眼睛也还微微地肿着,眼下发红,看起来就是可怜兮兮被欺负的样子。 ……可是向舒怀真的好可爱啊。 余晓晓想。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看对方多哭一点…… 这样出着神,她轻轻抚摸着omega少女柔软的深黑长发,又微微垂下脸去,嗅她身上信息素的气味。 很淡的冷香,缠着一点属于余晓晓的甜蜜味道。余晓晓一时分不出与平日两人拥抱时有什么差别。 而似乎是她的动作幅度还是有点大了,怀中的人蹭了蹭,半梦半醒地叫她。 “余晓晓……”向舒怀嘟囔,声音有点不满,“……睡觉。” 她好像在说梦话一般,轻声说完了这一句,便一下子又坠进了梦中,呼吸平静而安稳。 好,好。于是余晓晓只能够无声地答应她。睡觉。 她抱紧了怀中的少女,乖乖地闭上眼睛。 ——大概是信息素的气味太能够安抚人,在这个安稳而温暖的拥抱里,余晓晓也真的慢慢地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大概已经是中午了。浑身充斥着那种睡饱了懒觉的惫懒。余晓晓没有睁开眼睛,在身边摸了摸,却发现身旁的床位已经空了。 “……嗯?” 这让尚还困倦的alpha女孩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翻身坐起来,环顾过房间。 ——向舒怀大概已经离开房间有一会儿了,没有她的衣服,身旁的位置也已经冷下来了。 余晓晓于是下了床,踩着拖鞋去外头找人。 厨房里是空着的,只有准备好的早餐——一人份,从菜式来看应该是给余晓晓的,却只有她一个人的碗筷,客厅里也没有人,也没给她留消息或者纸条。 ……这是去哪了? 余晓晓无比困惑,心头不觉又压下了沉甸甸的担忧。 会不会是、自己昨天把人欺负得太过分,然后向舒怀生气了? 或者是公司加班…… 她不愿意去想那些更糟糕的可能。 此时,余晓晓忽然又注意到玄关的位置,那里向舒怀的鞋子和外套都还在,应该是还没走。 ……那就是,向舒怀自己的卧室了? 这样想着,余晓晓于是走过去轻轻敲了门。 一次、两次,始终没有人回应,门甚至是反锁着的。余晓晓心底不觉有些发慌,她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人回应,心底的焦急燃得愈发多。 于是,又敲了一次门后,余晓晓还是轻声道了句抱歉,找到备用钥匙开了门。 ——她看到自己在找的人蜷缩在床榻边,紧闭着眼睛,好像已昏睡了过去。她怀中抱着外套,而身旁丢着一个空的针筒和几个小药瓶。药物的名字余晓晓并不认识。 ……余晓晓的心脏猛地揪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向舒怀?”她在床边坐下来,轻轻试着将人唤醒,“向舒怀……” 闻声,床榻上蜷缩着的omega少女几乎是迷茫地应了一声。她睁开眼睛,在那个熟悉的声音里又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受惊地直起了身体。 彻底醒来的向舒怀像是被吓怕了一样,浑身紧绷,一双眼睛惊惶而不安地望着余晓晓。再不见了昨夜与今早的柔软。 而她的手用力挡在自己的颈后,像是要掩饰什么东西一样。 ……于是余晓晓现在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浅眠中一直无比依赖地抱着的,原来是自己的外套。 “……向舒怀?”她问,“怎么了?” 向舒怀一时没有说话。 她只是望着余晓晓,近乎祈求一般仰望着,而手指慢慢揪紧了怀中的外套,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她的情绪看起来太糟糕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碎裂一般。 余晓晓不知不觉也放轻了声音:“向舒怀——” 而她得到了回应。 “标记……” 向舒怀声音破碎,面色彻彻底底地惨白着,眼眶却通红、干涸得掉不出一滴眼泪的模样,而嘴唇发着抖、神情里是无比的惊惶。 她的黑眼睛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压抑与灰暗。 而这样的omega少女只是紧紧抱着怀里属于余晓晓的外套。 她说: “……标记、不见了。” 第74章 又哄了好一会儿,在她的怀中,床榻上苍白不安的omega少女的身体才终于不发抖了,只是仍然紧绷着肩膀、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新添了几个因为过度焦虑而被咬出的齿痕,咬得很重,此时红肿着,还微微渗出血点。 ……还有手腕上新的针孔。 大概是信息素类的药物。余晓晓于是意识到。 她望着那双苍白的手,一度几乎不敢去碰,最终还是将它们轻轻牵起,然后在齿痕旁边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就是这双手。昨天夜里还用力握着她的手,肌肤仿若透明一般白,关节却染着漂亮的红,沾着眼泪,柔软温热得好像绵绵的春水一般。 现在却被折腾得这么可怜,惨白而僵硬,甚至在她手心里都还微微发着抖,而伤口斑驳狰狞。 就只是、一眼没有看住向舒怀,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而是让她自己待了半个上午,就变成这样了。 余晓晓心底涌起一种好奇怪的情绪。 ……她好想要把向舒怀藏进自己的身体里、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她一定就再不会受伤了。 “——向舒怀,”那种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而余晓晓只是轻声地唤道,抚摸着omega少女柔软的长发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没关系了,别怕……” 而向舒怀仍然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地倚在她怀里。 这么过了一会儿,余晓晓试着问:“……向舒怀?” “对不起……” 而她听到向舒怀这么出神地喃喃了一句,颤抖的声音闷在她的拥抱里,几乎听不太清晰,“……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余晓晓于是问,将人从怀中分开,手扶着她的肩膀。她望着那双安静的黑眼睛,然后在其中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涟漪动摇着、堪堪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成满地的残片。 向舒怀只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于是,余晓晓便伸出手,手指抚上那片柔软的嘴唇,有些强硬地将它从牙齿的折磨下解脱出来,不让她再咬。 “不要咬。”她轻声说着,用大拇指分开那两排牙齿,阻止向舒怀再弄伤自己,“大冰块,不要咬。” 拇指触到的舌尖温热又柔软,而向舒怀似乎被唇齿间突然多出来的热度吓到了,迟迟没有再动。 她轻轻衔着余晓晓的拇指,没有使力,面容苍白近乎透明,而微微分开的唇间露出深红色的舌尖,只是仰着脸、一双黑眼睛茫然而顺从地望着余晓晓。 ……是那种、让余晓晓既想要用力地拥抱她,也想要将她欺负得一直哭到掉不出眼泪的神情。 她的心脏猛地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余晓晓一下子有些慌张地松开了手。 而向舒怀反而挽留一样,视线湿漉漉地跟着她的手,伸出手捉住了她的衣角。 这么望着余晓晓片刻,她才终于开了口:“对不起……” 那双黑眼睛里是很重的歉疚和自责,几乎快要将她压碎了。 “标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见了。”而向舒怀轻声地描述说,“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我不知道、对不起……” 而余晓晓只是问:“疼吗?” 她问着,指尖在被蹂-躏过的单薄嘴唇上轻轻蹭了蹭,像是要抹去那里深深的、颜色狰狞的伤痕一般。 于是惨白的柔软嘴唇微微下陷,而因为摩擦而生出细微的血色来,如同春末枝头将落的、薄而轻盈的苍白花瓣一般,脆弱而剔透的模样。 而向舒怀只是任她摆弄着自己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她说:“……要再标记一次吗?” “稍等、我吃一下药,然后就可以标记了……要不要再一次,余晓晓?” 她说着,近乎乞求地望着余晓晓、一双安静的黑眼睛里一下子燃起了莫名的神采,几乎如同燃烧的流星一样,亮得惊人。 “对,只要、只要再来一次,再标记一次,就一定会变得正常的。我可以接受标记的,可能那时候只是出错了。余晓晓,我们——” 这么说着,向舒怀摇摇晃晃地就要起身、去找自己的药箱,却忽然被一个力道牵住了手腕:“啊……!” 她受惊地下意识发出一声,便被余晓晓拽回来、整个揽回了怀里, 而alpha女孩只是把脸埋在她肩上、轻轻亲了亲她苍白的肌肤,又一口咬了上去。 向舒怀被咬得吃痛,却没有躲,大概以为这就是标记的前戏了,于是便只轻轻牵了牵她的手腕,小声说:“余晓晓,我得先吃药,才可以标记……” 第125章 话是这么说,见余晓晓没有放开她的意思,omega少女怔了怔,便也闭上眼睛、放软了身体,任由她去了。 ……只是,等待中的疼痛和掠夺却没有到来。 反而,一阵忽然的失重席卷了身体。向舒怀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抱起来了。 余晓晓的手揽着她的膝弯与腰部,一个无比完整的公主抱姿势。 “想什么哪,大冰块。”alpha女孩手上抱得安安稳稳的,捞起她就要往卧室外面走,一边说着,“还标记。” 向舒怀一下子惨白了脸。 “不、”她下意识垂下视线,声音有些艰难,“……不标记吗?” “——先去看医生啊。”余晓晓答得理所当然,又问,“既然不疼,那就吃完早饭再去。大冰块,你是不是没有吃早饭呀。” ……向舒怀垂着脸,不讲话了。 确实没有。 她早上醒来时发觉不对劲,偷偷锁在房间里用了药也没有效果,本来想自己去谢医生那里看看的。那时候她情绪太过于糟糕,别说吃早饭了,就连昨天晚上吃过的东西也都吐得一干二净。 ……她以为、余晓晓不会发现的。 发现她只不过是个残缺劣质、甚至连标记都不能够完成,根本一无是处的omega…… 走到卧室门边,余晓晓空出一只手去扭开把手,而悬空的不安感让向舒怀一下子从思绪当中醒过来,本能地抱紧了她的脖颈。 而alpha女孩隐约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对劲,便垂下头,轻轻拿鼻尖拱拱她:“怎么啦,大冰块?” 向舒怀摇摇头。 这样公主抱的姿势毕竟还是太过于亲密,像是在抱小孩子一样,又要她不得不全身心地都依赖余晓晓,搂住她的脖颈,然后将自己埋进这个拥抱里。 ……于是,向舒怀躲在太阳一样的热源旁,只悄悄红了耳朵。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只是从余晓晓的角度,刚好看得到那藏在柔软黑发当中、红得几近透明,鲜嫩欲滴的漂亮耳尖。 余晓晓看着,只觉得心里难过又柔软。 真是的。她想。 明明刚才说到标记的时候,omega少女还只是那样一副决然的模样、苍白而平静,好像被自己如何对待都无所谓,可却又会因为一个单纯的公主抱而一直脸红到耳尖。 ……她忍不住好想亲一亲自家爱人的发顶,也真的那么做了。 而随着她的吻落下,怀中的单薄肩膀又是一颤,而那枚耳尖红得比之前更厉害了。 绒毛细细的、细腻又精巧,白里透着鲜嫩的红色,像是新鲜洗好了的桃子一样,让人好想咬一口。 看着,余晓晓不禁想——这么可爱、又软绵绵的,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不过,你确实做错事啦,大冰块。”她于是用上了哄诱的口吻,这么轻声说着,“你知道是什么吗?” 向舒怀摇摇头,但是下意识说:“对不起……” “今天早上、你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应该叫我呀。你都答应我了。”alpha女孩就笑起来,再一次亲亲她柔软的发顶,“无论是想去看医生也好,还是想自己在家里休息也好,你要让我陪着你啊。” “不要这样一个人躲起来伤害自己,好不好?”她哄骗怀里的猫咪,“要是再有下一次,你又伤到自己的话,大冰块,我就要罚你了哦——还记得吗,九分钟?” 大概是回想起了那个让她晕乎乎、几乎快流下眼泪的三分钟的吻,向舒怀果然僵住了身体,半晌才点了点头。 向舒怀很轻,对于经常锻炼的她来说抱起来毫不困难,而且软软的,搂在怀里的感觉很像一只大猫咪。余晓晓几乎有点舍不得将人放下,可毕竟走到了餐桌边,再怎么不舍得也是要放的。 她只好很有些遗憾地亲亲自家爱人的脸颊,又再一次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不可以再伤到自己、不然就罚她,才窜到中岛旁边,开始准备一顿适合对方的早餐。 而向舒怀趴在餐桌边,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出神。 刚刚那个小小的亲吻仿佛还残留在颊边,灼热和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陷下去一样地暖。 她想——余晓晓是那么、那么好的人。 ……像自己这样的东西。 华夫饼机的声音很快传来,滋滋地煎起绵软的甜蜜味道。向舒怀怔怔地趴着没动。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真的不能接受标记的话…… * “——有些棘手。” 而坐在那张检查床上时,谢医生这样对她说。 她们已经吃过了早饭,余晓晓开车载她来看医生。不过向舒怀不让她进来,她就只好可怜巴巴地坐在驾驶位、在停车场那里等她。而向舒怀则独自上来检查。 “因为alpha信息素刺激的原因,您身体里的性腺素水平很不稳定,尤其在接受标记的时候,会信息素过量产生以作出反应,进一步导致身体里的激素失衡……标记失效已经是最乐观的后果了。假使有什么别的变故,您身体本就不好,恐怕更会吃不消。” 谢医生来回翻看着那几张表单,最终选择了一种最简略的说法。 “——也就是说,在保守治疗的这段时间,您都不可以再接受alpha信息素的刺激。临时标记也不可以。” 谢医生这么说,“万幸,标记的时候没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您身体没什么其他不舒服吧?当时有没有感到疼痛难忍?” “啊、”在那种长辈般的注视下,向舒怀不知为何竟有点心虚,“我不知道……我当时服过镇痛药。两粒。” 闻言,谢医生的眉头慢慢扭紧了:“那时候开的药膏也用了?” 向舒怀就更心虚了,但毕竟不好对医生撒谎,最终也只能点点头。 她这么一点头,反而是谢医生那边好一会儿没说话。向舒怀还以为对方在思索自己的治疗方案,一抬眼,才忽然发觉她原来只是在望着自己,藏在镜片后的眉目沉沉,神色严峻而担忧。 而谢医生问:“我能和您的伴侣聊两句吗?” “——关于后续的治疗方案,有一部分注意事项,都需要她的配合和帮助。” “我……” 向舒怀下意识想要推拒,想说自己就可以,却忽然从那双眼睛里意识到了对方是在顾虑和担忧着什么。 ……是暴力,发生在omega身上的性暴力。 谢医生是在担心,自己是非自愿地、被自己的alpha伴侣强制刻下了标记。 毕竟她的身体状况这么糟,大概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宁可使用麻醉药膏、也还要完成标记。 ……向舒怀自己也知道,这绝不是个理智的决定。只是她想要将余晓晓留在自己身边的下下策而已。 只是,如今面对着面前长辈和医者的好意,向舒怀也有些无措。 ——她是谢医生这支团队的雇主,她们受聘于她,而她为治疗方案向她们付费。只需做好分内的事,谢医生就能得到足够的薪水。这位年长的华裔女士会为此而感到担忧,只是因为她是一位品性优秀、富有医德的医生。 然而,向舒怀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种陌生的、毫无图谋的善意,一时几乎感到些许无所适从。她沉默了良久,还是给余晓晓按去了一条消息,让她来见医生一面。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余晓晓与谢医生两个人原来是认识。 “您好……”余晓晓敲了敲门、按下扶手进来,忽然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啊,谢姨!” 谢医生也意外地站起了身。 “——晓晓。”她说,“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她身体做完手术就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放下一部分工作在家里休养。”余晓晓就答着,有些困惑地看看她,“啊、不过,您怎么……” 谢医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她问:“你们是——” 向舒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反而余晓晓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很亲密地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她是我的爱人。” alpha女孩这么很自然地答道,笑起来。 她手心烫得惊人。像是太阳一样,带点莽撞的意味在,热度透过肌肤染上来,几乎一下子抚慰了向舒怀心底不安的苦涩。 在她灼热的手心里,向舒怀不自觉地蜷起了手指。 “……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的。” 闻言,心里那个猜测被推翻,谢医生也才终于露出几分安慰的神情来。 “好,”她点点头,“这就好办了。晓晓,关于向总的身体状况,你知道多少?” 余晓晓说:“我只知道……那个手术方案里面写的。” “也可以,差不多了。”谢医生道,在用眼神征取过向舒怀的同意后,便将那些检测报告递给她,“这样吧,简单来说——她现在的腺体状况还太脆弱了,功能不全,无法保留标记。” 第126章 余晓晓接过那份报告,下意识握紧了omega少女柔软的手,然后点点头。 “所以,如果想要恢复这部分功能的话,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谢医生说着,“在这段时间里,都需要避免再对腺体产生刺激。不可以再进行标记,临时标记也包含在内。也需要避免会对腺体造成刺激的行为。我们会将疗程缩得尽量短,在疗程期间,这些需要你的配合。” alpha女孩认认真真应声:“我知道了……” “关于这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向舒怀是想要问的。 那些行为,包不包括爱抚、还有亲吻……什么的。 ……她不想失去这些。能够感受到余晓晓体温的接触,向舒怀全都不想要失去。 而且她知道,余晓晓也是喜欢这些的。毕竟是刚刚接触这些事的小孩,体力旺盛,总是有无限的精力。 然而,她只听到身旁的alpha女孩翻过了治疗报告,然后关切地、带着点迟疑发问:“这些治疗,会疼吗?” “如果、如果很疼的话……有没有更温和的治疗方法?” 她这么说着,而向舒怀抬起脸、有些发怔去看她,只看得到alpha女孩如同琥珀般灿烂的眼睛。 “我对时间无所谓的。疗程慢一些也可以。”而余晓晓说着,握着她手指的手只是紧了又紧,大概是不自觉地摩挲着纤细瘦弱的指节,却也小心地避开那些新伤,莽撞而温柔,“就是……有没有对她更好的方案?我这边没关系,怎么都可以配合的。” “有是有,”谢医生思忖片刻,答道,“如果将流程拉长的话,倒确实不会像现在这么仓促,可以换用更温和的药,就是效率相对低些。” 迎着余晓晓期盼的目光,她说,“不过,向总对这个方案的态度可能和您有些出入……” 闻言,余晓晓“唰”地扭过头去看她;“大冰块——” 她眼睛亮晶晶的,挑高着眉毛,完完全全是被欺负了之后、带着点不可置信地逼视过来的小狗,自带一种执拗和正直,让向舒怀被看得毫无办法,又没办法无视那个亮得惊人的视线,最终也只能点点头,松口:“……按她说的办就好。” 谢医生从善如流。她在纸面上记下,颔首道:“好的,那我今晚将完整的治疗方案发给您。其余的注意事项我也会发给晓晓一份,到时候请您二位一起注意。”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好!” 又交代了几句,两人便要起身离开。在出门之前,向舒怀还是有些在意地、红着耳朵问出:“请问……那些,其他的亲密接触,也都不可以有吗?” “像、像是,亲吻,那些……” 她说着,还被alpha女孩牵着手,只觉得自己糟糕的心思全都暴露得一干二净,越说声音越小,耳朵也烫得厉害。 “可以啊。”而谢医生答着,神情也轻松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位特殊病人如此平常的神情——像是每个同龄的、单纯的omega姑娘一样,不再显得遥远而不可接近,因为讨论到了有些私密的问题,面颊上浮起了羞怯的红晕。 “——倒不至于要彻底禁止这些行为。只是要注意不要过火。最重要的是,alpha伴侣一定要控制好信息素,再不可以直接刺激腺体。” 而余晓晓探头进来,用力点点头:“——明白了!谢谢谢姨!” 她答得光明正大,向舒怀的脸却“唰”地红透了,只羞得垂下眼,甚至连要道别致谢的声音都有些发不出来。 告别了谢医生,她们就这么手牵手返回了车里。 “大冰块,”而余晓晓坐在驾驶位,眼睛亮晶晶地向她提议,“要不要……见一见我的朋友?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好暴露给别人,不过她很可靠的,像是悠悠姐和遥遥那样,她不会说出去。” 向舒怀窝在副驾驶位里,有些茫然地抬起脸看看她。 “去嘛。”而余晓晓撒娇一样牵住她的手,摇摇晃晃,望着那双黑眼睛,“好不好,大冰块?我也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嘛……” 她果然得到一个心软的点头。 “嘿嘿,”余晓晓就笑起来,启动汽车,“——那我们走啦!” ——这是她在楼下等待时就有的主意。 她想,她的爱人这么没有安全感,又一时没办法标记,肯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如果带向舒怀去见见她的朋友、把两人的关系在小圈子里面公开,说不定会让向舒怀稍微觉得安全一点也说不定。 于是她联系了古蔚,约对方出来吃饭、顺便让对方见一见自己的恋人——毕竟古蔚人很可靠,又给她出了那么多主意。 【可以啊,小鱼】 那头答应得痛快。 【我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让你长大了,现在终于能见了】 【我认识吗?】 余晓晓就回她:【认识的】 她笑意吟吟地敲出: 【——总之,是一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第75章 【vvvv,你待会儿见到人,不要被吓到哦,反应克制一点】 车在停好了,余晓晓悄悄敲出一条消息。 【真的要很克制很克制】 【千万别把人吓到啦】 那边的回复跳得飞快。 v:至于吗,小鱼,都是一个鼻子两个嘴巴,我还能被吓成什么样 v:说得这么夸张 她发来一个勾勾手指的表情包。 v:这么宝贝,让古老师看看,你这条笨头笨脑的小小鱼叼了哪朵漂亮小鲜花回家呀 【哎呀,不是】 见她没太当一回事,余晓晓连忙又解释。 【我说真的,v,到时候你一定稍微克制点】 【我怕她会误会你不喜欢她、或者反对我们在一起什么的】 ——被余晓晓这个前几天还在需要人指导约会的恋爱菜鸟三番五次叮嘱,让古蔚那边光标跳得飞快,信息也接连地弹出来。 v:我还能把人家吓着,小鱼,我比你会多了好吗 v:不至于,我有分寸,而且你女朋友又不是玻璃做的 余晓晓于是按了个谢过去,被古蔚回了一个炸弹的emoji。 好吧。 她无奈地笑起来,只轻手轻脚地收回了手机,侧过脸去看窝在副驾驶里、头埋在抱枕里熟睡的omega少女。 向舒怀不是玻璃做的吗? ……可是,她有时总觉得,自己的爱人也就像是玻璃做的一样。 大概是因为一上午都精神过度紧张、还给自己打了一针,在不长不短的车程里,向舒怀已经睡了过去,微蹙的眉间还笼着浅浅的疲惫。 可是她又真的好白,只有嘴唇染着一点湿漉漉的淡色,像是沾了水的花瓣一样,芳香又柔软,脸颊尽是近乎透明一样的苍白颜色。 这样看去,向舒怀真的就好像一尊漂亮的玻璃雕像,摇摇欲坠、脆弱而透明。 余晓晓望着,一度想要伸出手去碰碰她的面颊,却最终也只是停住了手、只在空中虚虚地蹭过那柔软的唇瓣。 向舒怀加班惯了,自己身体不好、平日里又总要为一大堆事情烦恼,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够放松下来、打个盹,余晓晓实在不忍叫醒她。反正距离约定与古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便打算让她多睡一会儿。 可是还没过几分钟,向舒怀口袋里的手机却“嗡”了一声。 她人也立即醒了,几乎是本能地摸出手机、查看新消息、然后思忖片刻作出回复,在作完了这一连串动作、暗灭了屏幕后,那双还染着困意的黑眼睛才望向余晓晓。 她有些懵懵的,神情里全无戒备,再不见了刚刚办公时候的模样,茫然得像是只被从睡梦中忽然吵醒的猫:“啊……” ……太可爱了。 余晓晓于是忍不住凑上前去,在她的唇边亲上一口。 “大冰块,”她咬咬那片柔软,“你好可爱呀。” 向舒怀有点茫然地坐在那里,被亲得下意识松开了紧闭的唇齿,等待着进一步的吻。 而余晓晓一次又一次地亲上去,直到自家爱人在一个个浅吻里被亲得柔软了身体、脸颊浮起绯红,只是揪着她的衣角等待更多接触,才忽然停了下来。 向舒怀许久等不到她,有些委屈地叫:“余晓晓……” “不行呀。” 余晓晓就笑起来,轻轻亲了一口她的鼻尖,然后退去,只安安稳稳地坐回了驾驶位上。 “谢医生说了,不可以有过度的接触。不然你会难受的。” omega少女身体发软,被亲得眼睛都快红了,然而那双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余晓晓、牵着她的袖口良久,才终于意识到余晓晓真的不会再给她更多的亲密。 “……余晓晓!”她咬着嘴唇,委屈地叫人,“你是故意的……” alpha女孩得意洋洋,笑起来。 “没有呀。”她说,“这是医嘱嘛。” 第127章 向舒怀就用力瞪她,然后上手去捶对方的肩膀——被余晓晓一下子接住了手,也牵到嘴边咬了一口。 她笑:“可是你真的好可爱嘛,大冰块。” ——可爱得让人好想再多欺负一点。 向舒怀被她咬得痒痒的。余晓晓好像真的小狗一样,把她的手指当做了磨牙棒似的,轻轻衔着蹭来蹭去,向舒怀又挣不脱,干脆靠回副驾驶里,不理她了。 余晓晓就蹭过去,趴在她肩上笑起来:“我们走吧,大冰块?” * 私房菜馆,安静的隔间。 艳丽的alpha女性坐在餐桌一头,长裤短衫,因为天气不暖还加了一条披肩,长发打着卷旖旎地落在肩头。她拾起茶杯,轻轻抿湿了嘴唇,神情里是带着点笑意的安闲。 【蔚】 屏幕一亮,她朋友发来的新消息于是弹出来。 【我来啦】 她说:【——我们真的要进来啦】 ……真是。古蔚有些无奈地牵了牵嘴角。这个恋爱笨蛋。 进来就是了。还要预告一下。 这么神秘兮兮的,又说得那么严重,真不知道自己这个笨蛋死党到底拐了个什么人回来。 是个娇娇小小、软绵绵好像不小心就会碰碎的omega女孩?还是个她一样天真莽撞的大小姐?亦或是像从悠那样、温柔成熟的姐姐—— 不过,毕竟余晓晓有特地嘱托过,尽管腹诽,古蔚还是清了清嗓,然后露出自己最平易近人的柔和微笑来,然后回了个【好】过去。 【那我们进来了哦】 余晓晓那边飞快地弹出。 【真的真的进来了哦——】 古蔚挑了挑眉,回:【赶紧的】 大概又过了几秒钟,很快是门把手被按下的声音。 她忍不住想象到那个图景,一条笨头笨脑的小呆鱼,摆摆尾巴进了屋子里,叼着一朵漂亮又娇气的花—— 古蔚摇摇头,笑起来。 门于是被推开。 那两个手牵着手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蔚蔚,”余晓晓向她摇摇手,如平常一样开朗地笑起来,“我们来啦!” 她说着转过脸,对自己的爱人介绍,“这是古蔚!我从高中以来的死党,你们应该见过的,别看她这样,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其实人很可靠的。蔚,这是我女朋友……” 说到这里,她还有点害羞,与自家恋人交握着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你肯定认识……诶,蔚蔚?”说到这里,余晓晓才忽然发觉自己的死党一直没有动静,有些困惑地歪歪头,“怎么啦?怎么不理我啊。” 古蔚扶着茶杯的手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无比震惊地愣在那里,先看看余晓晓,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向舒怀,然后看看两个人交握着的、十指相扣的手。 然后,她的视线又这样重新转了一遍。 自家死党、向舒怀、两人紧握着的手—— 余晓晓歪了歪头,困惑极了:“——蔚?” 古蔚眨了眨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丝毫没有改变。 而向舒怀站在那里,很谨慎地开口:“您好。” ……不是看错了。真的是她本人。 ——古蔚手一松。 茶杯跌落在桌面上。“当啷”一声,泼了满桌。 * 打翻的茶水弄脏了衣服,古蔚去一旁洗手间清理,而余晓晓啪嗒啪嗒跟出来,她在洗手台旁边哗啦哗啦冲水,余晓晓就在旁边转来转去。 “蔚啊,”她有点不确定地问着,“怎么了?” ……古蔚仍然愣着,除了“草”以外一个别的字也没说出来。 她几乎无法把那个向舒怀和自家死党口中软绵绵的小女友联系在一起。 什么、你待会儿克制一点,不要吓到她啦、什么我亲了她可是她很难过、什么我们第一次约会可不可以牵手、还有为了一场告白绞尽脑汁的模样…… 和那个向舒怀? 这个事实砸得她脑袋发懵。 ……根本不是什么莽撞的小呆鱼拐回了一朵娇嫩鲜艳的花骨朵。 而是——笨头笨脑的小狗衔回家了一头藏起利齿的野狼,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只是无忧无虑地给人家舔毛、又为了铺设两个人的小窝而忙得团团转,尾巴摇得飞快, 巨大的震惊逐渐从脑海当中褪去,古蔚这才慢吞吞回过味来。 “……我就说,还有谁也暗恋从悠姐。” 她嘟囔了一句,关上水,在余晓晓没听清而凑过来的时候抬起湿漉漉的手、用力去揉她的脸颊。 “好啊你,余晓晓!”古蔚道,“你可真厉害。我的天,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拿下个大的——” 余晓晓被她揉得皱起了脸,闻言眉宇间却浮起了些许不赞同,只呜呜噜噜有些模糊地说:“你别这么说她……她又不是物件,‘拿下’什么的,听起来好奇怪。” “对不起对不起,”古蔚连忙举起手表示投降,“我说的时候没注意。确实不该。我可能是被林建他们那些人传染了。” 她说的是她们圈子里那些alpha二代,有几个私生活混乱、胡乱劈腿滥交的。 “我觉得也是。”余晓晓说,她脸颊被揉红了一片,嘟囔着,“你就应该和那些人保持点距离,不然到时候人家小娴也不爱搭理你……” “哎哟,天哪,”古蔚接口,有些夸张地打趣,“有了女朋友的人,说起话来都不一样了。小鱼啊,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余经理这么说你,你还和我抱怨来着。真是士别三日——” 余晓晓就拿胳膊肘怼她:“这是进步好不好!” 这么闹了几句,古蔚才重新有些正经了起来,问她:“小鱼,你们认真的吗?” “当然啦。”迎着自己最亲近的死党的视线,余晓晓用力点点头,“我们是认真在交往的。” 她在心底悄悄补充,现在还太早了。等到交往半周年的时候,她会对向舒怀求婚的。她们的关系会再进一步。 而古蔚盯了她一会儿,才终于点点头。 “好吧。”她伸手拍拍余晓晓的肩膀,笑道,“行了,回去吧,小鱼。” 而她们回去包厢时,向舒怀仍安静地等在那里,身边却已经多了几只购物袋,古蔚一眼认出那是与自己平日里所穿的衣服差不多的牌子 见她们进来,向舒怀便站起身,将那几个购物袋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我请助理帮忙带的,尺码大概合适,”她轻声道,示意古蔚她长裙衣襟上仍然湿漉漉的茶渍,“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换一下,换下来的我的助理会带去清理。” 古蔚接过,扫了一眼,崭新的衣裤款式也与她的服装风格相似,她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 ……果然是那个小向总。 她们可一点都不熟。没理由向舒怀会知道她的尺码和喜欢的牌子,然而对方就是知道。 偏偏她的死党对此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无忧无虑地凑过去、去牵人家的手,然后十指相扣。 “呜哇,大冰块,”她眼睛亮晶晶地眨巴眨巴,“这么厉害——” 古蔚头疼地拿衣服去换了。换好回来的时候,这对小鸳鸯已经在桌边坐好了,看起来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然而她只扫一眼就知道,她们两个肯定是在桌子底下黏黏糊糊地十指相扣。 ——然后向舒怀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在桌子下轻轻戳了戳余晓晓,余晓晓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些发生在桌面下的暗流涌动能被看得出来,只因为她那死党的表情实在是明显极了,委屈巴巴的,就差把白纸黑字写在脸上了。 ……古蔚简直宁可她们牵着,就别眉来眼去的了。 她实在是不乐意看别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见状又是一阵头疼。 于是,她落座给自己倒了茶,施施然等待着对方开口。 而向舒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几个词在嘴里转了个来回,最终才堪堪选择了一个。 “古经理。”她说,“您……” 古蔚因为那个称呼而挑了挑眉,笑道:“——向总不用这么客气。” 向舒怀于是看看她,没话讲了。 而余晓晓虽然不懂,但是直觉却很敏锐。 她拧起眉,一下子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于是挥挥手插进其中,试着开口。 “不是,怎么啦,”alpha女孩说,“干嘛这样——” 第76章 “干嘛呀这么客气,”余晓晓插话进去,“听起来怪死了。” 她首先伸长了手,从古蔚手里拿走那个茶杯,打破她那副老神在在的微笑样子,“说话就说话,干嘛拿个杯笑得阴阳怪气的。” “——还有你,大冰块,叫什么古经理呀,我叫她蔚蔚,其他人叫蔚姐,或者叫老古小古,都行。”说着,她眨巴眨巴圆圆亮亮的眼睛,笑意吟吟地望着身旁的爱人,有些强硬地去牵对方的手,“好不好,大冰块?你别这么紧张嘛。” 第128章 向舒怀于是轻轻点了点头,手指蜷了蜷,只是没有躲:“……嗯。” 见状,古蔚就在对面抬起手来挡眼睛。 “行了行了,”她摆摆手,倚向身后的靠背道,“你们贴,你们贴吧。我不看。” 闻言,alpha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而向舒怀的耳朵完全红透了。 古蔚和自家陷入恋爱的笨蛋死党对视一眼,很是嫌弃地移开视线,脸皱成一团:“……噫。” 接下来的一顿饭里也是同样,古蔚看着对面安安静静的、任由余晓晓摆弄和照顾,因为肢体接触而不太自在地红着耳朵的少女,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种相处模式,和古蔚想象当中的实在相差得太多了。 ……毕竟,对方可是那个小向总啊。 而自己的友人又是这么一个天真莽撞的笨蛋,五官也生得很孩子气,甚至比向舒怀还要矮上一点。虽然她是alpha吧,但似乎分化与否都也没什么影响。 她还以为——会是像那些经典小说里面那样,身份总裁的向舒怀作为主动和进攻的那一方,将自己的笨蛋朋友吃得死死的,小鱼依人地靠在她身边,直用仰慕又崇拜的眼神望着她。 结果,现在虽然也的确是吃得死死的,但却和她想象中可以说是完全搭不上边。古蔚越看越觉得茫然,她想,这种相处模式不是——不是彻底反了吗? 还有,小鱼照顾得未免也太过无微不至了一点。 从点菜、盛汤,甚至到餐前擦手的时候向舒怀那份毛巾不暖了,还给人家换了条更暖和的,就差没有喂到嘴里去——不,古蔚一点也不好奇她们两个私底下是怎么小鸟儿啄食一样你喂我我喂你的,更不是说她想看。 就只是……她之前没有见过余晓晓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人。 余晓晓之前说自己暗恋从悠,古蔚当然是知道的,只是看在恋爱经验丰富的她眼里,那份所谓的暗恋多少还是带了些小孩子的玩闹和懵懂,比起好感,更像是对一个姐姐的崇拜和向往。 ……只是,看余晓晓如今望着身旁恋人时,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染满了柔情的笑意,这一次,她似乎的确是认真的动心了。 既然自家朋友是认真的,而向舒怀那陷入恋情的样子也不似作假,这样倒也挺好的。 再说了。古蔚偷偷想。反正小鱼身上除了感情以外,也没多少好骗的。可是那个小向总骗她的感情又做什么呢? 这么用完了一顿饭,等到分别时、余晓晓去洗手间收拾,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向舒怀才忽然提起了之前公司的事。 “那个,古蔚……”她望着古蔚,神情安静而歉疚,轻声说,“对不起。” ——是说向氏之前收购过古蔚父亲的企业的事。 “得了。”闻言,古蔚摆摆手,咧了咧嘴,“我爸那人,我还不知道他。他看人不行,自从换了经理之后,基本干什么赔什么,我哪个都记恨,记恨得过来吗。” “——再说了,他现在不折腾了,换我妈顶上,我看也挺好的。” 说着,她站起身,整理好自己崭新而贴身的外套下摆,抬起头笑了笑,“没必要。你们好好在一起就挺好的。别欺负笨蛋小鱼啊。” 余晓晓洗完手回来,正赶上她最后一句话。 “古蔚!”她跳过来,闹做一团,“我怎么就是笨蛋了啊——” * 告别了古蔚,正是天朗气清的秋日下午。 晴朗的天空中只有几缕云,而秋风飒飒地吹拂着树梢枝头,空气清新、阳光也正好。 余晓晓有点可惜地回到车上,望着满地洒落的、金灿灿的阳光,忽然有了主意。 “大冰块!”她于是笑起来,去望副驾驶位上的omega少女,“今天晚上肯定很晴很晴,又没有云,咱们回家去阁楼看星星吧?晚上还可以在院子里露天烧烤!怎么样怎么样——” ……明明刚吃完饭。 只是看她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向舒怀一时出神,再回过神来时,竟然早已点过了头,而余晓晓则兴奋地启动了车子,载她去采购烧烤的食材。 说是只去烧烤,可最终却买了整整三四个大口袋,堆在后座上。而向舒怀直到坐回座位里也仍还脸颊发热、迟迟褪不去红晕。 ——因为在刚刚的商场里,余晓晓一直在乱逗她。 这里位置偏,商场里空空荡荡的,顾客也几乎见不到几个。她们于是在闲逛的时候一直偷偷牵着手,余晓晓走在前面些、推着购物车牵着她,很快在生鲜区买好了烧烤的食材,又转到零食和玩具区。 琳琅满目,向舒怀望着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满的零食出神,忽然感受到有个凉凉的温度擦过面颊。一回过神来,就看到余晓晓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狗狗玩偶,在冲她笑。 “大冰块,你看!”她将旁边的小猫玩偶也指给向舒怀,让它们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向舒怀轻声说:“……幼稚。” 余晓晓不为所动,仍然笑意吟吟:“多可爱呀。” ——就是幼稚。 向舒怀想。她没说话,却忽然意识到alpha女孩歪歪头笑了笑,放下玩偶,只是倾身靠过来、越来越近。 她的手还轻轻扶着向舒怀的肩膀,而她们刚好躲在无人的高大货架后,身上笼着一片投下的阴影,好像偌大的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余晓晓会吻自己吗? 向舒怀于是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她不知道心底跳动的那个声音就叫做期待,而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温热的吻降临。 可是向舒怀扑通扑通地等了良久,红晕慢慢浮上了脸颊,最终却也只等到一点冰凉的触感落在了唇边。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 ……视线里近在咫尺的,只有那只小小的狗狗玩偶。 而余晓晓只是拿着玩偶亲在她的唇边一下,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小月牙一样,尽是灿烂而明朗的天真。 “怎么啦,大冰块?”她看向舒怀的神情有些意外,还不明所以地开口问,又要凑过来,“你刚刚为什么闭上眼睛了呀,眼睛里进灰了吗?我帮你看看——” ……向舒怀被她说得耳尖愈加地发起了烧来。 她不知道alpha女孩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确实只是在单纯地打闹,是自己想多了,一时又羞又窘迫,又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最终也只能咬了咬嘴唇,别过脸不理她了。 “怎么啦,大冰块。”见她这样,余晓晓还在问,“你怎么……哎呀!” 被向舒怀捶了一下,alpha女孩才揉着肩膀,委屈巴巴地不吭声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车上,余晓晓仍是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的样子。看看她,又看看后座堆放的购物袋,干脆伸长了手,将新买的那只毛绒绒的小狗玩偶塞进她怀里。 “给你,大冰块。”她笑起来,“别生闷气啦。” ……我才没有生闷气。 向舒怀的视线不慎掠过alpha女孩红润润、饱满而柔软的嘴唇,一下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移开了眼。 她有些委屈地想,可是、我不想要这个玩偶。 我想要……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那些异样得感觉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一样,闷得向舒怀胸腔里很不好受。她垂下脸,藏起自己发烫的面颊。 然而,余晓晓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只是很开朗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启动汽车:“——那就走啦!” 向舒怀闷闷地抱着那只玩具小狗,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想着自己不想要毛绒玩具,然而抱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狗,在平稳的车程中,她还是很快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 而在睡梦中,她唇上似乎掠过了那期盼已久的灼热,然而只有一瞬,短暂得如同一片烟雾缭绕而过,鸟掠过海平面,却不在海上停留。 嘴唇的寂寞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满足,向舒怀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彻底地沉入了黑甜的睡梦当中。 第77章 向舒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她在余晓晓身边总是睡得格外安稳。 明明只是一段半个小时出头的车程,她却完全睡熟了,甚至还窝在副驾驶里做了一个梦。 ……只是,那个梦并不算多好。 而是她高中时候的一段记忆,有关于她和顾嘉小。 高中大概是她过得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向舒怀分化在十六岁,高一那年,初分化的她又刚好到了少女最青涩的时候,比小时候长开了些,五官里却还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 她是个很漂亮的omgea,瘦弱、美丽、稚嫩而楚楚动人。 是那些alpha最会喜爱的类型——而向舒怀为此而感到恐惧。 她还没有成年,然而在向弘山的眼里,作为他的omega女儿,她已经成熟了。 第129章 每一天在学校,向舒怀都要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的第二性别。在向家,她又要为了向弘山看待她时如同看到一份包装精美、随时可以送出去的美味甜点一样的眼神,以及向夫人不加掩饰的残忍恶意而绷紧神经。 大概是因为向舒怀太像自己的生母柳秀,这个曾与她的丈夫春风几度的omega小模特,她看待向舒怀的样子就像对待自己每一个“敌人”那样。而向夫人在这方面的本事,向舒怀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他们会谋算什么。可是只要踏错一步,她就一定会跌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向舒怀那时还没有一点点权力。即使是堪堪自保,就已经花去了她几乎全部的精力。她仿佛站在悬崖边,无比脆弱、摇摇欲坠,而这时顾嘉小出现了。 那段时间里,顾嘉小会逗她。她有时会自己来抓向舒怀的手,牵着她到处跑,或是在公共场合突然这样做,把向舒怀弄得羞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有时,她又拒绝向舒怀去牵自己。向舒怀主动的时候,只会被她一言不发地躲开,一眼都不看她,只是自己跑去与其他朋友们闲谈玩闹,将她丢在身后。向舒怀总会想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向舒怀告诉自己,她或许、或许是不愿意把与自己的关系暴露在众人面前,因此才要装得与她不熟。 直到那天,她听到顾嘉小与朋友们闲聊,随口说——那个向舒怀啊,无聊透了,矜持又封建,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交往起来连点甜头也不愿意给,要不是……谁愿意和她在一起啊。她有时候都觉得恶心。 “——不过,”顾嘉小那么说,“看她患得患失的样子,只为了随手一件小事就要想那么久,这么逗逗她,还挺有意思的。” ……向舒怀浑身湿淋淋地蜷缩在被上了锁的清洁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怔怔地望着外面明明暗暗的影子,浑身僵硬,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也还在跳动。 于是她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只是望着那个身影出了门,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向舒怀梦到的,就是那片冰冷彻骨的黑暗。 记忆里,她被困在黑暗当中良久,直到第二天的白日降临,有老师将她从反锁的清洁间里解救出来。而向舒怀浑身发冷、昏沉沉地去上课,面对顾嘉小、被她牵手又甩开,因为体育课长跑昏过去,然后一连发了几天的烧。 ……然而,她却没有被困在这个梦中这样久。 周身传来一个无比温暖的力道,然后是腾空的感觉。向舒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到alpha女孩小半个下巴,在太阳光底下被照得晃眼。 “唔,”她声音还困得有点模糊,几乎没法从梦里的黑暗缓过神来,只下意识地搂紧了对方的脖颈,“余晓晓……” “醒啦,大冰块。”余晓晓就笑起来,垂下脸拿下巴蹭蹭她的发顶,“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阳光暖融融的,向舒怀一时连问她要抱自己去哪里都忘记了,只是下意识答:“嗯……” “那就睡吧。”余晓晓哄她,声音里带点促狭,“没事啦,大冰块。猫一天要睡十四个小时呢。” 向舒怀嘟囔:“才不是……” 我才不是猫…… 向舒怀想说,可是没等说出来,她就又沉入了昏沉的睡梦当中。 大概是因为阳光太过于耀眼,这一回的梦里,她再没有被重新困进那个狭小阴冷的储物间中了。 梦里不见了顾嘉小、也不见了冰冷彻骨的黑暗,大概是因为半梦半醒时听到的话,向舒怀只梦到自己真的是只猫,在阳光下,与一只毛绒绒、鼻尖湿漉漉的小金毛挨在一起。 小金毛用鼻子拱拱她、扑拉扑拉地给她舔毛,她就喵地团成一团、将自己更多地埋进小狗怀里,安安稳稳地晒太阳打盹,温暖又安心。 再醒来时,向舒怀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是房子的后花园,她窝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余晓晓还特地把当时在商场里买的毛绒玩偶也摆在了她手边。 ……大概梦中毛绒绒的触感,应该就是她不自觉地在蹭自己怀里的毛绒小狗吧。 玩偶被阳光照得十分温暖,向舒怀手指在暖融融的柔软绒毛里摩挲着,迟迟地因为自己幼稚的举动而红了耳朵。 在小花园草坪的空地上,余晓晓那里已经将烧烤架支起来了,电烤架像模像样,而她正窝在树荫底下处理食材,埋着头卡擦卡擦削土豆。 “——大冰块!”注意到她的动静,alpha女孩就抬起头逗她,“你醒啦!已经第二天了耶。” ……好幼稚的玩笑。 向舒怀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而alpha女孩只是有点得意洋洋地、果然很幼稚地笑起来。 她的神情无忧无虑极了,头发翘得毛绒绒的,在阳光下与她梦中的小金毛好像好像,让向舒怀不由好想把脸埋在她肩上,像梦里一样再打个盹。 她于是回去洗了手,走过去和余晓晓一起弄待会儿要用到的食材。 她们买的半成品居多,烤肉满满堆了一袋子,青菜也基本都是洗好的,除了要切一下青椒、按照余晓晓找的菜谱串一下之外,就只有调调料这一件事了。 而alpha女孩把这桩任务搂得紧紧,只宣称自己有家里的独门秘籍,特别好吃,而且别人都不会,一定要向舒怀尝尝她的手艺。 “不许和我抢,大冰块。”她说得很有些霸道,“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向舒怀看着那双圆圆亮亮、小孩子似的眼睛,在那亮晶晶又充满坚持的视线里,最终也只能有点无奈地点点头。 她慢吞吞地收拾青椒,就看到余晓晓埋头在调料旁边,现在正在倒蜂蜜,拿着小碗和小勺认认真真地度量、然后再将一勺勺加入碗中。看她那副拧着眉头、认认真真的模样,简直就差拿个小烧杯来量了。 向舒怀看着那副带点稚气的认真模样,只觉得好可爱,自己又起了点坏心眼,干脆放下手头的东西,从余晓晓注意不到的方向悄悄凑过去。 ——然后突然“哇”了一声。 余晓晓果然被吓了一大跳,“呜啊”一声差点跳起来,手一抖,就把勺子里所有的蜂蜜都倒进了调料里。 “大冰块——” 她气呼呼转过脸,只看到向舒怀因为恶作剧成功而微微弯起、带着点狡黠的黑眼睛。 见余晓晓望着自己,她甚至很无辜地抬了抬眉毛,微微垂下脸、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余晓晓,上目线显得纯真而柔软,好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瞪眼睛。 很像是只恶作剧之后事不关己的猫。 “……大冰块!” 余晓晓瞪圆了眼睛,手上沾着调料没法直接动她,又没有别的武器可以用,干脆一抬手,将勺子上的蜂蜜蹭在了她脸颊上。 那凉凉的粘腻触感沾在脸颊上,向舒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那双黑眼睛眨了眨,很茫然地愣住了。 “是什么……”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才看到指尖上剔透的金黄颜色,“……蜂蜜?” 她懵懵的神情实在特别可爱,余晓晓心底顿时软成一片,于是便凑过去,轻轻吻去对方指尖上的那点蜂蜜。 “别碰呀,大冰块,”她说,“要不然,你的手也该黏了。” 向舒怀还有点茫然地、下意识点点头;“好……” 而alpha女孩歪歪头笑起来,忽然靠过来,一抹灼热的柔软于是落在颊边。 ……向舒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余晓晓的嘴唇。 是余晓晓在一点点、慢吞吞地舔吻着她脸颊上蹭着的蜂蜜,动作不紧不慢,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 她那么仔细又专注,只是慢慢地吻去那点蜂蜜,简直好像在品尝着自己的味道一样。 心底忽然冒出的想法,让向舒怀脸颊上一点点浮起了染着羞意的灼热。 明明余晓晓没有吻她的嘴唇,可是她红着耳尖、望着草坪上洒满的阳光,在这个有点莽撞的怀抱里几乎快要软了身体。 终于,余晓晓吻干净了所有蜂蜜,然后撤去了这个拥抱。 “好啦,大冰块。”她有点得意地笑起来,望着向舒怀的眼睛,“这样就没有啦。” 而向舒怀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她。 ……她看到、余晓晓的嘴唇好红好红,因为刚刚的舔吻而泛着诱人的湿润颜色,大概还沾着点晶莹的蜂蜜,一定是甜甜的。 她耳上的热度烧得愈发高。 她想、会吻吗? 那种,长长的、由alpha女孩所彻底主导着,而她只能够在对方所给予的灼热里沉沉浮浮的吻…… 余晓晓为什么不吻她呢? 绵软而轻盈、灼热得像是快要点燃的念头在心底慢慢充盈,向舒怀揪进了那个衣角,轻声开了口。 “余晓晓、”她小声问,“可不可以……” 第130章 第78章 “可不可以……” 向舒怀越说声音越轻,自己脸上烫得发烧,几乎不敢去看那双天真灿烂的明亮眼睛。 最终,她也只揪着alpha女孩的衣角,有些模糊地发问: “那个……可以吗?” alpha女孩那双柔软的嘴唇晶莹红润得像是草莓心一样,颜色鲜艳,健康而湿润,好像只要看着,就能够尝到丝丝的甜意。 望着,向舒怀几乎是下意识舔了舔唇,将自己的嘴唇也润湿,期待着之后的—— 然而余晓晓只是歪歪头,还很是困惑地看着她。 向舒怀被她看得更羞了:“余晓晓……” “……啊!”见状,余晓晓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好啊。” 向舒怀甚至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见她动手舀了一小勺蜂蜜,“啊——”地示意着、将勺子递向向舒怀。 向舒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张开嘴,把小勺含住了。 在唇齿间弥漫的浓郁蜂蜜甜味里,她看到alpha女孩轻轻拿回勺子,笑起来。 “是不是很甜,大冰块?”余晓晓望着她,笑得单纯又开朗,“你是想尝这个吗?” 向舒怀愣了片刻,一下子红了耳朵。 “很甜吧。”余晓晓只是说着,戳戳她的小酒窝,“而且这个很适合作料理哎,我最近学了一个柠檬气泡酒,大冰块,等弄完调料,我做来你尝尝,好不好——啊,是太阳太晒了嘛?大冰块,你脸怎么这么红……” 隐秘期待落空的恼人羞意里,向舒怀红着耳朵,有些艰难地轻声答道:“……不是。” 她声音实在太小了,余晓晓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而向舒怀只是别开脸、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不讲话了。 “……大冰块?”alpha女孩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又看她脸格外地红,便继续追问,“怎么啦,大冰块,还是说太甜了,你不喜欢吗?那我去找点水哦,你喝一点……” 她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力道轻轻牵住了袖口。 余晓晓询问地转过脸,只看到omega少女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委屈地安静望着自己,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去。”向舒怀这么轻声说,“别去。” alpha女孩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好吧。” 她想了想,最终这么答应。然后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猫咪柔软的发顶,揉乱她随手扎起的长发,“那我不去啦,大冰块。你不舒服要和我说哦。” ……于是最终,向舒怀仍是坐在树荫下,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重新梳好头发,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地想,为什么余晓晓就是不肯吻她呢? 明明在今天与古蔚见面之前、她们也还曾亲吻过的。 向舒怀盯着自己的发尾看,怔了半晌,在心底空落落的委屈里忽然想到。 ……alpha女孩的技巧那么好、那么熟练,外表很有吸引力,可爱又帅气,性格又那么开朗而温柔,像是光一样引人靠近。 如果她想要追求谁,大概是不会失败的。 所以、余晓晓她……是不是曾经也与其他人交往,也同那些人接吻过? 她想象着面容更加稚嫩些的余晓晓与其他人牵手、拥抱,还有……亲吻时候的模样,只感到酸酸涩涩的奇怪感觉在胸口里蔓延。 明明自己都没有…… 想着,向舒怀慢慢掐紧了自己的手腕,有些委屈地抬起视线、去看花园另一侧的花心大萝卜。 而余晓晓已经在准备烤东西了,丝毫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注意到视线便抬起头,很是灿烂地向她笑起来。 “大冰块!”她有点夸张地做口型道,“怎么啦——” ……就是那种笑容。 那种,天真而纯净、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的笑容。 余晓晓大概就是用这种笑容、对之前的女友表达热情和爱意的吧。 向舒怀越想越觉得委屈,只是用力瞪了对方一眼就自己别过了头,留余晓晓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了自家的猫咪。 向舒怀只是在想——既然、余晓晓早就有过接吻的经验的话。 ……她说不定是觉得自己很没趣、是她所有吻过的人当中亲起来最没有意思的一个,才不愿意吻自己的。 向舒怀迟迟意识到这个。 之前、每次接吻的时候,她都表现得好拙劣,再怎么想要学习技巧、主动进攻,也都显得被动而笨拙,方式也很无聊无趣。 大概是因为做了有关于此的梦,她于是忽然又想起顾嘉小谈起自己时的那些话来。 说自己无聊、矜持、封建。还有,交往的时候,让人连甜头都尝不到。 而谢医生现在禁止她们发生进一步的关系,她的身体并不容许。 ……余晓晓也会觉得无聊吗?觉得自己很没趣、在亲密接触上又太过保守,现在甚至连发生关系也不可以了,因而什么也再不能给她? 她们现在没有标记,也还无法标记。如果余晓晓想的话,随时就可以离开她,而不需要多花任何一点点精力。 ……可是她不想那样。 想到这里,向舒怀用力闭了闭眼睛,拼命压下心底异样的酸涩痛感,只迅速梳理出一套方案来。然后她摸出手机,开始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 做得好一点。她告诉自己。 不要害羞,不要一直一直等,不然余晓晓迟早会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也许……只要她不再那么无聊、保守、矜持过头,只要她也学会了那些成人之间的技巧,余晓晓就会愿意吻她了呢? * 大概是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计划、以及新学到的那些出格的技巧,向舒怀在晚饭时几乎有些食不知味。 她机械地吞咽着食物,因为自己的盘算而羞得下意识想要逃开alpha女孩那双天真干净的眼睛,却强迫着自己不移开目光,只是表现出最平常的样子来。 ……不可以逃。 向舒怀告诉自己。就仅仅是对视而已。而她待会儿要做的远比这些更多更多。 大概是她的演技真的很不错,余晓晓也确实一点没有发现异样,两人只是开开心心地用完了一顿秋日空旷草地上的烧烤,酒足饭饱之后,余晓晓坚持要自己来收拾烤架,怕她烫到,不肯让她来动手。 向舒怀反正要重温刚刚学到的技巧,于是也没有推辞。 她点点头同意了,自己慢吞吞在厨房里准备好要用的原料,然后抱着酒上了阁楼,安安静静地抱膝坐在黑暗里等待。 ……应该是不会错的。 心脏跳得飞快,于是向舒怀将头埋在膝盖里,只这样安慰着自己。 即便她学的不好,余晓晓并不喜欢,至少大概也不会感到讨厌。所以不会有事的。 大概是因为阁楼里太黑太静了,向舒怀蜷缩在低矮的大床上,几乎冷得快要发起抖来。 这样不知等待了多久,收拾好电烤架的余晓晓也终于姗姗来迟,推开了阁楼的门。 “大冰块,”见阁楼中黑得彻底,余晓晓便去拉开窗帘,一边说着,“怎么不拉窗帘啊。这么黑。” 随着“唰”的一声,阁楼中于是也亮起来,静滞的黑暗被忽地打碎了,而星光泼满了余晓晓周身。 她望了望洒满了星星的晴朗夜空,笑起来:“真好,果然今天星星特别多。” 向舒怀安静地点了点头,伸出手去牵她的衣袖。而alpha女孩顺着她的力道,在床边坐下来,有些困惑:“大冰块,怎么啦。” 而向舒怀只是轻声而直白地问:“——要接吻吗?” alpha女孩眨眨眼睛,有些意外,愣了愣才答:“好……” 向舒怀于是去摸自己准备好的材料。她将盐粒细细蹭在余晓晓唇上少许,自己则咬下一小块柠檬。 然后,omega少女灌了口冰凉的龙舌兰酒,含在口中去吻那双沾着盐粒的红润嘴唇。 余晓晓下意识接住她,于是浓烈的酒精味道在唇齿中四溢。 酒是冷的,搀着淡淡的咸和柠檬酸意,却被搅散在灼热的唇齿间,冷与热交杂的触感刺激着神经。 而向舒怀吻得主动而强硬,尽管生涩,却强势地一定要占据最主导的位置,明明自己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在余晓晓怀中的肩膀抖得厉害,也不肯停止这个长长的吻,空气好像也在升温。 她吻得强势,然而挑逗却不尽兴。好在余晓晓还多少有一点点理智,终究是没有彻底夺过主导、用力继续下去。 ——怀中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她于是只扶住omega少女的腰,轻轻但强硬地中断了这个吻。 而她看到向舒怀退去了一点,安静地望着自己。 ……好奇怪,刚刚的长吻似乎并没有让她的脸颊热起来。 因为,omega少女的脸颊上没有红晕,只仍是苍白的,在昏暗的阁楼里,一眼望去恍若透明的模样。 第131章 于是余晓晓有些困惑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苍白消瘦的面颊。 “我……我做的好吗,余晓晓?” 而向舒怀又重新靠过来,像是要接吻一样伏在她身上,只是在她唇边这样轻轻地问着。 她声音里还杂着呼吸不稳的气喘,有些低哑,诱人得如同塞壬低吟。 而那双黑眼睛——不知是因为情绪、还是因为刚刚那个吻,而溢满了湿润的雾气,好像倒映在深潭当中、萦满了水雾的月亮,朦胧、微微发亮,却也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会摔碎一般。 她的手触碰到向舒怀的脸颊,而omega少女只是安静地轻轻偏了偏头,将脸颊倚向她的手。 果然是冷的。冰凉而柔软。 龙舌兰酒的气味浓烈。 向舒怀望着她的眼睛,轻轻牵了牵唇角,忽然就又吻了上来。 “我会、我会做得很好的……唔、余晓晓……” 在溢着酒精味道的、冰凉的吻中,余晓晓听到她在这样喃喃自语着,声音破碎在唇齿的灼热里。 “我会做好的……别不要我……” 第79章 “我、唔……我会做得很好的……” 向舒怀这么喃喃着,拥抱着自己的恋人,在浓郁而灼热的龙舌兰气味里吻得更深,越是吻、呼吸就愈发变得急促而凌乱:“呜、余晓晓……” ……然而,因为余晓晓并没有表现出她期待当中的情动反应、甚至没有回吻她,向舒怀于是逐渐越加不安,直到再也没法继续吻下去。 她堪堪有些拙劣地中断了这个吻,嘴唇还湿润红肿着、沾着亮晶晶的酒色,然而却面色惨白,几乎走投无路地随手抄起酒瓶、仰起脖颈灌了几口,然后将剩余的酒液尽数倾倒在了自己的脖颈与锁骨之间。 透明辛辣的酒液滴滴答答沿着锁骨滑下。 而向舒怀便这么浑身湿淋淋地跪坐到alpha女孩前面,牵着她的手去碰自己的身体。 “余晓晓……” 她轻声唤着,单薄的布料被酒液浸透、贴在皮肤上,将衣料覆盖下单薄躯体的曲线修饰无余,透出一点点肌肤苍白的颜色,海藻般的长发也被打湿,显得脆弱而诱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她的眼眶红得厉害,看起来几乎快哭了。 然而,尽管omega少女再怎么尽力挺起胸脯、试图展现自己的魅力,身体却被冰凉的酒浇得一直发抖,像只是被大雨打湿的可怜的猫。 ……这样、像是那个帖子里说的一样。她想。 余晓晓会喜欢吗? 可是,尽管如此,alpha女孩仍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被她诱惑到。 向舒怀于是拼命地搜寻着自己脑海里的知识和经验,忽然灵光一现地想起:“——对了,余晓晓、我们,我们标记吧?” 她望着余晓晓的眼睛,神情一下子被点亮了:“对的,没关系的、我现在不治疗也没关系……我们做吧?上次做的时候你还很喜欢……啊!” ——忽然的天旋地转里,向舒怀只下意识发出一声。再回过神来时,她才发觉自己依然被余晓晓按在了床上。 而alpha女孩的面容近在咫尺,按着她肩膀的手也无比地灼热,热得向舒怀几乎错觉自己快要被融化。 ……要做吗? 她现在没有吃过止疼药,如果标记的话,一定会很疼很疼很疼。但是心底深深扎根的自卑和嫉妒带给了向舒怀无比的野心与渴望,而酒精催化了她的勇气。 做吧。向舒怀告诉自己。 至少余晓晓大概是喜欢这些的。她能给余晓晓的、能用来挽留对方的,本也就只有这么多。 她于是轻轻笑了笑,任由alpha女孩将自己牢牢按在身下,只是伸出手、拨开自己的领口,作出任她予取予求的顺从模样来。 尽管阁楼里的黑暗冷得彻骨,可是灌入身体里的酒精让她的身体烧得格外地热,向舒怀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因为惧怕而发抖。 而向舒怀只是轻声邀请:“——做吧?” 于是,alpha女孩俯下了身来。 灼热洒在她的唇边,好似下一秒就要夺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向舒怀怔怔地闭上眼睛。 ……然后被“啊呜”地在嘴唇上咬了一口。 所有灼热的旖旎都全都烟消云散。 向舒怀吃痛地“啊”了一声,黑眼睛茫然地望着身上的alpha女孩。 “说什么呀,大冰块。”而咬人的小狗只是说着,直起身体,伸出手将被向舒怀扯开的散乱衣领重新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还不忘轻轻拍了拍,“怎么连医嘱都不听啦。谢医生可是今天才说的呢。” “可是……”向舒怀轻声地试着挽留,去牵她的手腕,“可是我……” alpha女孩于是又俯身咬了她的脸颊一口,带点惩罚意味地衔着磨了磨,才重新坐起来。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自家神情茫然又委屈的爱人柔软的长发。 “大冰块,”alpha女孩说,语气有点无奈,“咱们去洗澡吧?” 向舒怀望着她半晌,耳尖慢慢红了:“……洗澡?” “不是啊,大冰块。”余晓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洗澡呀。你身上那么多酒,都快要变成小醉猫了。” ……这话说完,omega少女与她对望了一会儿,忽然很委屈地红了眼眶。 大概是因为起效的酒精,她脸颊与嘴唇上也是湿润酡红的颜色,耳尖沾染着羞意,眼睛也委屈地红着。 她整个人都被点染上了又羞又怯的红,泛开在苍白透明的肌肤间,只像是一只白里透红的草莓大福,软软绵绵,让人好想咬上一口、让她变得更羞更红。 比起刚刚面色惨白、只有眼眶通红一片,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的样子,这个她看起来好柔软好可爱,不再那么像是摇摇欲坠的玻璃雕像了。 余晓晓心脏“扑通”撞了一下,跳得飞快。 可是谢医生刚说完那些话,向舒怀自己可以任性不管、随随便便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她却不想让对方再受伤。 而阁楼里都是浓郁的酒味,余晓晓甚至一时闻不出自家恋人的信息素究竟有没有失控。 她于是拿了张毯子把湿淋淋的omega少女裹起来,然后拿手指蹭蹭向舒怀通红的鼻尖笑着,逗她:“嘿嘿,糖醋醉猫。” 向舒怀气呼呼地伸手用力来拍她,然后只自己扭过脸、翻过身侧躺着,不理她了。 人也逗过了,余晓晓就跟着躺过去,放轻了声音道起歉来:“对不起嘛,大冰块……你不想去洗澡嘛?” 向舒怀闷闷地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理她。 她因为羞意而红通通的耳尖藏在长发里,只悄悄露出一点,因为余晓晓呼吸的气流而微微抖了抖,可爱又好笑。 余晓晓于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个小小的红耳尖。而她的爱人反应很大,以至于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只是揪紧了枕头,将自己更多地埋进枕里、不去看她。 “不想去洗澡的话,你想要什么呀。”她轻轻摆弄着那个小小的耳尖,哄着人,“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趴过去,轻轻蹭了蹭omega少女湿漉漉的肩膀,“别生气啦,大冰块,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满足你,好不好呀。” ……这句话似乎有点效果。 omega少女扭着肩膀躲开她的动作停下来了,只有点迟疑地小声问:“……什么都可以?” 余晓晓点点头:“什么都可以。” “那、我们做吧,余晓晓。” “——不行。”alpha女孩否定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推翻自己所说的话的心虚,“会伤到你的不可以,大冰块。” 向舒怀就有点委屈地低声道:“分明是你说的……” 余晓晓趴在她肩膀上,去轻轻地揉弄omega少女柔软的脸颊,像是在玩一块冰凉柔软的麻薯:“其他的呢,大冰块,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呀。” 她声音哄劝而引诱,像是在拿着冻干小零食哄诱躲起来的猫咪给自己摸摸,听语气分明是已经知道点什么了,只是故意不说明白,引诱着向舒怀自己开口。 ……可是、向舒怀仍还是说不出口。 她心里无比烦乱,又被酒精和那些苍白的嫉妒点起了一团异样的火。被余晓晓的手指触到的位置烫得厉害,几乎快要烧起来了一般。 然而天真的alpha女孩丝毫不知道她在因为什么而羞耻,只是继续玩着她的脸颊,循循善诱。 “嗯?向舒怀?”余晓晓小声地哄着,去搂她的肩膀、凑到向舒怀面前,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你想要什么呀……” ……她的手太烫太烫了,灼热得向舒怀真的错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融化。 她于是心一横,真的闭上眼睛、扶着alpha女孩的脸颊,然后仰起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短,却湿答答的像是眼泪一般,沾满了龙舌兰和柠檬的微酸味道。向舒怀尽力地去吻,试图用那些体温的灼热填补嘴唇一直以来的寂寞。 第132章 结束后,向舒怀松开手,自己翻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不动了。 而alpha女孩就笑起来,拨弄着她烧得通红的柔软耳垂。 “你一直在想这件事呀,大冰块。” 她只听到余晓晓含着笑意的声音,然后有灼热落在她耳朵上亲了又亲,干净又柔软,然后“吧唧”在她唇边落下一口。 “等到下一次,你再想要亲吻的时候,就主动亲亲我,好不好?如果不好意思说的话,就这样直接亲也可以呀。” 一阵奇怪的酸涩感涌上鼻腔。向舒怀有点委屈地将脸更多埋进枕头里,避开那只一直在闹她的不安分的手。 她小声地指责:“你今天都不亲我……” 大概向舒怀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撒娇的,只是她语气实在软软的,又无比依赖,让余晓晓闻言几乎愣了愣,才一下子笑起来。 望着自己无意识地撒着娇的爱人,她心底柔软得不像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几乎要化成了一汪甜蜜绵软的湖泊。 “对不起啦,大冰块。”余晓晓认错道,去牵对方的手,“我是想要你主动来亲我的,但是有点做过头了。对不起哦。” omega少女就不大高兴地轻轻哼了一声,但是没有拂开她的手。 于是,余晓晓便成功将那只纤瘦而柔软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手心。 在手心凉凉软软的体温里,她笑起来:“那,大冰块,我们现在一起去洗澡吧?” * alpha女孩口中的洗澡,真的就只是超级单纯的洗澡而已。 向舒怀裹着小毯子被安置在浴缸边,有些郁闷地垂眸看着浴缸里的热水逐渐蓄起,拒绝承认自己对此感到可惜。 ……只是,余晓晓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动她了,虽然在腾腾升起的水汽里热得挽起袖子、将披散的长发尽数扎起,却仍没有脱下衣服的打算,而只是认认真真地等着水蓄满,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将挑好的几个浴球捧在手心里、递给向舒怀来选。 “大冰块,”她笑得眼睛弯弯,很有点幼稚的模样,“你喜欢哪个呀?挑一个看看?” 那些浴盐球都做得很精致,色彩缤纷地交织着,有简单的花型,也有做成了星球模样的,上面还蹲着卡通的小动物。 见她的视线落在那些有小玩偶的彩色小球上,余晓晓就煞有介事地认真给她介绍:“这个颜色比较浅!据说可以泡出小玩具呢,大冰块,要不要挑一个?” 谁会想要那种哄小孩子洗澡的玩具啊。 她这么想,却还是从中选了有小狗蹲在其上的蓝色星球。而余晓晓就像模像样地伸出手来揉揉她的头发,像是鼓励小孩子一样;“真棒,大冰块。” ……幼稚。 向舒怀微微垂下了头,让那只手摸得更方便些。 浴盐球被投入热水当中,色彩在浴缸中晕开,很快泛起了满缸浅色的泡泡来。而余晓晓退开一步,背过身去:“你换吧,大冰块,我不看。等你进去了我再转过来。” 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向舒怀有些困惑:“……诶?” “别赶我走嘛,大冰块。我帮你洗头发,怎么样?”alpha女孩就笑,很无辜地眨眨眼睛,认认真真地解释,“而且你还喝了酒,万一泡晕了就不好啦。我在外面肯定会担心的,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你。我不会偷看的。” ……她说的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反正她们已经做过了,还有情侣会真的一起洗澡,这样、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吧? 向舒怀这么告诉自己。 ……况且,她还存着一点点隐秘的小心思,想要与余晓晓更进一步、发生更亲密的接触。 她的脸颊大概是被浴室热气腾腾蒸上的水汽熏得红了的。向舒怀绯红着面颊,轻轻点了点头,应允的声音几不可闻:“……嗯。” 余晓晓于是背过身,认认真真地蹲在壁橱旁边找寻里头塞着的洗浴用具。而向舒怀望着她的背影,视线在毛绒绒翘起的发尾上流连片刻,才终于轻手轻脚地慢慢褪下身上打湿了的睡裙。 明明余晓晓都说过了的,不会偷看她,向舒怀也当然相信她的话。可是即便如此,这样与对方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时,哪怕是一点点布料摩擦的声音,都仍让她脸上涌起一阵滚烫。 终于,向舒怀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换下了衣物,踩进了浴缸当中。 水的温度稍有些热,却不至于到烫的程度,入浴剂泡沫泛着淡淡的香气。向舒怀将自己的身体尽数藏进泡沫底下、不露出一点肌肤,慢慢放平过速的心跳。 “……余晓晓,”然后,她咽下喉咙里的怯意,才小声地开口叫人,“我可以了。 alpha女孩这才转过身,向她笑起来:“好呀。” 只是,她期待的亲密接触却全然没有到来。余晓晓只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浴缸一侧,用温水一点点打湿她的长发,轻轻梳理着,然后抹上打起了泡沫的洗发露。 是她自己用惯的那种,淡淡的牛奶味道。很绵软。 余晓晓似乎会一点洗头发时候按摩的技巧,做得像模像样的,不紧不慢地按揉着穴位。 “大冰块,”弄了一小会儿,她便笑了笑,手按了按僵硬的脖颈,轻声道,“放松一下呀。靠着我的手就好,别僵着脖子啦。” 她的手温热又柔软,还生着茧,是那种让人感到格外安心的可靠的手。 向舒怀原本是紧张的,在热水中也仍然紧绷着身体、时刻注意着自己苍白消瘦的身体有没有露在泡沫外,然而在这双手的抚慰下,慢慢也感到了松弛与困倦上涌。 “……嗯。”向舒怀于是轻声应,在周身软绵绵的温热水中闭上了眼睛。 打好了泡沫、结束了小小的按摩后,余晓晓便拿下淋浴头,慢慢将她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温热绵密的水流不紧不慢地打在发上,而alpha女孩只是小小声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哼着歌,交织成一道俏皮温柔的安眠曲。 好暖…… 向舒怀乖巧地靠在余晓晓手边,身体彻底软在了水中,昏昏欲睡。长发被冲去了所有泡沫,再轻轻梳理柔顺,只传来按摩般的轻柔力道。 而在半梦半醒当中,大概是因为刚刚灌进身体里的龙舌兰酒,也或许是因为余晓晓的手,她逐渐卸去了防备、轻轻开了口:“余晓晓……” “嗯。”alpha女孩就应,声音很柔和,“怎么啦?” “……你之前的、恋人……那些事,我也可以做得到……” 向舒怀这样轻轻地呓语着,神情困倦而朦胧。 “我会做得好的……” ……所以别不要我。她想这样说。不要丢下我。 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安宁的浅眠。 只留余晓晓一个人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爱人,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不知道,向舒怀原来在想的是这些。 今天在阁楼里、对方会表现得那么反常,又难过又迫切地想要与她亲密,也是这个原因吗? 因为、觉得自己交往过其他女友,会觉得她不够好,才会那么主动地学那些技巧,试图将一切都展现给自己,证明她也能够做得很好。 余晓晓一时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还以为……只是关于那个吻。只是因为今天自己故意捉弄她,向舒怀因此而生闷气而已。 她垂下眼,只看到omega少女沉睡着的面庞,眉目安然地舒展着,而脸颊上浮着颜色健康的红晕,整个人似乎不再那么苍白了,只显得依赖而柔软。 还有,与之截然相反的,在溢满了星星的阁楼当中,那个仿佛被大雨打得湿淋淋、惨白透明的少女。 ……啊。 余晓晓一下子揪紧了心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向舒怀爱她、信任她、依赖她,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尽管omega少女的话总是很少很少、笨拙地不会在口头上表达自己的爱意,却分明已经把这么柔软的内里都袒露和交托给了余晓晓。 ——她无意识地收在手中的,是这样珍贵而脆弱的、沉甸甸的爱意。 余晓晓心脏酸涩得厉害,她望着自己的爱人,一时竟然有点想要掉眼泪了。 假如她真的是个别有图谋的坏人的话,向舒怀这样,一定会被弄得遍体鳞伤的啊。 “我没有交往过其他人……” 于是,余晓晓轻声说,只小心翼翼地在omega少女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只有你。向舒怀。一直都只有你。” * 终于泡完澡后,她家的猫咪已经彻底软成了温热的一滩,又睡得很熟,在梦里无意识地撒着娇不愿意醒来。 余晓晓于是就不勉强她,只是帮人擦干、吹干长发,又套上干净的睡裙,然后将软绵绵又泡得热腾腾的猫咪抱回卧室。 ——醒着的时候,每一次公主抱时向舒怀都格外紧张,浑身僵硬得不得了,连牢牢抱住她的脖颈都不敢。 第133章 然而在睡梦当中的她却格外坦诚。只是无比依靠地靠在alpha女孩怀里,神情安心。她的头挨在她胸膛边,余晓晓几乎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受控制地横冲乱撞。 她将人运回卧室、裹好软绵绵的被子,自己跑去外头先是冲了个澡,又上上下下喷了阻隔喷雾。在服下谢医生开给她的抑制药,确定自己的心跳已经回归正常之后,才重新回到卧室里,陪着自己的爱人一起入睡。 余晓晓轻手轻脚地在床铺一侧躺下,而大概是感受到有热源靠近,睡梦中的omega少女下意识地向她的方向蹭了蹭,手轻轻揪住了她的衣袖。 ……好可爱。 余晓晓心软得不像话。她回握住自家爱人的手,又凑过去吻了她的额头,才安心躺回去,拥抱着自己的爱人入睡。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安宁而静谧的黑暗弥漫,却再也不冷了。她们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依偎着陷入沉眠。 而在浴室当中,向舒怀遗落的手机轻轻传来一声嗡响,一则没有姓名的短信跳出。 如果向舒怀醒着的话,她就会知道认出那是来自她生父的消息。 ——向弘山要求她回家常住,并商谈与联盟企业之间的商业联姻事宜。 第80章 她回去向家大宅这天,正是个大好的晴天。 天空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泼洒在地面上,照得花园里被修剪得整齐的花丛而泛出金灿灿的浓郁颜色来,死气沉沉、技艺精巧而刻板的修剪形状也几乎显得有几分勃勃的生机。 向舒怀被光照得眯起眼睛,只站在老宅大开的门前,神色平静地望着这座无比精巧的园林。 ……真是个好天气。 她于是想到。 阳光这么好,就连这座庞大而阴沉、如同森冷巨兽一般盘踞着的向家老宅,竟然仿佛也褪去了沉重,显露出几分轻松。阳光洒满在整齐的砖瓦上,让人一眼望去真要以为这里只不过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富有而温馨的家庭住宅罢了。 因为自己这个想象,向舒怀只有些嘲弄地牵了牵嘴角,便踏入了巨兽利齿狰狞的口中,去赴这场鸿门宴。 当然,她绝对没有与向家这些人一起用饭的打算,不然,恐怕几天的胃病肯定是少不了的。管家和佣人们早早就学会了不去置喙她这位未来家主的事,于是向舒怀独身穿过客厅,上到二楼去书房中拜访。 而向弘山果然也正等在书房中,倚着他那张舒适的老板椅,居家服,锐利的眉目掩在慢吞吞升起的热茶水汽当中,一时显得并不清晰。 “舒怀。”而他开口道,用了属于“父亲”这个身份的和蔼慈爱声音,“来了。” 无事献殷勤。向舒怀在心底暗想。不过,也不算是“无事”…… 只是在明面上,她却只是轻轻颔首。 “父亲,”她于是道,“关于向氏这月内计划的投资,我想……” 就未来向氏的发展,他们商讨了良久,一问一答,向舒怀提出方案、请示,然后由向弘山来作最终指示,一切都如常般运转。 直到最后一个资金引入方案也被批准完毕。向弘山望着她,忽然开了口。 “——舒怀。”他道,“十一月前后安排会面。去看看,尽快定下来。” 他谈论起这场联姻的模样,就好像在谈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晚宴,轻描淡写又随意,用的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就像他也曾经要求年仅十六岁的向舒怀穿上晚礼服、与他共赴一场人人皆有所图的晚宴。 然而,这一次向舒怀却没有在下一秒顺从地点头应允。 她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如往日般平静而毫无情绪地望着他。 热茶的水雾蒸腾,向弘山的视线中一时失焦,竟然错觉自己在自己这个忠诚而天才的omega女儿那双与她母亲无比肖似的黑眼睛当中看到了一种冷然的不屑与嘲弄。 那丝嘲弄只好像错觉一般,眨眼便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多半只是看错了。 然而,因为那冷森森的感觉,向弘山内心却本能地涌起一阵寒意,像是丛林当中野兽只是打个照面,便能够从彼此的兽瞳当中就决定是该要侵略、还是夹着尾巴怯而偷走。 ……那是扑食的猛兽的眼睛。 而向舒怀没有错过自己生父的那一丝僵硬。 她几乎又要为此而发笑了——向弘山怕她,而且比以往更是愈加地怕了。 他已经老了,对自己这个年轻力壮的继承人一直心怀忌惮,尽管被向舒怀逐渐架空,以往在商场中摸爬滚打留下的嗅觉大概还是在的,因而也下意识嗅到几分向舒怀手下的新星逐渐持股所带来的危险气味。而曾经动摇过的易安宁却拒绝了他的拉拢,让他自觉失去了一种制衡向舒怀的手段。 今日之事,与其说向弘山真的需要她联姻,倒不如说是一种试探。 这头逐渐老迈,毛发失去光泽、利齿松动的老狼王迫切需要证明他最忠实的女儿对他的忠诚。 ——他必定要失望了。 向弘山开口:“舒怀——” “父亲。”向舒怀只是轻声道,“与航燕的联合投资失败后,向氏的资金实在紧张。我最近一直很忙。这样的事,以后不必再叫我来了。” 向弘山不可置信地被噎了一句,他早已习惯了所有一切人对他的恭敬和顺从,此时又被提起自己当时的失败决策,登时一阵剧烈的、森然的恼火上涌,额上青筋浮起。 ——然而在他的瞪视之下,他的女儿却仍只是神色平静如常,与平时垂头顺从地答应他的话时一模一样,似乎没有一丝挑衅的意味在。 他手指怒得发抖,心底那丝恐慌让向弘山猛地抓起茶杯,摔在了自己的女儿脚边。 如此发泄过后,望着一动不动、任由他宣泄怒气的女儿,向弘山似乎又重新找到了一丝掌控感。 ……对。向弘山告诉自己,舒怀她是自己的女儿。没有他,向舒怀恐怕还窝在那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灰头土脸地谋求生计。 而他力排众议,不顾妻子情人和一众儿女的反对,对她这个出身鄙薄的私生女如此看重,给了她如此庞然的权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向舒怀一直对他那么忠实而顺从,她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如此告诉着自己,向弘山已然找回了心底的安全感。他于是随意挥挥手,让自己的女儿出去。 “行了。”他道,神色已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到时候去见一面。” 向舒怀于是退出房间。 廊道中安静无声。尽管聘有几百个佣人,向家老宅也总是静悄悄的,雇佣的佣人们无声地穿行和忙碌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合格地扮演着与所有古董、挂画和花束一样的装饰品,整座宅邸都无比严谨而压抑。 小时候的向舒怀曾经无比憎恶这个地方。 她想过,等到自己拥有了力量,她一定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 而如今重新踩在一级级熟悉的阶梯上,向舒怀只觉得心头痛快。 ——毕竟,向弘山当时青筋暴起、色厉内荏的模样,强作威严平静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像是封建帝王一样三宫六院、被所有人恭敬地侍奉着,将所有权力握在手中,向舒怀那大不敬的行为无疑触痛了他的神经。 这才算是什么啊。 向舒怀想。黑眼睛里浮起冷然的嘲弄来。 只是开胃前菜罢了,一个小小的预告,正餐还在之后等着向弘山呢。 她平静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准备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只忽然却在楼梯下方撞见了向夫人。 ……也不是。向舒怀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 确切说,不是撞见,是向夫人正等在这里堵她。 向夫人家里姓兰,也从商,她自己是一位全职太太,很标准的富太太模样。此时,望着这个自己厌恶又忌惮至极的私生女,她总是贤惠平和的面容也带上了几分嫌恶,冷森森开口:“……向舒怀。” 向舒怀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将她也当作是这个庞然阴森的向家的一部分而已,而向夫人对这个私生女则极为厌憎。 她格外像是希腊神话当中的赫拉,本身与丈夫是商业联姻的关系,又多少对自己这个能力出众、个性独断威严的丈夫心怀畏惧,因此她不敢管束丈夫寻觅情人的荒唐行为,就只能够对他的情人们下手。 能被带回向家老宅的,几乎都是继承权得到了认证的子嗣,向夫人自己与丈夫本就代孕有了二子一女,对这些与自己孩子抢夺继承权、又代表着丈夫出轨的存在当然厌恶无比。 可惜,大多数老宅中居住、得到这些富贵的情人都不是无能的存在,向夫人对付不了她们,而向舒怀当时还只是个生母去世的、瘦弱安静的孩子,孤身一人住进了老宅里,是最好拿捏不过的对象。 大概在向舒怀身上,向夫人也曾经找到过几分对自己命运的掌控感。 第134章 ……然而,这个被她放纵子女欺凌、自己也曾猛烈掌掴以发泄怒气的弱小孩童已经长大了,甚至还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向氏继承权。向夫人恐惧于即将到来的报复,也憎恨她夺走属于自己和儿女的东西。 向舒怀没有回话,只是神色冷淡地站在楼梯上,无声俯视着她。 ——然而就是这种平静和冷淡触动了向夫人敏感的神经,那仿佛只是在打量着无生命物体的眼神让她几乎感到一阵恐惧,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愤怒。 “你、你……”向夫人声音发抖,忽然猛地举起了手,指着她,“你等着吧,向舒怀,弘山他马上就要让你去联姻了!”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微微眯起眼睛,不知对方为什么忽然怕起了自己,又在威胁自己什么。 而向夫人拔高了声音,几乎有几分刺耳:“你知道联姻对象是谁吗?向舒怀,你别以为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过——你这个野种,总有你合适该去的地方!” ……看来,那个所谓的联姻对象大概有几分特别了。 向舒怀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反正她怎么也不会去的。 她只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便走下来,打算从向夫人堵住的楼梯口离开。 向舒怀俯视着她,轻声道:“借过。” 她那副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的平静冷淡神情,让向夫人咬紧了牙。一下子举起手,像是要拦住她,又像是要在她面颊上落下一个重重的掌掴。 然而被向舒怀冷冷望了一眼后,她几乎悚然地本能般垂下了手,牙齿咯吱作响地打着寒战。 ……大概是因为她太像向弘山了,而向夫人自己对自己做过的事最一清二楚,才会这样本能地惧怕于她。 而向舒怀于是从她身旁走过。 好在在向夫人之后,便没有人再来找她的麻烦了,向舒怀得以离开这个令人从心底里反胃的宅邸。 她是请助理来送的,早上自己偷偷离开,只给余晓晓留了一张字条——然后收到了alpha女孩对聊天窗的狂轰滥炸。 幼稚的alpha女孩一连发了好多好多个掉眼泪的小金毛,小狗可怜巴巴地趴在眼泪里头,谴责她为什么不让自己来送,然后要求自己一定一定要来接,说向舒怀如果遇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她,然后她帮她出头、保护她,说得好像向舒怀不是要回去向家,而是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只是至少目前,向舒怀还没有大闹向家一场的打算。 她去到两人约好的位置,余晓晓的车就已经等在那里了,而alpha女孩开着驾驶位的车窗,趴在窗框上四处张望着等待。 看到向舒怀的瞬间,她那双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几步跳下车,冲到她面前。 “——大冰块!” 余晓晓去握她的手,很有些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手腕正反面看了看,然后仔仔细细地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很快又是另一遍。 “他们有没有伤到你什么的——” “没有。”向舒怀有些无奈地回答,任她摆弄自己,“真的。” “嗯……”余晓晓很有些不信任地眯起眼睛,又凑近过来认认真真地去望她的眼睛,想从那双黑眼睛里找到一丝丝线索来,“……真的没有?” 向舒怀轻轻点点头。 她其实是知道的。大概是自己那天从向家老宅出来的时候状态实在太糟糕,余晓晓因此才这样心有余悸,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事、再出什么问题。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心里不好受,”余晓晓认认真真地强调,“大冰块,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没有的。”她于是轻声说,伸出手来摸了摸alpha女孩毛绒绒的发顶。 心口有一种好奇怪的温热感觉浮起。 从没有人曾这样担心过她,担心她会受到伤害、会难过,而不是把她当作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存在,会等着她,然后带她回家。 那种感觉酸酸涩涩的,带点温热的甜意,有点像是柠檬味硬糖果的味道。 ……于是向舒怀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自己的恋人。 “……好吧。”余晓晓于是伸手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地说,“那我就借你抱一会儿哦,大冰块。” 听她的语气,分明是“我就说吧你肯定受委屈了”的意思,但向舒怀不想管了。 她只是在余晓晓的肩膀上蹭蹭,将身体的重量也交托给她,然后将自己彻底埋进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好暖…… “大冰块,”而余晓晓有点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边说,“你要是被欺负了的话,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哦……” 向舒怀点了点头。 她又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点不舍地松开手,轻声道:“走吧。” 而余晓晓望着她,忽然眨巴眨巴眼睛。 “——大冰块,”她说,“你是不是还想再抱一会儿?” ……才没有。 向舒怀一下子红了耳朵。 而alpha女孩就笑起来,牵着她进到车里,两个人都坐到车子后座。 “可以呀。”她像模像样地摸摸向舒怀的头发,“那我们就再待一会儿。姐姐陪着你呀。” 那个自称让向舒怀挑起了眉毛。 “谁是姐姐啊。”她嘟囔。 “我呀。”而余晓晓应得理直气壮,“我比你大半年呢,小冰块。” ……又来“小冰块”。 这个外号真的好幼稚,而余晓晓又叫得这么顺理成章,足以证明她才不是什么姐姐了。向舒怀抿了抿唇,坚持不肯叫。 “才不是。”她小声说,“才不是姐姐……” “就是呀,”余晓晓坚持,圆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她,说着笑起来,“大冰块,昨天泡澡的时候你可是很会撒娇呢,小妹妹一样揪着我的衣袖不肯放——要不要叫声姐姐听听?” 泡、泡澡的时候……? 她撒娇了吗? 关于那段时间,向舒怀几乎已没有什么记忆了。她只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浴缸里靠着余晓晓的手睡着了,而今天早上醒来时,就已经换好了睡衣和内衣、安然窝在了柔软的床上。 ……中间那段时间呢? 向舒怀迟迟地意识到这件事。 她“腾”地红了脸。 是、是余晓晓帮她擦干了身上,然后换上新的睡裙,还有内衣…… omega少女耳尖通红,羞得简直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大冰块,你脸红了耶。” 偏偏余晓晓丝毫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只是有些困惑地碰了碰那只红得透明的漂亮耳尖,问她:“怎么了呀,大冰块,是不想叫我姐姐吗?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她大概是忽然忆起向舒怀对自己身体一直以来的自卑,于是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放柔了声音去安慰自己的爱人: “没有的,大冰块,你真的很漂亮的。” 向舒怀的脸烧得更烫了。 她摇摇头,掩耳盗铃地抬起手来挡自己通红的脸,然而却仍然感觉得到alpha女孩落在自己就身上、专注而认真的视线。 她模糊地拒绝:“别……” “我说真的呀,大冰块。”而余晓晓只是认真地说,伸出手来去牵开她的手腕,“你真的很美很美,才不像你自己想的那样。你很漂亮。” 她说得那么认真,让向舒怀羞得更厉害了,呼吸颤抖、耳尖红得欲滴,几乎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只想要把自己彻底藏进看不到的地方,像鸵鸟一样。 然而alpha女孩却牵开了她遮挡在脸上的手,让她彻底再也没有了最后的逃避机会。向舒怀用力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不去看alpha女孩认真又饱含爱意的滚烫视线。 她觉得好烫好烫,整个人都快要被那些羞意融化进余晓晓的怀里。 而余晓晓只是凑上来,轻轻地、安慰地去吻她的长发,一次又一次,像是在虔诚地吻一件举世的珍宝。 “你真的很漂亮,向舒怀,”她喃喃着,“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美……” * 灼热烧了良久,终于alpha女孩觉得自己已经将心意全部传达给了自己的爱人,才有些依依不舍地退开去。 只留向舒怀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睁开湿淋淋的黑眼睛。 而刚刚的灼热染红了她的耳尖,也浸满单薄的嘴唇。她忽然又觉得好寂寞。 想要……亲吻。 想要那种吻。 她眼睛湿漉漉地靠过去,望着余晓晓,仰起了脸便想要亲吻,结果反而被余晓晓率先“吧唧”了一口嘴唇,就草草退开。 才不是这种—— 这样简单而短暂,纯洁得不像样子的吻,还有堪堪留在唇边的灼热,反而让她的嘴唇变得更加寂寞。 向舒怀有些委屈地移开视线,不吭声了。 明明是她自己说、如果向舒怀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吻…… 而余晓晓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腕。 第135章 “大冰块,”她轻声说,“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 向舒怀转过视线,只看到alpha女孩那双专注极了的眼睛,如同琥珀一样,澄净而剔透极了,其中映着自己的倒影。 她轻轻牵着自己的手腕的模样,认真而郑重,就好像、好像—— 余晓晓说,要结婚才可以标记。 ……或许、她们,也有可能会进入那种关系吗? 余晓晓会愿意,和她这样的人……? 无数个纷乱的念头在心里转啊转,到处乱撞着,向舒怀只是本能地咬紧了嘴唇,等待着alpha女孩取出自己的礼物。 一个小盒子,然后余晓晓慢慢地将它打开—— ……不是戒指。 而是一对橙蓝色的、设计简洁的手环。 余晓晓牵着她的手腕,将其中的一个为她带上,另一个则扣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按,便有一对数字从小显示屏上浮起,现在是红绿灯的黄色。 “你看,大冰块,”她介绍着,“这个是可以监测环境和体内性激素和信息素水平的手环,上面的是环境信息素,下面是你的指标。黄色是上升趋势,红色就是危险线……” 说着,alpha女孩也按亮自己的手环,将那个同样是黄色的、逐渐上升的数字给自己的爱人看。 “我也很想很想和你亲密,”她歪歪头笑起来,“有了这个,我就知道该怎样去做,就不会再伤到你啦。”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那双明亮的琥珀眼睛。 而余晓晓说:“——等数字降到绿色,我们就亲一下,好不好?” 第81章 向舒怀不愿意,向舒怀想现在就亲。 ……可是alpha女孩已打定了主意不肯,任由她怎么样,也一点都不为所动。 向舒怀凑过来,她就伸手去捧向舒怀的脸颊,来回来去地、像是搓弄小面团一样玩她脸颊上的那点肉,把苍白柔嫩的皮肤搓得通红,直到像是桃子一样发烧,然后再一口咬上去。 “大冰块,”她咬完了一口之后,还有点模糊地说着,“你好像长了一点点肉哦,口感特别好……就是还好凉呀,是不是穿得太少了?要不要穿我的外套?要是暖暖的肯定更好咬……” ……谁要好咬啊。 可偏偏向舒怀又推不动她,只能抬起手敲余晓晓的手腕,然后被“啊呜”地再咬上一口。 这么被咬了好几口,咬人的小狗终于退开,向舒怀带着那几个牙印望着她,就更委屈了。 “余晓晓……” 她被弄得脸颊通红,眼睛水汪汪地看过去,“那个、不行吗……” alpha女孩就无比正直地抬抬手腕,把两个人手环上的数值指给她看。 “还是黄的呢,大冰块。”余晓晓说,“啊、刚刚那样,好像又升高了——” 还不是因为她…… 向舒怀就别过脸去,抬起手来揉揉自己被咬出齿痕的脸颊,不吭声了。 见她这样小孩子似的怄气,余晓晓就笑起来,凑上去去揉揉她的长发。 “别生气啦,大冰块。”她哄人,“好不好?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呀,我们慢慢治,能治好了,就可以……都可以啦。” 嘴上说着那么成熟可靠、好似姐姐一样的话,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揉乱了那头柔软的长发,很有点狡黠地弯起眼睛。 “……余晓晓!” 向舒怀挡不住她的手,护着自己的头发转过去想要控诉,却只装进一双带点纵容和无奈、格外温柔的眼睛。 余晓晓真的就好像姐姐一样,用小妹妹的宠溺神情望着她。看起来只和平时那种幼稚天真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了。 见状,向舒怀一时怔忡,结果又被“吧唧”了一大口脸颊。 得逞后,alpha女孩就干脆地开了车门回到驾驶位,得意洋洋地从后视镜看她,笑起来:“——那我们回家啦,大冰块!” 向舒怀就闷闷不乐地扭过脸去。 一直等到开车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向舒怀手环上的数字才落到绿色,alpha女孩笑吟吟地回过头来看她,正撞上一双染着点委屈的柔软黑眼睛。 “哎呀,大冰块。”见状,她很有些得意地小小笑起来,“咱们回家再亲?” 终于回到了家,余晓晓还拿着阻隔喷雾对着两个人上上下下喷了个来回,直到空气里面全都湿漉漉地充满了水雾才作罢。 向舒怀嗅了嗅,果然再也嗅不到一点信息素味道。 ……那让她更不满足地揪住了余晓晓的衣袖。 “余晓晓……” 她小声唤着人,趴到对方肩膀上,想要嗅到一点点属于alpha女孩的、甜蜜而绵软的味道。 结果,反而有个力道牵在颈后的领口上,把她从自己肩膀上牵开了。 向舒怀很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只看到那双无辜又干净、圆圆亮亮的琥珀眼睛,望着她眨啊眨。 “乖一点,大冰块,不要闹啦。”余晓晓那么一本正经地说,“不可以闻。要是我的屏蔽没做好的话,你会难受的。” 两人都此时都坐在沙发上,向舒怀望了望对方,再看看自己苍白的手,才轻声道:“……知道了。” “对不起。”她敛起视线,说着便站起身,“我不该碰你的。” “不是、什么呀,大冰块——”alpha女孩急匆匆来拦她,“不是啊,我不是说——” 她有点手忙脚乱地跟在向舒怀后面,像只小狗一样绕着她转圈圈,只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牵住她的手腕,然后凑过去在omega少女脸上“啵唧”亲了一大口。 “大冰块、大冰块,”用着那么近的距离,她轻声唤自己的恋人,“别生气啦,我们亲一下,好不好?” ——说是亲一下,其实却亲了好久。 这个吻温柔又稚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照,却也强硬又不遗余力地剥夺着她的一切。仿佛在灼烧一般。 大概是她们太久没有这样吻过了,余晓晓亲得好用力,几乎像是想要把她吃掉一样。 于是向舒怀身体发软,只能依在自己的恋人怀里、仰着脖颈,闭着眼睛任她予取予求。 而alpha女孩便接过她的掌控权,细细地、深深地去吻,小鸟一样轻轻啄着她的嘴唇,然后将最后一丝氧气也要掠夺殆尽。 向舒怀被她磨得好热好热,脑袋发晕地几乎什么也想不起,只是本能地啜泣着、顺从着那个吻,试图填补自己空缺的一切。 呜…… 她呜咽着,揪紧了alpha女孩的袖口。 余晓晓。她脑海里一时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名字。余晓晓。 在她最为昏沉的时刻,唇上强硬又温柔的灼热却忽然撤去了,氧气涌入身体,然而向舒怀脑海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只一片空白地呜咽着依上去,想要继续被亲吻。 “余晓晓……” 她凑上去,却只得到了一个头顶头的安抚。alpha女孩明明也吻得入神,却只是轻轻笑起来,柔和但强硬地不肯现在继续吻。 “大冰块,”她轻声说,“手环要变红了呀。提示音都响了。你会难受的。” 向舒怀不知道手环变红会怎样难受,只知道自己现在脑袋发晕得厉害,几乎什么也想不起,只想要填满唇边令人感到好折磨的空缺。 然而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动摇余晓晓的决定,只能够等待着,等待着腕上的监测数字一点点降低下去、重新变回完全安全的绿色,才重新又得到了一个吻。 余晓晓害怕会刺激到她的腺体,不敢吻得太长太深,就这样反复地、一直一直卡着手环提示的边缘中断两人之间的吻,等到落回安全数字才继续进行下去。 嗡。 无数个卡在手腕上的轻声嗡鸣让停落边缘的神智一次次被拉回地面,温柔又残忍地几乎夺去了向舒怀所有的理智。 【这里她们亲亲了,不可以写,于是插播一则小剧场: 从悠家的小金毛犬捡回家了一只猫。 那是只挺大的猫咪,比小金毛还要长上一些,然而却瘦得惊人,整只猫瘦得直看到身体上嶙峋的肋骨。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街面上冒烟,所有一切都蒙在大雾似的雨幕里,而猫咪看不清原色的毛发被打得很湿,又被血痕浸透,显露出一种令人惊心的淡粉红颜色来。 她被小狗叼着后颈、带回了家中院子里时,呼吸也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那一颗湿漉漉的、剔透的玻璃珠子顺着脸颊滑下,然后被她的恋人轻轻吻去。 “呀,大冰块……” 她听到alpha女孩轻轻的声音,温柔而天真,沾着一点诧异一样。 “你哭了呀。” 然后余,晓晓又吻了她可怜兮兮红肿着的嘴唇,与自己的爱人分享了那滴眼泪的味道。 涩涩的,染着一点凉意,好像冰山上的雪花一样,停留在灼热的唇齿间,然后融化不见。 第136章 “向舒怀。” 她在轻轻地、柔和地,一字一句说着。 “你真的好美。” 这句喃喃的呓语甚至比无数个吻还让omega少女的耳尖发烫,如同一片轻捷的羽毛落在湖面,涟漪让她的心脏几乎在颤抖着,只想要推拒那不应当属于她的爱语和夸赞。 “我不是……” 我并不美。向舒怀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样本能般的念头,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张勉强也说得过去的脸,然而身体却干瘪惨白、是那种一定会要人失去所有兴致的消瘦嶙峋,她没有独属于女性的流畅曲线,只像是一具骨架一样难看。 可是,明明她这么丑陋、这么让人兴致全无,alpha女孩却仍在说着这样的话…… “小雪花。”余晓晓忽然说,“你是不是,嗯……又在想什么糟糕的东西啦。” 虽然只是问了一句,她却已认定了般,有点惩罚一样加深了这个掠夺的吻。 “——不要那么想自己,向舒怀。” alpha女孩好像真的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这么有点蛮横地认真说。 “你真的很美很美。” 她说着,又因为嗡鸣的提示而中断了长吻,只是轻轻啄了啄自家爱人的嘴唇,让柔软的晶莹染上更深也更浓郁的漂亮的红。 而她了不起的恋人只是蜷缩在她怀中,手揪着她的衣角,泪眼朦胧地跟随着这个轻小的啄吻,然后因为过多的赞誉而摇头。 “我没……” 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人。 余晓晓心头柔软得难受,那一汪酸酸涩涩的湖泊当中落满了冷月光,然而泛起轻而小的波澜。 明明是那个那么了不起的、所有人都又敬又怕的小向总,仿佛无所不能一般,然而却又总是会这样想自己,随意地对待自己,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一样…… “才不是这样。” 于是她重新吻上去。 “向舒怀,你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 第82章 向氏总部,逐渐走空的会议室。 向舒怀稳稳坐在位置上,目送最后一位应当离开的董事也面色难看地走出了这间没有血腥的角斗场,房间内就只剩下了她与洪疏月两个人。 洪疏月,她和她母亲洪芸总计持有向氏通过5%的股份,是向舒怀此次夺权行动的盟友。 她第一个名字是向舒悦,后来与母亲离开向家后便改姓了洪,洪芸的母家有些权势,还拿到了向氏统共5%的股份。那是相当一笔财产了,当然,在当时向弘山把管得如同铁桶般的向氏中并做不了什么。 可如今是向舒怀掌握了权柄,于是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洪疏月是个女性beta,现在还在学校进修,高高挑挑的,随意扎着一束艺术家般的随性马尾,眉目中与向舒怀有几分血亲的相似。 此时,她正闲闲地倚在长桌一边,望着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妹妹。 “小向总可真厉害。”她似有些真心实意地调笑道,“我若是他们,现在肯定是怕极了。” 向舒怀抬起眼望她,只是平静道:“你听到他们说了,你是在与虎谋皮。” 洪疏月就笑。 “是,是。”她说,“那还是我更蠢了。人家还知道避风头,我第一个把脑袋伸进老虎口中等着被敲骨吸髓。” 她说得轻松,只浑不在意地对向舒怀摆摆手,笑容潇洒而舒朗。 ……向舒怀其实有点不自在,因为对方对自己亲密而信任的态度。 不过,她其实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刚刚的董事会会议里,向舒怀与她合作,将那群董事狠狠地收拾了一番。 他们要经过会议表决是否罢免一个涉及关联交易的董事,此事说起来倒也没有多么严重,不过是向弘山和党羽排除异己、收拢权力的手段而已。 谁也都没有料到,以往一向忠诚于向弘山、对自己这个父亲惟命是从的小向总会突然挑出来,反对罢免。 “……我早说了,张董这个人就是心太不定啊,谁说他都听,亲戚家一说,再给他点好处,他就——” “吴董这些,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坐在主位上的向舒怀轻轻敲了敲桌子,轻声问。 “已经通过手段查实了么?” “我、”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然而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当时那正夸夸而谈、智齿应当罢免的董事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我……” 他被那双威严平静的黑眼睛盯着,一时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 关于此事,向舒怀并未再多说什么,她好像只是为了阐明自己的态度一般,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在最终的投票当中,她联合总是吊儿郎当的洪疏月拿到了34%的股份,用一票否决权打回了罢免的决议。 因而,在离开时,向家这些董事的神情才会那么震悚而失魂落魄。 ……无他,只因向舒怀手握着向氏那么多的股份,又坐在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上,几乎无数的公司机密与核心全都系在她一人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的,她可是向氏的继承人,是未来的掌权者,她有向弘山的肯定,名正言顺地就能够得到这令人眼红无比的一切…… 她怎么会想要背叛自己的的父亲呢? 大概他们也敏锐地嗅到——这样庞大蔚然的向氏巨人,也终于要换天了。 而这样一场至少表面看起来宣战意味多过实质的胜利,让原本只为了利益而答应与她合作的洪疏月从心底对她感到了亲近,只因为她一直是个很有江湖气、也很讲义气的姑娘。 向舒怀有些头疼地抬起手来按眉心。 “还有什么事么……” 她开口刚说了大半,就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响了一声。那声音与手环震动的嗡鸣无比相似,向舒怀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垂下脸去,查看手环上的数字。 很正常。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才道了声抱歉,垂眸去查看新来的私人消息。 是余晓晓的。她与alpha女孩昨天约定了要在公司楼下见面,然后去谁的办公室待上一个下午。 【大冰块!】 而另一头弹出来的是只活泼地乱甩着尾巴跳来跳去的小金毛。 【我等你呀,在外面等你,你一定不要沉迷工作把我忘了哦】 说到这里,很快又是一个可怜巴巴、抱着怀里的小骨头流泪的小狗,那双可怜兮兮的圆眼睛简直像极了余晓晓,让向舒怀几乎要错觉那是在提前控诉自己的失约。 ……才不会晚。她可比幼稚的余晓晓准时多了。 这么想着,向舒怀手指微动,很快敲出一条回复了。 【知道了。】 她然后按出一个表情包,还是余晓晓发给她的,说和她长得特别像——是一只臭着脸的长毛小猫不客气地伸出前爪、打排球一样拍碎飞过来的爱心的动图。 她说:【我这就下去了。】 这么回复完,向舒怀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忽略身旁的盟友似乎有些太久了。 “抱歉。”于是,她轻声开口道,“耽误你时间了,我……” 洪疏月看看她,忽然问:“是谈恋爱了?” 向舒怀一时诧异,话音堪堪停住,竟然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见她的反应是这样,洪疏月也有些意外,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她忙说,“就是看你心情好像挺好的,和平时不怎么一样,看起来挺开心的,我妹平时恋爱了也是这样的……” ……会有这么明显吗? 向舒怀有些迟疑,只下意识地想要去瞥反光的桌面,去检查自己的神情。 而洪疏月见状,就只是笑了笑。 “要是真有什么,”她道,“可以让我见见,把把关。毕竟,我也算是你姐姐吧。” ——确实,她们小时候还稍微有点交情的。 向舒怀回到老宅时,洪疏月就已经搬走了,只她与家人回来取自己的东西时见过这个便宜妹妹一次,而那时初入向家的向舒怀正是被欺凌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 那天在花园里,洪疏月虽然看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却还是出于善意为她指了路,让向舒怀找到近路、躲过了一次霸凌。 她大概是向家为数不多让向舒怀曾觉得还好的部分了。 ——因此,向舒怀闻言怔了怔,才在这有些陌生的善意当中应道:“……好。” 告别了洪疏月后,alpha女孩果然已经在楼下等好了,见她就笑起来,凑近过来想要和副驾驶的她亲近一下,向舒怀于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她贴了贴脸颊。 ……软软的,而且余晓晓的脸颊好热,像是绵绵的温热云朵一样,这样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大冰块,”那朵云小小声地嘟囔着,“你脸还是好凉哦,是向氏公司很冷嘛……” 向舒怀没有回话,只是舒服得眯起眼睛,下意识蹭了蹭,让自己的面颊与这朵云更近。 第137章 分开以后,余晓晓笑意吟吟地看她,圆眼睛亮晶晶的,而向舒怀就别过脸去不理她。 “大冰块——” omega少女小声嘟囔:“……你昨天一直欺负我。” 她说的是那个吻,那个绵延而漫长、让她一直掉眼泪的长长的亲吻。 余晓晓一直卡在手环提示的边缘去中断她们之间的吻,任由向舒怀的理智被烧得如何混沌、揪着她的衣角请求,也不肯继续。 向舒怀被欺负得昏昏沉沉的,眼睛第二天甚至都有点肿,还是alpha女孩拿了鸡蛋给她滚眼睛,才能体面而平常地出现在董事会中。 “……哎呀,”闻言,余晓晓也好像有点心虚地笑起来,凑近了亲亲她的眼睛,“我错了嘛,大冰块。” 向舒怀就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被“吧唧”了一大口嘴唇。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只看到尝到甜味的alpha女孩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因为你真的很可爱嘛,大冰块。”她转回身子,准备启动汽车,“我们现在去哪里?” 向舒怀系上安全带:“不是去你公司吗。” 她说着,“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需要在你办公室待上一会儿。” ……讨论起工作,她那种平静又带点冷淡的语气,俨然就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小向总了。 余晓晓于是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声:“哦……” ……她还以为,她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呢。 一起工作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唯独不好的就只是一旦工作起来,向舒怀眼里面绝对再没有她什么事了,就只剩下工作。余晓晓连多动几下都怕打扰了她,更别提其他什么亲密的举动了。 她垂头丧气地点点头,拧了抿钥匙,准备将车子驶出停车位。 ——而见她的样子,omega少女却靠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 “……没事的,余晓晓。” 她听到自家恋人说。 “就半个下午,我会尽快的。” 望着alpha女孩圆滚滚的琥珀眼睛,她自己先红了耳尖,还是小声说出: “——我做了日程安排。等到下班,我们去约会吧?” 第83章 下班、约会、下班、约会~ 这两个念头在余晓晓脑海里转啊转,像是彩虹色的软糖一样撞来撞去,她连去接咖啡时候的脚步都是轻快雀跃的,只想着自家爱人提起这个邀请时候通红的漂亮耳尖。 这还是向舒怀第一次主动提要约会呢。 这么说来,自从她们交往以来,真正正式的约会好像也没有几次…… 她哼着歌煮好两人份的咖啡,自己的搅和搅和倒好了,又给向舒怀那份熬了焦糖的牛奶加入打好的发泡咖啡,再小心翼翼地绘上拉花。只是余晓晓毕竟不是专业的,那颗猫猫头画得歪歪扭扭,耳朵变成了爱心一样的形状。 煮咖啡的时候可以哼歌,在走廊里也可以,只是到快要靠近办公室的时候就不可以再发出这种干扰性的声音了。余晓晓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钻进来,果然看到自家恋人正埋首在笔记本电脑当中,眼睛望着屏幕、对照着一旁的纸质文书,手指动得飞快。 她悄悄把属于对方的那杯咖啡推到向舒怀手前,自己在自己的老板椅上蹑手蹑脚地坐下了。 其实向舒怀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只是余晓晓自己不好意思打扰这个超级工作狂,乍一听向舒怀要翘班和她出去玩,还总有点自己把人带坏了的感觉。 她甚至还做过梦呢,梦到西装革履的向舒怀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牵着鼠标,而穿裙子的电脑长发飘飘、脸上浮着红晕,只温柔地倚在向舒怀的怀里。 然后,向舒怀握着它戴着戒指的鼠标,抬起脸看向余晓晓,神情冷酷而又疏离,只是语句平淡地说: “——我们分手吧,余晓晓,我要和工作结婚了。” ……那时候余晓晓吓醒了。 又想起这个荒唐怪诞的梦,让她忍不住咧咧嘴、向自己梦中的人所看去。 而梦里面与笔记本电脑一起戴着对戒的omega少女对她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浑然不觉,只是仍半垂着眸、埋在一堆堆工作文书里,一丝不苟地微皱着眉,似乎在为什么而专注地思索着。 大概是因为要约会了心情实在太好,就连那些她们幸福路上绊脚石一样、成堆成堆的文件在余晓晓眼中都没有原来那么面目可憎了。她傻笑了一会儿,继续去望自己的恋人。 向舒怀那双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的手那么瘦、又那么白,骨节分明,纤细而修长,没有装饰的指甲是淡淡的浅粉红颜色,与她害羞时候浮红的脸颊好像。干净、利落又漂亮。 只好像缺了一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 这个念头,余晓晓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毛。 她盯着自家爱人的手看了好久,直到向舒怀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蜷了蜷指尖抬起眼来望她,才终于恍然大悟。 她知道缺什么了! ——戒指。 像是她梦中的向舒怀与自己笔记本电脑的鼠标所戴的那样、成双成对的情侣对戒,或者干脆是结……结婚时候的,那种戒指…… 余晓晓想着,忍不住自己点了点头。 对,应该要有一枚戒指的。 刚好,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冰块就要过生日了。她说不定可以…… 这么思考着,alpha女孩忽然注意到对方那双安静的黑眼睛所投来的询问目光,便用力摇摇头,笑起来:“没事,大冰块。你忙你忙!我是不是打扰你啦。” 而对方只是轻轻摇摇头,将视线重新投回了电脑屏幕上。 ……不过,其实向舒怀并没有像她所想的一样是在工作,而其实是在通过查资料来制定一份完整的约会计划,整个流程当中还包括寻求专家意见——她问了姐姐和安宁,虽然只分别得到了一串省略号和一个问号。 她其实已经定好了约会地点和时间,按说是不一定非要继续细化的,然而向舒怀实在是很紧张。把一行行字敲进去、按照分钟将两个人将要开始的约会计划得完美无缺,才能让她稍微地感觉好一点。 她忍不住去想—— ……余晓晓会喜欢吗? 还是会觉得很平庸、很无趣,丝毫不能够配得上她满怀雀跃的期待? 向舒怀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没有相关的经验、也少有真正得用的知识,只怕自己会做得很糟。只是她敲出一行字、按下回车,视线微微抬起,便看到自己手边那杯拉了花的咖啡。那个花纹,是—— ……那是什么啊。 向舒怀看着上面奶泡绘出的不明物体,只忽然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她轻声叫长桌另一边奋笔疾书的alpha女孩。 “余晓晓。” alpha女孩就抬起脸,眨巴眨巴眼睛:“嗯?” “那是什么呀。”她于是轻声问,“咖啡拉花上的……是,嗯,是土堆吗?” ……虽然她不知道余晓晓为什么要在咖啡上画土堆。 不过,往细里想,也许可能是金字塔?还是什么别的立体建筑物…… 而余晓晓闻言很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大冰块!!”她气急败坏,“是猫咪呀!什么土堆。” “……猫?” 向舒怀闻言一下子变得更困惑了,只是拧起眉头、认认真真地去赏析那一杯的画,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应当属于猫的特征来,无果。 余晓晓就鼓起脸,嘟嘟囔囔地谴责她:“都是因为你喝得太慢啦,大冰块!现在咖啡都凉掉了,拉花都化了,才会那样的——” 想要让小孩脾气的余晓晓消气,当然应该迅速认错才对,可是她鼓着脸怄气的模样实在很可爱,向舒怀忍不住发笑,然后又被alpha女孩用力地瞪了一眼: “——大冰块!!” 可是实在太可爱了。 向舒怀于是便笑起来,心头紧绷的焦虑和恐惧奇怪地不翼而飞,一时只剩下了轻快。 ……大概,做得不够好,也会没什么吧? 她心底浮起这样一个念头来。 只要她和余晓晓在一起,或许、一切……都会逐渐变好吧? * 约会第一站是电影院。 所有一切都由向舒怀全权安排和执行,她去买爆米花的时候余晓晓提出那自己就去取票,还被不留情地拦住了。 “不行,”omega少女坚持,黑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一点不允许她插手,“我去做。” ……因此,余晓晓就只能坐在一旁的长桌边,看着对方抱着一桶爆米花、另一只手抱着两杯饮料,然后嘴边叼着票回到她身边。 而向舒怀只是将爆米花和可乐塞进她怀里,自己拿着票,牵着她就要进到开始检票的放映厅。 “……等等等,”余晓晓很有些困惑地被牵着衣袖,“大冰块,我们看什么呀?我还不知道呢。” 第138章 向舒怀的脚步一顿。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到omega少女垂下眼眸,整个人都沮丧起来了,很像是只低落地耷拉着尾巴的猫。 余晓晓晃晃她的手:“大冰块?” “……我应该问你的。”而她的恋人这么说,很有些懊恼地皱着眉,有点像是出了故障以后自言自语的机器人,“对,我写的时候忘记了。你想看什么,余晓晓?那我们再订一场新的,等待时间的话,就采用备用计划b的第二段……” “——大冰块、大冰块,”余晓晓连忙叫她,“哎哟,不是呀,我就随口问一句——什么计划a计划b的,别改啦,咱们进去吧。” 运行的程序被一下子打断了,向舒怀才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影院里的人并不太多,只有前后坐着几对情侣,她们在的整整一排都是空的。坐下后,向舒怀明显松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什么很重大的任务一般。 不久,放映室黑下去,很快便传来抒情的钢琴声,还有女孩子的独白,而画面也是温柔而朦胧的颜色。 ——爱情片,余晓晓意识到。 她看了一会儿,对影片本身实在不是很感兴趣,又好奇身旁的恋人会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影片,于是便悄悄地转过了脸去,望向身旁的人。 而不出她的意料,向舒怀果然是没在看的。 她只是倚靠在座椅中,略略垂着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而朦胧柔和的光晕笼在她漂亮的侧脸上,勾勒着线条,一时也抹去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淡和遥远,而显露出一种格外柔软的神情来。 余晓晓心脏猛地撞了一下。 她忍不住想—— 这个大冰块,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而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没过多一会儿,有个试探着的、小心翼翼的力道摸索过来,然后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抬起视线。 她只看到omega少女通红的耳尖,以及紧盯着大屏幕、故作认真专注平静的神情。 然而余晓晓却分明看得到她抿着唇,不仅睫毛紧张得微颤着,还绷紧了肩膀,紧张被这些小小的细节暴露无遗。 ……像是电影里、漫画里,或者是网上那些恋爱知识当中所写的那样。 在电影院里,看着电影,然后悄悄地牵手。 ——这就是她的恋人在苦恼的事情。 明明早已经牵过手了,很亲密的关系也有过,可她却仍还是会为了这种简单的接触而红了耳朵。 好可爱啊。余晓晓忍不住要笑起来。 她于是回握住了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只看到向舒怀的耳朵更红了。 心底被一种奇怪的柔软感觉涨满。 有点湿漉漉的,带着一点酸甜的涩意,如半朵云一样柔软。 余晓晓想。 ——她的爱人,这么可爱的一面,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第84章 于是,整整一场电影,她们都始终牵着手。 起初就只是普普通通地握着,向舒怀还有点紧张似的,手僵硬得一片冰凉,余晓晓怎么握也暖不起来。 不过,这么慢慢握了一会儿,随着电影的推进,omega少女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实在对电影不大感兴趣,就干脆垂着眸想着自己的事情,手上逐渐无意识地玩起了余晓晓的手。 一会儿捏捏她柔软的指腹、一会儿沿着手腕上突出的骨骼转来转去,与她十指相扣了片刻,然后又去碰她为了平时运动方便而一直剪得短短的指甲…… 这么好像在玩暖融融的玩具一样,手在余晓晓的右手上来回来去地流连。 ……她的手又凉又软,力道也是轻轻的,如同小猫的爪爪一样在她的手上按来按去,好像有羽毛随着每一次接触而擦过alpha女孩的心头。 余晓晓被她捏得手心痒痒的,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也在慢慢热起来。她扭过头瞥了一眼,只看到自己手环上的数字果然在一点点跳高。 好在她出门时用了足够多的抑制喷雾,贴纸盖得严严实实,算是有惊无险地看完了这场电影,等到离场的音乐响起,放映室重新亮起时,omega少女的手指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不再那么冷了。 她们留在后排,悄悄等到了所有人都离场、而负责保洁的工作人员还没有进来的那个片刻。 然后向舒怀靠过来,小心翼翼地亲吻了她的嘴唇。 与她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好像,同样是面对面地站着、十指相扣,而向舒怀倾身向她靠近,嘴唇冰凉而柔软。 但却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这个时候的向舒怀,并不伤心、也不因为她而难过,虽然唇上还沾着一点紧张的小心翼翼,并不敢吻得很深,整个人却是松弛而柔软的,像是一朵绽放的、软塌塌的云。 于是余晓晓也尝到那点雀跃的味道,柠檬汽水一样。 悄悄亲了一下后,她们这么牵着手走出电影院,余晓晓怀里尚还抱着半桶爆米花和没喝完的饮料。她们就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打算一起把这桶爆米花吃完。 余晓晓随手拾起一粒爆米花,刚想要往嘴里面送,却忽然注意到omega少女那双安静的黑眼睛正在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看什么。 “……嗯?” 余晓晓一时困惑,张了一半的嘴也重新闭上了。她思考了一会儿,试着将那粒焦糖爆米花放在手心,递给自家爱人。 “……你要吃吗,大冰块?” 见状,向舒怀好像有点不大高兴,黑眼睛很安静地瞥她一眼,还是接过去吃掉了。 ……就只是,她在将爆米花拿走的时候,还拍了一下余晓晓的手。 “哎呀。” alpha女孩吃痛地揉了揉手指,望着猫咪闷闷地怄气的发顶,忽然福至心灵。 “——啊,我知道了,大冰块,”她圆眼睛亮晶晶的,这么无比开朗地说道,“你是想要我喂你吗?” 闻言,向舒怀神情怔了怔,脸一下子“腾”地红透了。 她用力瞪自己的恋人: “……余晓晓!” 而alpha女孩只是很是无辜地歪歪头,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可是大冰块,”她说,语气也认认真真的,“现在还是公共场合呀,会不会不方便……要不我们去车子里吧?刚好把这一桶吃掉。” ……谁要喂啊。 向舒怀怄着气想。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按照她的计划,她们是要在电影院这附近再待上二十三分钟的,再开车前往公园,这样刚好是最少游客去取票的时间阶段…… 然而alpha女孩却毫不客气地搅乱了她这样严谨的计划,只是兴致冲冲地牵着她的手下楼,回到停车场,找到她们的车子、然后钻进其中。 而向舒怀有点怔怔地跟着她,像是小机器人遇到了一道自己不懂得的蛮横指令、而一时陷入宕机中。 她这么告诉自己。只是、只是因为余晓晓的手太热了。因为她们交握的手那么灼热而温暖,所以她才会忘记去躲的。 而一回到车子里,alpha女孩就兴致勃勃地抱起爆米花桶要喂她。 才不要…… 可是余晓晓捏着爆米花的手指已经快要递到了她的唇边。 虽然经过了一场电影的时间而稍微有些冷却了,新鲜炸出来的爆米花却散发着浓郁的甜香味道,几乎有点像是那个她期盼已久的、alpha女孩信息素的气味。 向舒怀有些恍惚地分开唇齿,只看到余晓晓那双含笑的琥珀眼睛。 好亮好亮,灿烂澄澈得惊人,好像有太阳的光芒也摇摇晃晃地栖息在其中。 ……满口爆米花的浓烈甜味。 还是在余晓晓弯弯眼睛笑起来、收回手时,向舒怀才意识到自己真的从对方手指间吃掉了喂过来的爆米花,像小孩子一样。 她于是一下子红了耳朵。 而成功喂食的alpha女孩显然满足极了。她眼睛弯成两个兴高采烈的小月牙,蓬松的长发随着动作而晃啊晃。 向舒怀几乎要在她发顶上看到一双快乐地抖啊抖的小狗耳朵。 那种既视感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向舒怀真的忍不住抬起手去试着碰了碰。 当然什么都没有触到。 ……也是。omega少女于是意识到。 余晓晓毕竟是个alpha女孩而已,不是什么小金毛啊。 只是,她的手已经拂到了alpha女孩头顶的空气上,而余晓晓见状也没有动,只有些困惑地歪歪头,将发顶更多地送进了她的手心里。 ……于是向舒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左右开弓地彻底揉乱了alpha女孩的头发。 余晓晓的头发有点硬硬的,发质很好,毛绒绒又柔软得真的像是小狗一样,捧满了手心的触感让人觉得无比充实, 于是向舒怀揉得心满意足,自己也满足地收回了手,在alpha女孩懵懵的注视下轻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 第139章 狗狗眼的alpha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很好摸嘛,大冰块?” ——然而出乎向舒怀意料的是,alpha女孩没有一下子瞪大眼睛跳起来护着头顶控诉,而只是这么说了。 她说着凑过来,弯弯眼睛笑起来。 “是手感很好嘛?嗯……那大冰块,你要是喜欢的话,要不要再摸一会儿?” ……什、什么啊。 向舒怀被那个眼神看得几户有些说不出来,而偏偏alpha女孩就只是这么眼含笑意、温温柔柔又带点狡黠地望着她。 向舒怀咬咬嘴唇,忍不住伸出手去揉对方的发顶,口中却倒打一耙:“你头发都乱成这样了,余晓晓,好像一捧一捧的风滚草……” 余晓晓就笑起来,“嗯嗯嗯”地应着,任由始作俑者继续摆弄自己的头发。 于是到最后,向舒怀就给她梳起了小辫子来。 她自己是从没有给自己扎过太复杂的发型的,也从未在这件事上花费过太多的心思去钻研,因而一时上起手来还有些笨手笨脚的,可是却无比认真地去网上搜了教程,还翻出了一盒崭新的发绳准备使用。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向前倾着身体,任由她摆弄自己、认认真真地长发梳成几缕,然后一点点一点地夹上发夹编起来。 而向舒怀埋首耐心地梳理着alpha女孩柔软的长发,却在淡淡的牛奶香气里很不解风情地拧着眉头,只是钻研着那个复杂发型的模样。余晓晓敢动一下,就要被她瞪上一眼,只好投降似的举举手,不乱动了。 “大冰块大冰块,”然而她仍碎碎念着,“你弄什么呀,要不要我帮你拿着什么,你弄的真的好认真啊——” 向舒怀埋着头不理她,让alpha女孩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好吧……”她说,半晌又想到了新的话头,“对了对了,大冰块,刚才的电影你有没有看啊,爆米花咱们还没吃完呢,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许动。”omega少女就这么小声道,瞥她一眼,禁止对方继续挪动那只不安分的手,“等一会儿。” “哦……” 这样认认真真地钻研了良久,向舒怀终于梳出了成品来——虽然是第一次做,她弄起来却很是像模像样。 几股辫绕着脑袋向后延伸到另一边,缀满了小小的、稚拙的彩色小花发卡,然后扎成一个松松软软的花苞头形状,鬓边的长发垂下来,末端也坠了一朵小小的花。 然后,她探身在后座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一只崭新的、还没有拆开包装的小盒子来,只塞到余晓晓手里让她拆开。 “给。”omega少女轻声说。 “什么呀,大冰块,”余晓晓就嘀咕,“这么神神秘秘的……” ——盒子里卧着一只小发卡,是很可爱的毛绒绒样子,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盘模样。 她总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没有线索,于是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在哪里……嗯,alpha女孩冥思苦想,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呢…… “是那个时候,秋宴。”而向舒怀于是解释,将发卡拾起来,在她发上比划着,想要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来,“林家的小女儿用的就是这样的发卡。我觉得你会喜欢,就问了她。” “啊——”余晓晓拉长声音,这才想起来了,“就是你相亲的那个时候嘛!” 是那个什么相亲宴,大冰块在花丛当中流连忘返,还有那个穿小裙子、很小巧很可爱的女孩。 “不是相亲……”向舒怀试图为自己辩解,看着她不乐意地睁圆了的眼睛,就逐渐放轻了声音,“……嗯。” 余晓晓有点吃惊:“……那个时候,你是因为要送给我才问的呀。” 向舒怀就轻轻颔首。 她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强调的事情,就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继续钻研这个发型。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便将毛绒绒的崭新发卡别在了小花苞的一侧,离远了些去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好。”omega少女这么说着,“可以了。” 而她一抬起头,却看到自家恋人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正亮晶晶的、情感无比丰沛地看着自己。 向舒怀有点困惑:“……诶?” ……这是怎么了? 而alpha女孩却突然扑过来,在她唇上吧唧了一大口。 “呜呜呜,”她说,“大冰块,你好好哦,我那时候还以为你要和外面的可爱女孩子跑掉了——” 什么呀。 向舒怀不由得向后躲开,免得碰到自己崭新的作品。 “发型。”她不为所动地强调,“别碰到了。” 小狗狗一样凑过来的alpha女孩丝毫不理她那么冷酷的话语,只是把头埋在她颈间蹭啊蹭,高兴地呜呜着。 “大冰块大冰块,”她蹭着,“呜呜……” ……唉。 因为比自己还大了半岁的恋人如此幼稚的行为,向舒怀忍不住想要叹气。 她无奈地垂垂眸,望向自家恋人毛绒绒的发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 “不会的,”她小声说,“……只有你,余晓晓。” 只有你。 * 又在车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她们才驱车前去下一处约会地点,一座公园。 发展到这个时候,向舒怀完美严谨的约会计划就已经彻底被打乱了,她在车上给余晓晓辫头发的时候花费了过多时间,余晓晓趴在她颈边撒娇又是好一会儿,比计划迟了将近半小时。 因而等她们到的时候,就不得不在窗口排了一会儿队,才拿到了预约的票。 ……按照她的计划,本来不该有这一环的。 向舒怀有些郁郁不乐地想着,踩着石子路向前走,忽然感到手上有一个力道牵了牵。她一抬头,就看到alpha女孩笑意吟吟的眼睛。 “怎么啦,大冰块,”她叫人,“有什么不高兴的呀,怎么可怜兮兮的。” ……我才没有可怜兮兮的。 她不大开心地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余晓晓就笑着靠近过来,来揉揉她的面颊:“嗯?” 太近了,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来一样。 可这里还是公共场合,她们不该在这里亲密的。 于是向舒怀“唰”地红透了脸,小声答:“……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余晓晓闻言就挑挑眉毛,笑起来。 “大冰块,”她说,有点稀奇似的,“你还做了个计划呀……很详细吗?我能不能看?” ……向舒怀有一种直觉,假如自己给对方看了,余晓晓一定会笑自己的。 于是她将手机向后藏了藏,没有作声。 而alpha女孩果然乘胜追击似的靠近过来,紧紧追着她逃开的视线。 她还扎着那个向舒怀弄的发型,鬓边像是散落星星一样缀满了小花,花苞头上是一朵向日葵,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有点像是那种童话里面的小花精,俏皮又文雅。 ……只是余晓晓一动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实在是活泼得要命,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来摇去,看上去大概更像是冲进花丛里、带了满身小花朵回来的小金毛。 而此时,撞了无数花朵在身上的小狗只是兴致冲冲地往她身上靠,势必要看到那份计划的模样。向舒怀被那炯炯有神的狗狗眼看得没办法,躲又躲不开,只好把手机里的计划书给她看了。 两人坐在长凳上,余晓晓认认真真地钻研着那份计划,向舒怀就垂着脸、有些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她越想越觉得、还是不给余晓晓看比较好。 毕竟她写的实在太多了,有些东西肯定没有必要,包括精准到几分几秒的时间、过于详细的约会路线设计,还有在哪个场景要做什么…… 如果站在余晓晓那个活泼烂漫、随心所欲的女孩的角度,说不定要觉得自己太过死板、荒唐、还有无趣…… 这么等待了好一会儿,向舒怀的心跳也愈发快了。她们明明坐在树荫下的,今天的天气也凉爽,然而在清凉微风的吹拂下,向舒怀望着外头阳光洒满的地面,竟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又要来了,那些她无法克制的、将她彻底拖回深渊当中的焦虑。 大概等余晓晓对那份计划露出不赞同的嘲弄神色的瞬间,她身体里所有焦虑和自责就都会被引燃吧? 向舒怀闭上闭眼睛,有些悲哀地想。她又要把她们的约会毁掉了。 ……像上次一样。 而这时,她听到了那个自己期盼而又畏惧的声音。 “大冰块——” 向舒怀屏住呼吸。 “——你好可爱呀。” ……然而她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是alpha女孩的声音,很轻快,带着点笑意一样,向舒怀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等了好久,接下来的那句“才怪”或者“我骗你的”都始终没有降临。 第140章 于是,向舒怀怔怔地抬起眼,只看到alpha女孩那双真的含满了笑意的眼睛,灿烂又开朗,还有一点她不明白的柔情。 就像、就像—— 余晓晓好像在用目光轻吻她一样。 “没关系呀,大冰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她说着,轻轻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不舒服吗?” 向舒怀就轻轻摇摇头。 她忽然想问,你不会觉得我……太死板、太无趣,那么没劲,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约会就过度反应,几乎像是没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一样吗? 她们都是那么说的。 ……你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吗? 而余晓晓望着她,忽然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眉头也有点皱起来了。 然后她说:“——大冰块,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啦?” “……诶。” 向舒怀一下子怔住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了呀,我闻得到的。” alpha女孩就有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很是像模像样地嗅了嗅。 “你身上的味道湿漉漉的,好像有点难过——大冰块,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无缘无故贬低自己的东西啦?” 见向舒怀还怔忡着没有回答,她干脆捏捏那只冰凉柔软的手,笑起来利诱道: “大冰块,告诉我好不好?” 她说着,“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就给你小红花——” ……幼稚。 向舒怀于是抬起手轻轻捶她一下,只被alpha女孩接住了,将这一只手也包裹住。灼热的温度从两只手上共同传来。 而余晓晓晃晃两人交握的手,继续哄诱她:“好不好?大冰块,告诉我嘛……” “……你不会讨厌我吗?” 她才不是为了小红花而心动,更不是因为依赖着对方灼热的体温,才会这么反常地坦诚开口。 而余晓晓睁了睁眼睛,问:“——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 于是,向舒怀继续说下去,声音有些滞涩。 “我很无聊,行为刻板,连约会都要写成方案,所有的一切行动都要按照制定好的计划……这么没趣,余晓晓,你不讨厌我吗?” 而那双望着她的琥珀眼睛,只是微微地弯起来了,有些诧异地、然而含满了温柔和爱意。 “当然不会啊,”alpha女孩轻声说,拾起她的手靠近唇边,“大冰块,这不是说明你很爱很爱我嘛。” ……诶? “说明你很喜欢我呀。”余晓晓就笑起来,“只有很喜欢很喜欢,才会这样的,才会想让自己一点也不出错,做这么多计划呀。” 向舒怀仰脸望着她:“……是吗?” “对呀。”而她的恋人这么说,“别看我这样,大冰块,我准备告白的时候也做了好多计划呢,还有好多废弃方案……因为我很喜欢你,想给你最好的那些。你也是这样吗?” 她出神地望进那双琥珀眼睛里,才轻轻应声:“……嗯。” 闻声,alpha女孩就很灿烂地笑起来,然后轻轻吻了她的手背一下。 在两人看不到的角落,有一双看不到的眼睛正窥伺着这里,针孔摄像头将一切全都摄入了阴沉沉的镜头里。 而余晓晓只是说着。 “我喜欢你,大冰块,”她说,神色灿烂如同太阳,“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第85章 她们是翘了小半天的班出来的,下午的游客还没有特别多,而公园又足够大,等到逐渐绕进园区里、往山上的小道拐去之后,身旁的游人也逐渐地少了。 在茂密高树的荫蔽下,她们终于能够手牵手。 一阵风拂过,树影摇晃着,在纸面上洒落一片光斑。 “大冰块,”余晓晓瞥了一眼手里的地图,将那个标了黄色星星的位置指给她,“是不是要去这里?” 向舒怀就凑过来,微微眯起眼睛去辨别那个方位。 纸页被光照得有些模糊不清,余晓晓就抬起手帮她挡光,刚好望见omega少女虚虚落在地图上的手指。 纤瘦、修长,仿佛冰雪雕成的一样漂亮,指尖轻轻点在地图的一处,认认真真地描画着线路,在光的照耀下微微显露出透明一般的模样。 ……于是她又想起那个梦。 戒指。 ……什么样的戒指,会适合这个大冰块呢? 余晓晓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念头来。 大冰块的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到了。她要画设计图、还要留出遴选宝石、微调设计和定制实物的时间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宝石还是问题,尽管情侣对戒要比求婚和结婚的更要简便些,但仍一点都不宽裕…… 按照通常的工期来说,关于戒指的设计,她现在就可以开始构思了。 这么想着,余晓晓不知不觉也拧起了眉。她视线落在自家爱人的手上,心却早已经飞到了天边。 直到有一个轻轻的力道牵在衣袖上,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到向舒怀小声唤她:“……余晓晓?” 余晓晓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抬起眼,只看到那双染着一点点困惑、安静的深黑眼睛。 “余晓晓,”而她的恋人轻声问,询问地望着她的眼睛,“……你在想什么吗?” “……我、我在想。” 她于是下意识地开了口,“你的手好漂亮啊。” 话一出口,余晓晓才意识到自己把心底的念头直接说出来了,而向舒怀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她只是立即微微蜷了蜷手指、有些不是适应地偏开视线,不去回应那道直白坦诚的目光,又抿起嘴唇,才很小声地应:“嗯……” omega少女苍白的脸颊上只微微浮着一点红晕,然而耳尖却彻底红了,悄悄藏在垂下的柔软黑发之间,只露出一点小小的尖。 视线里撞近那抹颜色,让余晓晓心脏怦地跳动起来,好像忽然绽放了一朵花。 ……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alpha女孩就忍不住笑起来,去牵她的手。 “你害羞啦,大冰块。”她笑,捏捏omega少女冰凉的柔软指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上面,像是将宝石小心翼翼地捧上深色丝绒,“我说的是真的呀。你看,这么好看——” 而这些赞誉让猫咪一样的omega少女薄薄的耳尖羞得更红了。 她略略垂着头,长发在鬓边微微摇晃着。在摇晃的光影的照耀下,那枚露出的红耳尖几乎像是一颗漂亮的、剔透的淡红色宝石,然而却那么柔软,仿佛是甜甜的草莓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只是因为在外面,余晓晓才堪堪忍住了、没有去尝那个一定很清甜的味道。 她于是迟迟想到。 好奇怪。明明她们已在一起了这样久、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她的恋人却还是会为了这种简单的夸奖和赞誉而害羞。 而她所有其他人的眼中,又分明好像是那么冷冰冰而又高高在上、那么完美无缺的遥远的人…… 一时,余晓晓心里柔软得不像话,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够将满腔灼热的爱意传达给自己的爱人,最终也只能牵起omega少女的手,然后轻轻地在削瘦的指节上落下了一个吻。 “大冰块。”然后她微微抬起脸,笑起来,“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向舒怀咬着嘴唇、被她说得耳朵更红了。 而看神情灿烂的alpha女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还要继续夸下去,她害羞得没办法,干脆抬起手捶了一下alpha女孩的肩膀,自己拿着地图、别过脸牵着人就走。 余晓晓“哎呀”了一下,只能跟着手上的力道、被拽得小跑了几步往前赶。 “……大冰块、大冰块,”她望着人通红的耳尖,连忙追上去,嘴巴里还不忘劈里啪啦地往外倒着话,“稍微慢一点嘛,不是呀,你别走这么快啊,要到湖边还有好一段路呢,你再累到了——” “我不累。” 向舒怀就扭过脸用力望她一眼,这么丢下一句,然后继续闷着头大步向前。 ——只是,从她们所在的山间小路到湖边真的很远。她又自己闷着头走路,等终于找到了租借游船的路口时,向舒怀早已经累得满脸通红,只浑身是汗地倚在一旁的长椅边,不得不把租船的任务交给余晓晓来做。 “哎呀,大冰块,”临离开时余晓晓还不忘嘟囔,“你这体力……” 向舒怀就作势要捶她,而余晓晓便已经跑开了。 于是她软在长椅一头,只看着精力旺盛的alpha女孩身影消失在小屋门前,然后又很快出现,兴高采烈地跑来找她。 ……向舒怀总觉得,她圆眼睛的笑意灿烂得很有些可疑似的。 “……余晓晓,”她于是还是发问,有些怀疑地眯起眼睛,“怎么了?” 余晓晓就笑,过来拉她的手。 “大冰块,走啦!” 第141章 她于是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眼睛里的笑为什么那么可疑——是船,余晓晓租了一只摇摇摆摆的、脚踏的鸭子船。 整个船都是黄澄澄的颜色,简直像是阴天雨中的小黄帽一样醒目显眼,是一只很巨大的大脑袋鸭子。放眼望去,整个湖上也没有几只。 向舒怀被她牵着一起钻进船里,忍不住小声说:“……幼稚。” alpha女孩就得逞地笑起来。 “可是很可爱呀,”她说,“我们说不定还可以混进刚刚湖边那群鸭里呢。” 脚踏船踩起来真的好累好累,她们又没有桨,向舒怀埋头踏了一阵子、哐啷哐啷地骑着,好容易将船踏离了岸边,就再也一点力气没有了。 她瞪了身边满眼促狭的alpha女孩一眼,干脆理直气壮地靠在人肩膀上,一脚也不踏了。 “好吧,”余晓晓于是接过这项重任,“大冰块,我们去哪里?” 向舒怀腿酸疼得厉害,她把自己挂在那个温热柔软的肩膀上,气喘着,一个字也不想再说了。 “哎哟,真是……” 她于是听到这样一个无奈又宠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力道落在额头,安慰地摸了又摸。 “你用力太多啦,大冰块,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呀。” ——然后,她看到余晓晓身长了手,去按了前头某一个开关,拉下把手。 船就自己开起来了。 向舒怀:……? 哗啦哗啦,拨开湖水的声音,鸭子船向湖的中心驶去。 发动机的声音里,向舒怀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看那个把手、再又看看身旁的人。 “……余晓晓!”她抬起手用力去捶身边的alpha女孩,“你骗我!你告诉我要踩的——” 这还是向舒怀第一次来公园坐船,余晓晓说什么她当然会信,结果却被狠狠捉弄了一通, “我没有骗你呀。”alpha女孩就一本正经说,“我也没有说只可以踩啊。这不是想让你锻炼一下嘛,大冰块……哎呀!哎呀哎呀,别打呀。” 向舒怀捶她两下,很是愤怒地移开视线不吭声了。 见状,余晓晓就笑起来。 “好啦,大冰块,对不起啦。”她凑过来,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家爱人绯红的、蜜桃子一样漂亮的淡色脸颊,“……原谅我吧,大冰块?” 然后余晓晓便伸手去摸对方的膝盖,隔着布料轻轻揉了揉。 “是不是膝盖有点痛?”她说着,“那我帮你揉揉嘛,大冰块,好不好?” 向舒怀轻轻哼了一声,没理她,只是腿上也没有躲,任由属于余晓晓的灼热温度抚慰在隐隐发疼的单薄膝盖上。 她那带点娇气的指责神情让余晓晓忍不住笑得更多了。 ……软绵绵的,好像蜜桃一样。余晓晓于是想。好想咬一口啊。 她说:“那你来开船吧,大冰块?” 她家爱人似乎是想要推托的,大概是怕把她们两个载到湖里去,只是又忍不住新奇,于是还是有点犹豫地接了手,慢吞吞地往湖心开起来。 余晓晓就抱在她身边,轻轻给omega少女暖着膝盖,想再说什么话就要被自家的猫咪瞪上一眼,嫌她干扰自己开船,看那谨慎严肃的样子,好像开的根本不是公园湖上一只摇摇摆摆的鸭子船,而是什么巨型战舰一样。 “哎呀,天哪,”余晓晓忍不住说,“不会翻的,大冰块,你别这么紧张……” 向舒怀果然只又瞪她一眼,没作声。 就这么开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能够放松下来,神色不再那么严峻得像是碰到了多么大的难题了。 发动机的噪音不小,再怎么也还是有点吵,见船已经远离了其余开出的游船,余晓晓干脆关了发动机,任这只大鸭子在安静空旷的水面上飘,自己偶尔踩一两脚。 秋日的微风格外清凉,拂过湖水面一片粼粼的涟漪。垂下的柳叶随风而摇晃着。 而鸭子船的棚顶挡住了耀眼的阳光,空气里带着潮意和植物的清香气味,分外惬意。 船在水上飘啊飘,而身侧就是alpha女孩灼热的体温。向舒怀于是伸手去触碰自家恋人发上那个崭新的、毛绒绒的小发卡。 她忽然好想吻她。 只是,她最终也只握住了那只柔软可靠的手,然后十指相扣。 在alpha女孩投来的询问目光里,向舒怀望着那双圆圆亮亮的琥珀眼睛,只听到自己异样的、加快了的怦然心跳。 ……其实,那个发卡,本应该是现在才送的。 结果在车里给alpha女孩编头发的时候,就不知不觉拿出来了。她的计划被搞得一团糟。 还有这只笨笨的鸭子船也是,一点也没有约会应有那种浪漫…… ……只是,她忽然有种感觉。 好像打破了计划也没什么。 因为她现在并不感到焦虑,只觉得暖融融的,因为余晓晓的手好热好热。 “……那个、余晓晓,”于是,向舒怀有些忐忑地,还是轻声问出,“你觉得……今天的约会,还好吗?” “当然啦。”她的恋人就笑,也用力回握住她的手,“特别棒,大冰块。” “那、”她轻声说,“我把这个约会赔给你……上次的约会,被我毁掉了。” 赔她上次那个、因为自己胡乱猜忌而毁掉的约会。本应该很美好的她们第一次约会。 “……什么呀。”这个说辞让余晓晓有些困惑,歪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笑起来,“哎哟,哪有这样的道理呀,大冰块。” 向舒怀有些不安地望着她。 ……不可以吗? “你没有毁掉任何东西呀。”而她听到余晓晓的声音这样说,那双眼睛笑得弯起,像是亮晶晶的小月牙,“这次的约会很好,上次约会也很好很好,你根本不需要赔我什么东西呀。” 然后她靠近过来,神色里的笑意更深。 “只要有你在,大冰块,就什么都很好啦。” 灼热的吐息拂过面颊,让向舒怀一点点慢慢地红了脸。 在那个清亮又真诚的视线里,她小声地应:“嗯……” “大冰块,”alpha女孩问,“我可以吻你吗?” 而向舒怀闭上眼睛,轻轻仰起脸。 微风拂过,船边绽开一连串涟漪,在阳光下泛着灿烂的粼粼的光。而岸边柳条垂下。 摇摇晃的绿幕遮掩下,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个轻轻的、小小的吻。 * 作为一天约会的结束——她们与从悠约了一顿晚饭。是火锅。 要说起来,这还是她们交往后第一次与从悠正式见面,然而全都落了座、等到锅子端上来,从悠却也只是微笑着,神情里尽是了然地望着两人。 ……那个神情,比起看同辈朋友,大概更像是在看自家幼稚的小朋友,或者干脆是两只毛绒绒。 之前那个目光基本都只会落到余晓晓身上,她于是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很灿烂地笑起来。 然后,她很隆重地开口:“悠悠姐!我要告诉你一件超级大的事。我和大冰块——” 说着,alpha女孩举起两个人交握的手、想要对从悠证明她们的关系,然后被红了耳朵的向舒怀用力拽了一下衣角。 余晓晓浑然不觉,转过脸去:“怎么啦,大冰块?” 向舒怀就瞪她。 “……姐姐,”然后她开口,“……我们、就是,我们在一起了。” “嗯嗯嗯,”从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神情平常地像是听到了1+1=2,“还有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有点困惑。 大冰块,余晓晓做口型,你之前告诉悠悠姐了吗? 没有啊,向舒怀就轻轻摇摇头,不是你…… 这两个笨蛋妹妹在对面一点也不隐蔽地大声密谋,从悠就很是无奈地摇摇头笑起来,刚好将肉卷下到滚开的汤锅里。 她涮羊肉都吃了好几片了,对面还没又争论出了所以然。见状,从悠也只好很没办法地打断那无声的眉来眼去。 “好了,小舒,晓晓,”她抬抬筷子,“吃饭,别玩了。” 余晓晓就点点头:“哦……” 这一顿火锅吃得热腾腾的,等吃到大半上了红糖糍耙作甜点,从悠瞥一眼自家两个妹妹手上都没有拿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才对兴致勃勃缠着自己问“悠悠姐悠悠姐悠悠姐你怎么不惊讶”的笨蛋alpha女孩开了口。 “晓晓,”她声音里含着笑意,闲闲地夹起一筷子,“什么时候能吃你们的喜糖呀?” 然后她看到,笨蛋妹妹二号“腾”地红了一张脸。 “喜、喜,”余晓晓吓了一大跳,“……喜糖?” 而安安静静坐在另一边用饭的笨蛋妹妹一号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只是轻声答: “……这个、姐姐,我们还没……” ——当然,要是她的耳朵没有被熏得通红,桌上那半杯水也没有被一下子碰洒,那就更好了。 第142章 “对啊。” 见状,从悠有点恶趣味地继续添砖加瓦,去逗面前涨得像是红苹果一样的二号笨蛋妹妹。 “晓晓,什么时候结婚呀,要不考虑考虑,到时候请我做小舒的家长?” “哎,”她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连恋人都还没有呢,居然要送女儿结婚了。” ——这下,不仅是alpha女孩,就连她总是平静又冷淡的笨蛋妹妹一号也通红了脸,变成第二只红苹果。 从悠一时心情大好,轻轻咬了一口沾着红糖的软糯炸糕。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用完了饭,又随意聊天到很晚的时候,余晓晓出去上洗手间顺带结账。 ……直到门被合拢、那个轻快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时,房间里两个人的神情也才慢慢沉下来了。 “……小舒,”从悠还是率先开口,“他们——” “我知道的,姐姐。”而向舒怀就轻声道,“既然我出手了,他们不可能再坐得住。” 她眉目有些冷沉沉的,然而望了一眼身侧带着余温的空位,却也还是露出几分温情来。 “我没关系的,姐姐,安宁那里也还有余地,我只是担心……他们会对她下手。” 她道,“姐姐,我留了遗嘱,一旦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帮我……等到她觉得好些了,就转交给她,好吗?” 分明她谈起的是自己的遗产,是自己一旦被害而不幸身亡的情况,神色里却极度平静尔淡然,好像这只是一件再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唯有说起“她”,说起余晓晓时,她神色里才流露出几分不一样的在意。 “主要是股份,还有新星那里的所有权,都留给你们。等到时候请经理人来打理,大概也能做得不错。就只是……姐姐,你帮帮我——我担心她不愿意接受。” 向舒怀说罢,有些恳求地抬起目光,望着自己的姐姐。 “……可以吗?” “……小舒。”然而,从悠还是忍不住开口,神色里有几分凝重,“这件事,你问过晓晓吗?” “没……啊。” 向舒怀答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点点头,于是自己更正起了自己的话语。 “……对,我还没有问过她,是想要向氏的股份,还是干脆折成现金和其他不动产给她。” 她这么说着。 “是股份的话,虽然应该比现金获益更多,可是等我不在了,向家那边的人万一出手,她这边恐怕有些麻烦……” “我确实应该问她。” “——小舒,”从悠忍不住打断,“你知道我说的。我问的不是这个。” 而她的妹妹望着她,黑眼睛忽然弯了弯,神色有些无奈的温柔。 “我知道的,姐姐。” 可是向家那些人的手段从来都是那样,很不干净,再怎么低劣和下作的都会有过,她有信心在商场上绝不会给他们一丝尚能够苟延残喘的余地。然而却无法预料到所有意外的发生。 “既然是这样,小舒,你也知道,这种事……晓晓不可能接受的。” “姐姐,我明白。” 而向舒怀只是轻声道。 ……因为余晓晓是那种人。 那样像是太阳一样、无忧无虑、又干净得不可思议的女孩。 她怎么能够接受这些呢? “我不会告诉她的,姐姐。” 因为自己身上沾染着的这些事恐怕太不干净了,像是丑陋粘稠的污泥。泥泞里的她根本没办法这样站在余晓晓身边。 而她们现在又是……这样的关系。 她害怕余晓晓会讨厌自己,也怕对方会担心。 她会保护好余晓晓的,一定会。 而大概等到——这些事全都解决掉,她就可以干干净净地留在对方身边了吧? “……姐姐。”于是向舒怀只是微笑起来,轻声说,“谢谢你。” 第86章 裹着满身热气腾腾的火锅味准备回家时,天色已经全是黑沉沉的了。 她们总之先送了从悠回家。从悠下了车,又留在副驾驶旁边、与坐着的向舒怀低声说了好几句,才终于没办法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打算先行离开了。 余晓晓在驾驶位冲她用力摇手:“悠悠姐拜拜——!到家了给我们发消息!” 向舒怀就有些无奈地看身旁活泼过头的恋人一眼,自己神色里也不觉渗出几分笑意来。 “姐姐,”她轻声说,“一路顺风。” 而路灯光下,红棕色长发在身后扎起一束的温柔姐姐没回头,只是向她们摆了摆手。 “——知道啦,你们也是啊。” 送完了悠悠姐,她们就照常开车回家。路面上的车已经逐渐地少了,两侧挂着安静的霓虹灯影,只有偶尔飞驰过去一两辆轰鸣的摩托,发动机声响划过黑暗。 今天约会走了好久的路、又踩了那么长时间的鸭子船,向舒怀已经累得不行了,又酒足饭饱,她本来舒服地窝在副驾驶、眯着眼睛打盹,却被骤然划过的摩托车声一下子惊醒了。 她只有些茫然地望望车窗外的黑暗,又望了望身侧扶着方向盘的恋人,才逐渐回过神来:“唔……” “醒啦,大冰块——还有一会儿呢,再睡一觉?”余晓晓就冲她笑起来,嘟囔,“也是刚刚摩托车声音太大了,这还没到九点呢,一个kx450在城区乱跑……” ……这么专业。 向舒怀于是问:“……你会开摩托吗?” “会。”余晓晓就应,稍微有点心虚,“会是会的,之前拿了证玩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玩了。” “喔……” omega少女于是点点头,脑海中浮现起好些有关的恋爱作品场景来。 于是,她轻声问:“……那、等到之后有机会,可以载我吗?” 而这个问题让alpha女孩圆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载你。” 然后,她连忙拼命地摇起头来,一边否定。 “这个真不行,大冰块,我开的一般,就自己玩玩还行,而且我自己身体好,载你我怕万一有什么事故……不行不行。” 余晓晓自己是玩越野的,经常和一群狐朋狗友跑去山地一类的区域玩,也出过事故了,虽然比起其他同伴来说不算严重——她那时候摔断过胳膊,不过自己特别喜欢,所以也觉得没什么。 那时候余晓晓还想过,等她以后恋爱了,大概也可以像那些影片里面所描画的那样子,载着她的恋人一起跑。 她的恋人大概会坐在后座、用力抱着她的腰,无尽的夜幕之下,她们在平坦无际的公路上飞速前行。 猎猎的呼啸风中,她们只有彼此,以及她身下的摩托。一定很酷很帅气。 但现在真的与向舒怀开始交往了,她反而却不敢了。余晓晓忍不住想,向舒怀是那么纤瘦、那么苍白的人,好像轻易就会折断一样的脆弱。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故、真的伤害到她,那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她一定只会拒绝。 “大冰块,”想了想,她只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声音带着担忧,“如果……如果你真的要碰摩托的话,你还是一定要告诉我哦,我可以教你的,也可以带着你,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而alpha女孩这样结论:“——摩托也是,什么都是。大冰块,你一定不要自己冒险。” 她说得无比认真,圆眼睛里坠满了沉甸甸的坦诚与担忧,几乎让向舒怀感到一阵奇怪的心惊。 ……是、误打误撞吗? 她于是只轻声答:“……知道了。” 而alpha女孩对这个答案一点不满意,只是自己在开着车,实在没有办法靠近过来控诉,只好嘟嘟囔囔地抗议起来。 “大冰块,”她小声嘟囔着,“又是这样……我很认真的嘛,你真的要告诉我哦,不要瞒着我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要是伤害自己的话,我会罚你的哦——” 她这么一连串下来,简直很像是夏天一场噼里啪啦的瓢泼大雨,向舒怀被砸得懵懵的,才逐渐反应过来。 她于是很没办法地笑了笑,回应自己的恋人。 “……好了,好了。”omega少女道,“我知道的,余晓晓,我不会的。” 余晓晓就很是不满意地望她一眼,气鼓鼓的样子。 “你肯定没有在听,大冰块。”她说,“你又骗我。” 向舒怀不明所以: “……为什么?” “我就是知道。”而alpha女孩鼓着脸颊,很不开心地这么说。 只是她毕竟是在开车的,一时也没办法再表达什么抗议。余晓晓的气于是一直生到了两个人下车、回到家的时候。她仍然是气鼓鼓的,很像是小河豚的样子,就来牵向舒怀的手腕。 “大冰块,”她说,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家恋人的眼睛,“我刚刚说的那些——” 第143章 “我知道的。”向舒怀于是轻声答,然后慢慢地复述给她听,“要告诉你、你会带着我,不可以做危险的事,也不可以伤害自己。这些。” 她背得一样不差,可余晓晓却分明还是一点不肯放心的样子,神色带点责备,又很关切,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好像是沉淀着光芒的琥珀一样,澄澈得所有的黑暗都无所遁形。而向舒怀的身影便倒映在其中,摇摇晃晃。 “大冰块,”她小声叫了人,然而却没有说出任何别的话来,“向舒怀……”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怎么……唔。” 然后她被alpha女孩吻住了嘴唇。 这个吻带着一点点惩罚的意味,好像在很不乐意地控诉她不肯认真听自己讲话。 然而,余晓晓她又毕竟是那么天真纯善的女孩,再怎么也不会伤害她,不会把亲吻变得如同暴力一样令人恐惧。 于是,就只稍微粗暴了一点点、带着小狗一样啃咬的力道,像是在啃咬甘甜而果汁饱满的水果,仍然热情而又无比天真。 ……她于是也感到好心动。 好热好热,好像是太阳一样的温度,向舒怀脑袋发晕,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要融化在了这个拥抱里。 向舒怀于是想到,如果真的融化,大概也会很好吧? 不过、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是软烂脏污的淤泥、或者是埋藏着无数危险的黑暗,就只是像余晓晓所说的那样,纯洁无暇、脆弱又柔软,和余晓晓很相配的小雪花。 ……很快就会是了。 她真的好喜欢余晓晓的那些话。 那些……她可以完全依赖着余晓晓,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余晓晓也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等到、自己解决了这些所有的问题,摆脱了那些些黑沉沉的污泥。 她就可以干干净净地、再也无所顾忌地,听从那些真诚的叮嘱,将自己彻底沉入alpha女孩坦诚而天真的单纯拥抱里。 而吻了一会儿,那灼热的柔软稍稍离开了她的唇边,接着,向舒怀听到那个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 “大冰块,”她的恋人在轻声地说着,“好了呀,咱们要不要去洗个澡?好重的火锅味哦,我还以为我们两个是火锅里的虾滑……” alpha女孩真的有特别多、特别多,天真又烂漫得无边无际的奇怪想法。她想了想,于是又说:“要是这样睡的话,大冰块,晚上做梦的话你说不定要咬我一口呢。” 我才不会咬人…… 向舒怀闷闷地想,她垂着脸,结果被又“啊呜”咬了一口唇瓣。 “走啦,”而在她控诉的视线里,余晓晓逗完了人,就很是有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眼睛弯弯,“我们去冲澡吧,大冰块。” 冲过了澡,两个人都热气腾腾、带着淡淡的牛奶味道躺在床上时,余晓晓手指缠着她的长发绕啊绕,玩得无比投入,才忽然小声地说。 “大冰块,” 她说,语气郑重而无比认真,“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向舒怀抬起视线,轻声问:“什么?” “我……我想把我们两个的事,告诉我妈妈和爸爸。”而alpha女孩这么说,“……可以吗,大冰块?” 向舒怀的心脏猛地突了一下。 而她补充,“你不用担心其他的,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等到他们觉得……可以接受了,我们再一起去见他们,好不好?” alpha女孩说着,只是轻轻拾起向舒怀那缕长发,在手指尖绕啊绕,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 其实、现在…… 向舒怀想,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时间。她总觉得、还……太快了,她们才在一起这样长的时间,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故…… 可是,至少由余晓晓告诉他们,总要比从其他人口中听说更好。而她不确定向家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来。 “……好,”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的,余晓晓。” alpha女孩闻言便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个亮晶晶的可爱小月牙来,格外雀跃和灿烂。 然后她凑过来,轻轻吻了吻向舒怀的柔软长发,才将她搂进怀里,闭上眼睛。 “睡吧,”余晓晓紧了紧手臂,“晚安啦,大冰块。” 于是,在这个灼热又柔软的怀抱当中,向舒怀闭上了眼睛。 尽管心底仍存留着某些隐隐不安,然而在余晓晓的身边,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一样。在对方的陪伴下,她便逐渐地、陷进了昏沉沉的浅眠当中。 “……余晓晓、”在睡过去的前一刻,向舒怀轻声喃喃,“晚安。” * 第二日清早。 向舒怀吃完最后一片面包、准备起身时,刚好看到余晓晓在对着玄关那面镜子钻研,在自己那只翘得毛绒绒的小辫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她有些奇怪地走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而见她出现,余晓晓就很是开心地笑起来,叫她过来帮自己参谋。 “大冰块大冰块,”她唤着,“帮我看看嘛。这个小发卡应该别在哪里呀。” 而alpha女孩手上拿着的,就是昨日向舒怀送的那个向日葵小发卡。 “应该在……嗯,在这边前面?”她还在研究着,“还是别在辫子这里?大冰块,你觉得应在哪里比较合适呀。” 说了这么久却没有得到回应,让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回过了头来,望向她:“怎么啦,大冰块?” 向舒怀只是有点怔怔地望着她,还有她手中那个毛绒绒的花朵发卡。 她轻声问:“……你要戴着吗?” “对呀。”余晓晓答得理所应当,她看看面前的恋人,忽然想起来,“——对了,大冰块,你怎么一直没有戴我送的手链呀。” “我……” 明明就是那个答案,然而在那双亮晶晶的琥珀眼睛的注视下,向舒怀竟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最终蜷了蜷手指、像是要将自己藏起一样,才轻声答:“……我怕会不小心碰坏掉。” 如果真的……她们以后不在一起了的话,要是坏掉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呀,”余晓晓有些无奈地笑起来,随手将那朵小花夹在发上,然后凑过来,“怎么会呢。” 向舒怀偏开目光。 她有些委屈地想,明明就是会的。 ……而且,她戴着的话,实在太显眼了。万一她们以后起了什么冲突、或者吵了架的话,余晓晓说不定一眼就会看到那个碍眼的蠢东西。 然后,或许在恼怒之中,她就会一把伸出手,只用力将手链拽得崩开,骨碌碌掉了满地……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一直的担忧。 那抹一下子炸开剧痛好像忽然又回到了手腕上,火辣辣的痛感猛然绽开,撞在原来的伤口上。 向舒怀几乎是本能地浑身一颤,克制着呼吸,然而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别……她几乎想祈求,不要。 不是的、不是,向舒怀拼命告诉自己,余晓晓她、她不是那个人,她和顾嘉小不一样。她不会那样做—— “……你怎么啦,向舒怀?” 而一个轻轻的、饱含着担忧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一下子划破了那些可怖的记忆中的场景。 “我的小雪花,”而alpha女孩只是这么轻声说,扶着她的脸颊,声音里微带着一点无奈而纵容的笑意,“哎呀,就这么担心嘛……” 向舒怀苍白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的呀,向舒怀,”她的恋人轻声地、很温柔地说,“没关系。你看,比如你送给我的小发卡,如果我不小心弄坏了,你会不会送新的给我?” omega少女怔怔地点了点头。 “对呀。”余晓晓于是就笑起来,“如果真的坏掉的话,我也会再送给你的呀。本来就是希望你戴着的,哪有一直藏起来的道理嘛。” “……真的吗?” 如果坏掉的话、真的还会再有吗? 你不会觉得讨厌、也不会转身就走……不会这样吗? “当然啦。”余晓晓的声音有一点点困惑,然而却说得很坚定,让人几乎无法不去相信,“你可以信任我的,向舒怀,好不好?” 那个灼热的、无比可靠的体温倚在脸颊,好像是抓住了她的绳索,让她不至于彻底跌落深渊。然而向舒怀摇摇欲坠地、还是很怕很怕。 大概是过往那段经历早已经挖空了她的心脏,将属于信任的那一块彻彻底底摔成了再也拼不好的一地粉末和碎片,被踏进污泥里,反复地踩了又踩,丑陋而狼藉。 ……她好像已经没有能力再彻底地信任什么了。 可余晓晓的恋人,却不该是这样子的。 “余晓晓……”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点落满的滞涩。 我做不到。她想说,我很怕,我害怕去信任,我怕我会再一次地跌落进深渊里,这一次彻底摔得粉身碎骨…… 第144章 然而,向舒怀却听到自己在说。 “我会的。” 她心底埋藏得最深最深、一直被打压着的,然而也最炙热的那个声音,在这么脱口而出。 “我会努力去做的。” 明明她知道自己与余晓晓一点也不相配。 余晓晓是小太阳,天真灿烂、直率地将自己所有的爱意尽数捧出,永远不会犹豫。而她却只是那么懦弱,只想要逃走、又害怕去望自己的内心,像是灰暗的一片影子。 然而向舒怀不想离开。 她不想与余晓晓分开,不想要分手…… 所以,她会努力地、再去信任一次,让自己变成真正配得上余晓晓的人。 那双炽热而澄净的琥珀眼睛仍在望着她,含着鼓励,好像真的已经望进了她心底最深的那块深处,将她整个都照得好透明。 而向舒怀轻声喃喃: “我会……努力去信任的。余晓晓。我会的。” 我爱你。 她想说,而只是轻轻垂下脸,寻到alpha女孩灼热柔软的嘴唇,印下一个轻轻小小的吻。 烫得如同眼泪一样。 在那个童话里,小格尔达的眼泪落下,融化了那块锋利而冰冷的碎镜片,于是抹去了整个冬天。 余晓晓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面颊,然后抚着她柔软的长发,深黑的、海藻般的长发在她的手指之间流溢着,含满了热诚与眷恋。 而她们之间所有的,只是颗冰一样剔透而脆弱的冷寂心脏。 太阳融化它,它就成为一汪柔软而酸涩的透明湖泊,盛满着爱意。 “余晓晓……” omega少女呜咽着。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 我爱你。我爱你。 * 这么亲了又亲的后果就是,她们两个上班都迟到了。 余晓晓几乎是踩着点冲进了空荡荡的电梯,她虽然是不考勤的,但总是摸鱼未免也不大好,而且最近拂晓的新品刚刚上市,整个部门都忙得很,她也不好光明正大搞迟到。 她冲得太急了,几乎跑出了五十米时候的速度来,一时放松下来,就呼哧呼哧地倚着电梯壁直喘气。 累死了。余晓晓想。只是、只是…… 想起她们分开前,自己怀里软绵绵的温热,余晓晓不由得也露出笑容来。 ……可是,大冰块真的很可爱很可爱嘛,又忽然那么主动。 她当然没办法忍住了。 只是,她还是对对方那个似乎有些反常的模样格外地在意。 ……是之前曾有过的某个回忆,给她留下了糟糕的阴影吗? 余晓晓想着,就忍不住要将眉头拧起来。 她只听向舒怀提过一点点关于过去的事,就是那个……孙涛,一段极为糟糕的记忆,而其余的却是没有的。 ……明明她是那么聪明、又那么好的人。 然而却也总是那么缺乏安全感,敏感又自卑,身上有那么多伤,像极了被虐待过的猫。 就是因为那些,向舒怀才会明明紧张得发抖、却宁可怎么痛也要完成标记,会因为标记消失而恐慌得完全失去血色,也会因为她小小的捉弄而自卑地觉得自己一定是很厌烦她,然后做出那些完全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快要贬到了泥地里一样的事来。 于是余晓晓无法不去在意。 究竟是什么——是谁,给向舒怀的身上留下了那么多、那么残忍的伤,又把她打碎到余晓晓几乎很难再拼起来,留下了那些狰狞灰暗的记忆就自己随性地离开, 她想要知道,也必须要知道。 只是,看向舒怀的样子,她或许不适合去问……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的手机提示音却忽然响了,喵的一声。 余晓晓于是也醒过神来,摸出手机来看。 那是一条新短信。 是——来自那个姚裕美,曾经秋宴回去的路上堵住她们,与向舒怀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她大概是与余晓晓有共友,于是得到了余晓晓的联络方式。 【余总监。】 那条消息这样说着。 【小向总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还落在我们这里。】 【待会儿我们会将东西送到您这里,请您转交给她,感激不尽。】 余晓晓的眉头越拧越紧,神色沉沉,很严峻地望着那条消息。 ……向舒怀的、很重要的东西? 第87章 拂晓办公楼旁,一家安静空旷的咖啡厅。 alpha女人姗姗来迟时,余晓晓已等在那里许久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她便站起身来,望着来人直白开口: “——你要交给我什么?” 见状,姚裕美就悠悠闲闲地一扬唇,笑道:“余总监,怎么都不请我喝杯咖啡么?” 与上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一样,这个alpha女人仍是一身休闲西装,换了个发色,短短的寸头反而更显得充满攻击性的面容锋利而艳丽,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痞气的轻浮笑意。 而此时,这双眼睛便调笑地打量着余晓晓,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余晓晓便回望过去,与她所对峙。 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那天,对方对向舒怀的古怪态度、还有那些意味不明的话,余晓晓对她的印象也算不上好。 某种直觉告诉她,姚裕美,这个人很危险。 “没有必要。”余晓晓于是只道,“姚董要说什么,直接说吧。” 闻言,姚裕美反而笑起来,自己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来了:“余总监可真是急性子,一片赤子之心。” 她只是很奇怪。向舒怀……明明是那样的人,怎么就会选中面前这个圆圆眼睛、一副孩子模样的alpha女孩。 而表面上,姚裕美望着仍没有落座打算的余晓晓,只是很是感慨地摇摇头,意有所指地笑着开了口,好像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倒是也难怪……” 说实在的,姚裕美是看不上自己面前的女孩的,这么幼稚、不够成熟,江河日下的拂晓比起向氏来根本算不上什么,而她余晓晓又只还是个天真的、什么都担当不起的蠢孩子。 肯定很好骗。姚裕美想到。问吧,就顺着我的话问下去吧。 那个高高在上的向舒怀绝对想到,是她如今最亲近的人,给了她最痛的伤害…… 然而余晓晓不耐烦与她打那些哑迷,又被盯得不甚舒服,手指干脆在桌上叩了几下,打断那意味不明的感叹话语。 “姚董。”她只是催促,并没有问下去的打算,“东西。” 被她如此干脆地打断,姚裕美也有些讶异地顿住了话头。她意外地挑高了眉毛,望了望余晓晓,还是将东西拿出来了。 ……还很凶。alpha女人想。 ——一只小盒子,还有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个,”alpha女人将盒子向前推了推,“是给小向总的。” 看到余晓晓的视线落在那只明显是首饰盒的小盒子上,姚裕美就道:“余总监好奇吗?” 余晓晓摇摇头,只将盒子接过,好好收起来。 她道:“我会转交。” ……在与向舒怀确认过确有此事、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糟糕东西之后。 “是手链。”然而,姚裕美那一边却自顾自地解释道,“一条手链。小向总之前落下的,最近才又找到了。” 余晓晓闻言,有些怀疑地抬起视线望着对方:“你到底想说什么?” 而姚裕美就只是神情复杂、很感慨地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像,”她这么轻声道,“真像。这种维护的样子……”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余晓晓干脆道。 毕竟姚裕美此人看起来实在太过可疑了,来意不明,对大冰块的态度又那么奇怪…… 她口中说的话,余晓晓是一个字也不打算要信的。 而见她的态度如此,alpha女人的神色便愈发感慨,只是将那一只信封也从桌面上推向她。 “这个。”她说,“是给你的。” 余晓晓有些望了望那个信封,却没有去接。 她问:“这是什么?” 而姚裕美只道:“很重要的东西。余总监看一看就知道了。” ……余晓晓迟疑了片刻,还是拾起了那只厚厚的牛皮信封,然后轻轻将其打开。 其中是一厚摞洗出来的照片。 于是,余晓晓抽出第一张,垂眸看去。 ——那是一张……关于校园霸凌的照片。 是在教室,照片拍得不是特别清晰,似乎只是随手一照,有摆满了书本的许多张歪扭课桌,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拿着扫除工具。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学生被围在中间,站得笔直,头发却被暴力扯得散乱。 而那湿透了的、滴滴答答滴下污水的黑发下露出的,是、是—— ……是向舒怀的面容。 更稚嫩、同样苍白,校服下的身体比现在还要更消瘦和更脆弱,眼睛只黑沉沉地望着地面,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毫无生机的模样。 第145章 ——余晓晓心脏“突”地一顿。 轻轻将这张照片放在桌面,alpha女孩只猛地掐住面前眼带笑意的女人的衣领,一下子用力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余晓晓紧紧攥着对方衬衫的衣襟,逼视着那双眼睛,咬牙切齿: “姚裕美——” “冷静,冷静,别这样……咳。” 姚裕美笑道,然而被用力勒紧了衣领还是让她有些呼吸不畅,神情也一时无法再那么松弛而闲适,还是显露出几分狼狈来。 “我不过是个代送物品的邮差罢了……这些与我没有关系。” “这是谁照下来的?”余晓晓只攥得更紧,声音冷肃而饱含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揍到她脸上去一样,连声逼问,“你们还交给了谁?姚裕美,这到底是谁送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姚裕美连忙摇头。 “不必对我这么戒备,余总监。”她只是道,望着alpha女孩,神色只好像很真诚,“我只是……作为从前的一个朋友,一些善意的提醒而已。” “我记得,余总监的名字,也是晓晓吧?” 她这么说着,视线拂过那张照片,仿佛在望着过去的事。 “我只是想说,我们……向舒怀经历过许多事,都是你不知道的。” 用那种复杂的语气说罢,姚裕美顿了顿,好像还要继续地感慨下去。 然而余晓晓并不想听。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她都没有要听下去的打算。同一件事,向舒怀当然也可以告诉她。她不需要从外人那里听。 更何况——眼前的姚裕美,还是带来了那些照片的人。 “闭嘴。” 于是,alpha女孩只语句简短地说,语气并不凶狠,然而却无比地坚定,听来不容置疑。 “——姚裕美,我们两个人的事,用不着你来说什么。” 说着,她只是收紧了手,紧盯着女人那双眼睛。 “反而是你,姚裕美。”余晓晓冷声警告,那双琥珀眼睛几乎显得嶙峋而冷然,“管好你自己的事。” “别把你的手伸到她面前去。” 而面对着她的敌意,姚裕美沉默片刻,才终于摇摇头,开口道。 “余晓晓,你不知道你在爱着的对象,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她。” “……那些,”她说着,视线有所指地拂过信封里的照片,“将向舒怀留在了过去里。” 姚裕美道:“她会找到任何她能够找到的线索、任何一个对象,捕捉着那些影子,让自己停留在记忆当中。” “当然,也包括……你。” * 总之,是一场不欢而散。 她们的见面以余晓晓“别把手伸得太长”的警告结尾,姚裕美无奈离开,而余晓晓带着那个小盒子,以及装满了信封的照片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个人站在办公司里,余晓晓怀揣着那一只如同火焰一样、好像灼烧般的信封,几乎感到一阵畏惧的胆怯。 她……有些不敢去看。 仅仅是那一张照片,想到向舒怀在那个瞬间经历过痛苦,她就已经快要疯掉了。 ……可是,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最终,余晓晓还是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自己坐回桌前,吐出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再一次打开了那只信封。 上百张照片被铺开在桌面上。 ……那些,全都是差不多的照片。 在……教室,洗手间,或者储物仓库。 有时候只有一张写满了污言秽语、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的课桌,“疯子”“变态”“野种”“去死”还有肮脏的手势,污水被倒在上面,流溢了满地。 有时候有向舒怀的身影,镜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泼了满头涮洗拖把的污水,或者被将餐盘打翻了满身,如果一时不够谨慎,就会被反锁在某个仓库里,而始作俑者在外头得意洋洋地比划着耶的手势。 ……可她明明是那么爱干净的人,有点小洁癖,也还会怕黑。 还有,关于那个人,那个曾试图强行标记向舒怀的人。 在照片里,余晓晓眼睁睁看到他们拿着刺激性的信息素喷雾摇摇晃晃,得意地宣告着自己的意图,再下一个画面之中,就是omega少女不可置信的神情,有人强行拉住了她的手腕,试图、试图—— 向舒怀的身影显得那么消瘦、那么单薄,好像会被折断一般脆弱。 她一定很怕很怕…… 而这件事的结果是,向舒怀在洗手间剜去了自己的腺体,用一把单薄的美工刀。 而这些发生的时候,都有照相机后这双疯狂的眼睛窥伺着所有一切。 余晓晓呼吸不畅,几乎是机械地让自己一张张看下去。 alpha女孩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只滴滴答答地落下去,滴在那一张照片上向舒怀苍白的脸上。 她看得到,那个更青涩、更稚嫩的自家恋人手腕上逐渐裹上了纱布,包扎得越来越严,缠上了整只手臂。 ……然后下一张照片,向舒怀被一个看不清脸的学生拽住手臂,扯开了那些纱布。 血淋淋的伤口于是暴露于人前,所有人指着她哄堂大笑,因为她的痛苦取悦了他们。 ……余晓晓心脏疼得一度看不下去。 她垂着头,小心翼翼将额头抵在那一张照片上,心脏颤抖着,慢慢地吐出战栗着的呼吸。 不要…… 她感到剧烈的、几乎疯狂般的愤怒,随后就是无力感,她阻止不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的声音无法传达给早已经过去的时间,她无法隔着空间握住向舒怀的手…… 余晓晓哭得发抖。 别这样对她,不可以,不行,滚开,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然而照片中的人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而余晓晓无法不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她们那么无忧无虑,她作画、练拳、与朋友联机打游戏、翘了课踩着滑板在城市当中穿梭、于岩壁顶端拍下按钮,然后笑着降落。 她不知道,在同一座城市,有一个单薄消瘦、苍白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女孩,在独自一人经历着这些她甚至从未想象过的苦痛。 要是自己在的话。 要是、要是自己可以在的话…… 她一定会保护好她,她会抄起教室后废弃的椅子,将所有人都打退,用拳头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而她会牵着向舒怀的手,她们一直、一直、一直跑,逃开她所遭受的无尽的痛苦,逃离所有一切,直到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 ……可是她不在。 她不在,所以只有向舒怀一个人承受着这一切。 余晓晓哭得浑身发抖。她抱着那一张照片,一次次地、反复地擦去上面滴落的眼泪,露出底下属于omega少女的、稚嫩而苍白的面容。 自己为什么不在…… 对不起、对不起,余晓晓的眼泪越来越多,对不起…… 她好想要去到向舒怀身边,就现在。 可是、余晓晓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她知道,既然自家恋人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些,大概也还是不想自己知道的。 如今,她最深最深的伤疤,这些照片之中残忍的、鲜血淋漓的景象却被自己尽数看到。 如果向舒怀知道的话,说不定又会很难过很难过…… 她应该保护好向舒怀。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任性和冲动又伤害到对方。 于是,alpha女孩只胡乱抹了两把脸,擦去眼泪,抓起手机。 她对着聊天框良久。 然而,说什么都很苍白。余晓晓抹去又一次落下的泪珠,最终也只是轻轻敲出: 【大冰块】 【大冰块,我喜欢你】 向舒怀回得很快。 小起司:诶 小起司:……? 那边似乎有点迟疑似的,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发来了新消息。 小起司:[小狗抱心心摇来摇去.gif] 向舒怀自己是没有一张表情包的,这还是余晓晓曾经发给过她的,被她存下来了。 余晓晓看着那个跳来跳去的小狗。 ……又偷我表情包。她想,酸涩抽痛的心脏传来一阵难过的柔软,只是又好哭又好笑。 alpha女孩于是发去:【大冰块,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向舒怀大概被她搞得更困惑了,聊天框里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弹出: 【那个,手链】 她这么说。 【我戴着了,余晓晓。】 随后是一张照片,稍微有些曝光过度,看得出是刚照的,背景是堆满了文件的深色办公桌,向舒怀拍的是她细瘦苍白的手腕,缠绕着细碎的、荆棘形状的银链,上面坠着太阳一样的橙色水晶。 余晓晓破涕而笑。 真是的…… 她发:【很好看,大冰块】 小起司:……是说我,还是说手链? 第146章 余晓晓就传过去一张有点狡黠的小狗探头表情包,没有回答。 她们又聊了几句,最后约定晚上下班时由余晓晓去接她、顺带吃好吃的,向舒怀才回去处理工作。 而余晓晓来回翻了那些聊天记录良久,又望着那张拍照技术不甚佳的照片许久,才终于觉得好一些了。 在……关于过去的照片之中,挂满了血淋淋伤疤的手臂,还有现在被她养得稍微长了一点点肉,坠着火焰的心脏的漂亮手腕。 是她的向舒怀。 过去的那些她无从改变,但现在向舒怀就在她的身边。 ……总之,她一定要送给向舒怀戒指,一刻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整理好所有的心情,余晓晓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张张将余下的几张照片也看完。 这些残忍的、鲜血淋漓的记录结束在画风截然不同的最后一张,那其中是向舒怀和另一个马尾辫的女孩,她们手牵着手,只被照到了太阳下并肩向前跑的背影。 看照片背后的时间,这就是发生在最后的事。 余晓晓看着,几乎感到一种庆幸。 ……还好。她想。 虽然不是自己、虽然自己不在。可是有人救她。 有人从这些无边的痛苦当中救了向舒怀,牵住了她的手,这样就很好很好。 还好她不真的是独自一人在挣扎。 按照姚裕美的说法,这个故事应当是……向舒怀曾遭受过严重的校园霸凌,直到一个转学生出现,她救了向舒怀,而她们随即陷入恋情,后来却因故分开。 于是,向舒怀找到了自己,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寻那个同样叫做“晓晓”的女孩的影子。 所以姚裕美才会说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说余晓晓很像、也说“难怪”或是“余总监根本不了解她”。 看那些照片上的时间,似乎也的确如此。 ……只是,余晓晓根本没有理由去相信她。 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会听姚裕美所说。她是在和向舒怀交往,也只会听向舒怀所说的话。 更何况——姚裕美此人来意不详,对待大冰块的态度也让余晓晓直觉就无比反感。 那不是喜欢、或是对待向往之人的在意,要是如此,余晓晓还不至于讨厌她。毕竟向舒怀是那么优秀的人,没有人喜欢才奇怪。 ——而是对待猎物一样,高高在上的玩弄感,根本不是在看平等的人。尽管装得彬彬有礼,却仍让余晓晓觉得极为威胁。 如此,余晓晓就更没有理由相信姚裕美会对她这个陌生人表示善意,还特地来提醒自己不要被向舒怀利用和玩弄。 她是单纯、天真……或者之类的,什么都好,可是却并不愚蠢。 比起来善意,她更愿意相信姚裕美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才给了她这些照片,又将那个故事展示给她看。 ……会是什么呢? 余晓晓想。 她有时画画时想不到该用什么颜色来铺,就会反过来去想。假使她用了某个颜色,会带给观者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适合这副画。 如果反过来去想的话…… 一旦她相信了姚裕美的话,感到被背叛,既愤怒又难过地拿着这些照片找到大冰块对峙,要求一个说法的话—— 拼命要藏好的旧伤疤被一下子鲜血淋漓地剖开,又要面对自己无比信任的恋人如同狂风骤雨的指责和背弃。 向舒怀一定会很痛苦也很难过。 余晓晓是知道她有情绪问题的,现在也还在服药,而且对待自己一直都不好。 说不定,向舒怀就又会开始伤害自己了。像是她和易特助都曾担忧过的那样。 到时候,只有向舒怀的敌人——像是向氏那群人,还有这些曾霸凌过她、从她的痛苦当中得到快感的恶人会受益。 而余晓晓并不准备与他们站在一端。 曾经发生那些事时,她是不在的。但现在她已经在向舒怀的身边了。 所以,她一定会保护好向舒怀的。 余晓晓看着那张照片,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长发飞扬的轻盈背影。好像透过了时间的所有距离,去触碰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青涩孤单的女孩。 她会保护好向舒怀的。 余晓晓无声地对自己发誓。 一定会。一定会。 那个姚裕美,还有她身后的裕美制药。一定有她能做的事,让alpha女人再也没空挑拨离间。 裕美制药…… 比如资金问题,药物研发一向需要大量投入,下游经销商也是可以入手的角度,再或者就是药物安全问题…… 余晓晓不自觉地拿笔尖随手敲点着桌面,这样思索着。 而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alpha女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下了。 “囡囡啊,”而余父压低的声音在通话另一头响起,似乎有些凝重,“今天晚上,你回家来一趟吧。你妈妈找你。” 余晓晓问:“我妈怎么了?” “你妈妈没事,身体挺好的,就是……”余父有些为难,“总之,你回来就知道了。” ……听他的语气,的确是很严重的事了。上一次她爸用这个语气叫她回家,还是她妈妈生病的时候。 “……行,”余晓晓于是没有推脱,答应下来,“我下班就回。”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余晓晓一张张整理着那些照片,还思考着应该怎么和向舒怀先见一面再回家,一条新消息便跳出了屏幕。 【姐,你回来的时候注意点】 是余遥在发来。 【不知道是谁与小姨说的】 【——你和小向总的事,小姨知道了】 第88章 她爸那边催得急,余晓晓又担心自己要是耽搁得太久,他们一时心急干脆直接去找到向舒怀,自己便很快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往回赶。 ——最好能尽快解决,她还与向舒怀约好了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吃晚饭呢。 只是,小心翼翼将那些照片收进信封、然后揣在怀中时,那些情绪还是占了上风。 她想见向舒怀一面,好想见。 那些照片上狰狞地的可怖景象总是让alpha女孩觉得,如果她不看到向舒怀、不待在她身边抓住她的话,她就要消失了。 而且……万一,她今天必须要留在家里吃饭的话,再见面就只能在晚上了,还有好久好久。 在这种时候,余晓晓心底里于是又忽然冒出了那种有点奇怪的、酸梅子软糖一样的念头,好像是一个圆圆的泡沫,啪地涨满。 她想,要是……向舒怀是一只很小很小、小的可以揣进帽衫里的小猫就好了。 这样,她就可以将向舒怀揣在怀里,让她永远与自己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在余晓晓看不见的地方伤害她。 ……只是随着这个念头出现,余晓晓脑海里一下子又浮起那个场景来。 是小小的猫咪向舒怀认认真真蹲坐在笔记本旁边,望着屏幕中的工作文件,毛绒绒的爪子一个个地、艰难但严肃地敲击着键盘的模样。 ……好吧。 那样那个大冰块来说,恐怕工作起来还是太困难了。 那她还是不要是小猫好了。 余晓晓打定主意,于是飞一般地冲下楼,决定总之先去向氏总部见上人一面再说。 在一路上,alpha女孩开着车,却也忍不住想——既然向舒怀不可以是小猫,那她可不可以是一只小狗呢? 这样,她就也可以一直待在向舒怀身边,在任何危险来临时保护她。 那样的话,就不可以是小小的、可爱的犬类,大概需要是那种很大很威风、站起来有人那么高的帅气狼犬。 大冰块的体温很低,大概冬天会冷,她还可以充当合格的暖水袋,在毛绒绒暖洋洋的拥抱里让对方整个人都暖起来。 不过,要是那些人来找向舒怀麻烦的话,她肯定是要站出来让他们滚回去的,所以还得要会说话更好。 人那么高、威风帅气、还需要会说话的狼犬……吗? 余晓晓眨眨眼睛,意识到。 太奇怪了。她好像也还是人比较好。 反正她现在身高足够,也肯定很帅气、很威风了,大概也差不多……对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很快驱车到达了大冰块的公司,熟门熟路停车入库,进了总部大楼。 余晓晓实在来得勤,这一次前台值班的两个姑娘她也同样是认识的,见到她就露出几分轻快来,打招呼:“小鱼又来啦。” “嗯!”余晓晓就笑起来,“可以帮我看看你们小向总有没有在嘛。” 她来时与向舒怀发去了几条消息,只是都没有得到回复。余晓晓于是猜测对方大概是在工作或者开会,也不好再去打扰。 ——这么一问,那边也果然答:“向总现在有会议安排。”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锲而不舍地又想争取:“大概到什么时候?” 第147章 前台姑娘摇摇头。 “我也不确切清楚,”她查询片刻,回答,“不过,会议才刚开始不到半小时……保守估计也还要再一个小时。” ……失策了。 半个小时而已,应该早点来的。 余晓晓有点懊恼地想着,只忽然又有了主意。她与前台姑娘打了个招呼,飞快冲出向氏公司,没过十分钟,又很快带着一只橙黄色的纸提礼物袋回到了这里。 “一扬姐,青青!”她与前台两个姑娘打招呼,“我帮你们订了小蛋糕,号码是这个这个,大概半小时后到——你们帮我把这个给小向总,好不好?” 说着,余晓晓很是无辜地笑起来,“不是什么炸弹啊之类的,我和她打过招呼啦,她什么时候下班大概会过来取,就先在你们这边放一下。她在开会,我就不上去了。” ——这是她刚刚在旁边的超市里买的,向舒怀不让她送花到公司,说是太显眼、太容易暴露她们之间的关系,余晓晓于是就也没有送花。 那是一盒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朵的细发圈。介于是花和不是花之间。 看起来有点幼稚,大概是给幼儿园小孩子准备的,而且向舒怀平时从来不会特地打理她的长发。不过,看那天约会时她聚精会神地玩自己头发的样子,她对这些应该也不是不喜欢的。 等到她们都回家了,她还可以用这些给向舒怀梳头发。omega少女一定很适合这些细碎的柔软小花。 就是想想那个可爱又柔软的画面,余晓晓就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她于是与前台两位工作人员打好招呼,又和向舒怀发去了消息让对方一定来取,这才匆匆忙忙往家的方向赶去。 * 向舒怀这一场会,确实开到了一个小时以后。到下会时,也差不多该是下班的时候了,她回办公室整理了一遍会议内容,才抽出时间去看手机。 于是她看到,alpha女孩说今天突然有事要回家,不能过来接她,让她晚饭也不要等、自己吃就好。 ……明明说好了的。 盯着那几行字好一会儿,向舒怀微微抿起唇。 她拒绝承认自己有在感到失落。 她们分明只分开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她好像却已经在想念alpha女孩灼热的体温了…… 向舒怀忍不住感到有点恐惧。 那种,心脏被摇摇晃晃地高悬在一点,在虚空当中怦然地跳动着,只好像随时都会落空的那种恐惧。 她现在已经这样依赖余晓晓了。 如果、她们真的会分开的话,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向舒怀想着。她望着那一行行字迹,只无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去掐按自己手腕上陈旧的、早已被用手段淡去的疤痕,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而,手指尖却忽然触到一个有点坚硬的温热。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垂下脸看了看,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余晓晓送给她的手链。 细细的银色枝蔓已经被她的体温染上了温热,触碰起来不再冷了,而那颗小小的、太阳一样的晶莹心脏摇摇晃晃,好像在轻轻地安慰着她。 像是那个天真灿烂的alpha女孩也在陪伴着她一样。 ……啊。 向舒怀于是触碰到那颗宝石,头倚在桌面上,闭上眼睛自己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那个瞬间,好像所有一切的喧嚣都消失了,不见了会上的谈判、拉扯、勾心斗角,也没有了那些一行行跳动的字符与图表。 omega少女得以从这一切当中彻底脱身,而陷入一个温热又柔软、还毛绒绒的,像是小狗的绒肚皮一样令人安心的安静宇宙里。 大概是这种错觉让向舒怀睡去了一会儿。 她毕竟还是疲惫的,尽管最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然而超强度的工作以及逐渐介入的药物治疗还是让她的体力一直欠奉。 要是可以选择的话,向舒怀简直想要窝在自家恋人身边,一直、一直、一直睡,大概睡上个48小时或者更多,然后余晓晓肯定就会打趣她说,猫咪一天要睡16个小时呢。 但是、现在正是最重要的时候……她的眼睛必须要盯在向氏的每一条重要的资金链上,还不是她可以感到轻松的时刻。 还不可以松下紧绷的神经。 向舒怀于是悄悄在心底给自己设下了这样的奖励: ——每坚持一天,等回到家里,她就抱着余晓晓待五分钟好了。 她昏昏沉沉地又趴了好一会儿,却忽然被一阵手机传来的震动声叫醒了。 向舒怀条件反射地迅速直起身体,看到来电显示上写着【裕美制药β0姚裕美7.23pharma】,这才彻底清醒了。 ……姚裕美? 向舒怀只本能地压低了眉,神色沉沉地接通了来电。 “姚裕美。”她直白开口,“什么事?”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向舒怀,”alpha女人只是笑道,“你们可真是一模一样,都这么干脆又性急……” ……谁? 向舒怀心脏猛地一紧。 她脱口而出:“你——” “嗯,对啊。”姚裕美在通话那头就只是笑,“我去见过她了,你的那个小恋人,唉,无忧无虑的女孩,还是小姑娘呢,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向舒怀的喉咙里有些干涩。 “……你对她说什么了?” “说了一些……嗯,她该知道的东西吧?” 姚裕美就轻声道,刻意地把声音拉得很长又很轻,像是在饶有兴趣地、透过通话,欣赏着向舒怀此刻惨白失色的模样。 “比如说……你以前那些事,你的高中时代,还有你的第一个‘小小’?” 别…… “怎么了,她难道没有问你什么吗?一点反常也没有?” alpha女人略带沙哑的声音里渗满了恶意,明明向舒怀是懂得的,可却仍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的血液仿佛在逆流着,冷得快要发起了抖来。向舒怀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早已经不在呼吸了,手指用力掐着自己腕间,用了快将指甲崩裂的力道,满指尖的血。 ……反常。 大概、大概是有的吧? 她们明明约定了要一起,余晓晓却忽然借口不见她,是、是这样的反常吗? 大概是因为缺乏氧气,向舒怀眼前逐渐泛起昏黑的颜色。 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将颤抖的呼吸声传进麦克风里。 “那她倒也蛮有耐性的嘛。”而姚裕美的声音还在如此传来,“看起来不像啊。对了,小向总,‘她’还委托你的小恋人带给了你一些东西。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笑道,“——你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和你的小恋人辩解吧。” ……不要, “姚裕美。” 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无疑不应当是她在说的,分明她此时恐慌得喉咙都在发抖,几乎快要看不清东西了,可那个声音却那么冷静而镇定,几乎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你这么有闲情逸致,还有时间在这里帮我和我的恋人沟通,或许是因为裕美制药现在太过于平淡了吗?” “可以啊。你想要跌宕起伏一点,我们多少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你。”她冷笑,“——两天,姚裕美,然后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这句警告之后,向舒怀随即挂断了通话。 ……然而,她却全然不像自己所表现出的那么镇静。 终于能够呼吸的那个瞬间,大段大段的窒息感随即涌上,掐紧了她的喉咙。 向舒怀揪着自己的衣襟,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战栗着咬住指骨,大口、大口地呼吸。 好难受……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背弃的瞬间。只不过这一次离开的会是余晓晓,她天真、灿烂、太阳一样的女孩。 某个瞬间,向舒怀几乎以为自己哭了。然而她抬起手摸了摸,才发觉自己的眼间只有干涩一片。 余晓晓知道什么了? 她忍不住一遍遍去想。 她都知道了吗?那些、糟污难看的过去,她最丑陋也最愚蠢的模样,连向舒怀自己看了都要作呕。 余晓晓会生气吗?恼火于她的欺骗、隐瞒,还有无数个把自己粉饰得光鲜亮丽的谎言,使得她在别人的口中才知道,她曾经付出爱意的,原来只是个这么快要腐烂掉、只披着像模像样的美人皮的惨白枯骨、是差一点就被别人染指了的旧物? 还有,她、她与顾嘉小的那些事……余晓晓会觉得恶心吗? ……她会因此而离开吗? 向舒怀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她好像一瞬间被剖开了最丑陋而鲜血淋漓的内里,被尽数呈在了自己最竭力想要维持光鲜的恋人的眼前。 ……omega少女抖着崩裂了指甲的手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慢慢摸索着解开了那条手链,将它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148章 不要离开我…… 她想要祈求,然而战栗着的喉咙却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救我,求你…… * 而另一侧,余晓晓对这一通电话毫无知觉。她只是站在自家客厅的沙发前,迎着那不赞同的目光,梗着脖子,一字一句地对自己的母亲宣告。 “妈,”alpha女孩认真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和向舒怀都是不会分开的。” 第89章 余家。 余晓晓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余丹春坐在沙发上,神色里很有些复杂地望着自家小女儿。 “晓晓。”随后她开口,说着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没说什么呢。” 而余晓晓仍抿着唇,神情十分凝重地望着余丹春,只不肯接自己母亲的话头。 见状,余丹春神色中愈加无奈,最终只拍拍身边的沙发,对余晓晓道:“好了,晓晓,我知道。别杵在那了。” alpha女孩轻轻摇了摇头。 “妈,”她说,“我是认真的。” ……她是认真的。余丹春看得出。 自从她抱病在家、减轻了工作量,而余晓晓开始代她逐渐接手公司之后,她们见的就少了。她大多总是从小许那里听到关于自家小女儿的话,说她什么,聪明、有天赋、肯上进、负责,等等等等。 余丹春听着这些好话,总也没有往心里去。在她印象里,她家女儿还是那个眼睛圆滚滚、脸颊还沾着婴儿肥,总很一团孩子气的小女孩。很有个性、也有自己的主意,但毕竟还没有长大呢。 只是今天这样一看,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女儿,好像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绕着自己腿边转来转去、抱着她的手撒娇,上蹿下跳地爬树抓鱼,小脑袋里尽是鬼点子的小女孩了,而已经成为了能够与她面对面、严肃而平等地为了一件事对峙的大人。 只是,脾气还是像以往一样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余丹春想着,站起身,很是复杂地伸出手、揉乱了自己女儿的头发。 ——这么看来,晓晓居然已经比她还高了,身体又是健康而强壮,英姿勃勃,神采飞扬的模样。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顺着她的手,试着问:“……妈?” ……哎。 余丹春心底五味杂陈。既是欣慰,又有些许时光流逝的感叹。 长大了。长大了好啊。 “晓晓。”于是她开口,“你知道,你和向舒怀的事……那怕只是做朋友,我都是担心的。更何况是这种关系。” 余晓晓试图争取:“妈——” “听我说,晓晓。”余丹春只是道,诚恳的神色里难掩担忧,“我会这样说,不是因为我讨厌她,或是认为她配不上你——而是因为,我会担心你。” “向舒怀这个孩子……晓晓,她太聪明了,也太过于聪明了。” “作为生意上的对手和同盟,我忌惮她,也敬佩她。”余丹春道,“可是,作为我女儿的恋人……晓晓,妈妈只是担忧,如果有一天她伤害你的话,妈妈和拂晓也许没有保护你的能力。” 说着她抬起手,轻轻搂了搂自己这个小女儿的肩膀。 “所以……就,答应妈妈,别让自己受伤,好吗?” “你们自己之间多沟通,要是有什么、被欺负了,就回来找妈妈,难过了也不要忍着。”余丹春说着,声音很温柔,“什么时候都可以,什么时候想要改变都不晚。妈妈和爸爸永远是你的后盾。” 余晓晓扑进自己妈妈的怀抱里,在涌起的酸涩里闷闷嗯了一声,只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辩解。 “妈,”她说,声音里还沾着哭腔,“她才不会欺负我……” 余丹春被她弄得很没办法地叹气。 “知道了,知道了。”她伸出手,摸摸自家小女儿的发顶,“刚想你变成大孩子了,说两句又哭鼻子了。” 这么把彼此的态度说通了,母女两人才谈起今天这件颇有些怪异的事来。 “我会知道这件事,是有人给我发了你们在一起的照片。”余丹春道,“一个假号码,什么别的也没说就注销了——拍的是你们在树下约会时候的样子。晓晓,你们平时也小心些,说不定有人在跟。” 她说着,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我看那个意思,是想要借我的手来阻止你们两个在一起。向弘山……那个老头子,他们那种大家族里的风气向来都一塌糊涂。”余丹春这么结论,“既然你要和她在一起了,这种麻烦事大概不会少。要是不会处理,可以多问问她,找我也可以的。” “好……”余晓晓点点头,认认真真记住了,“妈,还有吗?” “还有?……啊,确实还有,而且特别重要。” 余丹春说着,故意拧起眉头,作出凝重的思考样子,逗得自家女儿的面色也越来越担忧,圆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才终于很是轻松地开口。 “——还有就是,我想起来要问了,晓晓,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 “我们、就是……那个,我想等到你们同意之后,”余晓晓垂着脸说,谈起这个话题,还是让她的脸颊上一点一点浮起红晕,“我想和她求婚……然后,再和她一起回来。大概不到半年。” “嚯。”余丹春感叹,怼怼她的肩膀,“挺厉害的呀,我们家晓晓,哎,真应该和你爸爸说一声,看看我们家晓晓要么不谈,这一谈连婚都要结了。” “妈,”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你不反对我们?” “我反对什么啊,”余丹春就笑,“你爱结结呗,又不是封建社会了。向氏那么大,人家知道要做婚前协议,到时候不合适就离。多大点事。” 她这么说,“别等结婚了啊,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提早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 余晓晓这一趟家回得晕晕乎乎的,一直到重新返回车子里还没有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会强烈反对的妈妈没有反对,她以为会唐僧一样在她耳边垂泪施压的爸爸更是被她妈借口支出去了。她不但得到了一个点头,怀里还多了一个她妈妈亲手给她的小盒子。 ——不过,里面不是戒指,或者给女儿媳妇的什么传家宝,而是两把一看就很高科技的多功能匕首,说是还可以报警、鸣笛,还有信号干扰什么的功能,总之很好用。余丹春刚好记得家里有,就让她拿上了,一人一把。 这大概也算……给女儿女朋友的见面礼吧? 余晓晓这么想,看了看时间,给自家恋人发去条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没有回应。 回家的路上,她又反复查看了几遍消息框,却仍没有得到回讯。 ……是还在忙吗? alpha女孩一时也有些担心。提高车速赶回家,却看到她们的家中是没有人的,向舒怀房间的门也开着,空空荡荡,因为天色而逐渐显得昏暗了下来。 她反复检查了几遍,没有找到人回来过的痕迹。 那就是……应该还在公司? 无数个糟糕的念头在心底转了个来回。余晓晓匆匆忙忙下了楼、驱车赶到向氏。她到时基本都已经下班了,公司楼里黑着灯,就只有值夜班岗的保安还在。余晓晓出示过证件、说了几句,还是被放进来了。 她在前台发现那个未能够被转交的礼物盒,于是自己提起来、熟门熟路地乘电梯上了楼。 属于向舒怀的那一层也同样熄了灯,空旷而安静,电梯门彻底合拢时,她才发觉只有最末端的那个办公室门缝里还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余晓晓于是几步赶过去,小心翼翼地试着敲门。 “……向舒怀?” 她轻声唤着。 “大冰块,你在吗?大冰块?” 没有回音。 “那,大冰块……我进来啦。”alpha女孩就轻轻地说了声,然后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然后她看到向舒怀。 她的恋人蜷缩在沙发里,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身体轻缓地随呼吸起伏着,只露出小半个苍白的侧脸,微微蹙着眉、神色并不十分安定,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梦魇里。 而向舒怀戴着一双手套,袖口旁却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暗红颜色来,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也一时找不到伤口。看得余晓晓的心脏沉甸甸地、猛然向下一坠。 ……这是怎么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试着将人唤醒:“大冰块……大冰块?要不要醒醒?我们回家啦。” 而omega少女睫毛微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神色却茫然而出神。 她那双黑眼睛里空荡荡的、只安静而依赖地映着余晓晓的影子,似乎在看自己梦中的幻影。 “没事,大冰块。”余晓晓就小声安抚她,将人抱起来,“要不要额外带什么东西?没有的话,你就再睡一会儿……” 第149章 于是她轻飘飘的恋人窝进她怀里,猫咪一样蹭了蹭,不作声了。 这样困倦而依赖的模样,一直持续到她们两个回到家里,而余晓晓在沙发上陪着醒过来的她又待了好一会儿后。 余晓晓将脸颊轻轻埋在恋人肩上蹭来蹭去,安慰地轻轻叫她:“大冰块、大冰块……” 而omega少女怔了一会儿,垂下黑眼睛、望望自己腰间的手臂,又轻轻伸出了手指,隔着手套触碰到那个灼热的体温。 好热…… 怀里的身体于是僵住了。 她大概终于意识到,身边的余晓晓是真的,而非是她的梦境,或者一个没有实体的幻觉。 是……真的啊。 向舒怀怔了怔。 真的余晓晓、在知道了那些之后,也还会回到她身边的吗? 她其实应该再表现得更好些的,作为恋人,应当更体贴、更甜蜜、更柔软,或者至少更像个活人,像任何正常人一样。 ……可是,十个指甲上逐渐麻木的疼痛,让她似乎有点失去了作为人的感知。向舒怀只是觉得冷。她好像快要冻僵了。 也许、摘下手套,然后触碰到alpha女孩灼热的体温的话,她会稍微觉得好一些。但她不能让余晓晓看到那些伤。余晓晓一定会觉得她不正常的。 ……最终,向舒怀也只是轻轻将自己从这个无比纯洁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 作为恋人。心底那个声音这样说。做得好一点,让她不要丢下你。 于是她轻轻搂上alpha女孩的脖颈,用那种缠绵而旖旎的方式,然后靠得愈发地近。 “余晓晓……” omega少女轻声地蛊惑,语句缱绻。 “……我们、要做吗?” 第90章 “我们做吧……” 向舒怀喃喃,讨好地去吻alpha女孩柔软的唇角,一下、一下,轻轻地引诱着,声音也故意放得很朦胧。 标记会很痛很痛。也许她这么多天以来吃的药都会白费,可是、可是。 可是余晓晓大概是会喜欢这些的。 上一次标记的时候,看alpha女孩的模样,她大概也没有那么糟糕…… 而向舒怀是知道的。她身体其他地方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吸引力。她有的就只有这副躯壳。 于是,她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柔顺地去找到alpha女孩的手,试图展现自己作为omega女性的魅力:“标记我,余晓晓……” 而余晓晓有些困惑地仰起脸,跟随她的牵引、回应了那个吻。 在冰凉的柔和上安慰般停顿片刻、又慢吞吞地轻轻吮了吮,她才小心翼翼退离,不再继续这个逐渐要变得深入的吻,而只是与懵然望着她的omega少女顶了顶额头。 “大冰块,”她小声问,想要去碰她的手腕,“你怎么啦……” 还是顺着那道视线,向舒怀的目光垂下,才忽然发觉自己袖口上尽是斑驳的血迹,尽管已经干涸了,然而在浅色布料上却仍显得无比显眼。 向舒怀吓了一跳,只下意识地将手腕往身后藏了藏,才重新俯上去想要继续亲吻。 “唔、”她凑过去,“余晓晓……” 然而,期待的灼热没有降临。 余晓晓只是捧住她的面颊,神情里的担忧似乎更甚:“向舒怀……” ……也是啊。 向舒怀于是意识到。 那么多的血,看起来未免太让人没有兴致了,alpha女孩肯定也不会喜欢。她早应该收拾好的。 不吻也可以的。如果余晓晓不想看到她这张脸。仅仅就是标记、她转过去身接受所有一切,这样也是可以的。反正她也并不漂亮……或者什么的。 于是,向舒怀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双灼热的眼眸,只最后轻声问:“……不做吗?” 其实、其实可以做的。她不知道余晓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那些关于过去的话,才突然对她的身体没有了兴趣。可是过去她身上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没有人碰过她…… 她几乎走投无路。 “他们、他们没有动过我,谁都没有,我不脏的、余晓晓,我……不可以吗?” “说什么呀,大冰块。” 而闻言,alpha女孩一下子拧起来了眉头,茫然困惑的神情里染上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要……你怎么了吗?不舒服吗?向舒怀,你说什么呢……” 好吧。 既然余晓晓不想做。 ……她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向舒怀只怔怔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直起身,不再继续纠缠、惹人厌烦了。 “对不起。”omega少女轻声说,“我不该这样的。”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忽然被一个力道牵住了手腕。 力量同样扯动了手套布料,向腕内侧一拽,刚好猛地蹭过指甲位置的伤口。 一阵剧烈的疼痛被从麻木中唤醒,向舒怀的嘴唇立刻就失去了血色。 疼…… 她身体颤了颤,几乎快要失力地应跌进了自家恋人的怀里。好在omega少女记得她是不想做的,就更没有那么矫揉造作地去引诱的必要,还是用最后的意志力让自己站稳了。 “……余晓晓,”她轻声说,“松开我。” 然而天真的alpha女孩没有放手。 “大冰块,你——”她试着说,忽然发觉她惨白的嘴唇,而一下子有些慌张地放轻了力道,却又不敢放手,“对、对不起,你伤到哪里了……我可以看看吗?” 向舒怀没有回答。 她心底里突然涌起一种几乎厌烦一样的情绪,对自己。 余晓晓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澄净,几乎如同太阳一样,让人无法不感到自惭形秽。 ……大概顾嘉小说的也不算错。她恍然意识到。 自己确实是不配得到这些的。 “余晓晓。” 向舒怀于是干脆轻声地开了口。 “……你见过姚裕美了。” alpha女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一下子松开了手。 “我、我……”她有些慌张,“我……” “她给了你什么?” 余晓晓迟疑片刻,才从口袋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她:“这个……” 向舒怀接过在手中。 她浑身失力,冷得几乎快要打起了寒颤来,只慢慢地、僵硬地,用受伤的手指打开了那个小盒。 是手链。那个手链。 作为她所有一切痛苦的起点。 ……向舒怀眨了眨眼,眼前却忽然涌起了黑暗的颜色,黑暗如同腐败的蝴蝶一样四散奔逃着,只几乎快要将她吞没。 她盯了那个盒子良久,才终于确定自己尚还没有出现幻觉。 盒子被“咔”地轻声扣上。 “……余晓晓。”她的声音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平静得向舒怀自己都要感到奇怪,“我回去了。” 姚裕美到底与余晓晓说了什么、她是否知道了所有一切,向舒怀已经不想再在意了。 反正她也本就是这样的人,那些过去再如何干瘪、丑陋、腐烂,也是曾经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余晓晓能够看清她是什么东西,也是好事。 她已经得到过很多很多了,余晓晓的好意、好像是恋人之间的温存,还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关于未来的美梦。她大概一度真的相信了自己堪堪的幻想,相信了余晓晓会一直爱她,她们能够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些,早已经超出了她所应得的幸福。她早该知道这些是会被收回去的。 “向舒怀——” “谢谢你带给我。”omega少女于是说,“这些。” ……反正,她们也没有真的在一起过吧? 明明在接受告白的时候,向舒怀自己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她们没有在交往,也不是那种关系。 她于是轻轻躲开了那只伸来的手。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向舒怀这么说,然后转身离开。 * 时间过去,余晓晓怔怔地站在沙发前。一室寂静。 而次卧的门紧闭着,安静无声,omega少女把自己关在里面,一点声音都不传来。 ……从在办公室那时开始,她的爱人就已经很反常了。无论是那些本能的、揪紧了她的衣袖的挽留,还是忽然提起的邀请。 还说了那些话…… 所以,是……姚裕美? 是她们对大冰块说了什么?还是那个手链? 又一次想起那些照片里的情景,让余晓晓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 她的爱人分明是没有走出来的。 姚裕美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大概也有一两句是真的。比如,因为那些遭遇,向舒怀留在了过去里。 不过,不是主动的“留在”……而应该是她被困在了过去的梦魇之中,无从脱身。 直觉告诉余晓晓,不该这样。她不能让那个大冰块一个人待着。不然,依对方现在的精神状况,多半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150章 ……再说,她也不想放对方一个人。 余晓晓于是走过去,轻轻站停在卧室门边,试着格外小声地唤人:“……向舒怀?” “大冰块,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仍然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音。 “让我进去好不好,大冰块?”她继续小声央求着,“我很担心你,真的,我想待在你身边……向舒怀,可以让我进去吗?” 仍没有回应。 房间里面太静了,静得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简直好像没有人在一样。 ……或者什么更糟糕的可能。 余晓晓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一下子再也站不住,又试着唤了几声,还是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陈设如常,只有桌面上散落着几个打开的药瓶,而她在床榻上看到了自己的爱人。 向舒怀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她们在小广场打气球得到的那只毛绒小狗,大半张脸都埋在玩偶里,安安静静,似乎已经昏睡了过去。 只是靠得近了、轻轻在她身边坐下时,余晓晓才发觉她分明是在发着抖的,只好像被困在了梦魇当中,颤抖得像是暴风雨当中一片脆弱易碎的树叶。 而此刻,她的爱人用力地闭着眼睛,两只手无意识地攥紧,柔软的嘴唇此刻只余下了一片惨白。 ……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于是余晓晓轻轻伸出手,拨开omega少女脸颊散落的长发,然后顺着慢慢梳理下去,露出她苍白的脸颊。 “大冰块。”她小声唤着被困在回忆中的爱人,“没事了、好啦,已经没事了……” omega少女喉头只溢出半声破碎的呜咽。 “呜、不……” 她在梦中挣扎着,声音残破不堪,却被药效禁锢在噩梦里无法醒来。 “余晓晓、救我……” “好,好,大冰块。” 余晓晓就俯下身,轻轻安抚地吻吻她的脸颊,惨白的肌肤、那个逐渐淡去的浅色伤疤、颤抖着的眼尾、柔软而发着抖的嘴唇。 “我救你,向舒怀,我会救你。” 明明向舒怀是没有哭的,然而她却尝到眼泪的味道。 于是,她轻轻握住了自家爱人纤弱的冰凉手腕。 “没事啦,大冰块。” alpha女孩轻声安抚,只在自家爱人的额头上再次落下一吻。 在她的怀中,摇摇欲坠的雕像少女被牵住了手腕,终于不再向混沌而痛苦的虚空里跌落。 而余晓晓的体温那么热、那么暖。 omega少女无意识地啜泣着,揪紧了她的爱人的衣角,浑然不觉自己指甲上的伤口再一次地裂开了、流出了血来。 好暖…… “我爱你,向舒怀。” 余晓晓啄了啄她的嘴唇,交换两个人的体温。然后小声说着。 “我爱你。” 第91章 那个梦裹挟着她飘飘摇摇了许久,终于在奇怪的、幻觉般的温暖当中逐渐降落。 残余在身体当中的药物让向舒怀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中,她又在暖融融的怀抱里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只超大的、软绵绵的抱抱熊的脸。 是、什么……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转了转脸,手臂随即擦过了另一个毛绒绒的触感。 她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堆满了玩偶,毛绒绒的、笨拙的小小狗与小猫围绕在身周的床铺上,全都是她与余晓晓曾经一起得到的,此时亲亲密密和将她围拢起来,简直像是那种商场里面、堆满了玩具的橱窗一样。 明明她吃了药上床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大概是睡意还未褪去,向舒怀茫然地慢慢坐起来,心底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是这些毛绒玩具活过来了吗?像那些童话或者鬼故事里一样…… “大冰块,”一个轻快又温柔的声音传来,“你醒啦。头还晕吗?” 向舒怀茫然地抬起脸,只看到alpha女孩笑意吟吟地坐在桌边,歪着头看她,笑容像是小孩子一样天真灿烂。 ……诶? 而见自家爱人神情茫然地坐在满床毛绒玩偶之间、神态里还带着些许梦中未醒的困倦感,那双漂亮的黑眼睛只是安静而迷茫地望着自己,好像小孩子似的,余晓晓的心脏一下子柔软得不像样。 她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在自家爱人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大冰块、”在啄吻的间隙,alpha女孩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向舒怀被她吻得懵懵的,只是下意识仰着脸、晕乎乎地顺从着颊边的力道被落下亲吻,然后烧红了耳尖。 冰凉的唇逐渐被染上热度,omega少女才逐渐能够从昏睡的余韵当中醒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脑袋里晕晕地浮起这个念头。 余晓晓她、没有走吗……? 于是,向舒怀只本能地揪紧了垂在自己身前的衣角,小声问: “你不走吗?” “走什么呀,”余晓晓就轻声问她,然后很亲昵地同她蹭蹭鼻尖,“我干嘛要走啊,大冰块。” ……因为、你会讨厌我的。 脑海里总有那样一个声音,在这样地告诉着向舒怀。 她过去的事那么糟糕,丑陋又恶心,是让人看一眼都要嫌恶地别开视线的存在。而余晓晓如今发现了这些。 自己是这样的人,几乎是天真纯洁的alpha女孩的反面一样。 一点也不相配。 向舒怀小声说:“……你应该走的。” 她这么说。明明心脏在为此而颤抖着,神情和语句却仍然都那么平静,在说一条普世皆准的公理一般。 “——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 大概向舒怀自己都没有发觉,说着这样拒绝的话语,她的手指却紧紧地捉着自家恋人的衣角,揪得指节都尽是失血的惨白颜色,却颤抖着不愿意放开。 “我这样的人,和你并不……唔、唔啊……” 接下来那些自贬的话语,于是被尽数吞进了吻里。 这个吻有一点点凶,带着些许强硬,好像在责备她为什么那么说自己。 明明alpha女孩并没有嵌制她的肩膀、更没有将她禁锢在怀里,手只是温和地扶着她的面颊,可是向舒怀就是软绵绵地倚在那个怀抱里、直不起身体。 氧气迅速流走,她所有一切决心都好像在被击垮,omega少女揪紧了手心里单薄的衣角,理智被烧得无比灼热。 不要…… 她的心脏在拼命跳动着。 不要离开我、余晓晓,不要…… 过去的事,我、我—— 而alpha女孩中断了这个吻。 她不再继续侵袭下去,只是微微抬起下巴,慢吞吞地、安抚地轻轻啄着自己爱人湿润发抖的嘴唇,一下、一下,再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她揪着自己衣摆的手指。 隔着手套,她感受不到那只手的柔软温度。就只能轻轻摩挲着自己爱人的手腕,试图如此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你都……知道了吗?” 忽然,omega少女开口,问得好轻好轻,“余晓晓?” “我……听到姚裕美说了一些。” 而余晓晓点点头,轻声说着,试着鼓励地去抚自己爱人的脸颊。 “我不相信她的。大冰块,如果你愿意说……” 然而,她的爱人却只是摇头,肩膀也在因为被这个答案重新唤醒的惊惧而发着抖。 “我、那个时候,对不起……” omega少女喃喃着,近乎渴求地睁着那双黑眼睛,然而却不敢去看余晓晓的脸,就只是兀自摇头。 “对不起、余晓晓,你别走。我那时候,我应该、我……” 她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和惊惶,好像在谈论的是自己最严重的、需要为此承担全部责任的错误,可是、可是—— ……可是,那根本就不是她的过错啊。 alpha女孩想。分明她才是遭受了那些的人。 她为什么要道歉? 那些残忍的照片、还有一句句的道歉,让她再也无法忍住自己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 ——于是余晓晓做了。 她只是张开手臂,用力地将人拥进了怀中。 “诶、”忽然被打断了道歉,让omega少女有些茫然,“余、余晓晓……” 而余晓晓就只是将脸埋在她颈边,深深拥抱。 在她怀中,手臂之间的那双肩膀单薄得惊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她的怀里一样,脊背也好消瘦,脊骨与肩胛突出,流溢着柔软的长发。 “向舒怀。”她喃喃着,“向舒怀……” omega少女毕竟太瘦了。隔着睡裙,余晓晓仍几乎能清晰地摸到她一节节脊骨的形状。她好像是自己怀中一只敛翼停落的脆弱蝴蝶,而翅翼因为呼吸的气流而微微颤抖。 就是这么单薄脆弱的脊背,承受了那么多、那么多恶意的重量…… 第151章 余晓晓无法不感到一阵泪意上涌。 她于是想起那张照片里被污水浸湿的校服,浅色布料贴在单薄的脊背上,被污渍浸得颜色难辨。就只剩下了污浊。 有人扯开了向舒怀扎起的长发,于是湿漉漉的黑发也随之而散乱下来,凌乱地散落在肩上,像是水藻一般。 而那时候更稚嫩的向舒怀也好苍白,比现在还要更瘦更脆弱,手腕上缠裹着纱布,底下是被自己弄得鲜血淋漓的伤疤。只有带着那些,她才能够让自己坚持下去、不被恶意击碎—— 明明遭受那些苦难的人是她啊。 ……为什么她现在却还要道歉? 余晓晓不明白。她无法明白。 “……大冰块。”她轻声说,“为什么要道歉?” “我……”omega少女被问得懵懵的,“对不起……” 而她只是抱得更紧更紧。 “不许道歉,不可以道歉。” 余晓晓尽可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而语气却还是愈发激动。她用力拥抱着自己的爱人,眼眶发烫,只几乎用了要将人揉碎在自己怀里的力道。 “向舒怀、向舒怀……”她喃喃着,“明明不是你的错。你不可以道歉……” omega少女大概被她勒得有点痛,只本能地低低“啊”了一声,在她怀里挣扎不开。 “余、唔,”她被完全搂在拥抱里,声音有点闷闷的,“余晓晓……” “大冰块。”而余晓晓只是一遍遍告诉她,“不是你的错,你不许道歉。不可以道歉……” ……要是、她心底那个念头格外地清晰而强烈,几乎燃起了一种奇怪的灼热,要是能把向舒怀真的揉进怀里就好了。 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厄运…… “余晓晓……” 或许是她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omega少女轻轻揪了揪她的衣袖,“疼……” 于是余晓晓松开了手臂。 然后,她只是扶着人的肩膀,不留情地用力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凶很凶,带着惩罚的意味,像是快要把她的恋人吞入腹中,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而向舒怀很快被吻得彻底没有了力气,她挣又挣脱不开,只能够被束缚在激烈的亲吻当中,被掠夺走最后的氧气。 “不……唔……” 她身体发软,下意识“呜呜”地祈求着,几乎快昏过去了,然而alpha女孩却不愿意这么放过她。 “大冰块、大冰块……”分开的瞬间,余晓晓喃喃着,“不可以道歉……” 然后便吻得更深。 这个吻彻底结束时,向舒怀已经几乎有些失神了。她茫然地倚靠在自家爱人灼热的怀抱里,像是软绵绵的小动物一样,只被一点点亲吻去眼角渗出的晶莹泪滴。 “向舒怀。”而她的爱人在她唇上吻了又吻,用了点力去咬那片湿润而灼热的柔软,“不可以再那么说自己。” 她说着,“如果,你要是再这样,为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道歉的话,我就要这么亲你了。” “——我们上一次不是约定过嘛,对不对?现在还没有亲到九分钟呢。”alpha女说着,笑吟吟地望着她的眼睛,“是不是,大冰块?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继续啦,把时间吻够……” 怀中的omega少女一下子僵住了,几乎有些害怕地用力摇头。 刚刚那个凶狠强硬的吻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向舒怀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吻如果持续那么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会昏过去吗? 可是余晓晓那么凶,如果她昏过去,说不定会把她吻得醒过来…… “不要……”她轻声说,有点委屈,“你好凶……” “那你答应我,不可以再那么说自己。”余晓晓就说,“你要是答应,我就不凶啦。我们就轻轻吻。” 向舒怀于是点头:“好……” 然而她得到了一个果然很轻柔的吻。 只是这个吻很温柔,却又格外绵延而漫长,在她唇上肆意地仿佛掀起一场海中层层叠叠漫涌的浪涛。 海浪卷涌着,在轻柔的亲吻当中夺去她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氧气。 氧气逐渐用光,她想挣扎,可是却无法抵挡海浪。 终于停下时,向舒怀晕乎乎地呆坐在原地,还有些茫然。 ……明明说、会很温柔的。 她于是就更委屈了,用力揪着自家爱人的衣角,可是手指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能够控诉:“骗人……” 余晓晓就笑。 好可爱好可爱。她心脏软绵绵的,简直快要化掉了。 “嗯,”她答应,轻轻亲吻了一下自家爱人的鼻尖,“骗你啦。笨蛋猫。” 向舒怀懵懵地靠在她怀里,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反驳什么。 她小声说:“才不是……” “就是呀。”alpha女孩就笑起来,又亲亲她甜甜的嘴唇,“笨蛋猫咪。” “那、那你就是笨蛋小狗。”她的爱人控诉,“你还咬人……” “嗯。”余晓晓答应得理直气壮,“是你一个猫猫的小狗,只喜欢你。” 她答应得飞快,反而让自觉找到道理的omega少女更茫然了。 “诶……” 大概是刚刚过于漫长的吻让她的脑袋还是晕晕的,那双黑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余晓晓,说不出话来了。 见状,余晓晓又心软又好笑。她亲亲自己的猫,才继续说。 “你就是笨蛋猫嘛,总是把自己弄伤的笨蛋猫。”她轻声说,“让我看看你伤到哪了,好不好?嗯、是不是这里……” 向舒怀就怔怔地坐在那里,乖乖让她褪去那双手套,露出两手手指上缠着的纱布来。 ……她真的对自己很不好,包扎伤口也是以“看起来没事”作为第一要义。大概是两只手都有伤怎么都不方便,因而缠得略有些凌乱,而在手套的禁锢下尽数渗着可称惨烈的斑斑血迹。 看到的那个瞬间,余晓晓几乎快要停止了呼吸。 她想过自家恋人受了伤,可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严重。 她轻轻地捧起那双纤细苍白的手,几乎有些不敢碰,最终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没有伤到的指节。 “大冰块,”她小声说,“……不疼吗?” 其实还好。向舒怀于是轻轻摇头,然后得到了一个落在唇边的吻。 轻轻小小的,好像很温柔,像是蒲公英落在唇边一样。她有些茫然,不知道那个吻为什么带着奇怪的留恋。 从来没有被人珍惜过的笨蛋猫,不知道那种感情叫做疼惜。 “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哦。”而alpha女孩这样说,“稍等我一下,我去拿药包——” 被血迹干结的纱布几乎已经尽数黏在了伤口上,如果硬取下来一定会很疼很疼。于是余晓晓拿棉签沾了碘酒,一点点浸湿纱布、将它们与皮肉分开,然后才轻轻将纱布掀下。 露出的,是微微掀起、带着裂痕的指甲,还有带着深深瘀血颜色的甲床。血渗满了指甲与甲床之间的裂隙,格外地惨烈。 ……余晓晓真的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而她的爱人看到她神色不对,只是有些困惑地轻声叫她:“……余晓晓?” 她深呼吸了一次,两次。 “大冰块,”然后她轻声问,只是用了最平静的声音,怕自己会吓到自家爱人,“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其实、也不是很痛……” 向舒怀想安慰自己的爱人,毕竟比这更严重的疼痛她经历过太多了,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 只是,看余晓晓一下子抬起了脸,又不可置信又难过地几乎是在瞪着她了,向舒怀还是停下了话头,只轻声地解释原委。 “是……那个时候,”她声音不自觉地越说越小,“就是、姚裕美她联系我,和我说了一些话……” “说了什么?” “……说、她把……那些,都告诉你了。”omega少女说得愈发艰难,埋着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道歉,“对不起……” “嗯?”而她的恋人轻轻放下手中用过的棉棒,又凑近过来,“你说什么呀,大冰块,我们之前约定了什么——” 她一下子噤了声,有些害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恋人。 “对嘛。”alpha女孩就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那又不是你的错,大冰块,不应该由你来道歉呀。无论是……过去的事,还是姚裕美现在那些事,都是不该由你来道歉的。” 她垂下脸,继续小心翼翼地给人处理着伤口,轻声地说着,只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你也……稍微珍惜一点自己,不要再把自己弄伤了,好不好?” alpha女孩说着,完成了最后一只手指的包扎,然后在她苍白的手背上亲了又亲。 太瘦了,染着被手套压出的红痕,肌肤却尽是惨白失血的颜色。哪怕是那么多个吻,也没有能够让她的身体暖起来。 第152章 ……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呢? 她于是笑了笑,轻声说:“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嘛,笨蛋猫。” 向舒怀下意识道:“我才不是笨蛋……” “好啊,那就是聪明猫猫。”她的爱人就笑起来,“这么聪明,就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嘛。” “就算你很会忍痛,也不可以——明明就是疼的,不可以再说没关系了,也不要骗我,好不好?” 她轻声地说着,很珍惜地轻轻拾起那双惨白的、布满了伤口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你很疼。如果难过,就对我说自己很难过。生气的话,就让我知道你不开心……”alpha女孩轻声地引诱着,“好不好,大冰块?” ……可是、向舒怀心里还是胆怯的。 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就产生这种情绪。 如果说得太多,她的爱人大概再怎么样也会厌烦吧。 她只是这样想。 “大冰块?”那个声音靠近在唇边,又染上一点蛮横的、威胁一样的感觉,“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啦。” 向舒怀揪着她的衣角,只是摇头。 “我……”她声如蚊蚋,最终只是有些艰难地说出,“我害怕……” “害怕什么呀?” ……怕你会觉得厌烦,对我失去兴趣,然后你就会离开我。 可是,这些话,向舒怀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她反复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揪着那个单薄的衣角,轻声说出: “……你不要走。” alpha女孩就很无奈地笑起来,坐到她身边,再轻轻搂着她一起倒进堆满了小玩偶的床铺里。像是跌进了一片属于她们的玫瑰花丛。 “当然啦。”她望着自家爱人的眼睛,轻声说,“我不会走的,大冰块,我不会走。” 那双安静的、月亮一样的黑眼睛里,此时染满了不安,几乎有些摇摇欲坠似的,像是潭水被月光拨动,于是涟漪层层叠叠地搅碎了月亮的倒影,湿淋淋而沉重。 明明她还是胆怯而犹豫的,却也又是这样坦诚,好像把最真实的那个自己都已然袒露给她。 余晓晓望着自家爱人的眼睛,几乎错觉自己已经接住了满怀的月亮。 她伸出手,轻轻去牵自家爱人的手,然后小心地避开那些伤口,手指只虚虚地在纤细的指节上拢成一个小环,是戒指的模样。 她知道向舒怀总是会觉得不安。 “大冰块,”她小声说,害怕惊扰了降落在自己怀中的月亮,“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不会离开你的。” 然后,她拾起枕头边那个她们抓娃娃时得到的奶牛猫玩偶,轻轻按在自己唇边,又碰了碰omega少女的嘴唇,像是一个亲吻。 而她的爱人因此红了耳尖。 向舒怀同样安静地侧卧在那里,黑眼睛眷恋地望着alpha女孩,大概是太累了,如今倒在柔软的床铺当中、自己的爱人身旁,于是也一言不发,只轻轻地呼吸着。 她的眼瞳中,倒映着alpha女孩神采奕奕的琥珀眼睛。 过去的那些经历,在她骨血里刻下了过于残酷而狰狞的深深印迹,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安静下来的空白瞬间找到向舒怀,回响着,想要将她拖回深渊。 她的生母、继父、生父和名义上的亲人,同学、还有顾嘉小。听了那么多那么多话,向舒怀于是从内心底大概也开始有些相信,自己也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然后她遇到余晓晓。 余晓晓是……和这些截然不同的、太阳一样的孩子,好得她根本不配得到一样。 像是衣衫褴褛、饥饿得跌倒在黑暗里几乎快要死去的乞丐,忽然得到了明亮如太阳般的宝物。 她恐惧自己会失去这不应得的一切、又害怕玷污这颗太阳,于是被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所以向舒怀会总是胆怯。 ……可是余晓晓说,不会离开她。 小太阳只是轻轻地牵着她的手指,眼睛弯弯。 “我知道你很怕,我的小雪花,不过,不会有事的。” “我们可以创造一种方式,一种会让你感到安心的办法。是什么都好。” 她的太阳这么说。 “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让我知道怎么才可以让你感到安全。向舒怀……好不好?” 第92章 她的身体还在治疗当中,无法接受更加亲密和过激的接触,于是,在这个夜晚里,她们就只是轻轻地、慢吞吞地交换着一个个轻吻。 余晓晓灼热而柔软的唇瓣像是一朵云,裹挟着浓重而漉湿的夜晚雾气降落,花的芳香慢慢地将她淋湿。 迎着灯光仰起头时,一切都是放慢了的,她身上好像降落一场雨。 而月亮上缠绕起雾珠。 向舒怀的手指尖有伤,不能够交握,那双灼热的手便缠绕着她的发丝,一遍一遍、很轻地梳理着,好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罕有的珍宝。 ……她从没有被这样温柔地触碰过。 “余晓晓……” 而她得到的回应是又一个吻。 余晓晓吻得并不重,带着种向舒怀所不懂的小心翼翼和珍惜,好像是怕碰坏了她一样。 然而,却又不理她想要吻得更深的挽留,只是轻轻咬了咬,便温柔地退去,待得海潮褪走,才又再一次吻上来。 她好疑心alpha女孩是在故意地捉弄自己,于是红着耳尖、咬了咬嘴唇想要控诉。 而余晓晓只是吻上她眼下的肌肤。 “小雪花。”她小声说,“你好美,我的小雪花……” 别说了…… 那场雨烧得愈发地热。浇沸了月弯上的露珠,然后开出一朵小小的、如同小月亮般摇曳发光的花来。 她烧红了耳尖与脸颊。 omega少女喃喃:“余晓晓……” 可她的爱人的眼瞳那么明亮,仿佛太阳一样,灿烂灼热,耀眼得向舒怀几乎快要掉下了眼泪来。 “——相信我,我的雪花,好不好?” 她轻声地,在一个个吻的间隙这样引诱着她。 “我不会走的,向舒怀。你可以将一切,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你愿意答应我吗?” alpha女孩眉眼弯弯,又一次吻在她的发间,好像她真的是一件值得人珍惜的、美好的宝物。 ……而随着海浪安静的漫涌,向舒怀只听到自己心底的那个渴望。 “好……” 她于是也轻轻地、肆意地,袒露出了自己的蚌壳之中最深处的心脏。 “我……会的、”omega少女喃喃,声音因为无数个落在唇边的吻而变得朦胧而软绵,“我会的……” 余晓晓于是便笑起来。 她在那双柔软的唇瓣上吧唧一口,稍微退开一点,大大地绽放出笑容来。 “大冰块。”她说,“你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而因为唇边灼热的退去,向舒怀只是有些不满地、揪住了她的衣角。 “余晓晓……”她嘟囔,“亲亲我……” 再有更多不自觉撒娇的邀请,就尽数被吞进了软绵绵而漉湿的云中。 最后,被吻得懒洋洋的猫咪就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怀里,眯着眼睛打盹,头一点一点地倚靠在自家爱人的臂弯中,被轻轻梳理着柔软的发尾。 她声音里有些困倦,喃喃:“余晓晓……” alpha女孩就应:“嗯?” “那个,这个伤疤……” 向舒怀只是小声说,示意对方自己面颊上那个疤痕。 在刚刚的亲昵里,alpha女孩分明对这道伤在意极了,一次又一次很眷恋地、带着些许愧疚去吻,于是向舒怀想要告诉她。 “不是因为你……是、那个假期后,我回到向家老宅才弄上的。” 她这么嘀咕着,将自己往自家恋人温热柔软的怀抱里埋了又埋,轻飘飘地想要抹去对方的愧疚。 从未被珍惜过的猫咪不知道,这句话只是让alpha女孩心中升起了更多的担忧和难过来。 “大冰块……” 于是有个力道轻轻擦过了她面颊上那道浅浅的伤疤。 而余晓晓轻声问:“……那是怎么弄的?” “是向夫人……” 半梦半醒中,omega少女只是本能地回答,像是梦呓一样。 “向文斌他们要动我,我躲开了,她看到了我们,觉得我是在故意勾引她的儿子,然后就……” 余晓晓的手指一僵。 ……那时候她才多大啊。 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分明那个时候的向舒怀还那么那么小。 余晓晓记得那个小孩的模样。消瘦苍白得惊人,玻璃一样,脆弱而天才。 那时她才十三岁。 ……而向文斌作为整个向家的次子,当时几乎已经快要成年了。 余晓晓记得自己曾见过那人几次,衣冠楚楚、私生活的作风烂得几乎快要洋溢出腐臭味,很高很重,一个满脑袋花花肠子、酒池肉林的纨绔二代。 第153章 向文斌动她,她避开。 ——然后因此被责打。 ……明明怀中的恋人提起这件事时的语气那么平常,只好像在谈论再普通不过的一段过去,甚至是为了让余晓晓感到好过一点才会说的。 可是余晓晓听着,却觉得心都快碎了。 她真的宁可那就是自己的责任,是来自于那个矮坡之上的跌落,向舒怀因此对她心怀芥蒂,哪怕是这样都很好。 而不该是这样,是因为那时候的她、那么瘦又那么小的小女孩向舒怀,处于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又面对那么深重的恶意。 ……要是她那个时候能够发现,那样就好了。 “……大冰块。” 而余晓晓垂下脸,情绪复杂地去吻了吻自家爱人的发顶,只是力道很轻,不想要打扰她的睡意。 “以后,也都告诉我吧,这些。” omega少女低低应了一声,只是本能地、将自己完完全全埋进了灼热柔软的怀抱里。 她呓语:“好……唔呣、余晓晓……” ……又在撒娇了。 当然,她的恋人是绝不会承认的,如果她说出来了,也只会得到一个轻飘飘小猫似的捶打。了不起的小向总就只会这么在无意识当中,本能地透露出对她的依恋来。 心底的难过与柔软交织着,余晓晓心底又酸又涩,软绵绵的,一时变得好奇怪。 她于是轻轻地收拢了手臂,将自家恋人更多地搂进怀里。 “向舒怀……” alpha女孩小声地唤她,小心翼翼地拾起对方落在唇边的那一缕长发、梳回耳后,然后在对方额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她的目光温热而眷恋,像是在望着自己面前的恋人,也像是透过了漫长而煎熬的时光,去看到了那个纤细瘦弱、孤零零地却站得笔直的小女孩。 余晓晓轻声说: “晚安。” * 清晨时分。 昨天她们吻了太久,一直折腾到了小半夜。然而第二天毕竟还是工作日的。她体力不佳的爱人定好闹钟爬起来,收拾得光鲜而体面,衬衫的袖口挽起,坐在餐桌前,俨然就是那个冷酷傲慢的小向总模样。 直到余晓晓把她吃不掉的奶油松饼从她面前挪开,自己走过去揉揉小鸟胃的猫咪的长发,她的恋人就一下子软绵了下来,只本能地软下了身体、倚靠向她的怀抱。 “余晓晓……”她揪着alpha女孩的衣角,“困……” “哎呀,手……”余晓晓提醒,“别碰到手……” 她家猫咪就只把脸颊更多地埋进她的怀抱里,不说话。 余晓晓于是忍不住想到——她把闹钟时间设得提前了半个小时,就是为了此刻稍微抱一会儿吗? 因为这个猜测,她的心脏一下子柔软得不像话。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她于是干脆从一旁的边柜上翻出了自己昨天准备的小礼物,塞到困兮兮的猫咪怀里。 “大冰块,”余晓晓笑起来,眼睛弯弯,“看看嘛,挑你喜欢的,我帮你扎辫子呀。” omega少女看看那一盒小花朵发绳,又看看她。 “……幼稚。” 她轻声这么说,然而却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自己膝上打开,然后真的一个个、认认真真地挑选起了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样子来。 好多蓝颜色的、鱼鳞似的又亮又小的花朵,然后向舒怀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又挑出了一朵明亮的太阳花,簇拥在雪花颜色的发圈之中。 然后,她将指甲盖大小的花朵拾到手心里,再捧给余晓晓。 alpha女孩就弯下腰来,很亲昵地与她顶顶额头,然后蹭她的鼻尖。 “大冰块,”她轻声说,拾起一朵小花,“你好可爱呀。” ……她总是说这种话。 向舒怀的脸颊似乎又在发烧了。她偏了偏头,想要躲过那个赞誉,可是余晓晓却是在梳理着她的长发,就刚好能够看得到她通红的耳尖。 omega少女小声说:“才不……” “大冰块——” alpha女孩就又一次凑近过来,很有些威胁地望着她的眼睛。 “我们之前约好什么啦。” 大概是她话语里的威胁让少女又想起那个折磨了许久的吻,她的猫咪就有些害怕地瞪大眼睛,望着她:“我没……” “不可以贬低自己。”余晓晓说着,轻轻过来牵她的手,只有些别扭地避开那些缠裹着纱布的伤口,与她手心相交叠,“刚刚也是,你太不在意啦,又碰到伤口……不痛吗?” 她本能地想要说不疼,可是望着那双灼热的琥珀眼睛,还是堪堪停下了声音。 “……嗯。” 最终,omega少女只是轻声地应了。 “有点……” 她温柔又天真的爱人就靠近过来亲亲她,奖励她的坦诚。 “嗯,”她用了那种鼓励小孩子的语调,又揉揉她的头发,“真棒。” ……于是那枚耳尖就又一次地发起烧来,然后被余晓晓小心翼翼地再落下一个吻。 余晓晓好像格外地喜欢她的长发,来回地梳理着,然后再小心地编起,手指温柔又灼热。向舒怀于是就也放纵着自己,放松地倚靠在那个力道里,轻轻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余晓晓会为她梳什么发型,但是她的手真的太温柔又太可靠,让向舒怀不自觉地想要卸下一切防备、沉入那个触碰当中。 ……如此半闭着眼睛、因为上涌的疲惫和困倦而打盹的时候,向舒怀也才迟迟地想起昨天那个晚上。 她都答应了些什么啊…… 不可以随便道歉、要对余晓晓坦诚,还有…… “——大冰块,我们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她听到女孩的声音,“你有没有想法呀。” 她有些困惑地抬起目光。 什么……? “就是那个呀。”alpha女孩似乎已经完全懂得了她无声目光的含义,于是便解释,“能够让你感到安全的方法。比如说,你想要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接触,还是你想要听我说什么……这些,大冰块,你想要什么?”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好像、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安全了。 可她们又不能永远永远黏在一起、一直不分开去做自己的事。 她于是说,“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嘛,大冰块。”alpha女孩笑起来,“你随时想,想到了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笑得实在是太过于灿烂了,天真而无忧无虑的神情看起来分明就还是个孩子一样。向舒怀看着,恍然想起来了那个水晶孩子的童话。 透明的、永远不会虚假的孩子,拥有水晶一样的身体、水晶一样的心。不会被玷污、不会沾染杂质和尘埃。 “……余晓晓。” 于是她轻声开口。 在alpha女孩投来的困惑目光里,向舒怀抬起手,轻轻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拉下来,靠近自己。 “我想要……” 她没有说出口,而一个仰起脸轻轻送上的吻替代了所有语言。 她们轻轻分开,而余晓晓望着她的眼睛,温柔而轻快轻快地笑起来。 “我知道的。”她说,“大冰块,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说到这里,她望着向舒怀的脸,只忽然想到,“啊,对了对了,大冰块,你稍等我一下哦!帮我握一下这缕辫子,我马上就回来!” 向舒怀下意识地接过对方塞进自己手里的长发,只有些困惑地看着alpha女孩像只精力旺盛过头的小狗一样一下子冲出了房门,不知翻箱倒柜了什么,才又冲回来。 她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深色的礼品盒。 “这个!”她把盒子放到桌面上,像是展示惊喜一样,神神秘秘地只将它打开一小个缝隙,“大冰块,你猜猜看里面是什么呀。” “什么……” omega少女茫然地望了望自家恋人。 ……这是什么? “我去见过我妈妈啦,也告诉她了我们的事。” 她的爱人于是这样说,语气仍然雀跃而轻快,只好像自己在谈起的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是她给我们的礼物。她同意我们在一起啦。” ——还同意了我向你求婚呢。 后面这半句话,余晓晓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笑起来,将盒子向自家爱人的方向推了推。 “大冰块,”她说,“你猜一下看看,好不好?” ……而她的爱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比如、地球停止了自转、北半球的7月份变作了大雪纷飞的冬天、或者太阳系马上就要毁灭了,像那样一类的话,动作完全停止了。 那双黑眼睛望着她,又看了看那个深色的盒子,嘴唇因为震惊而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omega少女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来。 第154章 “向、向舒怀……” 余晓晓被她的样子有点吓到了,心底一下子渗满了担忧。她慌慌张张地不知该如何询问,只手足无措绕着自家爱人转圈,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个、你,你不要……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大冰块,对不起……” ……而她在自家爱人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涟漪泛起。 下一个瞬间,向舒怀有些慌张地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那力道在眼底擦红了一片肌肤,看得余晓晓好担心她会不会又扯痛指甲上的伤口。 然后,那双一点也没有被它们的主人所珍惜的、苍白纤细的手,只是用力揪住了她的衣角。 “呀,”余晓晓下意识地想要拦她,“大冰块,手,小心手……” “……真的吗?” 她听到那个轻轻的、只像是月光一样皎白而澄净的声音,似乎染着一点点雾气的哑,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着。 “余晓晓……真的吗?” 她的爱人的神情分明还是无比地克制着的,苍白而平静,只有波澜泛起的黑眼睛泄露了她的情绪。 ……看得余晓晓好想抬起手、帮她擦掉那一点逐渐蓄起,又在眼眶中将落未落的眼泪。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大冰块。”指尖于是沾上了晶莹而湿漉漉的凉意,余晓晓轻声笑起来,“你怎么又哭啦。嗯?小爱哭鬼……” 而向舒怀就只是望着她,神情中还染着不敢相信的惊疑,那双眼睛却只本能地无比信任,又无比依赖。 看得余晓晓心底说不出的酸涩和柔软。 ……她好喜欢那双眼睛依赖而坦诚地望着自己时候的模样,却也心痛于对方此时的动摇和茫然。 看她的模样,分明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余晓晓的家人所接纳的。 ——她的爱人早已经习惯了孤身前行,又浸泡在那些对她肆意揣测和贬低的话语里,大概也多上把那些话当了真,觉得自己合该永远是独自一人,没有人会愿意接受她。可分明就不是那样的,根本不是。 她们是还为此吵过架的。余晓晓现在意识到,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时候被遥遥发现了她们在恋爱,而向舒怀一度对她说了些要分开的话…… 她其实根本不是想要与自己分开,而只是在害怕。 向舒怀是在害怕着,自己会因为与她交往而与家人反目。在她的想象里,余晓晓的家人是必定不会愿意接受她的,毕竟她是那么糟糕的人。 所以她才不同意余晓晓为了自己去谈,不愿意破坏她与家里人的关系。即便那意味着她们总有一天要分开。 ……好像在她的心里,余晓晓的所有一切都比她自己更要重要。 余晓晓想,望着自己爱人的双眸。 那个苍白的、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的动摇神情,只看得余晓晓好想吻她。 “是真的啊,”而alpha女孩只是轻声说,鼓励地望着自己的恋人,撒娇一样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当然是真的,大冰块,我不会骗你的呀。” “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我们就一起回家看看,好不好?现在先拆礼物嘛。” 她听到一个闷闷的回应。 “嗯……” 这就对嘛。 余晓晓就笑起来,再一次奖励一样啄了一口她的嘴唇。 “小雪花,真棒。”她轻声说,“真勇敢。” 向舒怀咬着嘴唇,轻轻瞪她一眼。 “才不是……”然后她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余晓晓就笑,故意逗她:“那我们就不亲啦?” 向舒怀就更羞地又瞪她一眼。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气鼓鼓的、冰凉的吻。 礼物拆开,里头是两把手掌大的折叠匕首,余晓晓就拿着自己的那把,一样样地给她介绍着功能。 “这个这个,这里是灯来着,稍微推一下是个小手电,然后这边是螺丝刀和钳子,要这么打开。刀刃的话,可以这样用单手推开……” 她颇有些幼稚地、故意单手将匕首“飒”一下子打开,想在向舒怀面前耍个帅,却一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余晓晓询问地垂下眼看过去,只看到自己的爱人怔怔地望着两人的礼物,手指犹豫地轻轻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只很还是很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 注意到余晓晓的目光,她就抬起脸,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余董事长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余晓晓就笑,亲亲她的鼻尖,“还叫余董事长嘛。” 向舒怀就犹豫着,咬着嘴唇片刻,才终于回应开口:“余……阿姨?” “嗯。”alpha女孩笑着应,“对呀。真棒,大冰块。” ——然后被温热而单薄的柔软扑了满怀。 是向舒怀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只将脸埋在她的怀抱里。 “……余晓晓。” 余晓晓只看得到一个柔软的、缀着发圈上小小花朵的发顶。 而她的爱人轻声说着,用力收拢了手臂。 “余晓晓、谢谢你……” 第93章 她们于是又亲昵了许久。 余晓晓给她的头发编了又拆、拆了又编,对着手机上的教程研究了许久,最终还是只选择了一种更低调的发式。 只因向舒怀毕竟还是不适应将后颈裸露出来的,于是她柔软的、因为刚才的折腾而微微打起了卷的长发便被披散在肩上,只用发圈在侧面编起了一缕小麻花。 小麻花辫的发尾摇摇晃晃垂下去,上面缀着橙色与淡蓝的小花,只如同两颗亲密的星星一样挨在一起。 鉴于自家恋人还要去公司,任余晓晓再怎么想,也没办法再做出更显眼、更反常的发型来,只好将那一双小小的发圈绑上去,以此作为自己的标记。 而向舒怀在她身边昏昏欲睡,只顺从地按照她的嘱托扶着发尾,头一点一点地简直快要睡着了。 ……还是最近太累了啊。 向氏那边似乎格外地忙了起来,而且向舒怀还在吃药,除了那些信息素治疗的药之外,还有她的精神类药物。余晓晓是知道的。 她望着自家恋人苍白的唇,抬起手指轻轻擦过那里,像是拂过一片云。 向舒怀于是很茫然地睁开眼睛,望向她。 “大冰块,”看她神色还很迷茫,alpha女孩就眨巴眨巴眼睛,声音放得低低的,诱惑她,“——我也去你公司吧?好不好?” 她是想趁着时机,哄现在困倦得懒洋洋的猫咪答应自己的。毕竟她昨天才刚刚看过那些关于过去的照片,而向舒怀在她一眼没看到的地方又伤到了自己那么多,余晓晓实在、实在是不敢放对方一个人。 “嗯,大冰块?”她于是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地哄人,“让我和你一起嘛。你看啊,万一姚裕美又去找你,或者又给你打什么电话的话,多危险啊。” “万一你又受伤了怎么办?我肯定一整天都要想着你,放不下心。”alpha女孩说着,“不过,要是我和你一起的话,就不用担心啦,有什么的话,我还可以保护你——” 而那双安安静静地映着她倒影的黑眼睛分明还茫然着,带着未醒的倦意,被它们的主人说出口的话却轻而果决:“……不行。” “啊——”闻声,余晓晓就拉长声音,眨巴眨巴眼睛望她,“大冰块,让我去嘛。我肯定不打扰你,好不好?我可以去另一间办公室嘛,等到午饭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像之前那样——不可以嘛?” 分明随着她的描述,向舒怀的神情也是在被点亮的,看起来很是向往的模样。 她顺着余晓晓扶在自己颊侧的手微微偏了偏头,猫咪一样蹭了蹭,神情里染满眷恋,只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摇了—— 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余晓晓。”omega少女只是轻声说,“我要工作的。” 哪怕迎着那双亮晶晶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沮丧眼睛,她也仍不为所动。只是有点犹豫着,安慰地轻轻牵住自己的恋人的手,像是在讨好一样,避开指尖那些纱布,只用柔软的手心蹭了又蹭。 “余晓晓。”她说,“还不行……很快。很快就会可以了。” ……她那样说,就是真的不可以了。 余晓晓很有些沮丧地“哦——”了一声。 见状,omega少女就伸长了手,来揉揉她的头发:“抱歉。” ……又在道歉了。 余晓晓左看右看自己的恋人,实在是牙痒痒地想咬她一口,可又不忍心再动那双伤痕累累的、纤细又可怜的手,也不能在过于明显的位置留下痕迹。 于是她四处找了片刻,干脆轻轻将对方的领口拉开一点,然后在那个瘦弱苍白的肩膀上“啊呜”咬上了一大口。 一点淡淡的、沐浴露的牛奶甜味,还有她自己的、冷月光一样的气味。 第155章 而此时,月亮被一下子烧得通红而滚烫。 余晓晓终于肯放过那一只生理性地浮起红晕的肩膀,轻轻抬起脸,只看到自己呆呆怔怔地坐在那里,眼角几乎也羞得染上一抹红意的恋人。 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只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睁大了眼睛,黑眼睛里涟漪泛起。 “余、余晓晓……” “大冰块。”余晓晓抬起手,蹭蹭那个自己留下的齿痕,“你干嘛又在道歉啦。” 向舒怀被她碰得下意识一抖。 她于是便弯弯眼睛笑起来,只帮人将领口整理好,于是那个发红的齿痕也被尽数掩盖在干净宽松的衬衫下面,从外面再看不到一丝异样来,只剩下发间那枚小小的、通红的耳尖,还余留着烧红了的热度。 那点灼热,好像一直也燃进了她的心底去。余晓晓看得心头发软,于是便又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 向舒怀被闹得没办法,软绵绵地来拉她的手:“等一下、余晓晓……” 而alpha女孩欺负够了自己的爱人,才很有些得意洋洋地直起身,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那,大冰块,”她说,“我给你存个快捷拨号,好不好?万一有什么事,就不用再发消息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可以。” 向舒怀于是便点点头,取出手机。 alpha女孩趴在她肩头,兴致勃勃给手指不大方便的她作技术指导:“这个这个,大冰块,你把我改成1号,好不好?你有没有存我的号码呀,有没有什么可爱的备注……” 她眼睁睁看着自家恋人点开通讯录,入目一列无比整齐的备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仓库的货管员,里面是货架上商品的编码——而输入自己的号码以后,浮起的就是【拂晓α2余晓晓5.6art】。 “呀,大冰块。”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啊。” 向舒怀侧过脸看她,认认真真地解释:“是基本信息。公司、血缘,这里是辈分,还有生日和专业。比如2是指,你是余董事长的女儿辈……” 她说着,还打算把其他人的备注翻出来给余晓晓举例,却只得到了一个“啊呜”咬在脸颊上的谴责。 这次比刚刚稍重一点,不带什么旖旎感觉,只是气鼓鼓的,还衔住碾了碾,真的像是小狗一样。 omega少女被咬得吃痛:“啊。” “余晓晓、”向舒怀抬手推推自家爱人,轻声叫人,“你干嘛……” “我的备注怎么是这样呀,大冰块。” 她小狗一样爱咬人的恋人反而理直气壮,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只是认认真真地谴责。 “我们可是这种关系哎!我的备注为什么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样嘛,这么冷冰冰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紧紧盯着自家爱人,“大冰块——” ……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呀。 安宁在她的通讯录里也是这样,姐姐亦然。从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智能手机以来,她给所有人的备注就都是一样的。 向舒怀是无所谓爱人看自己的手机的,于是任她在通讯录里拨来拨去,只在对方划到“h”开头的时候,将姐姐的备注也指给她看,试图安抚身边气鼓鼓的alpha女孩。 “……是这个,余晓晓。” 她轻声说,“都是一样的。” “哦……哦。” 看着那条【航燕α2从悠2.14desg】,alpha女孩才有点愣愣地点了点头,却忽然又意识到不对、继续抗议。 “——那、那也不行!大冰块,明明我们在交往嘛!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 她说着,只很有些蛮横地去牵自家爱人的手腕,“你帮我改掉。” 见向舒怀只是很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余晓晓就更不高兴了,干脆威逼利诱地凑过去,就要咬人家的嘴巴。 “改嘛改嘛,大冰块,你就给我的改掉嘛。” 她嘴上撒着娇,一边也又不忘偷偷去碰对方腰间的痒痒肉,直把omega少女闹得被她握着手腕、本能地发抖,却又躲不开她的手,最终也只能够求饶。 “余、啊,余晓晓……” 偏偏向舒怀又是很容易受刺激的体质,在椅子上左躲右躲,还是被alpha女孩那双作祟的手闹得出了一身的汗,浑身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 “我、我改,别闹了……啊、余晓晓……” “哼哼。”得到了满意的答案,alpha女孩这才像模像样地抬起手,停下动作,却还不忘在对方烧得绯红的颊边再咬上一口,“——那你现在就改哦,大冰块。” 向舒怀就抬眸用力瞪她一眼。 然而她用惯了最官方也最朴素的备注,一时还真的没有头绪,只是对着手机屏幕发怔。 余晓晓就凑过来,眼睛眨巴眨巴,给她出主意:“就改成‘天下第一好的晓晓姐姐’,怎么样?” ——而她得到了一个实在没忍住的轻笑。 “什么呀,大冰块,”alpha女孩气鼓鼓地看过去,神情很是不满,“你笑什么呀……!” 向舒怀连忙摇头。 “我没笑。”她轻声说,“真的。” “明明就是笑了!”眼睛圆滚滚的alpha女孩气不过,就又要上手,“哎呀,大冰块!你干嘛——” 向舒怀伸手挡她,她怕碰到对方手上的伤就不敢再动了,又不甘心这么罢休,干脆凑上去一下子吻住了对方那双带着笑意的柔软嘴唇。 这个吻带着点赌气的味道,好像玩闹一样,又莽撞又粗糙,alpha女孩用力地又舔又咬,像是在吞吃一块布丁。 好甜。 起先是凉的,很快便就染上她体温的灼热,还有松饼和奶油的味道。是一块口感层次很丰富的、美味诱人的布丁。 终于分开时,那双花瓣一样柔软的布丁便彻底染上了深色,只湿淋淋地泛着水光。 而她的爱人已经完全软了腰,被亲得呼吸不畅,软绵绵地倚在她的怀抱里,脸颊绯红、黑眼睛里水色淋漓。 饱足的alpha女孩就又俯下身舔舔那个布丁的味道,被捶了一下肩膀。 “要改哦,大冰块,等晚上我要看的。” 余晓晓这么说,迅速将那个快捷拨号存好,就笑起来,然后认认真真嘱托。 “——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一定要拨我的号码。我就会去找到你的。” “一定哦。” 第94章 八点五十八分,余晓晓踩着线及时到达公司,冲进办公室。两个小时后,她接到了来自自家爱人的电话。 “大冰块!”几乎是那个铃声响起的瞬间,余晓晓便飞快地接下了,“怎么了吗,有人欺负你——” “不是啊。” 那边传来的声音轻轻的,很像是轻飘飘的一片云一样。 “余晓晓,你可以来接我吗?”omega少女的声音这样传来,“我失业了。” 余晓晓愣住了:“……诶?” 她驱车去到向氏总部的时候,一切都仍是井然有序的,大厅里安静整洁,上层的震动丝毫未有波及到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们。余晓晓刷通行证时,前台的一扬还与她打了个招呼。 电梯上升。余晓晓迈出轿厢,正遇到易安宁和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共同往外走,并肩谈论着什么。几个男人的视线向她投来,易安宁分明是也注意到了她的,却刻意没有向她投来注目。 她那种刻意的回避太明显了,让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叫她:“……易特助?” “什么易特助。”一个深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忽然开口,语气很夸张,带着一种对余晓晓的嘲弄,“一个小助理有什么可当的。人家现在是易副总了。” 他的相貌与向舒怀有几分肖似,尤其是下半张脸,大概是向舒怀的某个异母兄弟。而头发抹了极多的发胶来造型,一双痞里痞气的吊梢眼,此时肆意打量着余晓晓,眼底一种不加掩饰的嘲笑和恶意。 “你就是她的姘头?”年轻男人道,咧了咧嘴笑了,“也是,现在她被踢出去了,正好傍上你——” 他很轻蔑地上下看过余晓晓,嗤了一声。 “我早就说了,向舒怀那小野种的模样,给人家做个小情儿倒也正合适。就算是个beta,人造omega的手术也不是不能做——弄得甜甜腻腻的,再改改性子,拿出去联姻不知能卖多少钱。” 谈起这些——谈起自己亲生妹妹,他神色里除了轻蔑,竟还透露出一种色-欲的贪婪。 “偏偏大伯不同意。现在被解聘了,走投无路选了你,真是浪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在那方面特别能让她满意……呃!” 甩在侧脸的重重力道让他差点咬了舌头。 向文航的身体摔向一旁的墙壁,然后被余晓晓用力拎住了领口。 ——谁也不知道,明明向文航练出了满身观赏性十足的健美肌肉,这比他矮上半个头的女孩却怎么能控制着他,让他丝毫无法逃脱。 向文航脸上剧痛,脑袋被拳头砸得发晕,被掐在墙边,一时竟然有些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第156章 逐渐恢复意识时,他只看到余晓晓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几乎可称为冷酷:“——你再敢说一个字。” ……那双眼睛。 如同燃烧一般,像是蓄势着、将要撕开他脖颈的野兽,那样令人战栗的眼睛。 “你、你……” 向文航的嘴唇肿了一大块,说话时有些模糊不清,含着恼怒和本能般的恐惧,却不敢再继续自己那些污言秽语了。 “你、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 “说啊,你是谁。”余晓晓冷笑,“刚好我还不知道呢。生怕之后找不到你。你告诉我?” 向文航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与他一身花架子的肌肉不同,余晓晓是货真价实的格斗者。尽管她力量稍逊,然而肌肉中的爆发力和技巧性全不是他可比的。向文航徒劳地挣扎着,却只被更严地压紧了喉咙,因为呼吸不畅而迅速涨红了脸。 其余同行者叫了保安,保安队上楼的速度很快,然而看着这明显发生在公司权力高层之间的纠纷,一时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说啊。”余晓晓微微松开了压着他喉咙的手臂,问,“你是谁?” “你、你——”向文航呛咳着,恐慌地高叫起来,“保安!保安!把这个疯子带走——”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迟疑地上前几步、想要将两人分开。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等等。” 那声音平静而冷淡,与平日里毫无区别。是一身休闲西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扎起的向舒怀。 她神色冷淡、只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发生的一切,大概是听到了外头这些动静才推门而出。 保安们是认得自己最顶头的大老板的,既然得到她的示意,便很快退开。 明明心底里知道向舒怀已经失去了最大的权势,然而走廊里几个男人看到她走过来,却下意识地退走几步、让开了一条道路。 而余晓晓也松开了钳制年轻男人的手臂,有点心虚地看着她笑起来,注意力却仍然投在男人身上,担心他一时暴起会伤到自家爱人。 向舒怀只是站定在狼狈地按着胸口拼命咳嗽的男人面前,俯视着他。 “向文航。”她轻声道,明明神色平常,声音却渗着彻骨的冷意,“你别忘了,就算我不是总经理了,我也还是向氏持股10%以上的大股东。别的我未必做得到,踢开你轻而易举。” 向文航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还有,你父亲做的社交平台,有向氏的资金支持,确实很不错。”她声音轻轻的,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刚好是天使轮融资阶段。三伯母的心脏似乎也不大好……嗯,不知道三伯知道他的亲生儿子这么有出息,会不会开心?” 那平淡的威胁话语让年轻男人僵硬身体许久,才忽然暴怒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你、你敢……!” 向舒怀只是神色平静地回望。 而他狂怒地跳着脚,却不敢上前,也明白如今撕破了脸、自己更无法改变向舒怀的任何决定,一时连腿脚也软了,只能虚脱地倚靠着墙壁,嘴里说着咒骂的、肮脏的话。 “余晓晓。”而向舒怀只是走上前去,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握住余晓晓的,不再将视线分给任何一个人,手牵着手带她穿过这一片混乱,“——我们走吧。” 她们于是回到向舒怀的办公室,门关上,所有一切嘈杂与纷乱就全被隔绝在这一扇门板外。余晓晓有点愣愣地看着自家爱人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而向舒怀只是牵起她的手看了看——稍微有点红,食指侧边因为那一拳蹭过向文航的牙齿而略刮破了皮——然后找到小药箱里的碘酒棒和创可贴,帮她将这片指甲盖大小的擦伤处理好。 余晓晓因为这过度包扎而在她手底下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 这么小的擦伤,又不影响什么,她平时训练时多多少少会碰上些,没有一次是要这么小心的。 “那个、向舒怀……”alpha女孩小声表示反对,“太夸张啦。不用这样,都不用管它,等到今天晚上就好了。” 而向舒怀只是给她贴好创可贴,没说话。 然后她抬起头,黑眼睛很安静地望着alpha女孩,才轻声开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关于、向文航口中的那些话,或者她已不再是原本那个小向总。 她以为余晓晓会问她为什么会从位置上掉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易安宁为什么在那里,或者在遭受背叛以后她想要怎么做来夺回权势,有没有什么应对这些变故的打算。像是其余人总会问到的那样。 ……然而,那双圆圆亮亮的琥珀眼睛只是微微顿了顿,才有对她的忧虑浮起。 alpha女孩牵住她的手,只是很小心翼翼的,好像刚刚才威胁着向文航,说要让他父亲的企业再做不下去的她是一件仿佛轻易就会破碎的珍宝。 然后她轻声问:“……大冰块,你还好吗?” “就是、那些……”余晓晓只是这么说,像只抱抱熊的玩偶一样张开手臂,歪歪头,“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充一会儿电——” ——于是omega少女便扑进那个怀抱。 还是那么暖融融的,温柔得像是一朵云。 宁静又安全,让向舒怀难以避免地感到一阵困倦。 她于是将脸埋在那个肩膀上蹭了又蹭。 好舒服…… 而余晓晓只是揽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慢吞吞安慰。 “大冰块,真棒,愿意告诉我你想要拥抱。”然后,她轻声说,“奖励你小红花哦。” 幼稚…… 向舒怀只是说:“……已经第七朵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又含着点执拗,好像是在提醒她准备集满之后的奖励一样。 余晓晓于是就笑,轻快笑意的震动在拥抱中也染进omega少女的胸腔,像是漫涌的、平静而柔软的朝霞颜色的海浪。好像连带着她也能够逐渐轻松下来。 而向舒怀没意识到自己在微笑。 又这么安慰地抱了好一会儿,alpha女孩忽然有了主意,声音很轻快地讲说:“——大冰块,我们去玩吧?” “刚好今天晚上他们要一起去喝酒,有个化妆酒会,还要求带面具,我有不少朋友都在。我可以告诉她们我有爱人了——我们一起去吧?” 第95章 宴会的时间在晚上。于是她们还是回到了拂晓,余晓晓被自家爱人推着去工作,而向舒怀本人则格外安静地待在一旁的沙发上。 ……不知道在做什么。 “大冰块,”余晓晓看了几行字,就忍不住要从文件里面抬起头来,去望自己的恋人,“大冰块,你在做什么呀,大冰块——” 她眨巴眨巴眼睛,“你真的不会觉得无聊嘛?” ——而向舒怀只是有些困惑地望她一眼,不知道alpha女孩为什么问。 骤然失去了工作,让她一下子清闲下来,平日里又没有什么爱好,乃至于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了。 从安顿下来到现在,向舒怀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眸望着一个点发怔,什么也没做,倒是不打扰余晓晓,可却让她心里无比地在意。 余晓晓有时候不知道她想什么。但omega少女看上去只好像可以再这么坐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一言不发、不打盹、连视线都不挪动,不碰手机也不碰书,甚至不需要一个人和她搭腔。 ……像是一台停止运转、为了节省电量而调整到休眠模式,等待着下一次启动的机器。 可余晓晓不愿意她那样。 向舒怀她、分明又不是什么机器…… “大冰块,”她干脆放下笔跳起来,“你想不想玩点什么?还是看些什么?我办公室里还有台电脑,你要不要玩会儿游戏?啊不行不行,你手不太方便吧,那要不要看电影?还是我找找有没有书给你看——” “余晓晓。”omega少女轻声叫她,“不用……” 而她只得到了一个几步跨过来、用力撞在了唇上的吻。 “不行,大冰块。”然后余晓晓只说,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不能一直这样呀。” 嘴唇被牙齿嗑得生疼,向舒怀捂着唇,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回去翻箱倒柜、势要找到她会感兴趣的东西来。 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扭了扭手指。 向舒怀不知道……自己在天真灿烂的alpha女孩眼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特别不正常、又特别奇怪?还是说会让她觉得格外可怜和值得同情,以至于需要那么努力地去找到一件让自己感到有兴趣的事来…… 其实也不是那样的。她也没有很不正常、或者很凄惨,只是有点累了。 她为了这场董事会准备了九天零三个小时,开了一个半小时的会议,然后花上十分钟将自己搬出那个早已习惯的办公室,而她现在在自己的爱人身边。 第157章 向舒怀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又睡不着觉,才会什么都不做地坐在那里发怔,任由自己的所有思绪和意识全都消失。 ……她只是很偶尔才会这样做,只在她确信自己安全的环境里,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卸下所有戒备和过分庞大高速的思维,假装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副孱弱而沉重的身体。 那样会很舒服。尽管听起来不大正常。 ……只是,她的爱人似乎不愿意她这样做。 向舒怀有些可惜地抿了抿唇。 反正余晓晓也要忙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肯让她也休息一会儿呢? “余晓晓,”她小声唤人,带着一点点撒娇似的意味,“余晓晓……” 而她的爱人就“唰”地回过头来,抱了满怀不知道是什么的装订纸:“怎么啦,大冰块?” 向舒怀轻声问:“那是什么?” 她说的是余晓晓怀里的纸张。上面隐约看得见浅色的线条,似乎画着些什么。 “——喔,这个啊。”alpha女孩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画纸,“这个是我画的耶,大冰块,你要看吗?不过没画完——” 向舒怀答应得很快:“要看。” ……她想看余晓晓的画。 于是,omega少女成功得到了自家爱人手绘的画册。 第一页订着张白纸,翻开第二页,才写着五个小字:《金鸟与雕像》。她视线在设定页流连了许久,有些茫然地望着雕像少女几个角度的面容。 ……有些像她,尤其是那双黑眼睛,分明只是简单轮廓勾勒而成的,却透露着冷淡与高傲。只是没有面颊上那道浅浅的伤疤。 余晓晓坐在办公桌前,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看到她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里,就有点心虚地笑起来:“……大冰块?” 向舒怀于是将画册微微抬起来,有些困惑地望向作为作者的alpha女孩。 她轻声问:“……这是我?” “不、不是啦,”余晓晓神情里有一点点心虚,耳朵也偷偷红了,“就是、就是取材,取材而已……因为性格和你很像嘛。” 向舒怀就点点头,相信她,然后翻开了下一页。 这部画册,余晓晓似乎已绘制很久了,完成度也很高。画中的故事讲说,一只小小的金鸟在迁徙途中遇上了风暴,与自己家人失散了。而醒来后,金鸟在森林当中遇到了一座雕像。 ……如果说设定里的雕像还只是有点像她的话,初遇这一张插画里的雕像少女几乎可以说是与她一模一样了。只是浑身都没有色彩,是铺陈着浅浅绿意的、夜空下的森林当中唯一透明的颜色。 小小的金鸟试着与雕像搭话,而雕像少女只是高高仰着头,一言不发。 画册向后翻去,寒冷的夜晚来临,金色的小鸟试着对雕像表达善意,却只得到了格外傲慢的回答。 “走开,愚蠢的小鸟。”美丽而冷淡的雕像这样说,黑眼睛里只迎着月光的冷意,“——我不需要你的羽毛。” 向舒怀扶着纸页的手顿了顿。 她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冷淡面孔,只觉得耳际烧起了一阵奇怪的赧然。 ……是她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吗? 她们一起去给姐姐买礼物,然后她平白无故地对余晓晓生了气的那天? 余晓晓那时候,是这样看自己的呀。 “哎呀哎呀哎呀,”alpha女孩原本伸长了脖子看她,想知道她看到了哪里,发现她看的是这一节时也有点慌,连忙拼命摆手,“——那个、不是,大冰块,你往后看,往后看嘛。”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向后又翻了一页。 金色羽毛的小鸟与雕像赌气了许久,彼此无视着相处了许多天,直到一场危险的风暴来临。翅膀受了伤的小鸟无处可躲,被裹挟在暴雨与狂风当中,几乎快要被撕碎了一般。 ——然后在小鸟模糊的视线里,冷冰冰的雕像第一次蹲下了身,将她护在怀中。 金鸟最后的看到的画面,是透过雕像少女透明而单薄的脊背后,那肆虐的暴风雨,几乎能够将雕像少女打碎一样地咆哮着。而它却变得安全。 向舒怀抬起头,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我……我没……” 她没有那么好。也从来没有救过余晓晓什么。 ……她分明才是被余晓晓所保护的那个人。 “你就是这样的呀。”而余晓晓就笑,眼睛弯弯,“那个时候,是你抓住了我嘛。” 在她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向舒怀只以为自己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朋友,可是却分明对她照料得那么妥帖而温柔。 omega少女只是有些模糊地摇了摇头,向后翻去。 她看到小小的金鸟与雕像少女一天天地熟悉起来,慢慢可以一起玩笑。 小鸟跳到雕像的手心里唱歌,有时候将自己在林间找到的小花捧给她,然后小心翼翼地缀在雕像的发间,到晚上,它会歇在雕像少女的肩上,与她贴贴脸,然后共同沉入安眠。 直到秋天第一片枯叶从树上掉落,雕像少女忽然又开始对它疏远。 小小的金鸟不明白为什么,它困惑极了,又很难过。 而那个晚上,在深夜的月光的照耀下,它看到雕像少女在悄悄地哭泣,而透明的手指间已生出了一条裂痕。 ——画册就到这里,后面的纸页都只有一片空白,还没有开始画。向舒怀来回翻了几页,忽然感受到了那种故事看到一半忽然卡住的奇怪心情。 她忍不住将画册轻轻合拢放好在膝头,抬起脸询问:“余晓晓,后面呢?” “后面我还没有画完呀,最近很忙的。”alpha女孩就理直气壮地笑,“你等等嘛,大冰块。” 向舒怀就有些赌气地咬起了嘴唇。 而alpha女孩笑意吟吟地望着她,忽然有了主意:“——大冰块,那你帮我一起画,好不好?” “我不会画……” “那你就帮我写脚本嘛。”余晓晓说着,很觉得自己有道理地点点头,跳起来去翻稿纸和笔,然后塞进她怀里,“关于后面的故事,你帮我写,好不好?” “可是我……” “嗯,就这么定啦。”余晓晓笑起来,顺便还在她嘴唇上“吧唧”了一大口,好像很喜欢她甜甜的味道,“怎么写都可以!反正雕像少女那么像你,肯定可以的。这边是我写的草稿,你可以看着写嘛——” 向舒怀耳尖红红地看着那双琥珀眼睛,才终于小小地应了一声:“……嗯。” 于是她的爱人又回到办公桌前去,处理没有写完的文件,只留她一个人望着笔尖发怔。 ……要写什么呢? 按照余晓晓写好的剧本,雕像少女会疏远它、会偷偷地哭泣,是因为她好像快要坏掉了。 因为她的身体太过透明而脆弱,又在上一次的暴风雨当中损坏了许多,已经到了无法再承受风暴的时候。 她害怕自己无法再保护小鸟、无法再撑过下一场暴风雨,也害怕小鸟会看到她碎裂的模样,满地透明的残片,只余下一颗剔透晶莹的心脏。 雕像少女早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金色小鸟的出现让她升起了更多更多关于未来的幻想。 就是因为她的心在融化、在动摇,她才会那么快地接近消失的。 才不是…… 向舒怀无意识地咬紧了唇。 她才没有那么好。 于是,她有些别扭地握着铅笔,轻轻地稿纸上写: ——雕像少女会疏远小鸟,是因为冬天就要到了。太阳一样的小鸟必须要离开,去找寻它的家人。它小小的身体无法撑过漫长的冬天。 而她,她也没有剔透如同水晶的漂亮心脏。她的心脏是干巴巴的、灰暗而丑陋的一颗石头,随手塞进了胸腔里,然后被层层光鲜的外表所掩埋。 ……如果小鸟看到她破碎的模样的话,一定会失望的。 小小的金鸟曾经说她好看,说她很美,可她的心脏却一点也不漂亮。 她会因此失去她的小鸟的。 写完了最后一行字,向舒怀望着自己的笔迹怔了片刻,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把心底最深处的念头全都写出来了。 她吓了一跳,笔尖用力涂抹着那些字迹,草草划掉了,就想要将稿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而一只手只是轻轻巧巧地拦住了她的动作。 “大冰块,”alpha女孩笑起来,“这个,不要扔掉,好不好?” 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座椅,只是蹲在沙发旁望着自己的爱人。 “无论你写了什么都好。这个故事交给我来画。”那双琥珀一样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灿烂而轻快,映着她有些慌乱的倒影,“——可以吗?” ……向舒怀有些羞赧地偏开视线,轻轻蜷起了指尖。 而alpha女孩就小心翼翼地拦着她,不让她再用力碰到自己的伤口。她的手好热好热,烫得向舒怀几乎快要错觉自己真的就是故事里的玻璃雕像,将要因此而融化。 第158章 然后,她问:“好不好,小雪花?” “……要是。” 向舒怀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只有些像是朦朦胧胧的小月亮。 她羞得耳尖发烫,轻声说:“要是,你亲我一下、的话,就好……” 余晓晓闻言就笑起来。 “好啊。” ——而灼热的柔软随之落在她的唇上。 第96章 一直到动身准备去晚宴,她们都没有谈起关于向氏的事。 向舒怀只是窝在沙发里,抱着alpha女孩的速写本翻看。余晓晓画了好多好多,有她的双亲,有余遥,有从悠和她其他的朋友们,也有向舒怀自己。 她办公时候神情冷淡严肃的模样,也有在家里时候、软绵绵地倚着她的肩膀的样子,在余晓晓的笔下,她的脸颊俨然是格外柔软的模样,没什么肉,只是因为压在作画者的肩膀上而微微鼓起,像是小孩子一样。 ……向舒怀一直觉得,自己实在是瘦得过头了,是无论如何也与可爱沾不上边的。 她不知道,在余晓晓眼里和笔下的自己,原来是这种样子的。 轻轻翻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像,向舒怀抱着速写本,大概是睡着了一会儿。直到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个暖融融的力道覆上她的脸颊。 “……大冰块,”她的爱人小声叫她,“该醒啦。我们去吧?” 向舒怀懵懵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握那只灼热的手,然后被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小小的、轻盈的吻。 余晓晓笑起来:“走啦——” 晚上的酒会,其实更像是化装舞会那样,她们于是还要先挑选合适的服装。余晓晓开车载她去服装店,而向舒怀抱着两个人的背包窝在后座,在平稳而安静的车程里迷迷糊糊地点着头,俨然又要睡着了。 见状,alpha女孩就转过头来冲她笑,小声问:“大冰块,要不然我们就不去啦?回家睡觉?” ……听起来是个好有诱惑力的方案。 回家、睡觉,她可以窝在余晓晓身边,永远不和那个温暖的热度分开。 只是,她困得模糊的脑海里还鲜明地浮着这样一个念头。 ——去酒会的话,就可以见余晓晓的朋友们,将她们的关系公开。 那样的话,余晓晓就是她的了。也只是她的。 因此,向舒怀就只本能地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困倦当中作出了怎样可爱的反应,只是蜷缩在座位里蹭了蹭怀里那个沾着余晓晓气味的背包,轻声嘟囔:“不行。要去……” “好,好。”alpha女孩望着她,很是无奈地笑起来,“不回家。我们现在就去啦。” 她们去到的是一家藏在街巷深处的小店,店面的装饰略显陈旧,然而推开木质的门,内里遍展露出繁复瑰丽的光辉来,古朴泛黄的灯光恰好,映照着手工制作的、精美而夸张的无数戏剧服装。看起来像极了魔法世界里头贩卖巫女袍的魔法用品店。 这是家设计和出售舞台服装的裁缝店,店主兼裁缝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戴着副眼睛、高颧骨,瘦削而精神奕奕。她们两人推门拜访时,店主正推着眼镜,在读一份报纸。闻声便抬起眼,神情倒不是很意外:“哦……小余同学,你又来了。这位是?” 这里是她们初中时候戏剧社就开始租借服装的店面,余晓晓走得熟门熟路,也早与不拘言笑的店主阿姨混熟了,便牵着向舒怀的手,向她笑起来:“——兰姨,这是我爱人!” 店主推推眼镜,有些惊讶地点点头。才发觉自己从小毛头看到大的小女孩,此时也已经到了与人恋爱、交往的年纪了。 向舒怀还困得没精神,只以为这里是家普通的服装店,却忽然意识到这位店主也是余晓晓关系很好的长辈,一下子从头醒到了脚。 她不自觉地站直了脊背,下意识就想要松开自家爱人的手:“您好——” 而余晓晓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牢。 “大冰块,你去那边坐一会儿哦,我和兰姨挑衣服去。”alpha女孩不由分说,把她挪到埋在半成品戏服里的小沙发上坐好,丝毫没给她任何抗议的时间,“等我一会儿哦——兰姨!我和我爱人想要这样这样的衣服,是化装舞会,她的话还要一副手套,我们想要一对情侣装——” ——她真的好像一只精力十足的、她自己绘本里出现的那只金色小鸟,在成堆或华丽或古朴的戏服里面来回地穿梭着、不碰到一件衣服,跳脱而轻快,很快就又重新抱着两套衣服回来,塞进她怀里。 “大冰块!”她兴致冲冲地拖着自家爱人往里走,“去换一下看看嘛,肯定会合适的!咱们两个是一套呢。” 向舒怀茫然地接住被塞进怀里的衣料,一句“等一下”没说出来,就被带进了试衣间里。 “余晓晓——” alpha女孩的声音就隔着试衣间的门板传来:“里面会很黑吗?没事啦,大冰块,我陪着你呢。” ……不是啊。 向舒怀有些懊恼地抱紧了怀里的戏服。 她还没有问过、余晓晓到底给她选了什么样的衣服。 如果是像她们在那个房子里、余晓晓画她时候的那种裙子,很薄很薄、裸露皮肤的轻纱,她是没办法穿出去让其他人也看到的。她就是做不到而已。 ……可是余晓晓说,她们两个会穿情侣装的。她不想因为自己心里的这一点点小介意而失去这个机会。 omega少女沮丧地咬了咬嘴唇,将怀中的衣服逐一展开。 崭新还没有拆封的内衬、略微勾勒出身形的哥特风深色长裙,手套,还有一件宽大的外袍,兜帽也很大很大,看上去能直接遮住大半张脸。是那种女巫的长袍。 余晓晓似乎格外有注意到她的偏好,绣着深色暗纹的长裙几乎一直长到脚踝,并不需要她额外暴露出肌肤,而内衬领口的位置还绣着一只小小的、豆豆眼的小狗。 特别可爱,笨拙又活泼的模样,与alpha女孩好像好像。 ……像是余晓晓的标记一样。 而正在她脑海里乱七八糟浮现出了这样的内容时,外头忽然响起了属于alpha女孩的声音。 “大冰块?”那个天真灿烂的声音在问,似乎有些困惑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你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什么——” “……没、没有!”向舒怀飞快地答,“我很快就好。” ——她迅速脱下衣服、换上礼服,用宽大的兜帽悄悄藏起自己通红的耳尖。 那只豆豆眼小狗的刺绣停留在领口,被深色的女巫外袍所掩盖着,只悄声无息地安静陪伴着她。 试衣间里没有镜子,向舒怀于是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怎么样。她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衣角,还是轻轻推开了门,准备好迎接来自自家爱人的目光。 ——而同样换好了衣服的余晓晓就站在门外那一片光里,笑意吟吟地等待着她。 与向舒怀同样,她也穿了女巫一样的装扮,只不过是蓬蓬的短裙,外袍垂下到膝盖的位置,比起向舒怀的长裙来说更夸张也更可爱。头发也简单作了蓬蓬的造型,翘起来的两个角好像是小狗翘兮兮的毛绒耳朵。 “大冰块!”小魔女无忧无虑地笑起来,扑上来就要牵她的手,“你真好看——” 毕竟还在别人面前,这样太亲密了,向舒怀想推推她,没推开。 于是她也悄悄地又一次羞红了耳尖,轻声说:“你也……” 一旁观摩穿着效果的店主推了推眼镜,开口评价:“很合适。” “是吧!”余晓晓开心地应,将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比对着手套上的刺绣花纹,“就是嘛,兰姨,我们是不是看起来超配的?” “嗯。”面目严肃的长辈就点点头,“魔女间的前辈和后辈恋人。长裙成熟,短裙活泼些。你们的气质也很适合。” “……啊?” 余晓晓闻言,眨巴眨巴眼睛,不满地抗议起来:“兰姨,我,我才是姐姐呢!我明明比大冰块大的,应该是穿前辈的长裙的那个啊——” 兰姨瞥她一眼,神情里尽是“你觉得你合适吗”的意味,然后开口叫向舒怀过去:“小余同学的爱人,小姑娘,你过来坐,我给你整理一下头发的造型。” 向舒怀就点点头,放开自家幼稚的爱人的手:“那我过去了。” 见状,alpha女孩嘀嘀咕咕地抗议着,只好很不满地松开了手,任由她去了。 兰姨为她梳理长发,编成更复杂、更适合暗纹繁复的长裙的模样,然后加上粼粼的宝石装饰,却没有动侧面那一缕出自余晓晓之手、绑着两朵小花的发辫,只是在其中轻轻加进了一根深色的鸦羽。 而编发的过程中,余晓晓就在一旁撑着头,笑意盈盈地看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大冰块,”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安静的黑眼睛,只是轻声含笑说,“你真好看。” ……向舒怀瞪她一眼,垂下脸,耳尖就羞得更红。 第159章 为向舒怀弄完了头发,兰姨左右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目光落在那抹亮色上许久,忽然有了主意。 她在梳妆台中找寻了片刻,从匣子里翻出两枚星星形状、一蓝一橙的宝石发卡。然后亲手为余晓晓别上,严肃而瘦削的面容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这个送你们。”兰姨道,轻轻将面前alpha女孩蓬松的长发打理好,“等什么时候要结婚了,记得让我去看看啊。” 那个从初中生年纪、四处乱撞的莽撞女孩长大了,有了自己坚定选择的爱人,将会与她共度余生。 “谢谢兰姨!” 闻言,余晓晓就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格外天真,却也闪烁着无比坚定的确信。 “——我们一定会的。” 她只说:“兰姨,你放心吧。到时候还要请你帮我们设计婚纱呢。” 那两枚祝福落在余晓晓的发上,在古朴灯光下闪烁着明亮的光,像是两枚真正的星星。 握着自家的爱人的手,向舒怀忽然一下子抛却了所有怀疑。 她点点头,轻声答:“……我们会的。一定。” 第97章 酒会。笼罩着明亮灯光的厅堂。 这场发生在熟人与朋友们之间的化装派对举办在别墅当中,宴会厅里播放着轻缓的音乐,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谈笑、调情、饮酒、跳舞。 一处吧台旁,一个油头粉面、打扮成吸血鬼伯爵的alpha男人正向身旁的女孩搭讪,举着酒杯,与对方谈论着诗歌与文学。 “鄙人不才,一直喜欢读诗,也爱写诗——不知道姑娘对诗歌有没有兴趣?”alpha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容,摇晃着酒杯,故意做出才子与诗人模样的倜傥风流来,“我尤其喜欢古典诗歌,如今遇到你,让我想起了一首十八世纪的诗歌来。” 尽管身旁的女性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回避性地向一旁挪了挪,他却反而像是收到了鼓励一样,继续凑上前,靠得更近,说着些调情的话语。 “安德鲁?马维尔在《梦》中写,哦,太阳,瞧吧,明天晚些时候再对我讲,西印度的金矿,东印度的香料,是在你离开它们的地方,还是在我身旁。”他的语句陶醉而深情,就要去摸姑娘的手,“去向你昨天看到的所有的帝王,你将听到,全在这里,在一张床上……”* “——不是安德鲁?马维尔。”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冷淡而平静,像是忽然“啪”地扎破了一只涨满的气球。 “这是邓约翰的诗。” 男人一怔,向声源处转过头去。只看到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披着一件很大的女巫长袍,大半张脸都被掩盖在了兜帽中,只露出苍白的下半张脸和纤细脖颈。 而向舒怀只是继续道: “这是邓约翰的《太阳升起了》,不是《梦》。十七世纪的诗。” 她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了,视线甚至没有落在男人身上,冷淡得反而更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意味来。 这让男人一下子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嚯”地站起身:“你、和你他妈有什么关系……老子——” “怎么啦,”一个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力道拍上了他的肩膀,“你要干嘛?” 他猛一转过头,只看到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容:“余、余总监……” “好啦好啦,”余晓晓随意摆摆手,没给他说什么其他话的时间,只从他身边走过去、去牵向舒怀的手,“我女朋友我就带走啦,你们玩啊。”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刚刚的动静早已引起了周遭的注目,派对里或多或少都是熟人和朋友,这句话无疑像泡腾片被丢进了水里,引发了一小片哗然。 “小鱼姐!”稍微熟一些的朋友妹妹凑过来,满眼好奇,“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最近就谈了嘛。”余晓晓轻轻向上抬了抬两人交握的手,笑道,“我们走了啊,这边太闹了,你要是什么时候见到古蔚,帮我和她说一声我们来了,谢啦。” 然后,她转向自家爱人:“——我们走吧,女朋友。” 那个被搭讪的可怜姑娘找到了趁机离开了这里,而简单交代罢,alpha女孩便牵着自家爱人,走出了这一片喧嚣。向舒怀被她握着手,有些困惑。 她说:“他说的不对。” 听她的语气,好像很茫然自己明明只是纠正了几个错误,那个alpha男人怎么就会突然生起了气来一样,以至于杯子都摔掉了一样。 余晓晓就忍不住无奈地笑。 “大冰块。”她小声说,隔着手套捏捏对方纤细的手腕,“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那双安静又茫然的眼睛于是更困惑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说。 ……明明是那个向舒怀啊。 那个算无遗策、聪慧得令人心惊的小向总,然而在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交际里却显露出一种孩童一样的天真和茫然来。 好像是一只从森林闯进了宴会中、迷迷糊糊地望着所有人的猫。 余晓晓想,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向舒怀更加茫然地握住她的手:“……余晓晓?” 你在笑些什么呢? 她错觉自己在alpha女孩圆滚滚的琥珀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狡黠,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就再也找不到了。 再一看,天真灿烂的alpha女孩分明还是那么单纯的模样,神情无忧无虑地笑着问她:“你觉得怎么样呀,大冰块。” “我……”向舒怀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试图自己对描述这个自家爱人总是会喜欢的场合的感受,“不太适合。” 尽管她想让自己融入余晓晓的世界里、想要更多地与她在一起,然而在这种场合里,向舒怀还是觉得不太舒服。人太多了,声音又太吵,非办公意义的交际让她觉得格外疲惫。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这里。 这让omega少女只感到有些沮丧,胃里也沉甸甸地渗出冷意。她和余晓晓太不一样了,好像根本不该在一起一样。 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些可爱的、比余晓晓小巧的女孩们,欢笑着、享受着在派对中的时刻的模样,看起来都比她更与余晓晓相配。 ——直到一双剔透的琥珀眼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冰块,”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只是歪了歪头,看进她的眼睛里,“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啦。” 向舒怀怔了怔,下意识回答:“我没……” 而余晓晓只是摇摇头,向她笑起来。 隔着手套,她的体温有些模糊,那个力道却仍然坚定又温柔。 “我也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这里。”她的爱人只是说,牵她去角落里无人的沙发上坐下,“人太多啦,忙忙乱乱的,而且他们有时候好吵……” 她说着,瞥到旁边角桌上放着的红酒,有点夸张地撇撇嘴,“而且酒也不怎么样。” 原本那些寒冷的感觉忽然不见了,向舒怀望着那双琥珀眼睛出神,闻言只下意识轻声开口:“……小酒鬼。” “我才不是呢。”余晓晓抗议,“我好久都没怎么喝过酒啦,大冰块。就是之前喝过嘛,实在不怎么好喝,又酸……” omega少女就点点头。她毕竟不太常碰酒,闻言仍还有些好奇,于是便小声问:“……真的吗?” “真的呀。”余晓晓说,“你尝尝就知道了。” 她原本已经拿起来酒瓶,打算给向舒怀倒上一些,又忽然想起对方曾经说过自己喝多了酒会胃痛,于是堪堪停住了手。 omega少女看着她忽然停下来的动作,有些困惑:“……余晓晓?” ……而余晓晓忽然有了主意。 她于是稍微倒上一个杯底红酒,自己一仰头含入了口中,然后指着自己,向自家爱人微笑起来。 酒液微微染红了她柔软的双唇,而那双含笑的、琥珀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如同邀请一样,分明写着—— 大冰块,要来尝尝吗? 第98章 在读懂了那双眼睛里写着的邀请的瞬间,向舒怀的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尖。 她咬着嘴唇,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含笑注视也变得好烫,烫得她几乎快要融化了一般。 见她没有反应,余晓晓只有些困惑地歪歪头,笑着邀请:“……嗯?” 可、可是…… 扑通、扑通、扑通。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拼命跳动的声音,好像就快要挣脱了束缚,像是一只拼命地扇动着翅膀、撞在柔软花苞上的脆弱的蝴蝶。 ……而余晓晓的嘴唇看起来那么软,湿润而晶莹,染着漂亮的酒色。 向舒怀轻轻吞咽了一下。 看起来好甜。她忍不住想。像是糖葫芦上面裹满了糖浆的漂亮山楂一样。 ……会真的有那么甜吗? 她于是屏住了呼吸。 不知不觉间,omega少女已经摘下兜帽,靠近了自己的爱人。 她戴着长手套的手牵着自己的爱人,温柔而灼热的体温传来。 第160章 而向舒怀轻轻垂下脸,在自家爱人唇上印下一个吻。 ……好甜。 这个吻只短暂地停留了一瞬,而蝴蝶轻拍双翼离开,向舒怀迅速地向后撤去,不再看那双明亮如同太阳的眼睛。 “还、”她声如蚊蚋,手指揪紧了沙发的罩布,“还在外面,我们……” 余晓晓咽下那些红酒,笑起来。 她说:“我们回家再尝?” 向舒怀垂下眸,耳尖烫得更厉害了:“嗯……” 她那枚小小的、藏在鸦羽似的浓黑长发里的耳尖实在是红得太过分了,像是晶莹鲜红的石榴一样,余晓晓看着,几乎要疑心只要再烧得更烫一点,她就会融化掉了。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触碰到那个通红的耳尖,在指尖轻轻揉弄着微凉的温度,而向舒怀被她碰得一抖,咬着嘴唇抬起眼看她,好像几乎快哭了。 “余晓晓、”omega少女轻声阻拦,“别再……” 可是她真的好可爱。 尤其是那双黑眼睛水雾蒙蒙地望着自己、含着羞怯的泪意,却一点也不反抗什么,只是任由自己那只不安分的手摆弄的模样。 于是余晓晓仍然在玩着那枚冰凉的耳尖。 然后,她便只是诱导地望着那双黑眼睛,笑意吟吟发问:“甜吗?” 那杯酒、那个吻…… 向舒怀轻声回答:“……很甜。” 像糖葫芦一样。 终于将她的耳朵也彻底染上自己体温的灼热后,余晓晓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像朵小旋风一样站起来,要去拿其他的酒。 “大冰块,我给你拿点稍微好喝一些的哦。”她交代,将自己的手套塞进向舒怀手里,“你帮我拿一下!对啦,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别的什么?我去看看,现在说不定有热披萨——” 她跑走得很快,眨眼间便融入了派对热闹欢笑着的人群中。 而向舒怀怔怔地望着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只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被揉了许久、还发着烫的耳尖。 属于余晓晓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唇齿间,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好热,好像随着夜晚渐深,派对当中的温度也在升高一样。 向舒怀于是轻轻扯了扯外套,将披风松开些。试图让自己感受到更多属于夜晚和室内空调的凉意。 还是有些…… 而在她能够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热时,她的爱人便已经回来了,还推着一台小餐车。 向舒怀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眉毛。 她望着餐车上琳琅满目的酒水与餐点,试着开口:“是不是太……” “太什么呀,”alpha女孩应,“夸张嘛?” 她自问自答着,“我觉得还好耶,大冰块,而且这个很方便,咱们可以刚好躲在餐车后面,你不是也觉得这里人太多了嘛。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们啦。” 余晓晓说着,从餐车当中找到酒杯和自己想要的酒,倒上基酒和咖啡之后,像模像样地用奶油拉起了花来。 “喏,”她将那杯咖啡鸡尾酒递给向舒怀,手指在杯子上草草比划了一下,“不过这个太多了哦,大冰块,你不能喝这么多。你就尝尝,喝一半,剩下的给我。” 向舒怀接过挂着水珠的冰酒,视线划过逐渐渗下的奶油白色,又轻轻看她一眼,语气很笃定:“你就是来喝酒的,余晓晓。” “我才不是呢,”alpha女孩发出很冤枉的声音,圆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什么啊,大冰块,明明是你不能喝那么多嘛。” 她说着,就黏黏糊糊地趴向自家爱人的肩膀,蹭着她撒娇,“真是的,大冰块,我才没有——” 原本抱着那杯酒,身上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下了一点。结果被小狗一样的女孩这么蹭来蹭去,她只觉得脸上又有些开始发烧了。 向舒怀不自在地想躲:“余晓晓……” alpha女孩的神情只格外无忧无虑,仰起来看她的琥珀眼睛单纯得要命,只一点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嗯?” 她这么问,“大冰块,怎么啦。” ……她脸颊上的热度好像烧得更高了。 “太近了。”向舒怀轻声说,偏开视线,“还是公共场合……” “不会有人看我们的。” alpha女孩只是说着,然后抬起手,轻轻将她的兜帽又向下拉了一点,自己也钻进那片阴影里。 在昏暗的阴影里,那双琥珀一样明亮的眼睛神采奕奕。 “没有人会认出我们的,大冰块。” 向舒怀怔怔地望着她,只仿佛在太阳一样的色彩里面望到了一片宇宙。 她们还在这里,热闹喧嚣的派对,人们来来往往,跳舞和调情。可她们也好像忽然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安静、无垠、只有她们二人。 于是,向舒怀轻声应:“……嗯。” 而alpha女孩就凑近过来,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大冰块,你好甜哦。” 她这么对自己纤瘦单薄的爱人耳语,语气认真,好像真的只是在单纯地评价着这个吻的味道。 “真的好甜。” omega少女脸红得快要冒烟了,余晓晓就从兜帽的阴影当中退开些,顺理成章地去捞自家爱人手中那杯冰都柏林咖啡,“让我尝尝嘛,大冰块,我都好久没碰过了——” ……还说她不是来喝酒的。 向舒怀有些闷闷地想。用力攥了一下自家爱人的手,不吭声了。 alpha女孩捧着酒杯,靠过来轻声问她:“……大冰块,你手指还会疼吗?” “不怎么疼……”向舒怀本能地答,然后在那双圆圆亮亮的琥珀眼睛的注视下,还是改了口,“……有点。” alpha女孩就很怜惜地捧起她的手,隔着手套,轻轻吻了吻那只纤细脆弱的手腕。 她们这么亲昵地两个人待在沙发上许久,余晓晓又给自己无比好奇的恋人尝了其他的几种颜色很神秘的鸡尾酒。 她猫咪一样的恋人垂着头、从她手中的杯子里试探着抿了一口蓝色的酒液,因为过于辛辣的味道而皱起了眉。 然后,向舒怀安静地抬起眼来看她,黑眼睛湿漉漉的,只是轻声说:“……好苦。” “是吧。”余晓晓就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也觉得。这个味道太怪啦,就是看着颜色很漂亮。” 这么又尝了几种口味,向舒怀大概是真的不太能喝酒,明明不习惯派对这样的场合,却还是半梦半醒地倚靠在她肩膀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余晓晓……”她嘟囔,“不好喝……” “那我们就回家,回家喝好喝的酒,好不好?”余晓晓就放轻了声音哄她,“家里还有我珍藏的甜葡萄酒,可好喝了,一点也不苦,也不涩,都是甜甜的。到时候我们喝那个,好不好?” 而她的恋人软绵绵地倚在她肩上,一个字也不说,呼吸也灼热平缓,只俨然是已经快要睡着了。 余晓晓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她烧红的脸颊,果然温度很高,而泛着大概是因为酒精而起的灼热,像是雪白的云朵上腾起了霞色的雾气。 真是的。她想,脸颊蹭了蹭自家爱人的发顶。真的一点也不能喝酒呀。 还好向舒怀她是向家的成员。到了商场上,也没有什么人会敢灌她的酒。 要不然,这样多危险啊。 因为颊侧的动静,omega少女下意识发出模糊的一声:“热……” “没事,大冰块。”余晓晓就抬起手,顺了顺她的脊背,“睡吧。先睡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我们就回家啦。” 听到自己所依赖的声音,她被醉意所裹挟的爱人便昏昏沉沉地、在灼热之中陷入了安眠。 而余晓晓于是便坐在她身边,轻轻抚着自家爱人的脊背,在平稳轻缓的呼吸节奏里,想象着有关那一枚戒指的设计。 她们窝在派对的一角,有餐车遮掩着她们的身影,在这个角落当中,好似一切都安静下来,像是一座小小的、笼罩着暖融融的气味的岛。而这么没过许久,余晓晓忽然在大厅中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走来。 是古蔚的妹妹和她的几个朋友,一见她,就很热情地高高抬起手唤她:“小鱼姐!” “小鱼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呀,要不是我姐说,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又不和我们去玩。”古蔚的妹妹古莓叫她,嘴里很孩子气地抱怨着,几步赶过来,“这是——” “嘘。她睡着了。” 余晓晓轻轻在唇边比划,视线眷恋地望过倚在身旁的爱人,只是笑起来、轻声向自己的朋友们介绍。 “这是我爱人。等以后有时间再介绍给你们。” 见她这样,古莓就配合地也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问她:“小鱼姐,什么时候算有时间?” 与她挨挨挤挤的女孩也凑过来,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两下,作出戒指的模样,同样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小鱼姐,小鱼姐,你们这个了吗?有没有戒指?什么时候结婚?” 第161章 闻言,余晓晓就笑。 于是她轻轻收紧了搂着自家爱人的手臂。 “还没呢。”然后她说,琥珀一样澄澈的眼睛里渗满了柔软的爱意,“不过……不会太久了。” “——等我求婚成功,就把她介绍给你们认识,怎么样?” 第99章 有睡眠质量总很是差劲的恋人靠在身边浅眠,余晓晓也不方便与朋友们多说,干脆挥挥手把围成一堆闹哄哄的小孩们赶走,等人都走远了,才腾出一只手来与她们发起了消息来。 群里面热闹极了,一群在现场和不在现场胡乱起着哄,而古莓在拿文字栩栩如生地描述着她是怎么“充满柔情地轻抚着恋人的脊背,如同在安慰着一朵花”以及她的恋人的身姿是多么小鸟依人和脆弱动人。 看她那架势,好像势要把她们比做成一对牵牛花一样柔软、美丽、坚贞不渝的恋人,在纷乱世事无情的洪波的摧残当中紧紧相拥。 余晓晓:…… 是她太久没和古莓上过拳台,这个小师妹已经忘了被摩擦的感觉了吗。她看得牙疼,忍不住咧咧嘴,这么想。 还有,她觉得还应该和古蔚探讨一下她妹妹日常阅读书目的问题。 ——不过,在古莓对她身旁恋人的第一句“脆弱而柔软的嘴唇,肌肤苍白,温驯美丽的下颚”这个形容出来的时候,古蔚就在群里敲出了一串【……】,然后再也没出现过了。 因为余晓晓特地提醒过,倒是没人偷偷拍她们发在群里,只是有古莓战地记者一样尽职尽责地描述着她的一举一动,转播给那些看热闹的狐朋狗友们。 berry:小鱼姐动了 berry:小鱼姐抬起头来了 berry:余晓晓抬起头,而她的手仍轻轻落在她的爱人那只细瘦脆弱的肩膀上,轻拍着,如同在安抚一朵清晨露水下的百合。 berry:她们深色的衣袍在沙发上流溢,交织成蜿蜒的星河宇宙的模样,而她们是宇宙中唯一的双子星。 berry:而这时,余晓晓的视线环顾过整个会场,仿佛在寻找什么。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berry:哦,小鱼姐瞪我 berry:wocuol ……余晓晓望了望那串弹出的乱码,没忍住笑。 她按个沾血的刀的emoji发给古莓,只回了那些询问她恋人身份的问句一个【保密】,便丢开被狂轰滥炸的手机不管了。 而她“像是清晨露水下的百合花”一样的爱人,仍然只是倚在她肩膀上,睡得格外熟。 向舒怀很轻,肩上的力道也是轻飘飘的,体温染过了流溢的衣料,温热从肩头传来。 余晓晓于是偏过头去,静静地望向她,悄悄将omega少女遮挡着眉眼的兜帽再拉下一点,防止过于明亮的室内灯光惊扰她的梦境。 ……其实,她这样看去,身旁软绵绵的睡美人并不像百合花。 清晨的百合花芳香、细弱、洁白,不遗余力地绽放着美丽,而向舒怀不是那样的。 她更苍白些,总是没有什么血色的模样,不像绽放的百合花,omega少女对自己的美丽毫无自觉,反而总是被心底的自卑所噬咬。 还有…… 余晓晓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擦过自家爱人因为酒精而烧热了的、泛红的嘴唇, 还有就是,明明向舒怀总是生病,那么脆弱而透明。可是她身上偏偏有一种奇怪的韧劲,让她能够从那样糟糕的过往里走到现在,尽管如何遍体鳞伤。 一点也不像花。 余晓晓想,忽然好想吻一下自己独一无二的爱人。只是毕竟在公共场合、说不定还有人在看着她们。 “大冰块,”她于是轻声说着,笑起来,“我们回家啦。” * 事实证明,哄喝醉的爱人听话确实是个技术活。哪怕向舒怀已经属于特别安静又软绵绵的那一种。 她安安静静的,又好乖,余晓晓说什么就做什么,醉酒唯一的表现是——一定要与余晓晓牵着手,怎么都不肯放。 只是余晓晓还要开车,没办法一直让她拉着手,又怕碰到她指甲上的伤口,不敢用力把人牵开。于是醉酒的omega少女反而就更肆无忌惮,握着她的手,不管姿势多么别扭,也一定要本能地往她身上趴过来。 “大冰块,”余晓晓无奈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放我去开车,好不好?” 她的爱人就像只大猫一样趴在她肩上,模糊地蹭了蹭表示反对。 “大冰块——” 向舒怀仍是趴着不动,只是手上牵得更紧,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别用那么大力,大冰块,”alpha女孩有点紧张,慌慌忙忙去握她的手,“我不松开,没事的,你别碰到手了,轻点轻点……不会疼吗?” 许久,她才听到身上趴着的恋人轻声说: “……不许走。” “我不走,大冰块。”alpha女孩哄她,“我不会走的——你先把手稍微松一下,放我去开车,好不好?” 她的恋人答得飞快:“不要。” omega少女抬起脸,醉蒙蒙的黑眼睛望着她许久,眼底的涟漪摇摇曳曳,像是被拨乱了的、漾着融融水雾的月亮,安静而旖旎。 而她的脸颊和嘴唇都被酒精烧得绯红,透露出很艳丽的湿淋淋颜色来。 然后,omega少女很不符合外表地、只有些孩子气地控诉道:“你又要去找别人……我才不会相信你。” 余晓晓看得又好笑又无奈,于是便凑过去亲亲她的嘴唇。 “我去找谁啊。”她笑着问,“我什么时候骗你啦,大冰块。” omega少女有点被她亲懵了,只是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 她好半天才回答:“你就是骗我……” 笨蛋猫。余晓晓忍不住就笑起来,抬起手搓了两把她软绵绵的脸颊。 “好啦,大冰块,你先抱着这个抱枕,放我去开车嘛,好不好?”她哄着身旁的小醉鬼,“你就闭一下眼睛,我们就到家啦。” 向舒怀怔怔地坐在那里,被她塞了一个抱枕在怀里,忽然说:“……那要亲一下。” “好啊。” 余晓晓于是就起了一点捉弄的坏心思,故意凑近过去,在omega少女闭上眼睛、等待着唇上落下缠绵深吻的那个瞬间,只是轻轻一口“吧唧”在了对方的嘴角。 迎着那双睁开了、充满委屈的雾蒙蒙黑眼睛,余晓晓只是笑:“我们回家再亲嘛,大冰块。” omega少女就瞪她一眼,自己把脸埋进抱枕里,不吭声了。 毕竟酒意正浓,她把自己埋在软绵绵的棉花和布料里,还是这么睡了过去。 这样一觉睡去,再睁开眼睛时,她便已回到了家中。躺在沙发上,已经换下了累赘繁复的长袍,只穿着一件睡裙,然后被软绵绵的薄毯完全裹了起来。 向舒怀还有些不太清醒,只在困意中软绵绵地蹭了蹭,就想要直起身——然后被毯子绊倒了,又跌回了靠枕里。 这动静让余晓晓从自己的平板里抬起头,望向身旁沙发上被裹成了一条寿司一样的恋人。 “大冰块,”她笑,伸出手来碰碰omega少女的脸颊,“你醒啦。要不要冲个澡去睡觉?” ——而她爱人的反应,分明还是在醉意中的,只是茫然地盯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有回应。 向舒怀小声说:“余晓晓,酒。” “嗯?”alpha女孩没反应过来,“什么呀。” “酒……”她于是说,“你在酒会里面,那个时候说的。葡萄酒。” 她说得认认真真,一双黑眼睛里分明还是醉意漾然。余晓晓一时没忍住笑:“大冰块,你还说我呢,你怎么也这么爱喝酒呀。” omega少女不回话,就只是这么认真地望着她,一副“我今天必须要喝到”的坚持样子。 又好笑又可爱。余晓晓于是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答应:“小酒鬼。” 她很快拿了甜葡萄酒回来,只给自家喝醉的爱人倒上一点点,然后将塞子塞回去。 “就只有这么多哦,大冰块。”余晓晓认真说,“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不然胃不舒服。好不好?” omega少女有点委屈地应了一声。 ——她没有什么品酒的技巧或者兴致,就只是端起酒杯,一下子全都倒进了口中。 然后,向舒怀含着那些甜葡萄酒、凑近过去,想要与自己的恋人亲吻。 余晓晓愣了愣:“……诶?” 而她模糊不清地呜呜两声,手臂已抱上了余晓晓的脖颈,一双黑眼睛里染满了水意漾然的渴望。 ……而那双薄薄的、柔软冰凉的嘴唇被葡萄酒染得好红,又剔透而晶莹,像是等待着人去采撷和抚慰的红石榴。 余晓晓…… 醉意里的omega少女吻上来。 想要亲吻。 身体里燃着一团火似的,只有唇齿间的酒液可以抚慰。她于是与那灼热贴得更近更近。 想要更多…… 第162章 只有因为醉酒,她才会这么格外地主动而坦诚。 甜蜜的味道从相贴的唇间传来,溢满了唇齿间。余晓晓望着自家爱人苍白透明、浮着红晕的面颊,于是也俯下身,回应了那个吻。 ——她将omega少女推在了沙发软绵绵的绒毯间,然后慢吞吞地、充满了耐心地,一点点吃掉她所有模糊破碎的呜咽。 * 这么又吻了好久,饱足的alpha女孩才终于肯放开自己泪眼朦胧地抽噎着的爱人,抱着她去冲澡,换上干净的睡裙,回到卧室中。 毕竟是累了,又喝了酒,向舒怀窝在她身边,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余晓晓轻轻吻了吻她爱人柔软的唇,才抱着人的肩膀,在满室的安宁中也睡了过去。 这个黑甜而安宁的梦,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余晓晓被身侧的琐碎声音叫醒。 “嗯……” 她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才发觉是向舒怀在靠近过来,而室内已经烧得很热很热了,omega信息素的气味再不受控制地流淌。 “余晓晓……” 她的爱人缠在她身边,嘴唇已无意识地咬得尽是红痕,睡裙的衣襟也被自己扯得散落一片,露出烧红的、浮起艳丽颜色的苍白肌肤。 omega少女的体温烫得厉害,只是紧闭着眼睛、很难受地皱着眉头,急促的呼吸间缠绕着正不断升温的冷薄荷香。 ……整个卧室里,都被那种透明而遥远的香气所填满,也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只是昏昏沉沉靠近过来,无意识地磨蹭,想要得到肌肤上的一丝安慰。 “余晓晓、”向舒怀呜咽着,声音也被烧得破碎,“热、呜……我好热……” 第100章 “余晓晓……” 她的爱人缠上来,无意识地抱着她,语句破碎。 “呜、好热……” 她衣领散乱而露出的那片肩颈太过于白了,几乎透明一样,被潮热燃起了一朵朵红晕,漂亮得刺眼。 而随着动作,她的衣襟便散开得更多了,深处微微显露出一点柔软的弧度…… 视线触到那个位置的瞬间,余晓晓猛地扭过脸,耳尖一下子红透了。 她慌慌忙忙挪开视线,又不敢看自己的爱人,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制止那双在自己身上作祟的手,生怕碰到对方指甲上的伤。 “大冰块,别碰——” omega少女只是难受地拧着眉头,指尖无意识地发着颤。 ——她的爱人分明是不清醒的,冷汗已经打湿了睡裙的衣料,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颈边。而她神情难受至极,意识陷在混沌的泥淖里,身体内燃烧着一场难捱的苦旱。 信息素的薄荷气味烧得更烫了。 那双不安分的手扭动着、想要挣扎开束缚,而被余晓晓更多地拢在怀里,控制着对方不去触碰到其余的地方、以至于再一次牵动包扎好的伤口而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大冰块,我知道你很难受……” 她一下下吻着omega少女的发顶,安抚着。 “……我给谢医生打个电话,问问她,好不好?” 而omega少女只是难过地呜咽着,蜷缩起来,在她怀里挣动着身体。 “呜、”她挣扎着,想要得到安抚,“余晓晓……呜……” “我知道,大冰块,我知道的。”于是,alpha女孩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更多,“我在,向舒怀。没关系了,很快就会好了……” 昏沉的失控里,她的爱人只是低低哽咽:“热……” 终于,好不容易终于稳住了自家爱人,她才得以找到手机,给存好的号码拨去一则通话。 好在通话另一头接得很快。 “谢姨,”余晓晓压低了些声音,说得很迅速,“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只是……” 她很快描述过向舒怀的状况,给两人扣上手环,又勉强找到体温计塞进omega少女的唇间,一边费尽心力地注意让对方“……啊!不要咬,大冰块,别咬碎温度计——”,一边将谢医生需要的几组数字报给对方。 医生的诊断下达得很快。 “热潮紊乱,正常状况,原因是腺体逐渐愈合时性激素分泌紊乱导致的失控。”谢医生道,“向总的腺体受损程度太高,她的疗程预期当中也包含这个阶段,大概会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 “——目前来说,没有有效的药物可以控制症状,出于治疗考虑,也不建议发生过度接触,比如标记或者性行为。” 她这么对余晓晓嘱托,“作为医生的建议……多陪陪她吧,可以适当用信息素安抚,但是别用抑制类药物。她之前用的过多了,现在出现了反弹的症状……适当补充体力,如果实在挨不过去,可以吃些安定药物。” 余晓晓在通话这边连连点头,又得到了几句医生的嘱托,才终于挂断了通话。 她忧心忡忡地转回目光,只听到怀中的啜泣声音愈发低了。omega少女蜷缩着,脸颊上湿淋淋的,没哭,却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她紧闭着眼、红润赤-裸的唇齿微微分开,被余晓晓的手指卡在牙关而无法合拢,露出口腔的深红颜色,只显得任人施为一般、柔软而无助。 而omega少女猫咪似的被她的手指卡在齿间,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够发出一两声模糊破碎的呜咽,余晓晓的手指也被牙齿硌出了几处红痕。 ……是为了不让她一不小心咬碎温度计。 只是这样而已。alpha女孩知道。 然而却显得这么……这么…… 余晓晓不能再想下去。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只轻轻将温度计从omega少女的口腔中取走,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又吻吻对方的额头。 “我去给你倒杯水,大冰块。”她轻声说,“好不好?” 理所当然地,深陷在潮热当中的omega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蜷缩着自己、向她消失的方向伸了伸手,却落了空。 于是余晓晓为她盖上薄被,又轻轻握了握她寂寞的手,才带着体温计飞快下了床,准备带些补充体力的糖果和药物回来。 她翻箱倒柜了一阵子,而在余晓晓抱着满怀物资回来的时候,她的爱人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神情空洞地望着床铺发怔。 ——听到余晓晓靠近的声音,omega少女才有些迟钝地抬起脸、迎着声源的方向看来。 她大概还是不清醒的,一双黑眼睛烧得水雾朦胧,茫然而空白,像是一双剔透空洞的玻璃珠。不知道被热潮和酒精夺去了多少神智,又有多少还停留在了睡梦里。 向舒怀望着她,张了张口:“啊……” 那道下意识发出的声音也哑得厉害,几乎有些被热度烧坏了,显露出一种格外的脆弱和摇摇欲坠来。 余晓晓于是几步赶过去,随手将怀里的东西放在角柜上,只伸出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抱歉哦,大冰块。” 她抚摸着柔软的黑色长发,轻声哄人。 “我刚刚出去倒水了,不是故意要离开你身边的,好不好?你要不要喝点水呀,嘴唇这么干,要是裂开会痛的——” omega少女于是只顺着她的力道,乖乖捧起被塞进手里的那只玻璃杯,仰起脸、将里面的糖盐水一饮而尽。 她舔舔唇角染上的液体,才慢吞吞地抬起眼,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的爱人,轻声控诉:“怪味道……” 因为放了砂糖和盐嘛。余晓晓看她一直在出汗,怕她会虚脱,只好这么补充些许糖分和盐分了。 “抱歉啦。”alpha女孩就笑,“要再喝一点嘛?还是吃块巧克力?” 大概向舒怀是真的格外不清醒,这么简单的提问诡计对于她也是有用的。 ——于是,眉目冷淡如同月光的omega少女只苦恼地皱起眉毛,简直像是在决策一桩几百万的大生意一样,在“味道古怪的糖盐水”和“甜腻腻糊嗓子的巧克力”当中犹豫不决。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那杯水,只闭着眼睛、心一横,将水尽数倒入了口中。 喉头迅速鼓动着,omega少女很快喝完了所有水,才再一次抬起脸来看她,眉头本能地拧成一团。 她这副模样带点幼稚,只显得又乖又顺从,懵懵懂懂的,偏偏嘴唇被潮热烧得格外红,又染上了湿漉漉的意味。 余晓晓看着,心脏猛地一跳。 “我、我,大冰块,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她慌慌忙忙开口,“就是、我……我去拿一下阻隔剂——” 而她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软绵绵的、攀上来的吻。 蝴蝶停落在她的唇间一瞬,而那双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脖颈。 “余晓晓……” 她的爱人在她的唇边喃喃,语句里有点委屈。 “不要……那些。”omega少女这么说,“余晓晓、标记我……” 她大概真的热得太难受,就连呼吸也烧得滚烫一片,裹挟些信息素的薄荷香,几乎快要烧沸了这间卧室。 第163章 “不行,大冰块。”余晓晓拒绝得毫不犹豫,只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现在还不可以标记。对你身体不好……我陪着你,好不好?” 这一点点安慰显然无济于事。 向舒怀难过地咬了咬嘴唇,就又凑上来要吻,手很不安分地握住alpha女孩的手,引导着对方抚向自己的身体。 “余晓晓……”她在这个吻里要求着,几乎快哭了,“余晓晓、呜,我们、我们……” 那个单方面的吻愈演愈烈,omega少女似乎快要用上了自己所学到的、所有的接吻技巧,试图点燃那温柔的海潮,然后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呜、”她的话音也破碎了满地,“余晓晓……标记我……” 冷淡如同月光的信息素已经彻底烧沸了,被浓烈灼烫的omega信息素气味包裹,让余晓晓得心跳也越来越重。 ——她被唇上的热度弄得没办法,最终也只能握住那双手腕、将自己的爱人用力推在了床铺中。 omega少女吓了一跳:“啊……!” 而那点惊呼声被吞进了唇齿间,余晓晓就只是吻她,用力地、几乎带点强制意味地去吻。 一直夺走了向舒怀身体里最后一丝氧气,直到omega少女呜咽着、挣扎不动,而眼泪流了满脸。 啜泣声也慢慢底下去,余晓晓才终止了这个吻,安慰地亲亲自家爱人红肿的唇角,只是道: “不可以,大冰块,别动。我们今天不做,我也不会标记你。” omega少女软在她身下,胸腔起伏着,神情介于失神和委屈之间,因为那个拒绝,原本生理性的泪水淌了满脸。 “呜……” 她声音里也带着哭腔,难受地挣动着身体,尽管尽数被自己的爱人一手镇压住了,只是徒劳。 “余晓晓、呜……我们、我们……” “不可以。” alpha女孩就只是轻轻啄吻她的唇角和脸颊,一次又一次地略过颊边那道浅浅的伤疤,而手握着她的手腕,再不肯越界一步。 “我陪着你,大冰块,我陪着你。” “呜……” 而向舒怀分明还是不清醒的,只是在她怀里挣扎着、想要脱出束缚,好至少能够自己去触碰自己,眼泪越坠越多,连关节的肌肤也烧得霞红。 “不要、呜,余晓晓……” 余晓晓就吻去她的眼泪。 “没事的,向舒怀,很快就会好……” 潮热里,意识昏沉的omega少女只觉得好委屈好委屈。 明明她的alpha就在身边,明明那能够抚慰她痛苦的灼热温度触手可及,可是她却偏偏不肯安抚自己,甚至还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自己去触碰—— 她被困在那个怀抱里,哽咽着,眼泪越流越多。 “余晓晓——” 向舒怀想要去捶打那个禁锢着自己的力道,可是手上也毫无力气,只是被再一次握紧了手腕,就委屈得眼睛更红了。 “呜……!余晓晓……” 而她期盼已久的、灼热的吻,只是落在了发顶,并不旖旎,只像是在安慰胡闹的孩子。 “不行。”她的alpha女孩这样说,“大冰块,不可以……” 第101章 怀里的omega少女挣扎了许久,只是带着哭腔地央求着,眼泪越掉越凶。 余晓晓将人按在怀里,只感到肩上的布料一点点被浸湿,冰凉地贴在肩膀上,如同逐渐积蓄而成的、眼泪的湖泊。 而怀中的脊背只是颤抖着。随着时间过去,连哭泣的力气都逐渐没有了。 逐渐地,高热在慢慢吞没她的意识,像是一层层浮起的海浪。 最终,omega少女因为难捱的高热和痛苦一声声啜泣,意识悬吊在一条线上,昏昏沉沉地愈发清醒不过来。 她像是一只被大雨打得虚弱不堪、颤抖着快要被雨滴拍碎的脆弱蝴蝶,只能在暴风雨当中挣扎。 小小的、单薄的蝴蝶抖动着翅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瓢泼的雨滴起飞,只能够跌落。 余晓晓心疼得快要碎掉了,可是却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的爱人,什么也不能做。 她只能够拼命地按耐着血液里涌动着的渴望,将人在肩膀上按得更深,至少给omega少女一个可倚靠的热源。 “对不起……对不起,大冰块。” 在那个拥抱里,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给你……” 而在拥抱里,那双背后揪着自己衣角的手在用力,抓得越来越紧,一下一下地挣扎着,只是本能地哭泣着、试图找到一种解脱的方法,余晓晓于是慌慌忙松开了手,去扶对方的手腕。 “别动、大冰块,稍微轻一点呀,你这样会痛的——” 那一双手上的纱布已经散开了,果然蹭上了斑斑的血迹,而纤细的手背和手腕却尽是失血苍白的颜色,对比起来不知道有多可怜。 余晓晓看着,只觉得越来越难过。 大冰块身体不好,伤口愈合本来就慢,这样一碰,还不知道要伤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逐渐愈合。 ……她深呼吸了一次,几乎有些发不出声音来了。 alpha女孩垂下头,额头轻轻抵住那只苍白的手背片刻。 她无法不想起那些照片。 关于她的爱人的那段过去,高中时光里她所改变不了的痛苦。照片中,苍白手臂上血迹斑驳的伤口,那双暗淡无光的黑眼睛。 谢医生说,向舒怀她抑制剂用的太多了,已经开始出现了耐受和反弹…… 可是明明她还这么小,还要经受无次数这样的热潮。 就是那段经历搞坏了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了剜去腺体,反复地经历这些煎熬。 余晓晓在看到那些照片时明明在想,如果那时候她在的话,她一定要保护好向舒怀,不让那些人伤害她一丝一毫。 而她现在就在向舒怀身边,却对这些所有的、她身体当中肆虐的痛苦无能为力。 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alpha女孩吐出一口气,心脏抽疼着,一时觉得自己仿佛也在经受着自家爱人所忍受的热潮的折磨,一时却又觉得自己这些难受,还不及对方真正经历的万分之一。 “向舒怀……” 她说得艰涩,好像快要被那几个字刺伤了喉咙。 “……对不起、向舒怀。” 她说,“对不起……” 而她的少女只是蜷缩进她的怀里,手揪住余晓晓的衣角,还在啜泣,然而已经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本能的动作无力而依恋。 余晓晓下意识搂住她的肩膀:“大冰块——” “……余、唔……” 她听到她的爱人的声音,语句破碎,如同梦呓一般,也好像在揪紧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余晓晓……” alpha女孩望着那苍白的、因为高热而浮着红晕的面颊,眨了眨眼睛,只看到一滴透明的水滴落在了自家爱人的面颊上。 玻璃一样的水珠与其上斑驳的泪痕混成一汪深湖,很快再找不见了。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抬起手帮人去擦,才忽然意识到,那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我在。” 然后,她轻声应,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吻自己的爱人。 一个轻盈的、小小的吻,印在向舒怀的额头上。像是露滴轻轻抚过翠绿的叶面,然后“啪”地向下坠去,春天的风拂过,不带一丝旖念。 “我在,大冰块,我在。” 我在的。向舒怀。她如同发誓一样,这样轻声地安抚,我在你身边。 得到回应,她精疲力竭的爱人蜷缩在她的怀抱里,终于沉沉地陷入了不甚安定的浅眠。 见她终于在睡梦中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余晓晓揪紧的心脏才终于能够暂时放平下来,不再那么揪着难受了。 得益于谢医生开给她的阻隔药,哪怕身处在这样充满了失控omega信息素气味的室内,她现在也没有失去理智,只是觉得骨血里燃烧着一种灼热。 ……还是应该去处理一下。余晓晓想。毕竟还要再陪伴着大冰块那么久。 万一她真的失控、被唤起了结合热,那就糟糕了。 于是,她伸出手,只轻轻将向舒怀散落的衣领一点点整理好,遮盖住胸口的肌肤,又留恋地抚摸了对方柔软的长发一会儿,才决定起身。 而随着身侧的热度消失,昏睡中的omega少女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她本能地寻找着那个可以依赖的热源,蜷缩着身体、逐渐不安了起来。 “……我马上就回来,大冰块。” 见状,alpha女孩就放轻了声音,握了握她单薄纤细的手掌,安抚道。 “很快就回来陪你啦。要是不去的话,万一伤到你了,就不好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将浅眠中的爱人哄好,抓起旁边的毛绒玩具当作自己的平替塞进omega少女怀中,余晓晓才终于得以去找到自己的喷雾和药片,按照谢医生的嘱托用了。 第164章 以防万一,除了重新更换了颈后的屏蔽贴之外,她还换了一身衣服,担心时间不够才没有冲澡。 这么焕然一新、确信自己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会刺激到自家爱人的攻击性信息素气味后,余晓晓才又抱了些吃的回到卧室,将拧着眉头昏睡的恋人搂进怀里。 在她的怀抱中,omega少女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了下来,逐渐变得柔软。 “唔……” 她下意识向热源所靠近着,拿脸颊去蹭余晓晓抚摸在自己发间的手指。依赖而天真得像是孩童。 余晓晓就只是搂紧她。 “好了,好了。”她轻声安抚,“睡吧。” * 可是安宁并没有陪伴在她们身边太久。 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小时之后,omega少女身上又降临了第二次可怖的海浪。 这一次的高热与疼痛甚至比第一次还更要激烈而痛苦,甚至夺去了她的神智。 早已经精疲力尽的向舒怀不得不蜷缩着身体、拼命尖叫着,可就连那个声音也逐渐地嘶哑到几不可闻。 她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自己的身体,如同这具眼泪已干涸的残败躯体当中被判决要服着苦役的囚徒。 因为腺体上残酷的伤口,比起渴望,那些灼热大概更近似于蚕食着omega少女的痛苦,烫得发冷,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而在绵长挣扎着的痛苦中,余晓晓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她、轻吻她、一声声重复着安抚的话,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自己的爱人。 这么捱了许久,omega少女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身体因为剧痛而生理性地抽搐着,几乎快要哭坏了喉咙。 于是余晓晓不得不给她喂下去了一片镇静的药物,哄着人在痛苦当中慢慢陷入药效所控制的睡梦。 ……然而在梦里,她的爱人也仍然在一声声地抽噎,不时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没入枕头当中。 那些红晕早已经褪去了,她的脸颊与嘴唇都只余下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就连滚落的泪珠也好像能够划伤她一样,好像玻璃的雕塑一般,无比脆弱。 余晓晓看得心快要碎了,却没有拯救她的爱人的方法。她只能够拥抱自己的爱人,轻轻抚着那瘦削嶙峋的脊背,想要给她至少一点点抚慰。 她不知道的是,意识昏沉的omega少女反而在做着一个好梦。 她曾经有过的热潮期总是这样的,漫长、剧烈而痛苦,而且更孤单。 身旁没有任何人,只有她用空掉的针管和药瓶,斑斑血迹散落在床单上,而她咬着自己的手腕、忍耐着痛苦。 那些疼痛好像永远、永远都不会结束,空旷孤寂得似会产生回响。因而在永恒无边的痛苦中,向舒怀不可避免地想到死,想到解脱。 然而这一次,尽管如此痛苦,她却没有一次出现那个念头。 就只是……好甜。 甜奶油的味道,柔软而甜蜜,像是永远可以依靠的温热怀抱。 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心底浮起,像是绽放的一朵云一般。 ——那个温暖的热度不会弃她而去。 永远。 于是,饱受折磨的omega少女只是闭上眼睛,将脸颊更多埋进温热的肩膀里,放任自己沉入深眠。 她听到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 “——大冰块,晚安。” 第102章 这个晚上,向舒怀昏昏沉沉地醒过一次。 那时候大概是凌晨,天边逐渐泛起光亮的时候。她们的窗帘没有拉得很严,于是皎白的月光便从窗楹的一侧落进来,映得卧室里也弥漫着一种独属于夜晚的宁静。 而向舒怀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睛,视线里便是熟睡的alpha女孩那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光滑的脸颊。 ……圆圆的,看起来好柔软。 半梦半醒间,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眯起了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梦见一大颗在月光照耀下微微发光的、看起来柔软而绵甜的糯米团子,那么大,大得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光。一定很美味。 让她好想咬一口…… 可是向舒怀太困了,身上又不知为何疲倦得厉害,她不愿意哪怕再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于是就只能满心可惜地看着、却吃不到那颗圆圆的糯米团子。 一定是因为、omega少女想,因为在漫长而煎熬的热潮当中,陪伴着她的那个软绵绵的甜蜜气味太过于浓郁了,只好像一朵蓬松的棉花糖织成的云一样将她整个包裹起来、轻缓地流动着,她才会梦到这朵糯米团的。 嗯、糯米团子…… 重新闭上眼睛时,omega少女这样幻想着。 ——应该是香草味道的、或者冰淇淋口味的?要不然就是朗姆酒,像是余晓晓那时候塞给她的蛋筒一样。 总之,内馅一定和表皮是相同的颜色。轻轻咬一口,就会流出细腻又甜蜜的馅料来…… 带着对糯米团口味的想象,她再一次地陷入了睡梦里。 向舒怀的梦总是很糟糕,煎熬、昏暗而不得安定,是她迄今所背负的所有过往的一段剪影,投射在她最意识不清、逐渐失去自控能力的梦境里,惨然而狰狞,时时想要将她拖入深渊。 原本今天也该是那样的。尤其她刚刚经过一次汹涌可怖的潮热,浑身疲累得要命—— 然而,在那朵洁白而柔软的糯米团子之后,omega少女却只什么也没有再梦到了。 只是、好甜…… 昏沉的梦乡中,她只尝到云的甜味,包裹着她,摇摇晃晃地沉入天空。 一夜好眠。 * 早上。 向舒怀醒来时,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候了,她睡了太久,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只下意识地蹭了蹭颊边的枕头,脑海里仍一片空白。 昨天、发生……什么来着? 这么愣了好久,那些有关昨日热潮的记忆才重新回到脑海里。 ……向舒怀已彻底地醒了,用力将脸埋进枕头里。鸵鸟一样。 她想起自己起初那些主动的邀请,明明拙劣、却拼命要让自己显得老练诱惑的亲吻。 还有、在骨血中沸腾的剧痛最难捱时候,她失去了自控的哭泣和挣扎,而连绵的眼泪打湿了alpha女孩整个肩膀。 向舒怀一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更让她感到难堪。 alpha女孩那个安慰的、轻柔的声音又一次从昏沉的记忆当中浮现。 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大冰块…… 耳尖烧得直发烫,向舒怀将脸尽数埋在枕头中、用被子蒙着头好久,心乱得连自己的呼吸极为不畅也没有发觉。 又过了许久,她才忽然被一个轻轻的力道揪了揪被角。 “——大冰块?” 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向舒怀吓了一跳,连带着鼓鼓的、小山丘似的被子也跟着整个跳了一下。 而alpha女孩已经上手一点点掀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彻底打断了她想要闷死自己的计划—— “大冰块,你干什么哪。” 她说,语句里有点惊奇的意味,又伸出手来碰碰omega少女通红的耳朵。 向舒怀被碰得又是一抖,只是揪紧了枕头,不吭声。 而余晓晓问:“你还难受吗?这样是要把自己变成鸵鸟嘛,还是想把自己种进枕头里呀——你不闷吗?”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的猫咪吭声和抬头,只好决定自力更生、将人捉起来。 只是向舒怀埋得实在太严实了,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煎饼一样缩在被子与床之间,一言不发,只有脊背因为呼吸而微微地起伏着。 她简直像个军用罐头一般严密牢固,让人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于是,余晓晓上下看了看她,干脆歪歪头、弯起眼睛,很狡黠地笑起来: “——大冰块,”她说,“你要是不起来的话,我就咬你了哦。” 而她的手分明在揉着omega少女羞得通红的耳尖,话语里目标明确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想到被自己小狗一样的爱人啃咬耳朵的触感,让向舒怀浑身一颤,有些害怕地下意识抬起了眼。 而她只看到余晓晓笑意吟吟地坐在床边看她,天真轻快的圆眼睛里带着点得意。 “哼哼。”她很是得意洋洋地笑,只是轻轻拨了拨那枚柔软的耳垂,像是在玩一粒草莓味道的剔透软糖一样,“好啦,我不咬你的,大冰块。” 向舒怀就盯着她,无声地控诉着,黑眼睛里尽是孩子气的委屈。 小狗一样。她想。为什么总是要咬自己…… 而见状,余晓晓就笑得更灿烂了。 她伸出手来,碰碰自家爱人被枕头压红了一片痕迹的额头, “笨蛋猫,都有印子了——还难受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之类的?” 而在听到第一句话的瞬间,向舒怀就立刻彻底直起了身体,只下意识抬起手去挡自己印着布料红痕的额头。 第165章 肯定、肯定很笨,很可笑,又不好看…… 她不想让余晓晓看到自己这种样子。 反而是后半句更重要的询问被她所忽略了,没有得到回答。 见状,余晓晓只好无奈地靠过来亲亲她保护地遮在额头上的手,又在那个指节上咬了咬,才开口:“哎呀,大冰块,没事的,不要挡着嘛。” 她动作略有停顿,想了想,才决定这样描述: “你很可爱,大冰块。” 向舒怀就又一次红到了耳尖。 “……嗯。”她轻声应,“知道了。” 她今天的状况很是不错,昨日里那激烈难捱的痛苦只好像是个幻觉一般,余留在身体当中的就只剩下了疲倦。 ——至少在试图起身下床前,向舒怀是这么以为的。 脚踩在地板上的那个瞬间,向舒怀脚一软,差点直接摔在了地面上,而alpha女孩把她接进了一个很牢固的拥抱。 “大冰块,”她从背后搂着人,很像是在搂一个大玩具的模样,声音里盛满了担忧,“你要去哪?你有哪里疼吗?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你要吃点什么吗?会不会觉得很虚弱,我做了早饭你要不要——” “……没有。”向舒怀很有些无奈地叹气,“我要去洗漱。” “喔——” alpha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提议。 “那大冰块,我抱着你去吧,好不好?” 向舒怀一侧过脸,就看到她亮晶晶、充满了期待的眼睛,看那个模样,分明不仅仅是想抱她去洗漱,更还想要帮她洗脸和刷牙一样。 哪有这么…… 向舒怀抬起手来,轻轻捶了一下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她说:“……我要冲个澡。” “那我帮——” 她恼羞成怒:“……余晓晓!”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这场关于要不要帮她冲澡的打闹才以向舒怀失力地倒进自家爱人怀里、然后被抱了满怀告终。 而alpha女孩垂下脸来看她,尽管她赢了,神情里却未见得色,就只是担忧:“你还好吗,大冰块?” “你、这里……”她看着向舒怀,想要抬起手碰碰她的颈后,却又不敢,于是就只虚虚比划了一下,“……还会不会疼?会很难受吗?” 她望着向舒怀,那双总是无忧无虑的圆眼睛里此时渗满了沉甸甸的情绪,而生来就有微笑弧度的唇角也抿着,看起来几乎有点不像她了。 她的眼睛看起来好难过。分明是克制着的,又在笑闹着,看起来却好像快要哭了。向舒怀几乎要为其中剔透而沉重的悲伤意味感到吃惊。 ……向舒怀于是知道,是自己昨天那时候吓到她了。 她记得,自己痛得没办法、alpha女孩于是哄她吃安定药的时候,分明一直在掉眼泪,声音也发着抖,看起来几乎比她还要更痛。 明明她自己对这些身体上的苦痛从是无所谓的,熬过去也就好了,算不上什么。 只是,望着自家爱人这样的神情,向舒怀竟然也感到心脏在一点点地攥紧了。 ……像是有刺藤穿过干枯已久的标本,掉落满地碎片,却绽放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花来。 她怔怔地望着alpha女孩,忽然想到。 是不是……不应该再受伤了? 尽管那会让她许多计划变得不便。只是……要是自己一直受伤的话,自己的女孩也会疼吧。 向舒怀于是望着alpha女孩许久,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凑上去。 ——咬了一口她软软的脸颊。 糯米团子。omega少女这样确信,因为验证了自己在梦中的猜测而小小地微笑起来。 不过,不是香草或者朗姆酒。 是牛奶味道的。 第103章 然后,糯米团子也吻了她。 淡淡的、牛奶味道的吻中混杂着甜意,像是一颗奶油味的夹心软糖,又小又很柔软,如同一朵云绽放在了唇齿间。 这个吻很轻盈,绵长而小心。而在亲吻中,alpha女孩的手只是轻轻抚弄着她柔软的长发,充满了珍重的爱意,一次又一次。 余晓晓亲吻她、抚摸她长发的模样,就好像她是这个世间最珍贵也最易碎的宝物。 好奇怪…… 明明不觉得热,没有那样汹涌激烈、几乎要夺去她神智的痛苦海潮,她的心很平静,向舒怀却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柔软。 像是……在漫天的大雪之中,有雪花落在皑皑的雪地上,没入宣软的洁白里,再找不到痕迹。 她只感到发自内心的平静与安宁,身体也奇怪地软在了自家爱人温暖的怀抱里,真的好像快要融化了一般暖。 这个吻结束,alpha女孩啄了啄她浮红的脸颊,忽然弯下身、打横将她抱起来去浴室。而向舒怀窝在那个怀抱里,搂着自己爱人的脖颈,只有些埋怨地抿着唇—— 为什么明明亲吻的是她们两个人,她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腿软脚软地走不动路,alpha女孩却看起来好似没事人一样,除了湿润发红的唇之外,甚至连呼吸都平稳轻缓如常,没有一丝不对劲? omega少女于是有些怄气地想,等下次,下次,她也一定要把余晓晓亲到自己这样。 虽然比昨晚上的情况好了不少、暂时摆脱了疼痛,向舒怀其实还是有些低烧的,脑袋也昏昏沉沉,虽不特别碍事,但也让她觉得格外疲倦,乃至洗漱时也要扶着洗手台才能够站稳。 自己草草冲了个澡之后,她换上干净的睡裙出了浴室,又被余晓晓拉着到沙发上擦头发,在吹风机的声音里,又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 停掉吹风机、用毛巾轻轻擦着发尾时,余晓晓被她倚着腰侧,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她:“——大冰块,你怎么又睡啦?是身体难受嘛,要不要吃点什么药之类的……” 向舒怀就模糊地摇摇头,趴在她身上又撒了一会儿娇,还是被自家爱人拽着去吃了一点早饭。 一小碗的鸡汤面吃了许久,向舒怀也已彻底地清醒了。在吃掉碗里最后一根细面后,她抬起眼看看始终把视线牢牢黏在自己身上、好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在原地消失一样的alpha女孩,有些无奈地轻声开口: “余晓晓。” “嗯?”alpha女孩应得飞快,身后看不见的小狗尾巴一下子摇得像是螺旋桨,“怎么啦怎么啦,大冰块,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抱你回去睡一会儿,还是你还想再吃一点什么?我的煎饺你要不要吃,还是——” 她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亮得晃眼,向舒怀简直被照得有点看不清东西,于是微微敛起视线,才小声说:“你别看着我。” “啊……”alpha女孩的声音有些沮丧,“为什么呀。” “……就是、别看。”向舒怀垂下眸,声音也越来越小,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耳朵,“你一直盯着,好奇怪……” 她想了想,加上一点有力的补充:“你一直看着我吃饭,我都吃不下东西了。” 这个理由果然十分有效,让还想争取的alpha女孩一下子沮丧地垂下了不存在的小狗耳朵,可怜兮兮地应声:“好……” 她垂着脑袋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就连毛绒绒的、因为睡觉姿势而乱翘的卷发也好像有些耷拉下去了一样,很像是突然被告知“不,今天不去外面散步,而且也没有零食吃”、还被没收了最喜欢的玩具的可怜小狗。 向舒怀看着那个毛绒绒的沮丧发顶,一时也有些心软了。 要不、她犹犹豫豫地浮起这个念头,要不然,就让余晓晓看着好了…… 本来她昨天的样子大概也吓到了余晓晓,对方之前还从姚裕美那里听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担心她也是正常的。只是看看她而已,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对吧? “余晓晓……” 于是,向舒怀有点迟疑地轻声唤人,尽可能地克服耳上灼烧的羞意。 “那个、你……你看吧。” alpha女孩一下子抬起头:“——真的?” 望着向舒怀那枚通红的耳尖,她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我待会儿再看!我现在不看的话,大冰块,你就再多吃一点饭,好不好?我去给你盛两个煎饺!” 向舒怀有些茫然地坐在那里,看着alpha女孩哼着歌站起来,飞快地去灶台边盛饭,而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眨眼间便多了两只金黄色的煎饺,又再一次迎上那双亮晶晶的琥珀眼睛,一时有些困惑。 ……她这是被骗了吗? 吃掉了那两个煎饺之后,余晓晓说什么也不让她洗碗,向舒怀在客厅里绕了两圈,有些无所事事,干脆又重新绕回厨房,趴在自己的爱人身上、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只从背后抱着人不动了。 “嗯?”余晓晓就叫她,声音也带着笑意,“怎么啦,大冰块。” 向舒怀嘟囔:“……不想动。” 而她的爱人正在处理碗筷腾不出手,就微微偏过头,拿柔软的脸颊蹭蹭了她的发顶。 第166章 “刚吃完饭,还是走走嘛。”alpha女孩哄她,“很累吗?待会儿我陪你去休息,好不好?” “嗯……” 向舒怀就随意应了一声,搂紧她的腰不动了。 被懒洋洋的大猫咪趴在肩上撒娇,让余晓晓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起来。 “知道啦,大冰块。”她于是应,“那咱们待会儿再去吧?” 失去了在向氏的工作之后,向舒怀的确是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余晓晓请了假在家里陪她,收拾好碗筷之后便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画画,她就窝在旁边、抱着书,偶尔翻几页,几乎很有些无所事事地发怔。 ……好像除了工作之外,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可以用来填满自己的时间。 向舒怀心里其实很想拿出笔记本、翻翻邮件,再稍微处理一些新星有关的事务,只是被余晓晓看到了肯定又要不高兴——毕竟她觉得向舒怀现在很累、需要休息而非工作,而且手指上还有伤,更不方便用键盘。 而余晓晓一不高兴,就会咬她和亲她。本来因为低烧,她脑袋就有点晕乎乎的,不想再被亲得掉眼泪,于是只好作罢。 可是、真的好无聊…… 看余晓晓的样子,只恨不得把书房里所有的书都搬到她面前给她看,只是她家里能找到的大部分书,向舒怀都已经有看过了,也没有格外喜欢的。 她小时候读过许多书,在还身为“王思虹”的时候,以及成为“向舒怀”之后,都是。 那时候的小向舒怀不喜欢别人、别人恰好也不喜欢她,而她小小的脑袋里又总是会产生那样一种念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困住了,困在一具不真实的躯壳里,像是书中和电视剧里所描绘的那种囚徒。 而书籍,小学时那个陈旧废弃、堆满了她所没有读过的书籍的图书角,或是学校图书馆里排满的整齐书架,变成为了她将自己暂时解脱出囚牢的唯一线索。 向舒怀不喜欢诗歌,不喜欢一字一句衷情而写满了被建构出的所谓爱情的文字,不喜欢那些一代代流传的谎言,可是她会去读。 尽管她宽大空荡的校服上还沾着抹不去的酒渍、湿淋淋地贴在淤青的脊背上,或是手腕纱布怎么沾着血、越缠越多,小向舒怀仍然能够因为那些书、那些幻想,将自己从囚笼般的躯体暂时解救出来。 大概后来,随着她逐渐能够接触到向氏的工作、越来越得到更多的权力,她看书的时候就也慢慢少了。 向舒怀于是叹气,又是叹气,将那些灼热的、疲倦的无聊尽数叹出身体。 要说她多么喜欢工作,那大概也是没有的。可是小机器人实在难以离开既定的程序所运转,向舒怀于是也只感到格外地茫然。 要、做什么呢? 她想不到,只能抬起眼,轻声试着问自己的恋人。 “余晓晓、”她问,“我……我现在该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alpha女孩也很有些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啊。”她眨巴眨巴眼睛,“做你喜欢的事?反正现在是放假嘛,大冰块,刚好有时间做些平时没空做的事,要不然就睡一会儿?啊、可是你刚醒哎,睡太久会不会不好?还是……” 向舒怀于是问:“……我可以工作吗?” ——她果然得到了一个格外不赞成的小狗瞪视。 “大冰块……!”她的爱人这样抗议,“又工作。明明还发着烧呢,怎么还工作呀。你手又不方便,到时候再碰到伤口——” ……看吧。 向舒怀于是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大概是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余晓晓怔了怔,还是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这样,大冰块,等你好起来之后,咱们就出去约会。” 她忽然有了主意,眼睛亮晶晶地这样提议。 “——你就负责想一想,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怎么约会,好不好?你喜欢什么都可以,然后,我们就按你的计划去约会啦。” 向舒怀于是点点头:“好。”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鼓励地落在唇上的轻吻。 终于有了事可做,向舒怀一时也不发呆了,合上书当作垫板,又找到草纸,在余晓晓的监督下、用很不碰到伤口的姿势拾起一支笔,然后很严谨地作起了计划来。 约会……要去哪里? 她一样样往上列着,认真地打出场景相关的草稿,然后再逐一排除。 游乐园、温泉、野餐、电影院、嗯…… 慢慢地、铅笔头落在纸页上的沙沙声也逐渐慢下来,然后停了,一个温热的力道倚上肩膀。 余晓晓侧过脸望去,只看到omega少女倚在自己肩膀上、分明已经陷入了沉眠。 她总是苍白的脸颊因为低热而微微烧红了,嘴唇也显露出一种湿润的红,而缠绕着绷带的手指间还松松握着一支铅笔,写了满纸的约会计划,场景、活动、流程,还很严格地画了导图出来…… ……余晓晓看着,只觉得心里无奈又柔软。 笨蛋。她想。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 于是她只微微垂下脸,在omega少女温热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安慰的吻。 “好啦,小雪花。” 余晓晓轻声这样说。 “……睡吧。” 第104章 向舒怀枕在她腿边睡着、身上盖着一条软绵绵的绒毯,而她抱着平板画画,咬着笔尖,偶尔望一望自己的模特那熟睡的侧脸。 她们这样渡过了许久。 时间过去得平和而安宁,只好像残酷的潮热已经从向舒怀的躯体当中退去,只余下平静的海平面。 直到夜晚时分。 白日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扯破,潜伏在她骨血里的狰狞阴影再一次撕裂出獠牙。 ——那些热潮、那些剧痛又席卷而来。 那时,向舒怀在自家爱人暖融融的怀抱里睡得正沉,忽然被身体中如同爆炸般绽开的剧痛所惊醒。 ……醒来的那个瞬间,她眼前昏黑一片,身体里停留着剧痛的余悸,只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直到颈后第二次剧痛降临。 好在,向舒怀这时是清醒的。她于是蜷缩着身体、咬紧了牙,只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忍耐,然后尝到口齿间蔓延的铁腥味。 ……疼。 像是她剜去腺体那天那么疼。 汹涌的高热里,向舒怀眼前发黑,痛得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了。 可是身侧,她的爱人还在沉沉地安睡着,只因为怀中温度的离开而微微皱起了眉头,神情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担忧。 ……她不想要吵醒余晓晓。 昨天那样子,已经足够吓坏余晓晓了。 以至于让天真单纯的alpha女孩整整一天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是初生刚认了妈妈的小鸭子一样,生怕她再受什么伤,琥珀似的圆眼睛被担忧坠得那么沉重。 今天她这样,更没有理由让alpha女孩看到了。 趁着、她信息素的气味还不是太浓,她也还尚存一丝自控力…… 向舒怀想着,只用目光轻轻吻过自己爱人的唇边,眨去睫毛上坠着的冷汗,便咬紧了唇、强撑着想要起身。 可是太疼了。 剧痛渗在骨血里,好像她整个都被打碎、拼起,又再一次掷碎。 而高热蚕食着她的理智,向舒怀浑身冷汗,只几乎快要虚脱了,就连挪动自己的身体也成为了一种酷刑。 是她的、残破的腺体,正在药物的治疗下生长吗? omega少女有些昏沉地想,她不知道会有这么痛…… 试图下床的那个瞬间,剧痛登时侵占了她的意志,向舒怀胳膊一抖,直接跌回了床铺里。 声音不大,可是放在如今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对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的向舒怀来说,简直震耳欲聋一般。 她摔在床铺间,只下意识地僵硬了脊背,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几乎被疼痛全部侵占的脑海本能地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希望她单纯天真的爱人,并没有因为这一声响动而醒来。 ……然而,事与愿违。 身后的alpha女孩动了动,大概是下意识摸到她不在身旁,只开口叫她:“……大冰块?” “……我去喝杯水。” 向舒怀轻声回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轻缓如常。 好在,明明她声带都疼得发颤,出口的话音听来却果然十分平常。 她这么说,“没事,余晓晓,睡吧。” ……余晓晓那里没有回答,于是omega少女抖着手、慢慢撑起自己时还在想,大概是没事了。 自己的异状没有被查觉。她可以躲到另一间卧室里,避免打扰到自己的爱人,而独自等待着那些剧烈而混沌的痛苦退去。 ——直到下一秒,有个力道搂上了她的腰间。 向舒怀吓了一跳,一时没忍住破碎的痛声:“啊……” 第167章 搂住她的alpha女孩只是轻声开口:“……很疼吗,大冰块?” 她拦在自家爱人腰间的手力道不重,只是却挣脱不开,也软绵绵得让人不想要逃走。向舒怀试着摇头。 而alpha女孩这样问,还带着一点困倦的语句里是沉甸甸的忧虑: “——向舒怀,你是不是又在疼了?” 向舒怀被捞进她怀里,仍然疼得身体发抖,下意识要否认:“我没……” 而余晓晓只是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作为回答。 那之后,她听到一个轻轻小小的叹息,轻得像是片拂过的雪花,只是好像在因为她而难过一样。 ……于是,向舒怀注视着室内安静的昏暗,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一起吧,大冰块,让我陪着你。” 她温柔又莽撞的爱人这样说。 “——你别走,别自己一个人。” 她将突然沉默下来的omega少女完全拥进怀抱里,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她额头和手脚的体温。 ——额头的温度很烫很烫,又布满冷汗,连长发也湿答答地贴在颈间,简直像是洗过一样。 与昨晚好像。alpha女孩这么想。 余晓晓本还有些困倦,此刻却已彻底醒了。于是坐直起身体,在自己怀中给神情苍白恍惚的omega少女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然后她垂下脸,轻轻吻了吻自家爱人惨白的唇,阻止那双牙齿拒绝虐待可怜的柔软嘴唇。 “好啦,大冰块,别咬……” 余晓晓试着小声说,“会咬破的……要是很疼很疼的话,你咬我就好了。” ……作为回应,omega少女只是抿紧了唇,扭头避开她的手。 余晓晓望着,只觉得心脏又难过、又无比柔软。 明明自己那么疼…… 怀里单薄柔软的身体冷汗淋漓,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发着抖,颤抖得只如同飓风当中一片被卷入的薄薄羽毛。 她的情况恶化得很迅速,原本还能够发出声音、装作正常的模样回应她的话,随着痛苦加剧,却眨眼间已失去了回答的能力。 omega少女只是失神地蜷缩着身体、安静地煎熬着。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肯伤到余晓晓,几乎本能一样克制着自己不去咬对到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然后扭过脸,将这个触碰化作货真价实的一个落在颊侧的安慰。 而余晓晓垂下脸,将饱受折磨的爱人拥进自己的怀抱。那痛苦的颤抖随着拥抱,也流入她的骨血之中。 “大冰块……” 她轻声说。 “我在,我在。” 她这样拥抱着omega少女,许久。 ……而向舒怀的手怔怔地、慢慢地,揪住了她的衣角,只如同一声绝望而微弱的抽泣。 余晓晓愣愣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她的心一下子碎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嗒”落了下来,然后决堤。 “呜……”alpha女孩胸膛起伏着,大滴大滴的眼泪簌簌地掉落,“呜、大冰块——” “我们、我们不治了,不治了好不好……” 她只如同孩子一样大哭着,用力将自己的爱人拥抱得更紧。 “我们不治了,你不要……呜呜呜,向舒怀,你不要这么疼、不要……” 她哭得好凶好凶,只近乎号啕,眼泪俨然如同瀑布一般接连掉落,甚至远比她的omega爱人哭得还要更多。 连绵的泪珠从她下巴坠下,而掉落在向舒怀的肩膀上。半昏迷中的omega少女似乎被这点温热从混沌当中唤醒了少许神智,她微微动了动,感到肩膀上连绵的湿意。 啊…… 而余晓晓就只是哭。她只是好疼好疼,心脏好像也要碎掉了,然而却无法替代她的爱人经受那些可怖的剧痛。 “呜……”alpha女孩哭着,“不要这么疼……”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如同雪花飘落的一样的声音。 “……笨蛋。” 她的爱人这样说,然后将自己更多地埋进了她温热而柔软的怀抱间,任由余晓晓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慢慢地涌出。 在昏暗的、宁静的夜里,柔软的床榻间,她们这样依偎着相拥。仿佛彼此的体温和眼泪能够抚慰最深也最残酷的伤痛。 于是向舒怀便睡去了。 在梦中,她仍轻轻握着自家爱人的一只衣角,有云摇摇晃晃、将她托起,沉入了安宁平静得天空。 * 那个晚上之后,向舒怀的状态就一直不大好,仍然低烧,只是精神也蔫蔫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去谢医生那里检查过了也是一样,没有什么好用的药物可以让她摆脱这些病痛。 而余晓晓就陪着她,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或是画画,向舒怀有时总是看到她抹眼泪,说让她不用陪着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就只会得到alpha女孩小狗一样委屈又生气的瞪视。 唉。她昏昏沉沉地想,只没办法地轻轻握住自家爱人的手。眼睛都哭红了,小兔子一样。 这一次醒过来时,她的爱人却不在身边,向舒怀的脑海昏沌地运转着,才辨认出空气当中的气味——好像是甜点? 温热、新鲜,好像刚刚出炉一样。 向舒怀于是撑着身体爬起来,整理好自己的睡裙,慢慢走出卧室。 而alpha女孩果然是在厨房那里做烘焙的,一副烤箱手套放在一边,而她对着模具沾着,鼻尖红红的,只又在抹眼泪。 向舒怀看着,只觉得心底难过又柔软。 她于是走过去,轻轻揪住自家爱人的衣角。 “余晓晓。” 她小声说。 “再哭,都变成海盐蛋糕啦。” ……然而她的爱人转过脸看看她,一撇嘴,一滴眼泪“啪嗒”就落下来了。而她的神情分明还是有点怔怔的,映着她倒影的圆圆眼睛又呆又懵懂。 什么啊。 向舒怀有点好笑。 她于是只是抱过去——将自己埋在那个柔软的、充满了新鲜烤蛋糕气味的怀抱里,然后蹭了又蹭。 “余晓晓。”她说,“我们一起做甜点吧?” 第105章 “……要一起吗?” alpha女孩吸了吸鼻子,脸上泪痕被抹花了,还含着眼泪的圆眼睛里又一次盛满了可怜巴巴的担忧。 “可是,大冰块,你会不会不舒服啊……” 她大概是本来想去牵向舒怀的手的,只是自己的手心里沾满了面粉,不好去碰向舒怀还缠着纱布的手指,只好很是可怜地垂下了手。 向舒怀就轻轻摇头。 “我觉得还好。” “是吗?”alpha女孩仍不太放心,她手不方便,就靠过来、微微俯身,拿额头去试向舒怀的体温,“嗯……还是热啊。” 她的爱人总是没有血色的面颊上,此刻仍然因为低热而浮着两抹病态的嫣红,嘴唇也被烧得很红,泛着湿润的水光。 不是不漂亮,可是一想起这些所昭示着的、对方身体里此刻灼烧的痛苦,余晓晓鼻子一酸,就又觉得好想哭。 而向舒怀只是抬起手,轻轻蹭了蹭她被眼泪和面粉抹得一团花的脸颊。 柔软的热度擦过脸颊,余晓晓望着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便挂上了一滴泪珠。 视线于是突然模糊起来,带着睫毛那一大滴珍珠模样的眼泪,她就那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爱人,反而把向舒怀逗笑了。 “……笨蛋。” omega少女轻声笑了,帮她把那滴眼泪擦去。 “我觉得好些了。没有之前那么疼。” 向舒怀说着,望着自家爱人那双可怜兮兮地坠满了担忧的琥珀眼睛,想了想又轻声补充,“我……如果一直睡的话,也许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这么说,“要是夜里疼起来的话,又睡不着,会很难受的。” 这个说辞显然吓住了alpha女孩。她圆圆亮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只连忙点点头,认真地应声和强调:“那,你现在一定不能睡哦,大冰块,最多稍微打个盹。如果你睡很久我会叫你的。” 她看看手中的半成品,又看看向舒怀,才提议: “——那我们现在一起做甜品?我想烤个戚风纸杯蛋糕看看,那边有一盘刚烤出来的小饼干,你要不要尝尝?刚好还没有裱糖霜,大冰块,你要不要帮我铺一下糖霜试试?” 向舒怀于是就被她过于谨慎的爱人几乎是运到了餐桌前。而刚出炉的小饼干们被特别体贴地捡到了另一个托盘里,大概是怕她在烤盘上烫到手。 空气里尽是甜奶油和新鲜烘烤的饼干气味,甜得好像要织出云朵来。 “大冰块,”而alpha女孩教了她用裱花袋,还不忘认认真真地再一次强调,“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哦。手也是,大冰块,你千万不要碰到伤口,要不然——” 向舒怀窝在那张被铺得软绵绵的座椅里,看看那些形状有点笨拙的小饼干,又望着自家爱人那双剔透明亮的琥珀眼睛,故意问:“要不然?” 第168章 “要、要不然,的话……” 与她对视着,alpha女孩有点慌里慌张的模样,耳朵也红了。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就亲你啦。” 明明更亲密的接触也有过的,alpha女孩莽撞又大胆,亲吻的时候偶尔也很凶。然而,却也仍然会为了这样的话题而变成红苹果一样。 好可爱。向舒怀想。只觉得好像自己干枯苍白的心底里好像也摇摇晃晃地、绽开了一朵带着苹果香气的浅白花朵来。 于是,她目光在alpha女孩湿润晶莹的唇上流连片刻,只是轻轻揪住了对方的袖口,然后轻声说: “……那、我不弄伤自己,也可以先罚我吗?” 闻言,余晓晓只是愣愣地望着她,脸一下子更红了。 omega少女唤人:“……余晓晓?” ——然后,她便果然得到了一个清甜味道的吻。 慢吞吞的、又温柔的不得了,像是春天澄澈的微风一样,拨开了浓稠云雾,然后落雨。 余晓晓的手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绕过肩头,像是她难过的热潮中的每个夜晚里一样。 她于是想起alpha女孩那本手绘的童话。 那只金色的、小身体暖融融的小鸟衔下羽毛,带来树枝、绿叶、缀着小骨朵的花枝,在玻璃雕像空洞洞的心口筑巢。 金鸟拍拍翅膀,扇起一小朵粼粼的金色微风。 于是,涟漪拂过向舒怀的心脏,花蕾们“砰、砰、砰”跳动起来,轻轻地逐一绽放。 omega少女于是轻轻闭上了眼睛,接纳自己身体里涨潮的那个春天。 * 又这么亲昵了好一会儿,反而是余晓晓的手环开始“嘀嘀嘀”地拼命响了。alpha女孩吓了一大跳,慌慌忙忙冲回书房给自己补喷雾和抑制剂。 她大概是真的真的很紧张这些,担心自己的信息素又会刺激到向舒怀在疗程中过分敏感的腺体,于是用了格外多的阻隔喷雾,乃至于回到厨房时后颈的衣襟都是湿漉漉的,尽是被喷雾打湿的水痕。 于是,余晓晓在中岛旁站着、故作镇静地红着后颈和耳尖弄她的戚风蛋糕,向舒怀就趴在桌旁,用糖霜一只一只地装饰饼干。 她手不是特别方便,本也不擅长这些与艺术沾边的技巧,因而只能进行些最基础不过的装饰,将几种彩色的糖霜按照自己的审美、草草地铺开在小动物形状的饼干上。 其实、要认认真真地去钻研也是可以的,只是一旦用力,恐怕会要牵动指甲上的伤。 向舒怀自己无所谓,这些小痛对她来说没什么关系,然而一旦又扯破了伤口、血迹渗到纱布上被看到,她天真的爱人肯定又要难过。 她还记得那些眼泪,如同决堤融化的冰河一般,落在肩膀上烫得惊人,几乎比腺体上的痛苦还要她更痛也更无能为力。 她不想再有了。向舒怀想,再哭,alpha女孩就真的要变成红眼睛的小兔子了。 ……只是,omega少女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刚刚那个吻,本不该结束得那么突兀,只是余晓晓坚持不肯再继续、怕影响她的身体,便草草地终止了。 向舒怀盯着慢慢在饼干表面堆积的浅色糖霜,另一只手却不知不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唇瓣,极轻地摩挲过。 那里,残留着一点点她所留恋的灼热,然而却只有一点,对于她唇上的寂寞来说,却像是雪花没入大海的波澜里,眨眼间便融化得再不见踪影。 明明还可以继续的…… 她一时有些恍了神,而alpha女孩这时也刚好回过头来,来查看她的状况。 “——大冰块,”她很有些忧心忡忡地叫人,听来格外紧张,“你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或者之类的——” 向舒怀就视线来望她。 ——余晓晓的目光实在是太忧虑得过分了,那些忧愁简直几乎快要实质化了一样,湿漉漉的。 看起来,只要她微微点一点头、说自己有什么微小的不舒服,她当即就能够冲过来,然后将向舒怀当即打横抱起来塞回床里去。 “……没有。”于是向舒怀只好立刻否认,“我觉得还好。” “真的吗?”她单纯的爱人眨巴眨巴眼睛,仍然有些不太相信,“大冰块,你不要骗我哦。” ——经过那个夜晚,她疼起来却想要瞒着余晓晓自己躲到另一间房里这件事发生之后,她在余晓晓这里的信誉度好像就愈发差了,尤其是在关乎自身健康的事上。 向舒怀有些无奈,只毕竟也是自作自受,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唤自己因为这声叹气而格外紧张的爱人:“……余晓晓。” “诶?”alpha女孩哒哒哒跑过来,蹲在她身边,语气很像是在哄小孩,“怎么啦,大冰块。” ——然后被桃子味道的浅色糖霜蹭上了鼻尖。 余晓晓怔住了。 “……诶?” 她呆呆地歪着头、仰脸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一只脸上沾了奶油的豆豆眼小金毛了,向舒怀一时没忍住笑。 于是,向舒怀只是小心翼翼地转过一旁的花瓶,然后将上面土豆泥一样呆头呆脑的小狗指给自家爱人看。 “余晓晓。”omega少女轻声说,然后又轻轻在余晓晓的颊边蹭上了一点糖霜,“你好像这个。” ——恶作剧成功的猫咪弯弯眼睛,神情里浮起很浅的狡黠笑意来。她很是心满意足地微微抖了抖发间蓬松柔软的耳朵,尾巴轻松地摇啊摇。 余晓晓看愣了好半天,才“呜哇”地控诉了一声,扑过去捉起一只裱花袋反击。 在这种打闹上,向舒怀一直都格外不在行,却偏偏又很喜欢主动来逗她,这一次果然也很快被缴了械、脸颊上蹭着糖霜被禁锢在椅子上动不了了。 而撑在椅子上,alpha女孩望着自己的爱人,只很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哼哼。” 余晓晓笑,也在自家爱人鼻尖上像是裱花一样,小心翼翼地蹭上一朵糖霜来。 “大冰块,我赢啦。” 她做罢,又望着自己的爱人一会儿,便轻轻凑过去,尝了尝omega少女蹭在唇上的糖霜的味道,分开时发出小小的“啵”的一声。 ——果然好甜,是甜薄荷味道的糖霜。 向舒怀望着她,不自觉红了耳尖: “余晓晓……” alpha女孩就笑起来。 她好喜欢这样。喜欢向舒怀那双总是平静而冷淡、遥远如同月光的黑眼睛此刻水雾朦胧,因为羞意和刚刚的打闹而涟漪泛起,绯红的面颊一时褪去病态的颜色、也显得活泼而健康,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糖霜。 那让她看起来——只是个有点顽皮、个性内向又安静的小少女,而非遥远不可及、又或是冷淡刻板如同机器的那个小向总了。 余晓晓想,于是只是轻轻握住自家爱人的手,靠过去尝了又尝糖霜的味道。 额头、脸颊、鼻尖,然后是那双有些忐忑和期待地微微被咬住、湿漉漉地泛红的双唇。 好甜好甜。 所以,她才不觉得向舒怀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的人,更不觉得对方是按照程序运转的机器。 那些困惑,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的茫然失措,只不过是因为对方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而已。 因为向舒怀早早就学会了忽视自己的心、把自己当作可以不计代价驱使的机器,而那些人又让她害怕这一切,于是她用冷冰冰的霜雪将自己的心藏起来,埋得愈发地深。 omega少女任她又舔又咬地品尝着糖霜的甜味,只是眼睛湿淋淋地望着她,轻轻揪住了她的衣袖。 “余晓晓……” 余晓晓望进那双漉湿的黑眼睛里,然后更深地去吻。 “小雪花。”alpha女孩轻声说,“你好甜,我的雪花。” ……然而,经过那么多的苦难,她的心却从没有熄灭过。 只等待着某个春天,风拂过深埋的冰雪,她就会开始融化了。 像这样,变得湿淋淋又柔软,像是一朵轻盈的小雪花。 余晓晓想,然后尝到雪花的甜味。 是自己的,只是自己的雪花。 * 这么又闹了好一阵子,她们才一起去浴室把手上和脸上凝固的糖霜清理干净,余晓晓帮自己的爱人梳洗过了长发、然后吹干,于是向舒怀带着自己蓬松长发间的热度,就又有点开始昏昏欲睡。 只是,她之前那套“如果我现在睡得太多,晚上疼的时候会很难受”的理论显然完全说服了alpha女孩,余晓晓认认真真地搂着她的肩膀,在确认了她身体状况还好之后,却不肯让她现在回去睡。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困兮兮的猫咪没有办法,只好被拎回到厨房,趴在桌子旁边看余晓晓拿重新处理好的糖霜装饰饼干、等待烤箱里的蛋糕出炉。 说来好奇怪,alpha女孩的手指像是有魔法一样。 在她手中笨拙又不可控的裱花袋,到了余晓晓的手中,俨然就变得格外流畅,挤出的糖霜如同油彩一般,在饼干上流利地绘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第169章 余晓晓埋着头认认真真地裱花,向舒怀就趴在自己的手臂里抬起眼望着她。看着她映着饼干形状的、琥珀色沉淀的眼眸,睫毛微敛着,嘴唇也认真地抿起,那个侧脸,看上去—— 看上去、和那个成天里胡闹,小狗一样快乐无忧的小孩,几乎一点也不像了,而仿佛是另一个人一样。 向舒怀一时看得出神,连alpha女孩画完了饼干、抬起脸望着自己笑也没有发觉,直到余晓晓叫她:“……大冰块?” “……啊!” omega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抖。 “……怎、”她才发觉自己是看得入了迷,便霎时间红了耳朵,有点慌张地轻声答,“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哪。”余晓晓就笑起来,摘下手套,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这么入神。” 向舒怀慌慌忙忙避开她的视线,耳朵就更红了。 好在,alpha女孩没有发现她的这点羞怯,就只是笑起来,将那个半成品的饼干轻轻推给她看。 “嘿嘿,大冰块。”她笑起来,很像是小孩子一样幼稚又得意的样子,“是不是和你好像?” ——在她手边,赫然是一块猫猫头形状的饼干,被很精心地用糖霜上了颜色,胡须,白底的毛发,重点色,还格外仔细地用蓝色糖霜点了两个圆圆的眼睛,冷淡又不太开心神情格外生动。 而这只猫猫饼干的作者,就只是很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笑容灿烂,好像尾巴也在身后摇啊摇,螺旋桨一样。 ……笨蛋。向舒怀盯着那块饼干,腹诽。 她还以为自己的爱人在雕琢什么样的大作,那么认真又专注,举止间充满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吸引力—— 结果是在画这只长得和她很像的猫。 向舒怀想着,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和这只猫很像”的设定。 我才没有那样…… 她想,轻声说:“……幼稚。” “啊——”她幼稚的爱人就很遗憾地拉长声音,“大冰块,你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 向舒怀垂着视线,轻声说:“……没有。” 这句话被捕捉到,让alpha女孩一下子又兴高采烈了起来,她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只是凑过去问:“嗯?你说什么呀,大冰块,我没听到——” “大冰块,大冰块,你再重复一次嘛,我刚刚没听见——” 向舒怀被问得愈发烧红了脸颊,就抬起手,咬着嘴唇轻轻捶她一下。 “烤了它。”她有点凶巴巴地这么说,“我要吃。” 见状,余晓晓就笑起来:“好呀。” 向舒怀盯着猫咪饼干圆滚滚的蓝眼睛,于是伸出手,向自家爱人索要裱花袋。 “我也要画你。” 她这么宣布,只小心翼翼又谨慎地握住裱花袋——然后不小心挤出了一大团糖霜,土豆泥一样盖住了小狗饼干的脸。 * 余晓晓的纸杯蛋糕烤得也相当不错,虽然微微有些裂了口、不像是教程图片里面那么精致,对于初学者来说却无疑可称得上极为优秀了,而且味道也很好,没有半生不熟的奇怪口感。 她煞有介事地拿餐刀雕刻着糖霜的裱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参加什么食物雕刻大赛,而向舒怀趴在餐桌另一头,身子伏得低低的,也在认认真真地与饼干糖霜搏斗,俨然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幼稚。 最终成品出来,蛋糕和饼干很是漂亮地摆了满桌,余晓晓拍了照兴致冲冲发朋友圈,然后给小猫和小狗头饼干拍特写。 底下很快冒出评论,是当时宴会里见过她们的朋友。 echo_:这么美味,是嫂子做的吗 echo_:小鱼姐真幸福[呲牙][呲牙] 【我做的】余晓晓就回,【不过我确实很幸福。】 这么回罢,她放下手机,冲自家爱人弯弯眼睛笑起来。 “大冰块。”她笑,也不说别的话,“真好。” ……向舒怀轻声说她幼稚,自己却也偷偷存下了一张两枚饼干的合照。 糖霜上装饰满水果和巧克力的热腾腾蛋糕看起来实在诱人,香气溢满房间,向舒怀明明烧得没什么胃口,也多吃了好几个。 结果吃得有点多,她又病着不方便走动,余晓晓干脆拉她一起窝进沙发里、帮她轻轻揉着胃。 “我才没……”向舒怀被她按在怀里,试图反抗,“我又不是真的猫……” 然后就被alpha女孩按住了推拒的手。 余晓晓在她肩膀上蹭蹭脸颊:“不要乱动,大冰块,我们再掉下沙发了。” 反抗无效,她见余晓晓真的就只是轻轻捂着她胃部揉啊揉,手没有再不规矩地往什么地方去,也只好随对方去了。 这么在自家爱人怀里窝了一会儿,omega少女又觉得有些困倦。在暖融融的安宁怀抱里,她出着神,想象已经飞到了无边际的天空里。 她想,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就可以把那张幼稚的饼干照片换成头像…… 忽然,手里震动的声音响起,是一通来电。 向舒怀看了看来电显示,轻声对alpha女孩示意:“工作通话。” 而余晓晓嘀嘀咕咕地抗议她怎么又是工作,还是放她走了,手捂住耳朵,很有些幼稚地表示自己肯定不听。 向舒怀无奈地轻轻笑起来,握了握她的手,便走进了卧室去处理来电。 ——那是一通来自向氏董事的来电,她的四叔,不聪明,愚钝,不过听话,一向是给向弘山他们跑腿的。 向舒怀望着来电显示那行字,然后轻轻按断。 她查看着消息,挑选着回复过去。神色明明平静如常,甚至还染着来自那些小蛋糕和拥抱的鲜活热气,黑眼睛里慢慢却渗出几分带着嘲弄的、冷森森的讽刺笑意来。 向舒怀知道是他们是为什么。尽管她已许久没有出过门,然而无数条口吻各异的、堆积的消息,都在印证着她的推测。 ——向氏遇到了资金和投资业务上的大麻烦,没有她,开始撑不下去了。 向氏是庞大森严的巨人,然而每一步都险而悬然,只坠于蛛丝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的生父向弘山年轻的时候便大刀阔斧,果断而激进,造就了如今向氏的雏形,而向舒怀比之他来还要更加激进。 如果是向弘山是疯狂的淘金者,发热发狂,尚还为自己留有一丝退路,向舒怀就是赌徒,冷酷而理智的赌徒。 他们把她赶走,然而却没人能够继承她的位置。因为担任那个位置的时刻,向舒怀早已收拢了足够的权力,整个向氏系于她一人,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然而缺了她便要倾塌。 这不正确,更不正常,万人的公司不应当因为一人的存亡而偏移轨道,然而向舒怀却故意要这么做。 她等待着这个时刻——他们赶走她,又狼狈地想要请她回去。 而向舒怀不会。她只会带着自己的新星,将所有不属于她的、染满了罪恶的一切全都踏碎成泥。 omega少女望着自己的手机,而屏幕的冷光映进她沉黑的冰冷眼底。 然后她笑了。 失业这段时间,她刚好与自己的爱人在家里渡过了一段热潮,而等到病痛退去,也就是她出面处理好一切残局的时机。 那时候,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换上那个头像,与余晓晓并肩站到阳光下,她天真灿烂的爱人不必注视任何黑暗。 等到那时候—— 向舒怀发出最后一条指示下属抛售所有股票的消息,便暗灭了屏幕,收起手机。 至于、别的…… omega少女摇摇头,将那些再一次浮起的旧时记忆按下。 她想,在那之前,明天——她们就去约会吧? 第106章 约会当日。 热潮严酷的病状逐渐从omega少女体内退去,她彻底好转的第二天,她们便出去约会。 按照向舒怀的计划,最终决定地点是去山上逛庙会,白天赏花,晚上的时候还有一场烟火。 向舒怀还把计划书打出来了,一式两份,连带着自己编写的庙会小册子一起塞给余晓晓,要她给喜欢的活动排序,再修订约会线路。 余晓晓于是把打好勾的小册子还给她,看自家爱人很是严谨地修正计划书、又将得到的最终成品交给自己,安静的黑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几分很孩子气的得意来,就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凑过去亲亲自己的爱人。 “唉,大冰块,”她小声说,很轻地咬了咬那双柔软的嘴唇,“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omega少女被她亲得有点晕乎乎的,然而余晓晓一退开、她逐渐回过神来,便抿了抿唇,很认真地拒绝她: “——不要亲,余晓晓,我很认真的。” 她这么强调,示意地握了握手中的计划书,自己却仍还绯红着耳尖。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约会计划。”向舒怀说,“你看看这份计划书,有没有什么……” 第170章 明明她那么严谨又认真的模样,看起来却又那么甜。 “才不是呢。”于是,alpha女孩说,“最重要的是亲亲。” 说罢,她靠过去,轻轻品尝尝着那双湿淋淋的红润柔软,将自家爱人反驳的话尽数吞进了唇齿间。 这么亲昵了良久,严肃冷厉的小向总彻底化成了她怀里软绵绵的猫咪。 向舒怀被关在那个怀抱里,又推不开她的手,等到手环嗡鸣、打断了这个吻时,烧得连脖颈间都红了。 她用力瞪余晓晓一眼,自己红着耳尖跑进了房间。 而余晓晓看看手中计划书所写的时间,开口问:“——那我换衣服啦,大冰块?” 然后,她就收获了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余晓晓就笑起来,望着那扇被合拢的门,眼睛弯弯。 她衣服换得很快,也没什么可打理的,唯独钻研自己的头发时花了些心思,好去制服那些不大听话的小卷。 然后,她才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将自家爱人送的毛绒发卡安置在小辫子上、于发圈之间卡好。 而兰姨送给她们的那对发卡,余晓晓留下了蓝色的那一枚,当作小胸针一样别在了背带裤的前襟上。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轻轻将辫子上的发卡摆正好,才笑起来。 只是,一直临到出发,向舒怀也仍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许久都没有出来,早已经收拾好的余晓晓就趴在门边,叼着块饼干等她。 “……大冰块?” 她探头探脑地对着那扇关着的门,连珠炮一样发问。 “大冰块?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之类的,会不会又烧起来了,你要喝水吗?你不舒服的话,我们要不要就明天再去,我去给你倒点水——” ——然后门开了。 一条小缝,轻声的拒绝从中传出来:“……不要。” “喔。”余晓晓就应声,仍然继续发问,“那大冰块,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嘛?有没有背后拉链之类的需要我帮忙?是不是手不太方便,还是什么别的……” 她没再能够秃噜出来几句,门就被打开了,里头的那个身影稍犹豫了片刻,才走出了房门掩盖的那一小片阴影。 余晓晓望着她,忽然愣住了。 而omega少女站在那里,手指揪着裙摆,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微微敛着眉目。 然后,她犹豫地轻声发问:“……还、可以吗?” 余晓晓仍然愣愣地看着她,眼睛也没有眨。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向舒怀穿这样的衣裙。 之前不穿工作时的西装时,向舒怀总也保持着类似的风格,衬衫和长裤,偶尔会换成长裙,然而也仍保持着那种风格,不肯暴露出多余的肌肤和身体线条。如今尽管疤痕们淡去了,她也仍然习惯于如此。 只一想起这种习惯于她过去经历的联系,余晓晓就觉得心快要碎了。 然而,现在的向舒怀却换了一条中袖的连衣裙。是那种很柔软的、薄薄的布料,浅色,铺着淡淡的花朵底纹,看起来轻盈得像是花瓣一般。让她整个人也都显得好柔软。 连衣裙掐出纤细漂亮的腰线,显得omega少女露出的手臂与小腿的肌肤苍白得更几乎透明一样,只有手腕坠着那条细细的手链。 向舒怀还散开了长发,只有发尾微微打着卷、别着一朵小花发卡,橙色宝石的发卡泛着光亮。 见余晓晓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迟迟没有开口,让穿着自己不习惯的衣着的omega少女愈发不自在了起来。 她手指揪紧了裙上的布料,面颊一寸寸褪去血色,神色不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逃走一样。 “……不、”向舒怀轻声询问,“不合适吗?要是不合适的话,那我……” “……大冰块。” 余晓晓终于开口。 她望着自家爱人,只觉得心脏也柔软得快要流溢成一朵有点酸酸甜甜的棉花糖。 然后,alpha女孩说,含着笑意的语气像是哄着小朋友一样,琥珀眼睛充满柔情。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这个评价让向舒怀有些茫然地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诶……” 而余晓晓靠过去,只轻轻抚过她垂下的长发,然后在那双薄薄的柔软嘴唇上印下一个小小的亲吻,像是云朵吻过一只脆弱的翩翩蝴蝶。 “这么可爱,又这么漂亮。” 她在自家爱人的唇边轻轻呢喃,只看到那片肌肤也被气流染上了霞红,而红晕慢慢地流淌着,在omega少女的面颊与耳尖泛起。 向舒怀有些怔怔的,只是望着她:“我……” “大冰块。” 余晓晓只是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在自己的爱人唇上一点点印下轻吻,好像是想要吻去那些压抑已久的怀疑与自卑,只留下漂亮鲜红的湿润颜色。 “你真的很漂亮,也很美很美。”她这么喃喃,安慰着自家爱人,“向舒怀,你真的很美……” 向舒怀被她吻得晕晕的,只是软在她的怀抱里,满怀纤细而又柔软的温度让余晓晓加深了这个拥抱。 又这样亲昵了许久,她怀里的omega少女晕乎乎的头脑里才忽然浮起了关于计划的念头来。 “唔、”她推推余晓晓的手臂,“余晓晓、时间……” alpha女孩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什么?” 向舒怀说:“该出发了、我们,唔……” 她破碎的语句只于是又被吞进了灼热之间。 “不要嘛,”余晓晓只是黏黏糊糊地继续向自己的爱人撒娇,“再待一会儿……” 于是,她们又这样黏了好一会儿,alpha女孩才在自家爱人彻底因为计划被打破而生气之前放开她。 “好啦。”她亲亲自家爱人因为不高兴而紧抿着、然而却湿润而红肿的唇,“我们走吧,大冰块。” 向舒怀就不大高兴地用力瞪她一眼,没什么杀伤力,像是猫咪一样。 余晓晓就笑,凑过去摸摸对方的手臂,跑回卧室里很快找到外套给她。 “外套要穿呀,大冰块。”她说,一点点理顺对方被刚刚那个吻弄得一团乱的长发,“再着凉了。” 向舒怀就接过外套穿上:“……嗯。” 一周过去,她手指上的伤也好了不少,活动起来不再碍什么事了,此时拆了绷带,只有几只仍然贴着创可贴,指甲下面仍沉淀出惊人的惨烈瘀血颜色来。 余晓晓看得心揪得难受,只轻轻拾起那只手,落在唇边吻了又吻,然后再认真地牵起。 “大冰块。”她弯弯眼睛笑起来,望着镜中牵着手并肩的两个身影,“我们现在是情侣装啦。” 向舒怀于是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自己的小西装外套与她的背带裤同色,连衣裙与衬衫的颜色也很相似,都是淡淡的、像是奶油一样的色系,还有成对的发卡和手环。 余晓晓抹了唇膏,还为她也涂上了少许,此时她们的嘴唇于是也泛起相似的蜜色来。 在镜中,她们牵着手并肩的模样,只的确像极了一对无比登对的情侣。 而alpha女孩眼睛弯成两只小月牙,向她笑。 “大冰块,”她说,“我们是不是很般配?” 向舒怀望着她们在镜中的身影。 ……而两人交握的手,此刻正传来无比柔软的、却也格外坚定而令人心安的热度来。 “……嗯。” 于是她说。 “般配。” 第107章 约会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如果要向舒怀来答,那么一定是严格遵照制定好的约会计划、完美地按时完成每一个流程,让对方能够感受幸福和舒适。 尽管从出发时开始,她们就因为在卧室门边亲吻而用光了所有的机动时间,还错过了第一班去往山上的缆车。 要余晓晓来说,那么答案就很简单: ——是牵着手。 十月末,刚刚好是最适合牵手的天气。 既不太热,不至于热到体温偏低的猫咪一被牵上就捶她、嫌弃她的手心太烫让人出汗,也不会太冷,冷到必须得戴上手套,而两个人就没办法肌肤相贴。 缆车上的人不多,她们并肩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推开窗吹着风。向舒怀倚在她肩上、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风景,两个人的手在膝盖旁牵在一起。 alpha女孩牵着自己恋人的手,眉眼间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向舒怀的手很好牵。没什么肉,却软软的,只因为平日里写字用笔而在几个指节处生着薄薄的茧。虽然修长,只是却太细瘦了,因而能被很轻易整个包裹住。 她天生体温低,因而手也是凉凉的,这样握在手心里,只让人一度要担心她会在自己手掌中融化掉。 然而她们这样牵着手许久,她的爱人却没有融化,只是微凉的柔软指尖也逐渐染上了属于她的体温,慢慢也变得温热起来。 第171章 这让余晓晓也很有成就感地笑起来。 “大冰块,”她小声叫人,“你好可爱哦。”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看她一眼,无解,红着耳尖随她去了。 ……真的好可爱。 余晓晓心里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胸腔里好像有一只蝴蝶在噼里啪啦地到处乱撞乱飞,只觉得好想亲亲她。 但毕竟是公共场合,她们没办法表现得太过于亲密,alpha女孩就只好微微垂下脸,让自己的脸颊蹭过自家爱人的发顶,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瘀伤的指甲,才握紧了那只手。 真好。 余晓晓忍不住想。抓住她啦。 秋日的上午阳光充足,洒得山路的地面一片金灿灿,微风从推开的窗中拂过,而她的恋人靠在她身边、两个人彼此牵着手,一切都好得恰到好处,让余晓晓的心中也溢满了金粼粼的、甜蜜的蜂浆,沿着河流缓缓流淌。 ……好像,在这一刻,她们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了,没有残酷难挨的热潮、她的爱人腺体上深深的伤痕,也没有omega少女曾经经历过的、残忍惨痛的那段过去,其余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因为手上传来的力道,向舒怀困惑地抬起眼看看她,视线撞进余晓晓怔怔的琥珀眼睛里。 她小声问:“怎么了?” 而余晓晓就只是笑起来,牵紧她的手。 omega少女有些茫然,于是也只回握住了自家爱人的手,然后在她肩膀上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立刻将头在自家爱人颈间蹭蹭、不再动了。 她安安静静撒娇的模样像只猫咪一样,又乖又娇,长发因为这个姿势而流淌在余晓晓胸前,铺着阳光的颜色,像是蜿蜒而柔软的河流。 好香。 是那种淡淡的、洗发露的香气,与余晓晓所用的一样,牛奶味道。 omega少女嘴上说觉得她用的洗发露和沐浴液气味太幼稚,然而自己到用时,手却也很诚实地向余晓晓的洗浴套装伸去。 于是现在,她们两个人就是一样的味道,有点像是余晓晓的信息素那样,又绵又甜。 如果。余晓晓想,她们不去约什么会、看什么花,就只是牵着手,好像也会很好很好。 这么一直牵着手,她们到达了目的地,上午还不是庙会最繁华热闹的时候,许多摊位还没有搭起来,游人也并不特别多。 按照向舒怀的计划,她们本应当先去看花。这边的山上有很漂亮的向日葵花田,在网上也很有名气,只是刚刚一下了缆车,属于小吃的热腾腾气味就从不远处飘来。 “——大冰块,”alpha女孩笑弯弯地邀请,“我们一起去吧?” 向舒怀没来得及抗议,便被她拉着手一起跑过了桥、向小吃街跑去。 她们很快拿到了一盒新鲜出炉的章鱼小丸子,于是在树边桥头找到了一片无人的树荫,头对头地研究起来。 余晓晓小心翼翼地用竹签将一只小丸子扎破,热腾腾的雾气一下子涌出,而她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将那只慢慢凉下来的小丸子扎起来,要喂给自己的爱人。 “大冰块,你手不方便吧。”她这么说,眉眼弯弯,哄小孩一样示意人张口,“啊——” 向舒怀抬起眼望向她。 ……手会不方便,还不是因为余晓晓正牵着她的右手,而她左手几个指甲还不太方便用力。 而alpha女孩好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就只是歪歪头,很是无辜地看着她,圆眼睛亮晶晶的。 “大冰块?”她唤人,“来嘛。” 向舒怀抿了抿唇,耳尖绯红一片,还是微微垂下脸、咬了一口那只小丸子。 浓郁的香味于是在唇齿中蔓延。 小丸子还稍微有点烫,不是一口就能直接吃下的,而omega少女鬓边的长发已垂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就要碰到食物,她自己没注意,余晓晓就伸出手,轻轻捞起她的长发,帮人扶着,方便她去继续用餐。 这么好几口慢慢吞掉了一只章鱼丸子,向舒怀又被喂了一口海苔和柴鱼片,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 她抬起脸来,想对自家爱人说些什么,只是脸颊鼓鼓的模样却实在太可爱,让余晓晓忍不住笑起来。 “大冰块。”她笑着,将那缕长发顺回到自家爱人鬓边,“你好像是只小仓鼠呀。冰块仓鼠。” 向舒怀就瞪她。 ……才没有。 她拍掉那只罪恶的、伸来就要揉自己脸颊的手,这么想。 这么分着慢慢吃掉了一盒章鱼烧,余晓晓咬下最后一只小丸子,还叼着食物就乌鲁乌鲁地想要说话。 “大冰块,我,那个,唔唔唔……” alpha女孩有些费力地咽下去,然后笑起来,继续开口。 “我去再买点别的!外面好晒,你要不要就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向舒怀就望着自己的爱人无忧无虑的笑容。 尽管有些时候可靠又温柔,alpha女孩分明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格外天真,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明亮灿烂的阳光,嘴角还沾着一点点的海苔碎。 向舒怀无奈地叹气,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轻声示意对方:“这里,余晓晓。” “……什么呀。”alpha女孩有点困惑,凑过来,“大冰块,你想要亲吗?可是这里是公共场合哎,我们回去再……” 什、什么啊……! 向舒怀脸一下子红透了。 她一下子没能说出否认的话来,最终只是伸出手、擦去了自家爱人唇边的那一小片海苔。 “看。”她有些凶巴巴地把指尖的海苔碎给余晓晓看,“这个。” “哦、哦……” alpha女孩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到她舔了舔指腹,将那一小片海苔直接吃掉了。舌尖看起来微红而柔软,划过唇瓣,只留下一点湿淋淋的痕迹在指尖…… 而向舒怀吃掉海苔,抬起眼,只看到自家爱人怔怔地站在那,好像红苹果一样,脸一直红到了耳尖。 她有些困惑:“……余晓晓?” “我、我,那个……”alpha女孩脸烧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应声,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要逃跑了,“我去买别的吃的!大冰块,你有什么想要的,我——” 向舒怀的视线轻轻掠过整条街道。 “那,”她轻声说,“桃子汽水吧。” “好啊!”余晓晓飞快答应,“那我现在就去了,大冰块,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有什么就打我电话——” 她红着耳朵,几乎是逃也似的飞奔走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中。 而向舒怀望着自家爱人的身影许久,神色里的轻松笑意才一寸寸褪去,眼中沉淀出一种冷然的深黑来。 这边的汽水店人气很旺,总要排很久的队,桃子汽水的底料要现煮,店面又有些难找,余晓晓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她想,于是才取出手机,轻轻按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大概半分钟后,一个身影才从桥的另一头出现,匆匆忙忙赶到她面前。 是个女人。相貌更像是向夫人,只是更削瘦一些,姣好五官里深深渗着一贯拿鼻孔看人的傲慢。浑身名牌,还踩着双高跟鞋,此刻的形容却有些狼狈,妆也有些花了。 ……是她的“姐姐”,女性beta,向弘山与向夫人婚生的唯一女儿。 “舒、舒怀……” 作为这么久以来,向舒怀第一个愿意见的向家人,女人犹豫着开口,面容上浮起一个尴尬的、强作温柔的讨好笑容, “妹妹,你愿意见姐姐,实在是太好了……” 代表着自己的家族,她是竭力要显得自己真诚而友爱的,然而却一点都不适合那个低声下气的讨好神情,因而,只显得如同木偶一样僵硬而古怪。 尤其刚刚才与自己的恋人暂别,两厢对比起来,她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向舒怀想,不感兴趣地将视线从那双鲜红的嘴唇上挪开。 她倒不是特别意外。 他们总是这样的,男性alpha长辈来与她谈论正事、威逼利诱,而由女性亲属们来与她打感情牌。 ……假使她与向氏之间确实有一丝感情的话。 可是,他们怎么会这么想呢? “——沈太太。”于是,向舒怀只轻声开口,语句平静而冷淡,称呼了自己这位外嫁联姻的血亲夫家的姓氏,“没必要说这些。” 她道,手指拨弄着自己的手链挂坠,视线兴致缺缺地扫过僵硬地站着的女人。 “说吧,你能带给我什么?” * 而另一侧,余晓晓在汽水店外面排着队,盯着灿烂过分的阳光,眯眼睛四下张望着,寻找着下一处可以考虑的小吃店。 太阳太晒了。她想。 ……要是、这么逛上一天的话,那么孱弱的大冰块说不定会中暑吧? 余晓晓点点头,于是很快打定了主意。 那就再买两顶遮阳帽回去好了。 第172章 刚好她刚刚跑过来时有看到,有一顶猫咪耳朵的宽檐帽,肯定很适合自己的爱人…… 她想着,直到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余晓晓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里的轻快不自觉一扫而空。 ——姚裕美? 第108章 ……姚裕美? alpha女孩眯起眼睛,查看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估计着自己大概不会太晚回去,还是接下了这一则通话。 “嘟”一声。 姚裕美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笑意: “余总监可真是厉害。那招可一下子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她说的是在两人当天见过面之后,拂晓对裕美制药下游零售端下手的事。算不上很严厉,而更像是一个警告般,只是姚裕美从来没把alpha女孩当作一回事,因而没多加防备,接到这样的报复也还是吃了一惊。 余晓晓开门见山:“找我做什么?” 通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唉。”姚裕美叹气,“还不是小向总不肯接电话,只好打到你这里来了。” ……她那语气听起来饶有兴味,只分明是将向舒怀当作了一个漂亮有趣、可以随意摆弄来玩的玩具一样。 那些关于过去的照片,几乎是一下子浮现在了余晓晓眼前。 她不自觉咬紧了牙,只沉下声音:“姚裕美,你一直骚扰她?” 那个声音好陌生,是几乎不像她的样子,染着沉沉的冷硬和愤怒。只是余晓晓只被怒火所灼烧得正盛,未曾察觉自己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 “……什么骚扰啊,哪有那么难听。” 通话另一头的alpha女人声音顿了顿,才答。 “只是一些生意上的事而已,”她这么说,“和她有关的,偏偏你家小向总这下闭关了,谁都联系不到她。我这里空有消息又脱不出手……” 余晓晓问:“什么消息?” 而姚裕美道:“——让她接电话,我对她说?” “不可能。”余晓晓说,“我不会让你骚扰她。” 通话另一头就传来个很是遗憾的叹气。 “唉,唉。”她道,“好吧,真可惜……” 姚裕美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声气,话锋一转,“那么,余总监想不想听?她没有告诉你的那些事,与你们息息相关的那些——你真的不好奇吗?”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余晓晓答,“需要知道的,我会听她自己告诉我。” 姚裕美愣了愣,嗤笑了一声。 “余总监可真善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怪不得向舒怀那么喜欢你。” 她这么说。 “可惜啊。有的时候,善良可没办法留住身边的人……” “现在外面早都闹翻天了,向氏新上任的总经理决策出了问题,几条业务线暴雷,资金断链,连股价都快要跌停了——这些,你身边柔软的爱人,作为始作俑者,又告诉你了多少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是来为向氏那些人申冤的?”余晓晓顶回去,“——姚裕美,你这样听起来怪酸的。你是嫉妒吗?嫉妒向舒怀愿意选择我,却不喜欢你?” 她只是在怒气驱使下随口一讲,然而话音落下,姚裕美那边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随后才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冷笑。 “我?我嫉妒……哈。我不过是担心而已,担心余总监被蒙在鼓里啊。” 姚裕美的声音彻底没了笑意,也失去了那些得体的矫饰,阴森森的,只像是被说中了。 “余总监还真是自信……你真的就以为,她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你什么意思?”余晓晓质问,“我不会允许你们对她动手。姚裕美,你尽管来。要是敢伤到了她——” “我们动她?”alpha女人嗤笑,“有谁能动了不起小向总啊。只反过来还差不多……余总监可真是相信自己的爱人。只是,你真的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她用了那种阴沉沉的、带着些许蛊惑的语调,煽动着alpha女孩:“——比如说,余晓晓,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好奇过,她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留在你身边,对你那么温柔、又那么好吗?” 余晓晓笃定:“你嫉妒了,姚裕美。” ——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一下子卡了壳,许久没说出话来。 “可是,向舒怀就是对我很好很温柔啊。” 发现这样有用,alpha女孩就故意继续道,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哎,毕竟她喜欢我嘛,我也喜欢她。姚裕美,这可怎么办呀。” 通话另一侧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显然也被她这样吃了肉还故意不擦嘴的行为噎住了。半晌,alpha女人几乎恼羞成怒的声音才又重新传来。 “好,好,余晓晓。” 她冷声笑了。 “——既然这样,等到她向舒怀真的去和旧情人联姻那天,余晓晓,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 挂断了奇奇怪怪的来电后,时间已经占去了好久,余晓晓匆匆忙忙提了自家爱人点名要的桃子汽水和其他小吃赶回去,只担心自己回得太晚,让自家爱人又不开心。 上次——在电影院,她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天,也就是这样的嘛。 她知道自家爱人心底里有很大、很大的一块空洞,又总是感到不安,像是脆弱漂亮的玻璃雕像一样,如果不对她温柔一点的话,就会摔碎掉也说不定。 ……她不该相信那些话的。余晓晓这样告诉自己。 她分明是知道的,那些人是有多么残酷地对待过自己的爱人,而姚裕美又多么鲜明地是对向舒怀求而不得。他们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该去听信的。 只是、只是…… 余晓晓翻了最近的新闻。那些事,在她的爱人告诉她自己“失业了”、而她们窝在小小的家里这段时间中,发生在向氏的那些大事,她确实是一点不知道的。 余晓晓知道自己的爱人有多厉害,天才而又赌性,有一部分的她只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操弄权柄与人心而生的一样。而向舒怀又是那么地厌恶着向氏。 这些事……她不觉得会与向舒怀没有关系。 有太多的事,向舒怀没有告诉过她了。 alpha女孩想着,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被路面上金灿灿的阳光晃得不由得眯起眼睛。 明明去时她脚步轻快得还像是小鸟儿一样,现在赶回来了,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她瞒得太多了。 余晓晓于是也迟迟意识到。 自家爱人那把所有一切都挡在外面,只好像她们的家是一座小小的、永无岛一样与世隔绝的岛屿,而从没有想要与她共同分担这一切…… 是觉得她还太过幼稚了吗?觉得自己对这一切的帮助不大、没办法真正地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 余晓晓想,只觉得心脏也一点点沉下来。 ……那谁可以呢? 那个、曾经在高中时代陪伴过她的人,顾嘉小。那个人就可以吗? 不对不对不对。余晓晓用力摇头,试图把这种念头从自己脑海里甩去。才不是这样,她不该这么想。 要是真的这样想了,不留正中姚裕美那个家伙的下怀了吗。 什么联姻……之类的,或许不是她的爱人的意愿,而只是被胁迫的而已。是她们两个需要共同面对的挑战。 她这么定论,暂且压下心底里的顾虑和不安,只是加快了脚步赶回桥边。 ——而她的爱人只是孤身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垂落着,等待她回来。 那条芳香而洁白的薄裙子的裙摆如同绽放一样搭落在向舒怀的小腿上,因为风的吹拂而慢慢摇动着,看起来好像是一只白鸽的翅膀。她披散着长发,发尾轻掩了纤细苍白的脖颈,而更显得整个人单薄又透明。 而向舒怀的黑眼睛好静,如同半弯寒夜的剔透月亮,只是宁静地映着光晕的模样。 她的爱人实在是太漂亮了,整个人都好像透明的雕塑一样,引得路过的人都止不住要驻足。而向舒怀只是对此毫无察觉,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余晓晓。 看到她的那一刻,余晓晓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绵绵地几乎快要化成一汪湖泊。 明明是这么漂亮的人,却藏着那么多自卑,看起来冷淡而遥远得不得了,却会为了她们的约会而特地换上一条新裙子。 ……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余晓晓想,巨大的情绪一时盖过了心底藏着的那些不安,于是跳过去,出现在自家爱人眼前。 “大冰块!”她笑起来,在长椅另一头坐下,把手里琳琅满目的小吃一样样摆在两个人身边,“是不是等很久啦……汽水那里人好多,我不小心就排得太久了,让你等的时间太长啦。抱歉哦。” 向舒怀就轻轻摇头。 “没有的。”她轻声这么说,接过余晓晓递来的汽水抱在怀里,然后只伸出手,轻轻揪住了alpha女孩的袖口。 第173章 “嗯?”余晓晓被她牵得抬起眼来,“怎么啦,大冰块。” omega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的手,然后往她的肩上靠来。 余晓晓的视线跟着她,只看到自家爱人的神色带着一点点慵懒的困倦,猫咪一样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然后便不再动弹了,纤细柔软的手也握着她的,很像是在搂着一只大玩具。 感受到头下的肩膀在挪动,她还很有些不高兴地轻声开口:“不要动。” “好,好。”余晓晓就很没办法地答应自家撒娇的爱人,“都要凉啦。你不吃吗,大冰块?” omega少女就很模糊地在她肩头又蹭了蹭, “辛苦了,排了那么久的队……”她嘟囔,“我有点累。我们坐一会儿。” “累了吗?”闻言,余晓晓反而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要去试她的体温,“是不是热潮还没过?大冰块,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会不会又在烧——” 摸起来一切正常,她家爱人也只是摇头,说自己没有事,余晓晓就把新买的遮阳帽轻轻给她扣上,然后揉了一把少女凉凉的柔软脸颊。 而向舒怀就猫咪一样、小小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是她的向舒怀,只有她能看得到。 “唉,大冰块。” 余晓晓小声说。 “你怎么会这么可爱呀。” omega少女就只是抱着她的手,嗯了一声,继续闭着眼睛打盹。 “大冰块,”余晓晓就轻声向她提议,“——等到待一会儿,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看花,好不好?下午就去庙那里逛一逛,晚上看烟花……” 她们这样安静地彼此靠着,向舒怀轻轻抱着她的手。 直到,一声刺耳的咒骂忽然从一旁的人群中炸起,有道身影向她们冲过来。 “你这个该死的野种!!我哥早该除掉你!” 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诅咒着,只用力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掷向了omega少女的额头。 “向舒怀、你不得好死——” 第109章 余晓晓本能“嚯”地站起来,抬手挡掉飞来的掷物。 很重的碰撞声,她手上一痛,而重物闷闷掉落在地、滚了两圈。 余晓晓将视线投过去,才看出那是一块拳头大的碎石,很锋利,此刻边缘沾上了些许血迹。 不难想象,这块石头假使真的被丢到了自家爱人额头上,会造成如何惨烈的伤口。 “……大冰块,”余晓晓轻轻按了按自家爱人的肩膀,安抚她,“没事,别怕。我去处理。” 而手掌下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omega少女抬起头望她,神情毫无血色、只好像有些惊惶一样,余晓晓的心一下子碎了。 一阵巨大的怒火腾起,她几步跨过去,将仿佛带着巨大惊恐般僵在原地的女人控制住,从人群中拽出来。 “你、你……” 女人浑身都在发抖着,早已经脱了妆,面颊上睫毛膏和眼妆被泪水流得几乎有些狰狞而惨烈,仍然还在咒骂着。 “向舒怀,该死的小野种,白眼狼,你就是个冷血的畜牲!我们早该……早该……” “闭嘴。”余晓晓低声喝她,威胁地握紧了手,“在我们等着警察来的这段时间里,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女人用力挣扎着,然而疏于锻炼的富家太太的身体却难以支持她挣开胳膊上的力道,她眼神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四下乱转着,诅咒着看过向舒怀,又挪到余晓晓的脸上。 “你,你就是她的爱人?这个小野种的‘爱人’?” 她说着低笑起来,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哈哈……她,她也会爱人?小女孩,你根本不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冷心冷肺的白眼狼,她根本不是人,是一条无情无义的毒蛇!” 女人诅咒着,“父亲根本就不该救你,不该把你带回家,根本就应该让你和你那个狐狸精妈一起烂进坟地里——呃!呃、呃……” 是余晓晓向后用力反扭住了她的手臂,将人猛地按在了地上,疼痛让她霎时间出了满头的冷汗,趴在那里没办法再说出别的话。 “你这张嘴要是再敢吐出一个字。”余晓晓跪在她身旁警告她,手如同铁钳一般扭得更紧,“就没这么简单了。” ……而omega少女只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信步走到女人身前。 “向舒慧。”她轻声开口,“骂够了?痛快吗。” ——说来奇怪,分明女人在肆无忌惮地诅咒辱骂着她,然而在听到向舒怀声音的那个瞬间,却霎时间僵硬了身体,余晓晓扭着她的手臂,只感到手下的身体已经发起了抖来。 看她的样子,分明是从骨子里恐惧着面前的omega少女,尽管她骂得如此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你现在痛快了,很好啊。” 向舒怀只是轻声道,俯瞰着自己这位闹得一团狼藉的血亲姐姐,黑眼睛里渗出几分看到了脏东西的嫌恶,声音冷淡依旧。 “沈太太大概是过得太好了,对我说的那些缺乏想象吧?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向舒慧浑身几乎是痉挛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向舒怀、向总,妹妹——!!” 她歇斯底里地乞求着,深黑色的眼线花成一团,随着泪水在挣扎的面颊上纵横。此时此刻,她已不再有任何傲慢,只是拼命要仰起头、恳求着面前这个自己最看不起也最憎恶的、失能的omega妹妹网开一面,不要让他们失去他们习惯的奢靡生活、跌落尘土。 “求你了,求求你,向舒怀,我们、我们是你的家人啊,是父亲把你培养成现在的样子,父亲给了你向氏,你、求求你,啊?向氏是你的,要是倒了,你肯定也不会好过,你就回来吧,向总,妹妹,我们、我们可以把一切都给你——” “——向氏。”向舒怀只是道,“那种垃圾……我为什么会想要?” 她有些不耐地抬起视线,对这些失去了兴致。 “好了,沈太太,你可以离开了。”向舒怀这么说,声音冷淡而平静,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回去告诉他们,你耗尽了我最后一丝耐性,我决定把日期提前。” 向舒慧猛地抬起头,几乎目眦欲裂,而omega少女只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像是嫌她会脏了自己的视线。 “向舒怀……!!!”向舒慧哀嚎着,几乎发起抖来,过度激烈的挣扎却被余晓晓牢牢控制在原地,而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向舒怀只是轻声道:“我们十一月见。” 女人一切反抗彻底冻住了。 她僵硬地怔在那,面容里几乎透露出一种死一样的惨白,然后是想要竭斯底里诅咒的极度憎恨。 然而,向舒怀高高在上的冷然神情一下子挡去了她喉咙中所有咒骂,向舒慧哑然失声。 ……最终,余晓晓松开了手,而她失魂落魄地爬起来,只如同惨白的鬼魂一样走开了。 女人离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群也随之被驱赶散去,然而她们的约会却好像彻底被毁掉了,余晓晓站起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的恋人。 ——随着女人的离开,向舒怀身上那些遥远又森然的冷酷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自卑又不安的小少女,黑眼睛望着余晓晓,单薄的身体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而慌得快要发抖,偏偏却又要避开她的视线。 那双垂在身旁的手握得指节泛白,只好像是受了惊的猫咪,下一秒就要逃走一样。 “大冰块?”余晓晓试着唤她,“好啦,人已经走了,没关系了,好不好?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而向舒怀只是站在那里,垂着视线,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却也没有打算回应的意思。 余晓晓一时有些无奈,看看自家油盐不进的爱人,忽然有了主意。 “大冰块,我手好疼哦,”她这么说,抬起自己为了挡开石块而擦破的手,语气很有些可怜巴巴的,“你看,都流血了,还是右手……你要不要帮我处理一下?” ——她这样一说,果然让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omega少女一下子抬起了头。 然而,她只是避开余晓晓的视线,盯着那只受了伤的手好一会儿,然后闷闷道:“……我去服务台找药箱。” “别呀。”余晓晓可怜兮兮地央求,“别扔我一个人在这边嘛,大冰块。” ……所以最终,是由向舒怀牵着她的手腕,闷着头拉她去找服务台拿药。 她们两个人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好,向舒怀咬着嘴唇,轻轻给她处理冲洗过的伤口。 刚刚那一下撞得有些重,石头很锋利,速度又块,余晓晓当时因为情绪激动而没感觉到,如今一冷静下来,才发觉有一道很长的伤口亘过了手背,皮肉翻卷,还真有些痛。 第174章 她有心想表现得夸张一点、让自家爱人分分心,只是却又不敢。毕竟向舒怀现在看上去几乎快哭了一样,就只是垂着头,那双黑眼睛里映着泛着血色的割伤,看起来破碎得厉害、近乎摇摇欲坠一般。 她看起来好像——只要余晓晓说一声疼,她就要真的哭出来了。 余晓晓被那个神情看得心底难过又柔软,于是只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家爱人的发顶。 “好啦,大冰块,”她小声哄人,“我这不是没事嘛。” omega少女身形一顿,声音仍然闷闷的,瞪她:“你别动。” “哎呀。”余晓晓哄她,“没事的嘛,大冰块,这有什么的。你没看到我刚刚嘛,我觉得我超帅的。啊,对了对了,之后你要不要去看我打比赛呀,不过我好久没练过了,说不定打得不好——” 向舒怀就只是有些委屈地抿一抿唇,敛着眼帘。 “对不起……” omega少女轻轻牵着余晓晓的手,不敢用力,然而也不愿意放手,力道轻飘飘的,几乎一下子就可以拂开。 “……对不起。” 她最终也只是说出了这样几个字。 ——像是,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想要挽留,却也不期待自己的爱人能够被留住一样。 ……真是。余晓晓想到。她难道是觉得、只因为那些事,因为那个人,自己就会想要离开她吗? 这个念头慢吞吞地浮起,如同一朵酸涩的云一样,将她的心脏慢慢涨满。 一时间,余晓晓于是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向氏、那个女人、或者什么联姻…… 她只是好想、好想亲吻自己的爱人。 用细碎的吻、用体温相接的亲昵,抹去omega少女的不安,将那些空洞慢慢地、一点点填满。 她于是轻轻拾起自家爱人的手,放在唇边慢吞吞印下一个吻。 是碘酒气味的,有一点点苦。余晓晓嗅到。 那些事。她也想要站在自家爱人身边,与她一起分担啊。 “好啦,大冰块。”而alpha女孩只是笑起来,轻声提议,“别难过啦。等到贴完创可贴,我们继续约会吧?” 第110章 自家的爱人状态实在太低落,待会儿又还要继续约会,余晓晓于是专心致志地哄起了人。 服务大厅里的人不太多,她们又刚好在角落里,向舒怀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手背上的伤口,余晓晓就小小声地逗她,哄她对自己笑。 “大冰块。”她说着,“不要这样嘛。你就开心一点,稍微笑一下,好不好?你看你嘴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像这样——” 她很有些夸张地学着自家爱人的模样撅嘴,手指在嘴巴上比划出拱桥一样下垂的弧度,然后又伸手要去碰碰omega少女不太开心地嘟起的唇瓣,被瞪了一眼。 “好吧,好吧,”余晓晓只好答应,“那大冰块,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她说着,“嗯,从前,有一只狗熊在森林里上厕所,忽然看到身边有一只小白兔。狗熊问小白兔,你掉毛嘛,小白兔就说,我不掉……哎呀,大冰块,你捏我干嘛呀。” omega少女只又在瞪她,给她处理伤口的手用了点力。 “好吧,你是听过这个笑话了吗?”余晓晓就继续说,“那我继续讲哦。第二天,狗熊在森林里吃饭,没带纸巾擦嘴巴,这时它看到身边有一只没尾巴的小松鼠。狗熊问小松鼠,你掉毛吗?小松鼠说我不掉,于是它就把小松鼠拿起来擦嘴。这时,小松鼠说,我就是昨天那只小白兔呀。” 余晓晓自己讲完了,就自己笑了起来。她自己乐了一阵子,发现自家爱人没有也露出笑容还有点意外。 “怎么啦,大冰块,”她于是凑近了一点去看向舒怀的眼睛,“不好笑吗?还是说你不喜欢这种笑话呀……那我再给你讲个别的?……啊呀!呀呀呀,别打嘛,大冰块,你怎么又打我——” omega少女咬着嘴唇,只又捶了她一下。 “你、”她声音小小的,“你干嘛总是这样……” “总是什么样?”余晓晓有点困惑,歪歪头,“总是讲不好笑的笑话嘛,我上次讲熊猫拍彩色照片的笑话你也没有笑哎,大冰块,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好笑……呀,别生气嘛,再碰到指甲了。” 她接住自家恋人捶过来的手,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像是在捧着一小朵云。 四下环顾过,发觉没有人在注意她们这边,余晓晓干脆将那只手牵起来,然后在手心印下一个小小的吻。 “好啦,大冰块。”她笑起来,“你要收好哦。” omega少女在瞪她,黑眼睛水雾弥漫,脸颊因为刚刚的羞恼而浮着红晕。虽然仍还不高兴地向下耷拉着嘴角,她看起来却已经比刚刚的模样好上太多了,不再是那个摇摇欲坠的玻璃雕像,而俨然变回了属于余晓晓的少女。 “……余晓晓,”她小声说,“幼稚鬼。” 余晓晓就笑起来:“你不喜欢嘛?” omega少女就被她逗得脸更红了。偏偏手被余晓晓牵着,又怕会碰到她手背上的伤,这下连猫猫拳也不能够了,就只能毫无杀伤力地用那双雾水朦胧的黑眼睛去瞪人。 “我也喜欢你,大冰块。”余晓晓就弯弯眼睛,很流畅地应承下来,“所以你就笑一笑嘛,再这么不开心,都要变成加菲猫了,嗯?” ……嘴巴像是倒v字型、看起来一脸不开心的猫。 “我才没有……” 而alpha女孩的手就已经落到了她的唇瓣上,像是玩着果冻一样来回蹭了蹭:“嘿嘿。” “大冰块,”她很有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唉,要是我们两个现在在家就好了。我好想亲你呀。” 向舒怀被她说得已彻底烧红了耳尖,又拿她没有办法,最终也只是自己微微抿了抿唇,轻声答应:“……嗯。” 这么又闹了好一阵子,余晓晓手背上的伤被她处理好,严严实实地包扎了起来——就是有点太过于严实了,一打眼不像是划破了一个口子,看起来更像是骨折了差不多。 只是她把这个想法说了没一半,就又被很用力地瞪了一眼。 “你还想骨折。”omega少女指责她,黑眼睛也是很不高兴的模样,“不包得牢一点,你平时总是乱动,肯定要碰到的。到时候真的骨折了。” 余晓晓听得没办法,一时不知道是该解释自己不会乱碰、还是提出划伤怎么恶化也不会变成骨折,亦或是干脆把人的手牵起来亲一口,说她真的好可爱。 最终,alpha女孩也只是弯弯眼睛,傻笑起来。 “嘿嘿,大冰块。”她说,“真好。” 向舒怀就瞪她,只不知道她的手弄成这样有什么好的,神情有点凶巴巴的,却只是软绵绵地任由余晓晓牵着自己的手、像是玩棉花糖一样来回搓了又搓。 ——她只是觉得很幸福。觉得不知不觉间,omega少女对待她的态度已完全是家人一样了,她们两个甚至很有点像是日子过了很久的伴侣,向舒怀会对她任性、瞪她,又埋怨又心疼地提起她的伤。 所以余晓晓觉得真好。 她还是打算按照原本的约会计划来进行的,毕竟向舒怀尽心尽力做了那么久,没理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就让对方的计划落空。而刚好她们晚上还要去看烟花,说不定可以找到合适的时机,稍微问一问向舒怀那些事…… 这么想着,她于是这么傻笑了一阵子,就凑到自家爱人肩上去:“大冰块,我们去看花吧?” 这边的山上有一片很出名的向日葵花田,游人稍多了些,然而也是真的好看。十月份的观赏向日葵开得正盛,开得繁茂而灿烂,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黄颜色,如同流淌的蜂蜜一样。 她们牵着手走到花田旁,满眼尽是流溢的灿烂金色,向舒怀被阳光和过于明亮的颜色晃得有些眼晕,在一旁坐着、抱着汽水喝,余晓晓跑到旁边去买新鲜的向日葵花束。 “买花啊,小姑娘。”卖向日葵的大姨招呼她,“你随便挑啊,喜欢哪个?” “对呀。”余晓晓笑眯眯,在花朵前蹲下来,“送女朋友!” “哟,那可得好好挑。”大姨连忙答应,“来来来,我帮你选。” 这么聊了几句天,余晓晓挑选了五六朵开得最盛也最漂亮的,特地选了与向舒怀的裙子同色系的包装纸扎起来,道了声谢之后跑回去,塞进自家爱人的怀里。 “你还晕吗,大冰块?真好看……呀。”她望着抱着鲜花的爱人,才忽然想到,“要是这样,大冰块,我们不是就没办法牵着手了嘛。” 向舒怀抱着花束,轻声答应:“回家再牵。” 余晓晓就笑:“好呀。” 繁盛灿烂的花田,金色花束,还有自家比向日葵花还要漂亮的爱人。alpha女孩一时兴高采烈得不得了,在向舒怀旁边绕来绕去,只看起来兴奋得像是只好不容易出来透风、尾巴摇得快要能够起飞的小狗。 第175章 向舒怀很没办法地伸出手牵她,把人拽回自己身边。 “唉。”omega少女轻声叹气,“好了,余晓晓。” 余晓晓不明所以,只是乖乖被她牵过去,圆眼睛里却写满了茫然:“嗯?怎么啦。” 她只是觉得,要是再不抓住兴奋过头的小孩,她就真的要因为尾巴螺旋桨而飞起来了。 向舒怀没有答,只是伸出手、轻轻在自家爱人蓬松跃动着的发顶握了握,很可惜地只是划过了虚空,没有碰到那对想象当中毛绒绒的小狗耳朵。 唉,omega少女想,真可惜。 余晓晓毕竟还是坐不住,她圆圆亮亮的琥珀眼睛里映满了向日葵花田的灿烂颜色,只偏过头去看自己的恋人:“大冰块,我们拍照吧?” 闻言,向舒怀果然抿了抿唇,露出有些犹豫、却说不出拒绝的神情。 alpha女孩就笑起来,轻轻去牵她的手,在两人之间摇啊摇。 她知道自家爱人不太喜欢拍照,不知是因为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自卑、觉得自己不漂亮,还是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余晓晓还没有问过。 她只是想,或许——她可以用她们在一起的记忆,去覆盖那些糟糕的过去。 “我们两个一起拍,好不好?”她用了哄小朋友的语气,玩着向舒怀柔软的手,“你看哦,大冰块,你这么漂亮,这里的花又开得这么好,我本来是应该画你的……” “但是我手伤到了,又是右手,没办法画画。” 余晓晓这么说着,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我们就拍几张照片,等我手好了,我拿来当参考画……可以吗?” ……果然,向舒怀是很吃她这一套的。 她原本就对余晓晓的手伤很愧疚,看着alpha女孩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垂下的亮晶晶眼睛,还是一下子就动摇了。 “……嗯。” omega少女轻声答应了。 “好。” 得到了自家爱人的首肯,只一下子点亮了alpha女孩的眼睛。余晓晓立刻笑起来,用力点头:“——好呀!” 她拍照的技术也是在的,以花田为背景,给向舒怀拍了好多张,omega少女在镜头前毕竟有些紧张,余晓晓就把手机塞给她,让对方帮自己拍照。 “……呜哇。”照片出来,她看着对方镜头里的笑容灿烂的自己,小小声地抗议,“大冰块,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傻的啊。” 而向舒怀反而答应了。 “嗯。”她轻声答,借用了余晓晓朋友对她的形容,“呆头呆脑的小笨鱼。” 余晓晓就扑过去直白地用身体表达抗议,小金毛如同炮弹一样“嗒”地射出去,撞在了自家爱人身上。 “余晓晓……!”omega少女被她蹭得脖子痒痒的,伸出手来捶她,“别、你的手,你别碰到手——” 然后被余晓晓的挠痒痒攻势一下子打断了未出口的话。 肢体上的小小战争永远是alpha女孩胜利,尤其她今天光荣负了伤,向舒怀还要顾及着不能碰到她的手,怎么都不方便。最终,体力更弱的omega少女累得直喘,干脆趴在自家恋人肩膀上不动弹了。 “大冰块?”余晓晓就变着声音叫她,唱歌一样,“大冰块大冰块——” 向舒怀趴在她肩膀上,头都不愿意抬。 她嘟囔:“累……” “怎么现在就累了呀,”余晓晓就说,“大冰块,我们还要去好多地方呢。你体力真的太差啦,又不肯和我一起练,之前也是,你会在那时候晕过去,不也是——” 她说得轻飘飘的,只是格外灿烂又单纯的模样,好像自己在讲的根本不是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向舒怀被她弄得哭到晕过去了好几次那件事。 听到她提,omega少女一下子僵硬了身体,顿时连耳尖都烧红了。 “余晓晓……!”她猛地抬起头,抬手要去捶自家爱人,“你说什么呢——” “咔擦”一声。 ——是在她抬起脸的那个瞬间,余晓晓按下了自拍的快门,镜头将她们两个人共同收进了照片之中。 “余晓晓……”向舒怀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小声叫她,“我……” 余晓晓就把手机塞给她,给她看那张照片。 照片里,余晓晓带着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看起来甚至有点呆呆的,而她睁大了黑眼睛、被羞意染红了脸颊和耳尖。 因为是抓拍,照片并没有那么清晰,两个人的头发都因为打闹而弄得有些蓬乱,衣领也不再整齐,而身后的金色向日葵花田的颜色也模糊得连成一片。 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很有些乱七八糟、与完美一点都沾不上边的照片,却又显得一切都那么恰达好处。轻盈而快乐,金灿灿的阳光仿佛能够从照片当中洒出来,再不可能更好了。 alpha女孩笑意吟吟,对她说:“喜欢吗,大冰块?你看看,要是觉得可以就留下,不喜欢直接删掉也可以的,好不好?” ……只是,望着这样一张照片,哪怕只是冲着余晓晓在照片里小太阳一样的笑容,她又怎么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呢。 向舒怀望着那张照片里女孩灿烂的面容许久,才将视线分给那个自己。 “……我。”她小声说,“我看起来好奇怪。” 好陌生,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像是……她梦中偶尔会出现的,来自另一个世界、从来没有经历过她身上这些厄运的那个自己。看起来轻盈、松弛、快乐。 向舒怀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够露出那种表情来。 “才不是呢。”alpha女孩立刻说,趴过来又想要蹭她,而视线很温柔地落在她面容上,“你这样很好看……嗯,最好看了。真的。” 她真的很喜欢向舒怀露出那样的神情。 看起来——就好像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伴在她身边的少女,黑眼睛被点染出色彩来,不再透明得快要消失一样,只显得生动而鲜活。 她想要永远留住这些瞬间。 而向舒怀望着那张照片、沉默了一阵,也还是留下了它。 余晓晓拿回手机,心底很快乐地浮起无数个彩色气球轻飘飘又缤纷一样的念头来。 她想,这张照片,她一定要打出来的,到时候就把照片放在钱包里,还可以偷偷放在手机壳后面——要是看到了,大冰块又也一定会害羞地再一次红到耳尖。 还有,她还可以画出来,其实等到回去了、她拆了纱布重新自己包扎时就可以画了,反正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伤,不过可能会被自家爱人又捶上好几下…… 大概是因为向日葵开得太过于繁茂,又或者阳光太过于晃眼,金色向日葵花田旁边的一切都是快乐而又灿烂的。又玩闹了好久,两个人最终干脆都软在长椅里,慢吞吞地解决积攒了许久的小吃。 “大冰块,你的汽水让我尝一口哦。”余晓晓打了声招呼,就着自家爱人的手喝了一口,才抬起头,“唔嗯……大冰块,那个——” omega少女有些困惑:“……那个?” 看现在气氛好像还不错,余晓晓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那个女人,是谁啊。” 她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被冻住了一样,向舒怀扶着汽水口袋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 “……她。”她说,嗓音很平静,“向舒慧。向弘山和向夫人的女儿,算是我姐姐。你听到了的。” 余晓晓就点头。 “我是说,她……”她犹豫了一下,尽可能选择更好的措辞,“她为什么来找你呀。向氏出什么问题了吗?” 而她的爱人只是摇摇头,轻声说: “没关系的,余晓晓,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一如既往的说辞,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 她们以往谈起向氏时,向舒怀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像是一只紧闭着外壳、严丝合缝,而无论如何也无法撬开的蚌壳。 余晓晓顿了顿,尽力压抑下心底那丝浮起的焦躁。 她并不信姚裕美的话,不信自家爱人真的会瞒着自己去与人联姻,但她并不怀疑向氏会有这样的安排。 那些人,那些从未真正尊重过、看到过向舒怀的人,说不定会动用其他手段去强迫她—— 余晓晓不知道对方是否清楚联姻这一事。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被瞒着、被挡在身后,让自己的爱人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些事。 “……向舒怀。”于是,她也只是轻声开口,“你告诉我吧,好不好?什么都可以,我想和你一起面对这些事,你不需要永远把我挡在你身后。” 分明她也已经在成长了,即便无法完全与向舒怀并肩,可也绝对不再是需要牢牢保护起来的天真女孩。她懂得了商业上的事,也足可以对姚裕美出手,威胁对方安分一些—— “向舒怀,没事的。” 余晓晓说着,去牵对方的手, “你可以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第176章 ——然而那个瞬间,向舒怀却躲开了她的手。 这么一下,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 alpha女孩的手握了个空,于是便僵在那里,还有些怔怔的。 而向舒怀是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她有些狼狈地收回手,刚刚伪饰出来的平静全都不翼而飞。 “我……不需要。” 向舒怀说。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余晓晓,我不需要你一起。” ——她大概是有些慌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语有多么冷淡和伤人。 而话音落下,alpha女孩果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你不需要我是吗,向舒怀?” 她好像是在压抑着自己涌起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激动、再吓到眼前的爱人。而余晓晓轻声问着,语气也沉下来,几乎显得有些陌生一样。 “为什么?是我还不够强,帮不到你,不够站在你身边吗?” 向舒怀神色苍白,被那个几乎陌生一样的声音吓到了。 她望着自己爱人,也从那双琥珀眼睛里看到了无比激动的压抑情绪,却心一硬,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对。”向舒怀这么说,“你帮不到我,余晓晓,所以我不需要你知道这些。” 余晓晓说:“那……那我,我要怎么才能够帮到你,让你愿意告诉我?我要做到怎么样才可以?” 而她得到的回应却只有摇头。 “……余晓晓。” 向舒怀神色苍白,几乎讨好一般来牵她的手,却仍然说着拒绝的话语。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别问了,余晓晓。” “我怎么做都不可以吗?”然而alpha女孩只是问着,情绪越来越激动,“向舒怀,我不想永远都不知情你所面对的危险、永远都没办法保护你,只能够做一个无忧无虑地被你养在身边的小宠物——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要怎么才能站在你身边?” 她的爱人几乎是在央求:“余晓晓,别问了……” 她看上去好像真的被逼至了极点,而余晓晓也是。 或许是alpha的本能、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担忧和难过、也或许是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愤慨与自责,只让余晓晓再也无法克制自己胸腔中激烈的情绪。 “我不可以,向舒怀,我怎么做都做不到。” 余晓晓心脏跳得飞快,胸腔激烈地起伏着。她红着眼眶,只脱口而出。 “——那她就可以吗,向舒怀,顾嘉小她就可以吗?” ……那个瞬间,好像一切都停下来了。 alpha女孩坐在那里,眼睁睁看到自己的爱人仿佛从背后被人猛地打昏过去了一样,只是本能地僵硬在了原地,黑眼睛空洞下去,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而她的面颊只是一寸、一寸地褪去血色,只彻彻底底变作一片惨白。 用着那样的神情,向舒怀盯着她,轻声说:“……什么?” 她看着她的样子,只好像在看着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那样子让余晓晓一下子感到了无比的恐慌。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瞬间,余晓晓就后悔了,而自家爱人这样的反应,只无疑是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深渊。 “对、”她声音打了个磕绊,慌忙道歉,“对不起,大冰块,我不是……” 向舒怀结论:“姚裕美都告诉你了。” 余晓晓说:“我没……” “……既然你都知道了。” 而向舒怀只是轻声说,轻飘飘的,仿佛说出每一个字都要耗费她残余的生命力。 “余晓晓,你还想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一定要听她自己说出来、亲手将自己血淋淋而腐烂的悲剧赤-裸地剥开,然后在她面前表演痛哭流涕的绝望模样,她才会感到满意吗? omega少女几乎快要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眼前发黑得厉害。也许下一秒,下一个瞬间,她就会停止呼吸了。向舒怀只是不合时宜地想到。 她站起身来,轻声说: “余晓晓。我先走了。” 而那个晚上,向舒怀没有回来。 第111章 那天之后,向氏发生了一系列大事。 向舒怀离开公司后,由向弘山的长子向文瑞出任新的总经理。因为那一次与航燕地产的联合投资失败,向氏的资金状况紧张,不支持细水长流的温吞打法。 面对竞争者仿佛约好了一般的频繁骚扰,又有易安宁的辅佐,向家长子只有意要效仿向舒怀的激进,然而他没有向舒怀的天赋与手腕,学来也只有东施效颦,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把自己烧了个底朝天。 几桩投资连连失败,本就不甚乐观的资金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向氏被烧得焦头烂额,而埋伏已久的敌意收购者便伺机而动。 与此同时,缺乏了核心决策者,在刻意操纵下,向氏几条传统与新兴业务线一同暴雷。舆论被煽动得极快,大小股东纷纷抛售股票,向氏的股价一度跌停,又为贪婪的恶狼们创造了更多的机会。 新上任的长子六神无主,决策权重新收回向弘山本人手中,然而他毕竟已经老了,又被向舒怀刻意隔绝于向氏的实务许久,再无法力挽狂澜。 偌大的向氏被抽掉了主心骨,从庞然的巨人几乎变作一块肥硕流油的肉,谁都想要来咬上一两口。他们于是不得不求助于向舒怀,祈求她与她的新星作为白衣骑士入场,却遭到了拒绝。 甚至用不着向舒怀再亲自添上一把火,向氏内部获得了降落伞的高管们便纷纷筹谋着、联络着外人,抛却曾经引以为傲的姓氏,只为自己寻求一条生路,向氏这张被蛀出了孔洞的漂亮绸缎,因而被冲撞得愈发千疮百孔。 向氏的长子向文瑞与次子向文斌因为涉嫌金融犯罪被捕的当天,向舒怀的新星终于入场。她手握着高管们抛售的大批股份,以绝对的控制权成为了向氏的第一大股东。 曾经的向氏被彻底更名,摘下招牌、成为新星的子公司;原属于向氏家族的高层被彻底大洗牌,换上新血,大腹便便的原高管们十不存一。 光杆司令向弘山早在自己两个婚生的继承人被在公司逮捕带走的当天便因为脑梗而入了院,甚至还没有听到自己被踢出董事会的消息; 而易安宁即将作为证人出庭,证明向温瑞与向文斌二人是如何涉足洗钱和非法放贷,甚至向文斌还曾经有性犯罪与性产业方面的前科…… 不过一周的时间,向舒怀埋下的所有暗线逐一收网,曾经的庞大森严、如同不可侵犯的矗立巨人一般的向氏彻底改换新天,成为了向舒怀的囊中物。 最为烈火烹油的时候,成为了新任董事长的向舒怀消失在了众人眼前,避免出面,只通过自己信任的下属们传达接下来的指令。 ……而余晓晓负责在自己的手机和笔记本前面、叼着笔头刷新闻,关注着向氏相关的任何进展。 她甚至都没地方去鼓掌——毕竟,从那天两个人吵了架、而向舒怀先行离开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爱人了。 向舒怀没有再回来过,一直躲着她不说,还全线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络方式。 连悠悠姐都不知道向舒怀到底在哪。甚至,她原本和向舒怀聊得好好的,一帮余晓晓传达想要见面的消息,那头就开始在聊天框里装死,一个字也不再回。 和她们第一次临时标记之后好像。而且这一次,她连易特助都联系不上了。 易特助——现在的易副总,她当了个双面间谍,此刻正是最忙最忙的时候,大概又被向舒怀特地嘱托过什么,甚至连号码都换掉了,余晓晓只收获了一句歉意的拒绝。 至于其他地方——她所知道的向舒怀的住处,还有向氏和新星的总部,余晓晓也都找遍了。不但人没有找到,甚至在去向氏时还差一点被缠上。 那些姓向的、失去了权势的人们,也在纷纷寻找着向舒怀,无论是为了央求还是报复。他们中有记得余晓晓曾经和向舒怀同出入的,还试图缠上她,想要得到有关向舒怀行踪的线索。 ……总之,她家爱人没有找到,就只有一团乱七八糟。 余晓晓能做的,就只要通过新闻去了解对方如今的举动,然后辗转反侧。 alpha女孩有时候想,好在那天的事对向舒怀的影响并不多,她仍然能够在商业上所向披靡,然后这种念头就会被忧虑所取代——她是知道向舒怀的,无论对方的状况多差,向舒怀都能够把自己当作机器一样随意驱使。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 ……而且,对方那时候的神情,实在是太糟糕了。余晓晓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不去担心。 她每个晚上都会做梦,有时候梦到自己的爱人站在路的另一头,余晓晓拼命地想要去到她身边、却怎么也跑不到终点。 有时候omega少女现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明明伸出手就能够到,梦中的自己却只是站在那里,口中吐出残忍的字句,眼睁睁地看着向舒怀的面色一寸一寸惨白下去,好像一只被射穿了胸膛的白鸽一般迅速地枯萎,而黑暗将她吞没。 第177章 “不要……!!” 在自家omega爱人被狰狞黑暗吞吃殆尽的那个瞬间,余晓晓猛地睁开眼睛,转醒了过来。 不要、不…… 眼前是空空荡荡的天花板,她胸腔起伏得厉害,因为梦中所遗留的惊惶而剧烈地喘息。 余晓晓抬起手去挡眼睛,才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沾湿了眼眶。 身侧的床铺空空荡荡的,再没有了单薄纤细、穿着浅色睡裙的omega少女躺在她身边,手指眷恋地轻轻揪着她的衣角。就只有空荡和黑暗。 在黑暗里,懊悔于是一点点地、像是藤蔓一般,缠绕满了她的心头。 ……不该提那个人的,那个名字。 她只是……只是觉得不甘和无力,只是因为向舒怀说不需要自己而感到很难过很难过,以至于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有一点点隐秘的妒忌。 因为……那个顾嘉小,可以在向舒怀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 而自己却不可以。她办不到,也不被自己的爱人需要,只能够被保护在虚幻的永无岛里,帮不上一点忙。 就是这些模模糊糊的念头,才让她一时激动而说出了那些话,然后却又把向舒怀伤得那么重, 都怪姚裕美。余晓晓恨恨地想,那个该死的家伙。 要不是、要不是她—— 反正时间已经太晚了,余晓晓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干脆一翻身爬起来,摸到手机去翻看关于裕美制药的新闻。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随随便便插到她们中间来挑拨离间、骚扰向舒怀,还能悠悠闲闲地置身事外。 ……到今天收盘时,裕美制药的股票已经要跌到十个点了。 毕竟拂晓是做食品的,现金相对多,作为老牌在下游分销渠道上也有优势。她没法直接对裕美下手,多布几个暗点、熬着姚裕美的资金,总是可以的。 总之,她势必要让对方资金一时跟不上、把新药砸在手里才肯罢休,看那个alpha女人有没有精力挑拨离间。 余丹春还有些诧异地特意问过她,知道余晓晓是有意这么做的,就也没去管了。 “哎,晓晓,都不知道你这是和谁学的,怎么这么有天赋。” 她当时在通话另一头无奈道,有些头疼自家小女儿怎么一出手搞别人就这么狠。 “我以前不这样啊,小向总那孩子也不是这样……要不你和遥遥商量一下,平时她来管,有什么要搞别人的就你来,怎么样?” 在报复姚裕美这方面,余晓晓确实做得不错。 ……只是,她再怎么在这里玩真实版商战模拟,裕美药业的股价再怎么跌,她冷战的爱人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余晓晓一想起来,就又愧疚又生气。 她不该提顾嘉小,不该说的那么过分,这肯定是她做错了。 只是,向舒怀也不应该和她冷战啊。 alpha女孩很有些委屈地想,哪有这样的,一吵架就放下狠话,然后自己跑得谁也找不着。 现在都快到向舒怀生日了,她还连人影都没见到呢。 她们第一次吵架时候也是,向舒怀撂下一句“余晓晓,与你无关”,然后几天不回家。这一次的狠话则是“我不需要你,余晓晓,你帮不了我”,转身就走、而且藏得比上一次还要深。 余晓晓简直要气得磨牙。 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要按着自家爱人把这个一吵架就离家出走的坏习惯改掉才行。 ……但是首先,还是得能见面再说。 alpha女孩胡乱抹了两把眼睛,便闷闷地翻过身,拿自己的额头去砰砰砰撞枕头,然后大声叹气:“啊——” 大冰块简直根本就是只猫,一被吓到就逃得飞快,藏在哪里谁也找不着…… 余晓晓很有些气呼呼地想,等到时候见面了,她一定要把那个大冰块抓进怀里面抱着,怎么说也不放手。 噩梦惊醒,后半夜就再难以入眠。余晓晓辗转反侧许久,来回翻着手机聊天,试图给拉黑自己的爱人发去一条消息,无果。 直到一个聊天框突然被新消息提示点亮,是古莓。 【姐,小鱼姐】 【向氏那些事你听说了没?】 余晓晓回:怎么了? 古莓那头就接连跳出。 【好神奇啊,怎么突然有一天整个向氏都没了】 【对了姐,我听我闺蜜说他们要举办晚宴来着,那个小向总自事发第一次露面呢,肯定特别热闹】 【小鱼姐,你要不要去?也带着你女朋友,让我见见嘛,保证保密!】 余晓晓的视线停留在那行字上,许久。 ……向舒怀也会出席? 【好。】 她于是这样回。 【莓莓,我去。】 第112章 易安宁到时,办公室外面正闹成了一团。大门被用力拽开了一条缝隙,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跟着自己的小儿子,正在一众保安的包围之下用力拽着门边,哀哀地大声嚎哭着。 “舒怀、舒怀……!!”男人哭泣着,“舒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这是眼睁睁地要看着四叔死死啊……舒怀啊、你不能这样……” 看他的衣着打扮,分明还是大腹便便的体面富商的模样,不过短短几天,却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那哭泣和诉苦的声音太过于尖锐,仿佛一道铁钳一样直直刺过脑海,就连易安宁也是一阵头疼。 ……她们在这里休息的消息又被泄露出去了,这一次是向四一家得到了消息,而向四夫人也早已经出面被拒绝过,于是就由向四本人来打感情牌、洒一洒男儿泪,想要让向舒怀答应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回到向氏。 “——向先生。”易安宁几步走过去,道,“老板不想见你,请出去吧。” 一看到她,向四几乎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在她膝边跪了下来。 “安宁、安宁,易特助,易副总……你、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他用力拽着易安宁的西裤,仰起脸嚎啕着,膝盖软得像是没有脊柱一般,只已经彻底再不要了一点曾经作为向氏董事的脸面,眼泪在油光饱满的富态面容上肆意流淌。 他身旁站着的小男孩茫然而恐惧,四处望了望,看看自己嚎啕着的父亲,也一仰头大哭起来。 孩童极为刺耳的大哭声里,男人哀求着:“小军、小军可是她弟弟啊,正是要上学的年纪,四叔都这么老了,那么多弟弟妹妹……易副总,你看,舒怀她弟弟还那么小,她忍心吗?让我们见见她吧,易副总,你帮帮我们,啊?我们——” 易安宁微微退开一步,正打算向保安摇摇头示意,却忽然听到办公室内一个声音传来。 “——让他滚。” 是向舒怀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带着些许压抑,好像已经忍耐至了最后的底线。 易安宁心里一紧。 “动作快点。”她向保安打招呼,“不用管别的,直接丢出去。” 保安们行动迅速。刺耳的哭声很快消失在可走廊尽头,易安宁才按下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舒怀。”她神色担忧,“还好吗。” 而她只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办公桌前,衬衫散开几颗扣子,只是抬手遮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大概不太好。 易安宁了解自己的学妹和上司。向舒怀是很有涵养的人,再怎么样,口头上的措辞总是彬彬有礼而傲慢的。能说出“滚”这样的字眼,一定是身体和精神都绷到极限了。 “太吵了。”而向舒怀只是轻声道,声音也轻得没有一点力气,“……头疼。” 她又坐了一会儿,强撑着站起身,向易安宁打招呼道:“学姐,帮我看一会儿。” 易安宁点点头应了,坐到她原本的位置帮她看盘,而那道身影很快进了洗手间,然后便是洗手池的水声,遮盖了所有一切。 ……又是。 易安宁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便还是忧心忡忡地站起身,跟到了洗手间旁边,敲了敲门:“舒怀——” “进来吧。” 水声很快停了,门被推开,她只看到向舒怀撑在洗手池边,脸上滴滴答答地向下落水。 她大概是又吐过了几次,整张脸冷汗淋漓,面容惨白得再没有一丝血色,只有脖颈被自己掐得满是红痕,而眼眶生理性地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像是血一样。 “……舒怀。”易安宁开口,“你多久没睡过了?” “我头疼。”omega少女平静地道,“……吃不下药。” ……那就是一直都没怎么睡了,从一周前她出现在公司开始。 易安宁犹豫片刻,望着自己的学妹,还是开口问。 “她呢?”她说,“舒怀,你还是没有联系她吗?” 而话音落下,向舒怀浑身几乎抖了一下,回答了所有一切。 易安宁劝道:“舒怀,你不能——” 第178章 “我……知道。”她轻声这么答,“我知道。” omega少女微微垂下视线,不再看自己镜中惨白的面容,睫毛微微颤抖着,一滴水珠随之落下。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 顾嘉小。 那个名字出现在alpha女孩口中的瞬间,向舒怀几乎完全被吓怕了。 深埋在骨血里的惊惧几乎快要夺去了她的所有神智。那个瞬间向舒怀几乎下意识地觉得,一切、所有的一切,余晓晓都已经发现了,那段时候、那些经历,她所有难看又赤-裸的过去—— 她知道了,而且毫不在意地吐出那个名字,像是轻飘飘地剖开她的心脏。 这个念头仿佛扯断了最后一根蛛丝,让向舒怀一下子入坠深渊。 也许……也许再待下去,她就会彻底崩溃了,会发疯也说不定,就在余晓晓眼前。 所以向舒怀落荒而逃。 她吃了药,把自己关在狭小的黑暗房间里许久,急促呼吸着,只任由自己失控地把斑斑伤痕落在衣料覆盖的手臂上,大概昏过去了一两次。然后,她被来自易安宁的通话叫醒,开始指示进一步对向氏的围攻。 她忙了好多天,一直不肯停下来,直到最终的时候,向舒怀才终于浑浑噩噩地想到,不对、不是那样的。 ……余晓晓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那么对待自己的。 也许、她并不真的全部知情,而只是听说了一个名字而已。 ……而她全都搞砸了。 “我、我做不到……” 向舒怀低低地说着,呼吸也愈发地急促起来。 她眼前逐渐泛起了昏黑的颜色,也再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在长时间失眠和高强度的脑力工作的影响下,她的焦虑症又一次发作了。 而易安宁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扶向舒怀离开洗手间、回到沙发上。 “……学姐,”在急促破碎的呼吸里,omega少女本能地喃喃说,“金华软件,那支股再涨一个百分点,就全都出手,然后给洪疏月那边信号……” “是。”易安宁熟练地叹气,点点头记下,“我知道了。” 她将人安置进沙发里,“休息一会儿,别说话了。” 向舒怀缓了一会儿,大概也找回些许力气,才模糊地摇头。 “我……学姐、”她声音发着抖,“我不敢见她。我害怕。我……” 她并不害怕余晓晓。只是、只是—— 只是她害怕自己现在的样子被看到。她一定、一定会吓到余晓晓的。这么疯,又不正常,她不想要余晓晓看到这样的自己。 可余晓晓一定生气了。因为她自己躲起来了这么久。余晓晓一定会很生她的气。 ……她该要怎么办呢? 她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易安宁就安慰地轻轻握握她的手腕。 “舒怀。”然后,易安宁在她身边蹲下,“晚上的宴会,我……” 我代你去吧。她想说,她病得着实太糟了,整整一周都未曾真正好好睡过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再无论她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也是一样。 “学姐,你帮我……和她道歉,好不好?” 而omega少女只是轻声说。她惨白的嘴唇也在发着抖,睁着眼睛,看起来却仍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她在说:“我做不到……” ……啊。 易安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上司与常人的距离太过于遥远了,简直好像是一个属于非人生物的强大灵魂、被禁锢在了一具孱弱的身体里。 而在这个瞬间,她忽然察觉——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而已。 虽然强大,然而又无比脆弱,摇摇欲坠。 “晚宴,我一定要去。” 而向舒怀这样说着,“学姐、她……你帮我见她,帮我向她道歉……可以吗?” * 晚宴如期而至。 作为拂晓的继承人,尽管没有邀请函,余晓晓还是大摇大摆进入了宴会厅中。 然而人来人往,到处是彼此攀谈说笑的人们,晚宴简直热闹得如同一场联欢晚会,她想要在其中找到向舒怀本人,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再说,一旦向舒怀出现了,局面绝不会像是如今的样子。 她又没办法把人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余晓晓有些懊恼地想,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磨了磨牙,再抬起脸时,俨然就又是拂晓那衣冠楚楚、灿烂开朗的继承人了。 这么拒绝掉前来搭讪的人,在边边角角徘徊了许久,余晓晓打算绕到一旁的分会场里,反而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晓晓——” 余晓晓回过头,看到易安宁正向她走来,步履匆匆,很是急迫的模样。 “易特助!”她一下子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向舒怀让你来找我吗?” “晓晓、我——” 而易安宁面容里的忧虑神色更甚。 她仿佛在犹豫着什么一样,最终才决定说出口,告诉了余晓晓一串位置。 “晓晓,老板现在就在这里——拜托你现在就去找她。真的拜托了。” 她交代得语句匆匆,离开得也快,承担起在酒宴当中周旋往来的责任。 而余晓晓看过那个会场名,还是询问过侍者,迅速赶了过去。 会场当中是有人的,而且并不少,一片觥光鬓影中,人们的目光隐隐约约向一个点所集中着,仿佛在关注着什么。 那里是向舒怀,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从余晓晓的角度,她看不到女人的面容,只知道对方正握着向舒怀的手腕,动作看起来很温柔,而充满了喜爱。 ——而她的爱人站在那里,面色惨白,只仿佛一只僵死的鹿一般被冻在了那里。 ……余晓晓认得那个神情。 于是,alpha女孩快步赶过去,插入其中。 她站到向舒怀身前,将人护在身后,挡开了陌生女人的手臂。 女人只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并没有松开牵着向舒怀的力道。 “……哦。”她有点恍然大悟似的牵了牵唇角,“你就是——” 而余晓晓只是盯着她,沉声道: “——放开你的手。” 第113章 余晓晓冷声道:“放开你的手。” 女人的笑容不减,只是一扬唇,视线打量地扫过余晓晓的面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痕迹。 “——你就是那个‘晓晓’吧?” 她这么道。 ……一定要说的话,女人的五官其实与余晓晓是有些相似的,只尤其是嘴唇与面颊的弧度,瞳色同样更淡。 然而此刻,不同于余晓晓,她带着笑意的眼底却渗满了冰冷的兴味与恶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顾嘉小,也是‘小小’。”她这么说,向余晓晓略一颔首,语气里透着一种熟稔,“久闻大名。” 而余晓晓不为所动,只是伸出手嵌制地握住顾嘉小的手腕,一点一点、用力迫使对方放开了拉着向舒怀不放的手。 ……看向舒怀的反应,对方绝不只是一个“旧情人”那样简单。 她嵌制着对方的手腕,冷声道: “我说了,让你把手给我放开。” 顾嘉小被她握着手腕,一时挣脱不得,却毫无退缩的模样,只是挑了挑眉、反而微笑了起来。 ……她那个神情里,透着一股格外的、令人不舒服的胜券在握。 于是,尽管没有嗅到信息素的气味,余晓晓却仍可以直觉性地确信——她是个alpha。 一个贪婪的、想要占有她的omega爱人的alpha。 “余小总监,”而顾嘉小只是笑道,意有所指地向她们投去视线,“这件事,你恐怕越俎代庖了吧?” 她那道极具侵略性的视线看过余晓晓的琥珀色瞳孔,又要落在她身后的向舒怀身上,被余晓晓上前一步挡住了。 “注意举止。”余晓晓警告,“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该碰的别碰——顾小姐,你要是再举止冒犯,晚宴不欢迎没有礼貌的客人。” “客人”这个意有所指的词,让顾嘉小原本悠然的笑意也一下子沉下来了。 “……现在是我和舒怀,我们两个人在说话。”她说,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余小总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而余晓晓只是挡在自家爱人身前,拦住那道恶意的侵略目光,丝毫不变。 “至于我——欢不欢迎我,余小总监不如自己问问舒怀?”顾嘉小说着,冷笑起来,“顺便也再问问,既然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舒怀她还需不需要你作为我的替代品——” 话音落下,只好像是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面颊上,几乎僵死般站在原地的向舒怀仿佛一下子被打醒了过来、抬起头。 omega少女视线僵硬地从两人之间转过,浑身一颤,几乎是绝望地用力握住了余晓晓的手,快要语无伦次: 第179章 “不、不是的,余晓晓,我,不是……求你……” ……大概是情绪太过于激动,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快,只几乎快要破碎得说不出成句的话,几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一样。 她的状况不适合再留在这里更久。余晓晓意识到。更何况周遭还有这样多在看着热闹的人,都在关注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她于是只回过身,牢牢地回握住自己爱人的手。 “我知道,大冰块,我知道的。”这么轻声安抚了一句后,与自家爱人牵着手,余晓晓只是反问,“顾小姐是不是太自信了?”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再怎么样也无法取代现在,而现在是我和向舒怀站在一起——别再来打扰她。否则我就不会再客气了。” 她不再讲视线分给面前气急败坏冷笑的人,只是转回过身,轻轻向自己的爱人道:“走吧,大冰块,我们先回去。” 而在那短促的惊醒过后,向舒怀似乎只再一次被沉入了恍惚的痛苦中。只像是一只顺从的玻璃人偶一样,失魂落魄地被余晓晓牵着手、带回到了最近的无人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没有开灯,只是空荡而昏暗。余晓晓将门落上锁,轻声开口:“大冰块——” 而她得到了一个撞上来的、用力的吻。 那个吻惊惶而破碎,冰冷得惊人,带着种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味道,而吐息灼热,只好像被卷进了暴风雪里、下一秒就要被搅碎了的脆弱蝴蝶。 唇齿间颤抖的呼吸声太过于破碎了,发着抖,几乎如同啜泣一般。余晓晓有些被动地迎着、回应着这个近乎绝望般的吻,在唇瓣相接的位置尝到些许咸涩的湿润。 她几乎要错觉那是眼泪一般。 只下一秒,余晓晓才慢慢尝出、那些湿漉漉的原来是血的味道。 alpha女孩心头一紧,强行地中断了这个吻。 “向舒怀,”她放轻了声音,叫人,“先别——” 而随着两人分开,omega少女反而抖得更厉害了。她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还轻轻揪着余晓晓的袖口,面容上却只余下了一片格外的惨白,除了嘴唇被咬出的崭新伤口之外,再连一点点颜色都没有了。 而那双黑眼睛里面干涸得要命,只燃着一点惊人的光彩,如同炸开的烟花,无比明亮,夺目得如同一道劈破了夜幕的闪电,却也好像下一秒就会消逝一般。 而向舒怀站在那里,声音夹杂在破碎的呼吸之中,近乎乞求一般望着她。 “我没有、我,余晓晓、我真的没有……” omega少女辩白着,摇摇欲坠,剧烈的恐慌让她的呼吸也愈发急促。 “我不是……那些、我……” 而余晓晓只是伸出手,将自己的爱人用力揽进了怀中。 “我知道。我知道的,向舒怀,我知道。”她放柔了声音,一声声地安抚着,“我知道。我不会听她说的那些。我相信你。” 而怀中的身体仍然剧烈地战栗着,呼吸急促得过分,只似乎已经完全被困在了骨血当中深埋的惊惶和痛苦中,以至于直接出现了惊恐发作的症状。 她挣扎着、本能地想要脱出这个怀抱,为自己辩解,语句也破碎不堪,生理性的泪水淌了满脸:“我没有、余晓晓,呜、我没……” 余晓晓一时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用力将人按在自己怀里,一遍遍同她说话、想要分散向舒怀的注意力,告诉她该要如何放缓呼吸。 “向舒怀、向舒怀。” 她重复着,抚摸着怀中颤抖的脊背,将自己挣扎着的爱人搂得更紧。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你跟着我……呼、吸,呼、吸……” 又这样忙乱了许久,怀中挣扎着的战栗力道才逐渐低下去,omega少女慢慢不再挣扎,身体也软下去,最终呼吸破碎、脱力地倚在她怀里不动了。 余晓晓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又搂着怀里脆弱单薄的小蝴蝶好一会儿,才轻轻松开了这个拥抱。 她伸手一摸自家爱人的面颊,只摸到一手湿漉漉的冷汗和眼泪。于是便找到纸巾,轻轻地擦去那些泪痕。 “好啦,大冰块。”余晓晓轻声哄人,“是不是累了?我抱着你,咱们去那边坐一会儿,怎么样?” 精神上漫长的折磨终于褪去,让omega少女的反应仍有些迟钝,只茫然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嗯……” 于是,她们两个坐进了沙发里。向舒怀窝在她怀里,余晓晓就从背后抱着人,解开她西装衬衫的几颗扣子方便透气,而不时用毛绒绒的发顶蹭蹭她的肩膀,像是搂着一只很单薄细瘦的大玩偶。 两个人的脚搭在一起——omega少女的脚背果然也是一片冰凉,分明才刚到十一月份,向舒怀又穿着很保暖的西装三件套,却仍然冷得好像刚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于是,余晓晓就用脚心轻轻贴着她,让自己的体温也染上omega少女的身体。 “大冰块,”她轻声唤人,“嗯,大冰块?” 而向舒怀双手握着余晓晓那只伤过的右手,只是本能地小心翼翼轻捏着,指腹柔软又冰凉,像是猫咪的爪垫一样。 这样许久,在暖融融的温度围拢下,向舒怀的体温逐渐回升,也慢慢地能够回过神来。 “……啊、”她轻声开了口,只是垂着眼帘,睫毛微微颤了颤,“余晓晓、我……对不起……” 余晓晓趴在她肩膀上,问:“对不起我什么呀,大冰块。” “我、不应该……不理你。” 怀里的猫咪这么说,头垂得愈来愈低。 “也不该藏起来、让你找不到……对不起。” 她头垂得实在太低了,简直好想要把自己埋进地里。 那纤细瘦弱的脖颈几乎快要折断一样,线条鲜明,看起来透明又无比脆弱,让余晓晓忍不住想要凑过去、在她脖颈的那段肌肤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唉。她想。唉。 “对呀,真不应该。”alpha女孩于是说,“大冰块,我可担心了,又害怕你会出事,又生气你不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眼见着自己越说、自家爱人的头埋得越低,余晓晓只好笑起来,说: “你别一直垂着头,大冰块,看看我嘛……关于这件事,我要罚你了哦。” 向舒怀有些怔怔地抬起脸。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落在苍白唇瓣上,很重很重的吻。 alpha女孩带点惩罚意味地、用力品尝着她的味道,舌尖划过凝结了的咬伤,然后尝到血的气味,而手扶着她的脖颈,只很有些粗暴地宣示着对她的热忱。 向舒怀一直被吻得呜咽起来,在灼热的占有里挣扎着,直到再也没有了一丝能够挣动的力气。而品尝果冻的力道仍在继续,一次、两次…… 又这样吻了许久,alpha女孩才终于餍足地舔舔唇瓣,又在她唇上“吧唧”地印下一大口,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先简单罚你一下哦,大冰块。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 她笑意吟吟,望进自家爱人被吻得失神的黑眼睛里,带着些许诱导地问着。 “——现在,大冰块,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向舒怀窝在她怀里许久,只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才想起来。 “啊、我,她、她说的……那个,不是真的,余晓晓,我从来都没有……” 一提起这个,她一下子就又格外惊惶了起来,只想要挣扎着想要脱开自家爱人的怀抱、为自己申辩。 “我真的没有……” “嗯,大冰块,我知道。我不相信顾嘉小说的那些话。” 提起那个名字,让怀里的omega少女浑身又是一抖,几乎本能一般,好像是猫咪炸起了满身的毛。 余晓晓就笑,握住她的手、将人完全揽进怀里,再安慰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过。 “我只相信你说的——所以,大冰块,关于顾嘉小,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嗯?” “我、我……” 这个问题,只让omega少女神色苍白下去、不自觉地又一次用力咬住了嘴唇,余晓晓就轻轻伸出手,将她的牙齿从唇间分开:“别咬。” 这样犹豫了许久、向舒怀才终于握紧了她的衣袖,垂着脸开口: “我、和顾嘉小……” * 关于她和顾嘉小之间,姚裕美所说的那些,其实也不都是错的。 姚裕美大都说对了,她和顾嘉小曾经有过一段近似于恋爱的关系、那时候的顾嘉小对她就如同拯救一般,还有,她曾经遭受过严重的霸凌。 唯一错的,就只有顺序。 顾嘉小她——不是曾经将向舒怀从痛苦的解救出来过、又因故而与她分开的人。 而是带给了向舒怀所有一切绝望的人。 是她因为一个玩闹的赌约而故意接近了向舒怀、出于趣味而玩弄她的感情,然后在告白被答应的那一刻将所有真相揭露,在她们所有的同学面前——作为那些霸凌的开端。 第180章 向舒怀那时候与现在很像了,只是毕竟还更年龄小,没有任何权力,又正是快要分化的年纪。 向氏的人们对她虎视眈眈,只一等到她分化成omega、就将她作为一份精美的礼品而打包送出。 而向舒怀又刚刚才离开向家、开始寄宿不久,每一天的神经都是无比紧绷着,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怀抱着格外的警惕。 她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向家的小私生女,野种,全校有名的天才,跳了一级,任何考试、任何竞赛永远的第一名,遥遥高出第二名一个断层。苍白高挑,傲慢又冷淡,永远冷着脸,不与任何人交际、几乎永远一言不发,仿佛根本不是人类。 对于那个年纪里、精力旺盛的学生们来说,她的天赋与个性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了,又面目姣好、纤细而单薄,只如同雪山上一朵凛然脆弱的洁白花朵。 他们关注她、观察她,猜测她一定会是个omega,却没有人敢动她,在无数个八卦和玩笑里屡屡提到她的名字。 直到在一次ktv包厢的聚会里,他们喝多了酒,彼此哄笑推搡着拿她作赌约。他们赌——谁可以得到她的心,将这朵冷冰冰的高岭之花采撷。 而顾嘉小应了那个赌约。 大概是——曾经被欺凌和虐待过、因此灵魂格外灰暗而软弱的人身上,尽管再怎么掩饰,都也仍有一种格外可欺的气味,引诱着人们再一次地欺骗她、凌虐她、直到将她彻底破坏。 而顾嘉小就在她身上嗅到了那种气味。 那时候的顾嘉小大概也没有很厉害,没有那么多玩弄人心的技巧,只是那样的向舒怀实在是太好骗了,只需要一点点的好意,就足够让她整个都陷进去。 顾嘉小则恰好又有糟糕的个性,以及一颗足够冷酷的心。 她们起初的关系,就像是每一场最普通不过的校园恋爱一样,怦然、懵懂、青涩,会因为在课桌底下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而红了耳尖。 顾嘉小对她很好,特别特别好,不介意她的冷淡和内向,总是会找她玩、对她表示善意。在她因为身体抱恙而见习的体育课上,顾嘉小会用力去跑、跑得盖过别人一圈,然后用多余的时间凑到她身边的树荫里,大汗淋漓、尝一尝向舒怀水杯里的温水的味道,然后对她笑。 于是向舒怀也一点一点沦陷,当然。 在顾嘉小的陪伴下,她躲在医务室里、几乎半死地分化成了omega。那时候,她躲在狭窄病床上,听着帘子外顾嘉小的声音,只是一度想。 好像、分化成omega,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然后,她的噩梦便逐渐降临。 她明亮如同星辰一样的、没有确定关系的恋人开始对她忽冷忽热。 顾嘉小有时候会主动找她、有时候却会在所有人面前拂开她的手。她会甜言蜜语地说向舒怀可爱、却也会因为直言告诉脱下校服外套的向舒怀,她太瘦了,瘦得很难看,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反胃恶心。 她会送向舒怀礼物,在她生日的那天送她一条亮晶晶的漂亮手链,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对向舒怀冷笑着、将那条手链从她手腕上扯得崩开线绳。 向舒怀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而那些掉落满地的珠子被她随意地一脚踩碎。 那时候的向舒怀还太软弱,也太过愚蠢,她分辨不出那些恶意的形状,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她于是乖巧地等待着顾嘉小来找自己、再不过多要求什么,换上长衣长裤、掩盖去自己消瘦得过分的肢体,调整饮食、拼命想要增加体重,然后为了每一件小事而道歉。 毕竟、毕竟……从小以来,在她不断经历着来自继父和生母的暴力、“兄弟姐妹”们的霸凌、以及生父的待价而沽的人生中,从没有人像顾嘉小一样对她这么好,也只有顾嘉小对她说过喜欢。 在向舒怀准备好礼物、想要作为致歉礼送给顾嘉小的那天,顾嘉小带她去了游乐园。那还是自从她们吵架以来顾嘉小第一次对她笑。 然后,在摩天轮之上,顾嘉小对她告了白。 顾嘉小问她:“向舒怀,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向舒怀点头,为此而落下泪来,只觉得自己好像摇摇晃晃地、终于从巨大的痛苦深渊里回到了有光的人间。 ——直到摩天轮降落。 她的同学们热热闹闹地聚集在平台上,等待着一个得胜的消息。 而顾嘉小跳出轿厢,兴高采烈地与所有以一一击掌,他们庆祝、欢呼着,大笑着顾嘉小是多么的争气——以及,向舒怀又是多么自作多情,又多么愚蠢。 告白的时候,顾嘉小录了音。他们于是起哄着,用最大的音量播放着她答应告白时候的那句话,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 向舒怀早已经忘记自己那时候是如何离开的了,只记得她之前所以为的深渊与那个瞬间相比,不过寥寥。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况恶化得飞快,针对她的霸凌也随之拉开了序幕。 毕竟,冰山上纯洁无瑕、高高在上的洁白雪花如今被拽进了人间的污泥当中,变得残破丑陋,就更让人忍不住想要再踏上一脚、再踏上一脚,直到她彻底被毁掉。 她的同学们,他们于是也越来越意识到,向舒怀看起来那么厉害,却其实软弱不堪、孤立无援。 尽管出身向氏,她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女,她的生母早早死了,如今的向夫人比他们更恨不得她去死,一旦这一场霸凌被撞破,向家的人反而说不定会按着她的头、强迫她给霸凌者们下跪道歉。没有任何人会帮她。 霸凌于是愈演愈烈,直到孙涛想要强行标记她,而她剜出了自己的腺体——一切才终于停止。 而顾嘉小就只是看着,作为扭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的人,饶有兴趣地观赏着一切发生,然后离开。 那段经历,给向舒怀遗留下来了极为严重的健康问题。她的焦虑症状开始反复,强撑着让自己读到大学、接触商业,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伤害自己,也同时出现了幻听和幻觉,腺体被剜去的病症在同时间爆发,真的一度自以为自己快要真的死去。 然而,向舒怀还是活了下来。苟延残喘,直到今天。 ……而现在,顾嘉小回来了。 这就是所有的一切。 * “好了。” 向舒怀轻声说,抚了抚自家爱人蓬松的发顶,嗓音有些干哑。 “……余晓晓,我说完了。” 她自己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能够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一切全都说出来。向舒怀还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的。 然而,声音再支撑不住地停歇了一次、闭着眼睛发抖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把这一段经历全都说了出来。 明明面容上只剩下了一片苍白,向舒怀窝在自家爱人的怀抱里,却忽然只觉得好轻松。 ……就是这样了。 ——而从听到一半起,余晓晓就只是抱着她,很用力很用力,身体都在发着抖,好像在为了她而哭。 这让omega少女叹了口气,只抬起手,想帮自己天真的爱人擦去眼泪。 “没事的。”她听到自己在轻声这么说,“都过去了,余晓晓。” 而余晓晓只是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放开她。 ——她抬起脸的那个瞬间,向舒怀才发觉她原来没有哭,眼泪也一直忍在眼眶里,丝毫没有落下。 她有些困惑:“余晓晓……?” “等着我,向舒怀。” 而她的爱人只是说,吻了吻她的指节,然后站起身。 “……余晓晓?” 向舒怀愣了片刻,连忙追上自己爱人。 “等一下、余晓晓,怎么——” 而alpha女孩已经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目光在宴会场当中飞快地搜寻着,向自己的目标大跨步走去。 向舒怀怔在那里,在觥光鬓影的往来人群之外。 她看到alpha女孩找到了在那里握着酒杯、与人谈笑的顾嘉小,一语未发,只干脆地扬起了拳头,然后—— “砰——!!” 酒杯坠落下去、碎了一地。 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被迎面另一道重击所打倒。 余晓晓欺身压上去,再一次扬起了拳。一次、一次、一次…… 酒宴中霎时间变得喧哗起来,有人想来劝架,却架不住余晓晓用力挥动的手臂。更多人围观着、议论纷纷。 他们彼此交换着肆意的眼神—— 拂晓的大小姐,顾家的新贵。两个alpha的斗殴,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个omega、究竟是谁? 混乱逐渐无法收场,人影涌动着,所有的喧哗都从耳畔流走。 向舒怀怔怔地陷在远处,看到alpha女孩向她跑来。 余晓晓用那只染血的、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握住了她的,很用力,然后牵着她开始奔跑。 第181章 她们手牵着手、拼命地跑着,冲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冲出灯影繁华的宴会厅,踏上大路,就只是一直、一直、一直跑。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风景连成色块向她涌来,连那些喧闹嘈杂的声音也全都消失在了风暴一般涌流的夜色里。 好像她们已经将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 她们拼命地奔跑着,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向舒怀喘着粗气,她呼吸不畅,只是拼命地、拼命地跑,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好像她们已经变作了两朵雨滴,永远坠落不到倒转天空的尽头。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踩着alpha女孩的脚步,跑啊、跑啊、一直跑。 ——终于停下来时,已是全然安静的一隅。河堤的风很大很大,吹拂得整个夜色仿佛都在倾倒着、快要崩塌。 而余晓晓握着她的手无比灼热,如同太阳。 向舒怀安静地抬起眼,看到alpha女孩的眼泪早已淌了满脸,琥珀色的眼睛哭成了星星一般。在黑夜中粼粼地亮着。 她哭得止不住眼泪,声音好像是孩子一样:“向舒怀、呜,我、我是不是不该——” 而向舒怀垂下脸,用力地吻上去。 只有她们二人。 第114章 这个吻温温热热的,染满了眼泪与夜风的味道。 alpha女孩大哭得好像孩子一样,抽泣着,眼泪大滴大滴珠子一样往下流淌着,尽数滴落在了两个人的唇瓣之间,尝起来咸咸涩涩的。 然而,余晓晓自己却很甜,尽管用过许多抑制剂、将属于alpha的信息素气味严严实实地封锁在颈后腺体里,她整个人却仍然浑身洋溢着软绵绵的、甜蜜的奶油味道,又好柔软,吻起来好像是一块柔软的蛋糕坯。 ……海盐蛋糕。 于是,omega少女被吻得晕晕乎乎的脑海里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余晓晓尝起来、是海盐蛋糕的味道…… 河堤畔的夜风吹得格外的大,猎猎地卷着来自涌流的河水的味道刮来,掺着一点点草木的苦味,也是湿漉漉的。 而余晓晓只是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她,她们彼此亲吻。 夜色里渗着幽深的凉意,这个吻却又是无比滚烫的,流星一样灼烧,只仿佛能够将深黑的夜幕也灼烫出一个洞一般。 世界很安静、很安静,除了呼啸的夜风以外,只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一切都在倾斜着、肆意地流淌,被格外灼热的流星划破了一道渗漏出光芒的缝隙。天空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倾倒了的果酱瓶子,里头装满了散落星星的夜色,因为重力而向下流溢着,缓慢而浓稠。 而果酱是没有味道的。她只尝得到海盐蛋糕一样、湿漉漉的绵甜味道。 这样拥抱着、吻了许久许久,她们才终于轻轻分开。向舒怀抬起手,给自家爱人蹭了蹭面颊上的眼泪。 果然尽是湿漉漉的一片,那些泪水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尽一样,就连现在,alpha女孩也在抽抽搭搭地掉着眼泪,哭得嗓子都有点发哑了。 明明刚刚还那么厉害…… 向舒怀很没办法地轻轻叹一口气,凑过去亲亲她,有些不熟练地给自家爱人擦去眼泪。 “余晓晓。”她说,“没事的,别哭了。” “呜……”她的爱人还在啜泣着,“大冰块……对不起……” 向舒怀将手轻轻贴在她的面颊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灼热又柔软的脸颊在她的手心里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着,摸起来像一大块手感很有趣的软糖。 alpha女孩在哭,“我、呜呜,我当时不该提她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呜……” “没关系的。” 向舒怀轻声这么说。她只是靠过去,与alpha女孩轻轻贴住额头。 “我知道的。所以没关系。” “才不是……” 余晓晓带着哭腔反驳她,伸出手来轻轻握她的手。 “大冰块,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觉?脸色这么差……才不是没关系……” omega少女牵了牵唇,竭力想要表现得平静和无所谓,还是露出了有点心虚的神情。 “我……”她试着推脱,“还好吧。” “嗯?”余晓晓就睁大了眼睛看她,琥珀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冰块,真的?” 向舒怀的目光游移,只想要躲过她的视线,只是被alpha女孩扶着面颊、轻轻扳了回来。 “你看你哦,大冰块……”她轻声说,抬手碰碰对方眼下那片青黑的颜色,“这么大的黑眼圈。你多久没有好好睡觉啦,又这么瘦……都快变成暹罗猫猫了。” ……才不是。 向舒怀咬咬嘴唇,不大开心地轻声反驳:“你还说我……你都要哭成小兔子了。鼻尖这么红。” 她说罢,指尖轻轻按了按alpha女孩红红的鼻头。而余晓晓破涕为笑。 alpha女孩伸出手,将她的手拢进了手心里,然后认认真真地十指相扣。 “大冰块。”她笑,“真好。” 向舒怀也轻声应:“……嗯。”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跑得很远了,站在这里甚至看不到宴会场的灯光,而跑到了一块低矮的老旧小区旁。远远地看去,那一片遥远的繁华已经变得如同降落在地平线上的几颗星星一般,灿烂而模糊。 这样牵住了手,两个人其实并没有在河堤上走上很久。 这里的风实在太大,尽管穿着三件套,向舒怀的手也冷得厉害,面颊也被吹得一点没有血色。 余晓晓握着她的手直心疼,就牵着人很快往回走,避开风最大的地方,钻进了一处小公园里。 “唉。”她叹气,“唉,大冰块。” 向舒怀就睁着黑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她,不知道她在叹什么气。 “你手好凉啊,好凉好凉。”alpha女孩就说,“明明握了这么久,还是一点都不暖……” 她说着,仍然两只手捧着向舒怀的手,怕碰到伤口而有些小心翼翼的,只这么暖着。 “啊……” 向舒怀应了声,还是有些茫然。她想了想,打算把手收回来。 “是不是太冰了?” 她这样推测,只以为余晓晓是觉得她的手太冷了,握起来不舒服,又很麻烦。 “那、等我暖起来,再……” “——不是,什么呀,大冰块,当然不是。” 余晓晓连忙阻止,只握着omega少女的手不肯放,心底里也又泛起那种沉甸甸的酸涩来。 她现在知道——自家爱人偶尔那些自卑的情绪,惯常对自己毫不在意、只恨不得把自己贬到泥土里一样的糟糕想法,都是怎么来的了。 还有她们几次换了泳衣时也是,大冰块对自己的身体那么自卑…… 余晓晓无法不想起那些照片,照片里尚还青涩的、面容稚嫩的小少女,穿着宽宽大大的长袖校服,把自己的一切都埋在衣料里,只不露出一点会被自己喜欢的人说是“难看”、“很丑”、甚至“令人恶心”的细瘦手臂…… 她那时候肯定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她一个人,那么纤瘦又单薄,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仅仅是想到这些,余晓晓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掉出了眼泪来。 顾嘉小。alpha女孩很是恨恨地想,当时就该打得再重一点的。要不是怕吓到大冰块…… ——那个该死的顾嘉小。 余晓晓想。她们不能这样。 必须要把那些糟糕而灰暗、渗着入骨的毒性、时时将她刺伤的思维模式,从向舒怀身体里一点一点赶走,这样才可以。 尽管向舒怀大概早已习惯了这些、甚至有些麻木地逐渐不再感到痛了,那样也绝对不行。 于是,她只是握着自家爱人的手,偏过头去对她笑:“——大冰块,我们到那边坐一下吧?” 在树边找到了一处被喷泉池遮挡着的、几乎没有什么风的长椅坐下,她擦干净脸上残余的泪痕,只抿了抿唇,认认真真睁圆了眼睛,决定开始一场很是正式的谈话。 “大冰块。”她开口道,“以后,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很显然,这句话让omega少女一下子又有些不安了起来,不知道余晓晓要说什么,就只是望着她,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是说,大冰块,以后……”余晓晓这么说,“我们不要再去想那些,顾嘉小她留在你身上的那些东西、也不要再去听她说的话,好不好?” “我知道,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在你身上留下了很重很重的阴影,有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想。” 她说着,轻轻牵起自家爱人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吻过掌心里那一小片在刚刚的对峙当中无意识地掐紧了拳、因为留下的淤青疤痕。 “但我现在在你身边呢,大冰块,所以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会陪着你,好不好?” “我……” omega少女望着她,那双黑眼睛充满了茫然,澄透得如同敛满了雾气的月亮,而不知所措的困惑缠绕其上。 第182章 “……余晓晓、”她轻声说,“我该怎么做……?” “你呀。” 余晓晓就笑起来。 “你要学会……不要再贬低自己,也不要再让自己受伤,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许再一个人跑掉躲起来,要好好对待自己,好不好?” 而向舒怀望着她,神情只陷入了另一种茫然里,黑眼睛里很困惑地、映满了流淌的夜幕的模样。像是不知道余晓晓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终,她这么说: “对不起、我不该拉黑你、躲着不见你……” 越说,omega少女的头垂得越低,也不敢再看余晓晓了,只是结论。“……对不起。” ……唉。余晓晓听着,只觉得心脏酸涩得难受,好像涌起了一阵奇异的热流。 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人。 只好像无所不能一般,手腕翻覆之间就将那么庞大蔚然的向氏收归了掌中。 然而,她却听不明白“好好对待自己”的含义,以为自己说的这些仍然是在讨伐她、责备她、要求她道歉。 她真的好像是——很小就被抛弃、被虐待到九死一生才逃下来,从来没有被好好对待过的小流浪猫。甚至不明白人类要摸摸她是什么含义,只以为既然抬起手、那么就是又要打她。 而她就等在那里、闭着眼睛,等待着责难的降临。 ……是她的爱人。明明经历过这些,却仍然选择了交付给她这样多的信任的爱人。 迎着那样一双黑眼睛,余晓晓忽然又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心中的酸涩愈发低重,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而夜幕上的星星连成了灿烂而朦胧的一片。 她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坠下,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哭了。 向舒怀有些慌张地叫她:“对不起、余晓晓……” 不是你的错,向舒怀,不是你的错。 余晓晓想说。 可是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她心脏里好像有一片汹涌的、湿淋淋的河流,因为难过和疼惜而一直、一直地流淌。 不是…… 她于是再也无法抑制那种热切的愿望。 alpha女孩在口袋里摸索着,最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而只有之前拆过的包装纸,细细长长的模样。 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无比地清晰。 她一定要、一定要…… 那一条浅色的包装纸被飞快地叠成了戒指的模样。 alpha女孩哭得手指也在发抖,只是握着自家爱人的手,将那枚小小的纸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而向舒怀完全愣住了。只是怔在原地,很茫然地望着她。 视线里,她苍白透明的面容同样也被眼泪所模糊,如同月亮一样。 余晓晓听到自己的声音。 带着哭腔、发着抖,一点也不正式而隆重。 她说:“向舒怀、你,你愿意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第115章 omega少女怔怔地望着她,回不过神来。 “诶……?” 夜色好静好静,整个夜幕像是一块流淌的、厚重安静的丝绸绒布,遮盖住了所有的声音,只有晚风掠过、枝头的树叶沙啦沙啦的阵阵作响,通明的热切灯火,也同样被阻挡在了远处的星星一样的光斑里。 在这里,公园中、安静的长椅上,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而alpha女孩说出了那样的话之后,就只是握着她的手掉眼泪。 一大滴泪水“啪嗒”地落在了纸戒指上,打湿了纸面,然后从她手背上流走,留下一道粼粼的小河流。剔透而滚烫。 ……什么呀。 向舒怀盯着那枚包装纸叠成的戒指上、逐渐晕开的泪痕,怔怔的,只忽然笑了起来。 “好啊。” omega少女轻声答应。 “——我答应你,余晓晓。” 而余晓晓抬起脸来看她,一双湿漉漉的琥珀眼睛泪光粼粼,呆呆地望着向舒怀,格外可怜兮兮的样子。 然后她吸了一下鼻子,垂着眉眼,只看起来简直更可怜了。 “我、呜……”alpha女孩哽咽着,被大雨打湿的、垂头丧气的小狗一样,“戒指,我还没准备好……” 唉。 向舒怀只觉得好没办法。 她于是凑过去,轻轻在那双柔软而红润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余晓晓。”她小声说,“别哭了……” 而哽咽得无比可怜巴巴的小孩只是拥抱住她,带着满脸湿漉漉的眼泪,很用力、很用力地回吻。 又这么亲昵了好一会儿之后,omega少女窝在她怀里、轻轻伸展着手指,望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纸戒指不动了。 “我、呜,我本来是在设计戒指的……就是还没有选好最终的图样,都画了好几版。” alpha女孩声音里还有点哭腔,很委屈地说着。 “我本来、本来是想,等我们再交往一段时间再求婚,还要有求婚仪式的,呜,现在怎么弄成这样……” 她听起来好不满意,又格外地懊恼。 然而,在夜色里,所有一切都被涂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那一枚由包装纸叠成、上面还隐隐约约印着logo的纸戒指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也好像无比洁白,像是白鸽的羽毛。 “大冰块……” alpha女孩望着那枚戒指,目光灼灼,又不满意它的简陋和笨拙,却又喜欢她戴在自己爱人手指上的样子,一时格外犹豫。 她说,“你、你要不……把它摘下来吧?装作把今天的事情忘掉,等我准备好了戒指,再——” “不要。” 而向舒怀答得很快。 她语气很平静、只与平时没什么分别,然而却一下子将手收了回来,像是担心自己的宝物会被抢走一样,飞快地用另一只手将戒指挡在了后面。 她说,“这个、戒指,是怎么做的?” omega少女看起来简直太像一只护着自己最心爱的美味小鱼干的猫了,睁着一双警惕又漂亮的眼睛、这么很防备地望着身边的人,却根本不自觉自己到底有多可爱。只让余晓晓望着她、忍不住就要心软地微笑起来。 “那我教你呀,大冰块。”她这么答应,“我们再做一个?” 不过,她们并没有立刻就开始做手工。 向舒怀的手实在是冷得过分了,alpha女孩看她嘴唇也冻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是很不放心地拽着人、去找到附近还开业的路边服装店给她整一件外套。 两人从灯光明亮的服装店里出来时,omega少女就已经变得毛茸茸的了。余晓晓站在外头一点等她,看向舒怀走出来、有些不自在而揪了揪宽大外套的绒毛。 她大概是不太习惯这种风格的衣服,因而只是微微垂着脸,不知道怎么看余晓晓。 “是不是、有点……”omega少女小声说,“不太合适?太厚了……” “才没有呢。”余晓答得很快,笑起来去牵她的手,“多可爱呀,大冰块,特别合适。” ——装在宽宽大大、看起来就软绵绵的浅色外套里,向舒怀就看起来更柔软了,她脸小小的、一半都被掩在了衣领里,很像是一只刚洗完了澡、长长的毛发蓬松的猫。 “真的呀,大冰块。”余晓晓就说,“你不是答应我了嘛,不可以那么随便贬低自己,你真的很可爱。” “……嗯。” 向舒怀这样答应。 她应了一声后,还是垂着眉眼、轻声说:“好难……” 不随便贬低自己、好好珍惜自己。这些都好难。 ……她那一声轻轻的,只如同一片小小的、轻盈的雪花一样,飘落在余晓晓心头的湖泊上,于是荡起一片和缓而轻柔的涟漪。酸涩又柔软。 唉。 余晓晓想要叹气,也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她于是牢牢地、安稳地牵住了自家爱人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将那道柔软的冰冷所围拢,让她不再冷。 “我知道的,大冰块,我知道。” alpha女孩这样轻声说。 “我知道会很难……但是也会好的,我陪着你,都会好的,好不好?” 而她得到了一个雪花消融一般、宁静而柔软的微笑。 “嗯。”向舒怀轻声应,“……我们一起。” 多加了件外套、保证自家爱人不会觉得冷之后,这个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她们刚刚才手牵手逃离晚宴不很久,并着肩在安静的夜晚里漫步时,谁也没有提及回去的事。 一边慢吞吞走着、向舒怀一边抱着剩下的包装纸,向余晓晓学习折叠出纸戒指的方法。 无所不能的小向总其实也没有那么真的无所不能。她手有些笨,不太会做手工,只埋着认认真地钻研着,却难以学出余晓晓那手指翻飞之间、普普通通的包装纸眨眼间就变作一枚完整的纸戒指的模样。 几次不成,omega少女有些懊恼地咬着唇,只愈发地认真了,路也不看了,脚步飘飘悠悠,垂头钻研着自己的作品、只几乎快要埋到了地里去。 第183章 余晓晓看得好无奈,只能拽住人,提醒她看台阶,别让自家爱人再撞到电线杆上去。 这样钻研了许久,直到余晓晓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上写着易安宁。 这么一看,余晓晓心头也才忽然浮起了些许愧疚和心虚来。她毕竟在人家的晚宴上大闹了一场,还把向舒怀本人给拐走了,就只留易特助一个人收拾残局…… 怀着这种心情,余晓晓接下了来电:“易特助……” “晓晓。”而对面的声音却反而大松了一口气一样,背景音嘈杂,听起来很是烦忙,“你和老板都还好吧?” “嗯嗯,”余晓晓就应,“我们在外面呢,都没有事。” 而且,我们还决定要结婚了。 她在心底里这么小小地补充。 “那就好……”易特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晓晓,能不能帮我把电话转交给老板?她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我联系不上她。” 余晓晓就点点头,乖乖地转交。 而她们两人似乎是又谈起了什么生意上的事,余晓晓从自家爱人手中接过那个半成品的戒指、帮她完成,在旁边等待着,看着自家爱人的神情慢慢沉下来、嘱咐着有关的操作,而渗出一种很有些傲慢的冷意来。 ……好帅哦。alpha女孩在心底悄悄地这么想。她觉得向舒怀这样的时候特别、特别帅气。 “嗯,对……”向舒怀轻声嘱托着,“先不要出手,安宁,等他们的舆情发展一段时间,其余的我会联系。大概一周多……” 又过了好一会儿,手里的那枚戒指被叠的完美无缺了,那边的对话才终于结束。 “抱歉。”向舒怀轻声说,将手机还给她,“安宁那边在收尾,稍微有点事问我。” 余晓晓接过手机收好,眨巴眨巴眼睛,问:“怎么啦,大冰块?” “没什……” 向舒怀只下意识想答,看到alpha女孩亮晶晶的、带着种逼视的眼睛,才忽然停了下来。 她犹豫:“就是些生意上的事……” “嗯?” 余晓晓的眼睛就更闪了,只亮晶晶地看着她,自带一种格外的、让人无比有压力的逼视感。 “大冰块,”她问,小狗耳朵在蓬松的发顶一摇一晃,“你答应我什么啦?” “啊、那个……” 向舒怀只下意识地想躲,最终还是小声说出。 “我、就是……是姚裕美。关于她的事。裕美药业这段时间有新药要上,我和安宁在计划怎么解决她。” omega少女这样说,微微垂下眼,轻声嘟囔,语句里带着一点点恼怒,“……谁让她去打扰你。” 闻言,余晓晓就很满意地笑起来。 “真棒,大冰块。”她眼睛弯弯,奖励似的仰起脸、去吻了一下自家爱人的唇角,“晓晓姐姐奖励你小红花哦。” “……幼稚。” 余晓晓就笑。 “我相信你很厉害的,大冰块。”她这样说,特地叮嘱,“如果,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一定告诉我哦。” 而她得到了omega少女一个回应的、轻小的吻。 “好……” 最后一小片包装纸也已经用光了,向舒怀最终于是只得到了那枚她与余晓晓一起完成的纸戒指,有点歪歪扭扭的,虽然最后被余晓晓很灵巧地挽回了,但仍然看起来很有些笨拙。 omega少女有些不太满意地盯着这个作品,不吭声了。 “怎么啦,大冰块。”余晓晓凑过来,“不喜欢吗?要不要我重新帮你叠一下,还是我们回家找到新的纸来折——” “……不要。” omega少女轻声答,然后轻轻握住余晓晓的手,小心地避开贴着创可贴的划伤,将这枚纸戒指也为她戴上了。 她伸出自己戴着纸戒指的手,小心翼翼地、与余晓晓十指相扣,然后微笑起来。 时间毕竟已经晚了,向舒怀自己裹着不符合人设的毛茸茸外套、余晓晓也哭得眼睛鼻头都还留着红色,两个人都很有些狼狈的模样。 于是,她们就也没有请助理过来开车接,而是找到最近的招牌,搭了夜晚的班车回家。 公交开得平缓,推开的车窗吹出一点夜风的清凉。而外套传来暖融融的温度。 经历了格外漫长的一天、又奔跑了许久的omega少女靠在自家爱人肩头,只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余晓晓就微微垂下脸,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大冰块。”她小声说,“我们回家啦。” 在模糊朦胧的夜色里,她们相扣的手指上,简单而笨拙的一对纸戒指只显得格外洁白。 如同一对白鸽,轻轻地振翅、找到归巢的方向。 第116章 毕竟在外面晃了那么久、又在宴会里忙碌周旋了半个晚上,体质本来就虚弱的omega少女已经很累很累了。 她们一起去洗澡,放好了水、余晓晓将新买的外套丢进洗衣机里时,只看到自家爱人已经昏昏欲睡地趴在浴缸里,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很冷淡又严谨的样子,只是在困倦当中、下巴枕在手臂上,看起来也只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少女一样了。脸颊和嘴唇被腾腾的热气熏染出了红晕,显得格外柔软。 听到余晓晓那边的响动,omega少女就本能地在臂弯蹭了蹭,微微抬起脸,叫她:“余晓晓……” alpha女孩应声:“嗯?” “我们一起……” 轻轻说完了这几个字后,omega少女俨然就又要睡昏了过去。余晓晓无奈,只能走过去、轻轻扶着她的头将人抬起来一点,防止向舒怀再在浴缸里呛到了自己。 大概是困倦带走了她所有的自制力,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力道,omega少女就眯着眼睛,本能地、撒娇一样在她手心蹭了又蹭。 因为刚刚打盹时头一垂、一垂地向下点着,此时热水已经沾湿了向舒怀的长发、尽数柔软地贴在苍白颈边与肩膀上,如同深黑的海藻一般。 而热腾腾的水雾缭绕着、她身体的肌肤于是只有些若隐若现地被掩藏在水面的泡泡下,看不大清晰,却白得像是月亮。 ……她看起来、好像人鱼。 那种、尾巴上鳞片粼粼泛着光,不大爱唱歌,但是声音如同月光一般,深海里纤细而又美丽的人鱼…… 余晓晓怔怔地站在那里,不自觉地红了脸,脑海里只忽然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来。然后是—— alpha女孩的心脏一下子跳得飞快,连忙用力摇摇头、将那些不甚纯洁的念头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勒令自己脸颊上的温度降下。 大冰块那么信任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而她的爱人就只是毫无防备,满面困倦地等待着她,神色里因为余晓晓迟迟不来而生出了几分小小的不满,嘴角一撇,带着一点点颐指气使的娇。 “余晓晓——” 困兮兮的猫咪撒着娇,向她伸出手臂,“我们一起……” “哎哟,大冰块。” 余晓晓很没办法地接住她伸过来的手,捏了捏软绵绵的指腹,又将人塞回水里。 “再着凉了。”她说,“别动,大冰块。” 闻言,omega少女就很是不满意地别开眼睛、不理她了。 “一起……” 余晓晓只好叹气。 大概是因为实在是太困,而热水又实在是太舒服了,她的爱人软绵绵地泡在浴缸里,肢体坦诚而直白,一时也将那些自卑抛在了脑后、想不起要把自己的身体掩藏在水面下了。 而omega少女露出的肩膀和手臂都漂亮得过分,只让余晓晓又想要看、又知道自己应当挪开目光。 ……就是用这样一种模样,向舒怀在邀请着她,要和她一起洗澡。 仅仅是想象着那个场面、满怀软绵绵的温热,余晓晓就觉得自己快要烧着了。 如果真的……一起,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被医生所禁止的事的。 “……好啦,大冰块,你先洗,好不好?” 她于是放软和了声音,轻轻搓搓自家爱人的脸颊。 “浴缸那么小,没办法挤嘛,水放的也不够。等你洗完了,就回去卧室等我,我们一起睡?” omega少女仰起脸来,好似有些茫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分辨着那一大段话的意味,最终,才因为那个“我们一起睡”而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好……一起。” 实在太可爱了。余晓晓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她于是俯下身,轻轻吻了吻自家爱人的额头。 “那,我帮你洗头发,要不要?” 她问。 “想要什么味道的洗发露?牛奶吗?不过我最近才买了新的哎,是桃子味的,据说很不错来着,古蔚之前推荐给我的——要不要试试?试了之后,就变成桃子味道的小猫咪……” 闻言,泡得湿漉漉软塌塌的猫咪就抬起手来想要捶她,最终却只变作了一个绵软而依赖的触碰。 第184章 向舒怀的手在她手上摸索了片刻,只是避开那道创可贴、轻轻握着她的手指,又热又柔软得只格外像是猫咪的肉垫。 “不要……”omega少女嘟囔,“你手还没有好呢……我自己洗、也帮你……” “好啦。”余晓晓就小声哄她,“你洗完澡就回去了,大冰块,要不然再着凉了。我好得快,而且本来也没多深,可以沾水的——” alpha女孩说着,忍不住就要牵起自家爱人的手,仔仔细细地去看那被热水染得发红、纤细而柔软的手指。 漂亮得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只有几个指甲下面亘着的、几块惨烈地狰狞的淤伤深色,打破了这样的图景。 ……让人看着就觉得好难过。 “——哪像你哦,大冰块,”于是,余晓晓忍不住说,“明明这么久了,伤还是一点都不肯好……看着就好疼啊。我都觉得痛。” omega少女就模糊地摇摇头。 “没事的……” 她这样小声说着,好像因为困倦而没有完全明白余晓晓的意思,于是手指轻轻在余晓晓手背上蹭了蹭。 “不痛了、”omega少女喃喃,“很快就会好,已经不痛了……” * 于是最终,她家猫咪还是变成了热腾腾的桃子味道。 余晓晓洗完了澡、擦干长发,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时,只看到床上的被子被裹成了一座软绵绵的小山包,而自家爱人大半张脸都陷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清醒地睁着的黑眼睛。 “哇啊,大冰块。” 余晓晓说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顺手摸了摸自家爱人的长发。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你怎么不睡呀,还睁着眼睛,吓我一跳——你在等我吗?” “……嗯。” omega少女就轻声应,点了点头,一双黑眼睛平静如同月光。看她的模样,比起刚刚在浴缸里的模样,只确实是已经很清醒了。 余晓晓视线微动,很快在床头柜上发现一沓订装好的文件,还残留着翻阅过的痕迹。 ……好吧。 “唉,大冰块。” 她说着俯下身去,与自家爱人蹭了蹭鼻尖。 “这么晚了,怎么还工作啊。”余晓晓说,“再看精神啦。你最近睡得都不好吧,好不容易困一点,就睡嘛。我这不就出来啦。” 而向舒怀只是望着她,总是苍白的脸颊还因为刚刚的热水澡而蒸腾着几分红晕,眼尾也同样熏出了些许嫣红,映衬着宁静如同月光的美丽眼睛。 她这么望着余晓晓时,在卧室晚灯那浅黄的朦胧光晕里,几乎显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令人心跳漏拍的惑人意味来。 ……啊。 “我在等你,余晓晓。” omega少女这样轻声说,伸出手来,软绵绵地要去牵余晓晓的手。 说着这话时、她舌尖轻轻舔过了自己的唇瓣,将嘴唇润湿。 于是,余晓晓这才发觉omega少女的唇色好红好红,又亮晶晶的,大概是涂过了护理的唇膏,看起来格外美味得惊人。 而向舒怀只是说:“余晓晓、我们……” 我们什么呢? ——从她的动作里,那个答案不言而喻。 明明做了这么多,自家爱人却一点没有反应,让omega少女很是懊恼地咬了咬唇。 她犹豫片刻,好似邀请一样,另一只手只干脆地就要去拨开自己的衣领,缱绻而柔软。 “余晓晓……” 而余晓晓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将向舒怀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又轻轻地给她掖好弄乱了的被角。 迎着omega少女委屈又不可置信的黑眼睛,余晓晓很是担忧地开了口: “大冰块,你是又不舒服吗?还是那个、热潮?” 闻言,向舒怀愣了一下,只是用力瞪她一眼,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吭声了。 “不是吗、大冰块?” 余晓晓就凑过去,认认真真地看她。 “不过,热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还是又有什么变化,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谢医生,啊,我先帮你倒杯水——” “……不是。”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 “好啦,没关系,”余晓晓就点点头,柔声安慰她,“我知道的,没事,大冰块,我不走,我半分钟就回来了,你喝点水应该会舒服一点,先睡一觉。你现在疼吗?我们要不要吃片止痛药——” “……我说,不是。” omega少女的声音低低小小的,只也好像被烧着了一样。 “不是热潮。” “……啊、不是吗。” 余晓晓还有点呆呆的,望着自家爱人红红的耳尖,只下意识开口。 “可是、大冰块,你耳朵都烧红了耶……” “……余晓晓!” omega少女恼羞成怒地抬起脸,用力瞪她,脸颊烧得比耳朵还要更红,看起来几乎嫣红欲滴。 余晓晓眨了眨眼,看着那双被羞愤染得水雾氤氲的黑眼睛,才忽然反应过来。 “哦、哦……”她愣愣地点点头,结论道,“是你想要呀,大冰块……” 说什么、想要…… 向舒怀羞得更厉害了,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她用力瞪着alpha女孩,最终只临阵脱逃地一翻身、拿被子彻底盖住了自己的头,鸵鸟一样不出声了。 “向舒怀、向舒怀……” 见状,余晓晓就在背后轻声叫她。 “向舒怀——” 第117章 羞到说不出话的omega少女整个埋在被子里。 她手紧紧地扯着被角,只把自己裹成一只蛋包饭一样,平平地摊在床上,任余晓晓怎么说,也不肯放手。 余晓晓被自己那个关于“蛋包饭”的幻想逗笑了,只很是兴致勃勃地躺上去,在自家爱人身边滚来滚去,又“啪叽”扑上去要拉对方的被子。 “大冰块,”她叫着人,“大冰块大冰块、大冰块——” 被这样闹着,向舒怀也只好扭来扭去地要躲她,只是被子里的氧气本来就不足,她体力又是怎么也比不上余晓晓的,只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躲不动了,只能够松开了手上的力气、任由余晓晓将被子拉下去一角。 视线里于是露出alpha女孩小狗一样、很是灿烂的笑容来。 “嘿嘿,大冰块。” alpha女孩得意洋洋,圆眼睛亮晶晶的。 “——我抓到你啦!” 她头发刚刚洗完吹干了,原本就格外地蓬松,又在床上闹了一阵,只这么乱蓬蓬地披散在肩头,就更像极了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兴奋得到处疯跑回家的小狗,看起来又呆又可爱。 而呆头呆脑的小鱼还在兴奋地摇尾巴。 “你刚刚原来是说这个呀,”她说着,“可是谢医生明明告诉过我们的,不可以做,对你身体不好的。” 看到自家爱人的耳尖一下子烧得更红了,她就伸出手指,轻轻而拨了拨那枚柔软的单薄耳尖,而收获了一个很用力很用力、咬着嘴唇怄气的瞪视。 余晓晓就笑,俯下身亲一亲自家爱人湿漉漉而晶莹的嘴唇。 是桃子味的,有点淡淡的甜味,而且很软。 “哎呀,大冰块。”就这么趴在自家爱人裹起的寿司卷一样的被子上,她轻声逗人,“医生都说了不可以。你怎么总是想这些事情呀……” 闻言,向舒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整个人已经烧得不能再红了,看起来简直气得要咬人了。 omega少女气急败坏:“……余晓晓!!” “我是说,大冰块,你总是这样。” 余晓晓就气定神闲地堪堪收回手,避免被咬到,然后继续小声逗人。 “我要是忍不住了,那该要怎么办呀……” 她说得实在是太坦坦荡荡了,而只是认真地望进omega少女的眼睛里。明明自己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牵手而脸红,却表现得好像自己在说的根本不是关于两个人要发生关系的事,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圆眼睛天真而明亮。 向舒怀恼羞成怒地瞪着她,却被那双灿烂而澄净、好似宝石一样的琥珀眼睛看得直想要逃跑,最终也只能够气呼呼地地偏过头,拾起alpha女孩一缕垂下来的长发,然后咬了上去。 有点像是草,但是更柔软,吃起来没有味道,只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香味。 向舒怀想,只不自觉地又嚼了嚼,又嗅了嗅自家爱人发间的味道。 和她发上的气味是相同的。她们共用的、那瓶崭新的桃子洗发水的味道。 ……她还是更喜欢牛奶味道的。向舒怀想。有些闷闷不乐地又继续咬了咬,在齿间碾磨过。 余晓晓就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垂着脸由她去像是叼海带丝一样地咬自己的头发。 “嗯、大冰块……”她看了一会儿,认认真真叮嘱,“你不要咽下去哦。” 什么啊。omega少女就瞪她。 第185章 谁会不知道不可以吃下去啊。 “就是说嘛,因为你嚼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余晓晓一本正经说,也凑近过来,趁着她没注意而在她脸颊肉上“啊呜”咬了一口。 “嗯……桃子味的,好香。” alpha女孩说得格外认真,好像是深思熟虑了一阵子,才继续道:“不过,还是之前牛奶味道的更好。” 向舒怀就捂着自己被咬了一口的脸颊,很是控诉地瞪着自家幼稚的爱人。 幼稚。她想。 她的脸颊、又不是什么甜品布丁之类的…… 这样理直气壮地控诉着,她俨然便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也是这样评价着余晓晓的洗发水的味道的。 还是牛奶味更好,没有那么甜、那么芬芳,但是绵密而香醇。像是余晓晓的信息素味道。 身上趴着的alpha女孩兴致勃勃,咬了一口还想再咬,却又偏偏要搬出医嘱、不肯与她做那些其他的事,让向舒怀有些闷闷地别过脸、又翻了个身不想理她了。 “大冰块?” alpha女孩见自家爱人翻过身去、背对自己,就有些茫然地叫她,“大冰块,大冰块,怎么啦——” 向舒怀就将脸埋进枕头里、遮住自己又开始发烫的脸颊。而在床铺上扭动了一会儿、将完全卷进身下的被子拽出来,然后将身旁怎么都闲不住的天真爱人也盖进同一张被子里。 alpha女孩本来还在她身边蹭来蹭去、还想要在再咬一口,见状一愣,就笑起来:“好啦,我知道啦,大冰块。” 余晓晓这样笑,很是从善如流地也在她身边“扑拉”一下躺好,很像是往锅子里打进了一个鸡蛋,一下子摊开了。 她边往被子里钻,说:“往那边挪挪哦,大冰块,你枕头给我一点——啊不过,我本来应该睡在那边的耶,咱们两个要不要换一下?” 向舒怀枕在在两个人的枕头之间,就只悄悄把自己埋进属于对方的气味里,回答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不要。” alpha女孩就被她逗得笑起来。 “好啦。”余晓晓说了声,只将身旁爱人单薄的肩膀揽进怀里,安抚地顺了顺,“那我们就这样睡了哦,大冰块。” 两个人闹了这么久,向舒怀洗澡时候的睡意也确实一下子被驱赶不见。她躺了一会儿,只感觉自家爱人那边也悉悉索索地挪动着,没有要睡的意思。 于是,向舒怀干脆往身后的怀抱里靠得更紧,偏过头,轻声问:“……余晓晓?” 而她看到的是手机的光。 “大冰块。”alpha女孩将目光从手机屏挪回到她身上,眉头很严肃地微微皱了起来,只好似在认认真真思索着什么,“——你是不是缺什么维生素呀,还是什么微量元素之类的?” 她说着,把屏幕里的网页科普文章展示给向舒怀看,那副语气实在是太认真了,简直要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研究。 “我看他们说的,猫猫咬人头发好像还可以吃掉酸奶什么的,你喜欢什么口味……哎呀!哎呀哎呀,怎么又打我呀……” ……我又不是真的猫! 向舒怀就愤愤地转过脸去,这样盯着她,神情里的控诉不言而喻。 余晓晓于是被她逗得笑起来。 她于是只将这个拥抱加深了些,轻轻抚了抚自家爱人单薄纤细的背脊,轻声开了口。 “大冰块,”alpha女孩问,“我知道你是很听医嘱的话的呀。今天……刚刚,怎么突然又想要做啦。” ……她没想到自家爱人会问这个。 向舒怀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回答了。 “我……”她小声说,“因为之前……我拉黑你了,一直不理你。作为道歉。” omega少女自觉这件理由并不糟糕,于是也回答得很顺畅。只是话音落下,她却看到自己天真的爱人怔了怔,带着笑意的眉目微微垂下来,露出了有些低落的神情来。 她有些茫然:“余晓晓……” “大冰块。”而alpha女孩只是问,“你是因为想对我道歉,才想要做的吗?” “嗯……” 向舒怀轻声应了,而随即得到了一个落在额头上的轻吻。 很温柔很温柔,像是花瓣一样,慢吞吞地绽放在她额头上,有点像是小孩子的晚安吻。让她只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好像慢慢地漂浮了起来一般。 “余晓晓……?” omega少女不知道,那双含着爱意望着她的琥珀眼睛里,写着的是一点点惆怅和难过。 而余晓晓只是很疼惜地拢住了她的手。 又是那种酸酸涩涩的、像是湖泊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掉泪的感情。 之前也是这样。alpha女孩想。 之前也是这样的。向舒怀也是这样,只是更迫切、也更破碎,想要通过与她发生关系这样的方式,留住她和她的爱意。 胸腔里于是被一种软绵绵、有些酸涩的情感所填满。而最终只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大冰块。”余晓晓轻声说,望着自家爱人带着些许茫然的黑眼睛,“以后,不要再这样想了,好不好?” omega少女不甚分明:“这样……?” “——这样、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工具和筹码,来达成你的目的,好不好?” “我希望……我们两个人之间发生关系,是会令你感到舒服和快乐的,不是牺牲,也不是一定要付出的代价。你才不是什么物品,你的身体也不是应该被随意对待的东西。” 她这样轻声说,那些酸涩的情感尽数化作了热忱,让余晓晓在自家爱人唇边吻了又吻。一朵又一朵地绽放。 “大冰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竞争对手说想要我,”余晓晓想了想,决定这样询问,“你会不会让我与别人在一起,以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没人敢这么说。” 她的爱人只是轻声答,敛了敛眉目,神色里透出些许冷意来。 “不会有的。” 而余晓晓知道,那是“绝对不会”的意思。 她于是就笑起来。 “对呀。”alpha女孩说,“我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你要珍惜你自己,就像我珍惜你……还有你珍惜我一样,好吗?” 向舒怀只是望着她,似乎因为她话中的意思而理解得有些困难。 “我……”她最终这样轻声说,像是遇上了人生很大很大的难题,“珍惜我自己。好难。” “嗯。”余晓晓这样应了声,笑起来,“但我会陪着你的,大冰块。所以并没有那么难——有什么,你也要告诉我,好不好?” 这个嘱托让omega少女眨了眨眼睛,窝在她怀里,忽然小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漂亮的羽毛: “那、余晓晓,我想亲一下……” “——当然啦。” 余晓晓就说,然后垂下脸去吻她。 这样一吻慢吞吞结束,两个人分开。 “大冰块。”而余晓晓小声说,目光里含着灿烂明亮的笑意,“你好可爱呀。” omega少女悄悄红了耳尖:“……你已经说过了。” 总是。总是说她很可爱。 只是、向舒怀觉得,自己分明没有那么可爱…… “可是,你就是很可爱啊。” 而余晓晓就说,轻轻地去牵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慢吞吞拢住。 就是这一双相握的手上,刚刚才在夜幕中戴上过她们自己折成的、洁白的纸戒指,在月光的见证下对彼此宣誓,她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个念头,让余晓晓将自己爱人的手握得更紧。 “就像……我说,今晚的夜色很漂亮,天上的星星不多却很亮,月亮也很安静,或者我们的被窝很暖和又很舒服一样。” 余晓晓这么说,琥珀一样澄净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里最盛大、最柔软的明亮爱意。 她望着omega少女的眼睛,笑起来。 “向舒怀,你就是有这么可爱啊。” 第118章 一夜长长、长长的安眠。 长久的失眠与忙碌煎熬之后,向舒怀窝在自家爱人温暖的怀抱里,得以拥有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安稳沉眠。 她们睡得晚,又是在外面乱走、又是回来洗澡,然后在床上胡乱打闹了一阵,真的关上灯睡觉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了。 而向舒怀明明觉得自己是很清醒的,只是在被子与自家爱人的拥抱当中,还是一闭上眼睛、就一下子睡了过去。 她这个晚上大概是也做了梦的,然而睡得实在太长也太久,那些纷纷扰扰、不肯停住的思绪与记忆,只也逐渐慢慢地淹没在了长长的黑甜里,全没有在omega少女的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 就只有温暖,黑沉而可靠,仿佛能够将所有污浊的雪全都融化一样,让向舒怀窝在那个拥抱里、没有任何梦魇惊扰,只是睡得更沉。 第186章 这样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候了,卧室里还拉着厚重的床帘,以至于根本分辨不出时间。 向舒怀睡得晕晕的,很有些茫然地慢吞吞爬起来,才发觉身旁另一个位置已经冷下来有一阵了。 睡梦中无比依赖的那个温度消失,让她有些郁郁不乐了起来。 又…… 尽管暼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看到时间上俨然已经是“15”开头了,心里也知道余晓晓肯定有事要做,不可能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还陪她一起躺在床上什么也不错,omega少女还是有点不大开心。 她闷闷地一松手上的力气,把自己重新砸进了属于余晓晓、却被她光明正大占有了的枕头里,呼吸有些不顺畅,却还是不再动了。 ……刚刚埋下来的时候,砸到鼻子了。 鼻梁传来酸酸涩涩的感觉,于是,omega少女睡得晕乎乎的脑海里就浮起了更多委屈。 她自己闷闷地捶了两下枕头,就当作是闹脾气地捶自己的爱人一样,然后在洋溢着淡淡奶油甜味的枕头上拿脸颊蹭了又蹭。 余晓晓…… 大概是枕头上还染着些许信息素的气味,或是身体里长久的潮热还没有完全退潮,也或许只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拥抱太过于温热,让向舒怀从骨子里感到依赖。 ……余晓晓。 这个本能的念头浮起,逐渐填补了思绪当中所剩下的每一条缝隙。 omega少女于是只是将自己更多地埋进了那个信息素的甜味中,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反正、经过昨天那一通,外面正是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不出面,而是由易安宁代为处理向氏的残局,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而且、她也还不想见到那个人。 顾嘉小。 尽管身处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又在自家爱人的信息素安抚当中,然而,一想到那个名字,却仍也还是让向舒怀从骨血里渗出一阵寒冷。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而因为晚宴上那一次冲突,对方绝对已经得知余晓晓的存在了,也一定在筹备着什么对待余晓晓的阴谋。 如果、如果真的见了面的话…… 如果她因为深入骨血的本能恐惧而失去了自己的理智,而作出什么缺乏思考的行为、或是漏掉什么线索,或许就会让余晓晓受伤了。 决不能那样。向舒怀这样告诉自己。 绝对、绝对不可以…… ——明明她是在无比坚决地对自己发着誓,思索着这些兵不血刃的阴谋。 然而,大概是因为染着余晓晓气味的被窝实在太过于柔软了,这样闭着眼睛,向舒怀竟然也不自觉地、又一次沉入了睡梦里。 这个小小的回笼觉轻飘飘的,前半段还很宁静,向舒怀却越睡越觉得热。 她好像出了一身汗,梦里安宁而软绵绵的云朵也逐渐漉湿,变作了夏日里头闷热的、酝酿着低低雷声的积雨云,仍然缠绕着她不散。 汗湿的感觉实在不舒服,睡梦中的omega少女皱着眉、本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推开八爪鱼一样缠着她的积雨云。 可是,粉橙色的云朵却好烫好烫,而且力气也很大,就只是抱着她不肯放,手轻轻地握住她胡乱挥动的手腕,让她乖一些…… ——咦? 半梦半醒之间,omega少女朦胧的思绪中忽然腾起这样的疑虑来,像是一朵透明的、晃晃悠悠上浮的泡泡。 云、的手……? 向舒怀意识到。 ……积雨云为什么会有手,还会把她搂在怀里? 于是属于梦境的天马行空一下子褪去,向舒怀很困难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身上缠着自己的根本不是什么云朵,而是睡得七扭八歪、八爪章鱼一样糊在她身上的alpha女孩。 ……余晓晓睡觉的时候、和小时候一样。 看着那张无忧无虑、神色纯净而明快的睡颜,向舒怀脑海里于是浮起了这样的念头。 也是这样的,微微嘟着嘴巴,看起来格外天真又幼稚,又四仰八叉的、很没有形象,而且只会挤她。 之前还会抢她的枕头,抢到手里就抱着,睡梦中本能露出的力气毫无克制,向舒怀又夺不回来。 于是那个时候、每次一起午睡醒来,小向舒怀就都是没有枕头的——她的枕头被小余晓晓很是霸道地、一只手揽在了怀里——头却枕在小余晓晓的手臂上。 而小余晓晓的睡眠质量大概是真的格外好,即便那样,也从来没有醒过,尽管小向舒怀醒过来是怎么慌张,自己却只是嘟着嘴巴、睡得格外无忧无虑而轻松。 而到现在,余晓晓终于不抢枕头了,却只是用了搂枕头一样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也像是在抱一只大玩具。 ……真是的。 于是,被力道搂在怀抱里,向舒怀只是盯着自家爱人,很有些闷闷地控诉想。 霸道鬼,余晓晓。 从小就是。 白天的温度比不得夜里一样凉爽,她们又没开空调,向舒怀这样被整个抱在被子里,已出了一身的汗。 她于是轻手轻脚、紧绷着神经,尽可能无声地将自己从这个大八爪鱼一样的拥抱里拔起来,却实在很不容易。 omega少女几次努力都失败了,实在起不来,就更是怄气地用力瞪住自己的爱人,愤愤想。 ——等到晚上,就吃电烤大鱿鱼好了。 要孜然的,有一点点辣,鱿鱼很大很大,像是余晓晓上次带她一起去美食广场时、她们一起分着吃掉的那个…… 这么想着,严严实实搂着她的爱人终于挪了挪,哼唧了一声,然后慢吞吞转醒了。 “嗯……” alpha女孩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睛,琥珀眼睛映出她的身影,于是只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她嘟囔,声音困得只很好像孩子一样:“早上好,大冰块……” 什么早上啊。向舒怀腹诽。早就是下午了,说不定这一觉起来都到了晚上…… 而她只是靠过去,轻轻在自家爱人唇边落下一个小小的吻:“好……” 余晓晓就咬咬她的嘴唇:“嘿嘿,大冰块。” 尽管都醒了,两人还是在床上赖了相当一会儿,终于才决定起床。 再要不起,躺得骨头都酸了。余晓晓那时候这么说。对吧,大冰块—— 向舒怀倒是不觉得酸。她只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睡很久、很久,于是就只是在床上又滚了两圈,这样望着自家爱人,轻声说:“我还想……” 余晓晓就笑,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床上拔起来。 “好啦,大冰块,”她说,“晚上再睡不着了。” omega少女吓了一跳:“啊……!” 说着那么体贴的话,她自己却分明只是在玩闹的,好像自家爱人是个大大玩具一样,只把向舒怀搂进怀里,揉啊揉。 “大冰块,大冰块,”alpha女孩好像有无尽的热情和幼稚洋溢,“你好可爱哦,小困猫,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向舒怀被她按在怀里,就只能够发出一两声模糊的抗议声。 又闹了一阵,她们才终于离开了卧室,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这一餐的饭,比较清淡,看起来内容介于早饭和晚饭之间。 “当当当当!”余晓晓在她身边很有些自豪地介绍起来,“看!大冰块,怎么样?我刚刚做的——” ——她是下午的时候醒过,看向舒怀还在睡,就悄悄钻出来做好了饭,才又钻回卧室抱着自家爱人睡回笼觉。 “啊……” omega少女怔怔地望着这些,只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揪紧了自家爱人的衣角。 “……余晓晓。”她小声说,“你对我这么好……” 太好了,几乎好得不真实一样。比起真的,只更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燃了火柴之后,看到的美丽而虚幻的图景。 ……她总觉得自己并不值得那些。 闻言,身旁的alpha女孩就笑起来,用绝对不符合幻觉的力道握住她的手。 “好啦,去吃饭吧,大冰块?”她说,“等到吃完……早饭,嗯,晚饭的时候,我们就玩个游戏怎么样?” “……游戏?” 而这个游戏的内容,果然在饭后才被余晓晓施施然揭晓。 “——我们玩转盘吧,大冰块。” 她这样笑起来,说。 “指针转到谁,谁就要被亲一下,然后回答对方的问题——如果回答不出,就喝一杯酒,这种真心话游戏,好不好?” 第119章 所以,她们还是在沙发上玩了。 余晓晓很煞有介事地端出了一副像模像样的转盘,看起来有些像是酒吧包厢里会提供的游戏道具,然后是两瓶酒,两只小玻璃杯。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看着这些齐全的装备,脑海中不免浮起“自家爱人是不是把酒吧的道具偷出来了”这样的困惑。 而随即,她就听到余晓晓笑弯弯地开了口。 第187章 “大冰块,”她说着,将其中一小瓶清酒推给他,“这个是你的,我喝另外一瓶。” “为什……” “你忘记上一次啦。”alpha女孩于是逗她,“咱们两个一起去酒会,你才喝了多少呀,就醉晕过去了。咱们两个喝一样的,你不是又要睡了嘛。还是白天呢。” 她伸出手来揉向舒怀的脸,哄她:“向舒怀,毕竟你酒量真的好差呀。” 不过,也不是坏事——酒量差、喝不了几杯红酒就要晕乎乎地睡下去,至少说明向舒怀这个超级工作狂之前没有在酒席上被人灌过酒,她的工作也不需要她喝很多、以至于喝到胃疼。 依向舒怀那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的个性,假使真的有需要,肯定要让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健康状况雪上加霜的。 想着,余晓晓夜轻轻松了一口气,继续逗自家爱人,“对吧对吧,小醉猫——” “我才不是……” 向舒怀抗议着,只抬起手来想捶她,却被一下子接住了手,像是揉搓小猫肉垫一样在手心里揉了又揉。 她家爱人咬着嘴唇,瞪她:“余晓晓……!” 余晓晓就凑过去,“吧唧”在那双单薄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大口,直亲得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也逐渐染上了浅淡霞色,才笑意吟吟望着自己的杰作、退开一点点去。 “好啦。”她问,“大冰块,要不要开始?” 向舒怀湿漉漉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才轻声应:“……嗯。” 转盘,一个完全没有什么技巧,只是凭运气的游戏。只是她们都玩得格外认真,头对着头、凑在一起,研究着飞快转动的指针, 两个人的神情都专注而严峻,共同盯着被平均分成十六片扇形的转盘,简直好像在看战时的沙盘。 这一次是由余晓晓来拨的,浅色的指针摇摇晃晃、速度逐渐慢下来,最终停在了属于向舒怀的蓝色扇形上。 “耶。”alpha女孩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去望向自家爱人的方向,“——大冰块!” 向舒怀只着有些受挫盯着那只转盘,而后视死如归一般,抬起脸:“来吧,余晓晓。” 余晓晓被她那个表情逗得没忍住笑。 “什么呀,大冰块。”她说着,轻轻靠近过去,“干嘛这样。不就是亲一下嘛……” omega少女的神色里,还有一种输了游戏的沮丧。她望着自家靠近过来的爱人,刚想要开口: “唔、等……” 而剩下的话,便尽数被吻进了唇间。 大概是因为早餐刚刚吃过水果捞,向舒怀柔软的唇齿之间,还散发着一种甜甜的燕麦酸奶味道,还有桃子的气味。 薄薄凉凉的,只是很快就染上了灼热,甜蜜如同剔透的、浇上温热蜂浆的薄冰。 而她的肩膀又格外单薄地被搂在自己怀中,只让余晓晓一度产生一种——想要将自家爱人彻底吃掉、或者是将她完完全全拥进怀里的愿望。 不过,她终是没有这样做的,而只是在自家爱人的肩膀开始因为缺氧而发抖的时候而放开了她,结束这个有一点莽撞的吻。 “嘿嘿,大冰块。” 分开的时候,alpha女孩这样望着那双水雾淋漓的漂亮眼睛,轻声笑起来。 “——桃子味的。” 而向舒怀不稳地气喘着、怔怔地望着她的眼睛,闻言只“腾”地红了脸。 她抗议:“余晓晓——” “哎呀、哎呀呀,别打嘛大冰块——啊!疼疼疼……好啦,我错了嘛,”alpha女孩被捶了几下猫猫拳,很快作出投降的姿势来,“那大冰块,我要问了哦。” 向舒怀瞪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大冰块,你现在还有不舒服吗?” 而余晓晓这样问。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笑意吟吟。 omega少女有些茫然:“……诶?” “就是说啊。” 她天真的爱人这样解释,伸出手来、轻轻捞起她鬓边因为刚刚的亲吻而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 “你这段时间不在我身边嘛,又没有好好休息,肯定也没好好吃饭——所以啊,大冰块,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向舒怀因为这问题而有些愣怔,只下意识答:“没有……” “嗯……?”alpha女孩眯起眼睛,圆眼睛里透露出一种“我看透你啦”的意味来,只是拉长声音,“大冰块——” 向舒怀有些心虚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却只被扶着面颊、轻轻拉了回来。 “不许跑,大冰块。” “我、嗯……” 于是最终,omega少女才垂着眼眸、这样轻声说出。 “稍微……还有点头疼。指甲也有会痛。我觉得有点累。” 而余晓晓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靠过来、与她轻轻抵了抵额头。 “唉,大冰块。”她小声说,“唉。” 向舒怀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只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声安慰:“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嗯。” 余晓晓这样答应,然后在她肩膀上蹭了又蹭。 “我知道的。大冰块。我知道。” 小狗一样的alpha女孩并没有沮丧上太久,在自家爱人身上撒娇地蹭了一会儿之后,就很快就又恢复了精神。 她发顶看不见的毛绒绒耳朵立起来,自己直起身,继续兴致勃勃地将转盘推给向舒怀:“好吧,那该你啦,大冰块——” 这omega少女轻轻拨动指针。 转了两圈后,再一次又停在了属于她的蓝色上。 于是,又是一个像是在品尝着糖果一般、灵动而雀跃的吻。 向舒怀被亲得晕乎乎的,只是本能地呼吸着,回应着自家爱人的逗弄,只也模模糊糊地、在alpha女孩的唇齿之间,也尝到了水蜜桃的一点点清甜芬芳的味道。 “啵”的一声,轻轻分开后,alpha女孩注视着她,只是很有点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哼哼,大冰块。”她笑,“嗯……这一次的问题是,我昨天睡觉之前,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袜子呀。” “……啊?” 看着她那副本能露出的、茫然的表情,alpha女孩就笑:“嗯哼哼。” 见向舒怀的目光向下挪移着、转向她的袜子,她就扭动了几下脚趾,像是打招呼一样。 “好啦,大冰块。”余晓晓笑着问,“答案?” “这是什么问题……”omega少女抗议,抬起手要捶她,“哪有这样……” “就是普通的问题嘛。”余晓晓笑起来,接住她的手,揉啊揉,“也没有说过不可以提这种问题嘛。所以呢所以呢,大冰块,你知道吗?” 向舒怀努力回忆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的所有记忆都被困倦模糊成了浴室当中蒸腾的烟雾,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 余晓晓、习惯穿的袜子…… 她尽可能在自己脑海当中搜刮着于此有关的线索。 自从搬进余晓晓的卧室、两个人一起睡之后,她们的东西也逐渐放到了一起,袜子也是,都被团成圆圆的形状、很整齐地排列着。 她记得,余晓晓袜子里经常出现的颜色,大概是橙色、深蓝色、白色带图案的,还有就是黑色。通常来讲,对方不会连着穿同一个色系的袜子两天。 而今天这一双是深蓝色的,带着小星星的印花。 那么昨天的话,大概率是…… “……橙色?”向舒怀试着回答,“橙色的,有小狗图案的那双。” “啊……” alpha女孩很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是没料到她会猜到一样。 “哇,大冰块,”她说,“这你都知道呀。你好厉害呀。” 明明是这么幼稚的事,向舒怀也很有些矜持地抿了抿唇,黑眼睛里露出些许得色来。 “没什么。”她这么轻声说,“推理而已。” “哦……”闻言,alpha女孩拉长了声音这样应着,点点头,然后宣布,,“不过,大冰块,很可惜。昨天洗澡之前,我穿的确实是那一双。洗澡之后我换了双新的——就是现在这双。你答错啦。” 说罢,她将倒了少半杯汽水一样淡甜酒的杯子推给向舒怀,“所以,这个是你的啦。” 向舒怀气鼓鼓:“……余晓晓,你是故意的。” “对呀对呀。”alpha女孩摇头晃脑、小狗一样表示得意,“我们一起喝酒嘛,大冰块,这个又不苦——” 向舒怀用力瞪她,还是接过酒杯,一仰脖倒进了口中。 确实不苦,也没有酒的刺鼻味道,更像是气泡很足的汽水,荔枝味的。甜蜜的味道洋溢唇齿间,omega少女下意识地舔了舔被酒液润湿的唇瓣,将那一点甜味也收进唇间。 故意的。她很有些愤愤地、浮起这样的念头来。决心更换自己的策略。 那就两个人一起喝酒好了,她不信自己出的商业题目难不住余晓晓。 第188章 ——只是,想要有力反击,也没有那么简单。 向舒怀大概是真的运气不好,一连被转到好几次,在这样的攻势下,尽管再怎么思维灵活,也不免连着喝下了好几杯气泡酒。 虽然余晓晓喝的酒远比她度数要高,只是她酒量真的很差,在一个个吻里,逐渐就有些晕晕乎乎的、醉意浮上脑袋,也没有那么敏捷了。 逐渐地,这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思维竞赛和脑筋急转弯大全比赛也慢慢地变得和缓下来。 omega少女窝在自家爱人怀里,因为又一次的挫败而很是气鼓鼓地咬她的头发,再一次拨动了转盘。 这一次,指针慢慢地,停到了属于余晓晓的颜色中。 “啊……” alpha女孩有些失望地发出一声,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自家爱人:“大冰块,你要问什么呀?” “我……”向舒怀陷入思索,“嗯……” 见自家爱人正不自觉咬着嘴唇、神色很有些犹豫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黑眼睛里乃至透露出几分严峻,好像自己在面临的是一件多么、多么事关重大的商业难题一般,余晓晓就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大冰块,”alpha女孩问,“你的那些逻辑题目,问完了吗?” ——她是真的胜负欲很强,余晓晓故意让她喝酒,向舒怀也一点不甘下风。有的题目不方便口述,还认认真真地找了纸来誊写。就连现在,两个人中间还散落着几张稿纸,上头是高等数学和商业逻辑题的遗迹。气氛里酒精的旖旎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一次,向舒怀想问一点别的。 大概是因为酒,因为脑海当中朦胧而蒸腾的那些甜蜜雾气,她的自制力好像也逐渐地越来越差。 向舒怀脑袋晕晕的,望着自家爱人剔透的琥珀眼睛,只在跳动的嫉妒里有些委屈地一抿唇,又想要咬她。 于是,她开了口,发问。 “余晓晓、你……” omega少女问,唇色晶莹而艳红,被酒液染得温热一片。 “你之前有过交往的人吗?” 第120章 “……什么呀。” 余晓晓有些意外,只没忍住笑了。 “你问这个呀,大冰块。” 而她怀里的omega少女只是一下子直起身体,很是严肃地皱起了眉毛,尽管黑眼睛还被醉意氤氲得水雾朦胧、神情也带着一点困倦和迷蒙,却作出了副格外一本正经的模样,认认真真盯着她。 “余晓晓。”向舒怀这么说,揪了揪手里她的长发,“你不要逃避话题。” 这就是贼喊捉贼了啊。 余晓晓被她弄得好笑又无奈,只觉得心柔软得不像话,于是靠过去、想要亲一下自家爱人泛红的柔软嘴唇,却被向后躲开了。 “——不要亲,余晓晓。” 而omega少女这么说,只拧着眉头盯她,神色里带着很认真的纠正意味。 “余晓晓,现在是指针转到你了,你应该被亲。” “哦……”alpha女孩就点点头应下,很快地承认了错误,故意这么说,“那,大冰块,你来亲我一下?” 她于是作出等待的姿势来,随即,等到了一个印上来的吻。 热热的,带着一点羞怯的生涩,只是却格外地认真和一丝不苟,几乎没有度数的气泡酒的甜味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 荔枝味的。余晓晓想。 向舒怀在亲吻时候的技巧本就更生疏一些,又因为酒精的作用而脑袋迷迷糊糊的、动作也有些迟钝。 而alpha女孩被自家爱人缠得唇上痒痒的,只最终还是忍不住搂紧了怀中的肩膀、然后用力地回吻。 “唔、”怀里的爱人想要推她,“呜、等……” 然后被吻得更深。 终于分开的时候,omega少女已经完全软在了她的怀抱里,眼睛湿淋淋的、茫然而水雾朦胧地看着她许久,才一拧眉,像是恼火的猫咪一样“喵”地抗议: “余晓晓……!” “你、你怎么能这样。”omega少女说,“说好了是我亲你……” “对呀。”余晓晓就很是无辜地眨眨眼睛,“是你来亲的我呀,大冰块。我只是回应你而已。之前转盘转到你、我去吻你的时候,你也有回应我呀。” 这一番话,让脸颊酡红的向舒怀茫然地更加拧起了眉头。 她盯着余晓晓,被酒精烧得灼热而混沌的脑袋里费力地思索着这一番话的道理,最终才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嗯、对……” “对嘛。”余晓晓就笑起来,去牵自己尚还存着一点疑虑的爱人的手,“就是这样呀,大冰块——啊,对了,你刚刚要问什么来着?我交往过的对象?” 说到这里,omega少女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走了。 于是,她一抿唇,立刻说:“你以前有没有交往过的人?余晓晓,不许撒谎,你告诉我,要不然就喝酒——” ……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看她的反应,那么坦诚得过分,还有那双朦朦胧胧地氤氲着水光的黑眼睛,分明是已经彻底地醉了。 明明只喝了半瓶几乎没有度数的气泡酒…… 余晓晓简直想叹气,只忍不住将手心里那双软绵绵的纤细的手握得更紧。 “笨蛋猫。”她小声说。 唉。alpha女孩想。这么好骗,要是遇到了坏人,可该怎么办啊。 “……余晓晓!” 而窝在她怀里的、已完全醉了的omega少女丝毫不知道她的盘算,就只是很不开心地抿了抿唇,继续质问:“——余晓晓,你为什么不回答?” 余晓晓就笑。 “没有的。”她这样答,“大冰块,我以前没有和别人交往过。” “……真的吗?”omega少女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那你这些技巧、都是怎么……” “我无师自通嘛。”余晓晓就笑,故意去亲亲她的鼻尖,“因为你太可爱了嘛,大冰块。所以我就学会啦。” 而向舒怀看起来丝毫不信,只是瞪住她、拧着眉头,试图推测出其他的那些可能。 “余晓晓、你……”她说,“你是不是——虽然没有和人正式交往过,但却做过那些交往时候的事了?” “哇,大冰块,”余晓晓瞪大了眼睛,“我好冤啊。我在你心里面,就是这样的人嘛。” “不要花言巧语。”omega少女鼓着气,“有没有?” 她那副难得流露出、只如同小孩子一样幼稚的赌气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可爱了,让余晓晓忍不住要笑起来。 她歪歪头,故意逗自家爱人:“大冰块,这就是另一个问题啦。” 于是,omega少女只能赌着气、去拨动转盘。 她大概是醉得真的太厉害了,不仅脸颊逐渐地愈发酡红,连拨动指针时的手指都在轻轻发着抖。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喝了几瓶白的。 明明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也知道对方根本没喝上多少酒,余晓晓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于是将自家爱人搂进怀里更多,毛茸茸的发顶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好啦,大冰块。” 醉醺醺的小雪花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就只是拧着眉头、想把自己从那个大八爪鱼一样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余晓晓……!”她抬手去捶人,“转盘!不要闹——”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指针摇摇晃晃,停留在了属于余晓晓的橙色格子里。 “好!” 向舒怀一拍掌,小孩子一样,仰起脸去望自己的爱人。 “余晓晓!答案、唔……” 而她得到了另一个灼热的吻。 巨大八爪鱼丝毫不肯放松怀抱,反而抓来天边湿漉漉的云朵,一拧,就将她整个淋得湿透。到处是荔枝气泡酒的甜味,然后是更多、更多的灼热。 好晕…… 分明、余晓晓也是喝了酒的…… 向舒怀很有些不甘心地想。 可是,却只有自己变得这么迟钝,又好热好热,好像真的变作了灼热的怀抱当中一只软绵绵的猫。 而余晓晓就是超级热情、热腾腾的爪垫用力按住她,到处给她舔毛的小狗,把所有毛发都舔得湿淋淋又热呼呼,向舒怀又推不开她的手。 等、等一下…… omega少女晕乎乎地浮起这样一种念头—— ……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为什么、无论是转到自己,还是转到余晓晓,总都是自己被吻到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起…… 只是很快,她便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这个吻过了许久,许久,模模糊糊地,向舒怀才听到一个声音,作为回答: “没有的。”alpha女孩在这样告诉她,语句灼热,只是无比真挚而热忱,“一直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过……只有你,向舒怀。” 向舒怀还想要答什么,可声音却被尽数吞吃进了愈发灼烫的吻里。 “唔……” 第189章 她本能地、揪紧了自家爱人的衣角,又被更多更汹涌的海浪所吞没。 荔枝气泡酒,还有余晓晓那一种微微有些辣味的酒的大海。 而余晓晓只是拥抱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像是要在甜蜜的海浪里,夺去她所有的氧气,只将她更多地拥进自己的怀抱中。 明明这么熟练…… omega少女混混沌沌地浮起这样的念头,只又觉得好委屈。 ……就知道欺负她。 她试图开口:“余晓、唔……” 然而,余晓晓握住她的手腕,阻拦了那些无力绵软的反抗。 “乖一点,大冰块。”alpha女孩在她唇边轻声说,“不要闹啦。” “余、不……” 向舒怀推又推不开,迎着那双灼热的唇,于是只能够被陷入更汹涌的海潮里。 好难受。缺氧让她的脑袋里迷迷糊糊的,那些委屈越积越多,几乎快要连成了一汪湿淋淋的湖泊。 分明、分明这一局是余晓晓输了的。 为什么又在欺负她…… omega少女想着,只格外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竟然是掉下了眼泪来。 “余晓晓……!” 向舒怀的眼泪越掉越凶,小声呜咽着,用力要挣开她的手。 “你、呜,你又欺负我……” …… 手忙脚乱地安慰了好一会儿,怀里醉醺醺的小雪花才终于停下了眼泪。 余晓晓把下巴搁在自家爱人肩膀上,向舒怀就窝在她怀里,还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手上缠着她的长发,有些委屈地玩着那些毛绒绒的浅棕色长发不吭声了。 “大冰块?”余晓晓小声磨她,“大冰块——” omega少女居然会哭,这是她从没有想过的。 只是当温温热热的眼泪落在两人的肌肤之间时,余晓晓的的确确是一下子慌了。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才终于让自家爱人停下了抽抽搭搭的眼泪。 ……但omega少女红着眼睛和鼻头、蜷缩在她怀里,哭得肩膀发着抖的模样,却又实在好可爱好可爱。 余晓晓想,忍不住垂下脸去、轻轻地吻她被醉意烧红的脸颊和眼尾。 她轻轻唤人:“大冰块——” omega少女就撒气一样,又咬住了她的头发,在齿间磨了又磨。 “好啦,大冰块,对不起嘛,我错了。”余晓晓哄她,“别生气啦。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太入神了,才没注意到你不舒服的。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好不好?” 这样哄了许久,她才听到一个格外轻声的回应。 “……没有不舒服。” 余晓晓没有太听清:“嗯?什么,大冰块——” 向舒怀就用力瞪她,不开心地将那缕头发磨了又磨。 “……余晓晓,”她说,“从实交代。你以前真的没有过其他恋人?” “没有呀。”余晓晓就亲亲她,“好啦,别咬我头发嘛,大冰块……真的没有,我不会骗你的。” 说着,她睁圆了眼睛,用那种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去望自己的爱人:“——大冰块,你不相信我嘛?” 大概是因为醉意,omega少女除了变得格外坦诚之外,思维也有些迟钝起来。听她这样说,很是费力地皱起眉头想了又想,才终于决定:“嗯、好……” 她说着,只是伸出手,轻轻去触碰余晓晓耷拉下来的眼尾,声音轻轻的:“没有、不相信你……余晓晓,我相信你……” 余晓晓就握住她的手,将那纤细的、被酒精烧得格外红的软绵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嗯。大冰块。”她这样轻声答应,“只有你。” 自家爱人已经醉得不能再醉了,恐怕再喝一小杯就会直接睡晕过去一样,又刚刚掉过眼泪,余晓晓就也不打算让她再喝酒,干脆把人搂在怀里、放轻了声音哄她。 “这样,大冰块。”她这么轻声说,“我不该欺负你的。所以作为赔偿,我们就不玩那个游戏了,好不好?这样,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我问你什么,你也要告诉我,好不好?” omega少女醉得晕乎乎的,也不再哭了,只是皱着眉头辨认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好……” “那,大冰块。” 余晓晓轻声问。 “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大冰块,你是会怕黑吗?这件事、与那个顾嘉小……有没有什么关系?” “唔……” omega少女有些迟钝地调动着自己的记忆,手轻轻地握着她的,才轻声回答。 “没有……不是因为她。是我小时候、因为我继父、还有我的生母。他们有时候教训我,会把我关在储藏间里,很黑。然后、是回到向家之后,他们也做类似的事……所以、我会有点怕……” 她安安静静地、这样一字一句描述着,仿佛在说的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样,纤瘦的脊背只无比平静,可是余晓晓听着,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那些、因为刚刚的甜蜜和亲昵而泛起的雾气,只又要被寒意冻结成刺人锋利的冷霜。 她忍不住就要想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向舒怀,只有那么一丁丁点大,被关在漆黑一片的储物间里,蜷缩着、睁着一双惶恐的黑眼睛、哭得快要昏过去的模样。 “……嗯。”她这样应,又更加握紧了自家爱人的手,“大冰块,关于你妈妈,还有你继父的事情……再告诉我多一点,好不好?” “嗯……”于是向舒怀开始轻声地描述起来,“我的生母,她……” 趁着自家爱人因为醉意而卸下了所有心防,余晓晓问得越多,就越是心脏湿漉漉地感到难过。 从那些轻飘飘的话语里,她已经逐渐能够拼凑出自家爱人的童年。 暴戾凶狠的继父,动辄就要对她与母亲施以暴力,软弱阴鹜的生母,恐惧于自己丈夫的暴力,却又不认为自己有独活的能力,因而便在自己弱小的小女儿身上释放了自己所有委屈与恶意。 这些,所有一切造就了那个天才惊人、却也无比冷淡而孤独的小女孩。 才不冷淡呢。余晓晓于是忍不住想。 分明她的爱人,有这么可爱、这么柔软…… 那些冷淡外表,不过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一道防线罢了。 也难怪当时……提起遥遥和自己妈妈时,自家爱人的反应会有那么大。 她一定一定是怕极了,害怕余晓晓会失去自己无比和睦美好的家庭,也落入到她那样的境地去。 唉。就只是想想,余晓晓就又要叹气。 明明她会对她这么温柔,总是怕余晓晓会受伤,可omega少女对待自己却又那么残忍,好像她自己真的就是一件无所谓的物件而已。 余晓晓在自家爱人颊边吻了又吻,才又继续轻声开口。 “大冰块,”她这样问,很是蛊惑地望进那双醉意朦胧的漂亮黑眼睛里,“嗯……现在,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格外地严峻,让向舒怀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起来,黑眼睛里的神采也凝聚起来,好像是猫咪看到了一只比自己几倍大、涂满了诱人香料的巨大鱼干。 “我……” 她考虑了许久,才终于回答。 “小红花。”omega少女这样答,“我想要小红花。” 明明是那么幼稚的词语,她却说得一本正经,那副小孩子一样的神情让余晓晓又忍不住想要发笑。不过,她忍住了,就只是有些困惑地问:“……小红花?大冰块,你想要小红花做什么呀?” omega少女在她肩上蹭了又蹭,最终只是软绵绵地趴进了她的怀里,撒娇一样拱了拱、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就一点也不愿意再动了。 闻言,她仰起脸,几乎像是在看星星一样望着自家爱人的琥珀眼睛出神。 余晓晓轻声唤人:“大冰块?” “……啊。” 这样一唤,向舒怀才忽然醒过了神来,轻声答。 “我想要……集齐十个。然后、那个神秘礼品。我想要一个愿望……” 她轻轻握着余晓晓的一只手指,牵着左右摇晃着,这样说。 “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嗯,秘密的地方……” “这么秘密呀,大冰块。” 余晓晓一时也有些好奇,于是轻声问。 “——是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爱人就拉长了声音,摇头:“嗯——” 边拒绝着,她边把自己往余晓晓怀里钻着,想要避开客厅恼人的光源,大概是又因为醉意而格外困倦。 看自家爱人这样,反正已经到了晚上,余晓晓干脆把人搂起来,哄着她去洗漱睡觉。 又这样折腾了许久,终于,两人都一身清爽地回到了卧室床铺上,余晓晓望着依赖地搂着自己的腰、在半梦半醒时肢体语言格外坦诚的omega少女,忽然有了些许灵感,便轻声问: 第190章 “大冰块,你愿不愿意去见见我的朋友们?” 向舒怀困得声音模模糊糊的,勉强抬起脸:“……嗯?” alpha女孩就向她笑: “——我们公开吧?” 第121章 向舒怀做了半个晚上的梦。 酒精的作用下,她晕晕乎乎地窝在自家爱人温热的怀抱里,梦见了荔枝味道的、灼热无尽的大海,大海是透明的颜色,平静而甘甜,她乘在一艘小船上,在大海中飘啊、飘。 到了后半夜,海中央忽然冒出来一只巨型大章鱼,橙色的触手“啪”地扒在了她的船上,黏黏糊糊地缠绕着她。 分明是深海生物,可是体温却灼烫得惊人,向舒怀被缠裹的浑身湿淋淋的,翻来覆去出了一身的汗。 她在梦里不断挣扎着、想要脱开大章鱼的怀抱,直到大章鱼的力道稍稍松开了些、而她额头上落下一点柔软的触碰,omega少女才慢慢地、再一次陷入了安心的沉眠。 坠入深眠的最后一秒,她听到海浪低低起伏着、传来很轻一声无奈含笑的叹息。 于是,在自家爱人的拥抱里,omega少女便没有再做梦了。她模糊地呜咽了一声、往那个怀抱里蹭了蹭,然后陷入了无梦的安眠。 那个晚上,向舒怀睡得很好。 直到第二天、自然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慢吞吞从床铺上爬起来,才逐渐一点一点地回想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答应余晓晓玩那个游戏、喝了几杯酒,晕乎乎地被问了好多话,然后、然后,还被亲哭了…… …………哭了。 向舒怀回想着,只迟迟“腾”地红到了耳尖。 她一俯身,很是羞耻地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不动了。 余晓晓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自家爱人用能够把自己憋死一样的姿势,整张脸全都埋在枕头里,被子也拉得很高很高,只露出小半个通红的耳尖。 “……大冰块?” 她很是无奈地坐到旁边,轻声叫人。 “怎么啦,大冰块,你要把自己种在枕头里嘛。” 趴进枕头里的omega少女不理她,她就饶有兴趣地伸出手、去逗弄那个露出了一小点的漂亮耳尖。 薄薄的,被烧得通红而剔透,看起来很像是生着细细绒毛的桃子……或者类似的什么水果。触手也是温温热热的,有一点点坚韧。总之一定很美味。 她本来一直就想咬一口…… 余晓晓看着,只觉得牙痒痒的。 她拨弄着那枚耳尖,手指的力道轻轻的,而向舒怀被她弄得直发抖,只扭着身体要躲,却被一下子轻轻捏住了耳廓。 “嗯哼,大冰块。” 她笑起来,这样轻声地威胁。 “你这样的话,我就咬你了哦。” ——鉴于向舒怀一共就只有一点点身体部位露在外面,她可以咬哪里,不言而喻。 “小猫耳朵,肯定很好咬。”alpha女孩这样轻声说着,就要靠近过去,在自家爱人耳朵上咬上一下,“对吧,大冰块——” “……余晓晓!” 感觉到切实的威胁迫近,向舒怀终于忍不住了,一翻身坐起来,咬着嘴唇用力瞪她。 “余晓晓——” “怎么啦。” alpha女孩就眨巴眨巴眼睛,故意装傻。 “啊,对了,大冰块,有一种小饼干就叫猫耳朵哎。我要不上网查一查,说不定不难做——” 她家软绵绵的爱人就抬起手来捶她,脸烧得通红。 “哎呀,哎呀呀呀,大冰块。”余晓晓就笑起来,很配合地四处乱躲,动作夸张,“别打嘛,我错了——” 大概是她演得实在太假了,向舒怀瞪她一眼,也不动了。 “余晓晓。”她小声这么嘟囔,“……幼稚鬼。” “才没有呢!”余晓晓反驳得很大声,“你明明和我一样嘛,大冰块,你昨天晚上吭吭唧唧的是梦到什么了呀,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还扭来扭去的揍我——” 说着,她还很是像模像样地模仿了一遍向舒怀小猫一样哼哼的声音。 向舒怀被她说得,只下意识想起了那个乱七八糟的梦。 她红着耳朵抗议:“我才没有什么、吭唧……” “就是有嘛,”余晓晓说,“还说章鱼什么的……你到底梦到什么了呀。之前我遇到的那只小流浪猫也是,做梦和别的什么打架,打得可带劲了,我躺在旁边,它就踹我——” “……之前那只猫?” “对呀。”alpha女孩就答,见向舒怀已经完全醒了,干脆一下子趴过去,隔着被子、缠到自家爱人身上去,“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吗?是我小时候,小区里遇到的一只猫。” 她蹭上来的姿势实在是太像在搂猫咪了,向舒怀被缠得乱七八糟地往后倒,只一下子又回忆起了那个一团乱、又热腾腾的梦。 “余晓晓……!”她挣扎着,“等一下……” omeag少女简直不知道,明明余晓晓就只有两只手,怎么就能这么把她抱得这么密不透风。 挣又挣不开,向舒怀脑海当中几乎是一下子浮起了一只超大的、有着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垂下的毛绒耳朵的八爪章鱼。 而此时,这只毛绒绒的章鱼就挂在她身上,不住地往她颈边拱来拱去。 “大冰块。”alpha女孩小小声地冲她笑,又在她发间仔仔细细地耸了耸鼻尖嗅嗅,“……你好香啊。” 她身上本来就裹着被子,此时又盖上了这么大一只的余晓晓,还一直这样折腾,向舒怀出了浑身的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香的。 总、总之,肯定是汗的气味,绝对一点也不好…… 这么想着,向舒怀于是一下子也又想起自己才刚刚起床,昨夜里又是宿醉的,一定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蓬头垢面,根本说不上好看…… 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让余晓晓看到她这样…… 看alpha女孩小狗一样嗅来嗅去,圆眼睛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向舒怀一下子更慌了,又急又气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干脆学着余晓晓的模样、去咬了一口alpha女孩扶在自己鬓边的手。 ——“啊呜”一口。 咬的不重,却也是余晓晓第一次被咬。她还是吃了一惊的,睁圆了眼睛,去望向自己的爱人。 “——大冰块?” “余晓晓。”向舒怀就推推她,不大开心地抿起唇角,“好热……我要去冲澡。” “喔。”alpha女孩就点点头,亮晶晶的圆眼睛里还是有些讶异,看着她坐起来,“大冰块,你怎么也咬人呀。” 向舒怀就用力瞪她一眼,自己不吭声。 她将被弄乱成一团的睡裙领口整理好,下了床、准备去迅速冲个澡,就听到alpha女孩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着自己,实在是像极了热爱人类的小金毛,兴致冲冲又神采奕奕。 “大冰块、大冰块,”她说着,“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很热吗?” ……还说呢! 明明是她先趴过来—— “喔对啦,大冰块。” 身旁的alpha女孩还在说,只讲得格外轻飘飘的,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样。 “——等你洗完了澡,咱们一起出去吧?昨天说的那个,要去见见我朋友妹妹她们,我约的是下午——你想吃点什么?我问问她们有没有忌口……” 向舒怀一下子怔住了:“……啊?” “怎么啦。”alpha女孩应得顺理成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嘛,也不用准备什么,就是一起玩一会儿。要不去唱歌?还热闹一点……” 向舒怀愣愣地看着她,消化着那一大长串话当中所昭示的事实。 她们、什么时候说要……不,不对,昨天确实是说过了的。在她醉得下一秒就要睡晕过去的时候。 ……下、下午就要去吗? 余晓晓歪歪头,看着她:“怎么啦,大冰块?” 见向舒怀迟迟没有反应,她还伸出手、有模有样地在自家爱人眼前晃了又晃,看那样子,分明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严重的。 见向舒怀神色苍白而严峻,她一下子有点无奈地笑起来,靠过来去牵向舒怀的手:“好啦,大冰块,你有点紧张,是不是?” ……不是“有点”。 向舒怀小声问:“……现在几点了?” 答案是十一点钟。 “……哦。”alpha女孩也有点意外似的,“哎呀,大冰块,我约的三点钟。不过离得很近,我们开车去嘛,十几分钟就到了。” ……就是说,留给她准备的时间,就只有不到四个小时。 四舍五入,就是只有两个小时了。 向舒怀立刻紧张得仿佛已经站在了约定好的包厢门外面一样,她慌得下意识要咬嘴唇,手也一下子凉了,被余晓晓拉在自己的手中揉了又揉。 “哎哟,大冰块,没事的。”她小声哄人,“不用这么紧张啦……这样,你先去冲一下澡,咱们出来简单吃一点午饭,好不好?其他的,我们等一下再说——” 第191章 “嗯……嗯。好。” omega少女轻声应,神情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然后转过身,步履如常地、只准备走去浴室洗澡。 ……然后在拐角的瞬间,脚趾一下子踢在了床柱上。 “啊……!” 向舒怀失声轻呼,只是痛得弯下身去,下意识去捂自己的脚趾。 见状,alpha女孩一下子扑过去,也蹲在人身边,很有些手忙脚乱地对自家埋头蹲着的爱人上下看了又看,语气也很是忧心忡忡地提议着,却尽管只得到了闷着头的摇头拒绝。 “……很痛吗,大冰块?要不要我帮你揉一下?” 余晓晓说着,圆眼睛亮晶晶的,只忽然发觉。 “啊,是不是真的很痛啊?你看你,大冰块,疼得耳朵都红了——” 闻言,omega少女一下子抬起脸,恼羞成怒: “……余晓晓!” * 于是,在两点钟零一分的时候,余晓晓正式从家里出发,驱车前往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不过,她家爱人倒没有和她一起——向舒怀公司里临时有事,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易安宁一通电话打进家里来,把她给叫走了。 于是她们约定,向舒怀处理完公司的事务之后,就也去往见面地点找她们。说是肯定不会超过原定的时间。 “我尽快结束。”向舒怀这么说,“很快就到,余晓晓。” 见状,alpha女孩和她拉了勾、认认真真地要向舒怀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一个人偷偷跑掉之后,也就任由她去了。 十几分钟的车程过去得飞快,余晓晓边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边在脑海里漫不着边际地想着在家中暂别时、她的爱人的样子。 ——为了见余晓晓的朋友、不至于再吓到旁人,omega少女特地没有穿得格外正式,也几乎头一遭地没有全套西装地出现在公司当中。 作为替代,她只是套上了一件属于余晓晓的休闲衬衫,普通长袖被她穿成了八分袖,是低调朴素的浅米白色,只是却带着很俏皮的猫咪与猫草底纹,外面披着长长的风衣外套。 余晓晓身上此时穿着的、猫咪图案的深色背带裤,与她的衬衫就刚刚好是一对。 这样一套,再踩上有一点点跟的柔软皮鞋,让她的身形更显得格外纤细而修长。 而向舒怀的长发散落下来、一侧编了出自余晓晓之手的小辫子,鬓边别着与她一对的小发卡。 只是回想起自家爱人那么格外柔软的、只因为自己才流露的模样,就让alpha女孩琥珀色的眼睛里不觉流溢出笑意来。 真好。她想。是她的爱人。只有她知道的模样。 只是、只是……在她身上,好像还差了一点点什么。 ……是什么呢? 怀抱着这样奇怪的困惑,余晓晓下了车,在群里回复着朋友们发过来的消息。 ——对。她忽然意识到。 是戒指啊! 那时候求婚是求了的,可是一点也不正规,甚至没有戒指送给向舒怀,以至于她们虽然在口头上确定了关系,却没有一双合适的对戒可以表达…… 这么想着,alpha女孩一下子又变得不满足了起来。 她实在是设计不出自己满意的戒指,结果,到现在都已经口头订婚了,还没有弄出来……不会一直等到真的结婚,她都拿不出婚戒吧? 这个糟糕的想法,让余晓晓一下子皱起了脸。 唉唉唉。不行,绝对不行—— 这样胡乱地想着,群里的消息也接连跳出来,余晓晓垂下视线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 ……无他,只因为古莓实在太好玩了。 【姐,小鱼姐】她在这么说着,【我就快到啦!小鱼姐你等我一会儿】 莓莓:我姐特别奇怪,她今天可紧张了,听说我要见你们,还问我要不要陪—— 莓莓:我都多大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陪的,我姐还怕你们把我吃了不成 莓莓:反正我姐表情真的特奇怪哦,小鱼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是她几分钟前发的消息。往下拉,又是一连串的文字。 莓莓:!!!! 莓莓:小鱼姐,小鱼姐小鱼姐,你猜我看到谁了 她语气只是格外兴奋的模样,还发来了一条语音,是她和身旁几个同龄朋友不可思议的惊讶欢呼声,嘈嘈杂杂的,很有些凌乱。 莓莓:当当—— 莓莓:是那个小向总哎!!!!!! 莓莓:小鱼姐,你说小向总那种人,居然也来这种地方吗?她会约什么人? 莓莓:好神奇我从来没想过能和她真人有这么近我们都不敢过去你说她认识我们吗 莓莓:小鱼姐小鱼姐小鱼姐 莓莓:[小海豹松一口气.jpg] 莓莓:呼,小向总拐过去了,我们也走了,我们好像还顺路哎 ……她好像忘了,莓莓和她那几个小朋友,还挺崇拜大冰块的。余晓晓想。就单只是从文字,也看得出她又崇拜又害怕的情绪来。 嗯。alpha女孩思索着,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什么别的。 ——就当是一个惊喜吧? 她有点恶趣味地这样决定。 看莓莓发的话,大冰块是已经到了的。让她们单独见面,她估计肯定又要格外焦虑了。 于是,余晓晓还是加快了脚步,向定好的包间方向赶去。 一路走,她一路收到古莓发来的消息。简直像是高得地图一样实时播报着方位。 莓莓:小鱼姐小鱼姐,小向总拐了哎,右拐,右边有什么 莓莓:! 莓莓:我们也是右拐 莓莓:小鱼姐小鱼姐,小向总又右拐了 莓莓:我们也还是顺路 莓莓:???!! 莓莓:小鱼姐 莓莓:小向总往左边走了,我们是右边,终于分开了 莓莓:幸好,一直这样我们走得跟间谍一样 莓莓:[瑟瑟发抖.jpg] 在余晓晓来得及皱起眉头、疑惑她们究竟是谁看岔了之前,下一条消息已经又弹了出来。 莓莓:…………不对 莓莓:小向总绕回来了,她好像走反了 笨蛋大冰块。望着那行字,余晓晓忍不住想,她几乎已经看到了向舒怀一个人站在昏暗走廊的岔路口、左右找不到方向的晕头转向模样。 莓莓:哦,小鱼姐,小向总她停在右边第二个房间了,我们好像也在附近 莓莓:她进去了 莓莓:[眼睛亮晶晶好奇.gif] 莓莓:你说,小鱼姐,小向总她们是不是要谈什么生意哎,难道是要把这里收购掉? 莓莓:我们在0735对吧 莓莓:小鱼姐,0735号房间是在右边的第二wfshwoauh 莓莓:………………小鱼姐,你是不是发错房间号了?? 见状,余晓晓就发去一条: 【没发错,等我两分钟】 【莓莓,我现在就到了】 在走廊里左右绕了两圈、她几步赶过去时,正看到朋友妹妹几个脑袋挤挤叉叉地围在走廊里头。 有人拿着手电筒照着一旁墙上的地形示意图,还有人在网上搜索着地址和会馆的名称,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走错,而古莓神色很是凝重地望着手机——屏幕上是两个人的聊天框——检查着消息,每个人都是一副屏息静气、仿佛地下间谍一样的做派,只尽力让房间当中的人注意不到自己。 只是她们毕竟人实在太多了,这样一大堆聚集在房门外,看起来和打群架的也差不多了,房间里的向舒怀不可能没注意到。 只是到现在,房门仍然紧闭着、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能说明她比她们还要更紧张更害怕。 余晓晓想着,只忍不住想要叹气,又想要笑起来。 她几步走过去,和自己的朋友妹妹们打招呼:“莓莓,小澜——” alpha女孩叫着人,嗅了嗅空气当中的味道,果然没有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气味,不亏她特地和她们打过招呼,让这些莽莽撞撞的小孩注意自己的信息素。 “嘘……!!”反而是古莓格外紧张,一下子抬起眼来叫她,“小鱼姐,你小点声——” 她比古蔚小了三岁,五官比起古蔚的艳丽风情,反而更有些像是余晓晓。古蔚和余晓晓在高中到处行侠仗义时,古莓还是个实打实的初中小孩。不管和自己的亲姐古蔚怎么打打闹闹,她对余晓晓这个体育和游戏全都无比擅长的姐姐一直格外崇拜。 此时,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指指门的方向。 “小鱼姐,小向总在里面呢,那个小向总!” 古莓说着,还特地在“那个”一词上加重了语气,看起来诧异又忐忑。 “你说,是我们走错了,还是她找错房间了?要是小向总找错了,咱们就干脆换个房间吧,我可不敢让她出来——” 好吧。于是余晓晓迟迟意识到。等到真正见过面,过了今天,古莓肯定要更加崇拜自己了。 第192章 “都没走错。” 而余晓晓只是小声这么答,在一束束不可思议到仿佛能将她洞穿的目光里,轻轻扭开了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有些昏暗的包间灯光。她的爱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一端。那个神情——古莓她们大概会以为是冷淡,只是余晓晓看得出,那分明是克制着焦虑的模样。 “——大冰块!” 于是,alpha女孩笑起来,几步走过去牵起自家爱人的手。 “怎么都没发消息给我呀。你来很久了吗?是不是我来晚啦。这是我朋友妹妹,这个是莓莓,古蔚她妹妹,然后是小澜、若叶、还有……” 古莓呆呆地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许久才憋出一句:“您、啊,您好……” 不只是她,其余几个朋友也都是一副被冰冻了一样的姿态。 见状,余晓晓安抚对自家爱人笑笑,准备去叫几个小朋友进来。 “哎呀,莓莓。”她叫人,“咱们先进来,先进来再说——” “……啊!!” 古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抬起手捂紧了嘴,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得很大很大,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去。 “小、小鱼姐,你们……” “嗯?”余晓晓疑惑,“怎么了?” “——你、你,你说,求婚成功就让我们见……”古莓无比震惊地、终于艰难地说出,“你们、你们现在结婚了吗???” “……没有啊。” 余晓晓望了望自家爱人,这么答。 在古莓几人终于能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之前,她的手忽然被轻轻的力道回握住了,而向舒怀也只是回望着她,那些焦虑被压下去,黑眼睛里只泛起柔软的微微笑容来,仿佛雪花消融。 “我们还没有结婚。” 她听到向舒怀的声音,轻轻的,含着一点点笑意。 “——我们只是订婚了而已。” 第122章 几个妹妹都是很有些自来熟的个性,在最初一段彻彻底底的冰冻期过后,气氛便也逐渐活络了起来。 她们的见面地点选得不错,甜点和水果陆续被送上,食物的清甜香气里,包厢里也很快就响起了很有派对感的乐曲声——选音乐的那个妹妹有点战战兢兢地望了向舒怀一眼、又望一眼,犹犹豫豫地选了一首更安静舒缓的音乐。 时间过去,年纪小的妹妹们逐渐闹起来,余晓晓与向舒怀坐在沙发一角,在房间摇晃的昏暗灯光里光明正大地偷偷牵手。 “大冰块,”余晓晓靠在自家爱人身边,抬起脸悄悄问她,“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呀,要我去那边拿一点——” 她边这么问着,边小小地玩着omega少女的手,手在她指节上比成丈量一样的姿势,又很快变作十指相扣一样。 向舒怀被她弄得有点痒痒的,不大高兴地轻轻动了动手指、拍她一下,很像是小猫一样。 “不用。”她轻声答,“挺好的。都是……余晓晓,你别乱动。” “我没有乱动呀。”alpha女孩答得理直气壮,“就是牵着手嘛。” 她握得并不格外紧,只是毕竟是公共场合、又是在许多人面前,向舒怀没办法真的挣开她。就只能够抬起手捶她一下,不理人了。 她们在这边悄悄地你来我往,那头古莓刚唱完一首歌,她实在是满心好奇,又害怕又忐忑,还是忍不住扒到小沙发旁边去和余晓晓她们搭讪。 “小鱼姐小鱼姐!”她把麦克风拿远一点,兴致勃勃,“啊、嗯,那个,小向总——” 向舒怀轻声道:“叫我名字就可以。” “喔!”古莓点点头,转过身去、飞快地捧了杯水果沙拉递给她,“舒怀姐,你吃吗?这个酸奶很好吃的,还有燕麦什么的——” 余晓晓看了看,有点担心自家爱人不太能接受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刚想帮她接过,就看到向舒怀轻轻点了点头,反而接了:“谢谢。” ……哦? alpha女孩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看过去,盯着自家爱人。 见她接下来了,古莓就好像被鼓励了一样,兴致昂扬地继续与她们两个聊天。 “舒怀姐,小鱼姐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呀,”她好奇地不住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小鱼姐真的瞒得好紧,我们都一点也没听到信儿!就是她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和我们一起出来玩儿了,问什么也不说,我们才猜她是不是谈恋爱了的,搞得这么秘密,一看还真的是——” 她简直像是机关枪一样,话语劈里啪啦一点都不带停的,如同流水一样向外奔腾,几乎连余晓晓都有点抓不住重点。 而向舒怀点点头听着,忽然饶有兴趣地开了口:“莓莓。” 闻声,古莓浑身一振:“在!” “你刚刚说,晓晓她……经常和你们一起出去玩。”向舒怀这样轻声问,“你们平时都玩什么啊?” “啊,这个啊。”古莓答得飞快,看她神色里似乎很有兴趣,于是就兴高采烈地介绍起来,“比如吧,我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什么的,不过我们刚成年不能喝,有时候也去打打游戏、或者……” 看她们聊的挺好,自家爱人抱着水果沙拉也偶尔吃上一两口,余晓晓干脆起身去再取些其他的甜点。她站在甜品架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捧了几只马卡龙和肉松蛋糕回去。 再回去时,她家爱人与妹妹们之间的话题俨然已经从“平时玩什么”变成了“余晓晓的酒量怎么样”。 “……小鱼姐可厉害了!上次我们一起出去,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莫名其妙的男的过来要搭讪叶子呢,被小鱼姐一杯就喝没了!” 古莓这么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旁边几个小脑袋不住地点头附和。 “当时,小鱼姐超帅的哦,一下子干掉整杯酒,‘喀’一下那么撂下杯,对他说——” 要是平时,余晓晓多少也要在这几个崇拜自己的小妹妹面前翘一翘尾巴、自夸几句的。 然而,此时,alpha女孩望着自家爱人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微微含着亲和微笑的黑眼睛,再看看她专注聆听的神情,却忽然感到了一阵从脊背上爬上来的寒意。 她试着叫:“……大冰块?” “嗯?”omega少女于是微微侧过脸,“怎么了?” 明明她神色只是平静如常,又很是放松,一双黑眼睛里含着些许笑意,好像什么特殊的情绪也没有,余晓晓却登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心虚。 她话音一下子打了个磕绊,有些慌慌张张地递出手里的托盘:“你、那个……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喔!”古莓飞快地凑过来,“小鱼姐,这个马卡龙看起来好好吃啊,颜色也好看,我也要吃——” “没有你的。”余晓晓回绝得干脆,“你要是想吃,自己到那边拿去。” 古莓嘟嘟囔囔,嘴角向下一撇:“小鱼姐真小气……” 向舒怀有些无奈地将托盘向她推了推:“没事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就是!” 古莓一下子来了精神,继续控诉。 “果然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舒怀姐,你都不知道,小鱼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一谈了恋爱,有了喜欢的人,哪哪都不一样了。你看她刚刚那个表情,好肉麻啊。她之前说自己喜欢从悠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一阵危机感霎时间爬上了后背,余晓晓看着自己口无遮拦的妹妹,慌慌忙忙就想开口阻止,却见向舒怀拿蛋糕的手顿了一顿,随后,便很是饶有兴趣地开了口。 “以前?”omega少女轻声发问,“嗯……晓晓她喜欢姐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能和我说说吗?” “哇,那真是!”古莓兴高采烈,“舒怀姐,你真是问对人了,我——” “……莓莓!” 余晓晓拼命对小孩眨眼睛,试图阻拦。 然而,不但古莓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反而向舒怀注意到了,只是轻声道:“说吧,莓莓。” “哦哦,好!”古莓就说着,“说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还是我姐告诉我的,说是小鱼姐小学——” 拦是拦不住了,余晓晓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底被倒了个干净。 古莓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从“小的时候追着从悠到处跑”到“一度想要与从悠上同一所大学”再到“情人节试图约从悠出来失败”,一件又一件。 “啊对了,还有还有,假期的时候好不容易放假,小鱼姐死活不和我们出来,要往从悠姐的画室的画室里跑——” 而余晓晓不幸地发现,自家爱人认认真真听着、轻轻地颔首,那双黑眼睛当中的深色越来越浓,如同雾气敛起。 “怎么了?” 看到alpha女孩始终站在那里,向舒怀好似还有些惊讶似的,轻声开口。 “坐呀,余晓晓。” “嗯……” 第193章 alpha女孩欲哭无泪地,只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吃醋的爱人冷笑着逼问的未来。 第123章 在余晓晓的暗恋这个话题上,她们聊得实在是太投缘,alpha女孩几次试图插话,无果,还一度被赶到了旁边去拿空闲的麦克风唱歌,好不容易才得以回来。 最终,她才得到了向舒怀身边的这个位置,可怜兮兮地挨着托盘,顶着自家爱人那双冷冷淡淡的黑眼睛、乖乖给她递小饼干和巧克力。 另一边,古莓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啊、对了,说到花,舒怀姐,我知道一个!我姐说的,说她们那个时候手工课,小鱼姐好像特地扎了一束水晶花,然后……” 余晓晓原本已经快要彻底放弃了,听到这件事,还是一下子抬起了头,慌慌张张叫人:“等,等等等等,莓莓、唔——” 是向舒怀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小蛋糕塞进了她嘴里。 “没事,莓莓。” omega少女轻声说,声音几乎很温柔,让余晓晓一下子打了个寒颤。 “——你继续说。” “哦、哦,好……反正,最后那个花没有送出去,小鱼姐还气得晚上没吃饭,我姐说,好像是因为在从悠姐身边刚刚好遇到了情敌、还……啊。” 古莓讲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的那个“情敌”就是眼前的对象,只忽然住了口。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飞快地来回着:“对啊,小鱼姐,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古莓小同学,你吧啦吧啦这么长时间不渴吗。” 余晓晓扑过去阻拦口无遮拦的小孩,用力怼她,把人提溜起来晃来晃去。 “别讲故事啦,正好屋里头没茶,你赶紧自己出去找水去——” “小鱼姐!!不要啊——” 古莓在她手下哇啦哇啦奋力地挣扎,而alpha女孩不为所动、径直准备把人扔出去。 还是向舒怀有些无奈地轻声开口:“余晓晓,别欺负小孩。” 闻言,余晓晓垂头丧气地看自家爱人一眼,应下:“喔……” ……怎么古莓就是小孩了啊。 分明、分明之前,向舒怀都是把自己当成小孩的。 alpha女孩很有些受打击地垂下了头顶一双小狗耳朵,只俨然又忘记了自己那些时候是多么不愿意被当成小孩、又多么想做自家爱人的姐姐了。 向舒怀站起身,问:“要喝什么?我出去看看吧。” 一个个小孩们很快报出想要的饮料名,向舒怀点点头应下、打算推门而出,而余晓晓站在旁边悄悄看自家爱人一眼,小心翼翼地提议:“大冰块,我、我也一起去吧……” 向舒怀看她一眼,没反对,余晓晓就自觉地啪嗒啪嗒跟了上去,跟进了七拐八拐的昏暗走廊。 “——大冰块?”于是,alpha女孩小心翼翼追着人,又有点不敢上前,“大冰块、大冰块——” “……哦。” 向舒怀站定在原地,瞥她一眼,忽而微笑起来。 “余晓晓,你很厉害啊。” ……那个微笑实在太过于无暇,看起来毫无阴霾,一双黑眼睛弯弯,浓密漂亮的睫毛也轻轻打颤,以至于几乎不像是向舒怀了。 余晓晓看着,浑身的寒毛几乎都要炸起来了。 “大、大冰块……” 小动物的本能让她登时打了个寒颤,试图辩解。 “那个、我……” “——你很会浪漫啊,余晓晓,嗯?” 而omega少女靠近过来,望着她的眼睛,冷笑。 “当时的花,因为我在场所以没送出去……很可惜吧,晓晓姐姐?” 最后那四个字,她是一字一句地咬着说出来的,被念得一点不旖旎,反而带着股狠劲,好像要咬余晓晓一口一样。 一时间,alpha女孩简直不知道是该为了对方终于叫了自己“姐姐”而激动,还是应该因为旧事重提而心虚。 她手足无措地“这个那个”了好一会儿,比比划划地想要解释,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无比的慌张和纠结。 看在向舒怀眼里,简直像是一只着急地在原地不停打转的纠结小狗。 “大、大冰块——” 嗷呜嗷呜叫着,又想要摇尾巴、又心虚地忍不住往下夹,毛绒绒的尾巴也左右为难地、简直快要打成蝴蝶结了。 “嗯?” 向舒怀故意板着脸、饶有兴趣地瞪着自家爱人好一会儿,还是无奈地忍不住松下了神情。 只是,她刚想笑起来,却一下子被一个吻堵住了其余的话语。 “余、呜……” omega少女试图阻拦,她挣扎不动、抬起手就想要捶人,而她家爱人却只不为所动,而是将这个吻更多地继续下去。 明、明明还是公共场合,哪有在这儿…… 只是,大概是因为吃多了甜品,唇齿间也尽是无比浓郁的甜蜜味道。有几块巧克力是酒心的,湿漉漉的酒心味道流溢在这个吻里,而被慌张和羞意烧得滚烫。 “唔、等……” 而余晓晓的手指间,也残留着属于甜点的绵软芳香,几乎快要夺去了她的理智一般,强硬又温柔,不由分说地将她所包裹。 巧克力味道的深海卷涌着、漫上脚踝,沾湿长发,将她吞没进灼热里。 等…… 终于分开的间隙,向舒怀红着耳尖、气喘不匀,几乎快要软在了自家爱人怀里。 她抬起手来就要挡,恼羞成怒地咬住嘴唇:“余晓晓……!” 而alpha女孩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所有抵抗都化为了乌有,声音还有点可怜兮兮地、在她唇边这么道歉。 “我没有、大冰块……” 小狗沮丧地垂下耳朵,这样轻轻地甜言蜜语着。 “那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向舒怀,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会送花给你,也只与你在一起,你就别生气啦……好不好?” “我、唔——” 然后是一个更深也更漫长、将所有氧气都尽数夺去的吻。 余晓晓轻轻将她按在墙边,慢吞吞地品尝她的嘴唇,好像要将属于自己的小甜点尽数吞吃入腹。而海浪卷得更深。 明明、她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像是沮丧的小狗狗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头发…… 脑袋被烧得一片混沌,omega少女被吻得几乎快哭了,她晕乎乎地倚在自家爱人怀里,只忽然浮起这样一个念头来。 怎么吻起来、却这么凶啊…… 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念头,也被尽数吞没进了灼烧的海浪里。 这样亲昵了不知多久,大概是她们出去的时间实在太长、发消息又不回,包厢里面的小孩也开始有些困惑,派了古莓出来找。 “——小鱼姐?” 古莓抬高了声音,唤着人。 “舒怀姐?你们两个去哪里啦,迷路了吗?哈喽——” 听到声音的那个瞬间,omega少女本能地身体一抖,生理性的泪水只下意识滴下了眼眶。她被一下子从这个昏沉的亲吻里叫醒了过来。 ……会被发现的! 她慌忙要推开自己的恋人:“等——” alpha女孩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加深了这个吻。 余晓晓咬咬她不听话的嘴唇,轻声嘟囔:“大冰块,乖一点……” 这样叫了几声找不到人,古莓有些纳闷地站停了脚步。 “奇怪……”她低声说着,左右望了望,“难道是真的迷路了?” 这么四处找了一会儿,古莓站定在原地,垂下头拨了拨手机。 “嗡”的来电声音,只如同枚炸弹一样、在两个人之间炸开。 古莓似乎也听到这个声音,于是有些困惑地四下望了望,向声源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她果然遇到了余晓晓,不过只有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拐角一边按着手机,很有些无所事事的模样。 “……小鱼姐!”她凑过去,很有些不满地说,“你在看手机啊,怎么不回我们消息——啊,你在这干嘛呢?舒怀姐呢?我们还以为你们自己跑出去玩了呢——” “她去洗手间了。”余晓晓说,“我等她一会儿。这边太黑了,担心她害怕。” 闻言,古莓就很有些夸张地露出起哄的表情。 “哦——”她慨叹,“啧啧啧,小鱼姐,果然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看这小心翼翼的……” 余晓晓咧咧嘴,驱赶:“行了,莓莓,你先回去,你们自己玩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也回去了。” 古莓乖乖点点头,本来都要转身走了,还是忍不住又凑过来,向余晓晓搭讪。 “小鱼姐,我感觉哦——你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舒怀姐吧?和之前对从悠姐的崇拜不一样。” 神似古蔚的小妹妹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地这么说。 “——就是、要说的话……我觉得你们是会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对不对?” 第194章 余晓晓望着她,怔了怔,也微微露出笑容来。 “……嗯。” 她这么说,抬起手,视线落在属于戒指的那个空位许久,语气郑重。 “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就知道!”古莓很有些兴奋,“而且舒怀姐好温柔哦,又漂亮,和那些传闻什么的才不一样,小鱼姐你真厉害——” “那当然。”余晓晓随口应了声,然后驱赶,“行了,莓莓,到时候她们再派人出来找你——去去去,你先回去吧。” 终于把兴奋不已的小妹妹赶回了房间里,余晓晓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收回口袋里,转身望向自己身后那条的夹道。 “——大冰块?”她叫人,声音含笑,“莓莓说你温柔呢。” 而omega少女只是蹲坐在被她挡在身后的昏暗角落里,闻声便抬起水雾淋漓的黑眼睛,用力瞪她一眼。 她声音一点力气也没有,只羞得气急败坏:“余晓晓……!” ——她会被藏在这里,实在是因为刚刚那个吻实在太深也太长。就连现在,omega少女单薄的肩膀也因为缺氧而还有些发抖。 任谁看到她被烧红的耳尖与漉湿嘴唇、残留着羞怯的绯红颜色的脸颊,还有那双泪水朦胧的黑眼睛,都会在一秒之内意识到她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而向舒怀又那么害羞。 于是,余晓晓就只好在朋友走过来的时候,堪堪中断那个吻、将自己爱人藏起来了。 “……好啦,大冰块。” 于是,余晓晓在蹲下身,去触碰自家爱人湿漉漉的艳红嘴唇。 她声音含笑,说得很小声:“不要生我的气啦。” 这样说着,alpha女孩轻轻握住自家爱人的手,十指相扣。 “莓莓还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呢。” 而omega少女用力瞪着她,扑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啃咬一样气鼓鼓的吻。 第124章 收拾好回去后,她们又与几个小孩们玩了很长一段时间,还一大堆人一起吃了顿披萨外卖当下午茶。 虽然在这种场合有点不善言辞,不过,向舒怀放松的时候倒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又自带作为小向总的超级光环,因而在妹妹们当中相当有人气。 点小食和分披萨的时候,以古莓为首,一群小孩围着向舒怀叽叽喳喳,简直像是一大群毛绒绒、跳来跳去的小鸟一样上蹿下跳,又很吵。 热腾腾的芝士奶酪气味里,余晓晓一度担心自家爱人会不会因为太嘈杂或者人太多而感到不舒服。 只是,看向舒怀被埋在小鸟堆当中的反应,却反而好像适应得格外良好,甚至还可以接过古莓捧过来的、蘸了番茄酱的芝士棒,咬一口,然后向对方鼓励地点一点头。 什、什么啊。她有些郁闷地想。 心头的忧虑于是转瞬被一种奇怪的情感取代。 那个大冰块……! alpha女孩磨了磨牙,只忽然很想咬自家爱人一口。 这个酸酸涩涩、又有点像是带着粗粝颗粒的糖果一样的念头在胸口转啊转,越来越清晰。 对的,咬一口,而且就在向舒怀那个苍白又柔软的脸颊上。 分明、那里刚刚还在为了她而被羞意染出绯色的红晕,又烫又软,在她手指之间、因为呼吸而轻轻打颤。 那么漂亮,漂亮得让余晓晓几乎不忍看,好像只要多看一眼、那些如同红宝石一样美丽欲滴的红色就会被打碎一般。 而余晓晓又忍不住、那么一直、一直地看下去。看着,然后将那份令人心碎的漂亮独占。 可是、才只过了一小会儿,那些美丽却忽然就不属于她了。 她的爱人的个性明明那么内敛而安静、又不喜欢交际,却愿意坐在那些拥拥簇簇的小鸟一样的妹妹们中间,和她们聊得开心,甚至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 ……所以,要咬她一口才行。 稍稍用一点力、在那个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枚湿漉漉发红的齿痕,将那些分给别人的视线与注意夺回来,让omega少女茫然而又委屈地望向自己、然后轻声唤—— “……余晓晓?” 一个与想象中完完全全重合的声音忽然响起,轻轻的,带着一点困惑,像是片轻盈翘起的羽毛。 余晓晓愣愣地抬起头:“……啊?” 而她看到的是自家爱人放大的脸,靠得很近,那双黑眼睛里带着一点困惑。 omega少女泛红的唇微动,吐露出轻柔的话语: “你在想什、唔……” ——果然是甜的。 沾着水果披萨的新鲜蓝莓味道,又凉又软。 这个吻轻轻的,结束得也快,向舒怀慌慌张张地退开去,耳尖早已“腾”地红透了。 她瞪着余晓晓:“余、余晓晓——” alpha女孩很无辜地舔了舔嘴唇、尝到雨下的那一丝,只是歪歪头:“……怎么啦?” 向舒怀气急:“你……!” 只是,她刚刚慌慌张张地退开去时的动静太大了,让另一边正在准备起身离开的妹妹们也纷纷侧目: “——怎么啦,舒怀姐?” 向舒怀连忙直起身,向她们摇摇头:“没怎么。” “哦……”古莓应了声,“那好吧,舒怀姐你们快点哦。” 待她转过头去、继续收拾散落在一旁的背包后,向舒怀才重新望向自己的爱人,咬紧了嘴唇,黑眼睛羞得水光淋漓。 “哪有这样的,大家都在旁边……”她不大高兴地轻声控诉,“余晓晓——” ……大家这不是没有看到嘛。余晓晓想。 不过,要是把这句话也说出来,面前的恋人肯定要更不高兴了。说不定还要生气地不理人。于是,余晓晓当然没有说。 她只是望着自家爱人,很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软绵绵地伸出手去牵对方的手:“大冰块……” ……大概是她所用的声音太过于软,头发也因为刚刚打的那个盹而格外蓬松,望去很好像是可怜巴巴的小狗,向舒怀明明还在置气,倒也任由她牵了。 成功握到自家爱人的手、夺回那些属于自己的注意力,让余晓晓很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嘿嘿。” 她牵着自家爱人冰凉而纤细的手,满足地晃啊晃。 “大冰块,不可以看别人。” “……什么啊。” omega少女有些无奈地望着她,只轻轻俯下身,认认真真地查看过余晓晓的面容,又望望她手边的空桌。 “余晓晓。” 她小声说,声音无奈又温柔,很是没办法的样子。 “你不会喝醉了吧……”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余晓晓才发现那张小桌上放着几只空杯,还有个空空的磨砂玻璃瓶,底下残余着一点点浅彩色的剔透液体。看起来确实很像是酒。 其实就只是饮料而已。无酒精的果汁汽水。 余晓晓本来想这样解释的,可是omega少女注视着她的那双黑眼睛好温柔,与平时比起来温度更高,仿佛冷冰冰的月光融化成柔软的云雾,让她一下子失去了解释的语言。 好像、能让向舒怀对她这么温柔……也不错吧? 于是,alpha女孩就只是望着自己爱人,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她笑着唤人:“大冰块——” “……好吧。”她家爱人有些无奈地叹气,大概是默认了,随后很熟稔地换了对小朋友和醉鬼说话的语调,“那咱们和莓莓她们打个招呼,就回去了,好不好?” ……怎么叫得那么亲啊。 余晓晓很不高兴地想着,扁扁嘴,捉着自家爱人的手不说话了。 在默认她是有点喝醉了酒之后,一切就变得简单很多了。她们同妹妹们打了招呼分开,向舒怀叫了人帮余晓晓把自己把车开回去,自己则开了余晓晓的车载她,只是神色有些为难。 她将alpha女孩安置在后座上,用一只车载毛绒靠枕塞到余晓晓手里、替代自己的手,有些犹豫地望着自家爱人琥珀色的眼睛。 “……余晓晓。” “嗯——”反正自己在自家爱人那里也是醉酒状态,alpha女孩干脆顺水推舟,任性地拉长了声音抗议,“为什么叫我‘余晓晓’呀……” 向舒怀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困惑。 “……那叫什么?” “明明古莓都是‘莓莓’,我怎么还是全名啊。”alpha女孩吭吭唧唧地表达不满,“大冰块,你干嘛这么生疏嘛……” 那双黑眼睛愣了愣,一下子充满了无奈的柔和笑意。 她叹气:“唉,余晓晓……” “不要叫余晓晓。”alpha女孩委屈巴巴地重申,“大冰块——” “唉,好。” 向舒怀叹了口气,神情里更无奈了,只是没办法地看着她,试着哄面前的小醉鬼。 “那……要叫什么?晓晓?小鱼?” 她轻声一样一样地试着,伸出手来、像是揉搓小狗一样轻轻揉过余晓晓蓬松的发顶,神情也像是在哄小孩子。 第195章 “都不满意吗?” 余晓晓顺着力道蹭蹭她,又牵住自家爱人的手腕,在对方诧异的神情里一下子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来,张口去咬对方凉凉的柔软嘴唇。 omega少女有点愣愣地被她啃了好几口,耳朵一下子红了,却只是无奈地伸出手来轻轻推推她。 “好啦,余晓晓……”她说,“有点痛。” 确实。 她薄薄的嘴唇被咬红了一小块,齿痕那里也有点肿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是被蹭破了一块的艳丽草莓。 余晓晓仔细端详着,舌尖舔了舔小草莓那一块被蹭红了的艳色。 可是好甜。 她的爱人,只属于她的爱人,只有她能尝的甜味。 这个念头,让余晓晓忍不住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别人都不可以。 向舒怀被她弄到羞得厉害,只是由于面前的毕竟是个小醉鬼,就也没有躲,只是红着耳尖、悄悄揪紧了alpha女孩的衣袖,任由余晓晓施为。 她声音羞得发抖:“余晓晓……” “——晓晓姐姐。”alpha女孩这样要求,带点颐指气使的任性劲,“大冰块,我可是姐姐呢!快叫我姐姐,叫我姐姐——” 她这么撒着娇,只大型犬一样往自家爱人身上蹭着要拥抱,丝毫不顾自己这样可一点都没有姐姐的样子,分明幼稚得不行。 “等一下、”omega少女下意识想躲,“啊、余晓晓,等……” 余晓晓不管,继续蹭她。 “大冰块,叫我姐姐——” 她头发翘得毛绒绒的,在向舒怀颈边蹭啊蹭,把omega少女蹭得直想向后躲,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强力的撒娇攻势。 “……晓、晓晓姐姐。” 最终,单薄苍白的omega少女还是侧着脸,这样轻声说出,几乎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明明之前在走廊里吃醋质问她的时候,向舒怀是这样叫过的,可现在一说出来,气氛好像完全就变了。 她的声音又低又轻,害羞得快要说不出来,像是一片小小的雪花,又被羞意染上了嫣红欲滴的漂亮颜色。 而那微敛的睫毛像是轻颤的蝴蝶翅膀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在她的手心里。 啊…… 余晓晓愣愣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好美。 她怔怔地开了口:“……再叫一遍?” 在她一眨不眨的视线下,omega少女睫毛颤抖着,耳朵通红,羞得几乎快哭了。 她艳红湿润的嘴唇微动。 “晓晓、姐姐……” “——好乖。” 余晓晓就靠过去,带点莽撞地、用力地,吻上了自己的爱人。 “好乖好乖,我的小妹妹……” 第125章 这样在车子里耳鬓厮磨了好久好久,alpha女孩很好地发挥出了作为姐姐的优点。 比如,熟练、主导、还有一点点强硬。 ——至少在这个吻里。 冰凉的柔软逐渐被染上温柔,甜蜜的味道也愈浓。她尝到薄荷糖的味道。冷冷的,但是却单薄而甜美,很像是向舒怀本身。 空气一点点升温,将她爱人苍白的耳尖也慢慢烧热起来。 分开的时候,向舒怀红着耳朵,那双氤氲着朦胧水雾的黑眼睛只是用力地、却没有丝毫杀伤力地瞪了她一眼。 “怎么啦,大冰块……” 余晓晓小声问,声音也被染得低低的,仿佛也在灼烫。她轻轻地握住自家爱人纤细的手指。 “怎么又生我的气啦。” “你、”omega少女被亲得晕晕的,也只意外地特别坦诚,于是气鼓鼓地说出,“你那么熟练……” 还是在吃醋嘛。 “只有你。”余晓晓就笑,与自家爱人蹭蹭鼻尖,“我只是……嗯,恰好很有天赋而已嘛。” 向舒怀嘟囔:“我才不信……” 她那副有一点置气、却不愿意离开颊边属于余晓晓的温度、还忍不住在她手边蹭蹭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让alpha女孩忍不住就要笑起来。 “是真的呀。” 她于是这样说,只是缠绵地靠得更近,慢吞吞地再一次吻上去。 在对方已经彻底失去了回应的力气、软绵绵倚进她怀里时,才轻轻地结束了这个吻。 然后,alpha女孩轻声说:“——要不然,大冰块,我教你亲吻的方式,好不好?” 望着那双带着无比的茫然、又氤氲如同黑宝石的眼睛,余晓晓笑起来,轻轻啄了啄向舒怀的嘴唇,这样逗她。 而omega少女晕乎乎的、倚赖地握着自家爱人的手指,只本能地听她的话:“嗯……” “那,向舒怀,你再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教你啦。” 于是,她就蹭蹭余晓晓的脸颊,轻声应:“晓晓姐姐……” 那个声音轻轻小小的,带着种不自觉的撒娇意味,又那么依赖而柔软。好像、好像——她拥抱着、轻声唤着的人,就是她信任和依恋的唯一。 好乖好乖。 余晓晓一下子心软得不像话。 她的心好像化成了一汪软绵绵、童话一样颜色的湖泊,湿漉漉的,又格外蓬松,棉花糖似的。 ……真的好可爱。 她于是、小声地引诱:“再叫一声?” 大概是被吻晕了,她家爱人竟然没有瞪她、或者小猫一样冲她呲牙,而只是慢吞吞地茫然反应着,然后点了点头。 “嗯……”她声音小小的,“……晓晓姐姐。” 这样轻声唤着的时候,她手指还攥着余晓晓的手,指尖像是猫咪一样小心翼翼的,又软又温热,无比依赖。可爱得余晓晓心一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她捧在手中的脸颊也单薄而柔软,让她好想亲一亲,也想要用力地揉一揉、在上面留下红痕,然后彻底据为己有。 于是,余晓晓只是笑起来,轻轻吻了自家爱人的唇瓣,然后一点点地教导: “亲吻的时候,应该像这样……” 于是,在这个拥抱里,她们交换着彼此亲吻的方法。 omega少女被卷在蓝莓味道的海浪里,一点一点学习着那些举动,关于嘴唇、关于舌尖。 “嗯。”在一个吻的间隙里,她的爱人轻声引导着她,“对的,向舒怀,要这样,轻轻地回应我……” 那个声音缱绻又柔和,带着些许诱惑:“再叫我一声,大冰块,叫我姐姐,好不好?” 她就迷迷糊糊地回答:“呜、晓晓姐姐……” ——然后被吻得更深。 大概是因为余晓晓喝过了酒的。omega少女这么晕晕乎乎地想到。 她尝不出酒精的味道,可是脑袋却晕晕的、又好热好热,好像也被卷进了醉意朦胧的浪潮里。 呜…… 她只是用力地、揪紧了自家爱人的衣角。 “呜、”omega少女睫毛颤了颤,滴落一大滴晶莹而冰凉的眼泪,“晓晓姐姐……” 而一点灼烫随即将泪滴吻去。 “嗯,我的小雪花。” 余晓晓哄她。 “好乖……” 这样亲昵了好久好久,一直到分开后,向舒怀也软在自家爱人怀抱里许久,才慢吞吞地找回身上的力气。 她有些泄愤似的用力握着自家爱人的手,捏捏她的指腹。 “余晓晓……”omega少女在她怀里蹭了蹭,低声嘟囔着、想要直起身子,“本来要回公司的……现在这样……” “那就回嘛。”余晓晓答得理直气壮,拥住她,“现在回去,也来得及嘛。” 向舒怀回过头,神色又羞又气: “我这样……!” “你没有怎么样呀,大冰块。” alpha女孩只是说,抬手轻轻撩起她鬓边散落的长发。 “就是头发有点散啦,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嘛。你坐过来一点……” 向舒怀于是窝回她怀里,乖乖被手指顺着长发,神色里却还是有点赌气。 “不是……” 她这么小声说。 “……是嘴唇。” “啊?”alpha女孩困惑不解,手上的动作不停,只飞快地给自家爱人拆开了松散的发辫,再重新梳成合适去公司的样子,“……大冰块,马尾吗?” 向舒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的长发格外柔软,大概因为最近被余晓晓养得蛮好,因为也显露出健康的光泽来,泛着淡淡的牛奶洗发露气味。这么流淌在alpha女孩的手指间,好像是深色的蜿蜒河流。 这么梳好了发辫,将那枚成双的橙色发卡扣上后,余晓晓就转到前面去、认真望望自家爱人的嘴唇。 “嗯……” 她认认真真端详着,伸出手来,轻轻想要触碰自家爱人湿润发红的唇瓣中央微微陷下去的那一小片柔软,被omega少女猫咪一样拨开了手。 “我觉得还好哦,大冰块。”余晓晓于是说,“就是……有一点点肿?红红的,不过不太明显啦,上了唇膏的话大概也是这样的……会痛吗?要不要用一点我的润唇膏——哎呀。” 第196章 她揉揉自己被拍了一下的手腕,无奈地笑起来。 “怎么又要打我呀,大冰块。” 向舒怀就咬着嘴唇瞪她,黑眼睛被羞意染得格外湿淋淋的。 “余晓晓……!”她抗议,“干嘛说这些……” 说她的嘴唇很红、还有点肿……什么的。分明就是被吻出来的。omega少女很委屈地这么想。 明明自己的耳朵烫得不像话,余晓晓却能那么无所谓地、随口就说出来……她难道不会害羞的吗? 而alpha女孩只是很无辜地歪歪头,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像是只格外无忧无虑、尾巴放松地轻轻摇晃着的小金毛。 ……可能是因为,她还有点醉吧。 于是,向舒怀只好这样告诉自己,有点气鼓鼓地又再瞪了自家爱人一眼,而收获一个更为无辜的小动物眼神。 余晓晓问她:“——大冰块?” ……唉。 向舒怀于是只好叹气,堪堪避开那道纯净灿烂得过分的目光,试图藏起自己通红的耳朵。 “……余晓晓,”她轻声问,“你现在这样,可以去我公司吗?还是我先送你回家……” “可以呀可以呀。” alpha女孩答得飞快,一下子坐直身体。 “我保证乖乖待在你办公室,肯定不闹你。让我陪你去嘛大冰块。” 她说得信誓旦旦,一双圆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家爱人,头发蓬松而卷翘地散在肩头,看在向舒怀眼里,几乎也就是很自豪地昂首挺胸的金毛幼崽了。 刚刚那个吻得灼热还余留在唇瓣上,让她很有些怀疑地望着余晓晓,才终于点了点头。 “……嗯。”向舒怀答应,起身去驾驶位,“好吧。” “‘好吧’是什么呀!”余晓晓就抗议,“呜哇,大冰块,干嘛这么不情不愿的呀,我又不会在办公室里怎么样——” “是,是。”omega少女随口应付她,“嗯,你不会怎么样。” 她这样应了声,然后从后视镜里、向自家幼稚的爱人望去。果然收获了一个气鼓鼓磨牙的小狗眼神。 于是向舒怀没忍住笑。 就这样,刚刚还说自己是姐姐呢。 omega少女这样想着,忍不住想要摇摇头。 分明就是个幼稚鬼嘛……像上一次醉酒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她才刚刚搬进余晓晓家里,alpha女孩的破坏力也更大、更黏人,像抱着大型抱枕一样搂着自己不放。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于像是看着上窜下跳玩闹的小狗了,让alpha女孩忍不住眨巴眨巴眼睛,开了口:“——大冰块,你想什么哪?” “嗯,我在想——” 向舒怀启动车子,随口应。 “余晓晓,为什么你要我叫你姐姐,却还是只叫我大冰块呀。” ——而她收获了一个无比认真的回答。 alpha女孩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应: “……对哦。” “那,大冰块,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呀。”她揉着怀里的抱枕,这样问,语气天真而单纯,“嗯……宝贝?亲爱的?” 她话音落下,omega少女的耳朵“腾”地红了,又羞又急: “……余晓晓!” “喔,大冰块,你不喜欢嘛。” 而余晓晓只是继续认认真真地一条条实验着,望着自家爱人越来越红的耳尖。 “那、还有——宝宝?小舒?小雪花……” 第126章 一路上,alpha女孩简直把所有甜言蜜语的称呼全都试了个遍,她笑意吟吟,语调轻快又昂扬得几乎像在唱歌一样,这样叫她: “怀怀、亲爱的,宝贝——” 向舒怀几番阻止无果,只能赌着气别开视线去、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不搭理人,耳尖却早已经红得不像话,仿佛下一秒就会滴出草莓汁那么甜。 ……不和小醉鬼一般见识。omega少女这么告诉自己,努力想要藏起烧红的耳朵和脸颊。 停好了车,余晓晓也终于试完了所有的爱称。她眨巴眨巴眼睛,趴在车座靠背上望着自家爱人。 “——所以,大冰块,你喜欢哪个呀?” 向舒怀不作声,稍稍整理过领口、确保自己仪容无误后,便打算起身:“……走了,余晓晓。” alpha女孩点点头,倒是很乖地跟出来了,亦步亦趋、小鸭子一样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啪嗒啪嗒,倒是很乖。 大概是因为保留着以往的行为惯性,尽管她们在晚宴上已经闹得那么大了,余晓晓似乎还是默认着不能在公共场合暴露两人关系的。 空旷的、但是随时可能出现熟人的公司停车场,当然也算在内。 于是,她这么跟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家爱人的手,又不敢去牵,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怜兮兮的。 ……更像小狗了。 向舒怀想。那种,好像很乖地垂着豆豆眼、毛发乱得不行的金色棉花糖狗狗。 ——因为刚刚在车上不注意,alpha女孩的头发也有点蹭乱了,只是还没收拾过,因而翘得格外厉害。 让向舒怀看着就有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揉揉她蓬松的发顶,然后将那些卷翘又叛逆的发尾理顺。 唉。她忍不住好想叹气。 “余晓晓。”于是,omega少女唤人,“过来点。” “嗯?” 余晓晓就睁着圆圆亮亮的眼睛,小狗一样凑过来。 “——怎么啦?” “我帮你扎头发。”向舒怀这么轻声说,“太乱。” alpha女孩应了声,她便将人翻了个,解开对方脑后有些歪扭的发绳,将一下子蓬得如同一大朵蒲公英的发丝拢起、用手指轻轻梳顺,然后飞快地扎了个小揪揪出来。 ……大概是余晓晓的头发确实很硬,又卷卷的,那么一小朵扎在脑后时,看起来意外地有点像是只小尾巴。 “大冰块、大冰块。” 而这条小尾巴的主人还在止不住地回头回脑、想要与她搭话。 “大冰块、等等呀,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这样,小小的蓬松发辫随着她动作跳来跳去,左右轻轻地摇晃着,看起来就更像是小尾巴了。 鬼使神差地,向舒怀伸出手,指尖轻轻地上下拨了拨。 尾巴向上弹去,带着一点弹弹的韧性,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可爱。 而余晓晓隐约感觉到这个奇怪的力道却不知为何、因而格外困惑地向上仰起脸望她,圆眼睛亮晶晶,只显得有点呆呆的,看起来就更可爱了。 向舒怀忍不住又轻轻揪了揪她的小辫子,像是在挑逗小狗的尾巴一样。弹啊弹。 好好玩—— “……呜哇,大冰块!” 余晓晓呆呆地被她玩了一会儿小辫子,才忽然反应过来,便用力甩了甩头、像是刚洗完澡的小狗甩干毛发一样,转得像是个小风车一样,只抬起手护着自己的小辫子。 “大冰块,”alpha女孩控诉,“你好幼稚啊……!” 我? 向舒怀这样想。 ……才不会。 当然是余晓晓这个笨蛋更幼稚了。 她于是理直气壮地伸出手,继续拨弄那个毛绒绒、被余晓晓护着的小辫子。 ——好像,因为它被余晓晓紧紧护在手中间,若隐若现地碰不着,就更好玩了。 “我才不幼稚。” 于是,omega少女答,这样顺理成章地、语调平静而丝毫不幼稚地要求。 “——余晓晓,你让我再碰一下。” 余晓晓拒绝:“不要不要不要——” 于是,余晓晓一直往旁边躲,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她就追上去、从各种角度试图突破alpha女孩对自己小辫子的防御,再玩上一下。 这么打打闹闹着,空旷的停车场当中一时只有两个人交杂而凌乱的脚步声,像是雨滴一样轻快地落在水泥地面上。 alpha女孩的体力本来就比她好上不少,这么无比灵活地躲避着,就算被她抓到了间隙,手背也紧紧地护在小辫子上,向舒怀怎么也没办法突破防御、触碰到毛绒绒的发梢。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余晓晓的一点疏漏,扑过去、却只能够摸到alpha女孩的手背。 “余晓晓——”omega少女很不甘心地这样唤着人,语句里带着种不自觉的撒娇意味,“你让我碰一下,就碰一下。” “不给不给。” 她家爱人拒绝得飞快,用力摇着头躲她。 “好痒啊,大冰块。” “就一下。”向舒怀据理力争,“那个小辫子还是我扎的。我就碰一下。” “……不要。” “就碰一下——” 这么央求了一会儿,alpha女孩好像也有点动摇了。她望着自家爱人认认真真、含着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的撒娇意味的湿淋淋黑眼睛,忽然想到。 “嗯、那……大冰块,你再叫我一声姐姐,就给你摸摸,怎么样?” 第197章 什么呀。 向舒怀就瞪她。 她真的好像那种——第一次尝到了超级好吃的零食罐头、然后食髓知味的小动物,拱来拱去地还想要再尝一次。 向舒怀是一点也不想叫的,可是毛绒绒小辫子的诱惑又太大了。她瞪着自家人一会儿,还是很不争气地动摇了。 “……叫一声,就可以?” “嗯!”余晓晓用力点点头,“给你摸一下。” 向舒怀认真要求:“待会儿也要。” 等到办公室里,见过需要见的人之后,她可以坐在沙发旁边,一边看文件、一边玩自家爱人的小辫子。刚刚好。 “嗯……待会儿呀,”alpha女孩悠悠闲闲地卖关子,很有些翘尾巴,“那就是待会儿的事啦。” “不行。”向舒怀讨价还价,“现在一起。” 她这么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神情严肃、认认真真谈论着一条小辫子可不可以摸的模样幼稚又可爱的要命。 余晓晓被她逗得直想笑,笑意临到唇边,又被她直白的瞪视逼回去。 “余晓晓。”omega少女拧着眉头,“你不要笑。严肃一点。” 哎哟。余晓晓简直没办法。 再没有比她们这样打打闹闹、向舒怀执着地要像是玩逗猫棒一样玩她的小辫子更幼稚的事了,对方却用那样一副神情,要求她严肃一点。 alpha女孩心软成一片。 她想,笨蛋猫。 “好、好。”余晓晓就应,稍微凑近了一点,对自家爱人放轻了声音,小小声说,“那,大冰块,你到时候亲我一下就可以,好不好?” 大概是靠得太近,她呼吸洒在了自家爱人的颈边,余晓晓发觉那片苍白的肌肤一下子红了。 她摇摇自家爱人的手,问:“好不好呀,大冰块。” 半晌,omega少女才敛着眉眼应:“……嗯。” “——好啦。” 余晓晓答得飞快,语气轻快,笑意盎然。 “那,现在叫我姐姐吧,大冰块——” 向舒怀抬起手来捶她,被轻轻接住了手之后,还是红着耳朵、小小声叫出: “……晓晓姐姐。”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在公共场合,尽管是在办公时间、完全没有其他人在,向舒怀还是羞得格外厉害,只远比在车子里还要更害羞。 那个声音太轻了,像是小小的、风卷起的雪花,甚至还没有被彻底吹起呢,只在第一缕风当中就散开了。 余晓晓握着自家爱人的手,就连这么近的距离,都有些听不清。 于是,她小声说: “声音太小啦,大冰块,我没听见嘛。” 这个答复,让omega少女羞得更厉害了,苍白脸颊上的温度一下子烧得很高很高,她泄愤似的用力握了握余晓晓的手指,还是叫出: “……晓晓姐姐。” “嗯!”余晓晓就笑,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发顶,又不敢太用力,担心会碰乱刚刚才扎好的马尾,“好乖呀,舒怀小妹妹。” 既然已答应了,她于是也微微垂下头、挑了个最方便的角度,把自己的小辫子给自家爱人玩。 “喏,大冰块。” 见向舒怀拨动得那么认真又入神、黑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倒影,余晓晓简直觉得好玩得不行。 “大冰块。”她于是这么问,“——就这么好玩吗?” omega少女玩得投入,不分出眼神给她:“嗯。” “哇,说起来。”余晓晓就笑,“大冰块,我是不是应该买个逗猫棒给你玩呀,看你玩得这么开心——” 闻言,向舒怀就用力地、没什么杀伤力地瞪她,看起来有点像是要咬她一口。 “才不……” 她反驳着,看起来有点凶凶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仍然不重,也不拽余晓晓,更好像是小朋友在小心翼翼地与自己毛绒绒的新朋友玩耍。 这么并肩走着,向舒怀拨弄着她的发辫,有点痒痒的,不过冰凉的指尖偶尔擦过她的颈间、蹭过那块屏蔽贴,其实还是舒服的。 感觉不错。就是自家爱人的手指实在太冷了,让余晓晓难免又要担心她的身体。 要是能暖和起来就好了,她这样想。一直都是那么温热而柔软,健健康康的,就很好了。 这么走着,有个声音从一旁忽然响起。 “……老板?”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向舒怀吓得几乎打了个激灵, 她一下子慌慌张张地收回了还放在余晓晓小辫子后面的手,抿了抿唇,才终于变回以往的办公状态,望向声源的方向。 ——那是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女性,余晓晓不大认识,但隐约有印象对方应该是向舒怀的直系下属,还是从新星调来的,从那个称呼就可知。 “方圆。” 而自家已经变回了小向总的爱人点点头,上前一步,似乎想与下属沟通工作情况,又因为余晓晓而有些为难。 “……啊,这位是我的同事,方圆。这是我爱人。” 余晓晓向同自己打招呼的女人笑了笑,望向自家爱人,才发现omega少女的耳朵分明还是红着的,大概是因为刚刚的幼稚和亲昵被下属看去了,颜色鲜艳欲滴,可爱得要命。 她刚刚还觉得,向舒怀变回那个小向总了呢。 ——这样一看,不是完全没有变嘛。 她好想凑过去亲亲自家爱人羞红的耳朵,只是毕竟还有人在,对方又似乎要一路走一路谈论公事、又不想与她分开的模样,神情有些为难。 余晓晓干脆歪歪头,有了主意。 “说起来哦,”她提议说,“我先去健身房那里待一会儿?反正也没事做,你好了发消息给我就好。” 向舒怀望着她,还多少有点犹豫,大概是担心她毕竟是“醉酒”了的,不太放心她一个人。 “——没事啦,宝宝。” 余晓晓就笑,声音里带着一点点促狭,故意用了自家爱人没办法反驳的亲昵爱称,果然看到omega少女咬了咬嘴唇,“腾”地红了耳尖。 “我就去坐一会儿嘛,不会一个人洗澡的,好不好?有什么事我就联系你啦。” 半晌,omega少女才取出自己的工作卡,有点置气地塞进她怀里。 “……嗯。” 余晓晓就将她的卡好好地装进口袋里,还轻轻拍了拍,才向自家爱人笑起来。 “——那我走了哦,宝宝。” 她走得远了些,还能听见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似乎是她的下属在说:“……您爱人真温柔。” 向舒怀答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不过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不会是很温柔的好话,而大概是什么赌着气、有点气鼓鼓的回答。 另一边,向舒怀闻言,果然只是微微敛了敛目光。 “她啊。” 向舒怀应了声,刚刚拨弄过对方毛绒绒发辫的指尖还有些发烫,耳朵也偷偷红着,藏在垂下的柔软长发里。 她还能够想起刚刚那个爱称。分明余晓晓只是说来逗她、想看她脸红的,可是被那样认认真真说出来的时候,也真的好像是一句爱语。 什么、温柔之类的…… omega少女小声答: “……幼稚鬼而已。” * 这边,余晓晓拿着自家爱人的工作卡,一路很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空旷无人的健身房。 毕竟是工作时间,没有什么人在健身,alpha女孩得以找到了空荡的拳台,靠着边沿坐下了。 有点无聊。 刚刚自家爱人拨弄她小辫子时候的古怪触感,仿佛还有些残留在发间,轻轻跳动着,只是身旁的温度却忽然不见了。 ……不过,她并不是没有事做了。 恰恰相反,她必须、必须把戒指画出来。 余晓晓无比庆幸自己出来时背包里装了平板。 大冰块去谈工作,她刚好自己坐在这里画图,免得被对方看到、再没有了惊喜。 可是,真的很难画。 戒指的元素,她倒是有些想法,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关于材质的问题多少还要问一问更专业的悠悠姐, 还有,就是重量和舒适度这些都要考虑…… alpha女孩抱着平板,止不住地发愁。又不能咬触控笔,就只能够从包里面翻出薄荷糖来嚼。 咔啦。 冰凉的薄荷味绽开在唇齿间。 余晓晓埋着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小辫子的发尾,还是认认真真地画了起来。 她仔细描绘着,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枚枚戒指出现在自家爱人手指间的模样。 这样许久,直到一个声音忽然在面前响起。 “——晓晓。” 是易安宁,似乎是步履匆匆地赶过来的,站定在她面前,神色略有些凝重地拧着眉头。 她问:“关于老板,还有那个人……我们能谈谈吗?” 第127章 余晓晓走在回去自家爱人办公室的路上。 第198章 她到时,办公室里的人也刚好谈完,方圆退出办公室、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看到她便略一颔首、向她致意。 alpha女孩小小地比划了一下办公室门,示意:“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只有老板在。”方圆就点点头,“没问题的。” “喔!”余晓晓就笑,“谢啦。” 虽然这样说,她却也没有立刻进去。方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电梯声音也逐渐远去之后,余晓晓仍站在自家爱人的办公室门前,只是垂眸安静地握着门把手。 无数思绪在脑海当中划过。 刚刚,易特助说的那些…… 这样许久,她才终于作好了决心似的,叹出一口气,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了门。 “大冰块——” 向舒怀原本坐在办公桌前,有些头疼似的压着眉毛、盯着面前的屏幕,十足的冷肃而遥远模样。只是一见她来,那双黑眼睛就好像忽然被点亮了一样,生动而鲜活的涟漪泛起,明亮如同月光。 “余晓晓。”omega少女仰起脸,轻声应,“怎么回来了。好快。” 虽然神情淡淡的,她却已放下了支在下巴上的手、随意搭在桌子上,指尖垂在空气当中,似乎自己也没察觉有些寂寞似的,像是等待着自家爱人去握住。 余晓晓欣然应允,于是便凑过去,握住了omega少女的手。 细细瘦瘦的,还是冷,能被她整个握在手心。仿佛能够被她的体温染得融化。 alpha女孩于是便笑起来。 “嗯……”她说,“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找你啦。” 她仍想起易安宁说的那些话,严谨安静的眉目之间堆积的忧虑。 易安宁对她说,顾嘉小、还有残余的向氏人们是有多么危险。他们也许就会采用某种不甚干净的手段、设计铲除向舒怀,大概还有她,鉴于她们两人的关系如此亲密。 而她又是向舒怀一定要保护的人。 所以。易安宁这么说着、恳求她,如果向舒怀真的说出什么话来疏远她、保护她的话,请她一定不要因此而对两个人的情感失去信心。 余晓晓问:“……这是向舒怀她的意思吗?” “……不是的。” 易安宁这样答,站起身向她鞠了一躬,神情里带着复杂的歉疚。 她这么说。不是作为助理,而是作为向舒怀的朋友和亲人。纵然知道这样有些逾越,易安宁还是这样开了口求情,试图为她们二人垫一条缓冲。 她只是陪在向舒怀身边太久了。 从omega少女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开始。那时候她的精神障碍躯体化尤为严重,差一点就要休学,而易安宁作为学姐和同伴陪伴在她身边,能做的事却寥寥。 直到向舒怀遇到了余晓晓。一切逐渐变得不同。她知道alpha女孩对自己这位学妹、上司和朋友有多么重要。 “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不该越过她、擅作主张来找你谈,但是……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面对这样的请求,当时,余晓晓没有回答。 与易安宁分别到回来的一路,这些话语一直在余晓晓脑海里转啊转。她想起易安宁口中的、大学那个格外煎熬、挣扎着苟活下来的向舒怀,也想起对方所说的,自己对向舒怀有多么重要,还有向家那些人,曾经发生过的无数阴谋…… 分明她们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尽管没有戒指。 alpha女孩一路上闷闷地想。 那个大冰块总不能、还是一门心思地拼命要推开她吧…… 只是现在,握着自家爱人的手时,她忽然又一次升起了无比的信心。 ——反正,她们现在可是手牵着手呢,向舒怀才没办法跑掉。 于是,向舒怀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她就凑过去、与自家爱人贴贴脸颊,这样彼此蹭了蹭之后,才注视那双安静又依赖的黑眼睛,试着开了口。 “——大冰块。” alpha女孩循循善诱,牵着自家爱人的手捏了又捏。 “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事呀?” 这话一出,omega少女的睫毛立刻一抖,只是刻意没有移开视线,继续望着她装傻。 “……诶?” ……看她这个反应,肯定有事。 “我是说呀。” 余晓晓就乘胜追击,揉面团似的轻轻揉着自家爱人的脸颊,禁止她转过脸逃走,靠过去。 “大冰块,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啊——” 那双黑眼睛里的月光颤了颤,向舒怀小声否认:“没、没有……” 假话。余晓晓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逼视自家爱人: “真的没有?” “没……” 余晓晓继续盯:“向舒怀——” 这样被盯了一会儿,omega少女很快红了耳尖,垂下视线、睫毛发着抖,才嗫嚅着说出: “我、我不该请安保跟着你,还不告诉你……” 余晓晓愣了:“……啊??” ……什么安保? 见状,omega少女一下子抬起头,黑眼睛露出几分懊悔:“啊……” “……不是、大冰块。”alpha女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家爱人,“——什么什么跟着我?” * 又说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把讲岔了的内容对上。 向舒怀被她亲了一口又一口,被磨得没办法了,才终于肯坦白,自己是担心余晓晓的安全,又怕她会害怕,才偷偷请了几名专业安保,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在暗处保护余晓晓。 “这几个人都是alpha女性的。”向舒怀那么对她发誓,“没有其他的……” 总之,就是这么一组人,在她五十米之内,保护她。 “……啊?”alpha女孩很有些困惑,“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很早就……”她家爱人格外心虚地垂着脸,几乎恨不得要把头埋到地里去,“今天下午的时候、也在……” 她头垂得实在太低了,声音也小小的,揪着她衣角的手指不敢用力,就只露出一段可怜兮兮的苍白脖颈。 这样,余晓晓望着自己爱人,实在没办法不看到一只做错了事情之后埋着头认错、连耳朵都变成飞机耳的可怜猫咪。 ……哎哟。 余晓晓简直没办法不心软。 于是,她伸出手,用力揉乱了自家爱人的发顶。 反正向舒怀现在自觉理亏,也只能够任她揉来揉去的。余晓晓干脆肆无忌惮地、又去搓弄omega少女苍白柔软的脸颊。 凉凉软软的,带着点润肤露的甜味,她们两个一样的。 余晓晓于是很有些惬意地眯起眼睛。 ……啊,真好玩。 她其实本来也没有怎么生气的。毕竟向舒怀一惯是这样的风格,用请人来贴身一直保护她的方式解决问题,也总要比拼命拒绝她、和她拉开距离要好。 “什么呀,大冰块。”她开口,凑过去亲亲自家爱人可怜的被牙齿折磨着的下唇瓣,“不要咬嘛。” omega少女声音格外小:“对不起……” “——嗯。” 余晓晓故意答得很有些矜持,只是又啄了一口她的唇角,干脆诱供起来。 “我可以不生气的,大冰块。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嘛。为什么要让那些人跟着我呀?” ——于是,她从向舒怀口中,得到了一个与易安宁所述差不太多的答案。 总之就是说,向家那些人手上都不怎么干净,而顾嘉小说不定就会动摇到她的判断,余晓晓又是她那么在意的人。她的身边一定会很危险、很危险。 “他们……说不定就会从你这里下手的。”说着,omega少女垂着脸,慢吞吞地攥紧了余晓晓的衣摆,“可能会伤害你、利用你……以此来威胁我。” 她这么说:“所以,最好的方案是……是,我们分开,让他们相信我们没有关系。我就不会再牵连到你。” 这么说着,她的身体却分明不是话里的意思,只是攥着手中的衣摆,像是揪紧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只留给余晓晓一个安静的发顶。 alpha女孩看得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够轻轻伸出手、将自家爱人执拗的指尖包裹在手中里,揉了揉。 “——这是最好的方案。那,你最想要的方案呢,大冰块?” omega少女垂着脸许久,睫毛颤了颤,才忽然说: “……小红花。” “诶?”闻言,余晓晓一时困惑,“什么?” “——我说了的话,因为是坦白,要给我小红花。” 她的恋人答得飞快,不知何时已抬起了脸,一双黑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幼稚一样,这样郑重其事地要求着。 “第八朵。” “……好,好。” 余晓晓一时无奈。伸出手去捏捏自家爱人一本正经的脸颊。 明明刚刚还那么低落呢,却还不忘了从她这里骗小红花。 第199章 “给你,大冰块,一朵小红花。”她这么答应,“——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omega少女盯着她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骗自己,才终于小小声地、有些困难地开了口。 “……余晓晓,我。” “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毕竟是在坦诚自己这样的愿望,她声音格外地轻,还带着一点点犹豫,可是却又无比纯净而赤诚,只好像是融化的剔透雪花。 向舒怀说罢,轻咬着嘴唇、抬起眼来望自家爱人。 “余晓晓……?” ——而她得到的是一个印在唇上的、热烈而真诚的吻。 第128章 向舒怀的味道甜得不可思议。 分明办公室里萦绕着的、是那种她很熟悉的浅淡薄荷气味,有一点苦,冷淡而遥远的模样。然而向舒怀尝起来却好甜好甜。 像是巧克力果冻一样,凉凉软软的,alpha女孩轻轻地啃咬着那甜蜜的柔软,用吻尝去果冻上灼热的糖霜。一点、又一点。 可是,虽然又柔软又甜蜜,果冻还是不能吃掉的。余晓晓最后又轻咬了一口自家爱人的唇,还是有点可惜地退开了去。 小小的“啵”一声。 这么分开了,omega分明被她吻得有点晕晕的,黑眼睛朦朦胧胧地尽是水雾,却还是很认真地仰脸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晓晓有点困惑:“大冰块?” “那个……”向舒怀揪着她的袖口许久,忽然才说,“小红花。” 余晓晓一下子没忍住笑。 笨蛋猫。她想。分明语气那么认真,几乎和在外面与人谈生意的时候一样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浑然不觉的幼稚意味,那双漂亮黑眼睛看起来几乎有点呆呆的,很像是小朋友。 “知道啦,大冰块。”alpha女孩又俯下身、亲亲自家爱人的唇角,“卡片呢?我去找找小红花给你贴哦。” 向舒怀的的那张手工卡片被很小心地保存在一本小相册里,在办公桌右手一侧上锁的抽屉里。相册里似乎还放着几张什么照片,只是她翻得太快了,余晓晓只瞥到了相片背面的白色。 omega少女小心翼翼地取出卡片,递给余晓晓,盯着她贴翻到的小红花贴纸。 余晓晓于是取下一枚贴纸,作势要贴在卡片第八个圈圈上,手指却忽然停住了。 “大冰块。”她笑吟吟地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爱人,“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来哦——” 向舒怀应:“诶?” 她那个表情实在是太过于信任了,眼睛微微睁大了、而嘴唇放松地嘟起一点,只是丝毫不设防的模样,等待着余晓晓接下来的话,黑眼睛里映着她的倒影,朦胧却清晰。 那如同布丁一样柔软的嘴唇上,还残余着刚刚的长吻所留下的艳红与湿润水迹,有点可怜兮兮地微肿着。 余晓晓望着,只好想怜惜地吻一吻自家爱人的唇角,又想要用力地亲吻她、把omega少女欺负得掉下眼泪来才罢休。 肩膀上蹲着的小天使和小恶魔叽叽喳喳,被余晓晓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而她只是弯弯眼睛,向自家爱人笑起来。 “大冰块,之前你和我冷战、拉黑我自己跑掉那件事——” 她说着,只果然看到自家爱人睫毛抖了抖、抿起唇,露出了有些心虚的神情。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还没有扣你的小红花呢。” 闻言,omega少女一下子抬起了头。 她睁大了眼睛,黑眼睛里写满了诧异,眼尾露出些许委屈来:“还要扣……” “对呀。”余晓晓答应得理直气壮,伸出手去碰自家爱人委屈地向下耷拉的嘴角,“因为是你的坦诚小卡片嘛,大冰块。那么不坦诚、还躲起来不理人那么久,当然要扣一朵小红花啦。” 向舒怀还是很不高兴地耷拉着嘴角,黑眼睛委屈地瞪着她,像是在控诉余晓晓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商——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已经只差两朵的小红花,居然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扣掉了一枚。 可是她委屈的样子实在太像是一只不高兴的猫了,黑眼睛里充满了控诉,水蒙蒙的,就差没有喵一声来拿粉色肉垫推她了。可怜又可爱,还软绵绵的,余晓晓看着,实在没有办法不想要再欺负她一点。 哎呀。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恶趣味小小地道了声歉,只是抬起手去戳戳自家爱人的脸颊。 “哎呀,不要生气了嘛,大冰块。”她说着,笑弯弯地去望omega少女那双格外委屈的黑眼睛,“你看哦,你酒窝都要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被养得不错、和余晓晓每天规律地一日三餐,向舒怀多少还是长了一点肉的,只是因为之前的冷战和那段热潮期折腾的缘故又瘦回去了不少,现在戳起来仍然是薄薄的,没有什么肉。 余晓晓玩橡皮泥一样玩了一会儿,又想叹气。 好难养哦。她忍不住想。还有手,向舒怀的手摸起来也是冰冰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家猫咪养成健健康康的样子。 omega少女被她搓来搓去,像是块委委屈屈的大布丁一样,脸颊都有点蹭红了,只是还没有放弃刚刚的控诉,仍然盯着余晓晓,想要回自己被扣下的小红花。 “余晓晓——” 余晓晓就在她唇上“吧唧”一口,答得果断:“不行,大冰块。” omega少女在她手中扭了扭、却仍还被那双不安分的手搓弄着脸颊,就更不高兴了,干脆抬起手去捶她。 余晓晓就笑着躲:“不行呀,大冰块,你打我也不行……哎呀好痛,你好凶哦大冰块——救命啦,猫猫打人啦……哎呀、哎呀呀,好好好,好啦,不逗你了大冰块,我错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她求饶之后,omega少女才收回手,很是气鼓鼓地瞪她一眼,从那双不安分的手中挣扎出了自己的脸颊,只别开脸不理人了。 她捶人倒是不痛,本身力气不大、又没有用力,只实在是太像乱打的郁闷猫咪了,余晓晓怕把人逗过了头,只好率先认输。 只看一眼那个侧脸,余晓晓就知道自家爱人没有真的生气,于是凑过去,继续和不大高兴的omega少女贴贴脸颊。 她知道向舒怀喜欢这个,大概因为余晓晓婴儿肥的脸颊特别软绵绵的,而且又温热。有时候早上快要起床的时候,半睡半醒的向舒怀迷迷糊糊地、自己就会来抱余晓晓,本能地撒娇一样,与她蹭一蹭脸颊。 果然,向舒怀真的很喜欢这个方式,她本来还在怄气,也忍不住本能一样、下意识也蹭了蹭余晓晓,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还懊恼地红了耳尖。 “好啦,大冰块。”余晓晓就哄她,“卡片还给你哦。没事啦,一朵小红花嘛,攒攒就会有啦。很快的。” “才不……” 才不是。向舒怀还是懊恼。越到后来,她的小红花就越来越难攒了。 分明在余晓晓刚刚制作出卡片的时候,获得小红花还特别特别简单,只要她开口、说自己想要一个吻……这样就可以了。 想着,向舒怀仍有些怄气地转过脸去,要求自己的爱人:“余晓晓,亲一下。” ——用着那么置气一样的口吻,说出来的却是撒娇要求亲吻的话。 好可爱好可爱。 余晓晓一下子心软得好没办法,于是笑起来,靠过去吻上了那微凉的柔软。 “向舒怀。”她轻声喃喃着,啄吻着自家爱人甜蜜的嘴唇,“你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可爱……” * 又这样黏黏糊糊地亲了好久,她才被向舒怀赶去一旁,说自己要工作。 只是,话是这么说,向舒怀自己又不愿意与alpha女孩分开,嘴里说着自己很忙、必须工作了,手指却仍然揪着她的衣摆不放。 这样一来,余晓晓想要脱身的话,几乎需要扯开她的手才行,她望着自家无意识撒娇的爱人,只是好想要叹气。 “哎哟,大冰块。”她揉揉自家爱人的脸颊,“好啦……那咱们一起去沙发那边好不好?你抱着笔记本嘛,我画画。你刚好可以靠着我呀。” 终于,这个方案才勉勉强强被omega少女采用了。办公室里一张长沙发,两个人肩挨肩挤在一头,向舒怀用那个余晓晓购置的抱枕垫着电脑,倒是也很合适。 ……只是向舒怀一专注起来,就完全顾不上她了。 alpha女孩眼睁睁地看着肩旁的温度撤去、而她家爱人微微蹙着眉,神色严正地盯着电脑屏幕,只好有点郁闷地撇了撇嘴,自己也垂下头去画画了。 她不打算在向舒怀旁边画戒指,本来就没什么头绪,又想要给对方保留这个惊喜,于是干脆点开一张新画纸,随手画起了小漫画来。 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飞快地跃然纸上,神情生动,蓝眼睛很有些委屈、只无比控诉地望着屏幕前的人,像是被扣掉了自己最喜欢的小零食一样。 ——是刚刚的大冰块。 委屈控诉的猫、生气的猫、开心地冒小星星的猫、刚醒过来毛发一团乱又呆呆的猫…… 第200章 alpha女孩望着自己的作品,飞快地填上颜色,自己端详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给角落里神情安然地蜷缩着酣睡的猫咪添上了一枚小小的橙色星星,落在毛绒绒耳朵旁。 ……真可爱。 余晓晓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只干脆将这一张图简单排版、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又将酣睡的小猫截下来设成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然后用这个崭新的头像,给自家爱人发去了一条爱心的表情。 于是,正在埋头工作的omega少女一侧的图标闪烁起来。 向舒怀点开看了看,发觉只是个毫无实际内涵的表情包,就有些困惑地朝她转过了脸。 “……诶?” “你看嘛,大冰块。”余晓晓就凑过去,把自己新换的头像指给她看,“我的新头像,是不是很可……” 她一个“可爱”没有说完,却一下子看到了自己头像上方那个备注。 a余晓晓:[小狗衔爱心跳来跳去.gif] 黑色的方正字体排列在一干货架号似的备注当中,简洁而鲜明,只是却过于简洁了,看起来格外生硬。 “……呜哇,大冰块。” alpha女孩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个【a余晓晓】的备注,控诉。 “大冰块,我的备注怎么还是这样呀。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要改掉的嘛——” “我改了的。”向舒怀轻声答,有点委屈似的,好像是觉得她这一番控诉毫无道理,“之前不是这样。是【拂晓α2余晓晓5.6art】,全都改了。” “……不是。”余晓晓说,“那个什么,α几什么的……” “α2。”向舒怀就认认真真纠正,无比流利地又给她重复了一遍,“拂晓α2余晓晓5.6art。” 尽管之前就已经听过几次了,现在听到对方说得那么流畅,余晓晓仍还是觉得神奇。 她干脆推开膝盖上的平板,眨巴眨巴眼睛,发问:“不是,大冰块,你怎么背下来的……你通讯录里这么多人都能背下来吗?” “基本上能。”向舒怀答,说着这话时,她的神情仍很平常,黑眼睛安安静静,好像在说的只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不是背下来的,是有含义的,我只是用惯了格式。” 余晓晓很是深以为然地点了几下头,就要听自家爱人继续介绍下去,只是忽然反应过来:“啊、不是啊,大冰块,你等一会儿,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的备注、备注!” 她睁圆了亮晶晶的琥珀眼睛,很是不满地凑近过去、望着自己的爱人。 “大冰块,咱们只是不是说好了嘛,你要给我换备注呀,换成独一无二的,和别人都不一样的,你为什么就改成这个嘛。” 向舒怀望着她的眼睛,黑眼睛逐渐浮起些许困惑来。 “……是独一无二的啊。” 她很诚实地答着,神情也茫然,只不知道自己这个备注究竟有什么不对。 “只有你,余晓晓。你看——” 她说着,将手机通讯录和微信都翻给她看。 “其余人都是同样的格式。而且你是a开头,是通讯录里的第一个……” ……她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只是余晓晓望着那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干巴巴备注,还是不愿意满足。 看自家爱人已经没有办公的状态、彻底放松下来了,她干脆靠过去,只往omega少女肩膀上蹭啊蹭地撒娇。 “不行嘛,大冰块。这个备注也太简单啦,而且一点感情都没有!” 毛绒绒的脑袋在向舒怀肩膀上蹭来蹭去,委委屈屈的小狗一样。 “我想要个不一样的、有感情的备注——” omega少女被她蹭得直往后躲,几乎快要软在了沙发里面,而余晓晓就乘胜追击,继续往向舒怀肩膀上趴,把人搂在怀里蹭了又蹭。 看在向舒怀眼里,几乎像是一只热情过度、尾巴摇得快要起飞一样的小狗,而且整个都糊在她身上,几乎密不透风。 “余晓晓……” 她推了推,无果,只收获了一个更热情的蹭蹭。 而这么抱了一会儿,alpha女孩只显然更不满足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向舒怀苍白的脖颈,还悄悄地张开了口,“啊呜”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啊!” 向舒怀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手去捂住被咬到的位置,而只撞进了一双明亮又无辜的琥珀眼睛。 余晓晓眨巴眨巴,无辜得好像刚才不是她咬的一样,而只是亮晶晶地望着她:“大冰块——” ……唉。 最终,向舒怀还是拗不过自家幼稚的爱人,只能够答应下来。 “……好。” 她应了声,点点头,但仍还是无比茫然。 “……什么是、‘有感情’的备注?” “就是不一样的嘛。”而余晓晓答得飞快,“你觉得我是什么,就备注什么嘛。” 这么说着,而向舒怀茫然的黑眼睛实在是太过于可爱了,她于是忍不住仰起脸、咬了咬自家爱人的脸颊。 “比如说嘛,大冰块。”alpha女孩咬到了自己最爱的小布丁,就心满意足地退开去,而继续解释着,“像是——我有时候觉得悠悠姐有点可怕,好像什么都知道,狐狸一样,所以我给悠悠姐的备注是狐狸的emoji,莓莓就是小树莓,类似这样的备注嘛。” 而向舒怀带着脸颊上被咬出的红痕,望着她,忽然发问:“那,余晓晓,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余晓晓眨眨眼睛,有点心虚地望着她。 她那个神情,似乎让向舒怀也发现了些许端倪。她望着余晓晓,微微压下了眉毛。 “……是什么?” “——那,大冰块,我可以给你看。”alpha女孩答得飞快,圆眼睛很是无辜地望着自家爱人,“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打我哦。” 见向舒怀点了头,她才小心翼翼地翻出自己的通讯录来给向舒怀看。 【小起司】,向舒怀望着这个陌生的字眼,有些困惑地抬起眼来她。 “小起司是起司猫嘛,甜甜私房猫里的小美短。长这个样子。” 余晓晓就解释给她听,飞快地在平板上画了几笔,将大眼睛的灰色猫咪给她看。 “因为你是猫嘛,大冰块——啊、不过要说的话,大冰块,你不是美短耶,是森林猫,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备注来……哎呀!哎呀哎呀,不是都说好了不打我的嘛……哎呀、大冰块,我错啦……” 闻言,她家的猫咪这才收回了手,别过脸不看她了。 omega少女小声说:“我才不是猫……” “嗯嗯嗯。”余晓晓答得很快,笑起来,把自己新的手机壁纸递给她看,“你看,大冰块,这个个头像一样都是我新画的哦,是不是超级可爱——” 而嘴上说着自己不是猫的omega少女只是望了望她,就去看她新画的壁纸。 她敛着眉眼,盯了那张图上面神色灵动的卡通猫咪好一会儿,看得格外认真。 余晓晓就笑,还以为自家爱人会红着耳尖、抬起手来捶自己一下,却只忽然听到她说: “……我也想要。” 余晓晓没反应过来:“诶??” “这个。这样的壁纸,我也想要。” 而向舒怀答,抬起脸、恳求的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她看起来很有些懊恼,像是在沮丧于自己不会画画。 “余晓晓,我想要小狗的……” omega少女说。 “这个……你可以帮我画吗?” 余晓晓就笑起来:“可以呀。” 她眼睛弯弯,只是凑过去,靠近了自家爱人,很有点神秘兮兮地放轻了声音。 “不过,大冰块,先要收取一点点报酬哦——” 而omega少女红着耳尖、黑眼睛湿淋淋望着她许久,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仰起脸,有些生涩地、吻上了alpha女孩灼热的唇。 第129章 拿到了味道甜蜜的报酬,余晓晓当然要好好帮向舒怀画她的那一张画。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向舒怀窝在沙发一头办公,而她在另一头画画。 偶尔需要停下来构思的时候、alpha女孩也不咬薄荷糖了,只是无意识地伸出手、去玩自家爱人柔软的发尾,指尖在深黑的长发上绕啊绕。 而向舒怀起初有些困惑地望了她一眼,只轻轻解下自己的发圈、散开了长发,让余晓晓能够玩得更方便一点,也就任由余晓晓去了。 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了好久,一时只有笔尖划过平板的声音,以及偶尔的键盘敲打声。 毕竟是自家爱人认认真真的委托,余晓晓画得入神,很快画了土豆泥小狗的壁纸。 好多只豆豆眼的小金毛在画纸上精力无限地飞来跑去、叼着小花、扑蝴蝶、或是很凶地对坏人露出威胁的神态,还有团成一团睡着的,又或者费力地叼着一颗大大的爱心,要献给自己的爱人猫咪。 单独的壁纸画好了之后,余晓晓将猫咪那一张也调出来看了看,干脆又提笔画起了两只毛绒绒互动的小画来。 第201章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小金毛的黄色与猫咪的淡色毛发铺了满纸。alpha女孩埋着头、抱着平板,描绘得无比投入,甚至没发觉自家爱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做完了手头的工作,而只是窝在沙发另一头、撑着下巴,格外专注地盯着她。 向舒怀望得实在太入神了,几乎好像是在看一幅画一样,连余晓晓已经抬起了脸都没发觉。似乎在投入地想象着什么,而那双黑眼睛如同宁静的湖泊一般、安安静静地映着她的倒影。 余晓晓望着出神的自家爱人,一时没想好是该开口叫人一声、还是挥挥手更不容易把大冰块吓到,只是还没来得及决定,她刚眨了眨眼睛,就一下子将omega少女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 “啊……!” 醒过神来的向舒怀有些慌张,“腾”地红了耳朵,只本能地向后退去。 “我、我没……” “哎呀,大冰块,别退啦。”余晓晓就靠过去,顺手扶了一把岌岌可危的笔记本电脑,“你再和电脑一起掉下去啦。” 这话果然一下子阻止了omega少女。她垂眸望了望自己摇摇欲坠的笔记本,只飞快地把电脑揽在了怀里,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明明是那个小向总,多少台笔记本也是随手就买得来的,可她那副“我可以摔到但笔记本不能摔”的模样,却还是好可爱好可爱。 余晓晓看着,只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反正两个人现在都不做了,她干脆更加俯身过去、伸出手去碰自家爱人刚刚烧红的耳尖,这么逗自家爱人。 “大冰块。”alpha女孩问,“刚刚在想什么呢呀。你耳朵好红哦……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啦?” 说着,她就笑起来,神情里带点捉弄人的促狭,“呜哇,大冰块,现在还是在办公室呢。真的要这样吗……哎呀。” 而向舒怀果然只是咬着嘴唇、瞪住她。 她怀里还抱着电脑,这个姿势不方便对余晓晓动用猫猫拳,只干脆伸长了脚、很有些不满地碰碰余晓晓的膝盖。 “我才没……” 这样轻声分辨着,omega少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已似乎有些太过亲密了,而就只是这么讨伐着,很是控诉地望着自家爱人的眼睛。 “我才没想。余晓晓。分明是你……” 余晓晓就笑,捞住她乱扭乱动的脚腕。 “好啦,大冰块,你再真的掉下去了,”她故意问,眼睛弯弯,“我怎么啦。我在想什么呀?” “你——” 向舒怀一下子红了脸,又说不出来,恼羞成怒地挣扎起来要踢她。 “余晓晓……!” “哎呀。”余晓晓就开始表演,“哎呀、救命啦,小猫踢人啦——” omega少女更气了,干脆拾起怀里的抱枕扔她。 这么闹了好一阵,还是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才一下子打断了两个人的玩闹。 向舒怀飞快地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穿好鞋子、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又咬着嘴唇瞪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才请人进来。 余晓晓就在旁边看她在几秒钟之内完成这一切,只觉得好神奇。 进来的是易安宁,两个人又在谈着什么有关于向氏之前断链的新业务的话。 余晓晓反正也听不懂,也没人叫她回避,她干脆就坐在一旁,抱着那个被丢过来的抱枕,光明正大地撑着下巴看自己的爱人。 了不起的小向总——喔,现在是小向董了,冷淡、严厉又遥远,天才而傲慢。 她草草束起的长发几乎可称为一丝不苟了,然而斜斜插着那枚发卡还是显露出来些许潦草的痕迹来,而鬓边几缕长发因为之前被编成小辫而微微打着卷,柔软的深黑发丝顺着脖颈流下。 认真的、冷淡的黑眼睛,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只是掩藏着些许涟漪。颜色苍白的脸颊——嗯,因为刚才的打闹,还微微浮着红晕,嘴唇也是更为健康的淡粉红色。 还有没有来得及整理好的领口。其实她们刚刚什么也没做的,就是像两个幼稚园差不多的小朋友一样胡乱打闹着,向舒怀的衣服也被弄乱了,希望易特助不要误会什么…… 余晓晓看着,不知不觉自己先笑了起来,只忽然发现自家爱人藏在长发里的小小耳尖忽然一点、一点地染上了红意来,很快越来越红,变得像是草莓一样了。 ……好想咬一口哦。 alpha女孩想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们很快就谈完了,易安宁带着需要传达的嘱托很快离开。办公室门合拢、脚步声也远去的那个瞬间,向舒怀才一下子扭过头,用力瞪着她,神色里更懊恼了。 “余晓晓……” 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咬着嘴唇控诉,脸颊上泛着羞意的红晕,黑眼睛水雾淋漓。 “你、你干嘛盯着我看——” “……啊。”余晓晓忽然意识到刚刚她为什么红了耳尖,“你害羞了啊,大冰块。” 向舒怀恼羞成怒: “……余晓晓!” alpha女孩就笑。圆眼睛弯成两只天真又灿烂得小月牙来。 她回答:“因为你好漂亮呀,大冰块。” 闻言,向舒怀一下子更害羞得要命。 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只抬起手就要来挡自己烧得发烫的脸:“不许盯着我……” 于是,余晓晓就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让自家爱人遮挡自己。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看着你嘛。” alpha女孩说。 “因为你真的好漂亮呀,大冰块,特别特别好看……” 而她得到的是一个糊在眼前的抱枕。 omega少女声如蚊蚋:“不许……” 余晓晓就笑:“知道啦,知道啦。” 视线里仍然被抱枕遮挡得一片昏暗,余晓晓只好认输道: “那我不盯着你看了哦。大冰块。” 向舒怀的声音里仍然带点怀疑:“……真的?” “真的呀。”她这么信誓旦旦地保证。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omega少女才松开自己抓着抱枕的手,让光明重回到她的视线当中。 余晓晓看自家爱人耳朵还羞红得厉害,一时也不好再逗她了,生怕逗过了头,就将放在一旁扶手上的平板拿回来、将自己画好的图片调给向舒怀看。 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挨挨挤挤地又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画。omega少女看来是格外喜欢画纸上那只活灵活现的小金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里久久不动,余晓晓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哦,大冰块,你头发这里还有点乱……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哦。” 于是,向舒怀继续看画,她就将那个一丝不苟的低马尾轻轻散开、一点点梳理着,扎成别的样式来。 柔软的长发流溢在手指间,散发着一点点与她相似的、淡牛奶洗发露的甜味。余晓晓梳理着,忍不住又悄悄多摸了几下。 “大冰块,”她说,“你这么喜欢小狗,要不要我们以后一起养一只?” 说到这个,alpha女孩于是又想起,“啊其实,本来养我之前遇到的小猫也可以的。但那个时候我爸猫毛过敏,我们家又只有他有时间养,所以就有小区里的阿姨带走去养了。有时间我们可以去拜访她……最近就去怎么样?” 她思绪变得飞快,又一下子转回到关于小狗的话题里。 “嗯、对了,说到狗狗……我们要不要养呀,大冰块,不过你最近都好忙哦,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养……” 听着,向舒怀就认认真真地钻研自己的手机壁纸,最终选择了叼着小花的豆豆眼小狗作为自己的头像。她将自己与余晓晓的聊天窗拿远了些、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点了点头,满意了。 “……啊。” 也就是这时,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过神来,脑海里涌入刚刚没处理好的余晓晓的话来。 “啊、我……” omega少女理解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敛起目光,黑眼睛里的涟漪微泛,似乎有些动摇一样。 “……我不知道。” 她小声说,“我可能、养不好什么东西……” 孩子也好,小动物也好。向舒怀没有自信自己能够给它们合适的爱与照料。 ……就只是爱余晓晓,她都做不到多么好。又总是犯错。 而alpha女孩望着她许久,忽然点点头,笑起来。 “好啊。”余晓晓答,“那我们就不养。” 她将发圈束好,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去握自家爱人的手。 有点凉,纤细而柔软。 “——那,大冰块。”alpha女孩眼睛弯弯,提议,“等你忙完了,咱们今天就去拜访陈阿姨和那只猫,好不好?” 第130章 余晓晓的行动力强得不可思议。于是,在向舒怀终于得以完成手头的工作、从繁复的文件当中解脱出来时,她已经早就联系好了之前邻家的阿姨,问好对方现在有时间接受拜访。 第202章 “……我还订了礼品的!”alpha女孩很是像模像样地笑起来,非常自豪地对她宣称,“待会儿会送到这边啦,我下去取一下。大冰块,我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全很棒——” 她这么自夸着,目光热切,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家成熟的爱人,只无比期待着得到夸赞。向舒怀看着,只被望得心痒痒的,最终也还是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家爱人蓬松的发顶。 “嗯。”她轻声这样鼓励,“……真棒。” alpha女孩被她揉着头发,很快乐地眯起眼睛,在她手底下蹭啊蹭。 大概因为手底下的小金毛的笑容太过于灿烂了,手感又格外好,向舒怀于是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大冰块、大冰块,”余晓晓提议,“等拿到了东西,咱们就去吧?” 于是,在拿到了礼品盒之后,她们很快到达了熟悉的小区。余晓晓在小区外面找到车位停好车,回过头趴在座位之间看她。 “大冰块,”她笑弯弯地叫人,“你是不是又紧张啦。” “……没有。” 而坐在后座的向舒怀答得飞快。抬起脸来看她一眼,怀里还搂着抱枕不放。 明明嘴唇白得厉害呢,看起来好僵硬的样子。alpha女孩想。 只是,自己刚刚给她编的那个、在耳边一晃一晃的小辫子,还有辫尾的小鱼发卡都实在太可爱了。 她想。既然这么可爱,只要向舒怀没有胃痛、或者什么其他不舒服的话,就还是不要拆穿她好啦。 “……好吧。” 于是余晓晓这样应,握了握自己爱人捏在抱枕上的手,“那,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大冰块。” 她家爱人就回应地握住她的手。 “嗯。”omega少女轻声说,“知道了。” 这么牵着手,余晓晓提着准备好的礼物、与自家爱人很快找到了熟悉的门户,而后叩响了大门。 门铃叮咚响了两声,而里面打开得很快——探出的是一个整整齐齐短发的脑袋。 “——小鱼姐!” 初中生校服的女孩笑起来,毫不怕生地开了口。 “你们来啦!姥姥和妈妈都不在,姥姥让我在家给你们开门!” 余晓晓“哇”了一声:“哇,豆豆,你都长这么大啦!你长高好多啊,当时初二还只有这么高——” 她比划了一下,很快转过去对向舒怀介绍道:“这是陈豆豆!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妹妹,豆豆,这是我……” “……是老婆!” 初中生陈豆豆答得毫不犹豫,很是自豪地仰起头看人。 “对吧小鱼姐,还有这位姐姐,我是不是没说错?” 在小朋友天真的话音里,反而是余晓晓一下子有些慌了。她只感到自己握着的向舒怀的手也是一紧,有些手足无措地红着耳朵看她,不知道该怎么答。 “啊、啊、嗯,对……对啊!” alpha女孩应得手忙脚乱,向邻居家的妹妹胡乱地比划了几句。 “就是……啊、反正,我们还没结婚呢,就是订婚了而已……” 她越解释越乱,干脆不说了,另起了个话头道。 “——豆豆,你怎么知道的?陈姨告诉你的吗?” “没呀。”陈豆豆说着,找到拖鞋、让她们两个进来,“我自己猜的嘛。我姥才不告诉我呢,还说你们是好闺蜜什么的……” “我一听就知道有鬼!还说要来看小小……之前也没见你带古蔚姐还是谁过来——所以,果然是女朋友嘛。” 她是个很活泼的小孩,个子也高,比余晓晓矮上差不多半个头,说着又回过头来看向舒怀。 “啊、小鱼姐的女朋友姐姐!你叫什么呀。”她说,“你以前有没有养过猫啊,小小现在在我卧室里呢,我待会儿放它出来玩,它就是有点活泼,不挠人的,你别害怕。啊,要是不知道怎么弄,就坐旁边就行了,等它熟悉熟悉,说不定自己过来找你……” 向舒怀答了自己的名字,点点头,似乎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好,我知道的。谢谢你……” 而陈豆豆看着她,忽然“哇”了一声。 “小向姐姐,你好好看哦……” 她感叹过后,立刻大叫:“……小鱼姐,你女朋友好漂亮!” omega少女一下子红了耳朵,却听到自家爱人同样应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很是顺理成章地应了: “那是当然啦。” 向舒怀就羞得扭过脸去,用力瞪她一眼。 什么…… “豆豆没说错呀。” 余晓晓向她“嘿嘿”笑了笑,用口型作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抬高声音,拍了拍邻家妹妹的肩膀。 “——豆豆,你眼光真好!” “对呀,小向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感觉像明星一样哎,亮晶晶的。”陈豆豆说着,忽然发现两个姐姐成对的发卡,于是比划比划,笑得很有些狡黠,“小鱼姐,你们这个是不是情侣发卡呀。我第一次看你戴。” “对呀。”alpha女孩就应得更开心了,“是情侣发卡哦。是一对的!咱们以前不是一起去过兰姨那里嘛,就是设计礼服的那个设计师阿姨,她送我们的。我就当是新婚礼物啦,嘿嘿。” 说着,她神情格外天真而灿烂,琥珀眼睛弯成两只小月牙一样,无忧无虑,开心得只仿佛神情里能溢出金灿灿的蜂蜜来。 omega少女看着,几乎有些愣神,只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脸一下子红了。 她握握自家爱人的手,试图阻止:“余晓晓……” “嗯?” 而alpha女孩丝毫没有收到她的暗示,就只是无比开朗地转过脸,问她。 “怎么啦,大冰块,你怕猫吗?” “我才不……” 向舒怀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就只好又羞又气地别过脸去,闹别扭不理她了。 ——而这种闹脾气的状态,也只是持续到陈豆豆打开门、而那只叫小小的白毛猫咪走出了房间时。 向舒怀是的的确确从小都没有接触过任何宠物的。尽管嘴上再怎么说自己才不会怕猫,但她也是真的一点不会和动物相处的,一时间连脊背都绷紧了,丝毫不敢乱动,更没空与余晓晓置气了。 小流浪——当然,现在早已经不是流浪猫了——的名字叫小小,据陈豆豆说,是因为小流浪被收养来她们家的时候特别特别的瘦,小小一只、骨骼突出,让她碰都不敢碰。 现在的小小,则成为了一只格外神气的猫,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瞳孔因为放松而略微释放着,皮毛蓬松又一丝不苟,体型纤瘦流畅,足步轻盈。 离开自家小主人的卧室、看到客厅里这两个突然的来客,小流浪的足步一时有些犹豫。 它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又望望蹲在那的余晓晓满脸灿烂而期待的笑意,才有点小心翼翼地踱过去、认真地嗅起她的手。 余晓晓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它认出自己。 于是,这么嗅闻了一会儿,小流浪大概也认出了自己童年时候的玩伴,于是踮踮脚、轻轻蹭了蹭余晓晓的手,一下子跳进了她怀里。 “……哇啊!” alpha女孩有点惊喜地往后坐去,一边搓弄着猫咪柔软的颊侧、让小流浪舒服得直眯起眼睛,一边用哄骗小动物的语气感叹着。 “哇,小猫,你还记得我呀……你好聪明哦。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又长了一点体重哦,是不是比去年我来时候重了?……哎哟,我抱你起来,你别吓一跳哦……” 她在那边无比娴熟地抚摸和讨好着小流浪猫,陈豆豆就趴在沙发后头,和自己新认识的漂亮的小向姐姐聊天。 “小向姐,你别看小小现在这么大只哦,它以前真的超级瘦超级瘦的,流浪的时候吃不饱饭、又受了伤打不过别的猫,我们第一次带它去宠物医院的时候,医生姐姐还以为我们虐待小小了呢。” 初中生小孩说着。 “啊,说到这个……小小刚来的时候可凶了,还特别怕我们,躲在床底下几天都不出来,拿零食也不行……小向姐姐,你看它现在这么乖乖的,还喜欢撒娇,不知道等了它多久才到这样呢。” 她本来想找到手机、把小流浪以前的照片翻给向舒怀看,想想又问:“啊,对了,小向姐,你想不想也摸摸小小?你要是想,我给你拿零食!你喂喂它,你们两个就认识啦。” “我……” 向舒怀望着那只曾经的流浪猫,怎么也没能说出“不要”来。 ——于是很快,她也蹲坐在了小流浪猫一旁,很有些谨慎地握着猫条、试着喂小小来吃。 小流浪猫尝了一会儿,逐渐舔得投入起来,嫌她那个拘谨不已的姿势不方便,干脆几下踩上了她的腿,半窝进向舒怀的怀里来吃。 陈豆豆看着,给她比了一个“good”的大拇指去。 而在接触到猫咪温热的、略有些重量的柔软爪垫的那个瞬间,向舒怀彻底僵硬了。 第203章 她愣了好半天,才终于能够试探着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怀中猫咪的背脊。 ……啊。 像水一样…… 好暖,热腾腾的,又很柔软。 曾经流浪的小猫就只是发出半声“咪”,头也不抬,就窝进自己面前这个人类怀里,任由她抚摸了。 那么信任。 于是向舒怀这样试探着、又一次地抚摸过猫咪光洁的皮毛。 而余晓晓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只是与陈豆豆一起在沙发旁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逗猫的样子,自己则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初中生女孩望着自家的猫咪,很有些自豪地说:“小鱼姐,可爱吧?” 而余晓晓望着那一人一猫许久。 “……嗯。” 她这样应,神色专注,取景框只是将那个世界上最漂亮、又无比放松,只如同雪花消融一样的小小笑容收入其中。 于是余晓晓也笑了。 她说:“最可爱了。” 第131章 软绵绵的猫咪吃过了零食,眯着眼睛蹭了蹭、仿佛思索了一会儿似的,干脆在omega少女的腿上团成一团睡着了。 它大概是在想——虽然有点太瘦了,硌得生疼,但至少身下的温热很安静,也不会乱动,不像旁边两个直立行走的奇怪生物一样吵。勉强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好枕头。 猫咪起身的那个瞬间,向舒怀就已经足够手足无措了,这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浑身僵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确保怀里的小流浪真的睡着了,不会被轻易吵醒。她才紧绷着脖颈、无比小心翼翼地微微扭过脸,向自己的爱人投去一个无比恳切的、含义为“救命啊余晓晓”的求救眼神。 ——而alpha女孩只是挑了挑眉,很是开朗地笑起来,置她于如此可怕的毛绒绒困境于不顾,而只是抬起手机,又给她和猫拍了好几张照片。 ……余晓晓! 向舒怀咬紧了牙,又不敢乱动,只能够隔空无谓地瞪她,试图用自己的眼神把余晓晓绑过来、然后把自己从身上安睡的猫咪这里救出去。 “……可是,大冰块。” alpha女孩好像看懂了她的眼神一样,只是眉眼弯弯、用气声说出。 “——你这样好可爱呀。” 向舒怀就超级用力地瞪她,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是自己悄悄红了耳朵。 而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红红的、藏在发间的耳尖,也被自家爱人的镜头所捕捉了下来,成为相册里珍贵的收藏之一。 小小睡了很久,她们也一起和猫咪待了很久。 陈豆豆家晚上没人回来,余晓晓于是自己下厨房给所有人做了顿晚饭。 “哇,真的假的啊,小鱼姐。” 初中生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扒在厨房门口看她。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啊,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上次你不是还和我说,反正有阿姨在,你无论如何也不要下厨的吗——” “就是会喽。”余晓晓随口应,熟练地切豇豆丝,“行了,豆豆,回房间写你的作业呗,我知道你肯定没写完——啊对了,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问外面的那个小向姐姐。她可聪明了,什么都知道。” ——而她口中那个“什么都知道”的、超级厉害的向舒怀,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旁,因为怀里睡着的一只猫而手足无措。 “知道啦!”陈豆豆就答应,“那我回去写作业啦。” 余晓晓向她摆摆手,忽然想起:“哦,对了!你吃不吃青椒——” 就这样一直待到了晚上,小流浪猫才终于肯施施然转醒,踱着步子,大发慈悲地从腿麻了很久很久的向舒怀怀里走下去。 它很有些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只蹭过自家小主人腿边、就兀自跳到一旁的书柜上,不理所有人了。 “呜哇,大冰块。”余晓晓看着猫,小声感叹了一句,“好像你哦。” 向舒怀想瞪她,可是偏偏陈豆豆那个小孩也在旁边,不方便和自家爱人置气。她腿麻得厉害、自己歪歪扭扭地撑不起身体,最终也只能伸出手,赌着气叫自己的爱人:“……拉我起来。” 而余晓晓就笑:“遵命。” 她于是伸出手、微微欠身,只等待着向舒怀的手搭在自己之上,像是传统故事里的骑士一样。 而omega少女搭上了她的手。 余晓晓微微用力,将人拉起来——然后轻轻拽进了自己怀里。 满怀柔软。 “……余、余晓晓!” 向舒怀愣了半秒,只一下子红了耳朵,慌慌忙忙推开她。 她压低了声音,以防被在场的小朋友听到,很有些气急败坏:“你——” “没事啦。”余晓晓就在唇边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豆豆忙着研究你刚教的那个题呢。没时间看我们。” “那也不行……”向舒怀小小声地控诉着,“回去再说。你别教坏小孩。” 她家爱人眉眼弯弯,天真灿烂的笑意里很有几分意有所指的味道:“——回去再说?” 而向舒怀实在太慌了,只忙着让自家爱人别再做出过度亲密的举动让人发现,几乎没察觉alpha女孩话里的意味,草草应:“嗯。” 余晓晓就笑着牵住她的手。 “手总可以牵吧。”alpha女孩小声说,“这应该不会教坏小孩什么的吧?” 向舒怀红着耳朵,任她去了。 看过了幸福地生活着的猫咪、又给家里无人照料的小孩做了顿晚饭,一直待到天色逐渐黑下来、而陈豆豆妈妈回了家时,也到了她们该要回家的时候。 离开时,陈豆豆还从门边偷偷钻出来一个脑袋,小声和她们说: “——小鱼姐,小向姐,你们要结婚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请我啊!” “行啊。”余晓晓向她小小地挥了挥手,笑起来,“到时候请你带着小小去当花童嘛。” 身后的小孩兴高采烈关了门,又羞又气的omega少女才抬起手、捶了自家爱人一下。 “余晓晓……” 她小声叫人。 “怎么就、你不要哄骗人家小孩……” “没有呀。”余晓晓就笑,“我是认真在说的嘛。大冰块,豆豆和小小给咱们一起做花童,多好。” 她说着,牵着向舒怀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两人并肩迈入逐渐降临的淡紫色夜幕当中,在熟悉的小区里步行,而继续着这个关于结婚典礼的话题。 “不是有那种小猫穿的衣服嘛,肯定很合适小小,它那么漂亮。” alpha女孩说着,声音也慢慢地放轻了,似乎逐渐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里。 “……嗯,当然,还需要小小不那么怕人,它要是怕,就只能豆豆一个人来了——啊,对了,我还可以叫莓莓给我们做伴娘,穿那种很漂亮的白色纱裙,易特助负责牵着你的手嘛,我妈妈牵着我的,我向你走过去……” 她这样慢吞吞地描绘着,洁白的图景在缓缓琥珀色的眼眸当中展开,漂亮得像是白鸽。 ……洒落着阳光的洁白羽毛。向舒怀怔怔地望着自家爱人的眼眸,这样忽然想到。 我、她有些出神地想起,我还没…… ——而alpha女孩同样望着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向她微微仰起脸。 白纱扬起。 她于是得到了一个落在唇边的、也仿若婚礼发誓时一样轻柔而郑重的吻。 第132章 明明和猫咪相处的时候那么别扭,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她家爱人却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兴奋。 哎哟。alpha女孩翻着手机里的新照片,很没办法地望了望身边安安静静、却睁着眼睛不入睡的爱人,忍不住想要叹气。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自家爱人柔软的长发。 “大冰块,”余晓晓问,“就这么喜欢猫吗?” omega少女就乖乖地抬起脸来看她,不自觉蹭了蹭头顶的那只手。 她那双黑眼睛安安静静的,氤氲着小夜灯的暖光,看起来像是月亮一样。好漂亮。 余晓晓望着她,简直心软得不像话。 ……自己也像猫一样啊。 “这么喜欢的话,我们就养一只嘛。”于是,她这样轻声提议,“还是说,大冰块,你可能更喜欢狗狗一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品种呀,还是……” 而向舒怀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我不知道。”她小声回答,声音里很清醒,只没有一丝困意,“不知道……” “嗯……好吧?”余晓晓于是应,“那就——到时候再说?” 闻言,omega少女就望着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不行啊,这样。余晓晓想。 要是平时、自家爱人有困意的时候,又刚刚洗过澡,这种时候早就应该带着满身的热腾腾水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听她讲话了。哪会有这么精神。 第204章 而向舒怀的睡眠障碍一直很有些严重,要是睡不着的话,她大概要么偷偷去吃药,要么就会自己安安静静、什么也不做,在她身边躺到天刚亮,然后在凌晨时分去自己的卧室办公到余晓晓醒过来。总之,不会成为那个软绵绵窝在她怀里熟睡的、而无意识地撒娇的猫咪。 而余晓晓的任务——就是阻止她家爱人变成那样。 于是,她干脆在被子里扭动几下,在自家爱人困惑的眼神里靠近了过去,然后伸出手——一把omega少女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 满怀的温热,只是太瘦了,即使隔着睡裙的布料也可以轻易摸到突出的肋骨和肩胛。那么细的腰,怪不得余晓晓可以一只手就把人完完全全搂进怀里。 而大概是因为到了睡觉时间,尽管并没有什么睡意,omega少女也仍表现得格外安静和依赖——没有害羞地捶她,或者气鼓鼓地好像要咬她一样。 向舒怀只是有些茫然:“……怎么了?” 据说暖和的环境更容易入睡。余晓晓这样想。而她说: “就是突然想起来嘛——明天,明天不是休假嘛,大冰块,我们出去玩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看得出,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似乎让向舒怀多少有点困惑。而她思考片刻,才答:“我……想去爬山?” ……爬山? 这下轮到余晓晓摸不着头脑了。她垂下脸看了看怀里苍白又纤细、身体毫无锻炼痕迹的爱人,只觉得就算向舒怀提出要她跟自己回到向氏在办公室坐上一整天、把堆攒的文件全都处理完,也绝不会不会主动说到要一起去爬什么山。 ——哦,前面这个应该算是家常便饭了。余晓晓意识到,只在心底悄悄地抱怨了一句。唉,工作狂,大冰块。可真不是个浪漫的人。 她于是问:“……为什么是爬山?” 而向舒怀看着她,忽然黑眼睛里忽然露出几点笑意来。 “这个问题,算小红花吗?” 余晓晓愣了:“啊?” 而omega少女神色里的意味很分明——要是算,她就回答。要是不算的话,她才不打算满足自家爱人这点小小的疑惑。 “哇,”余晓晓于是叫起来,“什么啊。大冰块,哪有你这样的——” 她还记得现在是准备入睡的场合,而没有将声音放得过大,只是在被窝里与自己的爱人小幅度地扭动着彼此打闹。 “所以,”而向舒怀躲开她的手,只是问,“算吗?” “什么啊——”余晓晓嘟囔,“不算不算。那可是很重要的小红花!这么简单的问题,才不算……” 她说着,有点牙痒痒地拾起自家爱人的手,然后咬上了那个苍白的指节。 “啊……!” 向舒怀吓了一跳,本能发出一声。只是她大概是已经有些习惯了自家爱人一言不合就要咬人的奇怪习惯,最终也只是有些不满地向余晓晓投去一眼,就抿着唇不吭声了。 ……看来,自家爱人还是一点也没有将那个原因告诉她的打算。 余晓晓有些不甘心地又咬了咬自家爱人的指节,如愿看到那片苍白的肌肤因为虎牙而被硌得慢慢浮起红痕,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弃了追问的想法。 好吧。她想。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尝到大冰块了,还是在没有被她打的情况下——仍然是牛奶味的,沐浴露的味道。毕竟她们现在还没办法完成标记……因为向舒怀的身体。 一想到这个,余晓晓就又想要叹气了。 自从那一段热潮结束了以后,向舒怀就又开始去谢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了。她只隐约知道方式似乎是输液,大概要花去几个小时的时间,却从没知道过具体治疗时是什么样子——omega少女不让她陪着,每次余晓晓提出自己要陪着,都会得到一个毫不激烈、但是坚决而平静的拒绝。 而那种方式就意味着彻彻底底的“不可以”。 她要是撒娇的话,向舒怀就会很愧疚,甚至让她再多欺负一点也没关系。但还是不会同意让她陪着一起。 有些懊恼地想着这些时,刚刚的话题让余晓晓只忽然灵光一现。 她笑起来:“——对啦,大冰块。你这周去谢医生那里时,让我陪你上去待着,好不好?” 闻言,向舒怀愣了愣,只是下意识想要摇头:“不……” ——看吧。 于是,alpha女孩眉眼弯弯,说出了那个刚刚如同流星一样、撞进自己脑海里的念头: “你要是同意的话,就给你一朵小红花,怎么样?” 而向舒怀望着她,一下子怔住了。 她抿了抿嘴唇,那双黑眼睛逐渐被有些复杂的懊恼情感所填满——大概是后悔今天提出了太多关于小红花的话题,以至于被余晓晓揪住了这个很有成效的把柄来进行利诱。 余晓晓不知道自家爱人想要的那个小红花集齐之后的愿望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应当是十分重要——看omega少女现在犹豫不决的反应就知道了。 那双总是安宁又平静的、如同月亮一样的深黑眼睛里,此时被犹豫不决所填满,又是懊恼、又是对那个她许诺的小红花的渴望,搅乱了波澜不惊的月光。 而向舒怀微微咬着嘴唇思索、脸颊还染着刚刚热水澡所留下的红晕的模样,就让她看起来更像是那个生动的少女了。她的恋人。 攻势很有成效。余晓晓想。见状,她干脆再接再厉地添上一把火。 “还有,大冰块。”她继续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扣一朵小红花啦。” 这句话让还犹豫着的omega少女一下子抬起了脸。她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颊因为诧异而被染得通红: “怎么——” “所以说呀。”余晓晓就笑,“大冰块,这可是两朵小红花呢。” “你不能这样……!”她家爱人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抗议,“余晓晓,你之前从没有说过——” “我可以呀。”余晓晓神情开朗,答得理直气壮,“大冰块,一切规则由制作者解释为准嘛。我保留了自己的解释权呢。” 多亏了向舒怀让她和她们去开会。余晓晓旁听她的发言,还有她的助理和下属们传达她指令的说辞,才最初学会了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来。 确实挑不出毛病。 于是,向舒怀就瞪她。 那双黑眼睛被不可置信染得格外的深,很有些湿淋淋的样子,她有点恼羞成怒、看上去很想要咬余晓晓一口。仿佛是只小动物在威胁着、让余晓晓打消这个念头。 ——但只是可爱得让人好想吻她。 于是余晓晓也这样做了。 她俯下身,轻轻吻上了自家爱人的嘴唇。 非常柔软,带着她们两个所用的、那种掺薄荷和药味的牙膏气味。也有点热,大概因为她们两个人一起相拥着所躺的被窝里很暖和,向舒怀于是也并不冷。 一点也不凶。 omega少女还因为她擅自修改关于小红花的规则而有些怄气,余晓晓感觉得到,她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咬自己一口——只是没有忍心。 那排牙齿只是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带着一点点犹豫,以至于甚至连“按压”的力道都算不上,别说警告了,反而更像是一种别扭的亲昵和邀请。 羽毛一样,弄得她的嘴唇好痒。 而余晓晓从善如流。 她于是握住自家爱人的手,慢吞吞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加深了这个有点莽撞又专横、一定会被自家爱人控诉不讲道理的灼热的吻。 “向舒怀,宝贝。” 在长吻的间隙,她轻声向自己面颊绯红的爱人道,声音好像在撒娇一样。 “答应我嘛,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第133章 在小红花这件事上,对集齐十朵的强烈愿望打败了向舒怀对不公正条款的愤慨。 最终,向舒怀还是只能够接受自家爱人不折不扣的霸王条例,然后在两朵小红花同意对方的要求。 “……不如直接给我加两朵小红花。”她卷着被子,这么不满地小声抗议着,“反正也是两朵。” alpha女孩就笑:“可是大冰块,有加有减才比较刺激嘛。” 向舒怀就瞪她。 然后,她很是不满地爬起来一点,揪着alpha女孩的手指,认认真真地、在她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柔软脸颊上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摆正自己,然后学着余晓晓平日里的模样—— “啊呜”咬了上去。 味道,说不上来。omega少女想。 但是很软,温温热热的。这样衔住一大口的话,口感有点像是余晓晓那时候拉着她出去约会时、带她喝过的某种牛奶麻薯口味的奶茶。 ……很好咬。 向舒怀这样下了结论,又不客气地再多咬了一点。 于是,带着脸颊上两个只余微微一点红的咬痕——很浅,几乎看不出什么,乍一眼看上去大概更像是蚊子包——alpha女孩成功得到了陪着自家爱人去接受腺体治疗的权利。 第205章 一路上,向舒怀窝在副驾驶、只坚持提出要和她出去爬山玩。 “余晓晓。”余晓晓听到她小声嘟囔,“等治疗之后,我们去爬山吧。一起。” 在路灯处稍作停留时,余晓晓向她转过头去,只看到自家爱人小半张脸埋在颜色鲜艳的大抱枕里、黑眼睛认真而期待地望着她。 “余晓晓,”omega少女重申,“我想去……” 大概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那个因为放松而微微地放软了的、尾音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声音,又多么像是撒娇一样。 见自家爱人望向自己,向舒怀就抬起视线,宝石一样的黑眼睛就显得更透明:“余晓晓——” 她还特地换了双适合步行的鞋子呢。 余晓晓视线下移着,随后发觉。 不是向舒怀平时总习惯穿的、与严丝合缝的西装相合宜的休闲皮鞋,也不是之前穿过的凉鞋,而是一双看起来就很有些崭新的运动鞋。 特别新,一看就知道根本没穿过几次那种。 “大冰块。”于是她发问,“是新鞋嘛?之前没看你穿过哎。” 她目光向下落去时,向舒怀就已经有些不自在了,本能向后缩了缩腿、好像想要躲过她的视线一样。听到余晓晓问,她才轻声回答:“……是新的。” omega少女说:“之前,你说要一起健身。那时候买的。”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 听她提到了这个,alpha女孩不由得顿了顿,一时就露出有些心虚的笑容来。 只是,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毕竟她们没有真的一起去健身房玩,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因为向舒怀太忙了嘛。 于是,她继续顺着说下去:“那就是说,大冰块,你之前都没有怎么运动过啦。” 向舒怀有些不大高兴地望她一眼,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个已经说过无数次、又显得自己极为笨拙的话题。 “哎哟,别瞪着我嘛,大冰块。”余晓晓就笑起来,“我是说嘛,你确定今天咱们真的可以去爬山嘛?还是你的挑的那座、什么……花什么的,总之没有缆车必须得徒步,又挺高的什么山?” 那种地方,就是平时的向舒怀,大概都走不到一半的路程。更何况她待会儿还要去接受常规疗程。 “不是‘花什么’的,”omega少女认真纠正她,“是东江山。我是说那里有花田。” “总之就是那个山啦。”余晓晓说,“花田是很好啦,但是大冰块,我觉得,我们可以等明天嘛,你休息好的时候再去爬山。今天疗程结束咱们就先回家,顺路买点零食,然后一起看电影——” “……我明天会忙。”omega少女轻声答,有些别扭地向下撇了撇嘴角,“要去公司。没有时间。” 余晓晓说:“那就下周再去嘛,或者下下周、再下周……好不好?” 闻言,她家爱人只是垂下视线,深黑色的安静眼睛藏在垂落的睫毛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而余晓晓认得那个神情。 那才不是什么“你说得对”之类被说服的含义,而是恰恰相反,表达着“没关系,你怎么样都可以,不需要考虑我”的内涵,一双黑眼睛显得安静而又顺从。 向舒怀有时候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们的标记消失的时候,她要求余晓晓再一次标记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通常是这样。 只是,毕竟交往了这么久,alpha女孩多少也知道对方的心思——至少现在,她家猫咪一样的爱人就只是带着一点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任性,为了撒娇才故意这样的。 明知道余晓晓对她那种表情没有办法。 果然,即便知道自家爱人是故意的,余晓晓也仍然心软得不像话。她很没办法地笑起来,伸出手想摸摸自家爱人柔软的发顶。 向舒怀没躲,只是轻轻望她一眼,提醒:“……小心看路。” 说的也是。于是直到开车到了医院、停好车之后,alpha女孩才重新转向自家爱人,很有些任性地、将对方的长发揉了一团糟。 “唔、”向舒怀被她揉着脸颊,声音也有点模糊不清,“做什么……” 她那双黑眼睛里分明是十足十无辜的模样,好像不知道自家爱人究竟为什么才露出那种被可爱击中了心口、好像在看一只软绵绵的小猫一样的神情。 真是的。alpha女孩在心里叹气。 真是毫无自觉。 她于是凑过去、很不客气地撞上自家爱人的嘴唇,在那点柔软之上落下一个很有些莽撞的亲吻。 是甜的,她们早餐的时候吃过巧克力,于是她家爱人也被染上了那种浓重的甜蜜味道。 余晓晓尝过,说: “不是你在撒娇的嘛。” 向舒怀抬起手来想拦她,脸颊都被揉红了,还在试图维护自己堪堪快要散开的马尾:“我没有……” 那个声音太委屈了,尾音缠着一点点任性的不满,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自家爱人说了这样的话。 然而,omega少女那双黑眼睛偏偏还染满了水雾,唇色也亮晶晶的、泛着一点点粉色,余晓晓知道那个颜色有多甜蜜。 而此时,她的脸颊被揉红了一小片,还委屈地耷拉着眉眼,神情放松而依赖—— 分明就是在撒娇嘛。 余晓晓想,只将刚才那些关于爬山与否的话题全都抛在了脑后。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发觉离约定好与医生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于是就笑起来: “你好甜哦,大冰块。” 而omega少女望着她,只是凑过来、轻轻在她唇角印下一个花瓣似的轻飘飘的吻。 “不要亲太久,余晓晓。” 向舒怀这么说,手指还轻轻地、依赖地握着她的手,声音也带着软绵绵的纵容,这样对自家幼稚莽撞的爱人说。 “待会儿还要见医生……” 余晓晓就应:“当然啦。” 然后她俯下身去,在自家爱人唇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吻。 * ——尽管只是被揉乱了头发,向舒怀却坚持自己的仪表被刚刚的吻弄得一团糟,还特地到洗手间收拾了自己。 其间,她还拒绝了余晓晓帮她梳头发的邀请,只是瞪住自家爱人:“整理你自己的头发去。” 余晓晓就嘟囔两声,站到镜子前,象征性地将自己本来就不会整齐的小辫子散开来、再重新扎起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嘛。她想。 还有向舒怀的也是——她看着自家爱人束起长发,将根本没有怎么散乱的衬衫领口解开、然后整理得平整而完美无缺,小声嘟囔:“本来也没有乱呀……” 向舒怀就瞪她。 整理好领口和衣袖,她本来就在镜子前靠近了一些、检查着自己的嘴唇,听到余晓晓这样说就更不满。 “余晓晓。”omega少女说,“说过要看医生的……嘴唇这样……” “怎么了嘛。”余晓晓不解,凑过去看看自己爱人在镜子里的面容,“没有嘛,没有肿啊——” 向舒怀抿了抿唇,刚想要反驳,就听到自家爱人说得更过分的话语: “——而且,刚刚我们亲吻的时候,” 余晓晓说着,笑容里很有些狡黠的意味,一派天真灿烂。 “你也很喜欢的呀,还一直握着我的手来着,本来我都要起来了,你还……” 而她家爱人“腾”地涨红了脸,已经彻底红了番茄一样: “……余晓晓!” 逗过头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爱人身后、踩着她的脚步赶往走廊另一端时,余晓晓这样感叹。 毕竟直到现在,向舒怀还是步履匆匆、一个眼神都气得不分给她,尽管再怎么掩饰,耳朵还是红得好像快要滴出了草莓果汁来。 她们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医院里,毕竟还是奇怪的。 尤其向舒怀从来在外面都是一副冷淡不惊的模样,此刻匆匆赶着路时也戴上了平日里那副面具,嘴角冷生生地向下抿着,让她们看起来几乎有点像是一对不欢而散的前任情侣——或者余晓晓是向她讨要工资的下属之类的,无比执着,甚至于追到了医院里。 因而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她们投以注视的目光。甚至有人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介入干涉一下,至少给她们请个调解的警察。 余晓晓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却也看得到自家爱人的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一直到了已经不能再更加升温的地步。 ……明明就是害羞嘛。 她想。那点红是羞愤染致的,才不是什么别的。 这样一路到了治疗室门前,向舒怀站住了脚。她用力瞪了笑着跟过来、来牵她的手的alpha女孩一眼。 “大冰块、大冰块……”余晓晓说着,顶着她的瞪视,用可怜巴巴的神情央求,“让我和你进去嘛,我不想一个人在外面。” 第206章 而omega少女仍然在生气,黑眼睛被羞愤染得格外湿润。 只是,直到门打开,她也没有松开手。 “那,余晓晓……等治疗结束。” 门被从内打开之前,她还在怄气的爱人这么垂着脸轻声说。 “……我们一起回家吧。” 第134章 向舒怀的干预治疗,与她想象中的差不太多。 大概就是通过外界人工信息素干预、以及日常服用药物,尽可能使向舒怀保护向舒怀目前残存的小部分腺体,将性激素分泌调节到正常的程度与周期内。 而她们今天来,就是为了一周一次的信息素干预。 由于自身第二性别的关系,余晓晓不方便跟进去,就只能够在外面坐着等。而紧掩的治疗室当中是一片寂静,隔着厚重的门扉,没有再剩下一点声响。 于是,alpha女孩便只能够盯着那一片空白颜色的门扉,无声地等待。 她盯了一会儿,心里有一大堆不甚美好的猜测在转来转去,成群的、黑漆漆的候鸟一样盘桓,在云层当中留下破裂的弧度。 ……应该会很辛苦吧。 alpha女孩没法停下自己的思绪。 毕竟是那么痛苦的一道伤痕,被她的主人亲手破坏时候的方式又过于惨烈,想要将它恢复成与旁人一样的平常模样,大概不会很容易。 这样想了一会儿,余晓晓又觉得自己不大应该被困在这些思绪里。 毕竟、这还是自家爱人第一次答应她一起来,如果她表现得太过于难过之类的、表情也太难看,说不定会让向舒怀因为愧疚而决定剥夺她下一次陪伴的权利。 好吧。 想到这,余晓晓只好慢吞吞地吐出一声淤积在胸腔里的叹气,尽可能地将那些忧虑压下,然后去想些毫无关系的事。 比如、她们今天晚上的电影之夜,要看什么样的影片,又要准备什么种类的零食来搭配。 与外表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同,向舒怀是看过许多电影与剧幕的,她的偏好似乎有些古老,有时会莫名翻出一两部冷门的老电影来。 只是omega少女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作品类型。窝在一起看电影时,余晓晓看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然后两个人抱着爆米花刷超英电影,要不然就是看《雨中曲》一类的歌舞片。 ……向舒怀会喜欢什么类型呢? 这个问题,的的确确值得好好思索一阵子。而且又比那些无谓还会让自家爱人愧疚的担忧来得更有用——至少今天晚上她可以挑一部好电影出来,分享给自家爱人。 于是,余晓晓坐在治疗室房门口,干脆拧着眉头、翻阅起了自己以前的阅片笔记来。 这么思考了许久,时间过去得毫无痕迹。直到房门被从内打开,alpha女孩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迅速收起手机、站起身,试着向面前的医生询问:“我可不可以……?” 而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注意适度释放信息素。” 这位医生这样嘱托她。可以安抚向舒怀、让她逐渐觉得更好些,但是不要刺激到她的情绪,尤其不要引起身体反应。 余晓晓红着耳朵,答应了。 推门而入时,她家爱人正侧卧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平复呼吸。 她额上还挂着冷汗,而衣袖和裤脚被挽上去了少许,给刚刚卸去的检测仪器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只让她的躯体显得更加细瘦而苍白。 向舒怀不是会在人前表现出任何一丝脆弱柔软的个性,因而她此时也只是紧紧抿着唇、克制着自己的神情,就只有发着抖的惨白手指泄露了身体里燃烧着的痛苦。 她的爱人冷汗涔涔,忍耐着,脸颊上浮着病态的红。 余晓晓站在那里,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自家爱人病床边的。 ……她就知道,肯定是这样。 所以向舒怀才不同意让她来。 之前也都是这样的,向舒怀独自前来时会在医院待得更久,直到脸色没有那么苍白、才回到她身边,就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余晓晓在床边轻轻坐下,然后去牵自家爱人的手。 “大冰块。”alpha女孩小声说,“医生让我进来的,说我可以陪着你。我们抱一会儿,好不好?” 向舒怀被她握着手,大概是没有什么力气,因而只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指,就不动了。 “来抱抱嘛,大冰块,那我要抱你了哦。” 这么说着,看着自家爱人单薄的背脊,alpha女孩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嗯……我不会看你的。你在我怀里怎么样都可以,哭也可以哦。” 果然,她得到了一个回应。 “我才没哭……” 向舒怀那个声音轻飘飘的。脆弱得仿佛最后一缕烟雾,只几乎一下子就要散去了,却带着些许孩子气的不满,像是撒娇一样。 “是啦,是啦。”余晓晓就应,轻轻拍着自家爱人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当然了。大冰块,你才没哭呢。” 向舒怀将脸埋在她怀中,轻轻地、很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然而,那短短的气声的震动随着拥抱传进余晓晓的身体内,盘踞在心脏的位置,几乎变作一缕难过的战栗。 ……余晓晓知道,自家爱人当然不会哭了。 毕竟她那么坚强,又好倔好倔,是绝对不肯在外面露出一点点破绽的,而且又爱余晓晓更甚过她自己。 如果不是过去不久的那个热潮期太过于折磨,向舒怀绝对不会掉眼泪的。那几个夜晚里,她记得担忧余晓晓会担心、会难过,却唯独不记得要考虑自己。 ……笨蛋。 那些眼泪一样的、软绵绵的湖泊流溢着,几乎将她的心脏也变得那么酸涩而柔软。 余晓晓望着自家爱人,一时间忽然觉得嗓子堵得厉害,可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也是伸出手,搂住那个单薄苍白、衬衫被汗水发得湿透的脊背,而将自家爱人更多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向舒怀。”她闷闷地这么唤着人,“向舒怀……” 一点点信息素是合宜的。医生也这么告诉她。于是alpha女孩便试着将信息素释放出一些,让那浅淡而柔软的甜蜜气味去安抚怀里的爱人。 “向舒怀,”她这样问,“有没有好一点?” 而作为回应,omega少女只是本能地往她怀里蹭了蹭,虽然累得不愿意说话,然而握着她手指的手也握紧了,似乎很满意一样。动作自然而依恋。 她肯定不知道。余晓晓想——她这样的表现,真的像极了那只叫做小小的猫咪。 小小在她怀里吃光了猫条、困倦地想要入睡时,分明也是这样的姿态。 alpha女孩想着,只揉乱了自家爱人的柔软长发,无声地笑了。 “好啦,好啦。”她安抚着自己猫咪一样的爱人,继续信息素的安抚,“没事了。咱们待会儿就回家啦。很快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余晓晓会格外地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虽然比起来,似乎有一点太甜又太软绵绵的,不像是那种最被称道的、流行的alpha气味一样霸道锋利,余晓晓偶尔会觉得自己不够帅气,但是却很适合她的爱人。 可以像是云一样,将omega少女整个包裹住,然后软绵绵地将她安抚。 要是很凶的话,向舒怀肯定会被吓到的。毕竟她有过那么糟糕的一段经历…… 所以说嘛,大冰块。 alpha女孩有点幼稚地、在心里这样想。 我们真的很相配嘛,就应该在一起才对。 心里这样想着,而她只是俯下身、很帅气地,轻轻吻了吻自家爱人的额头,放柔了声音安抚着。 “——向舒怀,我们回家啦。” * 回家的那一段路上,向舒怀窝在后座里,迷迷糊糊地几乎全是睡过去的。 “余晓晓、我……”在睡着之前,omega少女这样嘟囔了一声,“等到了超市再叫我……” 她太疲惫了,体力告竭,又有信赖的爱人在身边。 在得到了余晓晓的点头之后,就干脆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将自己埋在柔软的小狗抱枕里、睡得像只猫一样。 路过商场时,余晓晓准备去采购晚上的零食和其他食材,还试着叫醒过她,询问向舒怀想要买点什么。 “……到了吗?”omega少女睡得发晕,黑眼睛朦朦胧胧地望着自家爱人,挣扎着想要摆脱身上的薄被,“啊、我……” “好啦。”余晓晓看得无奈又好笑,她还在驾驶位不方便亲吻自家爱人,于是就只是伸长了手,轻轻碰了碰向舒怀的鼻尖,“你睡吧,大冰块。告诉我要买什么就好,别起来啦。等我回来。” 大概是缠绕在身上的薄毯实在不方便摆脱,alpha女孩于是成功骗到了一份发到手机里的采购清单。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关好车门,翻看着那条消息。从调味料到日用品、蔬果,还有肉类…… 第207章 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拟好的,那么齐全。 而向舒怀还用着那个她画的头像,一只精力旺盛、土豆泥一样的小狗,叼着灿烂的小花。和她的成对。 ——好可爱。 余晓晓于是忍不住将手机拿起来,按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自家爱人的头像。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也“腾”红了脸。 alpha女孩只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冲进了商场当中,试图甩脱突如其来的害羞。 有明确清单的采购总是很快,余晓晓带着两只大大的袋子回去时,还以为会在后座看到一只缠着毯子昏睡的猫咪。 她却发觉自家爱人已经醒了,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按着手机,屏幕荧荧的亮光映在黑眼睛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于是,余晓晓将购物袋堆在副驾驶位,不知不觉也担忧地皱起了眉:“……怎么了?” “我可能要去公司一趟。” 而她的爱人这么说,虽然是平日里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黑眼睛里却带着一点歉疚,好像在因为自己的爽约而道歉。 向舒怀说:“抱歉……” 余晓晓摇摇头。 “我是说,出什么事啦,大冰块。”她决定换一种说法,这样问,“可以让我知道吗?” omega少女有些犹豫地望着她,黑眼睛里的光晕沉浮着,才最终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嗯。” 她这样应,然后向余晓晓递出自己的手机。 余晓晓于是垂下目光去。 那是一则新闻。 长文章加视频,配乐苦情,而讨论度在眨眼间就飞跃至搜索第一的新闻。 ——新闻的标题为,【知情人爆料,金融巨头向氏新任总裁向舒怀身家万亿却将亲人拒之门外,舅舅过劳病倒,绝症外婆镜头前哭诉呼唤……】。 第135章 【真的假的】 【说到底就是打秋风喽,要钱嘛】 【炒作?】 【谁用自己女儿的命炒作啊,你想过这位老人看到你的话会有多伤心?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不愧是向氏】 【这就是传闻里那个小向总?就这么对待自己的血肉亲人】 【向妈妈真还挺漂亮,美人,可惜了】 【真?生孩子不如生块叉烧,这个妈也真够可怜的,还不是为了生她养她才去世的,谁知道自己死后母亲被这么对待……】 【百善孝为先!这个企业不值得信赖!】 【没意思,还以为又是之前那个董事长的情人曝光呢。说起来这个新董事长这么好看,年纪轻轻爬到这个位置,这种经历恐怕不少吧?】 【求资源】 【不孝父母长辈的叉烧,滚!】 【那么大的向氏,那可是向氏董事长,一点零花钱足够这一家过上好日子了,这是眼睁睁就要看着自己长辈死啊……】 * 向氏总部。 办公室的门扉甚至还未被半掩,便被眨眼间再一次推开了。ir助理踩着草草离开的公关部经理的脚步,飞快地踏进了这间忙碌的大会面室当中。 “老板。”风尘仆仆的助理站定在她上司的面前,递出自己的报告,很快开了口,“公司的股价目前的波动还在可接受的预期,预计到收盘不会出现不可控的跌落,此外,我们还监测到……” ir助理离开之后,自她们回到公司之后始终忙碌不已的会面室才逐渐地得以回归平静。 而向舒怀脊背笔直、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翻看着报告,同时与自己在投资部忙碌的特助不断通话,偶尔传达指令。 她实在是太忙了,她庞大的公司也是。虽然不介意她在旁边,但余晓晓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又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替代了四处奔波的繁忙小助理的职责,去给自家爱人冲咖啡。 黑咖啡,超级浓缩,苦得像是药水一样。向舒怀工作时候最习惯的口味。 之前那段时间她和向舒怀一起学习公司的事务,也跟向舒怀喝一样的咖啡,那种比中药还更像中药一样的、不得不捏着鼻子灌进去的深黑色液体让余晓晓始终心有余悸。 ……只是,向舒怀的味蕾又没有失灵。 她明明那么喜欢甜食,喜欢看余晓晓做小蛋糕,黑眼睛里映着糖针的缤纷颜色,可惜又心动地将两个人画好的漂亮蛋糕吞进肚子里。 而咖啡就只是功能性的需求而已,为了提神。如果不是向舒怀身体很糟、自己又格外不喜欢烟味的话,她会抽烟也说不定。 自家爱人压着眉头喝咖啡时候的神情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于是,余晓晓站在轰鸣的咖啡机面前,想——介于她们昨天晚上睡了个好觉,她说不定可以做点什么来帮一帮自家爱人经受太多折磨的可怜味蕾。 她按照自己的食谱,冲了杯不苦的、温热的卡布奇诺,带着茶水间里的巧克力,重新回到了那间会客室当中。 房间内已经再没有访客了,向舒怀不知何时也也挂断了通讯,她端坐在沙发前、视线落在报告书的纸页上,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才忽然抬起头。 “忙完啦。”余晓晓就笑起来,“大冰块,要不要巧克力?” “嗯……”她黑眼睛的爱人放下手中的报告,只不自觉地放松了脊背、坐进沙发当中,仰脸望着她回答,“公关这边基本上解决了。两个小时之后投资部再开一次会……” 向舒怀说着,神情里逐渐渗出些许愧疚来。 “……抱歉。没办法陪着你。” 那双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她,被歉疚的情绪染得好像剔透的黑云母碎片,粼粼地闪光。余晓晓被看得一阵心软,只觉得好没办法。 ……明明她才是被突发事件无比困扰的那个人,却表现得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一样。真是的。 “哎哟。”于是,alpha女孩只是走过去,将温热的马克杯安稳地放在桌上,“道什么歉呀,向舒怀——巧克力,要不要吃?” 她猫咪一样的爱人小小地点了一下头。向她靠过去,刚刚好倚在了她的腰间。 好在余晓晓并不太怕痒,也就任由omega少女将脸埋在自己衣服里、撒娇一样无意识地蹭蹭。 “……要吃。” 向舒怀这样小声地说着,可是手指分明还捉在她的衣摆上,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见状,余晓晓也只好无奈地答应:“好啦,那我帮你剥?” 她负责剥巧克力的糖纸时,omega少女仍然埋在她腰间,脸颊蹭啊蹭,比起什么情感更加旖旎的举动,反而更好像是把余晓晓当作了一只单纯的大抱枕一样。 余晓晓望着那个毛绒绒的发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啦,大冰块。”她问,“手感好吗?” ……确切来说,向舒怀没有摸来摸去,而只是在用脸颊蹭她,所以应该是“脸感”之类的什么东西。 而用脸颊测评着抱枕的omega少女只是很模糊地扭了扭头,说:“好软……” 余晓晓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值得欢欣的评价。 她明明是一直在健身的、虽然这几天稍微有点荒废了,但腹肌也保持得很不错……而向舒怀刚好也靠在那个位置,应该是有肌肉的呀。 ……难道真的很软吗?就只有软? 真的吗? alpha女孩愣愣地站在那,犹豫不定,心中一时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连手里的巧克力都忘记了。 向舒怀抬起脸时,看到的就是自家爱人这个表情。 她一时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诶?”alpha女孩还无比茫然地望着她,“怎么啦,大冰块?” 那双她最喜欢的琥珀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能够让人在充溢着冰冷白炽灯光线的会议室里看到洒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明亮又灿烂,就那么映着omega少女单薄的身影。 向舒怀望着自家爱人,这样想。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像是被缠进了花丛当中、苦恼又茫然地怎么也绕不出来,被蹭了满身灰的乱蓬蓬小狗。 明明刚刚还那么帅气呢,又让她一直抱着、有点任性地撒娇。 这样看起来,明明就是毛绒绒的小狗嘛。 向舒怀想着,干脆微微分开了双唇,示意自家爱人:“巧克力,啊——” alpha女孩眨眨眼睛,喂给她,结果被咬了一口手指。 “……哇啊!”余晓晓吓了一跳,很有点不满地用力戳了戳自家爱人的脸颊,“大冰块,你怎么也咬人呀。” 分明她才是最没有立场说这个话的人。 向舒怀嘟囔:“还不是你先……” 余晓晓笑起来:“是啦,对不起啦——大冰块,往那边一点,给我让个位置?” 两个人小动物一样在沙发里你挨我我挨你地坐好了、窝成一团,向舒怀抱着咖啡杯,才开始谈论起发生的新闻来。 “大冰块。”alpha女孩问,往她身上蹭了蹭,“你怎么样?” 第208章 “其实还好。”向舒怀这么说,望着马克杯里微微泛起涟漪的液面,“这种新闻……其实没什么影响,伤不到向氏什么。” “公众想看的只是热闹,如果他们想,我完全可以将向弘山所有跌宕起伏的风流韵事都抖给他们看,这种戏码可比这种苦情剧更有趣。” omega少女轻声道,黑眼睛沉沉的, “就只是……姓柳的那些人自己做不成这样的事。他们没那么大本事,也没有胆量。反而更需要防备的是后招。所以安宁才会在投资部那里守着。好不容易才把向文瑞的烂摊子收拾好,向氏的资金绝对不能再……” “……向舒怀。” 而alpha女孩轻轻开了口,打断自家爱人冷静平淡的阐述。 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向舒怀发冷的柔软手指,在自己手中轻轻捏了捏。 “我是问你……你觉得还好吗?” 这些事,向舒怀说得那么容易又简单,说舆情影响,说向氏的股价,说她重要的资金链和业务部门——却唯独没有说她自己的感受。 那个视频,余晓晓是看过的。在独自一人的茶水间。也看了一条条情绪各异的评论。 从故事渲染力的角度看,他们拍得很不错,俨然勾勒出了一个无比曲折的故事,引得群情激愤。 被骗诞下孩子、拼尽全力抚育孩子长大的美丽少女,一个失去女儿、饱经风霜的辛苦贫穷家庭,还有故事的主角和最大反面角色——这个被母亲用乳汁和血汗哺育长大,却冷血无情、狼心狗肺,明明手握无数财富,然而不顾自己亲人的死活的无情的孩子。 她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这个故事谴责着,向舒怀,这个女孩,她为什么能够如此忘恩负义,她到底有没有一颗活人跳动的心? 纵然向舒怀说着,这些花边消息对向氏的影响不大,从以往的惯例来说,也大概的确如此。 ……可是对于她自己呢? 那个童年,被暴力扭曲得一团混乱的惨白童年。她的继父和生母,无一不是施暴者。 这一段经历,却被以这样的方式剖开,鲜血淋漓,刻意被扭曲地摊开在公众面前。 不论是出面澄清、还是草草揭过…… 向舒怀她、真的感觉还好吗? 余晓晓望着自家爱人,轻轻吻了吻对方冰凉的指尖。 “向舒怀。”她这样轻声问,“还好吗?” 第136章 ……她觉得还好吗? 向舒怀抬起脸、望向自家爱人,只忽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茫然。 她没想过这些……根本没有过。 从事发的那一刻,看到跳出的那则新闻起,她就仿佛被陷入了一场遥远的风暴里。 向舒怀站在暴风眼当中,冷眼望着一切发生、作出理性而冷静的指令,而环绕着她的只有寂静。 只有寂静。 那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吗?他们在谈论的是她的生母和亲人,还只是向氏被爆出的一桩不大不小的丑闻? 好像她和一切之间都罩着层朦胧透明的隔膜。巨大的水族箱当中,平静而沉重的水幕吞没了所有声音,而向舒怀漂浮在其中,隔着玻璃,望着水族箱外嘈杂而无谓的一切。 隔着水幕,那些……暴力,继父带着酒气的狰狞的脸,生母歇斯底里的嘶号,大哭着、发泄着、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捏碎一样的疯狂,那些一切,全都变得很远。 没有疼痛、没有吵闹,没有她所抗拒的一切。 她只是觉得冷。深水是冷的,坚硬而透明的玻璃也是,全都冰冷而安静。 而且安全。 于是,omega少女轻声说: “我……没有想过这些。” 她微微垂下了视线、只盯着自己脚边的一点,这样阐述。 “——现在不是我考虑这些的场合。也没有必要去想这些。对我来说、这……” 这些不重要。向舒怀想要说。比起向氏的商誉,比起必须要一刻不停地紧盯着的股价、潜藏在某一条业务当中择人欲噬的阴谋、必须堪堪握紧的资金链,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她说不出口。 大概在巨大的水族箱外某处,她仍然还能够看到那个孩子。孱弱、瘦小、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愚蠢的孩子,站在那里,站在风暴中央。 不重要吗? 那个小小的向舒怀望着眼前展开的荒谬的故事。 ——真的不重要吗? 于是,她最终还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而alpha女孩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 “没关系的嘛,向舒怀。” 她的爱人这样说,声音放得软软的,是那种几乎能让人联想起暖炉、毛绒绒的薄毯,或者是在阳光底下撒欢了许久而乱蓬蓬的小狗——那样温柔的声音,又灿烂得惊人。 余晓晓说:“也许、嗯……你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在公司里考虑。可是,现在你在我身边嘛。” “……诶、” 向舒怀望着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只觉得无比茫然。 “……什么?” alpha女孩就笑起来。 她靠过来、与自家爱人额头相抵,然后蹭蹭。暖融融的体温从两人肌肤相接的部位传来。 “在我身边,你可以去想这些事呀。什么都可以。” 向舒怀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想要开口:“我没……” “嗯,嗯。” 余晓晓就笑。神情里带着种无忧无虑的稚气,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一样。 “没关系的。” alpha女孩这样喃喃,伸出手去抚摸她颊边散落的长发。 “没关系,向舒怀,我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的。” ……那些过去,惨白的、血淋淋的过去。 不是趁着酒意、被哄骗着说出口。而是就这样将自己袒露出来。是那样的过去。 余晓晓想,手指间缠绕着自家爱人深黑颜色的柔软长发,只忽然很想要拥抱她。 如果抱抱的话,她这么想,向舒怀大概也会感觉好一点吧? 而alpha女孩是永远行动力超强的个性。 于是,她几乎是扑过去、像是莽撞热情的犬类一样,将自家爱人撞进自己的怀抱里。 “……诶、我,”向舒怀被拥抱着,声音也有点闷闷的听不清晰,“怎么突然……” “就是忽然想要抱抱嘛。” alpha女孩这么说,仍然抱得牢牢的,很有一副拥住了就再不放手的固执姿态。像是小孩子终于抓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下一秒就会消失的玩具那样。 “总之就抱一下嘛,抱一下——” 向舒怀于是敛起眉眼,神色里不自觉露出几分温和而无奈的纵容来:“……好。” “嘿嘿。”她的爱人就笑,又在她颈边蹭了蹭,然后将她拥得更紧。 余晓晓抱得很用力,只仿佛是在将一朵轻飘飘的、雾气织成的云彻底拥进自己身体里一样,手搭在她的后背上。心脏的跳动无比有力、带着一点点与她相仿的莽撞和力量,透过这个相拥的怀抱、一直震响了向舒怀的胸腔,与她所共鸣。 而alpha女孩的小辫子毛毛糙糙的,明明上午扎起来的时候还那么整齐,不知道什么又被弄乱了,拥抱里,打着卷的发尾在她颈边蹭啊蹭。好痒。 于是omega少女推推自家恋人,小声说:“好痒,余晓晓。” 而余晓晓就只是拉长了声音、撒娇一样“嗯——”着,又往她脖颈间蹭了好几下,嘟囔:“才不要。” 幼稚。向舒怀这么腹诽。 ……可是、好奇怪。 这样抱了好一会儿,omega少女慢吞吞地也意识到。 为什么、在这个孩子气的拥抱里,她却会忽然觉得不那么冷了呢? 好像余晓晓的手抓住了她的,将她从那个巨大的、隔绝了所有一切的水族箱当中带了出来,脱离了那片不见底的安静深渊。 ……而她没有觉得痛。就只是暖。 于是,在这个拥抱里,向舒怀也放纵自己、悄悄地闭上眼睛,将自己更多地倚靠进了怀抱的温暖里。 就一小会儿。她这么告诉自己。 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只抱五分钟,她就会回去处理公务,需要让安宁去关注新星那边的情况,还需要跟踪媒体方面的后续,她一点也耽误不得。 她只抱五分钟。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背上那只手忽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朋友入睡一样。这样拍着,余晓晓问:“大冰块,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行啊。”向舒怀咕哝着,“我、还要开会,我得看着新星那里。我不能……” “嗯嗯。” alpha女孩就答。 “我知道的呀。不过向舒怀,你不是还有两个小时才开会吗?如果有什么的话,你的下属肯定会肯定先联系你的——这样,不睡也可以嘛,你要不要躺一会儿?” 第209章 没有这样的必要。向舒怀的理性在这样答着。她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躺一会儿,这几天都没有什么累的,这样的工作强度还不到以往的三分之一…… 她不会累的。 ……但是、属于感性的那个她,却分明还懒洋洋地赖在自家爱人的怀抱里,怎么也不愿意走。 于是最终,她所做出的拒绝,也不过只是将脸埋在自家爱人的肩膀里,很模糊地蹭了蹭当是摇头拒绝。 见状,余晓晓就笑起来。 “哼哼。”她声音里很有些得意,干脆换了个姿势,随手捞起一旁的毯子,又拍拍自己的腿,“怎么样,大冰块,要不要躺一下看看?” 向舒怀答:“……我就躺五分钟。” 看她这样说着、将自己从拥抱里拔起来,然后一下子躺在了自家爱人腿上。 “就五分钟。”omega少女嘟囔,“绝对不睡。我还要去忙……” 分明这样说着,她却在自家爱人腿上蹭了蹭、像是猫咪一样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才这样趴着不动了。 “嗯,嗯,当然啦。”见状,余晓晓就无奈又好笑地笑起来,摸摸自家爱人的肩膀,“不睡。” 她随手拉起那张绒毯、盖在自家爱人身上,手指去解向舒怀还严谨地绑着的柔软发辫。 眨眼之间,海藻般的长发便散落在膝间。 被她顺着这样梳理着长发,omega少女很快也倦怠地闭起了眼睛,将脸更多地埋进了绒毯里。 “好啦。”余晓晓轻轻拍了拍自家爱人消瘦的脊背,“要是有人来我就叫你,好不好?” 拿后脑勺对着她的向舒怀只吭唧了一声,肩膀低低地起伏了一下,不知是在反对还是已经默认了。 像猫一样。 所以,也才没有那么坚决嘛。alpha女孩这样想,弯弯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毕竟之前才完成了治疗,来时的一路也都在睡觉,这样待了一会儿,向舒怀很快便陷入了半梦半醒的困倦当中。 她闭着眼睛、将自己藏在自家爱人的手的阴影里,像是梦呓一样轻声开了口。 “我……有点怕。” “嗯。”而她天真的爱人这样轻轻地应,手仍然抚摸着她的长发,梳理着、又按摩着僵硬的肩颈,舒服得像是暖和的云,“我在听,向舒怀,我在。” 于是,她也就这么说了下去。 “那些、过去的事。我本来想忘掉的……”omega少女嘟囔着,“我不想想起来、那时候,我讨厌他们提起过去……” 这样说着,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只逐渐陷入了倦怠的昏睡里。 余晓晓就轻抚着自家爱人的长发,手指在流溢的柔软黑色河流当中徘徊着。 一遍又一遍,这么安抚着精神紧绷而疲惫的爱人。 是淡牛奶味道的。很甜。 尤其向舒怀身上还沾着一点点属于她的信息素的味道,即便黑眼睛再能够如何冷硬,此时也被笼在软绵绵的牛奶味道里,显得柔和而安宁。 想着,余晓晓就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又等待了一会儿,直到确认omega少女的确睡熟了,她才轻手轻脚地取出手机。 然后,余晓晓找到自己的助理的联系方式,敲出一行字来。 【关于向氏这一次新闻的推手,帮我调查一下吧。原本向氏那群人最近怎么样了呢?】 她这样敲,还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的明亮眼睛里,此刻只反映着荧幕的冷光。 【还有顾家产业的近况,都麻烦告诉我。辛苦啦。】 第137章 向舒怀做了个梦。 在昏眩的漩涡里,她安宁整洁的办公室变成了那一个闷热的、夏季的阴天,灰沉沉的云幕涌动着,卷着将雨的潮湿和刺耳蝉鸣。 而她变得很小。大概二年级,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裹着灰扑扑的外套。 ……很热。可是女孩细瘦的手指紧紧捉着外套布料,垂着头、将自己缩在街道的一角,怎么也不肯放。 那几乎是她的最后一道屏障。 柔软、单薄、无用的屏障。金属衣架抽打后留下的伤痕仍然在外套包裹下火辣辣地灼烧着皮肤。 脸颊也痛。柳秀通常是不会打她的脸的——就像她会用化妆品掩盖自己脸上的瘀伤,出于某种无用而可笑的自尊心,用尽全力地维护着她们这个家庭可笑的尊严。尽管邻里当中任谁都知道,她们是一家子什么样的货色。 但这一次例外。是因为柳秀气疯了,她的丈夫与女同事有了超出限度的交往、醉醺醺地回了家,又再一次地对她动起拳头。 于是,她的母亲以泪洗面、悲痛而不甘地哭诉起来。“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柳秀哭着,“他居然、他怎么能背叛我——” 然后,这位母亲将自己的小女儿从茶几旁猛地拽了下来,紧紧掐着她的肩头——然后衣架落下。 发泄之后,她累得瘫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哀哭着,只命令自己的女儿:“给我滚出去……” 于是向舒怀就滚出来了。 女孩伤痕斑驳的手指费力地动了动,将外套的衣领向上拽去,试图掩盖住脸颊和唇边的鞭痕。 太疼了。几乎快要炸开一样地痛着,向舒怀试探着伸出手指、怀着某种恐惧抚上自己脸颊上的伤口许久,才察觉出那些伤痕只是红肿着,并没有像她幻想中那样开裂流血。 ……其实是盖不住的。 伤口很多,她根本没法把自己的狼狈全都藏起来。但凡是路过的人——知道她们的人,都会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用的遮掩。无用的自尊心。和她的生母一样。 小小的女孩用力抹了两把眼睛,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在哭。 我没有哭。她告诉自己。这些事、她早就习惯了的。所以她不会哭。 风尘仆仆的街道上笼罩着阴云,人来人往,地面上是闷热的砂尘的酸味。浑身的伤口越来越烫,终于慢慢地烧得没了知觉,像是漂浮一样。 向舒怀蜷缩着,昏昏沉沉地过了不知多久,只忽然听到一声翻滚的闷雷声炸响。 要下雨了,她知道,至少在这段记忆里是这样。 而她会蹲在阴暗潮湿的楼道里躲雨,许久。 情绪崩溃的柳秀不会特地为了她而开门——除非她又想要被责罚——所以,向舒怀要等到酒醉睡得正鼾的继父转醒、叫她跑腿以后,才能够浑身湿淋淋地带着东西回到自己的家。 这就是那个闷热咸涩、翻涌着雷雨的夏天。 可是向舒怀太累了。 反正是梦,就算不回到家里大概也没有关系。她这样想,昏沉沉地抬起眼皮,望着第一滴雨水坠下。 ——可那个瞬间,她却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段记忆里出现的身影。 ……那是个圆圆眼睛的小女孩,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短袖短裤,膝盖上还贴着创可贴。 “大冰块!” 而小辫子毛毛糙糙的女孩这样叫她,声音很开朗,眼睛弯弯地向她伸出了手。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我……”向舒怀怔怔地望着她,“什么——” 作为回答,小余晓晓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从地面上拽起来,便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开始向前奔跑。 “夏天都快结束啦!” 小余晓晓回过头,向她宣告。 她们绕开花坛,穿出街道,冲过斑马线,向前飞奔。 小余晓晓说:“大冰块,别再在这里待着了,我们走吧!” 她灿烂地笑着,圆鼓鼓的脸颊上还蹭着一块灰,在笑容里显得模糊不清,琥珀一样的眼睛明亮得好似太阳。 “可是、可是我……” 向舒怀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的脚步,呼哧呼哧、费力地喘气。 小小的余晓晓跑得太快太快了,如同脊背上也生出了翅膀,她几乎就要跟不上。 可她们仍然在跑。拼命地奔跑着,逃开灰暗的街道,将面目晦暗的拥簇人群甩在身后。而小余晓晓还在跑。 “——哪里?” 心跳越来越快了而风声在耳边呼啸着,什么也听不清。向舒怀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不得不大喊起来。 “要去哪里——?” 而余晓晓回过头。 ——向舒怀才不知不觉发现,这个与她一般小的孩子,竟然已经长成了大人了。 而alpha女孩有力的、温暖的手用力地握着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带她向前奔跑。 “余晓晓!” 她大声地呼唤着,让自己的声音从剧烈跳动的心脏当中、向外喷薄而出,涌出喉咙,穿透汹涌的风声。 “余晓晓,我们要去哪里——” 而她的爱人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我们去未来!” * 向舒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她会客室沙发的皮质靠枕。灯光明亮,而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第210章 “老板——” 是安宁。 向舒怀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爬起来,逐渐从那个长梦里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头下还枕着余晓晓的外套,而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她问:“……她呢?” “晓晓说突然有事,给您留了字条。”易安宁这样道,“在大概半个小时前。她走时还特地提醒我在这个时间来叫您开会。您还有二十分钟准备时间。” “知道了。”向舒怀应,“你先过去。我收拾一下就到。” 她的特助将准备好的文件留在桌上、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而向舒怀也坐直起身体,整理自己的仪表。 她重新束好发辫,整理好西装外套,才伸出手去、打开放在桌面一沓文件最上面的那张字条。 【大冰块,公司里稍微有点事!我回去看一眼哦。】 她的爱人这么写着。 【很快就回来啦!晚上等着我来接你哦,你时间应该行得通吧?[小狗抱爱心表情]】 字迹龙飞凤舞,明明写得很快,最后那一个卡通表情却画得认认真真的,向舒怀几乎要在小狗的豆豆眼里看到自家爱人无辜又天真的神情来。 她将字条仔细折好、收进自己的钱包里。取出手机查看时间时,才发觉还有一条新消息。 【——我订了下午茶哦!】顶着猫咪头像的alpha女孩这样发,还跟着几张小蛋糕的图片,【据说巧克力可以提高精力,开会的时候一起吃吧!】 干嘛还要分开来发啊。向舒怀想,没察觉自己神情里也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来。 ……笨蛋。 大概刚刚那个漫长的梦真的很好。她也不再像睡前那么疲惫了,只觉得手很暖,好像还残留着触碰中自家爱人的体温。 omega少女想着。指尖轻轻触碰到那个头像,而轻轻地露出了笑容。 * 另一边,余晓晓早已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等待与人见面。 她坐在方桌主位,微微垂着头,定制西装一丝不苟,恰到好处地露出昂贵的腕表。 而手指因为等待而略有些不耐地轻轻敲着桌面,眉头微皱,显露出一两分倨傲的不虞。 柳柏——这个在新闻视频当中,以为了负担母亲的治病费用而过劳病房的穷苦舅舅角色出现的中年男人男人——一在侍者的指引下不安地迈入包房,望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无比安静而严肃、就连空气里都透着奢侈一般的会馆已经足够让这个男人紧张了,而一路跟着比自己更要有格调、更像是贵宾般的侍者走到这里,无疑让他的不安和胆怯更甚,沼泽般在骨血里翻涌着。 “……啊。” 这个男人站在房间门口,望着主位上的余晓晓,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了壳,紧张得甚至第一次都没能够成功发出声音来。 他嗫嚅:“您、您……” 余晓晓闻声,便向他投去视线。 那视线冰冷而傲慢,压迫感十足,根本不像是在看着人,而只仿若在看着一件令人不甚满意的货物一般,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明了高高在上的不屑。 在她的视线里,男人甚至已经开始出冷汗了。 “……坐。” 见状,alpha女孩道,语气冷淡地确认。 “柳柏,是吗?” ——任谁看她的样子都不会想到,在来时的那一段短暂的车程里,她还在与自己的表妹通着电话,向更有经验的余遥询问应该开出多少钱才更适合做筹码。 “——遥遥,你觉得,向氏那些人给了他们多少?” 余晓晓望着自己在车窗玻璃当中模糊的倒影,学着自家爱人平日里在外面的样子,沉下眉眼、试着露出高高在上的冷淡神色来,语气还倒是轻快如初。 “嗯……”余遥在通话那头沉吟,似乎很快有了盘算,“我心里有个数。姐,你猜大概多少?” “我啊。”余晓晓随口答,“几十万?二十万不能再多了。那种人,给多了反而喂不熟。” “我想也是。”余遥应,“据说向家老四那边开了十八万的价,最后二十五差不多。这一个视频,还有后续的跟踪报道,全都包下来了。” 她那边顿了顿,很快又问,“姐,你想反过来给多少?现在有了两边比价,那些人奇货可居,要买他们反口的话反而不容易,两位数不一定拿得下来……” “我知道。” 余晓晓这么答,望着自己倒影当中在某个瞬间变得肖似自家爱人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买?哪有那么好的事。”她低声道,“狗咬狗可不需要扔新肉……他们的肉,不就在他们自己身上挂着吗?” 这样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告诉给了自家妹妹,余遥那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答复。 “姐,你真可怕。” 她真心实意地道。 “你是被那个小向总带坏的,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我们谁都不知道?怪不得小姨说让你负责这些……你真的很擅长啊。这种事。” “哪种事呀。”余晓晓应得无比轻快,弯弯眼睛笑起来,“我才没有呢,遥遥。好啦,我要挂电话了哦,要再练练表情——” 然后她就带着半小时速成出的、与自家爱人肖似的傲慢神情,以及那个计划,见到了新闻中的主人公。 向舒怀的小舅舅,柳秀的最小一个弟弟,拿底薪的普通上班族柳柏。 “您、您是……” 坐定以后,柳柏在座椅上不安地扭动着,视线在余晓晓奢侈得吓人的腕表上停留了许久,终于鼓足了勇气、按照那个姓向的先生的嘱托,这样开了口。 “……您是要买我出面澄清?”他大着胆子说,舌头却不肯听话,一开口仍然打了个磕绊,“我、我当然可以,可是,价钱,您……” “——哈。” 而余晓晓只是笑。 那短促的冷笑声分明很轻,却几乎如同炸雷一样,惊得男人打了个寒颤。 “柳先生。” 她轻声说,这不同于计划里的反映让柳柏更加地不安了起来。 “你以为你的故事很有价值?” 她的声音很冷。傲慢而强势得恰到好处,与这间奢华的会馆一般,让柳柏整个人不自觉地沉入了以她为主导的氛围里。 柳柏望着她,几乎说不出半个字。 “悲情的绝症老人、过劳卧床的穷苦职员……” “你以为,如果不是沾着向氏的名字,这样无聊无趣的悲情故事,扔到垃圾桶里都不新鲜,会有多少人乐意观看?” ——要挖开自家爱人的陈旧伤疤,将真相血淋淋地显示给所有人来自证清白,还是任他们将污水泼在身上,蒙住所有人的眼睛、用他们的喉咙嘲弄向舒怀? 余晓晓的答案是,当然都不要。 “公众想要的只是夺人眼球的新闻。他们的注意力来得快,可是也转瞬即逝。” 她说着。 “也许人们群情激愤……可是,如果向氏不肯回应的话,不出一周,你们便必定会被忘记。毕竟是这样平庸的故事。” “……我、”柳柏僵直了身体,在她冷酷视线的审视当中,费尽力气嗫嚅出了几个字,“我……” 他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思绪已彻底陷入了余晓晓的话里。 “柳先生,你知道该如何让一个故事升华吗?” 余晓晓轻声道,咧开了一个几乎是恶意的冷笑。 “让它变得无可置疑,直到让所有人都记住你们?把你们的名字刻上丰碑、成为向氏无法抹去的污点?” ……柳柏望着她,脊背上的寒毛爬起。 他又打了个冷战。 “我、”男人喃喃,“我不知道……” “很简单。”余晓晓微笑起来,“柳先生听说过那句话吧。” “——死者为大,不是吗?” “你是过劳衰弱的可怜舅舅,你的母亲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你们都在等着向氏的救命钱。任谁都会这样想……一线之隔啊。” alpha女孩微笑着,轻声道。 “柳先生,他们想把你推作向氏的污点……” “而你呢?你想要做一枚污点,还是个活着的、能够呼吸的人?” 第138章 ……会死? “您、您……这怎么……” 男人被她话里的意思完完全全地吓住了,只觉得无比不可置信。 ——毕竟、毕竟,他也只是顺手收了点钱,去给人家当把刀子、随便讲些自己那个外甥女的坏话而已。 就只是这么简单一点事。 他怎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怎么可能……这种事……” 柳柏嗫嚅着,重复着否认的话,不知不觉间舌头却越来越僵硬,甚至连单一的音节都难以说得清楚。 他只一阵感到骨子里涌起的寒意。 向氏。如此庞大的巨头。择人欲噬的狰狞野兽。 第211章 而柳柏甚至不知道与他交易的人是谁、又是谁从哪里给了他那笔钱,不知道记者是如何联系来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所拥有的,就只有一串号码,和号码背后的“向先生”一个名字。 如果、真的…… “我、我不信……” 柳柏摇着头,他冷汗淋漓,几乎快要从椅子上跌坐下去,一副病容显得愈发嶙峋,如同赌输了最后一副筹码的赌徒一样,紧盯着余晓晓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 “您、您一定是在逗我……”男人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 ——他是多么想要从余晓晓口中听到那个肯定的回答。 “对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在骗你的”、或者任何能将他从这些彻骨的猜忌和恐惧里解脱出来的话语。什么都可以。 然而,从面前男人却只得到了一声嘲弄般的轻笑。 “不巧。出于工作原因,我恰好对这些……舆情,有一些了解。” 说到“舆情”这个词时,她分明压了压眉毛,神色里显露出几分嫌恶但熟稔的意味来。很像是提起了邻居家某个不听话的蠢孩子。 余晓晓说着:“关于,如果是我的话,会如何展开这个故事……柳先生也好奇吗?” “单方面的控诉是无趣的。再怎么悲情,也会很快被遗忘。” 望着男人惊惶惨白的面容,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会设计一场反转,有人站出来指控,原本悲情的受害者饱受质疑。你们会以为这是向氏澄清的手段……” “而舆论继续发酵。于是,才到了最重要的节点——质疑被推翻,受害者自证了彻底的清白后,以最不容置疑的姿态结束这个故事。” “要么是愤而自杀,要么是病逝……” alpha女孩轻声说,声音里渗着冷,只仿佛在讲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无聊故事一样。 “故事在舆论被推上最高点的那一刻终止。而你,柳先生,就是那个完美的休止符。” 说着,余晓晓有些百无聊赖地垂下眉眼。 “——哎。”她随口叹,“无聊。” 不同于她的事不关己,桌前的男人分明已经惨白了脸色,牙齿打颤,快要发起了抖来。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我不信……” 可他分明是已经相信了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印证着联系他的、那个自称向先生下属的号码的举动。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他们干脆地允诺了酬劳、为什么他们对他和他母亲的病情如此留心,甚至联系了医院…… 柳柏一时抖若筛糠,他几乎想要站起来、崩溃地诘问,却因为余晓晓一个傲慢至极的冷淡视线而一下子僵住了脊背。 “我、”他脊背上的冷汗已经彻底打湿了衣衫,“我……” “好了。” 余晓晓有些无聊地向他伸出手。 “——给我。” 柳柏神情慌乱,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最后一丝隐秘:“什、什,什么……” 一声嗤笑。 “录音笔。和手机。”笑罢,alpha女孩叹了口气,像是已经厌烦了与他浪费时间,“给我。” 其实早在余晓晓说出那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慌乱之中将录音笔按停了,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然而此刻被点了出来,口袋里不再运转的设备却俨然如同一块烙铁一般,烫得他几乎快要跳起来。 柳柏的手抖得厉害。 他哆哆嗦嗦地去摸口袋里的录音笔,手一抖,“啪嗒”掉在了地上。 安静的房间里,这样一声脆响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男人紧绷的脆弱神经。 “我、不可能……对不起……” “我只是想要钱、我什么也没做,向先生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了……我什么也没做……” 他很有些神经质地喃喃着,抖着手去捡那支录音笔、却怎么也捡不起,冷汗如瀑。 咔哒。咔哒。 捡不起来…… 而余晓晓就只是坐在那里。高高在上,神色冷淡地望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符号和工具。 “你、你……”柳柏喃喃着,“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啊,多简单。” 余晓晓随口答。 “向家老四找到你,让你为他们做事,这是什么原因。我找到你,就是什么原因。”她慢条斯理地道,“只不过,我比他们良善。见不得人命罢了。” ……她说的绝不是真的。 单只是从那双傲慢而高高在上的眼睛里,柳柏就可以看得到。只不过是因为利益而已。因为她与他背后的那个人的利益有所冲突,所以才会把他当成是一把刀。 ——而她甚至不屑于掩饰这一点。 因为面前女孩看他的眼神,分明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又缺乏价值的无聊东西而已。 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看待他的。 柳柏意识到。 ……他被卷进了自己绝不应该被卷入的漩涡里。就为了那二十万。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柳柏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瘫软了身体,嘴唇发着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另一支录音笔随之从口袋里掉出来。 ——咔哒。 余晓晓摇了摇头。 “好吧。”她轻声说,“看来,柳先生今天是没兴致喝茶了。可惜了一壶好茶。” 说罢,alpha女孩悠悠闲闲地端茶送客:“回家好好休息吧,柳先生。不送。” 大概过了几分钟,吓破了胆的男人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门,包厢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余晓晓放下茶杯,站起身。 好苦。她皱起脸。不过她应该学得很像吧? ……要不是为了氛围,她才不喝茶。 alpha女孩审视着男人曾坐过的、坐垫被扭得一团乱的椅子,神情里显露出几分嫌恶来。 而后,她垂下视线,盯着地面上摔落着的两支录音笔许久。 然后余晓晓抬起脚,神色漠然地将这两枚深黑色的机械产品碾得粉碎。 柳柏的手机还留在桌面上,像他本人一样歪歪扭扭地缩在一角,余晓晓盯了半晌,才将它拾起来,将准备好的u盘插入其中。 她按了几下,果然看到预想当中的故障提示窗口弹出。 是监听。这个房间里她设了信号屏蔽,所以声音不能被传递出去而已。 而她给那位向家老四准备了一份礼物。 手机屏幕闪烁着,很快又重归平静,余晓晓点开那一段模糊不清的音频。 柳柏的声音模糊,情绪崩溃,杂着电子的噪点传来:“我只是想要钱……向先生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alpha女孩望着进度条,微笑起来。 ——看来,柳柏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嘛。 * 这边的事结束得比她预想中还要快上许多,甚至余晓晓点好的茶点都还没有上桌呢。 不过也好,那几份食物没有和讨厌的人同处于一个空间内,她还可以打包带回家去吃,不至于浪费了食物。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待着了,余晓晓提着东西下来,顺手将一只装糕点的礼品盒子放在副驾。 “杨姐,你带回家吧。上次妹妹说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她笑起来,坐进后座当中,“我买了两份。我和我爱人吃不了这么多。” “好。”司机也已经习惯了她的作风,便笑着应了声,“小余总费心了。” 小余总。 听到那个称呼,余晓晓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笑起来。 对哦。她想。才逐渐从刚刚的那些瞬间里意识到。 她现在也是小余总了哦。不只是站在向舒怀的身后,更还可以站在她身边,保护自己的爱人。 “……嘿嘿。”alpha女孩望着自己在车窗里的倒影,有点傻气地笑起来,“真好。” 她想。胸膛里刚刚与厌恶的人相处时的浊气不知不觉一扫而空。 真好。 这一路走得足够快,车子开回公司,余晓晓找到自己的车、达到向氏时,冷盒里的冰淇淋都还保存在最完美无缺的状态当中。 余晓晓叼着勺子,等待自家爱人。 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她想。 余晓晓一点不怀疑自家爱人在公司里的控制力,之前几次——向家那些什么人,还有孙涛和她的亲戚,他们会被放进去,也全都是她故意而为之而已。 这一次,向舒怀说是讨论向氏的投资事宜,就一定不会有人讨论她不想提的话题。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的。 如果、向舒怀要做什么又把她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后一位的事的话。 alpha女孩眨眨眼睛,趴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嚼着塑料小勺,忽然又好想要叹气。 第212章 ……要怎么办呢? 那枚u盘还留在口袋里,重量轻轻地向下坠着,几乎像是一枚叶片一样,提醒着余晓晓它的存在。 好在,她和冰淇淋都没有等上很久,她的爱人很快出现在了公司门前,然后向她走来。 omega少女钻进来:“余晓晓——” 余晓晓就伸出手,将自家爱人拉进怀里,先是啄了一口她柔软的唇瓣,再上下仔仔细细地看人。 向舒怀大概已经习惯她亲来亲去的方式了,却还是被看得有点茫然: “……余晓晓?” alpha女孩没有管,只是自顾自地继续盯着自家爱人瞧。 还好,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不太疲惫,面容也没有因为长时间工作而失去血色,黑眼睛里还带着一点点放松的笑意,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新闻太多影响。 ……就是,手还是冷。 纤细又柔软,像是盒子里的冰淇淋蛋糕一样凉,好像会在她手心里融化。 余晓晓想,有点不满地伸长了手、将后座一个可以将手揣进去的抱枕塞进自家爱人怀里,才去碰那个糕点盒子。 “大冰块,我带了冰淇淋蛋糕哦。” 她笑起来,给omega少女展示盒子里面琳琅的精致小蛋糕。 “再不吃就化啦,咱们两个一起吃嘛——” 而向舒怀望着她,忽然说: “……余晓晓,你身上有烟味。” “诶、啊,诶。”余晓晓一下子愣住了,有点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我、那个……” ……肯定是见柳柏时候沾到的。 alpha女孩在心里恼火地骂了两句,慌慌忙忙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我真没吸。” 话一出口,向舒怀愣了愣,黑眼睛里反而露出些许笑意来。 “我知道。”她轻声说,“就是……有点味道。” “嗯、嗯……” 余晓晓应了声,手忙脚乱地脱西装外套,随手卷巴卷巴扔到了后座去,又嗅嗅自己的衬衫衣袖。 “啊、确实很重……那我开会儿窗子?咱们回家我先冲个澡,再……” 而向舒怀只是望着她。 “……余晓晓。” 她忽然开了口,声音也轻轻的,像是月亮一样冷。 “你是不是去做什么了?” 第139章 余晓晓眨了眨眼睛。 她下意识装傻:“……什么?” omega少女盯着她。 那双安安静静、格外透明地映出她身影的黑眼睛,看得余晓晓几乎一阵心虚。 她无意义地“啊……”了一声,忽然福至心灵,干脆地坦白:“对呀。”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向舒怀有点愣住了,只是茫然地望着她、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我去见了一个人。”而余晓晓这么说,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很无辜的笑容来,“但是我想保密嘛,大冰块,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向舒怀瞪着她,好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样。 “等全都解决了,我再告诉你嘛。”余晓晓就笑,“总之,你就不用去找那些人了。这些事你全都不用管,放心好了,只忙你们公司投资的事情就可以——就当是惊喜啦,好不好?” ……什么惊喜啊。 omega少女想。这样一说,不是分明都知道了吗。 她望着自家爱人琥珀一样明亮的瞳孔,只忽然感到有点奇怪的委屈。那丝情绪不知缘由,而只让向舒怀一下子挪开了视线,不愿意再看了。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 好陌生。 让她放心、不用去碰自己不想碰的东西,可以不用去管…… 向舒怀垂下视线,微微抿起唇、不再说了。 她这样,反而让余晓晓下子有点慌了。alpha女孩慌慌张张倾身靠近过来,想看她的表情。 “大冰块、大冰块?” 余晓晓试着小声问她,从下面试着看她的神情。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哦,要是你真的想知道的话,那我就不保密了,你不要难过嘛,我不是想惹你不高兴的,也不是一定要瞒着你什么,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没有生气…… 向舒怀想说,而视线里只忽然撞进了一双澄净又明亮的圆圆眼睛。 此时,那双单纯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里只盛满了担忧,愧疚的情绪摇摇晃晃,眼尾向下无辜地垂着。 就连发顶毛绒绒的小狗耳朵好像都有点耷拉了下来,像是不小心咬坏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的小狗一样,看起来好沮丧。 ……笨蛋。 omega少女忍不住这样想。 “好了。” 她这这么轻声说,于是微微垂下脸,撞上了自家爱人的嘴唇。 很软。余晓晓的嘴唇不像她的那么单薄,只泛着健康红润的颜色,亲起来有点像是甜味淡淡的软糖。 虽然不太擅长亲吻,可向舒怀一直都是个很擅长模仿的学习者。 她可以学着向弘山的样子、摸索着飞快地成为那个小向总,可以学着保护和藏起自己,也当然可以学着余晓晓的方法去亲吻。 微微分开唇齿、先是浅尝辄止,她尝到一点点属于茶叶的回甘味道, 然后、慢慢地追着那一缕浅淡的甜味,继续下陷…… 只是,她还是没有掌握在亲吻当中呼吸的技巧。 于是在氧气耗尽之前,向舒怀还是堪堪退开了去,气喘着、抬起手来想要拨开颊边散落的长发。 “……确实。”她这么嘟囔了一声,“没有烟味。” 余晓晓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 “当然啦!”她笑,刚刚亲吻过的嘴唇红润润的,泛着甜蜜的水光,“什么呀,大冰块,你刚刚就在尝这个——当然没有吸烟嘛。就是在包厢里不小心沾上的,咱们现在回家我就换掉啦。” alpha女孩说着,忽然又想起盒子里的冰淇淋。 “啊、对了对了,先别研究这个了,大冰块,待会儿冰淇淋就化了——你想先吃哪一个?挑另一个留给我嘛。你要不要这个芒果的?据说她们家的芒果薄荷最好吃来着,你先试试……” alpha女孩精力旺盛得要命,语速又快,向舒怀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枚蛋糕已经被取出了盒子,安安稳稳地塞进了自己怀里。她一抬眼,就看到余晓晓的笑脸。 她摇摇叉子:“芒果味的?还是巧克力?” “嗯。”向舒怀就轻声应,“那就芒果吧。” 冰淇淋稍微有一点化了,不过没什么影响,白巧克力包裹下的冰点口感细腻而绵软,甜味也刚刚好,泛着浅淡但甜蜜的芒果味道,果粒饱满。 向舒怀埋着头、小松鼠一样认认真真吃东西,只感觉到自家爱人的手很不安分地摸上来,又开始玩她略有些散乱的头发。 ……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向舒怀困惑。 虽然她自己其实也很喜欢玩余晓晓的头发——但那是因为alpha女孩不听话的自来卷实在很有趣,尤其是发尾会很倔强地四处乱飘,轻轻按一下还会再弹起来。 不像余晓晓,她的头发又没有什么有趣的。 那双手指拨动着发梢,没过一会儿又摸上去,打起了她脑后马尾的主意来,温温的热度轻轻贴上脖颈,试图解开她的发圈…… 向舒怀被弄得有点痒,她甩甩头,转向自家爱人:“余晓晓,你要吃吗——” 一个凑上来的亲吻中断了她的话音。 呜…… 余晓晓的味道灼热而柔软,可冰淇淋却是冷的,属于新鲜水果的芳香味道也很冷,冰冻住的薄薄巧克力层在这个吻当中融化。 alpha女孩的手抚过她的长发,而复杂的温度交织着在唇齿中绽放,冰淇淋的冷逐渐被融化。 芒果味一点点地升温,慢吞吞地也被吞没在热度里。 在亲吻里,她们分享着冰淇淋的甜蜜。 向舒怀被吻得晕晕的,很不甘心地意识到、她的爱人亲吻的技巧还是比她要好很多的。她现在还追不上…… 直到最后一点甜味也被吃掉,alpha女孩才愿意分开这个吻。 “嘿嘿,大冰块。”余晓晓笑起来,蹭蹭她的额头,“好甜哦。” 她红润又漂亮的嘴唇上,还染着诱人的晶莹颜色,而微微上扬着、绽放出格外灿烂的笑容来。 看起来好像糖。 向舒怀脸颊泛红、因为刚刚的长吻而不均匀地气喘着,出神地望向自家爱人的嘴唇。 ……确实、好甜。 “冰淇淋快要化了。” omega少女于是轻声这样说,轻轻牵住了自家爱人的指尖,将人重新拉近自己。 她声音轻轻的,杂着软绵绵的芒果果汁的芳香味道,抚过自己爱人的唇边。 “……要不要再尝一尝?” * 余晓晓打包了两份冰淇淋蛋糕。这么慢吞吞地分享着吃掉了芒果味的冰淇淋之后,另外一份巧克力的已经化得不能再拖延了。 第213章 咖啡颜色的冰淇淋不太美观地坍塌在蛋糕上,因为叉子的破坏而微微下陷。余晓晓回到驾驶位打好了火,还是向自家爱人“啊——”地张开了嘴,作出撒娇的样子来。 “我也想吃,大冰块。”alpha女孩说,“给我一口嘛——” 向舒怀咬着嘴唇,还是喂给她。 ……虽然比这更亲昵的接触也都有过,omega少女握着叉子,还是悄悄红了耳朵。 余晓晓望着她羞得泛红的指节,忍不住微笑起来,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手。 “余晓晓……”向舒怀被手指间突如其来的热度吻得一抖,下意识轻声抗议,“巧克力。” “那有什么嘛。”alpha女孩不以为意,向她笑起来,“湿巾在旁边格子里呢,擦一下就好了嘛。” 她还想要再抗议,余晓晓就已经转回了视线去、作出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好啦,大冰块。”她说,“我要开车了——” 向舒怀就只能够有点气鼓鼓地转开了脸去,抱着蛋糕不理她了。 ……只是将小蛋糕的时候送入口中的时候,她一下子又想起刚才余晓晓才用过这个叉子来。 餐叉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点点热度,在唇齿间忽然变得好烫,让向舒怀自己悄悄红了脸。 扑通、扑通。 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大冰块,”alpha女孩唤她,“咱们回家?” 车辆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流入繁忙的道路当中。 “今天先回家好好休息嘛。” 余晓晓兴致勃勃地说着。 “等明天,咱们可以一起去郊游嘛。正好你想去爬山的。刚好食材也都买了,咱们回去一起做三明治,我还新学的土豆沙拉的做法,买了盒特别好吃的沙拉酱,大冰块,你肯定喜欢——” 一路向前。 * 当天下午,舆论对于向氏的声讨愈演愈烈时,逐渐成为强烈的声浪时,却突然出现了一则不同的声音。 受访者自称是柳柏一家多年的邻居,对于他们一家人的事情再清楚不过,是因为柳柏的不实指控而站了出来。 他说,柳柏其实根本没有过劳病倒,那些病历全是伪造的,还为此向公司榨取了很大一笔补偿金。 不止如此,他们家根本不缺钱,不过是因为他的吝啬才迟迟没有给老人治病。 至于柳秀,他们更是早就与这个女儿断绝了所有关系,更别提赡养了…… 采访一出,热度立刻飞跃到了顶点。 【假的吧】 【注意了注意了,向氏的水军开始洗了】 【向舒怀不孝不义而已,眼睁睁看着老人等死,这都能洗】 【所以之前都是撒谎的?】 【到底哪边是真的啊,分不清了】 【早说了,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而已】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无数种意见交锋着,热度被烧得越来越高。柳柏盯着自己母亲手机里的那一条新消息,埋着头,手指发抖,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大柏?”老人开了腔,询问自己的儿子,“这是咋了,有什么不顺?” “没、没有……” 柳柏勉强答,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样,几乎克制不住快要实质化的恐惧。 那条来自“向先生”的消息很简单,大概就是说,这群人是向氏那边买的水军而已,想要让舆论反转,让他不要在意、咬定了自己的立场,不要见任何记者…… 如果在这个下午之前,柳柏一定会听从的。 可是,可是。 那个冰冷而傲慢的声音,却仿佛一道利刃,贯穿着他的胸膛。 ……一切都和那个女孩说的一样。 故事越来越曲折,舆论被炒热,而他就是那个牺牲品。 我、我不…… 无比的惊惶和愤恨之中,男人咬得牙齿发抖,双目赤红,面容无比狰狞。 ——想要牺牲他,把他当成一把刀,哪有这么容易! 柳柏心一横,躲进另一个房间里。他取出自己新买的手机,拨通了那个他所记录下的、热切地联系过他的新媒体记者的号码。 “喂,是张记者是吗。” 柳柏咬牙切齿地说着。 “对,是我。关于向氏这件事,我有新的料要爆……” 第140章 郊游,郊游~ 余晓晓靠沙发上,轻声哼着歌,无意识地晃动着手中小鱼模样的软绵绵抱枕,兴奋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在沙发的另一端,俨然是两只非常像模像样的登山包,里面塞满了郊游时候要用的物品。 野餐布、薄毯、还有电烤架和一只小锅,其余就是食材,装不下的全放在后备箱里,按照向舒怀在网上找的攻略,一样也没有遗落。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逐渐地冷起来了,余晓晓还多带了一件很厚的外套,给自家怕冷的爱人预备着。 “……余晓晓?” 忽然,卧室里模糊传来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余晓晓——” “来啦!”余晓晓跳起来,放下抱枕几步跨过去,探头,“怎么啦——” 门被微微拉开了一条小缝。omega少女露出小半张脸。 “……余晓晓。” 她身上只挂着件衬衫,微微压着眉毛,黑眼睛里染着些许犹豫,像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大问题。 “你先进来。” “哦、哦……” 因得她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余晓晓不由得被那种情绪所感染,认真点点头,也跟进了房间。 之前——不管两个人再怎么亲密,换衣服的时候,向舒怀都是不会让她进去的。 每次都是,她一定要全副武装、连领口和衣袖都整理得平平整整,才会推开门出现在客厅里。现在这样可不多见。 一时,余晓晓不免想到,自家爱人肯定是在换衣服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很大的麻烦,才会叫她进来。 ……可是,换衣服的时候,又会有什么麻烦呢? alpha女孩很是茫然地皱起了脸。 难道是、在家里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小动物,或是衣服里面被人藏了窃听器或者某种毒药?还是更严重一些,比如衣服被人施了魔法自己跑走了…… 她思绪漫不着边际,越飞越远,简直都快要从普通日常剧、谍战片、再飞到奇幻故事里去了。 ——直到向舒怀在床前停了下来。 而那个让她家爱人无比严阵以待的大麻烦,俨然是两件摊开在床前,只有花纹有微妙区分的深蓝色羊毛衫。 “余晓晓。”omega少女轻声这么说,很是发愁地皱着眉毛,神色里几乎有些许委屈,“……我不知道穿哪个。” 余晓晓愣在原地: “……啊?” “这两件。”于是向舒怀询问,“哪件比较好?” alpha女孩眨眨眼睛。 她真心实意地发问;“——有什么区别?” 向舒怀就更加皱起眉毛,像是不知道她怎么会问。 “当然有。”omega少女这么轻声说,“区别很大。” ——按她的说法,这两件深蓝色的羊毛衫首先在领口的设计上不一样,右边的领口可以露出她衬衫衣领上的猫咪刺绣。其次,左半边颜色更深的那一件上面有卡通花纹,与余晓晓的外套某种意义上是情侣款。 因为她们要和姐姐一起出去。向舒怀这么说。 ——今天的郊游是她们三个人的。新闻出来之后,从悠多少有些担心她们,发消息过来问,就刚好一起约出去郊游。 “如果、穿得太明显的话,”而omega少女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呀。余晓晓一时间好笑又无奈。 ……明明冲锋衣的拉链拉起来以后,就再怎么也看不出来了。而向舒怀又那么怕冷,绝对不会有解开扣子的时候。 可平时一直西装革履、在衣着上几乎不花什么心思的她,却会那么认认真真地纠结这种小问题。 好可爱。余晓晓想。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嗯……” 于是她作出沉吟着思索的姿态,靠近过去,忽然牵住了自家爱人的手,往她唇上“啵唧”亲了一大口。 “没事啦,大冰块。姐姐反正都知道了,又没什么好藏的。”她笑,“就穿情侣色那件嘛,怎么样?” 向舒怀推推她,没推开,才轻轻点了点头:“……嗯。” “好啦。你换你换,我先出去等。”alpha女孩应得飞快,“快穿上嘛。大冰块,穿这么点你手都凉啦——这下真的是大冰块了哦。” 向舒怀推着她的后背赶她走:“快走。” alpha女孩就笑起来:“知道啦——”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嘛。她被关在门外时这样悄悄地想。脱也是脱过的,干嘛穿的时候非不让自己看呀。 不过要是说出来,自家猫咪一样的爱人肯定又要咬她了。于是余晓晓权衡片刻,乖乖地没有说。 第214章 没有等上很久,向舒怀很快换上两个人选好的薄毛衣出了卧室。她微微垂着脸、还有些犹豫地望着自家爱人:“……还可以吗?” ……这下,余晓晓知道为什么她平时不穿这些风格的衣服了。 只因为装在这样一件宽松而柔软的大毛衣里,向舒怀显得实在是太小了。 omega少女站在那里,衬衫领口整齐平板,而收束的宽大毛衣衣袖外只露出纤细的手指尖。深蓝颜色的毛衣衬得肌肤更白,几乎显露出某种透明的样子来。 这样的向舒怀,看起来丝毫没有了一点属于小向总的冷酷和傲慢气魄,只让人好想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一边在炉边烤着火,一边揉来揉去,像是玩一只大毛绒玩具一样搂住。 而她还等在那,神色因为余晓晓迟迟没有回应而愈加不自在了起来。 “……不好吗?”向舒怀轻声开口,神情逐渐低落下来,“那我去换掉。稍等……” “什么呀。”余晓晓去牵她的手,“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好。超级可爱的好嘛。就是太可爱啦。大冰块,让我抱一下——” “……才没有。” 向舒怀红着耳尖被她抱进怀里,短暂地回抱了一下,很快推推她。 “走了。姐姐还等着我们。” 她听起来一副着赶时间的正经模样,可偏偏也是她刚刚还在犹豫着、想去再换一件外套呢。 余晓晓想,望着omega少女那枚通红的耳尖,决定还是先不拆穿自己容易害羞的爱人。 “好啦。”她于是应,跟上去,“我们走啦——” * 启程时还是清晨。她们先是开车去接从悠,然后一起去选好的郊游地点。 向舒怀抱着东西坐在后座,她穿得暖,车里也开着空调,羊毛衫暖融融的热度包裹里,她再怎么想要保持清醒,还是愈来愈感到困倦。 见状,余晓晓就趁机把一个软绵绵的抱枕塞进她怀里,接住自家爱人垂得越来越低的头。 等到从悠上车的时候,omega少女就已经完完全全地睡熟了,连车门开闭的声音都没有叫醒她。 车子再次启动,从悠望着自家妹妹大半陷在小鱼形状的抱枕当中、脸颊微鼓,而在睡梦里显得格外稚嫩的面容,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 “本来还想问你们怎么样呢。”从悠说,“这么一看,真是说相当不错都少了。” 向舒怀睡得沉,这一点细小的说话声没能够将她叫醒。 于是从悠摸出手机,又轻声开口:“晓晓,要不要照片?” 余晓晓下意识想回头:“啊、什么照片——” “哎,看路。”从悠敲敲椅背,提醒她,“现在的照片喽。难得看小舒这么没防备的表情。可是超可爱的哦。” “……我要。”余晓晓答得飞快,“悠悠姐,多帮我拍几张嘛。” 这样一拍即合,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偷渡了几张向舒怀睡颜的照片。 从悠在手机拍摄和构图方面颇有造诣,拍出来的相片可爱得不像话。 余晓晓反复看了自家屏幕当中闭着眼睛、睡得像小孩子一样的爱人好几遍,还是忍不住将照片略微裁剪、设成了壁纸。 ……虽然,要是向舒怀看到了,多半要捶她几下。余晓晓在心里偷偷为自己辩解,但实在、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也没有办法嘛。 这样一路,直到来到了山脚下、等着上盘山路找野营地时,车速逐渐慢下来,向舒怀才迷迷糊糊地转醒。 她几乎完全睡懵了,茫然地抬起脸、望着身旁的从悠许久,才下意识开口:“姐姐……?” “嗯。”从悠笑吟吟应,故意逗她,“不是哦。” omega少女很有些困惑地皱了皱鼻子,黑眼睛懵懵懂懂的,盯着人继续辨认着,只竟然真的相信了。 余晓晓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小动物一样发怔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真的是猫吧。她想。 分明和小小一模一样的嘛。 “好啦,大冰块。”alpha女孩说,“你睡了一路了耶——等待会儿下了车、我把野餐垫铺好,到时候再睡,怎么样?” 向舒怀迷迷糊糊点点头,然而在只有信任的人的环境里,她一闭眼睛,居然又再一次地睡了过去了。 这样睡了好久,还是空气中逐渐浓郁起来的番茄味道将向舒怀从梦中逐渐唤醒。 她嗅了嗅,慢慢睁开眼睛,只看到车已经停在了一片很大的草场边。 山上笼罩着淡色的雾气,遥远的森林也被尽数蒙在浅淡的灰色里,视野开阔,是个格外适合野营的好地方。 而此时车门开着,两个身影围在电子灶前,食材全都堆放在一旁的野餐布上,似乎在研究着一只锅。 ——那个咕嘟咕嘟煮沸的汤锅,就是浓郁的番茄味道的来源。 毕竟是在山上,车外的空气有些冷。向舒怀搂着抱枕下了车,还是小小打了个寒颤。 “大冰块!” 见到她起来,蹲在锅子旁研究汤底的alpha女孩就抬起脸,向她很是开朗地笑起来。 “你醒啦。要不要吃一点?我和悠悠姐研究的番茄罐头鱼片汤,现在刚刚好可以吃呢,我给你盛一碗哦——” 她只顾着忙烹饪了,又格外兴奋,此时发辫微微有些散乱,乃至鼻尖上都还蹭着一点属于番茄罐头的颜色。 向舒怀看着,不由得无奈地也露出笑意来。 “余晓晓,这里。”她轻轻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沾到酱料了。” 余晓晓愣了一下,就抬起手背去蹭,仍然笑得大大咧咧:“知道啦!” 好像小花猫。向舒怀想。笨蛋。 电子灶已经够忙了,omega少女就不打算再凑上前去,她抱着抱枕、在一旁的野餐垫上坐好了。 而从悠站起身,也走过来,将余晓晓盛出来的汤塞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小舒。”从悠叫她,往她的方向挪了挪,“给我点位置。” 向舒怀点点头,她抱着热腾腾的碗,只觉得发冷的手指也逐渐暖起来。 她与从悠挨着,从悠的防风外套上起初沾着空气里的冰冷,但因为肩并肩的接触,也逐渐被体温的热度所取代。 而余晓晓还蹲在电子灶前,研究着一只土豆罐头,似乎在犹豫是不是也要加进已经很完美的汤里。 omega少女喝了一口浓郁的番茄汤,只觉得热度一直落入胃袋当中,抚平了山上冰冷清新的空气所带来的冷意。 ……好暖。 向舒怀舒服得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 “汤怎么样?”从悠说,“先暖暖身体。等待会儿有冷食……啊,晓晓还准备了点惊喜。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omega少女就乖乖答:“好。” 而从悠将那个阻碍她吃东西的抱枕拿走,顺手将一张纸塞到向舒怀手里,说着:“说到最近,小舒,你公司那边……” 这么聊着彼此都知情的近况一会儿后,从悠忽然问: “怎么样,小舒?” 向舒怀有些茫然:“什么……” “这些呀。”从悠随口答,手指轻轻比划了一下范围,“比如,晓晓……?” ……这些。 她现在所拥有的这些…… 向舒怀望着自家爱人那个背影,小小的发辫翘起,有些散乱,因为动作而跳动着,很像是她活泼又灿烂的爱人本人。 而向舒怀知道,开朗又明亮的alpha女孩很快就会回过头来,向她笑。笑容灿烂得仿佛整个世界上都再不存在任何阴霾。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的。这些。 “……我。” 于是向舒怀轻声说,抱着自家爱人盛给她的那只热气腾腾的汤碗,这样定论。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荣幸。” 从悠就笑。 “什么呀。”她应,伸出手来揉乱自家妹妹的长发,“说成这样,晓晓肯定会不高兴的哦。” “我……”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刚好余晓晓终于决定打开了那盒罐头,转过头来询问:“悠悠姐,这个土豆要煮多长时间——啊。” 说着,alpha女孩忽然认出她们两个脸上的神情有点奇怪,忍不住问: “呜哇,大冰块,悠悠姐,你们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表情也好奇怪……” “没有没有。”从悠就摆摆手,“说小舒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呢,晓晓。” 向舒怀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否认,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嗯。” omega少女最终轻声这么应,耳尖通红,因为羞怯而别开了脸。 而这样一声出来,本来还气势汹汹想追问的alpha女孩也一下子愣住了,站在那里,慢慢地自己红了耳朵。 把两个妹妹都逗得面红耳赤了,从悠自己倒是仍然悠悠闲闲,很快站起身: “先别放土豆啦,晓晓,让它煮着,你也过来坐——” 第215章 番茄汤在灶上咕嘟咕嘟冒泡。野炊的时间过得平静而悠闲。从悠酒足饭饱,放松地靠在一旁刷手机。 一条新闻弹出来。 ——那是最近的热点,一条关于向氏小总裁和她的亲人的最新报道。 看见的第一时间,从悠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点进去草草看过视频,神情很快归于了然。 “很厉害啊,小舒。”从悠放下手机,笑道,“不愧是你的作风。让他们自己咬自己。” 向舒怀从汤碗里抬起脸,神情很困惑:“……诶?” 见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悠就抬起手机向她晃晃。 屏幕上分明是一则新闻,虽然辨不出内容,却模模糊糊看得出是柳柏的脸—— “……哇!” 而余晓晓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勺子跳起来,扑过去阻止自家姐姐。 “等下、等下呀悠悠姐,嘘!嘘——” 偏偏她又没法说得太明显,只能够拼命给从悠使眼色:“悠悠姐——” “……哦。”从悠恍然大悟,“是你做的啊,晓晓。” 余晓晓就用力点点头,压低声音。 “新闻出了吗?” 她很有些鬼鬼祟祟地问起来,接过从悠递来的手机,大声密谋。 “悠悠姐,让我看看嘛。是不是那个,他们在指认起了向四,说是他在背后主导……” * 书房中。寂静。 “……老四找到的人反水了,还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 “——是。” 原本就低着头的下属这样应,头垂得更低了。 没有人说话,气氛无比压抑,如同越绷越紧的弓弦。 直到向弘山动怒地重重一声撂下茶杯,从报纸里抬起头,眉宇之间无比阴沉。 “好,真好。我知道老四没用。不知道他有这么没用……” 年老的alpha男人沉沉道,盯着自己的下属,低沉的声音尽是压抑的森冷与愤怒。 “——果然,不能指望那些废物什么。” 他这么说,冷笑起来,挥挥手让自己的下属离开,而拾起一旁的手机,准备联系某个老友。 向弘山阴森森地盯着那个号码,开口: “可以。我这个女儿,倒也值得我亲自动手……” 第141章 舆论风暴的中心,向氏总裁的血亲舅舅站出来,再一次面对了记者。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柳柏并没有澄清自己身上的谣言,也没有回应那些对他“骗钱”“撒谎”的指控。 ——而是揭露了他幕后的主使者。向氏曾经的一员,现在新任总裁的表哥,排行第四的向文航。 面对着记者的镜头,柳柏声称,他家里老人生病了,自己又被辞了工作,最捉襟见肘之时,那个自称是“向先生”的人找上了门来。 “向先生”给了他一个剧本,要求他对自己找好的记者说一些话,控诉现在的向总裁是多么不孝不义。 他说,只要柳柏好好表现,就会给他钱。如此一番威逼利诱,母亲治病又实在太需要钱,柳柏一时鬼迷心窍便答应了。 柳柏声称,在答应采访后,自己一直深受良心的谴责。挣扎多日还是觉得自己不该为虎作伥、给无辜的人泼污水。 更何况,向总裁还是他姐姐的女儿,自己年纪也不大,只有二十出头。柳柏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这样做。 为了一点钱就做出了这样的事让他悔恨不已,良心也深受折磨,现在才会把所有事情都揭露出来,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一则新闻当中,除了他涕泪横流的剖白和悔悟之外,就是证据。号码、监听器、银行卡中一笔特殊的汇款,还有记者方面的证词。 有人不相信,说他肯定是被向氏收买了,毕竟向氏那么财大气粗,才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推翻自己曾经的证词。 有人相信那些来自邻居的质疑一定是真的,柳柏无从澄清,只能够先一步站出来,试图将一切推到那个“向先生”身上,以便撇清自己。 有人认同柳柏的话,却觉得他不过是和幕后主使分赃不均,才会站出来鱼死网破。 也有人认为柳柏一定起初就是被威胁的,毕竟那个“向先生”连在他和母亲的手机上安装监听都做得出来,背景又那么深,不知会胁迫他些什么…… 柳柏,作为知情人的邻居,还有那个神秘的“向先生”——网友们很快扒出他是前任向董事长排行第四的侄子,名字叫向文航,连照片都满天飞——所有的当事人都被从幕后推到了台前,混乱地撕扯成一团。 这样夺人眼球的闹剧里,那个以向舒怀作为指控对象的苦情故事似乎已经没那么精彩了,也再吸引不到更多目光。 从悠捏着微微还有些烫的锡纸外壳,晃了晃手里这支被alpha女孩讨好地塞过来的芝士卷。 “不错呀,晓晓。”她笑道,“之前丹姨和我说你很擅长这些什么的,我还在想究竟怎么样。现在一看,你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啊。”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就笑起来。 “我就是试试嘛……”她小声说着,似乎难得地因为赞扬而有点害羞,“还是因为那个向文航太蠢,那么多马脚,找的人也不怎么样,让人不抓他们把柄都不好意思……” 忽然想起来要保密的事,alpha女孩说到一半慌慌张张忽然停住了,掩饰地抓起来旁边的番茄酱就递给从悠。 “啊、啊,那个,悠悠姐,你先吃这个!这个蘸番茄酱特别好吃来着,啊好像还有点太烫,那先晾一会儿,我帮你弄这个——” 只是,alpha女孩表演的功力实在太差劲了,一点也没有她在柳柏那样的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气魄,几乎欲盖弥彰一样。 从悠就无奈地微笑着,看自己这个妹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芝士卷挤番茄酱。 深红色酱料在热气腾腾的切口蜿蜒着、画出一个很精致的形状,在收尾的时候,余晓晓才忽然想起来,刚刚自己把手机分明是还给了从悠的,而现在从悠却分明两只手都捧着芝士卷…… 那,那。 她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 ……悠悠姐那部还显示着新闻内容的手机,去了哪里呢? 余晓晓抬起脸。 ……她分明看到自家爱人卧在野餐布上,抱着毯子,认认真真研究着从悠手机上显示着的新闻。 视频画面里不断变化着的光映在她安静的黑眼睛里,显得格外专注。 还能够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隐隐的、男人的声音,正在满怀愧疚地垂泪哭诉着: “我不应该被鬼迷心窍,就为了那十万块钱,把污水泼到我家侄女头上……” 余晓晓吓了一跳:“……呜哇!” 她一时也顾不上番茄酱了,连忙慌慌张张扑过去,凑到自家爱人身边。 “大冰块、呜哇,等一下呀,大冰块——” 她去得太慌忙了,一下子扑到了向舒怀肩膀上,还差点碰翻了放在一旁的汤碗。 omega少女无奈地扶稳了碗,抬起眼看向自己纠结又懊恼得不像话的爱人。 “等等等,你先别看嘛,大冰块。”而余晓晓伸长了手、去挡那个屏幕,“还没完事呢,向文航那边肯定还有什么事,我是想等我全都解决完了再告诉你嘛,我不想你为了这个费心——” 这样,alpha女孩语速飞快地解释着,想要拿走手机却又不敢用力抢。 手忙脚乱了一阵,她看向舒怀迟迟没有反应,心里只觉得对方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不高兴了,就只能够眨巴眨巴眼睛,用自己最无辜的表情、很有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爱人。 余晓晓小小声开口:“向舒怀……” 而omega少女神色平静,只有微冷的手指落在她颊边,轻轻向两边牵了牵。 “唔姆唔姆,”余晓晓被玩着脸颊肉,话语声有点模糊不清,“大冰块,你生气了吗唔……” 其实alpha女孩也不真的清楚自家爱人会为了什么生气。只不过、毕竟是那么隐私的事情,余又晓晓一直都瞒着她行动,昨天问余晓晓是不是去见谁了的时候,她似乎也有点不开心…… 虽然现在这一团闹剧的发展,余晓晓觉得是最合适的。 但是,看到余晓晓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她是不是也会不高兴呀? 毕竟她是那个小向总嘛,会被人说是控制狂、总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小向总…… alpha女孩这么猜测。她望着自家爱人,被揉弄着脸颊,作出认错的无辜神情来:“大冰块,我错啦,你不要生气了嘛——” 而那双安静的、映着她倒影的黑眼睛只是顿了顿,微微弯起,涟漪轻泛。 ……像是月光。 余晓晓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是遥远地散落在湖水之上,被搅动而微微泛动的月光。安静而柔软。 alpha女孩不明白那是什么。 第216章 她眨眨眼睛,有点困惑:“……向舒怀?” ……向舒怀她没有生气吗? 而她得到了一个似乎有些许难过的柔软微笑。 “我没有生气。” 向舒怀这么说着,靠过来,与她抵住额头。 有点凉。向舒怀的体温比她低上一点,因而倚过来的温度也是冷的。 而她的手指揪住了余晓晓的衣袖,好像把整个身体都依托地交给自家爱人了一般,只像是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 她这么说:“我、只是……” omega少女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而余晓晓只怔怔地坐在那里,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 大概因为热腾腾的食物,向舒怀的脸颊上也浮着些许浅淡的粉红色,看起来无比生动。好像是冰雪融化之后、慢吞吞绽开的柔软的花瓣。 “谢谢你保护我。余晓晓。” 而她的爱人望着她、这么说。那个声音轻轻的,透明得好像是孩童一般。 “……谢谢你。” 话音落下,余晓晓愣在那里,忽然迟迟红了脸。 她注视着自家爱人剔透的黑眼睛,只一下子完全红透了,连耳尖也烧得滚烫。 “……我、”余晓晓磕磕绊绊地,几乎有点忘了要怎么说出话,“那个,我,没什么……”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几乎是不自觉地升温。余晓晓慌得简直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只能够虚虚地扶着自家爱人的手腕,没处去放。 “我、”呼吸里尽是山间草场无比湿润而清新的草木气味,“那个,我……” “——好了,你们亲吧。” 从悠无奈而笑意吟吟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逐渐远去。 “我回车里了,我不看。” ——闻声,omega少女“腾”地红透了脸。 “我、没有,姐姐……” 她慌乱地解释着,连忙想要推开身前的爱人,却被余晓晓一下子牵住了手腕。 “向舒怀。” 而余晓晓这么说。分明也羞红着耳朵,那双望着她的、琥珀一样的眼睛却烧得无比明亮,灿烂得像是小太阳。 “……那我们就亲一下吧?” * 说是一下,还真的就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而已。 一直到这个吻的温度彻底从嘴唇上褪去,向舒怀的耳尖也还是红的,她坐在余晓晓身边,简直羞得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而余晓晓一副格外底气十足的光明正大样子,耳朵却也烧得通红。 从悠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这两个笨蛋妹妹,忍不住有点恶趣味地开口逗人。 “小舒。”她说,“别害羞了,都要烧熟了——啊,晓晓也是。比番茄还红呢。” 这么把两个妹妹都弄到面红耳赤得不行了,从悠闲闲给自己盛了碗热汤,才提起正事来。 “向文航那东西倒不算什么。不过,我是怕向弘山那里还有其他手段等着……”她这样提醒说,“小舒。你们没问题吧。” “……嗯。” 向舒怀轻声应。虽然还红着耳尖,褪去了羞意的黑眼睛平静如常,只分明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小向总了。 “当然。”她这么说,“都准备好了。只怕他不来了。” 第142章 晨雾褪去颜色,属于正午的太阳慢慢升起,山间也逐渐暖和起来了。 阳光金灿灿地在草坪上洒了一片,湖泊一样粼粼地泛光,照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向舒怀窝在野餐布一角、抱着毯子,又越来越昏昏欲睡。 ……好困。 暖融融的阳光笼罩下,她放下碗、窝在自家爱人和姐姐的身后,懒洋洋地蜷起自己,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直到有个什么散发着香气的柔软浅色物体被塞到了眼前,往她嘴里送。 困兮兮的omega少女张开口,下意识咬了一口,吞下去了。 ……有点烫。 热度划过口腔,沉甸甸地落入胃袋里。她轻轻吁着气,才逐渐反应过来有浓郁的香气在唇齿当中蔓延。 芝士,微微有点辣味的酱料,随后就是牛肉浓厚的汁液香气。薄薄的饼皮裹覆着各种味道,新鲜而柔韧。 向舒怀醒过来了些,抬起脸,只看到自家姐姐无奈的笑眼。 “拿着,小舒。”从悠道,把芝士卷塞到她手里,比了比余晓晓盘腿坐在炉灶前、仔仔细细研究牛肉的身影,“晓晓刚才烤好的。好不好吃?” 向舒怀点点头:“嗯……” 见omega少女乖乖接过了、双手抱着烤牛肉卷开始小口小口地啃,从悠坐在她和电子灶旁边,就继续怡然自得地投喂起来。 “给,小舒。”从悠逗她,“啊——” 于是,先是沙拉,然后是加热的果汁、一点点腌萝卜、不知道为什么被和牛排一起烤过的小番茄。 趁着她犯困,从悠还悄悄塞过去了一小截味道古怪的拌芹菜,也被向舒怀皱着眉头吃了。 向舒怀这么慢吞吞地被投喂着,头又一点一点地要打起了瞌睡来。 而一个冰凉的温度突然贴上了脸颊。 “啊……!” omega少女打了个哆嗦,被冰得彻底清新了。 她一抬头,只看到自家幼稚的爱人弯身站在那里,施施然收起手里外壁还挂着水珠的冰可乐,“啪”地拉开了拉环。 “大冰块。”余晓晓说,“不要再睡啦!你今天都睡好久好久了,我们一起去玩——” 她说着,神情开朗,沾满了水珠的手来揉向舒怀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的脸颊。 “大冰块,你怎么好像仓鼠呀。”alpha女孩笑起来,“又总是睡,又软绵绵的,喏,你看——” 向舒怀就去拍她的手。 “……才没。”她嘟囔,避开余晓晓的手,“你手好湿。” “待会儿就干了嘛。”余晓晓不甚在意,“好啦,大冰块,咱们回去再睡啦,你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从悠在旁边施施然嚼着鸡蛋沙拉,闻言也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笑意吟吟地附和: “对呀,小舒,既然出来了就去玩嘛,你们回去再睡。” ……不知为何,向舒怀就是知道对方口中的“回去再睡”和余晓晓说的“回去再睡”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顶着自家姐姐调笑的眼睛,她“腾”地红了脸,慌慌张张就站起身:“走了。” 偏偏余晓晓对此毫无知觉,只眨巴眨巴,很有些困惑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摇摇晃晃拿着才喝了一口的可乐: “哎呀,大冰块,也不用这么快嘛——” alpha女孩被她牵着手健步如飞。 “等下、等一下啦,大冰块,你走反啦,呜哇,小心脚下……” 余晓晓神神秘秘地要拉她去的,其实也就是片树林里的小空地,只是鲜少有人踏足,因而显得格外自然。 她们绕了好几圈,钻过树木和小路,终于到达了这里。 林木环绕、藤蔓向下垂着,阳光穿过叶片而洒在草场间。而一块低矮而平整的石头坐落在空地一角,刚刚好是座椅的高度,一块天然的、与世隔绝的空间。 “我在这里看到小鸟啦。”而余晓晓这么说,把那个方位指给自家爱人看,“羽毛是蓝紫色的,就这——么小,颜色特别亮。” 向舒怀点点头,抱着alpha女孩的可乐坐在一旁,因为冰凉的触感而缩了缩指尖。 “……有点冷。” 她小声说,望着空地上方透过树冠而泼洒下的阳光,灰尘起起伏伏,将那一小片过于澄澈的天空映得几乎像是湖水一般透明。 而她们就待在水底,宁静而无声地、向水面的方向望去。 向舒怀说:“真好。这里。” alpha女孩在另一边找到了自己满意的野草藤和小花,就在她身边也坐好了,蹭蹭自家爱人,手上仔仔细细地编起了小花环来。 “对吧。”她应,笑起来,“我之前发现的!一直想和人一起来来着,都没找到机会……嗯,大冰块,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呀,这两种你喜欢哪个?” 余晓晓说着,将手里的小花展示给自家爱人看,在飞快而灵巧的编织下,手中的花环——看样子大概是戴在手腕上的大小——已经有了潜潜的雏形,纤细柔软的藤蔓缠绕出弧度来。 向舒怀看了看,选择了浅白色的那一种花。 “好呀。”余晓晓答应,声音轻快,“嗯——那你用白蓝色,我是红色,给悠悠姐编黄色的。刚刚好。大冰块,你手腕借我比划一下哦,我好久没编过了,都不知道会不会出错……” 她比划了一阵子,似乎心里有个合适的图样,便很快又编织起来,又忽然想起:“啊,向舒怀——我忽然想起来,你为什么一直想要来郊游呀。还有爬山什么的。有什么原因吗?” 向舒怀犹豫了一下:“……小红花。” “诶?” “一朵小红花。”omega少女这样说,“我就答。” 第217章 余晓晓笑起来:“什么呀——” 见自家爱人一双眼睛写满了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她想了想,干脆答应了。 “好呀。”余晓晓说,“回去就给你。” 得到了允诺,向舒怀盯着她的眼睛许久,像是在检查着她是否是真诚地在许诺,才终于点了点头,答了。 “我、是因为……那时候。”她说,“上次见面的时候,古莓那时候提起,你高中时候,会和同学她们一起去爬山……” 向舒怀这样说,微微垂下眸。 “……我也想。” 余晓晓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心脏一时变得好柔软,又无奈又好笑。 “……嗯。”她这样应,一时没能说出什么别的话来。 而omega少女说罢,顿了顿,忽然轻声又提起了新的话题来。 “……那你呢,余晓晓。”她这么小声问,“这里。你以前也来过吗?” “大概高中时候吧。就是莓莓说的那几次。” 余晓晓答着。 “和古蔚她们几个一起来的,我们野营来着,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车嘛,东西也没带够,第一次扎帐篷弄得乱糟糟的,晚上还翻来覆去喂蚊子……”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琥珀一样的眼睛微微弯起。 “不过,那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日出特别特别漂亮。”余晓晓说,“我自己在林子里面随便走来着,然后刚好发现了这个地方——” 她说着靠过去、蹭蹭自家爱人冰凉柔软的脸颊,声音含着轻快的笑意。 “——所以这次来玩,就和你一起来啦。向舒怀,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来过。所以等到下次,你不忙的时候,我们还来玩,好不好?” alpha女孩试着同她约定,引诱似的勾了勾手指。 “这里很漂亮的。冬天下了雪肯定也会很好看。就是会冷哦,可以弄个暖炉之类的东西……嗯?大冰块,要不要约定?现在都十一月了,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就来嘛。” 向舒怀望着那双琥珀一样澄澈的眼睛。 她想,alpha女孩肯定不知道,说着这样的话时,自己的神情简直比太阳还更要明亮。让人几乎目眩神迷。 ……她好像已经飞得太高、太高,近得真的拥有了太阳。 余晓晓被看得有点茫然,眨眨眼睛:“嗯?大冰块,怎么啦?” omega少女仍怔怔地望着自己的爱人。 层层叠叠繁茂的枝叶下,天空澄澈得如同透明的泉水。而她们便浮在湖泊最深最深的水底。 阳光穿过湖水,映着那双琥珀一样明亮的浅棕色眼眸,光亮深深浅浅地浮起。 而向舒怀闭上眼睛。 ——她用力握住余晓晓的手指,靠过去,吻上了自家爱人的唇。 余晓晓永远都那么热。是会将人融化的那种温度。 于是傲慢的、如同冰雪一般的雕像,也真的开始融化了。在她的唇间,化做成一朵小小的、轻盈的雪花。 omega少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拼命地鼓动着。 扑通、扑通、扑通。 我。她想。我答应。 到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来这里。 不只是那场雪,还有以后,以及更多、更多的以后…… 那个半成品的花环早已经散在她们交握的手边,小小的蓝白色花朵绽放着,像是露珠一般洒在石台上。 余晓晓梳理着她的长发,轻轻回应着这个这并不太旖旎、只是带着种承诺的郑重意味的吻。 “好啊,大冰块。” alpha女孩这样应着,向舒怀不知道对方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听得了自己的呢喃。 而余晓晓只是说:“等到冬天,我们再一起……” “——嗯。” 向舒怀握紧了自家爱人的手,体温也逐渐被染上了属于对方的温暖与灼热。 “一起。” 第143章 一日郊游之后,她们的日程再次回归平常。 ……真的吗? 向舒怀坐在办公桌前,有些茫然地望着旁边另一张桌子上、咬着糖纸棍钻研自己的画板的余晓晓,忍不住浮起这样的困惑来。 “余晓晓?”她放下手头的文件,轻声开口,“你、那个……公司那边呢?” alpha女孩就抬起头,格外开朗地冲她笑起来。 “不去啦。”余晓晓答,“以后都是,不用每天都去公司了。”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啊”了一声。 “大冰块,你那边忙完了吗?”余晓晓问了句,看她似乎也没有再全心扑在工作上了,干脆放下数位笔、凑过来蹭蹭她,“——我最近刚刚决定的嘛。” alpha女孩靠过来时正说着话,嘴唇被糖果的颜色染得亮晶晶的,泛着甜蜜湿润的水光。 向舒怀几乎是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那片湿漉漉的粉橙色上,怎么也移不开眼。 ……荔枝味道的。 她有些出神地想,好甜的味道。 “我是说啦,大冰块。” 而余晓晓在她面前转着椅子坐好了,神色轻快,带着一点点认真。 “我和我妈还有遥遥那边商量过啦。公司那边的事,我毕竟也不是真的特别感兴趣。遥遥又一直都蛮擅长的。”她说着,“所以,之后都还是这样。我挂个名当董事啦,每个月开会的时候去公司看看。有什么需要我的再说。” “啊……” 向舒怀轻轻地应了声。 她不知道自家爱人是什么时候作出了这么重要的决定。 只是、总觉得……望着那双圆圆亮亮、含着一点笑意的琥珀眼睛,向舒怀迟迟意识到,自家爱人好像也早已经成为足够成熟的大人了。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以后……” “以后嘛。”余晓晓就笑,顺手塞给她一支没拆封的棒棒糖,“我想自己开个工作室,自己画画。画画绘本和插画,也蛮好的。” 她说着笑起来,对向舒怀眨眨眼睛。 “工作室弄好以后,我就去上班啦。反正我是给自己工作,下班时间比你早一点,可以每天都过来接你下班,或者在家做好菜等你嘛。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嗯。” 向舒怀应了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感到有一点点奇怪的失落。 明明就应该是这样的。她和余晓晓各有自己的生活,有各自要做的事。余晓晓自己的规划越来越明确,她应该为对方高兴的。 因为她注定不可能放弃自己手中的向氏和新星,余晓晓又一直那么喜欢画画。她们更不可能就只是黏在一起、永远什么都不做。 ……可是,虽然是那样。 向舒怀还是有些低落地垂了垂眸,将手里的棒棒糖收好在抽屉里,才抬起眼,望向自己的爱人。 “……余晓晓。”她这么说,“我想尝你的糖。” “啊、”alpha女孩眨了眨眼睛,很快答,“好呀。要这个荔枝味的吗?那你等我找找哦,我不知道该有没有这个味道的……”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去找自己的背包,却被一个轻轻的、冰凉的力道牵住了手腕。 余晓晓被她拉到身前,只有点困惑地垂头望她:“……大冰块?” 而向舒怀只是揪住她的领带、将人拉得弯下了身来。 然后,自己仰脸吻上了那双糖果一样颜色的唇。 ……果然是荔枝味的。 她在alpha女孩的唇齿间尝到那个甜味。 剔透的、水果味道的硬糖,夹心则灼热而柔软,在两人相贴的唇畔流溢着。 余晓晓被她亲吻着,几乎有点受宠若惊——毕竟是在办公室,五分钟之前两个人还在工作。在这种场合里,向舒怀从来不会主动和她太过亲密的。 而omega少女拽紧了自家爱人的领带。 富有光泽的深色真丝领带缠绕在细瘦而苍白的手指之间,将她苍白肌肤衬托得几乎显露出一种透明的颜色来,而关节因为用力的抓握微微泛出淡粉。 ……余晓晓总是那么甜,自己也像是小蛋糕一样。 可惜因为她一直在治疗腺体的缘故,余晓晓对自己的信息素屏蔽得格外严密,又给家里搞了一次大清洁,她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过alpha女孩浅淡的奶油味道了。 就只有两个人同床共枕、偶尔余晓晓偶尔上床比她晚些,她蜷在属于余晓晓的那一侧、偷偷抱着被子角嗅嗅的时候,才能够闻到那种烤小面包一样俏皮柔软的甜奶油香。 ……而今天荔枝味的余晓晓,尽管尝起来还是好甜,可是却让她觉得、似乎更像是成熟的大人了。 明明还是一样的莽撞、天真又甜蜜,没有什么变化。 感觉、好奇怪…… 向舒怀说不出来自己胸口当中那些闷闷的、灼热的情感是什么。 她只是用力闭着眼睛、然后吻得更深。 那些甜意。 第218章 荔枝棒棒糖味道的,那么甜蜜、如同琼浆一般,却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法满足的甜意…… 许久,她才呼吸不均地、微微推开了去。 向舒怀望着自己爱人明亮夺目、目光无比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只觉得胸腔里涌起着许多的乱流。 ……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吗? omega少女心脏之中,仍不断鼓动着这样奇怪的念头。 因此,即便分开了,她也仍然很执着地握着余晓晓生着一点点薄茧、坚韧而柔软的手,不愿意放开。 就做我一个人的,留在我身边…… 可是,这种想法毕竟太自私了。向舒怀自己也是明白的。 她们注定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而alpha女孩被她用力握着手,只忽然笑了起来。 “——很甜吗,向舒怀?” 余晓晓这样问,俯下身来又亲亲她的唇角。 “好啦,大冰块,”她笑着说,“我都想好啦。先把我们两个的绘本画完,就是小金鸟与雕像那个嘛,把它做成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去我那里玩嘛,我会为你准备好小鱼干抱枕的哦——” 她的语气含着笑意,几乎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omega少女听着,只一下子忘却了胸腔里那些奇怪的酸涩,而有点不大开心地抿起了嘴唇。 “……才没有。”她小声说,“什么小鱼干抱枕。我又不是猫……” “知道啦知道啦。”余晓晓拿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当然了,你是超级了不起的小向总嘛。” 向舒怀在她怀里无谓地挣扎了几下,抬起手来捶她。 “……余晓晓!” alpha女孩就笑得更开心了。 “好啦。”她说着,又蹭了蹭向舒怀的发顶,“大冰块,你继续忙嘛。等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去你们食堂哦,要多吃一点……” 她们这样玩闹着,向舒怀桌面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接下,里面传来的是易安宁的声音。 “老板。”她这样汇报着,语速极快,“向家……向文航先生在下面,说想要见您。您要见他一面吗?” 闻声,余晓晓动作顿了顿,不自觉地收紧了抱着自家爱人的手臂,琥珀眼睛里沉下些许晦暗的神色来。 向文航。 那些新闻的主使,把向舒怀的伤疤扒开试图利用、又失败得一塌糊涂,到现在和柳柏狗咬狗闹个没完,照片和斑斑劣迹都被扒得满天飞的货色。 他们之前打过一次照面的。她记得那个人的眼睛,也记得对方对向舒怀的出言不逊…… alpha女孩想。 他还敢来找向舒怀? “大冰块。”她于是说,“你还要见他吗?要不要我下去看看嘛,如果他不滚的话,我帮可以他滚……” 而向舒怀只是向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见。” omega少女微微垂下眼眸,轻声冷笑。 “——怎么能不见呢?” * 向文航踏出了电梯。 他打着发胶,一身西装——然而昂贵布料却在关节处打着褶皱,衬衫不甚干净,已经几天都没有换过了。 此时,alpha男性穿过走廊的脚步略有些迟疑,眉宇之间积满了故作自尊的傲慢,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他整个人只像是个薄薄的气球般一触即破,强撑着体面,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精神有多么不安定。 而余晓晓靠在门边等着,抱着肘、视线嘲弄地扫过他全身。 “啊,向先生。”迎着向文航充满敌意的目光,她率先开了口,将那个称呼念得格外意有所指,“又见面了。” ——确实,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时,他还是向氏的新董事,与自己的兄弟们并肩以胜利者的姿态穿行在向氏当中,不知有多么春风得意。而向舒怀则是被向氏一脚从总经理位置上踢开的失败者。 而这一次,两个人的位置却彻底颠倒了。他成为了那个失去了一切的人,所有的信息都被挂在网上,连最后一道手段也变得毫无用处。 而向舒怀拥有了一切。 他所梦想着能够拥有的所有一切。 他今天来是有事要做。因此,向文航只能够隐忍着自己的脾气、咬着牙,闷着头往前走,刻意地忽视了一旁的余晓晓。 “别走啊,”余晓晓就笑起来,“怎么了,向先生,是又打算找个谁去向记者曝光我?” “——还是说,向先生担心这一次又被自己联系好的人爆出来,顺带着还有前一天和自己兄弟的女朋友在酒店门口的合照?” “你……!”曝光的难堪隐私被再一次提起,让向文航一下子瞪直了充血的双目,恼怒地抬起拳头,“你——” 余晓晓仍靠在那里,很有些百无聊赖地动了动脚。 “来啊。”她轻声道,微笑起来,“不敢吗,向文航?” alpha男人堪堪站停住了,脚一动不动地扎在原地,面部被怒气涨得近乎狰狞。 ……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动的。 向文航就只是咬紧了牙、深呼吸着,碍于自己如今的地位无法发作,只得垂下头去、准备迈进房间。 而一只脚别住了他向前的道路。 男人抬起视线。 “——如果我是你,向文航。我会比你现在放得更尊重些。” 在他的视线里,余晓晓微笑起来,望进alpha男人的眼睛。 “你不知道我手里有什么,对吧?” 向文航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 他屏住呼吸,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恼恨而用力咬着牙,脸上青筋暴起着,几乎能够听到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 而余晓晓笑:“向先生?” 向先生。 他告诉柳柏的那个名字。 ……是眼前的女孩策划了网上的这一切。 而他的其他把柄,也…… 回想起到这一点,让alpha男人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般垮塌了脊背,寸寸惨白了脸色。 见状,余晓晓才抬起脚,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声音轻快。 “好了。” 她满意地轻声道。 “——滚进去见她吧?” 第144章 向文航踏入了办公室当中。 那道紧紧地盯在他后背上的视线终于停下了,伴着走廊中远去的脚步声,alpha男人垂着头、面色惨白地深呼吸了一次,才终于按捺下胸腔里无比复杂的情绪。 某种说不出的压抑和自尊让他无法抬起目光、去望向自己如今作为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血亲妹妹,只能够将视线落在那张深色的办公桌上,反复吞咽几次,才终于能够开口。 “舒、舒怀,我……” ……他这一次来,是为了求情的。 求向舒怀放过他,他的父母,或许还有整个还有向家。 向文航心里始终一清二楚,他将对方的旧事拿出来攻讦的举动无疑会激怒向舒怀。 只是,他以为这样一招是万无一失的。向舒怀的声誉会因为这一则新闻遭到重创,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来自向家和那个人的打击紧随其后。他们必定能够一举夺回向氏,而向舒怀将再无翻身之日。 ……他曾经那么想。 直到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底牌被随手拂开,砸在了他自己的脚上,又让向舒怀与整个向家之间彻底撕破了表面的和平。 现在的网络上可都在流传他父亲的那些风流故事,带着种嘲弄的口吻,讽刺老向董处处留情、种猪一样胡乱配种了一大堆,只有一个和小模特生的女儿出息了,还偏偏与人家结了仇。 结果,他们一大家子被打包从向弘山自己一手喂大的家族企业里踢出来,玩那些不光彩的手段还被揭露在所有人面前,到现在颜面扫地,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不知道有多可笑。 这样的流言显然激怒了向弘山。而除却向舒怀这个罪魁祸首外,向文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坏了事的侄子,就成了他怒火唯一的发泄口。 因而,当向舒怀出手毁掉向文航和他父亲的生意时,向弘山站在那里,抱着某种仇恨和快意冷眼旁观。 ……分明在策划这一切时,这是向弘山自己首肯过的。可是他现在却成了唯一的弃子。 而现在,向文航和他的家已经快要被毁掉了。他的父亲破了产,欠了一屁股债,母亲的家族忙不迭地要撇清关系…… 因而他不得不出现在这里,乞求向舒怀放他一条生路。 尽管在过去,他提到向舒怀的口吻有多么不屑和桀骜,说自己永远不可能低头。 ……他还不想死。 无比的恐惧和懊悔在心底积压着,压垮了向文航本就不怎么硬的脊骨。 “舒怀、我,我求你……” alpha男人膝盖一软,心中酝酿了无数的情绪,几乎下一秒就要在办公桌前跪了下来—— 第219章 而一个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是余晓晓重新回到了办公室,旁若无人地走进来、经过他身边,而将一只马克杯放在了向舒怀的面前。 “好啦,宝贝。” alpha女孩这么轻声说着,靠在自家爱人身边,用了很缠绵的、无比符合他们对她的幻想的那种口吻。 “喝一点,润润嗓子。别理无聊的人啦……你这么忙,何必让他浪费你的时间呢?” 向舒怀养在身边的小alpha,有点小钱,一张还不错的脸。是以色侍人的金丝雀,以至于能够在向舒怀身边蛊惑她,像是故事里面狐狸们变作的妖妃。 ……这就是向文航对她的一切印象。 因而此时,他本应当感到愤怒的,却只从心底涌起了一种恐惧。 如果、如果向舒怀真的听了呢? 如果向舒怀真的那么冷血、无情到连他的乞求和哭喊都不愿意听…… 而在他目眦欲裂的视线里,向舒怀真的只是压了压眉毛,随意地点了点头。 “也是。”她这样应,声音冷得几乎将向文航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全都冻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不对—— “……向董事长!” 向文航脱口而出,猛地跪了下去。 “我、我是来道歉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针对你。求你原谅我、求你救救我……” 而他得到的只有一个冷淡而傲慢的注视,如同看着墙角不受欢迎的一只小飞虫,让六神无主的男人愈加失去了理智。 “求求你了,舒怀,向舒怀、妹妹,向总,向董事长……” alpha男人语无伦次地乞求,早已经模糊了视线。 “求你、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我……” 只需要一个轻飘飘的颔首,他的家就能够恢复原状,他还是那个向家的小少爷,无数的omega贴在他身边、挥金如土,奢靡得恨不得杯子里的酒也是金子做的。 ……就只需要一个颔首。 alpha男人磕着头,“向董事长,董事长,求求你……” 假使、假使他没有与向舒怀为敌呢? 向文航忍不住浮起这样的想象来。他想起对方的亲信,那个双面间谍,那个叫易安宁的beta女人。 易安宁那是什么人? 农村里扑腾出来的土麻雀,七口之家的长姐,注定要勤勤恳恳扑在自己那个累赘家庭里一辈子的平庸beta。 即使是那样的人,搭上了向舒怀这阵东风,也俨然一跃稳稳地坐上了向氏副总的位置,向氏10%持股的大股东,动动手指就能够把她那个破落的小村子翻了番再买下来。 ……而他呢? 他可是、可是向弘山的侄子,可是被向弘山承认了的亲侄子,要不是他妈那边的家世不够,他可会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人……而且、而且,他是向舒怀的亲哥哥啊! 分明他们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易安宁那样的灰泥鳅都能够一跃龙门,他凭什么不行? 如果他小时候没有排挤过向舒怀、没有和所有人一起欺负那个瘦不伶仃的小女孩,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像是那个改了姓的洪疏月,她不就只是当时稍微讨好了向舒怀一点点,就也被捎上了这一阵东风,现在也在董事会里牢牢有了一席之地…… 向文航只觉得后悔。 他后悔啊,后悔没有对向舒怀好一点、后悔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后悔联系了那个姓柳的男人……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也许,他,他的家,还有整个向家…… ——都会被这个天才得如同与魔鬼作了交易、野心勃勃,将所有一切都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少女毁掉。 向舒怀做得到。 于是,向文航的骨血中一时涌起了无数最本能的恐惧。 他意识到这点,仿佛看到了深渊里盘踞着的、从来无人发现的巨大怪兽,以至于牙齿都要打起战来。 ……所以,他想,向弘山的那些成算,那些后招,真的会起效吗? “好了。” 而他的血亲妹妹只是轻声说,黑眼睛冰冷傲慢如同锋利的兵刃,这样面无表情地判决了他的死刑。 “——送客。” * 被恐惧抽空了脊梁的alpha男人是如何纠缠、如何涕泗横流全都不提,从她下逐客令、到终于能够将人送走时,已是小十几分钟后了。 “干嘛非要见他呀。” 终归于安静的办公室里,余晓晓轻声说。 “浪费口水……感觉这边空气都被他污染了。大冰块,我去开一会儿窗子通通风哦。” 她有点心疼地揉了揉自家爱人的肩膀,又很是殷勤地将刚刚端来的那杯热可可递到向舒怀面前,自己笑弯弯地往人身上贴,仍还在继续演成那一副十足十的妖妃样子。 omega少女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还是顺着她,手指搭上马克杯、就着余晓晓的手抿了一口热饮。 “要见的啊。”她轻声说,微微牵了牵唇角,“毕竟到了收网的时候。” 向舒怀继续道:“——他那种表情。像是粘鼠板上快要死掉的老鼠在哀嚎一样……还挺有趣的啊。” 她这句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好一会儿都没人再说话。 寂静里,omega少女有些困惑地抬起脸,只看到自家爱人的嘴巴张成了“o”的形状,那么望着她。 向舒怀不解:“……怎么了?” “哇,大冰块。”余晓晓就感叹,“好可怕哦,刚刚那个表情。” ……真的吗? omega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反光的物体、去瞥自己的表情究竟如何,而她天真的爱人已经靠过来,像是抱着大玩具一样搂她,然后和她蹭蹭脸颊。 “你好可爱哦,大冰块。”alpha女孩这样笑,继续蹭她,“真的啦。你刚刚那个发言也好像大反派耶,就是那种、嗯,那种间谍片里面的幕后超级大boss……” ……余晓晓口中的形容,似乎和她的表现截然相反。 她不是说、向舒怀很可怕的吗?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这样揉她,好像她很可爱一样。 向舒怀一时更加困惑了,只被揉得脸颊微微发红,一头雾水:“……余晓晓?” “好啦!”而alpha女孩又揉了她两把,精力无比旺盛地跳起来,“向舒怀,那我去把窗户开一下哦,我的插画有灵感啦我要去画——” 她说要通风,还真的就给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又将门推开,顺手找到一条毛毯丢给自家爱人。在去开门时,alpha女孩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还很有些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好了好了,”大功告成,余晓晓这才拍拍手,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里,“差不多可以啦,大冰块,可可你记得喝哦——” 向舒怀就窝在她盖过来的毛毯里,抱着杯子,轻轻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将门窗打开了通风以后,房间里所余留着的那种令人不适的淡淡气味也逐渐淡去,又被热可可的香气逐渐取代。 萦绕着的热巧克力味道让办公室愈加暖了起来,明亮的白炽灯光照下,原本干净整肃的桌面上却多了一只颜色很跳跃的马克杯,散发暖洋洋的香气来。 其实从很久前开始,这里就变得与冷淡严肃的气氛很不一样了,余晓晓的抱枕、马克笔、平板和随手叠的小纸盒闯入了她的空间,然后是属于她的那一张办公桌,还有她本人,满满地、也恰到好处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向舒怀几乎都要有点记不起这间办公室最原本的样子了。 ……一定很空旷吧? 她这样想,抱着马克杯、将自己往绒毯里多藏了藏。 omega少女躲过从推开的窗中流来的冷空气,又看了看自家精力充沛、认认真真埋着头画画的恋人,便将注意力继续投入眼前的屏幕当中。 而易安宁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在工作场合永远冷着脸保持在最佳状态、超级工作狂的学妹和上司窝在自己的大办公椅里,虽然眼睛仍专注地盯着屏幕,却裹着一条卡通图案的毛毯,甚至怀里还抱着一只散发着浓重热巧克力香的马克杯。 ……那几乎让易安宁想要抬起手揉一揉眼睛,或者干脆退回去关上门、再重新进门一次。 “安宁,”而向舒怀注意到她的动静,神色平常地抬起眼询问,“怎么了?” 说话时,向舒怀还刻意微微压低了声音,示意易安宁自己在办公室另一头投入地握着画笔的爱人。 于是,她的特助也配合地稍微放轻了声音,不去打扰房间里的另一人:“是这样的,老板——” 而趴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余晓晓正在草稿的最后阶段,她盯着屏幕上交织的线条,动动笔新开了一个图层,刚好听得到那边传来一点点自家爱人公事公办的声音: “……嗯。”向舒怀似乎是在那么应着,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 第220章 易安宁在说的那些,她就没有再听了,只是盯着自家爱人出神。 精致苍白的侧脸,几乎透明一样,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衬着那双深黑色的剔透眼眸,如同滴落了露珠的月亮。 而因为是在工作,虽然还抱着很不符合外表的卡通马克杯,她的神情却不自觉地冷了下来,显得很严肃。倒是与余晓晓笔下那个深色长风衣、戴着半张脸面具的削瘦特工格外神似。 余晓晓看着,一时灵感大爆发,草草将这一张没来得及勾线的草图存了,又新开了另一张画布出来构图。 她们在说的,不外乎也就是向氏最近那桩新投资的事。 要说的话,这桩生意还是向文瑞在位的时候计划的,想要收购国外一家品牌,合同拟过,人也都谈好了,只是因为资金问题而夭折。 而向舒怀稍微修改了几个数字,添了一笔贷款,便让这生意起死回生地落地,现在正是引入产品的时候。只要后续的跟得上,余下的那一笔抵押完全收得回来。 “只是,”易安宁轻声道,似仍有些忧心忡忡,“我有些担心,向弘山那边,我们还跟踪不到他是否采取了什么措施……” “嗯。”向舒怀就微微颔首,“我明白,安宁。” 她放下手中的马克杯,轻轻敲了敲杯沿。 “还是我说的——七小时之后,这个号码。联系她。” 第145章 午时,方方正正的小院。 绿油油地丰收的小西红柿菜地前,树下摆着矮桌和一张摇摇晃晃的躺椅。一眼望去便是领导模样、五十来岁的短发女人坐在摇椅上,悠闲地拨着电话。 “嗨,向老哥你这说的……” 女人笑眯眯地说着,很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我啊,什么局不局的,我这都快退休了,每天也就是在家种种花,养养鱼,也不管什么了……老了啊,不比老哥你有心气。” 通话另一头的声音又说了什么,她仍是笑面佛的样子,哈哈地打着太极,什么也不直接应。 “当然,当然……哈哈,在家养养生、种种地,也挺好的。”她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看看吧,看看再说……哎,哎,好咧,向老哥你也是,千万注意身体,别累着自己。有什么还有小辈顶着呢,是不是?” “……哎好,有事打电话。等过年了让我家孩子给你们拜年去哈。再见再见。” 终于挂断了通话,女人一撂下茶杯,就看见自家小女儿棕色卷毛、在黄瓜架后头很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 “幺儿。”她无奈地招招手,让人过来,“琳琳,你哥呢,又和朋友出去了?” “好像是。”黄琳就从藤后头钻出来,顺手给自己又掰了根小黄瓜,在手心里擦了擦,“和他那些朋友什么的……我也不怎么熟。” 女人无奈地看了看自己遭殃的黄瓜藤,又问:“那你这是干嘛的?” “妈,”她家女儿就凑过去,“妈妈妈,又是向伯父给你的电话?这次又是什么事——” “无非还是那些事。”女人答,“说他们那个公司的事。让我去帮他对付他那个女儿。还能是什么。” 闻言,女孩很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妈,那你答应了?” “没啊。”女人——市监局副局长笑了笑,端起茶杯,“你不是都听见了,到时候再说。” “所以,妈,这事你不管啦。” “就算管,又要管什么呢?”黄局随口道,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视线落在上下沉浮着的茶叶之间,“人家做得好好的,我为了一个向弘山,去横插一杠?” “如今的向氏,早已经不是向弘山的‘向’了,是向舒怀的‘向’。” 头发灰白的女人说着,望着自家那头羊毛似的棕色短发小女儿,轻轻地笑了。 “——幺儿,到你们这一辈长起来了,就没有人再会记得向弘山的名字了。只有‘向董事长的父亲’。” “不说别的,就为了这么个人,我都快退休了,还去得罪现在的小向董?”黄局摇摇头,说出自己的决定,“向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该扣的我不会包庇,该过的我也不会拦。让他向弘山找别人去吧。” 闻言,她家女儿好像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才终于点了点头:“这还行。” “怎么了。”黄局有些好笑地望着自家小女儿,“幺,你收人家东西了?这么关心。” “——我哪敢收!”小女儿格外激动,一听差点跳起来,“我冤啊妈!我也就有个号码,说过两句话,人家认都不认识我。好吧,我是很崇拜小向总啦……” 黄琳嘟嘟囔囔地这么说着,如果余晓晓在场的话,大概认得出她就是当时相亲的秋宴上、与向舒怀因为毛绒发卡一事相谈甚欢的小裙子女孩。 “但我可一针一线都没收!”黄琳这么重申着,“我哥要收向弘山那边什么人车的时候,还是我拦着的呢!” 说到这个,她一时更激动了,气愤得瞪圆了眼睛: “我说,妈,你真得让我爸好好看着我哥,柯尼赛克都敢收,还好我拦住了,他还真怕你进不去——要不是今早他和朋友炫耀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把消息发到我这里了,我还不知道这事呢!” ……向弘山给她儿子送了车? 还有她的儿子。见财起意,不明事理,这样的错误都敢犯…… 百般盘算霎时间在心头划过,黄局有些不虞地放下茶杯,面容上却丝毫不显。 “行了,幺儿。”她挥挥手,让自家小女儿回去,“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得找他谈,你和你爸平时也多帮我看着点他,这不争气的……” “好嘞!”黄琳答得飞快,顺手又揪走几个小西红柿揣兜里,“妈我回去啦!我今天约了朋友出去玩!” * 办公室。 向舒怀抱着笔记本、窝在自家爱人身边,查看着系统跳出来的新消息。 那是来自易安宁的汇报,向她说明一切如常,包括向舒怀让她联系的人也都已经传达到了,所有事情都在按照计划发展。 意料之内。发生意外的几率少之又少,但仍然有验收成果的必要。向舒怀了然地收起目光,关闭消息窗口。 向弘山那一边,说实话,她并没有多担心。她自然有她的渠道和信源,向家那些人的所有举动,几乎都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只是,唯独还有一件事,让向舒怀格外地在意。 ……顾嘉小。 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安安分分地忙碌着自己的跨国生意,可向舒怀知道对方绝对不会这么罢休的顾嘉小。 几乎是本能般,想起那个人时,她还是轻轻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挂着余晓晓所送的手链的腕间又有些隐隐作痛。 是那些被消去了的伤疤、还有被绷断的线绳划伤的旧伤,虽然早已经看不见痕迹,却仍然如同幻痛一般残留在苍白肌肤上。 于是omega少女蜷起手指,下意识往自家爱人身上又蹭了蹭,靠得更近。 沙发因为两个人挨在一起的重量而软绵绵地下陷着,又更多地接连被染上体温的热度。 ……其实在办公室里,她们本不会这么亲密的。 最平常的模样还是向舒怀一张办公桌、余晓晓用另一张,两个人各做各的事。只是alpha女孩很快就要收拾好工作室、与她分开了,日后都没法像这样整天待在一起。 向舒怀舍不得身旁的热度,只想要再任性一点、再多汲取一点点属于对方的柔软和体温,就很不客气地两个人共用一张沙发,蜷缩在一起处理公务。 余晓晓正在垂首认认真真地勾线,感受到肩膀上倚过来的重量,她就抬起手,无奈地揉了揉自家爱人的发顶。 “怎么啦,大冰块。” 而她得到的回答,是个猫咪一样、在颈侧的软绵绵蹭蹭。 她一时被自家爱人毫无自觉的撒娇举动可爱得不像话,只觉得心脏也软绵绵的,好像快要化掉了一样。 颈边的猫咪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就贴着她不再动了。余晓晓于是放下手中的笔,偏过头、扶着自家爱人的面颊,然后在对方的唇角印下一个轻轻的亲吻。 “嗯?怎么啦。”她轻声问,“大冰块,怎么突然撒起娇来啦。” omega少女就抬起眼,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的目光实在是太柔软又太眷恋了,好像会因为她而融化一样,看得余晓晓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够垂下脸去、又“吧唧”在那双单薄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怎么了吗?”她问,“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怎么……” 她说着便想起昨日里听到的、那一两句关于向弘山的话,于是提起,“还是向弘山那边有什么事?” 向舒怀就摇摇头。 她本是不习惯向自家爱人解释这些事的,只是想起两个人的约定,还是有些生疏地开了口,试着去描述自己的那个计划:“我……” 第221章 比如,她知道向弘山会联系人脉、试图打压她的生意,于是在确定了几个目标之后,她便联系了之前布置的人手,促使这些人对向弘山愈发心生嫌隙。 这些事,本是不该与余晓晓说的,她天真又灿烂的恋人听了,只会对她心生排斥。 ……只是、她也答应过余晓晓,要对对方坦诚才可以。 于是向舒怀还是说了。而微微垂下了眼帘、盯着纯色沙发上一个点,等待着自家爱人的反应。 而余晓晓只是望着她,仿佛在听一件最普通的事一样,认认真真听完了整个故事。 “……呜哇。”随后她感叹,“所以,大冰块,是你让向三送的车子呀。” “不是‘我让他送了车子’。”向舒怀就认真地轻声纠正,“是他们朋友之间聊天,随口提到,才让向三起了那样的心思。然后,恰好有人不小心发错了消息,让黄琳知情而已。”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她昨天交代易安宁联系的那个号码,那就不知道了。 “好好好。”闻言余晓晓就笑,凑过来蹭蹭她的鼻尖,“知道啦,你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而已。” omega少女就吭叽几声,抬抬下巴:“……当然。” 这么蹭了一会儿,工作是做不下去了,余晓晓干脆把两个人的笔记本和画板全都放到一边地下,搂着自家爱人的腰躺下来,在宽大沙发当中一起滚到毯子里。 “向弘山,他就是一只老迈的大章鱼。” 在拥抱里与她贴着额头,向舒怀这样轻声描述,声音冷淡而平常。 “虽然老了,没有力气,只是无数只手牵着小船和石块,掩护着自己的头颅。” 而她要做的,就是一只只砍掉他多余的手。 然后,在他露出破绽时,一击贯穿那颗散发着海腥气和腐烂味道的傲慢头颅。 ……发觉自己的人脉已经逐渐失去力量,那傲慢的、衰老的、自诩为权威的alpha男人,又会是什么表情呢?向舒怀很好奇。 “余晓晓。” 于是,omega少女放轻了声音,这样对自己的爱人发誓。 “——不会太久了。那天。” 第146章 从悠到的时候,她家妹妹正窝在座位里、抱着电脑工作得正入神。 她垂着眉眼、黑眼睛安安静静地盯着屏幕,唯独嘴巴里咬着一根细细的巧克力棍,随着思索,而不自觉地微微上下晃动着。 如此太过入神,向舒怀连她推门而入的声音也没有发觉。从悠站在门边看了看自家妹妹垂着视线的模样,只觉得有些莫名的既视感。 感觉好像啊。 ——这种略带着稚气、因为叼着什么东西而微鼓起脸颊的样子,实在很像是她另外一个笨蛋妹妹。 从悠想,忍不住无奈地挑了挑眉,取出手机。 光照不错,这个角度的构图也蛮好,幽静房间、斜洒下的阳光,只差主角的一个抬眸。 “——小舒。” 于是从悠轻轻敲了敲桌面,开口唤人。 闻声,向舒怀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啊、姐姐……” 咔擦。这个抬眸的瞬间被收入了镜头之中。 向舒怀愣了愣。她对此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有些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电脑,叹了口气:“……姐姐。” 从悠一直喜欢拍她们的照片,从小时候就是了。 余晓晓倒还好,她自己喜欢拍照片,除了那些自己当模特的艺术创作外,每次在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也总会抬起手机、对着镜头,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来。 而向舒怀自己不喜欢拍照,小时候的家里没人想过要为她留下照片纪念,长大后,除了那些工作场合必须的交际之外,她也几乎不和人合影。 从悠就总是喜欢给她们拍几张。最初只是因为相遇的那个假期她刚好在上摄影课,拿自己一静一动两个小朋友当模特,就当作是练习了,而后逐渐发展为了习惯。 于是,从悠逐渐拍自己这个妹妹越来越多。反正她不会拍什么奇怪的照片,向舒怀小时候沉默地试图抗议了一阵子,也就随她去了。 从悠看了看自己抓拍到的照片,很是满意地将手机推给自家妹妹:“喏,小舒。看看怎么样?” 向舒怀就抬起眼,望向手机屏幕。 ……平心而论,这张照片确实拍得相当不错。 画面上是铺着简洁布巾的方桌,阳光透过窗帘洒下。而桌前桌前的少女一副学生模样,穿着文静柔软的方格毛衣和衬衫,长发在脑后随手束起,正抬起脸、因为意外和亲近而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生动而自然。 大概因为还叼着巧克力棒、白皙脸颊幼稚地微鼓起,这张照片里的向舒怀远显得比她真正的模样还更要稚气。一定要说的话—— “好像高中生哦。”从悠这么笑说,“是吧,小舒?” ……虽然,高中时候的她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如果她的高中时代真的留下照片的话,大概不会太好看。 向舒怀大概也想象得到自己是什么样子,瘦得下一秒就要碎掉、面容苍白,要么黑眼睛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锋利,像是被压抑住的超新星爆炸,灼烫得令人无法多看,要么浑噩得像是惨白的幽灵一样。 总之,绝对不会是这张照片里的模样。 作为姐姐的alpha女人仔细看了看这张新照片,又抬起视线、眼含笑意地端详了向舒怀片刻,忽然道:“小舒,你是不是稍微长了一点肉呀?” “……诶。”向舒怀怔住了,“是吗?” “对啊。”从悠笑道,伸出手来捏捏她的脸颊,“晓晓养得真好。比之前长了一点点肉,看起来气色也好多了——那这张我就发给晓晓了?” 闻言,omega少女连忙阻止:“姐姐,保密——” 她们两个今天的见面,是一定要保密的。 “我知道。”从悠随口应,在她身边坐下来,“就说是前几天的存货嘛,这张晓晓肯定喜欢。” 说好了照片的去向,两人也开始论起今天的正事来,从悠从设备里调出崭新的设计稿,展示给向舒怀看。 “你看,小舒,阅读空间的设计思路大概是……” “我还是想设计得更……嗯,私人一些。”omega少女望着图纸,示意其中一个位置,“这里,能不能稍微改一部分,隔断出一个单独的空间?不用很大,但是可以抱着书坐进来,还要有放置一个人窝在里面……” “可以。”从悠记下她的需求,“风格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可以更日常些。”向舒怀将准备好的参考图找给她看,“大概这样……” 两个人就着现在的设计图纸商量了好一阵,交换过全部的修改意见,才推开了平板,将服务员陆续送来的餐点转到面前来。 “姐姐,我……”向舒怀轻轻敲了敲布丁外侧的硬壳,抬起眼,刚想要说什么,就被从悠摇摇头,拦住了话音。 “行了,小舒,别谢了。”从悠说着,悠悠闲闲地抿了口热茶,“谁的生意不是做。再说,你们这边给的多,沟通起来也方便,还有福利,我工作室那些小朋友满意得不得了。” 她都这么说了,向舒怀就只好点点头,将没说出口的谢意与焦糖味道的布丁一起吞入了肚子里。 关于这个……惊喜。 她总觉得只有姐姐才能够做得好。因为她从没有接触过设计有关的任何事,而从悠和余晓晓的关系又格外亲近,她们设计出来的结果才会适合送给余晓晓,作为一份礼物。 向舒怀想,不自觉地垂下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的手指上。 她还记得那个眼泪味道的夜晚,那上面戴过一枚纸叠成的戒指,在沉黑而静谧的夜幕之下,洁白得几乎耀眼。 这份惊喜,除了作为礼物之外,她还想……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几个圈,向舒怀无意识地咬起了勺子,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这么商量过设计稿件、确定了修改的截止日期之后,今天需要谈及的工作内容也就结束了,她们定的日期比较早,也就在这两天,刚好向舒怀来得及开始准备软装修。 “这么急啊,小舒。”看她已经连沙发的款式都快订好了,从悠就逗她,“书架呢?咱们之前看的那款,是不是也已经定下了?” “嗯。”向舒怀就点点头,“已经付过订金了。再等半周就能见到成品。” “嚯。”从悠感叹,“行,小向总裁,真是急性子。” 一餐下午茶的时间里,她注意到向舒怀虽然吃着甜点、却仍很有些心不在焉,视线频频地往自己身上飘,甚至临到分开的时候,盘中的提拉米苏还剩了一半没有动过。 从悠还以为她是想催进度,干脆开口问:“怎么了,小舒?一直看着我。” 而向舒怀将笔记本装回背包里,只抬起脸仰视她、神情里仍有些犹豫。 “……嗯。”她最终还是这样问出,声音放得很小心,“姐姐……我胖了很多吗?” 第222章 从悠一愣,被自家妹妹出乎意料的话语逗笑了。 “什么啊,小舒。”alpha女人伸出手,不客气地去揉向舒怀柔软的发顶,“说什么呢。” 刚见面时她说向舒怀比之前长了点肉,结果被记到现在——从悠没忍住笑。有的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自家妹妹这么聪明的小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的,各种意味上。 而了不起的小向总就盯着她,神情格外认真,又因为她露出的笑容而更加拧起了眉头,像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姐姐。”她重复,“很多吗?” “得了吧,小舒。”从悠手上很不客气地用了点力,彻底揉乱了自家妹妹的马尾辫,手法像是在搓一只猫咪,“你先把体重增到健康范围内再说那个字,知道吧?你现在多重,上没上九十?” 向舒怀在她手下挣扎片刻,无果,就连发圈也被拿走了,自己有点心虚地挪开了视线,才语气有些飘忽地应:“……嗯。” 这个心虚的“嗯”就是没有。 从悠就叹口气:“行了,小舒,你至少先涨到九十五,行吧?反正有晓晓在,这个不难。咱们约定半年,要是涨不到的话我就向晓晓告状。” omega少女用力摇头,黑眼睛里已经写满了“不要不要不要”的抗拒,见状,从悠就被逗得又笑起来,也不再继续逗自家小妹妹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向舒怀重新扎好了发辫,才起身离开房间。 “姐姐。”分别时,向舒怀格外郑重地嘱托,“注意安全。尤其这几天,我担心向弘山那边说不定会垂死反扑。你那边也务必小心些。” “当然——啊,对了小舒。”从悠点点头应了,又想起来问,“工作室的事,你和晓晓打过招呼了吗?我看她前几天还在选址呢,一群人忙得不可开交。” “……没。”omega少女这么应,声音有点闷闷的,“不商量了。等到她们决定了位置,我买下来送给她就好了。” 闻言从悠抬了抬眉,有些讶异且无奈地笑起来。 “哎哟,小向总裁。”她说,“不高兴啦?” 向舒怀就有些模糊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余晓晓有自己的规划,也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努力,她当然不应该不高兴的。 见状,从悠就笑,顺手呼噜了一把她的头毛。 “没事,小舒,正常。”她的姐姐这样说,笑意吟吟地望着她的眼睛,“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你喜欢晓晓,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不分开,这些都不是错。” 向舒怀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是吗?” “当然啊。”从悠答,又顺了两把她的头发,“总之,小舒,有什么你就和晓晓说,要么告诉我也可以。” 她靠过来,以一个比平时更亲昵的姿势拍了拍向舒怀的后背,拥抱了自家消瘦的小妹妹。 “小舒,晓晓是好孩子,你也是。你们都很好。”从悠放软和了声音,“以后有什么,多和晓晓沟通——我嘛,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了。我再考虑考虑是做你们的证婚人,还是牵着你走婚礼红毯。你说呢,小舒?” omega少女伏在自家姐姐肩头,轻轻闭上眼睛。 仿佛有落雪一般、然而却灼热柔软的温度落在心头,轻巧而妥帖地铺成了一片温热。 “……好。” 向舒怀这样答应,也拥住了自己唯一的亲人的脊背。 “好。” * 靠路旁停靠的汽车。向舒怀坐在后座,抱着电脑查看新收到的邮件,等待去一旁洗手间的司机回来。 时间刚刚好。她与姐姐分别之后不久,便立刻收到了来自易安宁的联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加密的邮件。 ——收网了。 试图联络人脉打压向舒怀许久,却始终不见成效,意识到自己余威将尽的向弘山最终还是抽出了最后一块底牌。 是他安插在向氏内部、向舒怀心腹部门的眼线。 这就是向舒怀一直在等待的,压垮他的最后一片雪花可以落下的那一刻。 向弘山毕竟做了他的董事长这么多年,在向舒怀之前始终牢牢把控着他的集团,若说他没有一点后手,向舒怀是不信的。可是若轻举妄动,也只会打草惊蛇。 终于,在屡屡碰壁之后,自尊心严重受挫的向弘山还是忍不住了,决定动用王牌。 而这段时间,尽管外界如何,向氏却无比风平浪静,只为了新上线的业务而飞快地运转着。一切有条不紊,每个人都忙碌得根本没有时间将视线投注在其他人身上。 这是最适合稍动手脚、将一串小小的毒虫埋进无数代码里,藏在谁也不会检查的地方,直到在关键时刻将一切引爆的时机。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而始终紧盯着公司核心动向的易安宁在今天十五点零三分的时刻,抓到了那一只崭新出现、小小而不起眼的小虫子。 “老板。”而易安宁这样问她,“是等,还是查?” 向舒怀飞快地扫视着文件内容,推测幕后主使的行动轨迹,最终这样决定:“——等。” 电脑屏幕的光亮映在她深黑的眼睛里,闪烁出几乎刺目而锋利的冷光。 “再等等。三天。”她这样轻声说,唇角挑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来,“看来,向弘山留下的蛀虫……远比我们想的要多啊。” 原本只是想一只只碾死,也就算了。 可是这么多的蛀虫……干脆引出来,一把火烧干净更好。 “是。”易安宁那边应得很快,“新发过来的代码我已经收到了。我这就传下去。” 无需再多言什么,她们已作出了最后的决断。可惜决战也是静悄悄的,安静而秩序如常,并没有什么号角声、战鼓声,或者是像商战片里那些哗啦哗啦的金币作响。 向舒怀挂断了通讯,有些不着边际地意识到——如果是她家幼稚的alpha爱人知道了,说不定也会可惜又有点失望地垂下眉眼呢。 想起余晓晓那个小狗一样垂下了毛绒绒尾巴和耳朵、可怜兮兮的失落表情,让向舒怀一时也忘却了刚刚的情绪,而只是唇角微微流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真是。她想。 而身体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一步。向舒怀几乎还没反应过来,手指间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拨通了自家爱人的电话号码。 在蓝牙耳机里听到了“嘟、嘟”的等待声响时,她慌了一刹那,犹豫着还没决定好是否应该挂断,就听到短暂的“滴”一声响,余晓晓那边已经接了。 “怎么啦,大冰块。” alpha女孩轻快的声音笑意吟吟,尾音微微上扬着,像是一个俏皮的小八分音符。 她说:“你想我了吗?” 她听起来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可是却恰恰好好地说中了向舒怀的心思,omega少女愣了一瞬间,脸一下子红透了。 才、才没有…… 她别扭地抿起了唇,分明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却还是抬起手、挡了挡通红的耳尖。 最终,向舒怀轻声应了句:“……嗯。” 那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声音稍微顿了顿,很快笑起来,更开心了。 “知道啦,大冰块,”余晓晓在笑,“我也在想你呢!马上就下班啦,等我去向氏那边接你哦——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向舒怀,你那边不忙吗?还是我们小向总也学会上班摸鱼了。嘿嘿,要是安宁她们知道,肯定要说我带坏你啦。” 她话真的好密,又兴高采烈得要命,话音好像是无数颗活泼得不行、上下左右跳动着的彩虹跳跳糖,向舒怀几乎有点跟不上。 她知道余晓晓那边大概正在忙——alpha女孩今天去拂晓了,她是不在公司继续做了,却也没有想留下烂摊子的打算。于是就要交接工作、给手头的项目准备扫尾,还要筹备自己的工作室,工作量一点不少。 是自己贸然拨号的时候没有考虑,可余晓晓语气里却没有一点点被她打扰的不快。 “……嗯。”向舒怀就轻声应,“还好,不太忙。” “嗯嗯,我这边也是,刚才开了个小会,现在没什么事了。”余晓晓就说,忽然又提起,“对啦,大冰块,悠悠姐给我发了你的照片诶!就是一张、嗯,你穿着浅色毛衣和衬衫的照片,好像在书桌旁。是什么时候拍的啊,好可爱好可爱。” 提到刚才那张照片,向舒怀决定装傻:“……我也不知道。” “也是哦,感觉悠悠姐好喜欢拍照片,我也是,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拍的。”余晓晓没怀疑什么,“总之真的超可爱的,向舒怀,我觉得你好适合这种软绵绵的大毛衣,而且看起来好暖和……” 正说着话,她的司机刚好回来了,询问地向她投来视线。向舒怀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直接开车。 她耳机里天真又灿烂的声音还在响着,因为电波的干扰而稍微有一点点失真,只是却好近,仿佛真的就落在耳畔一般,让她的耳尖也快要灼烧起来。 第223章 “真的特别特别可爱,大冰块,刚刚下会的时候我还顺便去打出来了一张呢,现在在我文件夹这边夹着,换了工作室刚好放桌垫底下,等我们回家了给你看!” 她的爱人在这样说着,因为想到自己刚刚的经历而又笑起来。 “你不知道,大冰块,我刚把照片放在桌边的时候,许阿姨看到还吓了一跳——她问我是不是在和高中生谈恋爱来着。” 向舒怀被她说得又开始害羞了,闻言咬了咬嘴唇,低声阻拦:“……什么呀。” “真的嘛。”余晓晓就笑,“许阿姨好像没认出来你,还劝我呢,说毕竟已经工作的人了,让我怎么也不要去骗高中生。我只好告诉她你和我差不多大啦,而且很厉害很厉害的。” 她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傻兮兮的,让向舒怀忍不住就要想起兴高采烈的小金毛。omega少女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精力充沛地跳来跳去的蓬松小狗,轻声开口:“笨蛋。” “哇,”余晓晓拉长了声音,很是冤屈,“什么嘛,才没有——” 又这样随性地聊了许久,车辆平坦地驶入公路当中,直到余晓晓那边又来了汇报工作的同事,两个人才挂断了通话。 向舒怀望了望自己手机壁纸上雀跃的小金毛,才暗灭了屏幕,收起手机。 抬起目光时,她却忽然发觉—— 车窗外的,并非是从咖啡厅回到向氏的公路。 ……而是另一条陌生的道路。 向舒怀一时间冷了目光,那些放松而轻快的余韵登时从眸中褪去,而被另一种格外的冰冷所取代。 她面容上丝毫不显,手指却已经握上了外套暗袋当中、那一把余董事长所赠送的匕首。 她开口:“——王姐?” 司机没有回头看她,却分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抖了一下,汗湿了衣领。从后视镜看去,是她惨白一片的面容。 “对、对不起,向总……” ……为人作嫁罢了。 向舒怀结论。她抬起手,随手敲了敲座椅上的皮革面。 哒、哒。 她问:“是谁?” “说、说是……”司机的声音发着抖,复述着幕后主使的吩咐,只分明比她还更要紧绷和恐慌,以至于连牙关都在打战,“是、还有一位小客人……在等着您……” ……小客人? 向舒怀微微皱了皱眉:“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司机面色惨白地回答,身体发抖,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压抑不住的崩溃哭腔,“只、只知道是姓陈,别的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向总,我不知道……他们拿我女儿威胁我,我没办法……我真的不知道……” ……陈豆豆。 向舒怀闭上眼睛。 那个女孩。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初中生小女孩。 “……王姐,我记得,你女儿刚好上初中吧?”她这样平静地道,声音里带着一点叹息,“刚好。那个小女孩也只有初中的年纪。” 这句话让司机浑身一僵,而发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过是个传话的工具,向舒怀也无意为难她,于是只微微垂下视线,瞥到手机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无信号”的提示。 向舒怀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她轻声道:“开车吧。” ——罕有人烟的公路上,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车辆平稳地一路向前。 第147章 下午五点钟。临近下班的时刻。 余晓晓坐在会议室里,开着临时的小会,抱着笔记本、似乎认认真真地听着,因为演讲者的停顿而偶尔深以为然地点头。 ……而她的思绪早已经飞到了天边去。 alpha女孩指尖轻轻触碰到怀中文件夹一角、那枚崭新地打印出的照片上,因此微微露出了笑意来。 她的爱人。那张照片上,穿着蓬松的浅米色毛衣、衬衫领口整整齐齐像是学生一样,神情天真柔软的爱人。 是她的向舒怀。会因为想她而突然给她打电话、在那一头又说不出口什么坦诚的话,超级可爱的爱人。 一想起刚刚通话另一头的那个声音,余晓晓就忍不住要笑起来。 她们刚刚约定了,等到余晓晓下了班,就去向氏那里接她,然后她们一起回家。 alpha女孩瞥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时间,很是雀跃地等待起来。 她轻轻碰了碰照片的边缘,想着,什么时候才可以下班呢—— 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余晓晓飞快地按下音量键,向身旁人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起身钻出了会议室接电话。 而通话另一头立刻传出了从悠的声音。 “晓晓。”从悠直接问,“这段时间,大概一小时之内——你和小舒有联系吗?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语句中的焦急和凝重意外,让余晓晓的心脏一下子被攥紧了。 “没有。”她答,“我们两小时前通过电话,之后就没再联系。怎么了,悠悠姐?向舒怀不见了吗?” 一边说着话,alpha女孩已经抱着东西、飞快地赶回了办公室,换下西装外套,准备出门。 “对。”从悠那头飞快地应,“我们大概也是两个小时前分开的,小舒答应说到公司就发消息给我报平安,但是她一直没有联系我,不回消息,现在手机也无信号关机了。我担心——” “是向弘山那边?”余晓晓应,拿着钥匙、加快了脚步向车库的方向赶去,“悠悠姐,你联系易特助了吗?我们在哪见?” 好奇怪,分明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可是却冷静得不可思议。余晓晓步履匆匆,握着手机,只听得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从悠报出一个两人之间的地址,又嘱托:“安宁说别报警,不要闹大——总之晓晓,路上注意安全,别分心,到了咱们再说。” “……好。”余晓晓应,拉开车门,“知道了。” 一路疾驰,她一路试着给向舒怀拨电话,一边绕过主路、冲出小巷,堪堪在就要超速的边缘迅速赶到了约定地点,草草停下了车赶往约好的包间。 推门而入时,从悠和易安宁都已经到了,易安宁站在一旁、来回踱着步与在向氏的下属通话,从悠坐在桌前,蹙眉盯着笔记本上的地图定位。 见到她进来,易安宁很快挂断了通讯,从悠则推开面前的笔记本,想要站起来对她说明现在的状况,又似乎想要安慰她:“晓晓——” 而余晓晓几步跨过去,取出口袋里的匕首,几下取出内里的芯片,放在桌面上。 “这个。”她说,“有和向舒怀那一把相匹配的位置信号。应该会比手机定位坚持的时间更长些——她那边怎么样,是手机的定位信息被屏蔽了么?” “对。”易安宁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卡片,“被屏蔽得很快。大概两个小时前就消失了。” 她将芯片连上自己的设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着分析起数据来。而眉头仍然攥得死紧。 从悠接着说明:“监控里最后拍到小舒上了车。这里是她的司机的资料。我们试着联络过,但她和她女儿也全都失踪了。” “——向氏和新星的业务那里有我。”而易安宁盯着屏幕,这样补充说,“这些不会被影响,一直到找到老板。你们可以放心。” 从悠顿了顿,拉着仍然站在那里、一动没动的余晓晓,想让她也坐下来,别绷得太紧。 而余晓晓就只是站在那里、脊背笔直,只是望着正在运行当中的笔记本,从悠一时没有拉动,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 “晓晓。我们是担心这一次背后的人……”从悠这么说。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或许不是向弘山。” 余晓晓忽然开口,接着说了下去: “顾嘉小,对吗?” 她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毫不犹豫,也没有六神无主的慌乱,只因为赶路的匆忙而带着些许不稳的气喘。 事实上,alpha女孩也确实冷静得要命。 她好像回到了那场比赛,在人声鼎沸的拳台上,体力快要告竭、心跳剧烈得几乎要冲出胸膛,面对密集而沉重的组合拳攻袭而不得不抬起手臂保持格挡,在绝对的劣势当中连连后退,可她的头脑却吓人地冷静。 而余晓晓的脑海当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找到她。 找到向舒怀。带她回来。然后让那个人为此而付出代价。 从悠抬起眼望了望她的神情,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只能够轻轻握了握余晓晓的手,咽下了那些隐忧。 易安宁那边的分析得到的很快,她将电脑向前推了推,将地图上的展示给她们看。 匕首的位置信号比手机上的持续得更久,直到二十分钟之前还在持续发送信号,直到被截断。 先是同一段重合的大路,绕了几个圈直到手机定位消失,然后逐渐拐向了荒无人烟的小径,消失在一座大桥的中心。易安宁还调出了相关位置的照片,也放在屏幕一边。 第224章 ……她们去了哪里? “……足够了。” 而余晓晓轻声道,望着电子地图上那一个跳动的红点。她怀里还装着那张崭新地打印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向舒怀因为意外而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生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对她信任地露出笑意来。 alpha女孩说:“从这里。到车程内可以藏匿人的地点——这些信息足够了。” * 醒来时,向舒怀仿佛做了一场长梦。 大概是某迷药的效果令她头痛欲裂,向舒怀用力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眶也无比酸痛,头脑昏昏沉沉地几乎判断不出时间。 等待思维能力逐渐得以回笼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被丢在一张硬板床上,反绑着双手,房间里的布置看起来似乎像是废弃的旅店单人间。 一侧是被水泥封住的窗框,没有任何自然光源存在,而另一边的玄关通往同样被挡住了窗玻璃的大门。 ……陈豆豆不在这里。 向舒怀咬着牙,忍耐着剧烈的头痛,撑起身体。 她身上的衣装完好无损,只是因为绑缚而被弄乱了少许,向舒怀倾斜着身体,感受到怀里一处的重量在下坠——她的匕首还在。 这就好办了。向舒怀想。她身体无力,无法毫无支撑地只凭上半身的力气坐起来,只能够翻身让自己摔在地板上,再用胳膊支撑着床沿、挣扎着爬起来,让自己能够站立。 她稳住了身形,便向房间门的方向走去,反手用力地拍门。 第一声响起时,门外登时传来了咒骂的声音,看守的人仿佛被吓了一跳,只用力踹了一下门,喝令她安静。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人。更可能是被雇佣来绑架她的。 “妈的!”那人骂道,手中的钝器敲打着门板,“闹什么闹,给老子安静。” “我不是一个人被困在这。”向舒怀道,“另一个女孩呢?让我去见她。” 门板另一边的声音因为诧异而顿住了,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骂了一句,又说: “你是不是忘了,你他娘现在是被绑架……” “——当然。”向舒怀打断他,声音平静而冷淡如常,“你见过我了?既然如此,你也知道我是谁吧。” “你、你……”那边的声音打了个磕绊,“废什么话……” “既然你认识我。”向舒怀这样道,“我知道你是受人指使,不过,试想——假使是你在有目的地绑架我这样的人,你是会想要无谓地杀了我?还是想要钱,要我给你赎金?” 那边没有声音,于是,等待片刻,向舒怀也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是要钱,那么,我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而你又毕竟是受人之托——你更想我与你结仇、出去后仍死死追着你不放,还是记你的好,暂且放你拿着钱远走高飞?” 她话音落下,门的另一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了回音。 “那、那……”男人的声音有些动摇,“你想要什么?” ——她于是如愿见到了陈豆豆。 初中生被关在走廊尽头另一个房间里,没人绑她,却也没有好好对她。向舒怀到时,陈豆豆只蜷缩在房间一角,身上没有伤,满脸泪痕,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那个被雇佣看守她的男人已经解开了她手上的粗重绳索,只将她的手拉到身前来绑住,向舒怀于是快步走到陈豆豆身边坐下,向人要求:“拿些食物和水来。”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冷静而平常,令人格外信服,就好像根本不是被绑架,而只不过是前来度假一样,绑匪愣愣地听着,也听从了她的话。 面包,矿泉水和泡面,绑匪还送来了一只烧水壶和几个卤蛋,向舒怀烧了水、给昏睡的女孩倒上,又试试她的体温。 幸好没有发烧,也不是昏迷。她想。不论是什么……陈豆豆绝对不能出事。 可是,她自己身体上愈发无法忽视的异样,还是让向舒怀的胃一点点拧紧了。 她几乎是命令着自己喝下了一些水,就着面包补充体力,可仍然感到反胃感在剧烈地上涌。 ……她的腺体。 随着体温升高,她的腺体逐渐开始刺痛和发热了,伴随着的是不断侵袭脑海的昏沉和胀痛感,胳膊上有个新的针眼在隐隐作痛。 向舒怀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 ——在她昏迷时,有人给她注射了药物,强行引起了她的热潮。 顾嘉小。 她于是意识到。这种作风。下了药,却又将她晾在这里,迟迟不采取行动。绝对是顾嘉小。 如果是向家那群人,少不了一些更恶心的手段,而顾嘉小不然。 那并非是因为那个alpha女人更为善良。 ……而是因为顾嘉小想要标记她。亲自。 时间过去,身体的症状一点点印证着推测,让向舒怀用力握紧了怀中的匕首,看守在仍然昏睡的初中生女孩身边,几乎快要感到了一阵绝望。 那把匕首。 是余董事长送给她的。送给她和余晓晓。 向舒怀眼眶发酸,忍住涌上来的泪意。 ……她于是又想起alpha女孩的笑容来。还有那双阳光一样明亮的琥珀眼睛。 余晓晓。她的余晓晓。 余晓晓什么时候会来? ——一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忽然猛地刺破了她的幻想。 向舒怀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握紧了匕首。 而那个声音在门外悠悠响起,随之是钥匙碰撞的声响,无比愉悦,却只带来一阵冰冷阴森的附骨寒意。 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舒怀,我要进来了?” ……是顾嘉小。 第148章 ……顾嘉小。 一个alpha。信息素不加掩饰地放出、隔着门板向内里侵略的alpha。 大概是某种过分浓烈的花香,参杂着火药和烧焦废墟的烟灰味,攻击性十足,呛得她喉咙生疼。 向舒怀握紧了怀里弹开的匕首,在涌上的昏眩感当中,她手指擦过锋利的匕刃,用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如果、顾嘉小打算靠近她的话。 即便力量再如何不足,她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就算顾嘉小如何厉害,人类的咽喉在刀匕面前也不过薄薄一张脆纸,仅此而已。 向舒怀咽下喉头的铁腥味道,忍住骨血当中本能的战栗,只咬紧了嘴唇。 只是、陈豆豆还在这边……她们的动静,不该让被无辜牵连的小孩看见。 ……还有。 向舒怀最终还是这样软弱地想到。如果、余晓晓,那个无比天真灿烂的女孩,她看到她做了那样的事的话,大概会很伤心吧?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当中滑过,她还未能够作下决断时,金属碰撞的轻响里,钥匙便已经被插入了锁孔当中。 遍布浑身的寒意。 一圈、两圈。 然后,门被轻飘飘地推开了。 ……她其实没有真正地面对过顾嘉小。在那一次的恶作剧被彻底撕破之后。顾嘉小回国之后,她们也只在酒会上见过一次,而有余晓晓挡在她的身前。 向舒怀听见脚步声。 她忍住深入骨髓的寒颤,抬起脸。 她看到女人站停在不远处,靠着墙,微笑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好久不见啊。”顾嘉小这样说,“是吧,舒怀?” 她笑意吟吟的,似乎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唇角噙起微笑的模样仍好像高中时候那个穿着校服、一条马尾辫的小少女。 alpha女人闻到空气当中弥漫的信息素气味,勾起唇角:“看来最近,你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啊,不是吗?” ……向舒怀浑身发冷。 她心脏剧烈地、失速地跳动着,出了满头的冷汗,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只好像又被丢回了那个灵魂都被赤-裸裸地剖开、被嘲弄的目光与哄笑彻底刺穿的夜晚。 不要…… 手中的重量沉甸甸地向下坠着,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察觉指尖有热流滑过,而埋没在了毛衣柔软的衣料里。 omega少女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大概是她割破了手指、而流下的血珠。 好在刺痛的灼热感唤回了少许神智,向舒怀得以压抑下骨血里的恐惧,让理智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于是向舒怀跪坐在那里、忽然意识到—— 顾嘉小只是站在那、远远地望着自己,尽管表现得如何游刃有余,却始终没有近前。 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肯走过来,靠近自己这个被绑缚着双手、又深陷病热里,毫无抵抗之力的俘虏? 意识到这一点,让向舒怀愣了愣,几乎快要发笑了。 于是她扯了扯唇角,也真的冷笑出了声。 “顾嘉小。”向舒怀轻声道,“——你害怕我吧?” 怕她真的拼死反抗、怕她选择与她鱼死网破,让她也承受相应的代价。 第225章 尽管绑着她、又给她下了药,顾嘉小仍然是害怕她的。就只有这么简单。 而被问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顾虑,让顾嘉小神色一顿,无法再表现得如刚刚一样尤有余裕了。 “……哈。”alpha女人笑了一声,挪了挪脚跟,“你说什么呢,舒怀。这可不是一个被俘的漂亮omega该说的话哦。” “——那就来啊。”向舒怀只是冷声道,黑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瞳孔中的冷光如同被逼止绝境、立刻就将伺机反扑的凶兽,“顾嘉小,你要是敢,就走近些。” 她这样放轻了声音,一字一句,说得如同野兽警告的嘶声。 “你可以试一试,看我是怎么咬断你的咽喉。” ……而顾嘉小抱肘站在那里,神色难看无比地盯着她,果然没有动。 对。向舒怀于是也意识到。顾嘉小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啊。 普通、软弱、卑劣,这样的人。像是向文泽、向文航,还有孙涛,她与他们并没有任何分别。 而她,也不再是原来那个软弱无助的小女孩了。 ……那些过去,那一段深陷歧路、在痛苦泥泞当中无法脱身的过去,也只不过是过去而已。尽管再如何煎熬,她也已经走出来了,而且再不会回头。 余晓晓还在等着她,等她牵起她总是暖融融又柔软的坚定的手,走向属于她们的未来。 这样就足够了。 那些骨血当中刺痛着的、本能般的颤栗慢慢被平息下来,向舒怀跪坐在那里,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怕了。 “顾嘉小。”她轻声问,“你不敢么?” omega少女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故人,只果然在那双瞳色更浅、恶劣地笑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退缩的怯意。 ——她不敢。 这就是答案。 被她这样望着质问,alpha女人果然也再无法维持原本游刃有余的完美假面。 “……好,舒怀,你现在这样说。”顾嘉小冷笑了一声,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威胁,“可以,那就这样耗着。我等着你自己来求我。” 说罢,alpha女人便转身离开,门很快被关上,反锁几圈,又是锁链的碰撞声响。 向舒怀仍握着匕首、手指握得发抖,直到门外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她才有些脱力地跌坐回了地上,得以正常地呼吸。 只是顾嘉小来走了一遭,室内一时被剧烈而浓重的alpha信息素气味所填满,几乎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向舒怀失力地倚向墙壁,抖着手、让自己慢慢地松开手中唯一的利器,放松僵直的手指。 ……太浓了。那些极具侵略感的alpha信息素。 她闭上眼睛,只感到汹涌的海潮不断涌上,逐渐将她吞没。 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了。向舒怀意识到。 或许、很快,她就会失去意识,也失去所有反抗的能力…… 她咬紧了嘴唇,握着匕首在腿上留下一道划痕,用绽开的剧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可以。向舒怀勒令自己。她必须醒着,必须留有保护身旁的女孩和自己的能力。 omega少女蜷缩起自己,任由血液从伤口渗出,铁腥味一点点地、暂盖住了身周信息素浓烈刺鼻的花香气味。 那把匕首成了她最后的保护。 窗被紧封着,房门也是,只有刺目而冷酷的白炽灯光在房间里笼罩。她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撑下去多久。 向舒怀用力咬紧了牙齿,只知道这样一件事。 她要等到余晓晓来。 必须、不可以睡…… * 黑沉沉的窗内,办公室却仍是一片明亮。 余晓晓抱着电脑、坐在沙发前,分屏一封封快速检查着邮件,盯着另一半屏幕当中不断跳动的数字,确保向氏新业务的进展无虞。 而另一边,从悠和易安宁在接替着试图破解匕首上被干扰着断断续续流出的位置信号,一处处可能的地点排查过去。余晓晓不懂那部分操作,就只能够按照易安宁所交代的,帮她们看守向氏的生意,而等待着最后的解码结果。 她正盯着一行行数字,忽然听到从悠轻声唤自己:“……晓晓。” 余晓晓一下子抬起了头。 “悠悠姐,”她飞快地应,“是有结果——” 而从悠站在那里,望着她。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余晓晓的表情,她神情里流露出几分压抑的难过。 “……晓晓。”她这样轻声说着,轻轻拍了拍余晓晓的肩膀,“休息一会儿吧。” “嗯。”余晓晓就笑起来,摇摇头,“我不累,悠悠姐,你先去睡嘛。” 从发现向舒怀失踪开始,她们这样已经熬了一天多了,直到现在的凌晨。从悠和易安宁都交替着去歇过一觉,只有她一直坐在这里,几乎强迫一般始终盯着电脑屏幕,动也未动。 “晓晓——” “反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嘛。” alpha女孩就笑起来,语句轻快而开朗,笑容间微微牵扯到了干裂的嘴唇、渗出一点血珠来,自己却浑然不觉。 “没事,悠悠姐,我稍微做点自己能做的,你们不用管我这边——万一我要是睡了,你们忽然发现了向舒怀在哪呢?反正那样还要再叫醒我,好麻烦的。我就不睡啦。” 从悠望着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肩膀,什么也没再说了。 她与易安宁换了班、准备去休息了,余晓晓就重新垂下头,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继续读下去。 向家、那些蠢蠢欲动的试探的内线、还有向弘山…… 余晓晓一行行看过去,从无数的数字和曲线里读出向氏所面对的海啸。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什么别的也不去想,用竭尽全力的思考掩埋下自己被折磨的心。 ……她也只能做到这些。 这样过了许久,易安宁忽然用力推开了面前的电脑,站起身。 “有了!” 她将屏幕推给跌跌撞撞冲过去的余晓晓看。 “现在看的话,舒怀的信号停留在这里——” 那是城区之外,废弃公路旁,一座停止营业许久的旅馆。 第149章 时间过去,她身体上的感知也逐渐麻木下去。 颈后一跳一跳、剧烈地跳痛着,拉扯着神经,但其余的苦痛都已经浑沌了下去,向舒怀向看守要过了止痛药服下,尽管作用恐怕是寥寥。 她自己一个坐在那里,盯着自己西装裤上逐渐泛开、又一点点干涸的斑斑血迹,直到身旁的床铺忽然响了一声,然后是一个属于女孩的、沾着困倦懵懂的声音:“……嗯?” ……是陈豆豆醒了。 向舒怀几乎是本能般藏起了手里的匕首、顺手用床单把自己腿上的伤口盖住,防止吓到小朋友。 而初中生女孩懵了好一会儿,扭过脸来看她,声音不是很确定:“……小向姐?” 陈豆豆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小姑娘,虽然脸上斑驳的泪痕还蹭得一片花,这么聊了几句后,却也很快就接受了目前的现实。 “小向姐,”她问着,耸了耸鼻头,“……你伤到哪了吗?血味好重。” 这个话题好容易被向舒怀掩过了,陈豆豆又不爱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干脆拿了小面包,抱着吃的坐到向舒怀旁边、和她说话。 有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一起聊天、分散注意力,向舒怀似乎也觉得稍微好一点了。 她去帮陈豆豆倒热水泡面的时候,还听见小朋友在后面要求:“——小向姐,我要香辣的!” 冲开了调料包之后,整个房间里就都是方便面调料的味道,以至于连alpha信息素的气味都盖过去了。 向舒怀微微松了一口气,捧着泡面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好,悄悄盖住地面上的一片血迹。 “小向姐,我们、”而陈豆豆边埋着头嗦面、边有些模糊不清地开口,“我们来了多久了啊……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作业还没写完,下周还有个月考……” 向舒怀于是坐近了些,有些生疏地伸出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小朋友稚嫩的脊背。 “没事的。”她这样说,咽下喉咙里古怪的刺痛,“很快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陈豆豆就眨眨眼睛,看着她:“……真的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此刻便透露出了几分惶然和恐惧的情绪来。毕竟再怎么胆子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小朋友也还是怕的。 “……真的。” 于是,向舒怀轻声应,用了自己最柔和、也最有说服力的声音,安抚着面前的小妹妹。 “豆豆,余晓晓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她很快就会来——然后就会没事了。” “嗯……”小朋友带着哭腔应了声,抬起手来用力抹了两把眼泪,干脆扑进了她的怀里,“呜、小向姐,我害怕——” 向舒怀僵硬地被抱着,也轻轻拍了拍怀中初中生女孩的后背。 第226章 “别怕,很快的。” omega少女喃喃着,像是也在对自己说。 “她很快就会来的。很快。” 陈豆豆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也就睡着了,向舒怀抬手一摸,才发觉对方额头烫得厉害,还是吓到了。 退烧药这边没有,好在她要到了毛巾,浸了冷的矿泉水、敷在了小女孩的额头上,等待着偶尔替换。 手指被湿毛巾染得也是湿漉漉的,向舒怀垂下目光去看,才发觉白毛巾上也沾上了斑驳血痕,乍一眼看上去几乎有些惊心触目了。 随着热水被烧开,房间里最后的声音于是也消失了,陷入一种令人恐慌的寂静里。 她盯着那些红色愣了一会儿,想——好在初中生已经睡过去了,不会被吓到。 陈豆豆醒的那段时间,她硬撑着精神说了太多的话,现在的精力又有些不济。向舒怀昏昏沉沉地握着匕首、喉咙烫得好疼,只觉得自己大概也有点烧起来了。 她坐在床下、头靠着床沿,大概是昏睡过去了一小会儿,又猝然惊醒过来,因为虚弱而眼前发黑地、几乎辨别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好难受…… 在心底,omega少女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曾经说给初中生女孩的话,仿佛抓住了痛苦洪流当中最后一根稻草。 余晓晓。 余晓晓会来的。余晓晓会找到她们。她们马上就可以回家。 ……余晓晓她、什么时候会来? * 一路疾驰。 大概是从顾嘉小这里得到了信号,向弘山那里动用了埋伏的内线,因而易安宁留在了向氏,负责把老鼠捉出来、保证一切无虞。 向弘山要拿向舒怀的失踪作筏子、挑动投资者与公众的不安感,趁机操纵向氏股价,她们偏偏要将在一起尘埃落定之前将这件事藏起。因而从悠开了车,载着余晓晓、又带上一队保镖,飞驰向解析得到的位置地点。 地图上的信号时断时续,一度消失在了屏幕上,alpha女孩不自觉地收紧了握着防暴棍的手——她顺手带走了保安的装备,武装起来倒也算顺手。 余晓晓盯着地图上的那个点,只听到自己剧烈而冷静的心跳声。 嗵、嗵、嗵。 穿过大桥、绕过小路,她们最终到达的是一片低矮楼宇,每一座都空着,没有玻璃的窗户里空空荡荡地呼啸着风声,似乎已经没有人再居住了,路旁停着几辆摩托。 找地方停好了车,余晓晓交代了一句,便与保镖们飞快地下车、钻进了目的地的那一栋建筑。绕过可能出现哨卡的位置、发挥手中的防暴棍的作用排除障碍,很快得以深入。 大概是因为中学时期没少打架、又或者她实在是太入迷于游戏,在跟着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做着这些危险的事时,余晓晓只是冷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正是安静的深夜,看守多少有所松懈,于是保镖们留下在各个位置控制局面,而她则仿佛沉入了某种第一视角的cs游戏当中,坐在屏幕前,操纵着自己不断向前。 ……直到,她到达了那一扇安静的门前。 位置信号的发出地。那把匕首所在的位置。 她闻到无比浓郁刺鼻的alpha信息素气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引得余晓晓的头也愈发胀痛起来。 如果、如果…… 余晓晓脑海里几乎不受控制地浮出这样的念头。 如果向舒怀不在这里呢?如果这里只有一把遗落的匕首、而她却不见踪影,早已经被带去了其他的地点呢? 如果、如果她们只是做了无用功、而向舒怀仍然在她们找不到的地方受苦…… 那、那—— 余晓晓咽下喉头的铁锈味,只是站在那扇门前,轻声地唤:“……向舒怀?” 没有回音。 她咬紧了嘴唇,只几乎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而一棍重重甩在了紧扣的门锁上。 ——砰! 加厚的木板门与锁体的接洽处被砸得凹陷下去,露出内里粗糙的断口,又被用力砸得更深。 余晓晓剧烈地呼吸着,眼眶发红,一棍棍砸得愈发用力。 木屑四溅着,直到锁口也终于摇摇欲坠,被她后退两步、一腿踹开了房门。 扑面的薄荷信息素“轰”地涌出。 alpha女孩踏着满地的碎片、冲过玄关,只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爱人。 ——蜷成一个小团、额头抵在床沿上,守着床上睡着的初中生女孩,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了,就连砸门的剧烈声响也未能够将她唤醒。而向舒怀惨白得厉害,西装上和手上都沾满血迹,脸颊却烧得一片潮红。 余晓晓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向舒怀?”她蹲下身去唤人,“向舒怀,是我,我来了,我——” omega少女昏沉地睁开眼睛,视线涣散,似乎有些费力地辩识着眼前的人。 ……啊。 是她的余晓晓……来救她了? omega少女混混沌沌地意识到,几乎要露出了笑意来。 而余晓晓拼命忍着眼泪,试图将人拉起来,解释着:“向舒怀,我和悠悠姐都来了,已经没事了,现在就能回家了,我们一起走——” 向舒怀轻声陈述:“我站不起来。” alpha女孩的身形几乎凝固了。 她说:“……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向舒怀血迹斑斑、为了保持清醒而被划得尽是伤痕的腿上,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只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向舒怀就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 好暖,她的爱人的手。 于是,在昏沉里,向舒怀放纵自己、悄悄贪恋了对方灼热的体温一瞬间。就只有一瞬间。 “……不是这个原因。”她轻声说,吐息也烧得无比灼热,“总之,我现在没力气……你也一次扛不了两个人。先带豆豆走。” “我不能——” “余晓晓。” 向舒怀说,她的理智永远比本能还要更快一步。 “哪怕有什么,他们也不会动我,但对豆豆不会顾忌。快走。” ……她说得对。 余晓晓眼眶红得厉害,最终还是听从了她的爱人的话,迅速抱起了烧得不清醒的陈豆豆、向下赶去,而此时外头已经嘈杂起来了。 顾嘉小所带的人远比她们多,于是外面已乱成一团,刀具碰撞与吵嚷声里,余晓晓飞快地找到了从悠的车,将人塞进去。 “——要是有什么,先带她走!” 她飞快地交代了一句,便原路返回。 穿过一片混乱、手中防爆棍砸开不断涌来的敌人,余晓晓躲开袭来的利器,跌跌撞撞地去往自家爱人的方向。 那一层楼无比安静着——只有两个交缠的身影,还有断断续续、挣扎的呼吸声,听来无比痛苦。 阴谋破败,alpha女人怒火中烧地掐着向舒怀的脖子,将无力挣扎的她压在墙上,而向舒怀垂着手腕,只几乎快要失去了意识—— “——放开她!!” 余晓晓扑过去,几乎是同时地,顾嘉小抽出怀里的枪,扣下扳机—— 向舒怀拼命撞过去,让那一发子弹打偏在了地上,而余晓晓已经擒住了alpha女人的手臂,卸了她的枪、两个人扭打在地。 计划功亏一篑让顾嘉小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抽了刀、重重地挥下,每一刀都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 余晓晓被她一刀别开了防爆棍,于是干脆抡起了拳,带着防护手套的手一把握住了刀刃,用力气别着对方的手腕、让人松开手。 “你、”剧痛里,alpha女孩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吼着,“你给我放开——” ——“当啷”。 顾嘉小被缴了械,仍挣扎着、拼命地抬起头、撞向身上压制着自己的余晓晓。 余晓晓堪堪没能躲开,视线登时被染得一片模糊,她咬着口腔里的血腥味,揪住了身下人的领子,一拳、一拳、一拳—— 骨骼碎裂的声音。 视线被寂静的血红色充满着,在巨大的愤怒里,alpha女孩几乎怒得快要失去了理智,直到一个声音逐渐浮现在了耳际。 “……晓晓、晓晓。” 她听到自家爱人干涩的、搀着气喘的声音。 “晓晓、”向舒怀在唤她,跪在一旁,只几乎仍撑不起身体,“有人来了,我们得快走——” “好。” 余晓晓答得飞快,她用力将身下人的后脑重重地撞在水泥地上,而趁着顾嘉小还在昏眩当中,一把抱起自己的爱人、带她冲下楼梯。 顾嘉小的救兵来得极快,有人去追她们,也有人去扶她起来:“……还追吗?” “……追!!”顾嘉小被人撑着勉强爬起来,她满脸的血,双目赤红地嘶吼着,已然彻底失去了理智,“给我追……!” 她们逃得飞快,余晓晓抱着她、挡开所有的混乱,一路飞奔。 向舒怀蜷缩在自家爱人的怀里,只觉得所有的嘈杂都变得不再清晰,而只变作了模糊的色块。 第227章 “大冰块,大冰块?” 她听到余晓晓轻声说,因为飞快的奔跑而不稳地气喘着。 “好了,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家——” 从悠的车先带着陈豆豆走了,好在底下还留着几辆暂时停靠的无主摩托。 余晓晓飞快地骑上了摩托车,将头盔给她戴好,自己也扣上头盔,扶稳了车把。 “轰——”的启动声。 “好啦,大冰块,抱稳我!” alpha女孩回过头来,隔着护目镜冲她笑。 “——我们回家啦!” 摩托车几乎腾飞般冲出了街口,踏上公路,如同一道风一般向着家的方向疾驰。 身后很快有汽车冲出来,紧紧地跟着她们,试图追上。 有开枪的声音不时响起,“砰!砰!”地炸开。 而破败的老摩托在alpha女孩的驾驶下几乎快得像是一只鸟,她们轻盈地躲开子弹,向不同的道路绕去,试图将追兵尽数甩开。 一路向前。 可是顾嘉小的车远比这辆快要报废的老摩托要更快。 在驶向了大桥的路段,她们几乎快要被追上。 向舒怀用力搂着她的腰,体温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在咆哮的风里,她们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也只有彼此。 仿佛她们真的逃离了世界。 于是,余晓晓的心也无比平静。 “大冰块!”她吼,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向舒怀,我爱你——!” 她身后omega少女的躯体在震动着,仿佛心跳一般,似乎也在回答。 枪响。震耳欲聋一般。 余晓晓于是没能听见她的爱人的回答,无比炽热而真挚。 “余晓晓。”向舒怀闭上了眼睛、贴着她的脊背,只这样轻声喃喃,“……我爱你。” 在风声的寂静里,她们向前飞驰着,与追兵的距离却仍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汽车疾驰着,在顾嘉小的指示下变换着方位。 它们一左一右、前前后后地逼近了摩托,逐渐形成了围合之势,一打弯,就要将她们彻底截停。 还差一点。 呼啸的风中,alpha女孩的头脑此刻无比清晰。 ——就只差一点。 于是,几辆汽车的距离愈发的近,包围圈立刻就要合拢。 近了。 还要更近—— 在那个瞬间,余晓晓猛地加大了码力,一甩尾,冲出合围、从斜侧方穿向前侧汽车的正前方。 那辆车近乎本能地一打方向盘,却仍然躲闪不及,在撞飞了摩托车的瞬间,自己也与同伴的汽车撞在了一起。 而在被抛起的瞬间,向舒怀看到她的alpha女孩回过身、用力地抱住了自己,在这个拥抱当中牢牢护住了她的头颈。 大桥中心,数辆飞驰的汽车连环相撞。 “——嘭!!!” 第150章 那场车祸后,一切就逐渐重回正轨了。 向弘山所安插的商业间谍被尽数引蛇出洞,短暂的骚动很快被向舒怀出面稳定下来,而这位老向董反而将自己牵连了进去,自己反而因为涉嫌商业贿赂罪而被逮捕。 陈豆豆被从悠接走得早,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因为受惊吓而发了高烧,回家后很快便退了烧,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也逐渐摆脱阴影,重新投入了初三下的学习中。 而顾嘉小和其余绑匪则因为车祸受伤而潜逃未遂,也尽数落入法网。顾嘉小自己在车辆冲撞时被流弹伤到了眼睛,现在在医院里接受监视。 于是,在短暂的震荡之后,向氏的发展很快平稳下来,大船有条不紊地乘着海浪、驶向新的航道。 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除了余晓晓始终没有醒之外。 除了其他外伤,她还在那场车祸被抛出去时撞到了头,虽然医疗介入得格外及时、手术情况也很乐观,几天里却始终未醒。 医生说,最多五天,alpha女孩就会醒了。 于是这几天,向舒怀一直守在病房里,连处理公务也是一并在病房里做的。除却腺体问题之外,她在车祸里伤得不算重,却也摔伤了胳膊,一侧打着石膏、颈间缠裹着腺体治疗的绷带,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办公。 起初刚被救护车拉回来时,她腺体的情况极不稳定,一度只能在加护病房里隔离。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就驻在余晓晓的病房里不走了。 于是,无论是作为下属来汇报公务,还是作为朋友来探望,易安宁每次来时,都看到自己的学妹吊着支胳膊、把自己埋在电脑屏幕中一行行数字里。 这次也是一样。易安宁将带来的保温壶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只看到自家老板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坐在那里忙碌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 “……舒怀。”她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试图劝慰,“你也刚离开隔离病房没多久,要是累到了……” 向舒怀就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望向她。动作里些迟缓,大概是怕牵扯到脖颈间的伤口。 那双黑眼睛里的神色无比平静,只仿佛与平时一般无异,然而眼下却染着深深的青黑颜色,眼底发红,病容因而显得更为苍白。 ……因为余晓晓在生病,她始终没有睡好过。 除了因为在治疗的原因而没办法服安眠药,自己也不太想睡,晚上护工不在的时候,向舒怀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结束所有的工作,然后看着自家爱人一整晚。 其实要说起来,偶尔坐在黑暗里时,向舒怀也会觉得自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是平时的话,余晓晓肯定要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翻个身、冲她笑起来,又来牵她的手。 “大冰块。”余晓晓会说,天真的声音沾着一点困倦,“怎么不睡呀,一直盯着我……” 然后,alpha女孩就会亲亲她,和她一起入睡。 ……但是,但是。 但是余晓晓一直没有醒。就只是为了保护她。 只是一想起alpha女孩的笑容,向舒怀就几乎快要忍不住眼底的泪意。那些情绪和回忆不断灼烧着心脏,几乎快要揪成一团地疼。 她几乎是执拗地、坚持坐在自家爱人身侧的另一张病床上,不肯离开。 ……看她这样,易安宁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能够轻轻将保温壶向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我煮了安神的茶。”易安宁这样轻声说,“有胃口的话喝一些吧。医生说,晓晓大概今明两天就会醒了。舒怀,她要是看到你这样的话,肯定也会难受的……要心情好,才能好好养伤啊。” 向舒怀就接过保温壶,点了点头。 “学姐。”她轻声说,望着易安宁的眼睛,“谢谢你。” 易安宁摇摇头,安抚地轻轻按了按她没有打绷带的那一边肩膀。 “我先回去了,舒怀。”她说,“安心养伤。公司那边有我,有什么我会联系你的。” 告别易安宁后,雪白的病房当中于是又重归寂静。 向舒怀坐在床上,闭了闭酸疼的眼睛、将膝上的电脑放在一旁床上,还是打算喝些茶。 毕竟、学姐说得是对的。如果她看起来很糟糕的话,余晓晓看到也会难过的,这样也不利于养伤…… 想着,向舒怀小口小口吞服着药茶,尽力让自己多喝下一些。 不知是因为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还是因为药茶的缘故,她的头似乎也真的没有刚刚那么痛了。 omega少女抱着杯子,只忽然察觉——整个房间里都没有什么颜色。除了床褥就是病号服的淡蓝色,还有余晓晓身上所连接的监测仪器的颜色。只有她的学姐留下的保温壶是彩色的,在色彩贫瘠的病房里几乎显得有些刺目。 她自己倒还好些,也已经习惯了这样贫瘠的色彩,但余晓晓大概不会喜欢。 ……应该准备得多一点的。 向舒怀这样想,又重新打开电脑,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又拧着眉头删去。 余晓晓会喜欢的、缤纷又俏皮,而且可以带进病房的东西…… 只是当晚,一直到该要睡觉的时间,余晓晓也一直没有醒来。 尽管按照医嘱,她恢复得相当好,最晚明天也会转醒,但是向舒怀坐在装饰得焕然一新的病房内,还是咬紧了嘴唇,只觉得又是泪意上涌。 因为伤,也因为忧虑的缘故,她吃不下什么东西,饭只动了几口,就让护工帮忙拿出去收了。 向舒怀用力按着胃部,忍下忽然涌起的收缩剧痛,慢慢放松身体,却只觉得手指冷得惊人,几乎麻木一般,好像就要冻僵了。 ……于是,向舒怀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还是走过去,搬了护理的凳子,在自家爱人的床边坐好了。 然后、她伸出手,几乎有些胆怯地,那么慢吞吞地,试着去触碰余晓晓的指尖,轻轻地握住。 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场连环车祸所引发的巨大爆炸,轰鸣声音里,她的世界却无比寂静而安全,余晓晓的手臂用力揽着她的腰,仿佛她们就只有彼此—— 第228章 然后向舒怀失去意识,她醒来了,没有受多么重的伤势,可是余晓晓却一直没有醒。 所以向舒怀不敢再睡。 她好怕自己一再闭上眼睛,自己的爱人就会就此消失,再也找不见。 可是她的确已经太久都没有睡过了,受伤未愈的身体无法像是平时一样任她随意透支,而易安宁带来的那一壶药茶也确实足够安神,向舒怀坐在自家爱人床边,也愈发地感到困倦上涌。 过度的疲倦让她几乎有些反胃。向舒怀出了满额头的虚汗,最终还是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我不睡。她将额头抵在自家爱人的手指间,这么告诉自己。 我不会睡的,我得醒着,只是休息一下,就稍微休息一会儿…… 于是,在被毛绒玩具和鲜花所充溢的病房里,疲倦的omega少女倚靠着自家爱人的手,终于拧着眉头、沉沉地睡去了。 * 于是余晓晓终于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隐隐是知道自己睡了很久的,长期卧床的肢体被无力的虚弱感所浸透着,眼睛也酸涩而沉重得要命。余晓晓试着动了动,几乎立即感到一阵眩晕从脑海当中涌起。 昏黑慢慢地、才从视线当中褪去。 ……然后,她便看到自己的爱人。 是向舒怀蜷缩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脸颊靠着她的手,沉沉地睡着。 她面容苍白,脸颊被压得微微鼓起,眉头也拧得很紧,仿佛在梦中也有无尽的愁绪和商业难题要她来抉择。 看着,余晓晓眼眶里几乎是立即涌起一阵热意。 劫后余生的长梦已醒,望着自己的爱人,她终于有了实感。 ……她们活下来了啊。 她,和向舒怀,一切都结束了,而她们都还好好的。 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她的爱人。 alpha女孩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因为向舒怀伤得并不像自己这样重,以至于可以脱离监测和护理、自己乱走。毕竟,向舒怀身体这么弱,要是像自己一样伤得重了,一定恢复得很慢很慢,怎么都好不了。 而下一秒,她心底里又泛起了酸楚来。 ——向舒怀看起来不好。余晓晓想。 她无法不察觉对方过分惨白、只仿佛透明一般的消瘦脸颊,还有眼底深深的青黑,眼尾也红着,不知是因为哭过太久、还是因为忍着眼泪…… 自己才睡了多久啊。大冰块就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余晓晓想,只是牵了牵僵硬的嘴角,心底里漫出无奈而柔软的难过来。 还是要看着她才行嘛,真是的,一刻都不能放松呢。她想。 只从眉宇之间深深的疲惫就可以看出,自家爱人一定是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难得她能睡得这么沉,余晓晓于是也不打算将人叫醒,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安抚着omega少女,看着对方紧拧的眉头一点点本能地松开、不安定的神色里透露出几分安心来。 于是,余晓晓望着自家爱人的面容,也微微露出了笑意来。 仪器监测到她醒来,不久便有夜班的护士前来查看她的状况。余晓晓任由对方调整着自己身上的一干监测器、还轻轻做了个口型,示意对方自己手旁熟睡的爱人。 “没什么事吧?”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要是没有的话,护士姐姐,咱们明天再说吧?辛苦啦——” 大概她身体素质确实好,一番检查之后也没什么问题。又交代了几句之后,护士便离开了病房,重新留下她们二人。 余晓晓于是这才舍得将视线从自家爱人的面容上挪开一点点,发现在床尾放着的猫咪和小狗玩偶,还有柜角盛开的鲜花。 两只毛茸茸、有些笨手笨脚的小玩具挨在一起,彼此亲密地倚靠着,无比可爱。 当然,最可爱的还是她的爱人。 ……这些,就是向舒怀给她的惊喜吗? 余晓晓想,只觉得心脏变得好柔软好柔软。 她望着omega少女熟睡当中的面容,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等到了她的爱人睡足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看到她已经醒了。 余晓晓这样想。 ——总之,就当是她留给向舒怀的惊喜啦? 第151章 再怎么精力旺盛,毕竟是在伤重卧床,alpha女孩的精神怎么也是有些不济的。 于是深夜里时,余晓晓终于忍不住疲倦而睡了过去一次。而这次不同于昏迷时的昏黑寂静,她还做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梦。 梦里,向舒怀穿着好漂亮好漂亮、花瓣一样柔软轻盈的淡色印花纱裙,坐在秋千上,黑眼睛微微弯起,那么冲她笑。她笑吟吟的嘴唇被染得透出几乎明丽一般的粉红色,樱桃一样甜。 随着风、有轻纱拂过向舒怀的长发,在她背后扬起,仿佛向舒怀自己就真好像是一朵欲飞的、几近透明的蝴蝶。 而她的爱人扶着秋千的绳索,向她伸出手。 “余晓晓。” omega少女这么轻声唤着她。 “——余晓晓,不来吗?” 当然要来哇!余晓晓想要应,可是梦中的她却站在道路一端,远远地看着、始终没有动。 她的爱人还在那里等待着,可是余晓晓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够看着向舒怀摇荡着秋千,轻纱裙摆在风中飘扬着、掩住苍白脚踝,像是等待着降落的白鸽。 左等右等不来,向舒怀垂了垂眸、神色里流露出几分低落,看得余晓晓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好想要冲上前去、拥住自家爱人细瘦的腰,将人抱下秋千,可是却只能够在原地看着,看到向舒怀松开了扶着秋千的手,向下跳去—— 而一只鼠标接住了她。 余晓晓无比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 视线里出现的,分明是与上一次的梦中一模一样的那台笔记本,向舒怀平时最惯用的那台,这一次是短发、穿着剪裁利落的小西装,而鼠标上巨大的钻石戒指闪闪发光。 而她的爱人被笔记本电脑稳稳接住。在笔记本的怀抱里,omega少女垂了垂眉眼,只是握住了戴着戒指的鼠标。 “余晓晓。”她这样说,声音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飘落,“既然你没有来。我就要和工作结婚了。” “嗯。”笔记本电脑发出合成的机械女声,听来无比幸福,“我们要结婚了。” “大冰块!”余晓晓试图阻止,“不要——” 然而,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属于教堂的钟声,然后是婚礼进行曲的小提琴与长号声。 她的声音被尽数掩盖在音乐声里:“大冰块、向舒怀!不要结婚——” 而向舒怀的纱裙飘扬着,她按住裙摆,戴着戒指的手握着鼠标,与自己的电脑携手、转过身,踏上了那条花瓣飞扬的路。 “——不要!” 见状,余晓晓一下子急得大叫起来。 “大冰块、大冰块,不要!!不要和工作结婚——” ——她在梦中挣扎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天花板的白。 余晓晓试着挪了挪酸疼的脖颈,便看到自家爱人怔怔的面容。 天光已然大亮,明亮的自然光从窗照进她们的病房里,而向舒怀还坐在夜里精疲力竭睡去时的位置,头发蹭得有些乱蓬蓬的,面容苍白又疲惫。 而向舒怀就愣愣地、黑眼睛那么注视着醒来的余晓晓,仿佛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的,还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大冰块。”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与梦中一模一样的面容,只下意识问出。 “……我们的婚纱,要什么颜色的?” 而向舒怀望着她,闻言,忽然“唰”地红了眼睛。 她眼睛红得要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却偏偏用力咬着嘴唇忍眼泪、不肯哭出来。 就这么望着余晓晓,omega少女的黑眼睛被淋漓的眼泪氤氲得如同湿漉漉的湖泊。 那个神情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像极了被大雨兜头淋湿、又伤心欲绝的委屈猫咪,自责又难过。而omega少女咬着嘴唇的力道又太重,苍白的唇直在牙齿折磨下泛出些许不健康的血红。 按那个力道,就算不咬破,也一定会留下深深的齿印。 肯定会痛。 “哎哟。”想着,余晓晓没办法地试图直起身、去给自家爱人抹眼泪,“不要咬啦,大冰块……” 可是贸然起身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余晓晓头一晕,没发出声音、就又倒回了床铺里。 见状,向舒怀急得抬高了声音吼她:“——你别动!!” 她沾染着哭腔的颤抖声音被焦急一下子刺破了,尾音发着抖、慌得不像样子。 眩晕褪去,余晓晓只看到omega少女眼眶通红、瞪着她,胸膛因为情绪激动而不停地起伏,泪水一下子滚落了下来,然后再不受控。 第229章 “呜、余晓晓——” “好好,”余晓晓连忙应,“我不动,大冰块,我没事啦,就是刚刚有点晕,真的没什么——” “呜、”然而,呜咽涌出紧咬的唇的瞬间,向舒怀便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呜呜,余晓晓……” omega少女垂着头、用力握住自家爱人的手,哭得越来越凶。 眼泪只怎么也停不下来,泪珠一连串地沿着苍白脸颊滚下、再从消瘦的下巴尖滴落,打湿了雪白的被罩,几乎如同一条蜿蜒而汹涌的河流。 “好啦,好啦。”余晓晓没办法地叫她,“没事的,哎哟,大冰块,怎么哭成这样呀……” 她的爱人就垂着脸摇头,仍然在一声声抽泣。 她哭得堵住了鼻子,声音于是也是闷闷的,带着些许孩子气,眼泪啪嗒啪嗒地浸湿了余晓晓的病号服袖口。 “呜……” 余晓晓起不来,就只好动了动手指,抚上自家爱人被眼泪染得湿漉漉一片的脸颊,给对方抹去泪水。 而向舒怀一边哭,一边不忘两只手握住她的手指,捉得紧紧的,好像是生怕一松手、自己的爱人就会消失一样,眼泪呜咽着越流越凶。 向舒怀哽咽着、唤着自家爱人的名字:“余晓晓、呜,余晓晓——” “我在。”alpha女孩于是弯弯眼睛,轻声应,“我在。” 已经没事了。都没有事了。 而向舒怀仍然在哭。 她呜咽着、哭得弯下了脊背,最后声音几乎变作了孩子一样的号啕,嗓子又很快被哭哑,像是要一下子哭尽从余晓晓昏迷以来的、身体里面所积攒下的所有苦涩的眼泪。 汹涌的泪水染红了她的眼眶和鼻尖,苍白脸颊也很快被抹得红起来,看起来可爱又可怜,孩童一样。 omega少女哽咽:“呜——” 见状,余晓晓就无奈地笑起来。那些钻石一样发亮的、粼粼的眼泪,好像也尽数都流进了她的心脏里,往那片软绵绵的、童话一样的湖泊当中又再加上一汪。 “大冰块,过来一下嘛。”她轻声唤自己爱人,“好不好?我没法起来嘛。” 向舒怀抽泣着、有点懵懵的,只听话地倾身靠过来,虽然手上仍捉着她的手不肯放。 ——余晓晓于是微微仰起脸,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omega少女被亲了一口,愣愣地看着她、抽了下鼻子,有一大滴眼泪“啪嗒”滴落在了余晓晓的脸颊上。 余晓晓就笑起来。 “……好啦。”她这样说,眉眼弯弯,“向舒怀,我回来啦。” * 向舒怀哭了好久好久,她本来就休息得太少,又在号啕的大哭里耗尽了体力,最终又坐在余晓晓床边、靠着她的手睡去了。 余晓晓试图提议,让她去自己的床上睡,只是话一刚刚出口,就被自家爱人用力瞪了一眼。 “不要。”向舒怀这么说,声音因为哭了太久而闷闷的,“牵着手。” 她手还握着余晓晓的手指,说得格外坚持,语气里带着种孩子般不自觉的撒娇意味,好像余晓晓下一秒就会跑掉似的。 余晓晓被她弄得好笑又无奈,也只能放任她去了。于是,omega少女就以一个很不舒服的、歪歪扭扭的姿势,蜷缩在她床边睡了过去,脸颊倚靠着她的手。 余晓晓于是动着手,慢慢地抚摸自家爱人散落的长发。 她实在是哭得太多了,眼睛红肿着,鼻子也是通红的,苍白脸颊上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尤其眼底缺乏休息的青黑颜色就更为刺目。 那个蜷缩的姿势显得向舒怀更消瘦了,病号服下的脊背单薄嶙峋,一眼望过去,只好像被欺负得狠了的孩子。 ——从悠伴着余丹春夫妻二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哇!” 余晓晓先是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又很快用空闲的手在唇边比出“嘘”的手势,示意来人注意自己身旁熟睡的爱人。 “妈,妈妈,等一下呀妈,还有悠悠姐,爸,你们先等一会儿,咱们待会儿再说——” 余丹春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只是走过来抚了抚自家小女儿的额头,看她对自己格外灿烂地笑起来,就拉着自己的伴侣先出门去了。而从悠走在后面一点,给余晓晓留了一个内涵深厚的眼神。 出了病房后,余丹春仍站在门边、从窗子望着自家小女儿,只看到余晓晓一头雾水地、因为从悠那个眼神而奇怪地不住四下望着,试图找到答案,精力充沛得要命,简直不像是还需要卧床的病人了。 余丹春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悠在旁边唤她,试着提起刚刚来时的话题:“丹姨——” 她们谈过这次的事故, 这几次来时,余丹春看着自家从未遇到过危险的小女儿陷在病床里昏睡不醒,又知道这些危险都是因为女儿的恋人,实话讲,要她能做到完全心无芥蒂,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是如今,她却看到了那个自己在生意场上曾势均力敌交锋过、无比成熟又冷静的向氏新任董事长依恋地靠在自家女儿手边、沉沉睡着的模样,哭红了眼睛和鼻子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小孩。 而她幼稚天真的女儿,也因为自己的爱人而逐渐长成了一个足够有担当的大人,勇敢、善良、聪慧而真诚。这也本就是余丹春对自己的孩子最好的期许。 就好像——自家女儿的爱人在她心底那个作为“冷酷的天才野心家小向总”的形象一下子被彻底抹去了,而被现在这个哭红了鼻子和眼睛、叫做“向舒怀”的孩子所取代。 是啊。余丹春想。 再怎么聪明,也就是个孩子啊,只是和她的晓晓一样大、二十出头的孩子而已。 “……算了。”于是,余丹春这么说,眼里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挺好的。” 余父握住她的手,望着自家女儿的面容,也这样轻轻点了点头。 闻言,从悠有些如释重负,正想说什么,便听见自家妹妹的妈妈施施然开了口。 “对了,小从悠啊。”余董事长这么说,笑吟吟的,“——什么时候来我家,商量商量她们俩小孩的婚礼?” 第152章 余晓晓的精力恢复得远比身体快一百倍。 醒来之后,她仍是动不动就头晕,按照医嘱还有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不能自己独立走路。于是在弄来了轮椅之后,alpha女孩就带着颈托、自己在医院里开着电动轮椅到处飞。 这么飞了一圈回来,就看到向舒怀坐在她床边,吊着一边胳膊,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几乎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看起来简直比她还更像是大病初醒的伤患。 ……一看到她怀里的笔记本,余晓晓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两个荒唐的梦来。 她于是冲自己咧了咧嘴,弯弯眼睛,叫人过来;“来嘛,大冰块。” omega少女黑眼睛委屈又安静地看她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不过,走是走过来了,只是她站到余晓晓身前,却仍然扭着脸、别开视线不肯看人,而留给余晓晓半个侧脸。 那个神情实在是好像闹着脾气、尾巴尖不大开心地甩来甩去的猫咪,让余晓晓忍不住要笑起来。 她于是又往前开了一点,去牵自家爱人的手。 “好啦,大冰块。”alpha女孩笑,“别生气啦。我不是故意不带你玩的嘛。” 自从她醒来开始,向舒怀就对她特别地紧张,余晓晓偶尔离开她视线一下都不行——甚至,连alpha女孩打算去洗澡的时候,也有身后一双安静执拗的黑眼睛目光炯炯,看起来几乎恨不得代劳帮她洗。 可要是让向舒怀进来,她又害羞得整个人都快熟了,这样几次,余晓晓只能开着轮椅把人赶走。 今天也是。向舒怀终于肯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了,余晓晓起来的时候看她还没醒,就自己开着轮椅出去转了几圈兜风,还从自己新交的小朋友那里拿到了两枚棒棒糖。 结果不巧,她开回来时向舒怀就已经起了。大概是因为看到她的床空着,就又开始闹脾气。 手中握住的手指软绵绵的,纤细的指尖有些发冷,只因为抱着笔记本太久而沾上了些许热度。余晓晓于是微微松了松手,认真调整过姿势,然后与自家爱人完完整整地十指相扣。 “哎哟,没事啦,大冰块。”alpha女孩就笑,“王姨还跟着我呢,又不会出什么事。我是看你还在睡,才没叫你的嘛。你看看你的大黑眼圈哦,又不好好睡觉,都要变成暹罗猫啦……” 向舒怀一下子转过脸,睁大了眼睛:“谁会——” 余晓晓就伸直手,将被赠送的星空棒棒糖塞到她眼前。 “吃糖嘛,大冰块。”她笑,“楼下朵朵给我的。什么时候你有时间,把我包里面那个打地鼠玩具送给她嘛。我和小朋友说好了。” omega少女垂下眉眼、视线落在糖果当中所蕴含的小小宇宙中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从她手中接过了棒棒糖。 第230章 “……嗯。”向舒怀轻声这么说,回握住了余晓晓暖融融的手,仍然不大开心地牵了牵唇角,“下次,不许再一个人走。” 余晓晓没办法点头,就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小孩子在交朋友一样。 她大声应:“当然啦——” * 向舒怀决定去见顾嘉小一面。 将这个决定告诉余晓晓时,她还有些犹豫,黑眼睛里不住地泛着摇荡不定的涟漪。 “……我、”向舒怀轻声这么问她,“我可以去吗?” “只要你自己想的话。”alpha女孩答得毫不犹豫,只是弯弯眼睛笑起来,“没事啦,向舒怀。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于是,一路牵着手,她们到达了顾嘉小所在的医院。有几个警察在病房外看守着,防止出现潜逃的意外。而从房门的小窗户里,只看得到昏暗病床上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神情与面容。 向舒怀是决定要独自进去的,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迈进病房。 “那,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余晓晓就问,琥珀一般的眼睛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面目有些苍白的爱人,没有了那些孩子气的灿烂笑意时,她浅棕色的明亮眼睛只显得无比可靠,让向舒怀一时看得几乎有些出神。 omega少女怔了怔:“我……” “大冰块,你要是不想一个人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嘛。”余晓晓这样说,握着自家爱人的手,像是要给她支撑的力量,“好不好?” 向舒怀也回握住她的手,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地、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的。”向舒怀轻声说,“——等着我,余晓晓。” 这样交代过后,她直起身、深呼吸了一次,而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半张脸都包着绷带、深陷在病床与无数监测仪器之间的顾嘉小闻声,动作有些迟缓地一寸寸挪动脖颈,然后向她看来。 氧气罩下,alpha女人张了张口,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没能够发出声音来。 那那场车祸和随之而来的爆炸里,她是副驾,伤得远比向舒怀和余晓晓都要更重,因而也一直没能够离开病床。 ……啊。 那只眼睛。 浅色的、一眼望去只会让人觉得文静而轻盈,却看不懂其中深深掩埋的无边恶意的眼睛。 向舒怀望着,只仿佛一下子掉进了自己高中的回忆里。 ……好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兔子洞一般,她看到她们相遇、交往,恶作剧的告白,然后是那些几乎将她彻底吞没的厄运。 顾嘉小也在望着她。望着自己迄今最深的执念。 向舒怀、向舒怀。 alpha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偏执地一声声念着,氧气罩里笼起片片模糊的水汽。 ——向舒怀。 顾嘉小是出国之后,才慢慢察觉的。 虽然是为避祸才出了国,她那时却也过得潇洒。在国外那几年里,她条件外貌都不错,表演出来的温柔性格也说得上吸引人,前前后后换过许多交往对象。 ……只是,无论怎么换,无论交往对象是娇小可爱的omega女孩、还是温柔成熟的beta姐姐,亦或是性格强势的艳丽alpha美人,都没有人再给她向舒怀一样的感觉。 在国外时,顾嘉小经常做梦,梦到自己的高中时代。 她梦到那个脆弱而苍白少女,坐在一片阳光下,因为她而红着耳朵、害羞地垂下脸去。或是为她的背叛而咬着牙发抖,眼眶红得像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向舒怀,向舒怀。 ——她曾得到一个透明脆弱的灵魂不顾一切、也最毫无保留的爱意。 那时候,向舒怀给了她自己的心脏,任由她揉搓把玩、任由她把自己毁掉。 在那样的爱面前,一切的其余人都变得索然无味。 于是,顾嘉小越来越频繁地做梦,在每一个易感期里梦到那个透明如同月亮一样的少女。 她梦到自己拥有她、标记她,在她身上留下淤青与斑斑齿痕。而梦里的向舒怀红着眼睛、啜泣着望着她,黑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无尽的爱。 ……她怎么可能不为此而心动? 于是顾嘉小回来了。 她知道的。向舒怀那么爱她,爱到愿意被她毁掉,不是吗? 一定只要见了面,向舒怀就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哪怕她身边出现了新的人,也只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向舒怀曾经那么爱她,也一定会继续爱下去,向舒怀永远都会爱她—— 不应该是这样吗? ——向舒怀怎么可能不爱她? 可是向舒怀却站在那个愚蠢的alpha女孩身边,梦中泪水涟涟的黑眼睛无比依恋地望着她以外的人…… 顾嘉小想,向舒怀怎么可能不爱她? 可是,不仅不爱她,向舒怀甚至不怕她。 顾嘉小从没有想过,omega少女居然会握着那把来自那个alpha女孩的、同样愚蠢的匕首,不哭也不发抖、黑眼睛干涩而狠厉,只是用那种冷冰冰的仇恨眼神看着她。 她怎么能?顾嘉小几乎要气疯了,她怎么可能这样? 向舒怀怎么可能不爱她、也不怕她,就好像她曾经剖出的那些爱意、还有顾嘉小留给她的残酷伤痕全都不值一提? ——向舒怀应该是她的东西才对。 是她的东西,谁也夺不走的东西…… 顾嘉小挣扎着,竭力想要爬起来,将面前的omega少女彻底占有。她要折断她的傲骨,揉碎她的抵抗,将她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可是她动不了。因为那个从她身边夺走了向舒怀的alpha女孩。 “向舒怀、”她于是喃喃着,望着omega少女那双黑眼睛,只竭力动着纱布覆盖下的面部肌肉,试图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过去的爱意,“向舒怀,过来,向舒怀——” 而向舒怀没有来。 她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如今的顾嘉小。 伤重、虚弱,甚至声音也被氧气罩盖住,显得有些可笑的顾嘉小。 ——她已经不再怕了。 向舒怀轻轻蜷了蜷指尖,而尝到自己唇齿间残余的蓝莓糖果甜味。是余晓晓塞给她的那个星空棒棒糖的味道。 而她也已经有了未来。 顾嘉小在挣扎着,脖颈全涨红了,似乎要说些什么一样。 可是向舒怀并不想听。 已经够多的了,她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顾嘉小将会伏法,非法持枪、绑架、还有针对她的性犯罪未遂。足够她们永远不再见。 而且,再站下去,余晓晓肯定要等急了吧? 毕竟急性子又活泼的alpha女孩实在不喜欢不能自由活动的轮椅,现在肯定在原地乱转着轮子打弯、或者干脆加了速学赛车漂移,也不怕自己摔下去…… 向舒怀想着,黑眼睛里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来。 她于是摇摇头,转过身,不再看自己的过去了。 “向舒怀!向舒怀……” 而顾嘉小嘶叫着她的名字,面目狰狞,脖颈上因为用力而扯出条条青筋,只试图让她停下来、试图留住自己的执念。 她吼:“向舒怀——!” 只是,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却尽数被盖在了氧气罩下,而只变作无力肢体在病床之间挪动的细小声响,几乎如同电网上的昆虫在挣动着虚弱脚爪一般,无力而软弱。 向舒怀当然没有听到,也不会回头。 她只是向前走。 只要推开了门,她就会看到自己的爱人。用开卡丁车一样坐在电动轮椅里,小辫子一跳一跳的,那么转着圈等她,无聊得像是被困在了伊丽莎白圈里的小狗。 还有,那双琥珀一样,明亮的、太阳一般的眼睛。 而向舒怀迫不及待,就要奔向她的太阳。 “顾嘉小。” 于是,她推开门,对自己的过去轻声说了最后一句。 “——永别。” 第153章 衣料摩擦床被的翻身声。第三次。 余晓晓扭了扭头,只看到隔壁床上的爱人又换了个姿势,打着石膏的胳膊别别扭扭地歪在一边,而半边脸都埋在毛绒玩具里。 虽然因为夜晚的昏暗而看不清表情,但她也能够想象得到,omega少女肯定是在目光炯炯、毫无困意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因为睡不着而有些郁闷地抿着唇角。 从关了灯各自上床到现在,向舒怀已经翻了好多次身了,就连余晓晓把摆自己床头的玩偶借给了她,也没有让omega少女增加半分睡意。 余晓晓无奈地笑起来,晃了晃手,轻声叫自己爱人: “大冰块、大冰块——” 向舒怀轻轻“诶”了一声,好像是被突然摸了一把尾巴的猫咪似的,只有些茫然地向她抬起脸。 余晓晓就说:“要不要来和我一起睡呀?” 闻言,omega少女在床铺上动了动,有些迟疑:“……可以吗?” “当然啦。”余晓晓答得飞快,拉长了声音软磨硬泡地撒娇起来,“来嘛,大冰块,来嘛来嘛,我们一起——” 第231章 向舒怀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评估着她的身体状况是不是支持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最终还是忍不住动心。于是她爬起来、怀里堪堪抱着自己的枕头和玩偶,凑到余晓晓床边来了:“……嗯。” 她们的病床相当宽敞,两个人并肩躺起来还可以翻几个身,omega少女小心翼翼地、靠着一侧的床边,躺得僵硬得要命。 简直好像余晓晓是个超级危重症病人,而她只要再不小心一点点、碰到了床单,就会把余晓晓伤到当场昏迷一样。 见状,alpha女孩只能好笑又无奈地叫人:“哎呀,大冰块……” “嗯。”向舒怀就非常谨慎地应了一声,仍然控制着音量与胸腔的起伏,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怎么了?” 余晓晓没办法,只好放软了声音,有点撒娇地叫人:“过来一点嘛,大冰块,我脖子这样不方便翻身,你稍微往这边来一点啦。” 而向舒怀果然是对她这样的说辞格外没办法的,闻言,才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翻了个身,把自己凑到了余晓晓旁边,靠着她不动了。 身旁于是贴上一个温温的、柔软的热源。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只玩具熊,余晓晓于是摸索着、去握自家爱人的手,顺便把玩具熊弄到一边,换来omega少女一个很不满的眼神。 “哎哟,大冰块。”余晓晓不为所动,只是将自家爱人的微冷的指尖在掌心揉了又揉,又顺手捞起来亲一口,自己“嘿嘿”笑起来,“你不要抱它嘛,我们现在在一起呢,来抱我呀。” 向舒怀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很轻又很小心的力道搭上了她的腰间。 “……好。” omega少女这样答,声音轻得好像是一朵花的花瓣。 怀中的身体温热而柔软,那抱在她腰上的细瘦手臂也只带着格外的小心,好像生怕碰坏了她一样谨慎。 余晓晓轻轻握着自家爱人的手、等待着,果然等到omega少女这样倚靠着、大概是靠得足够舒服了,便不自觉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脸颊。 与撒娇的猫咪一模一样。 ……啊。 alpha女孩一下子心软得不像话,心脏也湿漉漉的,只好想亲自家爱人一下。 只是,余晓晓自己实在不方便动,要是开口说这个的话,向舒怀肯定又会脸红到不像话。 对方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再那样情绪激动起来,就更别说要睡了。 于是,余晓晓只是轻轻安抚地拍着omega少女的手臂,开了口:“……睡不着吗,大冰块?因为今天的事?” 身旁的爱人有些模糊地动了动,稍微长了点肉的柔软脸颊倚在她肩头,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在否认。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毕竟是去见了那个顾嘉小,两个人之间又不知道说了什么。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向舒怀才会失眠的。 余晓晓这样想,手指安慰地轻轻擦过自家爱人手臂上的石膏,然后是肩膀与打着绷带的脖颈,最后停落在脸颊上,好像一个柔软轻盈的吻。 好像是长了一点肉的。alpha女孩这样想,又顺手摸了摸自家爱人的肩膀。 比她们第一次临时标记时要好上不少。虽然还是好瘦好瘦,几乎会在她怀里融化那样的纤细。 好不容易被她养起来一点点,可不能一生病又掉回去了…… “大冰块。”这样想着,余晓晓说。“要好好吃饭哦。医生不是也说嘛,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家了,不要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你又瘦回去啦。好不好?” 向舒怀大概是想要睡了,就只是很模糊地又蹭了蹭她的肩膀,胳膊搂着她的腰,低低发出一声:“嗯……” 可是她那样子实在太可爱了,让余晓晓忍不住想要继续逗逗她。 她于是继续道:“真的呀,大冰块,你今天又没有好好吃饭。王姨煮的那个汤也只动了几口……不喜欢吗?还是没胃口呀。不过一直待着不动确实吃不下什么东西哦,咱们明天下去多兜兜风嘛……” 向舒怀不大高兴地“嗯”了一声,收紧了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她要是有猫咪尾巴,大概真的就要左右啪嗒啪嗒地地、烦躁地甩起来了。 那个反应逗得余晓晓直笑。 要再逗下去,她家猫咪恐怕要给她来一下了。alpha女孩于是打消了继续逗她的念头,只是自己笑起来,哄人:“好啦,大冰块,你要是答应我的话,就给你小红花啦?最后一朵?” 而这下,向舒怀应得飞快。 “——说好了。”她这么答,要不然因为余晓晓的怀抱太舒服,估计还想直接起身去找自己的卡片,“第十朵。” “那你要答应我才行哦。” omega少女就用力点点头。 “那,大冰块,”余晓晓问,“关于集齐十朵的愿望,你想要换什么呀?” 闻言,向舒怀似乎还吓了一跳似的,一下子从她怀里抬起了脸。 “……现在就换吗?” “都可以呀。”余晓晓就笑,“你要是想好了就换嘛。” 她看到omega少女犹豫地咬住了嘴唇,黑眼睛里也尽是游移的为难,最终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向舒怀这样轻声说,“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 是什么地方呢? 余晓晓好奇了一整晚又一整个早上。她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让自家爱人想了那么那么久,也一直执着地想带她来。 可是向舒怀偏偏神秘得不像话,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她要是问,就闭紧嘴巴,被闹烦了的猫咪一样摇头。 于是,余晓晓只好带着一头雾水,被自家爱人运上了车。 ——连车玻璃都是暗色的,而向舒怀神色严肃、穿着助理送来的比平日里上班还更隆重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还有同样西装革履的助理负责开车,一眼看上去简直比谍战片还更像谍战片。 “大冰块,”alpha女孩于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呜哇,这么夸张,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她家爱人就摇摇头。要不是余晓晓一直盯着她,一定会错过那双因为忐忑不安而微微发抖的睫毛。 “保密。”她这么说,“还不可以说。” 余晓晓“哦——”了一声,伸出手去、试图碰碰自家爱人颤动的睫毛。 omega少女起先吓了一跳,只往后退了一下、黑眼睛茫然地望了望她,就也任由余晓晓去碰了。指尖触碰下的沉黑睫毛像是受了惊吓的翩翩蝴蝶。 余晓晓问:“真的不能说嘛?” 而她得到的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嗯。”omega少女很是坚定,“不能。” 一段车程不太近,余晓晓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家爱人的手、还打了个盹,才终于到达可目的地。而向舒怀又要她闭上眼睛,直到她说可以才能睁开。 余晓晓就“呜哇”地感叹了一声。 “什么呀,大冰块,”她嘟囔,“真的要把我卖掉吗?怎么这么神秘——”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到向舒怀一只手在身后很有些别扭地推起她的轮椅,慢吞吞向前走。 看她推得实在太艰难,余晓晓忍不住问:“呜哇,大冰块,我帮你开吧?” 而她只收获了一个警告:“——不许睁眼。” “谁睁……” alpha女孩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两句,只好任由自家爱人去了。 钥匙,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alpha女孩紧紧闭着眼睛,在黑暗里等待着,终于听到自家爱人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好了。” 余晓晓便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排排高大整齐浅白的书架,有书柜嵌在墙体内,摆满了图书。浅色木质地板,灯光是明亮的白,还充溢着属于新结束装修的木质与材料气味。 余晓晓定睛一看,才忽然发觉视线里的书目尽是些自己喜欢的漫画家的作品集,要么就是设定集、绘本与插画集—— “……哇!!” 余光瞥见一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红黑色,她一下子兴奋地大叫起来,指着那本画集,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大冰块大冰块,这个是那个、那个老师的作品集?不是已经绝版了吗,我怎么都找不到——让我看看嘛!我不碰,我就是看看,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向舒怀在她身后,这才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将余晓晓推过去,穿过一排琳琅满目的绘本,停在那一本自己也不太认得的画集之前,只隐约记得那是位巴西画家,似乎是花了些钱。 而余晓晓激动得要命,在轮椅上不住地扭动着身体,琥珀眼睛激动到亮晶晶的:“我可以碰吗,大冰块?就看一下,真的,我肯定不会碰坏的——” 而向舒怀就将画集抽出来,轻轻放进她怀里,还收获了一叠声的“小心小心小心小心”。 “当然。” 她轻声这么说,看到alpha女孩如获至宝地将画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膝盖上,琥珀眼睛明亮得惊人,大概是喜欢这份礼物的,自己于是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第232章 “真的呀,大冰块,”余晓晓望着保存完美的绝版画集,左看右看地不敢上手,“那、那我碰了哦,我真的碰了……” 向舒怀就轻轻地笑了出来。 她慢慢推着轮椅,带着自家爱人走过一排排书架上排列的无数作品。 而因为无数绝版的、自己喜欢的画家的作品,alpha女孩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几乎要从轮椅上掉下来。 “呜哇,”她不断地、此起彼伏地感叹着,“呜哇,大冰块,你怎么找到的这种地方,是天堂吗?真的哎,怎么会没有人,这么棒的图书馆……啊,是不是不对私人开放的呀?你认识这里的主人吗?我真的从——来没有找到过……” 终于,轮椅停在书架尽头,一处咖啡厅般的空间前。因为没有放上布艺沙发与抱枕,这里看上去还有些空落落的,只在墙体里嵌着书籍。可是从空置的咖啡吧台和吊床上,不难看出这里未来将是什么样子。 “……这里。” 而向舒怀轻声开了口。 “这些,都是你的,余晓晓。” ……啊? alpha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啊??” 向舒怀特则绕到了她的身前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非常郑重地——要余晓晓说的话,多少有点郑重过度,看起来好像是排练过了无数遍的公众竞选演说,而她又紧张过头了——那么继续说了下去。 “这座图书馆,是我和姐姐一起设计的。我找了书,找了画集,我觉得你也许会喜欢。” 而向舒怀这样说,总是平静如同月光一般的声音几乎有些发抖。 “所以,我把它送给你。它以后是你的了。”她说,“无论是、你想自己拥有,还是对公众开放,都由你的想法来。如果要开放,我有图书馆运营的班底给你……” 她又用力地呼吸了一次,呼吸的声音也简直抖得不像样子了,余晓晓这才发现自家爱人今天戴了那枚兰姨送她们的发卡,在鬓边闪闪发亮。 “余晓晓。”omega少女轻声问,“……你喜欢吗?” 这样问着的时候,她睫毛微颤,黑眼睛不安而期待地望着她,漂亮得如同盛满了月光涟漪的湖泊一般。 雾气弥漫。 余晓晓是想答的,可是她的爱人又真的好性急,甚至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就又动了动僵硬的脚跟,忽然退后了一步。 然后,单膝跪了下去。 余晓晓望着她,忽然忘记了呼吸。 ——omega少女的手不方便。她别别扭扭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绒布的盒子,又埋着头、单手费了好一阵打开,看上去很像是和玩具搏斗的猫咪。 而终于,西装革履的黑眼睛猫咪抬起了头,将那个绒布盒呈给她,神情忐忑、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余晓晓看得到她烧得好红好红的耳尖。 在深蓝色的绒布当中,静静地卧着一枚戒指,如同宇宙中的星光一般,剔透而耀眼。 “余晓晓。” 向舒怀这样轻声说,黑眼睛里是她的倒影。 “……你愿意、和我缔结法律上的关系吗?” 余晓晓就笑起来,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在苍白指尖郑重地印下一吻。 “当然。” 她说,望着自己的爱人。 “——当然。” 第154章 计划婚礼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向舒怀的胳膊满打满算也要一个月才能拆石膏,于是日期当然要定在那之后。而其余的,无论是宾客名单、场地、服装、流程、装饰风格……每一样都需要策划。 双方家长——就是说从悠和余父,余晓晓家里这些生活上从来都是他来负责——商量之后,决定把所有一切都交给她们,他们就负责来走一下场,别的一律不管。 向舒怀是想过要干脆交给生活助理来办的,只是翻来覆去地犹豫了几个晚上,还是忍不住全权接了手,一点点计划起来。 观察几天没有大碍,她们便回了家,余晓晓脖子上的颈托拆得很快,到现在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omega少女在客厅里抱着策划书看,她起初还一直凑过去、扒在自家爱人肩膀上,玩着对方的长发一起翻看,只是很快就在一行行字里失去了兴致,自己到一旁去做别的了。 于是,在隔着厨房门不断响起的杂音里。桌面上很快多出了拉花咖啡、切好的水果、然后是洒了奥利奥碎的酸奶捞,还有满桌子散落的巧克力,盒子里的曲奇饼也出现在了桌上。 向舒怀无奈地抬了抬视线,只看到兴奋地来回来去的alpha女孩显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愿,看起来大有把家里的零食全都搬空、然后用这些甜品把她埋起来的意思。 ——毕竟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轮椅,可以自己到处乱走了,兴奋也是正常的。 想着,omega少女轻声叹了口气,也就随自己天真幼稚的爱人去了。 “余晓晓。”她重新将视线投入展示着婚礼布置的宣传书里,这么随口建议,“要是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去图书馆。” 反正alpha女孩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图书馆,要不是书架和地板刚装修过没多久、可能对身体不大好,她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天全都待在里面,这还是花了好大的决心才挑了两本最喜欢的书、抱着回了家。 而余晓晓现在似乎是跑到书房里去了,神神秘秘的不知是在做些什么,模糊有一声拉长了的“嗯——”传来,也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这个提案。 向舒怀于是也继续翻看起宣传册来。看着光滑书页里洁白的、缀满了轻纱与花束的现场布置,只觉得一阵头晕。 真的要这样办吗? 她是知道的,只要决定对宾客开放,她们的婚礼一定会变成一场向氏、新星与拂晓的公众事件。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在这里,宾客们出席时,所想的大概尽是这件事的商业意义,以及他们是否有什么可以抓住的机会…… 而且向舒怀对这些的印象也从来不算好。 无论是纯洁无暇的白纱裙,还是象征着婚姻意义的拱门、宣誓与捧花。总会让她想起她的生母——还有继父,想起他们的婚姻。 但她还是犹豫。omega少女的目光落在宣传书上颜色缤纷而精致的深深浅浅紫色捧花上,迟迟没有挪动。 摩天轮上,也是这样漂亮的花。只是更鲜活也更生动,滴落露水、肆意绽放着,不像是书页上所印着的那样,色泽与花瓣的弧线被修饰得格外完美,却显得冰冷而苍白。 ……真的要这样办吗? 只是,这些童话一样、隆重而盛大的婚礼,大概是alpha女孩会喜欢的。向舒怀还记得那个晚上,余晓晓眼睛亮晶晶地起她们婚礼的样子,说到白色婚纱、说她们被自己的亲人牵着手,向彼此走去。 那时候,余晓晓的眼睛灿烂得不得了。 于是向舒怀知道,对她天真烂漫的爱人来说,盛大的、如同梦幻般的婚礼大概是件非常、非常美好的事。 向舒怀这样想,摇了摇头、轻轻甩开自己脑海当中的抵触感。 没什么的。omega少女想。只是一场婚礼而已,没什么的。 她于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策划书中,不再想了。 余晓晓进书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怀里抱着东西、很不客气地靠到她身边来,要求:“大冰块,往那边点。” 毛绒绒打着自来卷的头发在她颈边蹭来蹭去,向舒怀牵了牵唇角,多少也有些习惯了。 她脸颊轻轻贴了贴自家爱人蓬松的发顶,本想继续看自己的婚礼策划,可是余晓晓的头发实在不大听话,只随着动作在她颈侧不住地晃动着,蹭得她颈边的皮肤红了一片。 向舒怀只好在自家爱人的口袋里随手摸出了皮筋,顺手捋了两把,单手给alpha女孩在脑后绑起了一个小揪揪。 像是小狗的尾巴尖一样,omega少女悄悄地想,好可爱。 小辫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猫咪一样的少女还忍不住偷偷上下拨了拨。这么自觉得隐蔽地刚一收回手,向舒怀就看到自家爱人已经没在看书了,而只是坐在那里、冲她傻笑。 “嘿嘿。” 见她看过来,余晓晓这么笑,琥珀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 向舒怀看得一阵困惑:“……诶?” “我觉得好好哦,大冰块。”alpha女孩就这样说,笑着来握她的手,只是牵在自己手心里揉来揉去、勾着她的指节不放了,“我们这样。” 不知道她在说的是什么,也许是向舒怀从她的居家服口袋里随手摸出了皮筋,也许是绑完头发之后还不忘轻轻拨两下,又或者是她们像是两块小年糕一样贴在一起、谁也不放手。 “嗯。” 向舒怀轻声地、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目光,只觉得宣传册上洁白的图画忽然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她说:“……嗯。” * 一切细节被逐一敲定,随着时间而被确立下来,她们的婚礼如期而至。 第233章 她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盛大的那一种形式,宾客的名单由她们一同确定,亲人、朋友、同事与下属,还有向舒怀在商场中众多可能的利益伙伴。 陈豆豆这段时间忙得很,最近正在准备月考,没办法来当花童,她们于是很可惜地为她寄去了婚礼糖果、还有包装成糖果形状的猫咪零食。 婚礼前夜,向舒怀紧张了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余晓晓试图安慰她,结果一伸手过去、刚拍拍她的后背,还没能说什么,就被自家爱人用力瞪上了一眼。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只活像是只炸了毛的猫。 alpha女孩看得心疼又好笑,她于是无视了自家猫咪的瞪视、把人搂在怀里就这么睡着了,结果早上闹钟响起一睁眼,人又不见了。 ——大概是易安宁家里那边的风俗,总之,她们不会一起去婚礼现场,只有等到两个人走上红毯的时候才会见面。 向舒怀就是这么早起一个多小时去准备了。 她们选的婚纱不太重、也没有拖曳到需要人帮忙的超级大裙摆,只是当然也不大好穿。 于是,换好了裙装后,omega少女被装在层层叠叠、颜色洁白的长长礼裙当中,就只任由造型师帮自己弄头发和化妆,盯着镜子里的一个点发呆。 易安宁陪着她,看她神情不太好,便轻声问:“舒怀,紧张吗?” ……倒不是紧张。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向舒怀确实也不再紧张了。 只是,她总觉得不太对劲,脑海中静得奇怪,被装在如此隆重而精致的纱裙里,包装得像是要拆封的礼物一样好…… 向舒怀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她这样说,“没事,学姐。” 这种奇怪的平静情绪,一直延续到真正的婚礼当场。 直到,她在长长的红毯的另一端看到了余晓晓。 alpha女孩选的婚纱是短裙,不规则的边缘、大概盖住膝盖的长度,格外轻盈又活泼。她编了头发、坠了碎钻,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妈妈身边时看起来很像是小花仙子的模样。 只是目光与向舒怀相接的瞬间,她面容上一下子绽开了无比灿烂又开朗的笑容来,就这样冲着向舒怀挥了挥手。 穿过长长的红毯、越过无数宾客的瞩目,向舒怀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 她轻轻抿了一下唇,只忽然感到那些情绪逐渐地从脑海中褪去了。 不是、像是她的生母柳秀,还有她继父那样的婚姻…… 就只是余晓晓。只是余晓晓而已。 司仪在台上又说了些什么,宾客们的掌声里音乐响起,向舒怀握住了身旁从悠的手。 “走了,小舒?”从悠轻声问。而向舒怀点了点头。 音乐声中,她们踩在铺满了鲜花的红毯上,向彼此前进。 在红毯中央汇合,她们牵住了手后,余晓晓望望她被盘起的、装饰满了钻石花朵,甚至还别着头纱的长发,便忍不住轻声凑过来问:“会不会很重啊,大冰块?” 有一点。那些装饰太多了,又盘得很紧,坠着她的头发,有些细小的刺痛感。 而向舒怀只是轻轻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 走到礼台正中,就是那些流程了。司仪说了些什么证婚的话,说着百年好合、携手一生,然后将麦克风交给她们两个人。 她问余晓晓:“这位新娘,要不要说些什么?” 余晓晓接过麦克风、将它插在一旁的话筒架上,轻轻清了清嗓子,向舒怀于是也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了她面颊的红晕上。 alpha女孩开口:“我……” ……会说什么呢?向舒怀忍不住也有些好奇。 而那个开朗灿烂如常的声音接着响起。 她说:“我要抱你啦,大冰块?” 闻言,向舒怀怔住了。 “什……啊!” 是余晓晓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用公主抱的姿势捞进了怀里,稳稳地抱好了。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向舒怀只来得及本能地搂住了自家爱人的脖颈、却不小心掉下了怀中的捧花,头纱铺满了她的肩膀。 她的心因为意外的惊吓而砰砰直跳。而接下来,向舒怀只听到alpha女孩的声音仍然在麦克风里响起。 对着无数算盘各异的宾客,那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轻快而郑重。 余晓晓说:“——拜拜啦!” 而话音落下,在一片哗然里。余晓晓抱紧了自己怀中的爱人,只飞快地跳下了礼台。 omega少女吓了一跳:“余晓晓——” 余晓晓搂紧了她,只是向前跑。 踩过长长的红毯、变幻的灯光、满地亮晶晶的装饰花瓣,还有宾客们疑问的声音,她们二人冲出了礼堂的大门。 最后的一瞥里,向舒怀只来得及看到在无数宾客意外的骚乱当中,易安宁踏上礼台,接过了话筒。 大门在身后合拢,而余晓晓放下了她,却只是牵紧了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地跑。 向舒怀只能够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跟着自己的爱人。 她试图叫人:“余、余晓晓……” alpha女孩就回过头来冲她笑:“跟上我嘛,大冰块!” 于是,她们继续跑着,裙摆被风吹得再也不那么整齐而完美,层层叠叠的白纱散乱开来,向舒怀丢下了头纱,踩在身后。 她与余晓晓穿过白纱铺满的整齐草坪、越过装饰得无比精致如同童话般的花朵拱门、也踏过满地的花瓣,将这场婚礼当中所有循规蹈矩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 目的地是一辆很漂亮的、崭新的敞篷跑车,向舒怀累得要死,弯着腰在原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气,一下子被自家爱人抱进了车里。 而余晓晓跳进驾驶位,直接启动了汽车。 “我、我,”omega少女气喘着,“余晓晓,我们要去哪——” 余晓晓答:“——秘密!” 车子飞快地驶入空旷公路,向着公路尽头的云的方向驶去,余晓晓还开了音乐,呼啸风声里,向舒怀茫然极了:“可是……” ……要去旅游吗?在婚礼正中的时候? “我让助理送行李——” 余晓晓不为所动:“到了再买嘛!” 这个方向大概是去往机场,向舒怀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了,才终于说出:“但是、护照……” “我带啦,都在我这呢。” alpha女孩随口应,只是弯弯眼睛,露出蓄谋已久的、又无比灿烂的笑容来。 “好啦,什么都别担心。” 余晓晓这样说,琥珀眼睛明亮得仿佛太阳一般。 没有了婚礼音乐,没有了掌声,在一望无际的平坦公路的风声当中,婚纱短裙的白纱飘扬如同鸟的羽翼,她天真明亮的爱人这样大声地宣告。 “反正,向舒怀,我绑架你啦——和我走吧!” 第155章 全套婚纱地出现在机场,让她们变得无比引人注目。 她们是有独立休息室的,可是余晓晓偏偏要待在公共候机室内,一边帮她插下头发上无数个定型的小发卡和装饰物,一边和好奇看过来的小女孩聊天。 “姐姐,姐姐!” 目光交汇,看起来小学生年纪的女孩活力十足地跳下座椅、在自家家长的看护下几步跳过来,小大人似的发问。 “姐姐,你们是来结婚的吗?要拍照吗?” “——我们啊,”alpha女孩望着她,眨眨眼睛,飞快地成型了一个故事来,“我们不是结婚,是逃婚呢。小朋友,你知道包办婚姻吗?” 她说的声音不大,只是这话一出,人类灵魂深处对八卦的渴望当即被唤醒了,周遭一圈候机乘客一时都忍不住向她们明里暗里地投以注目,等待着接下来那个曲折故事。 omega少女诧异地顿了顿,刚想开口,就听到自家爱人已经流畅地将故事说了下去。 “我和我爱人高中时候就在一起了,一直交往到现在,但是她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嘛,就强迫我们分手、要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余晓晓这么说着,在她满嘴跑火车地编出来的故事里,向舒怀俨然成为了封建家庭里受尽了压迫的可怜却坚韧的柔弱少女,为了自己的自由拼尽全力反抗,却被家里人强行绑回家、甚至不给吃不给喝地关起来等着婚礼。 而余晓晓就是她被迫与恋人分离、痛心欲绝的爱人。终于找到婚礼的机会,她换上如同婚纱一样、却便于行动的礼服裙,找到机会从婚礼现场带走了自己的爱人。 她们冲破层层的安保、冲上车子,然后远走高飞。 “我们要去国外啦,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alpha女孩这样为自己故事收尾,说得像模像样,笑弯了眼睛、望向自己的爱人。 “——是吧,大冰块?” ……好幼稚。 向舒怀是不想要答应她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第234章 “嗯。”她这样说,试着露出一个符合故事里人设的,小小的、内敛的笑容来,“没有人会再控制我们了,任何事。” 完美。 起初发问的那个小学生妹妹有些半懂不懂,到这个故事无疑为她们争取到了候机室里其余听众们的心。 小女孩的妈妈把她牵回去、准备检票登机,还忍不住对她们说上一句:“你们真不容易——还好苦尽甘来了。” 余晓晓就点点头,牵住了自家爱人的手,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对呀!” 这一部分乘客准备登机后,她们身边很快又重新空旷下来。 候机室内有些凉,而向舒怀的长礼裙又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alpha女孩摸摸自家爱人的手,还是跑去免税店随手买了件外套。 “余晓晓。”omega少女仰起脸,黑眼睛安静地望着她,这样询问,“我们是什么时候的飞机?” 她复杂的发饰被拆了一小半,放下来的长发因为长时间的固定而微微打着卷、披散在被洁白轻纱裹覆的瘦削肩膀上,在白的婚纱衣料颜色的映衬下,柔软发丝就更显得更如同海藻一般。 只是,比起诱惑、或者什么类似的感觉,她看起来反而更有点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大雨打湿之后、长长的毛发也凌乱成一团的猫咪的样子。 尤其向舒怀的那个表情,茫然又安静,让她看起来就更像了。 余晓晓一下子没忍住笑。 见状,向舒怀只很不满地叫她:“余晓晓……” “保密嘛,”alpha女孩就这样随口答,“放心啦,大冰块,肯定不会迟的,我记着呢。” “再说啦,大冰块。” 顶着猫咪不满的目光,她这样说着,只是从纸袋里取出新买的外套,轻轻抖开、披在了自家爱人的肩膀上,然后很满意地拍了拍。 “——你现在可是被我绑架了呢。一切都由我来负责,你只要负责被绑架就够啦。” 外套有些大,深棕色,是类似飞行夹克的款式,完全是余晓晓的偏好。此刻盖在向舒怀身上,简直把她整个都要盖住了,无比蓬松,再加上垂在椅子下面的白色大裙摆,看起来结构更像是生着长长菌幕的竹荪。 因为自己的联想,余晓晓一愣,没忍住一下子“噗”地笑了出来。 迎着向舒怀困惑的目光,她手指飞快地动了动,便在手机上搜出了竹荪的图片给自家爱人看,示意:“你看,大冰块,这个好像你哦——” 向舒怀安静地垂下目光去看蘑菇的图片,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猛地抬起了头。 “……余晓晓!” 她一下子红透了脸,用力瞪着自己幼稚的爱人,气得简直要咬人了。 “说什么——” 那样子实在好可爱好可爱。 只是,虽然还想继续逗她,看自家爱人气得完全炸毛了、再逗下去恐怕要给自己几下的模样,alpha女孩“哎哟”了一声,还是连忙认错求饶。 “我错了嘛,大冰块,”她贴过去,坐到向舒怀身边,隔着暖和的飞行夹克试着摸摸自家爱人瘦削的肩膀,像在给猫咪顺毛,“真的。我只是说颜色像啦,不是说你不漂亮。而且蘑菇多可爱呀,小小的,菌幕也很像裙子……” ——结果就是,向舒怀一点也没有被哄好。 omega少女只是气呼呼地搂紧外套、别过了脸去,直到两人登机也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进入舱内后有两个位置,余晓晓随意坐进了最近的一个里,向自家仍然气鼓鼓的爱人张开了双手。 “来嘛,大冰块。”她笑起来,“咱们坐在一起,我帮你解头发嘛,不是还有一点没拆完——” 向舒怀就站在那里瞪她,揪着自己的裙摆,没说话。 alpha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干脆装可怜,放软了声音:“我有点冷嘛,大冰块。” 毕竟都是十一月份了,婚纱又不保暖,她穿的还是短裙,这样一路开车一路吹风,不冷才会奇怪。 这个理由果然让omega少女有些动摇了。她抿着唇、不大高兴地垂着视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自家幼稚的爱人,准备自己去另一边坐。 而余晓晓伸出了手。 ——却没有接过外套,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牵到唇边来亲了一口。 “一起坐嘛,大冰块。”alpha女孩这样说,眉眼弯弯,“外套你留着穿,你借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这么撒着娇,她还是成功抱到了自己怄着气的爱人。舱内的座椅足够大,像是张小沙发一样,足够向舒怀坐在她怀里,而她抱着人、一点点地解对方长发上还坠着的发卡与皮筋。 “呜哇,大冰块。”她这样轻声说,手上慢吞吞地解开对方一缕发丝,“怎么梳得这么紧呀。看起来好不舒服……要是咱们两个没有走,你这样还要好久哇。” 向舒怀的头发长,做了个特别复杂的发型,为了固定抹了许多发胶,装饰的碎钻发卡也别得太紧了。余晓晓得要无比小心翼翼地动作、才能够尽可能地少扯到自家爱人的头发,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下来了几缕。 alpha女孩看着摘下来的小发卡,很有些心疼地伸出手,给自家爱人揉了揉紧绷的头皮。 “大冰块,待会儿去洗个澡,然后我帮你揉揉,好不好?我也稍微学过的,应该会舒服点。之后我们就睡觉嘛,等你醒了,我们就到啦。” 她这么说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向舒怀迟迟没有反应,于是很有些困惑地伸长了脖颈、去看自家爱人。只看到向舒怀仍然抿着唇、视线低垂地盯在一个点上,不理她。 什么呀。余晓晓想。分明还在怄气嘛。 “怎么啦,大冰块,”她于是放下手中的发卡,转过去、轻轻牵住自家爱人的手晃了晃,轻声问,“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呀。” omega少女抬起眼来望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黑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委屈。 “……现在的婚纱。我从没穿过的。” 向舒怀这么轻声说了一句,视线就又垂下去了,嘴唇因为委屈而抿了又抿,将自己的手指也都藏在了外套里,悄悄再多掩起一点婚纱过重的裙摆。 “你说我像蘑菇……那么难看吗?” 闻言,余晓晓“啊”地愣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她望着自家爱人湿淋淋的、写满了委屈,只仿佛马上就要哭了一样的黑眼睛,只一下子觉得好笑又心软。 与向舒怀的黑眼睛一样,她的心脏好像也变得湿漉漉的,只要轻轻一拧,就能够滴出酸楚又柔软的蜂蜜来。 alpha女孩忍不住靠过去,与自家委屈的爱人贴贴额头,然后笑起来。 “当然没有啦。”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她这样说着,“没有不好看。向舒怀,你很漂亮的,超级超级漂亮。刚刚在红毯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都愣住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也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对不起啦,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她柔软的爱人就更委屈地偏过了视线,余晓晓望过去,才发觉omega少女抿着唇、已经有点红了眼眶。 哎哟。她很没办法地想。明明是那个小向总,那么厉害又了不起,却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自己红了眼睛。 余晓晓就笑,伸出手去给自家爱人抹去眼泪,然后轻轻啄了一口她柔软的嘴唇。 才不是什么冰块呢。她想。分明只是小雪花嘛。 因为婚礼,向舒怀今天是化了妆的,因为一路的奔波而微微抹得花了,然而嘴唇却仍被染就得更加湿润,泛着晶莹的浅淡粉红。长发微卷着散落在颈边,点缀着碎钻剔透如同星屑般的透明颜色。 而那双眼睛,因为委屈而格外湿淋淋、弥漫着水雾的黑眼睛,仍无比地透明,仿佛融化一样。 向舒怀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很委屈地应了声:“嗯……” “真的呀,小雪花。” 余晓晓就这样轻声说,慢吞吞地、在自家爱人唇上印下了一个格外绵长的吻,在长吻的间隙呢喃着。 “不要哭啦,向舒怀。你真的很美很美……” 第156章 这么彼此依偎了一会儿,向舒怀去里间冲了个澡。 她守在浴缸前,好不容易才将满是定型发胶的长发搓洗干净、冲洗掉所有泡沫,在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之后又遇到了难题。 ——没有换洗的衣服。 这一场突然的私奔里,余晓晓真的只就带了两个人的护照签证、银行卡,还有手机和家门钥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们是真的一身空空。 omega少女披散着湿淋淋的长发、站在镜前做了好一阵的心理斗争,又捻着布料好久,才拧着眉头将婚纱礼裙最内层的衬裙重新穿上了。 平心而论,这条衬裙其实还算得上不错,布料薄而柔软,是条浅白的丝绸长裙,吊带,轻飘飘的也很合身,是即便直接穿去晚宴里也不会突兀的样式。 第235章 除了曾经穿过一段时间,以至于在向舒怀看来不太干净以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 ……没什么的。之前也没有穿过太久。所以没关系。 这样反复告诉了自己几遍,稍微有些洁癖的omega少女才带着浑身湿漉漉的水汽、迈出了洗浴室的房门。 而她的爱人已经调好了整个舱内的灯光,窗帘拉着,室内暗了下来,空调开了热风,床头灯也变作昏暗而令人放松的暖黄。 而余晓晓趴在沙发里,抱着飞机上的便签笔记本写写画画着什么,忙得格外投入。 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她便一下子抬起了头,对向舒怀笑起来。 “大冰块!”alpha女孩向她笑得无比灿烂,“你来看这个嘛——” 向舒怀于是走过去,只看到余晓晓将自己写写画画的纸扬起来,动作里非常自豪地展示给她看。 ——那上面画着一只小猫,长长的毛发有些乱蓬蓬的,沾着水滴一样的碎钻装饰,而被缠在了一大片长长、长长的洁白头纱里。 因为被困住,它的神情格外懊恼,耷拉着耳朵,嘴巴也弯成了不开心的倒“v”形状。 “看,大冰块。”余晓晓在冲她笑,“这是你嘛。” ……还说她呢。 分明她自己也是,拆开了绑头发的皮筋后,原本就又硬又翘、暂时被发胶控制住的小卷毛一时翘得更厉害了,再没有了当时红毯另一端如同洁白轻盈的精灵模样,只像是乱七八糟、又独自笑得无比开朗的蓬松小狗。 笨蛋。向舒怀想,取过画纸放到一旁、试图把自己幼稚的爱人从沙发里拽起来。 对她来说有点困难,尤其余晓晓故意赖在沙发里、怎么也不肯挪动自己,向舒怀好不容易洗完了澡,简直又要出了一身汗。 她像拔萝卜似的拽了一会儿没拽动,一抿唇,倔脾气也上来了,只非要把自家爱人从沙发里拔起来不可。于是站定了脚,吐出一口气来,重新握住了alpha女孩的手,预告:“余晓晓,我要拉你起来了。” 余晓晓悠悠闲闲,随口应:“好哇……哇!!” ——是她一时没防备,还真的被omega少女猛地拽起来了。 虽然看起来瘦到不行,向舒怀的力气却真的比她想象中要大些,alpha女孩“呜哇”一声,没刹住车,跌跌撞撞地扑进了自家爱人怀里。 “哇,大冰块。”她有些惊魂未定地抬起脸来、望向自家爱人,眨巴眨巴眼睛,“是要抱抱嘛?” 闻言,向舒怀一下子红了耳尖。 “什、什么……” 这个拥抱里,余晓晓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只隔着衬裙一层单薄而柔软的布料。 灼热的温度也随之印在她的肌肤上,几乎将她快要环绕起来,还有、胸前的体温…… omega少女本能地抿了下唇,脸颊只烧得更红了。她挪开视线、睫毛随着羞怯而轻轻颤了颤,半晌才想起来要松开手臂,中断这个拥抱。 迎着余晓晓有些困惑的目光,向舒怀说;“去洗澡,余晓晓。” “知道啦,大冰块。”alpha女孩随口答,“我本来也要去的嘛。” 她不甚在意地这么答了一声,虽然松开了环在自家爱人腰间的手臂,却仍然靠过去、轻轻在向舒怀肩旁闻了闻。 “大冰块,”她这么小声说,“是樱桃味吗?这个沐浴露好香哦。裙子也漂亮。” 一提起现在这条被反复穿过的衬裙,又想起自己被绑来甚至没有换洗的衣服穿,向舒怀就瞪她。 omega少女很不高兴地把人挪开,说:“快去洗。” 余晓晓拉长了声音应:“知道啦——”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和标签上那只猫一模一样,alpha女孩这么悄悄地想,只在自家爱人的瞪视里捞起对方的手腕、找好角度“啊呜”啃了一口,才得逞地自己跑掉了。 浴室门被合拢的瞬间,她还听到自家爱人猫咪喵地大叫一样的讨伐声:“余晓晓……!” 她洗澡向来快,扯下婚纱和衬裙之后打开水,尽管现在的头发上糊满了凝固的定型啫喱,用力搓起来倒也没有耽误太久。 反正是她自己的头发,发质很硬,又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地方。 飞快地给自己揉上满头的泡沫,余晓晓这样想着,要是大冰块的头发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用力。毕竟omega少女的长发那么柔软、流溢在手指之间如同丝绸一般,让人根本不敢用力…… 打好了泡沫后,余晓晓望望镜子满头泡沫的自己,忽然有了主意。 “大冰块!”她小心翼翼地顶着发上的泡沫,去叫自家爱人,“大冰块,你看我——” omega少女本已经坐在了床上,闻声有些困惑地歪歪头、抬起脸来看向她,看到她湿漉漉的肩膀的瞬间,只一下子“唰”地红到了耳朵。 “……余晓晓!” 她飞快地别开脸,简直快要抬起手来捂眼睛了。 “你、你把衣服穿上……” “什么呀。”alpha女孩不以为意,随意地鼓了鼓脸,只完全忘记了自己同样不敢看自家爱人肩膀的模样,“又没看到什么。我是说,大冰块,你看我嘛。看我头上的泡沫,看我看我——” 真的好幼稚。 向舒怀是不想理她的,可是之前穿着短裙跑了那么久,又想起余晓晓现在在洗澡、又开着门不冲热水,说不定就又要着凉,还是抬起眼,瞪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自家爱人,歪着头,用很无辜很无辜的眼睛,那么盯着她看。 向舒怀望着满头雪白泡沫的alpha女孩,愣了愣,“噗”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啊……” omega少女忍不住轻声地笑个不停,只抬起手来挡自己的鼻尖,笑着埋怨她,声音被笑意掺得软绵绵的。 “余晓晓……好像萨摩耶,啊,你干嘛呀……” 白绒绒的、豆豆眼的小狗。尤其余晓晓此时还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歪歪头,就更像了。 “对嘛。”见到她眼里止不住的笑意,余晓晓就也“嘿嘿”地笑起来,“就是因为像,才要你看的嘛!我也觉得真的好像哦,就是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张棉花团子——” 眼看她越说越多,兴致勃勃,要不是还在洗澡途中、着装不大适合活动,恐怕已经要推门出来了,向舒怀只能没办法地赶人回去:“余晓晓,去洗澡。” “知道啦知道啦。” 她家爱人应得飞快,门被“啪”地合拢了,只是没一会儿又突然被打开,伸出一颗头来,目光炯炯。 “对啦,大冰块,你刚刚用的沐浴露是哪瓶呀,上面的什么字我看不懂,我想和你用同一瓶——” 向舒怀捶了一下床:“……洗澡!” alpha女孩的头缩回去没一会儿,很快又卷着浑身水汽出来了,啪嗒啪嗒赶到她身边来,向舒怀还以为自家爱人又有什么事、才洗一半就出来了。 她刚叹了口气、想抬头问问自家幼稚的爱人又有什么事,却忽然被一个湿漉漉的热度扑了满怀。 向舒怀吓了一跳:“……啊!” 身下是柔软蓬松的床垫,两人摔下去时发出“砰”闷闷一声响。余晓晓大型犬一样趴在她身上,在颈边蹭啊蹭。 她也穿着婚纱里面的衬裙,轻飘飘的,而且比向舒怀那条还要更短,omega少女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被她弄得简直快要烧熟了。 向舒怀红着耳朵陷在软绵绵的床垫里,象征性地推了两下果然推不开,最终也只好无奈地伸出手、抚了抚自家爱人柔软蓬松的头发。 在暖融融的水果味道里,她也忽然意识到,果然是樱桃味的。好甜。 “……余晓晓。” 在自家爱人耳际,向舒怀放轻了声音,这样小小地说,话音轻得像是卷翘洁白的羽毛。 “等到……我们降落之后,”她这样说,嘴唇擦过余晓晓蓬松翘起的发尾,“我有个惊喜给你。” 闻言,alpha女孩歪歪头、睁大了眼睛,自己翻了个身、趴到另一个枕头上,向她侧过脸:“大冰块。是什么呀?” 余晓晓猜不到。分明她的爱人还不知道两个人此行的目的地,不知道飞机的落点在哪里,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什么惊喜呢? 而向舒怀也找到自己的枕头,将自己陷入带着熏香味道的、崭新的柔软羽毛枕当中,拉起了被踢到一旁的被角。 她只是轻轻握住自家爱人的手,将自己塞进了那个樱桃味的怀抱里,脖颈依赖地贴在alpha女孩肩头蹭了蹭。 然后,向舒怀轻声说:“——秘密。” 第157章 飞机平稳地在流溢的云中划过,软绵绵的床被中,向舒怀窝在自家爱人怀里,做了个长长、长长的好梦。 她这样一觉睡了好久,中间迷迷糊糊地睁开过一次眼睛,只看到余晓晓近在咫尺的面容,也合着眼睛沉沉睡着,红润的唇瓣翘着天真而无忧无虑的弧度,看起来好柔软。 第236章 向舒怀睡得不大清醒,只本能地凑过去、轻轻在自家爱人唇上亲了一口,尝到点甜味,就砸吧砸吧几下,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是,就已经是快要降落的时候了。余晓晓虽然也醒了,却歪在被子里、乱蓬蓬地发呆。望见她醒过来,就眨巴眨巴眼睛,向她笑起来。 “大冰块。”她笑,“我们要到啦,你就这样吗?还是整理一下头发——” omega少女困得发懵,只是凑过去,手指捉住了她翘起的一缕头发。 “一起梳。”向舒怀这么轻声说,指尖像是猫咪一样轻轻拨弄着自家爱人发尾的小卷,嘟囔,“好像古牧……” 等到两个人的头发都整理好之后,就是要纠结穿什么的问题了。 照例是没有其他衣物穿的,按余晓晓的说法,外面的温度大概在十度左右,向舒怀拧着眉头,在过于单薄的衬裙和过分引人注目的婚纱之间纠结了好一阵,最终还是选择套上了自己的婚纱长裙。 她将凌乱的裙摆白纱整理好,抬起头便看见自家爱人已经同样套上了婚纱,向她伸出手:“走啦,大冰块?” 下了飞机、穿过通道后,很快便响起了双语的广播声。首先是英语,随后是另一种语言。 向舒怀拧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忽然分辨出:“……意大利语?” “对呀!” 余晓晓就笑起来,她们已经穿过了通道,而站在了机场建筑当中。背后是通透的玻璃幕墙,连片蓬松的云错落如同松软洁白的棉花。 而余晓晓正穿着她们的婚纱,裙摆的白纱飞扬而蓬松,也好像是云一样。 这么站在陌生国度的云幕与天光之间,alpha女孩冲她笑得无比明亮: “——欢迎来到威尼斯!” 在机场最近的一家店购置了合适的衣物换上之后,她们才终于摆脱了因为全套过分隆重的婚纱而被人不断投以注目的命运。 余晓晓是不会意大利语的,好在店主的英语也相当熟练,攀谈了一阵,得知两人的目的地后,她还得到了店主的提醒:“可以戴一顶帽子去,或者太阳伞——那边河上的太阳可是很晒的。” 余晓晓就点点头应下,她望望自己在镜前试着衬衫的爱人,很快在旁边拾起一顶宽檐帽,走过去扣在了对方头上。 “大冰块,”她笑,“要不要试试这个?” 因为她突然的动作,omega少女有些意外地微微睁大了眼,抬起眸来看她,黑眼睛里涟漪微泛:“怎么了?” 因为是度假,她换了身比往日里更随性些的衣服,原本婚礼的高跟鞋也换掉了,纯色的高腰长裤,休闲衬衫下宽松地收束起来,姣好纤细的腰线尽数被掩在了余晓晓买来的那件飞行夹克里。 这样便于行动的舒适打扮里,向舒怀似乎也比平日还更要放松不少。因为是余晓晓在摆弄她,她倒也没有动,只是微微垂着脸、任由余晓晓将那顶太阳帽的位置调整好,然后去整理她鬓边散落的长发。 “大冰块,这顶怎么样?”alpha女孩笑起来,让她看看镜子,给自己也随手扣上一顶遮阳帽,“刚刚店主阿姨告诉我的嘛,让我们戴顶帽子,免得到时候河上太晒——还是这顶好一点?你喜欢哪个呀?” 余晓晓的眼光向来是很不错的,只是看她才正经了没一会儿,眼神就又要飘到了一旁奇形怪状、乃至趴着只小鹦鹉的太阳帽上,分明是想要向舒怀都试一试的意思。omega少女还是忙不迭地点了头,拽着自家爱人离开了店门。 虽然是一身轻松,余晓晓却是做过了完整的旅游攻略来的。 因而向舒怀还没来得及看清站牌,便被她拉着搭上了巴士、然后去坐贡多拉,在迈上摇摇晃晃的狭窄小舟时还有些茫然。 “……余晓晓。” 她搭着余晓晓的肩膀、在深红丝绒的位置上坐好,接过船夫递来的雏菊小花束,这么轻声发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我啊。” alpha女孩就轻声应,笑得眉眼弯弯,只将自己的那一小束雏菊花也递给她,琥珀眼睛里映满了威尼斯河上的粼粼水波。 “大概,嗯……从你看那些婚礼手册开始?” 她这样说着,而船随之拨开了一片涟漪,摇荡着驶入河道之中,“你不是不喜欢那些嘛。虽然在看,但每天的表情都好糟哦,一直这么皱着眉的。感觉和我看到香菜大餐的时候差不多……怎么样,这样还不错吧?” 迎面是水城湿漉漉的风,卷着植物的清香,还有偶尔巷口传来的熏香气味。 而alpha女孩说着,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小狗用力摇着尾巴、要求被夸赞的那种神情来,眼睛亮晶晶得要命。 “……嗯。” 向舒怀就这样轻声应,虽然有点傻气,但还是将原本自己的那一束雏菊递给了自家幼稚的爱人,就当作是送给她花。 “真的很棒,余晓晓。”她这么轻声说,尾音也泛入了波光粼粼的河水涟漪中,“我很喜欢。” 得到坦诚的回应,alpha女孩接过花束,就笑得更开心了,忍不住悄悄哼起了歌来。 歌谣声中,纤细轻盈的贡多拉在水面上摇荡,因为河道当中水流的波澜而轻轻晃动着漆黑的船身。 在船夫娴熟的驱使之下,船灵巧地钻过了一道小桥,而向着沿河另一头古老的圆顶教堂方向驶去。 虽说十一月的意大利多雨,她们却刚好赶上了一个难得的晴天。阳光穿过河道两旁的建筑、洒在粼粼的碧玺颜色的河面上,涟漪泛起贡多拉的倒影。 余晓晓试着伸出手去触碰水面,又抬起脸去望自己对面的爱人。 她只看到自家爱人抱着雏菊,入神地望着水面上街道建筑的倒影,黑眼睛里生动地倒映着河水清亮的颜色。 因为吹来的风,omega少女抬起手,轻轻按住太阳帽的一角,目光落在一架窗台所摆放的、几乎满溢的鲜花上,总是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浮着生动的红晕,而神情里泛出些许轻快的喜悦来。 就只是为了那些灿烂而鲜活、萦满了窗框的花。 在米白色、略显斑驳的墙体映衬下,说不出品种的花落反而显得更红,生命力蓬勃,亮丽而肆意地绽放着。 见状,余晓晓也忍不住要泛起笑意来。 她坐在与船夫稍近的那边,便悄悄用英语加上自己速成的、很是蹩脚的意大利语,向船夫询问了起来。 “我爱人很喜欢花。”她这么比比划划地示意着,为了不被向舒怀发现而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有没有哪里……比如,花比较多,或者有一些鲜花卖?” 在船夫的帮助下,她们将原定的登陆地点改成了一条巷子,船夫说,巷子深处藏着一家花店,店外有一幕无比灿烂、盛放着的花墙,虽然有些难找,但是值得一试。 注意到他们在谈话,向舒怀有些困惑地抬起视线、望过来,询问:“……怎么了?” 余晓晓就笑起来,随口应:“没啦,我在问这边有什么好吃的——等到下船,咱们不是也该去吃饭了嘛。大冰块,你想吃什么?这边的墨鱼面很经典的,就是据说吃完嘴巴和牙齿都会黑……” 这样闲谈着,粼粼波光之中,贡多拉慢悠悠地沿着水道向前行进,如同一尾深黑色的游鱼,在时光气息浓郁的水上城市中穿梭。 在渡口下了船,alpha女孩拉着自己的爱人,往巷子的深处钻去,按照船夫口中那些自己半懂不懂的嘱托,试图找到花店外盛放着的灿烂花墙。 只是绕来绕去、在林立的居民楼与教堂之间,余晓晓也有些迷失了方向。她们最终也没有找寻到花店,而是停在了一座不知名字的店门前。 “……这是什么店?”alpha女孩左看右看,打量着古朴、垂落琉璃珠帘的木门,试图读出木牌上自己不认识的字符,“有开吗?” “玻璃制品店。”向舒怀这样轻声答,“开着。要看看吗?” 她们于是轻轻推开了门。 店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无数粼粼的玻璃制品当中,座椅上铺着柔软的绒毯,见到她们来,便抬起头,用意大利语招呼了一声。 余晓晓愣了愣,刚想用自己速成的意大利语回应,就听见自家爱人已经开了口,与店主攀谈起来。 alpha女孩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地听——向舒怀的外语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虽然起初在语调上还有些生涩,但是却愈发流畅和自如。 她说起意大利语时的声音与平日不大像,而是更轻而柔软,又放得很低,像是刚才的威尼斯运河上粼粼的水波一般,让余晓晓愈发入神。 她们一边浏览着店中的手工玻璃制品,视线在玻璃石的糖果、小摆件、还有饰品的流溢色彩中流连,向舒怀一边向她轻声解释: “这位奶奶是说,这里的玻璃制品都是她和女儿做的,她推荐我们这些……” 余晓晓在这里看着色彩艳丽的玻璃糖果,试着给自己在国内的朋友们挑选伴手礼,而向舒怀则去到了柜台一盘,继续与店主奶奶闲谈。 第237章 在店主的指导下,alpha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串玻璃耳饰,望着流溢的蔚蓝颜色,这么好奇地随口问:“大冰块,你们在说什么哇?” “没什么。”向舒怀就答,“只是说玻璃制品。奶奶说,我们可以去玻璃博物馆看看。” “喔……”alpha女孩应了声,就将注意力投入到指尖流溢的色彩中去了。 一定和向舒怀深黑的长发很搭。她这么想,将这一串玻璃饰品收入了小木盒中,随口答: “那我们明天去嘛!” 她不知道,她们谈起的是她。 阅历丰富的老人认出了她们之间是情侣关系,望了望正挑选着饰品、面容稚嫩的东方女孩,又便这么对向舒怀道: “——要送花给她吗?” 向舒怀有些茫然:“您说……” “看得出你心有所想,孩子。”老人这样道,在自己的木匣当中寻觅了片刻,找寻到一枚玻璃石所串的项链来,放在向舒怀的手心,“这是给你们的祝福。我的伴侣曾送给我的。” “放心。” 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么笑眯眯道。 “她有一双艺术家的手。孩子,她会很温柔的。” 第158章 为了去店主奶奶口中的玻璃博物馆,比起原定的行程,她们又在威尼斯多留了一天,带着超级超级多、给亲人朋友们打包的玻璃纪念品,决定后天再去圣马可大教堂。 余晓晓定的酒店坐落在山间,有处非常著名的无边泳池,与天空相接。从泳池向外望去,只刚好望得到山脚下错落白色的小镇。 回来后冲了个澡,向舒怀趴在套房大落地窗旁的软垫上,眯着眼睛望着泳池水面上摇荡的天空颜色。 她们回来时,天就已经逐渐黑下去了,此时天幕中浮着夜色的朦胧,而从蔚蓝中泛出一片紫雾来。 天空中的宣软云朵也染着同样的颜色,在水面倒影里摇晃,然后被涟漪拨乱。 向舒怀看得入神,直到一个有些潮湿冰凉的物体忽然贴在了脸颊边。她打了个激灵、抬起视线,只看到自家爱人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两酒杯。 “大冰块,”余晓晓晃晃杯子,冲她笑,“——要不要去玩?” 回酒店一路她们是买过泳衣的,现在正挂在衣柜里,等待着海水或者河流。 “外面可能会有点凉,但今天还好哦,刚好没下雨,说不定明天下雨的话就会冷了。” alpha女孩这样说,将一只酒杯递给她。 “来一点吗,大冰块?是果酒,没什么度数的。” 在杯中流动的靛蓝色里,冰块彼此碰撞着,发出很轻的叮铃声。 大概是没什么度数的。只是按她的酒量,肯定喝一点就会晕乎乎的。 向舒怀想,这么盯着高脚杯上的水汽、考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有一个计划。向舒怀这么想。 ……如果喝得稍微有点晕、来不及害羞的话,说不定会更好。 尽管如此,伸手去碰酒杯时、不小心碰到自家爱人灼热的指尖,还是让向舒怀一下子红了耳朵。 那个计划。 那个、关于她家爱人,还有那双温柔的手的…… 一想起今晚的计划,向舒怀心怦怦跳得厉害,只觉得脸烧得愈发地烫了。 在alpha女孩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困惑目光里,她从对方手里夺过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太辣了。她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而余晓晓就慌慌忙忙在旁边蹲下来,帮她顺着后背。 “哎呀,大冰块,”alpha女孩手上轻轻地顺着她的后背,轻声这么说着,“你喝得太急啦……” 一杯鸡尾酒入肚,她整个人也好像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大概因为喝得太急,酒精的作用发挥得格外块。 向舒怀一抹唇,吐出一口气,道: “再来一杯。” 余晓晓眨眨眼睛:“……啊?” 等到都换好了泳衣、坐在泳池边时,余晓晓还是又递给了她一杯相似的鸡尾酒,这一次是浅淡的霞红色,如同爱人羞怯的唇畔般的色彩。 “……大冰块,大冰块。” alpha女孩将托盘放在一边的矮桌上,很有些忧心忡忡地蹲在她身边。 “你不要喝得太急哦,如果在泳池里面晕了的话,我当然肯定会抱你出来的,但万一呛了水肯定会难受——” 向舒怀就点点头,小口地轻轻抿了抿杯中的酒,将酒杯推到了一旁漂浮的置物台上,抬起脸应:“好……” 大概是因为酒精,alpha女孩发现——自家爱人变得格外柔软,乖乖巧巧地微扬起脸,连语气也是软绵绵的,好像她说意大利语时那样。 让余晓晓忍不住继续地、想要再听下去。 而向舒怀已经扶着游泳圈,慢慢地准备下水了。她泳装浅色的下摆被池水所打湿、微微浮起,而彻底没入了水中。 这边的池水并不太深,是可以站起来、而大概没过腰部的深度,于是抱了一会儿泳圈后,向舒怀还是推开了潜伏的小鸭子游泳圈,自己飘在了水中。 “余晓晓。”她这样轻声唤,“你不来吗?” alpha女孩一愣,望着她,心脏忽然失速地撞了一下。 怦、怦怦。 ……那个声音,软绵绵、尾音几乎要融化在与夜色一般的水中,在邀请着她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酒精,向舒怀的神情也带了些许撒娇似的慵懒意味。 她的黑眼睛眯着,那么靠在泳池边,水藻般的长发在水面上泛开。而脸颊浮着些许红晕,连嘴唇也是鸡尾酒所染上的晶莹颜色。 剪裁简单的浅色泳衣贴在身上,而水面下的肌肤苍白几乎透明,只有关节因为酒泛起了些许暖意的红。而一双修长的腿轻轻摆动着、踩着水,好像是鱼尾般。 余晓晓站在那里,没知觉自己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 ……好像水妖。 那样,长发深如水藻,而有一双无比幽深而柔软的黑眼睛的水妖。 见她没动,omega少女有些困惑地歪歪头:“……余晓晓?” 这样一下,余晓晓才被从自己的想象里欢迎来了过来,她手忙脚乱、又按捺不住拼命跳动的心脏,干脆抓起一旁的酒杯,仰起头干掉了。 “好!” 在酒精的鼓劲下,alpha女孩吐出一口气,才迈入了水中,向自家爱人站起来。 “——这就来啦!” * 天幕愈发沉黑下去,外面也逐渐变得冷下来,直到再不适合在外面玩水。她们在与夜色相接的水中玩了好久,又给从悠发了个视频信过去,还是在天彻底冷下来之前擦干身体上岸。 按照惯例,总是向舒怀先洗的,只是omega 少女裹着浴巾,却站到了一旁桌边,对余晓晓道:“余晓晓,你先。” “……我先去?” alpha女孩有些困惑,看看自家爱人确信的神情,想到对方说不定是有什么临时工作要处理,还是应了声好吧、将暖空调打开,自己钻进了浴室,丢下一句。 “好哦,大冰块,那我快一点——你裹好啦,不要着凉啦!” 她说要快,也就真的很快,几分钟之后带着满身热腾腾的水汽推门而出,只看到自家爱人仍然站在小桌旁,用浴巾把自己裹成一个白白的大粽子,皱着眉、小口小口喝杯子里的酒。 看到余晓晓出来,她吓了一跳似的,差点没把手中的酒杯丢在地下,黑眼睛也睁圆了。 “怎么啦,大冰块。”余晓晓有点困惑地笑起来,走过去扶着肩膀把人运到浴室旁,“好啦,快去洗,待会儿再着凉了——放心啦,小酒鬼,我不会抢你的酒的,出来再喝。” “才没……” 向舒怀张了张口试图反驳什么,而门已经被合上了。浴室内还蒸腾着洗浴过后的水蒸气的朦胧,潮湿而温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omega少女站在镜前,轻轻吐出一口气,解开了身上的浴巾。 与其说、是要洗澡,洗去泳池里的凉意……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准备。 从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味开始,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仔细处理。余晓晓似乎喜欢更清新的气味,不需要太浓,认认真真洗过、又擦过身体之后,长发却不需要擦得太干。 那时候、她们第一次亲吻时,她的头发就是半干的。也是在这样的同一个房间。 还有着装,虽然、没有准备得很完整…… 等所有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向舒怀站在镜前,以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无比妥帖。她反复检查之后,握住沾着水汽的门把手,心脏在酒精的裹挟下跳得很重很重。 ……然后推开了门。 “大冰块!”余晓晓已经趴在了床上,闻声便抬起头,“那个、啊,啊……” ……满溢的冷薄荷香气里,她逐渐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愣愣地坐在那里,只有羞红的颜色一点点爬上耳廓。 第238章 是她的爱人站在那里,半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单薄而贴身的浅白布料垂落下,在膝旁轻轻摇晃着,纤细柔软的身形被修饰得无比分明。 带点微苦、如同月光一样的薄荷香气流溢,omega少女的黑眼睛里也溢满了安静的涟漪,浓黑睫毛微颤。 而向舒怀轻轻咬了咬唇。 “余晓晓。” 她这么轻声地开了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打颤,好像叶尖上的露水因风而轻颤。 omega少女说: “……你要画我吗?” 画…… 余晓晓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呆呆而坐在那里,只嗅到冷薄荷的甜蜜烧得愈发浓,而她透明般的爱人已经在向她走来。 向舒怀站停在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柔软微冷,握起来如同雪花在手指间化开一样,泛起些许呼吸般起伏的淋湿水滴。 “嗯。”向舒怀这样轻声说,望进她的眼睛,“余晓晓,我们……” alpha女孩呆呆地望着那深黑的透明月亮,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我……” 余晓晓怔怔地握着自家爱人的手,在愈发浓郁的信息素气味里,忽然脱口而出。 “——体检报告!” omega少女愣住了:“……诶?” “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余晓晓慌慌张张地试图解释,“不是、那个,大冰块,你身体,身体不是还没好吗,之前一直不太好。就是,我们不能随便……那样做,你身体好了吗?有没有报告之类的让我看——” 于是最终,她还是得到了一份报告。 ……以及向舒怀赌着气转过去的背影。 报告的纸质版遗留在了国内,电子版则留在向舒怀与谢医生的微信里。alpha女孩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都看过,终于确定自家爱人的身体确实已经没在大碍了。 是说,虽然无法恢复一切功能,热潮也仍可能不太稳定,到至少不会再那么疼了,向舒怀也再不会那么痛苦。 ……以及、她们可以完成标记,彻底地。 在确认一切无误之后,alpha女孩放下手机,去望自己赌着气别过脸去的爱人。 “大冰块,大冰块、大冰块——” 余晓晓放软了声音,爬到床的另一头去,去试着抱抱自家爱人。而向舒怀正在生她的气,垂着脸、手揪紧了床单,只是别过脸不肯看她。 她穿的连衣裙实在太单薄,余晓晓不敢碰,本能就只把omega少女熊抱住了,下巴在她颈间蹭啊蹭,小狗撒娇一样。 她们这样的姿势实在有点幼稚,以至于连空气中刚刚的旖旎气氛也全都不翼而飞。 “我看完啦,大冰块,真好。”alpha女孩傻笑几声,才又想起来要去求情,“呜哇,对不起啦,我只是想要你健健康康的嘛。” 向舒怀仍然不看她,留给她一个气鼓鼓的侧脸,那么抿着唇、轻轻哼了一声。 “……哼。” “真的呀!”余晓晓连忙继续,“大冰块,不是故意要打断你、或者什么的,也绝对绝对不是不喜欢。你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等以后,以后我肯定不这样——” ……以后? 话语脱口而出,余晓晓自己也迟迟地想到。 向舒怀穿着这样的单薄短裙,在满溢的薄荷香气里,用那样的神情望着她……那样的以后? 想到那个场景,她慢慢地、不知不觉红了耳朵。 怦、怦、怦…… 余晓晓心跳得飞快又莽撞,好像一只角上长满了樱桃的小鹿,在春天里、在遍是星星的夜幕之下跳动着,四处乱撞。 小鹿说,你亲她嘛!亲亲她,她的耳尖好红好红…… ……要亲吗? 而向舒怀微微抬起脸,睫毛轻轻颤了颤,黑眼睛安静地望着她。 她说:“……真的吗?” “当然啦。” 余晓晓就笑起来,手指覆上她单薄而纤细的肩膀。 “是因为很心动,才会那样的……” 她这样说,而轻轻拥住了自己的爱人,两人陷入了柔软的洁白床褥之中。 月亮一样冷的薄荷香气四溢,而被甜蜜如同烘焙奶油般的气息所萦绕,仿佛月光停留在了小鹿的角上,映得鹿角上的樱桃无比鲜艳欲滴。 春天、春天。 “向舒怀,让我画你吧?” 吻在自家爱人唇上的前一秒,alpha女孩轻声这样询问。 “让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而omega少女柔软的手指缠上了她的手腕,将那一片灼热握得坚定而缱绻。 “好……” 向舒怀这样答,深深地望着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剔透的、灼热的玻璃泪珠在睫毛上微颤,随即滚落,融进了一片月光里。 “余晓晓、我爱你。” 她的爱人啜泣着,握紧了她的手,只将自己拥进她的怀抱。 “我爱你、我爱你……” 余晓晓便俯下身去吻她,吻上一隅浓郁的、薄荷气味的月亮。 她不说“也”,她只是说: “我爱你,向舒怀,我爱你——” 春天。 第159章 敲下最后一个字母,向舒怀轻轻推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她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站起身,准备去休息室换一下衣服。 易安宁到时,看到她已经换下了西装,春季衬衫的袖口柔软地搭在腕间,露出苍白腕骨上垂落的一枚橙红色的挂坠。 在汇报过日常工作后,易安宁随口问,“老板,待会儿要出去?” “嗯。”向舒怀轻声应,“大概……” “这次又是去哪啊。”易安宁见怪不怪,“也是,这一季最近不算忙——那舒怀,今天要是还有什么事,我就推到明天再说了?” 向舒怀就点点头,应了声。 “随时联系我都可以。”她这样应,“我会在的。” 时间与她估算的大概差不多。果然,在时针开始指向下方时,alpha女孩神神秘秘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敞开的办公室门前。 向舒怀盯着屏幕、故意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余光便瞥到自家爱人很有些偷偷摸摸地从背后捧出一个小盒子——然后跳到她面前。 “——当当当当!”alpha女孩向她笑起来,身后看不见的毛绒绒尾巴甩得螺旋桨一样,“下午好哇,大冰块!有没有被吓到?” 她实在是太兴高采烈了,琥珀眼睛里圆圆亮亮的,也写满了狡黠的兴奋,让向舒怀很难不看到一只快乐到耳朵都飞起来的小金毛。 望着自家幼稚的爱人,omega少女微微压了压眉毛,黑眼睛里绽开几分笑意来,而只是轻声道:“……嗯,吓到了。” “嘿嘿!” 余晓晓就笑得更开心了,凑过来和她贴贴额头,又将自己带过来的小盒子打开,捧到她面前来。 “我最近刚刚找到的一家生巧!据说这个特别好吃,有一点点咖啡味道的——尝尝?” 向舒怀就拾起小勺。唇齿间满溢的、略带着苦味的浓醇巧克力味道里,她望着自家爱人笑意吟吟的眼睛,心底的期待愈发地被点亮着。好像一个彩色气球,在慢吞吞地胀满。 她想——今天、会去哪里呢? 等到吃过了小蛋糕,余晓晓就会带她出发了。她会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去到某个地方,然后在那里待上整天,像是从繁重的公务当中逃跑一样。 像是某种惊喜一样。 好像,自从婚礼那一次后,alpha女孩就爱上了这种方式。在某一天、打听到她似乎不忙的时候,在工作时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带着她跑掉。 有时候是隔壁市的短途旅游,有时候是野营或者温泉,还有一次向舒怀迷迷糊糊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上了船,而余晓晓在身旁的位置对她笑起来。 “大冰块,”她那时那么说,眼睛弯弯,“我要借走你一周喽。” 她们后来去了一个向舒怀也说不上名字的小岛,她只记得岛上有很多、很多鸟,虽然是冬天却很温暖,还有一座漂亮的水下隧道。她们在那里第二次交换了戒指——这一次是由余晓晓来的。 起初,这些惊喜对向舒怀来说完全是无法预料的。直到余晓晓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眉眼弯弯地跳到她面前来,她才会知道今天又将有一场冒险。 只是慢慢地、一年时间过去,她也摸索到了些许规律,以至于到现在完全可以推测出自家爱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了,像是毛绒绒的蓬松小狗从麦垛里探出头来。 比如,在旅行前几天的晚上,余晓晓总会神秘兮兮地自己跑到书房里待上半个来小时去做旅行计划,而为了补偿自己的冷落,还会提前给她带份小甜品回来; 还有,在出发当天,余晓晓会特别兴致高昂,而且动作变得格外快。她们早餐通常要吃上二十分钟,而在这种日子里,alpha女孩大概五分钟就会把面前的食物解决得差不多——然后来叉她盘子里的水果。 第239章 “你又不是兔子嘛,大冰块。” 今天就是,她这么说得无比理直气壮,在叉走了小圣女果之后,把盘子里的牛肉丸拨给向舒怀。 “猫是肉食动物哦!要是什么时候肉吃得太少,你说不定晚上会咬我——你看,大冰块,你昨天不就咬我了嘛。” 提起昨天夜里那些故事,让omega少女“腾”地红了耳朵。她咬了咬下唇,反驳:“才没……” 余晓晓就趁着她害羞,又多偷走了几颗水果,冲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总之,在这些小细节的帮助下,向舒怀已经完全可以推测出自家爱人会什么时候突然带着惊喜出现了,还能够逐渐做些准备。比如换上一身比西装更适合出游的衣服,然后牵起自家爱人的手。 于是omega少女放下手中的小勺,抬眸轻声问:“余晓晓,我们去哪里?” 她的爱人就笑起来。 “——秘密!” * 一路上,照例是余晓晓负责开车,而她负责坐在后排、闭上眼睛睡一觉,最好还能够戴上眼罩。总之就是什么也不要看,确保这一次旅程能够成为完完全全的惊喜。 昨天毕竟晚上累到了半夜,甚至她到了现在嗓子还有些发哑,向舒怀一闭上眼,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自家爱人笑弯弯的琥珀眼睛。 “好啦,大冰块。”余晓晓这么向她递出一份请柬,“我们走吧?” ——那是一份淡橙黄色、铺满了浅白云朵的邀请函,上面是手绘的太阳花,小径通向云朵深处,充满了独属于童话的浪漫感。 是余晓晓画展的邀请函。 一年来,余晓晓的工作室也逐渐走上正轨。除了插图绘制外,她还出了自己的绘本,工作室账号在网路上也慢慢有了名气,最近一段时间也开始筹备起自己的画展。 “……诶?”向舒怀接过邀请函,有些困惑,“不是下周才会……” “是呀。”alpha女孩就笑,握住她的手,“走嘛,大冰块,今天是只为你一个人开放的。” 于是,踩着自家爱人的脚步,向舒怀一步步向前,迈入了这个只属于她的画展展厅当中。 余晓晓的画风很可爱,尤其是她笔下的那些童话,线条与颜色里涂满了几近天真一般的明亮色彩。 一进入展厅,迎面的白墙上便是一只巨大的金鸟,探着头,似乎在有点期待、又有点询问地望着来客,呆呆的,像是不知道怎么会有客人来了。 好像余晓晓。向舒怀想,望望自家兴致高昂地走在前面的爱人的背影,黑眼睛里不自觉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金鸟与雕像,余晓晓出版的第一部绘本,也是她的代表作。 沿着展厅地板上的星光向前漫步着,经过一张张或大或小的插画,属于《金鸟与雕像》的小展厅里,则在玻璃柜中放着最初设定的几版底稿。 画纸上,金色的小鸟翻飞着,而冷冰冰的雕像少女从面目模糊的形象逐渐脱胎换骨,一双透明而冰冷的眼睛画了满纸。 向舒怀一点点看着,握着自家爱人温热的手,悄悄地红了耳朵。 这样沿着深色长廊当中铺满的星光,她们终于走到了最深处的小展厅。 那里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光照,只有一座幕墙。 ……一座,用特殊的涂料画着她绘本当中那透明的雕像少女的、巨大的深色幕墙。 在黑暗中,绘画所用涂料散发着如同月亮一样的光亮,在展厅的昏暗中安静地流溢着。 随着角度变动,雕像少女的动作仿佛也在变化,从正站、到侧方,一双眼睛安静而剔透,如同月光一般。 那不是向舒怀,却又是她。 向舒怀看着,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停住了呼吸。 她望着少女的面容,只是想—— ……自己、在余晓晓心里,原来是这个样子吗? 是让人不知不觉地、就会停下自己的吐息,生怕呼吸的气流会将她打破一般,又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无比透明而脆弱,却又令人震撼的美丽。 而余晓晓站在一旁,神色期待而忐忑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怎么样、大冰块?”alpha女孩小声地问,“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你喜欢吗?” 向舒怀抬起眸,望向自己的爱人。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大冰块?” 而她得到了一个印在唇上的、冰凉而柔软的吻。 * 画展之后,她们的行程是回家——回余晓晓家,在院子里吃烧烤。 刚好余父自己种的韭菜和土豆熟了,正可以烤来吃,余遥那里也不忙,还路过大商超带了好些肉回来。 于是最终,又只有她们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在准备时,余父不让她们进厨房,干脆赶两人出去买饮料。 “小囡想喝什么就买什么啊!”他还戴着串烤肉串的手套,从厨房里向她们随口招呼,“少给囡囡买点酒!她要是非要买,千万帮叔叔看住了啊——” 向舒怀应:“好……” 而余晓晓“哎哟,什么啊爸——”地大叫了几声,打断自己爸爸的诽谤和她家爱人乖乖巧巧的应声,拽着人出去了。 “走啦,”她握着自己爱人的手,拉着人跑过菜园,“大冰块,要叫我姐姐哦。我爸都说你是妹妹呢。” 在余父口中,囡囡是她,向舒怀就是小囡。因为这,余晓晓的姐姐欲很是得到了一番满足,分明早已经听习惯了,却还是每每都要说出来炫耀一番。 对她的幼稚行径,向舒怀只好轻轻地叹口气,回握住alpha女孩的手。 “好了。”她说,“走了,余晓晓。” 饮料是买得很快的,大桶的碳酸饮料,余晓晓随手提一桶,向舒怀抱在怀里另一桶。 反正回家了也又没有事做,余晓晓又担心自家爱人与她妈一碰上又开始谈生意,于是拽着omega少女跑到了小区后面的山坡上。 那是个低矮而平缓的小坡,设着干净洁白的观景平台,还有一对秋千,余晓晓小时候就常来玩的。她牵着自家爱人的手一级级迈台阶,放好了饮料、然后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身下的秋千轻轻摇荡着,余晓晓忽然想,还好向舒怀换过衣服了,她的西装肯定不适合荡秋千。 不如这样,薄毛背心与轻飘飘的春装衬衫,明明是剪裁简单的衣袖稍微掉落下去、搭在手臂上,却漂亮得像是一朵花。 在秋千上,她们摇荡了许久,随口聊着一些话题。余晓晓提起自己的画展,说自己在最后的展厅当中是如何搬了梯子、独自工作了许久…… 向舒怀就侧过脸,在春天的微风当中望着自己的爱人,黑眼睛当中安静地映着alpha女孩灿烂的神情。 说过了这些,不知为何,她们又忽然提起了高中时候来。分明是在说余晓晓的,讲她在攀岩社的故事,说着说着就变了样,而alpha女孩按亮了手机。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眯了眯眼睛,认出那是张照片。 ……是她高中那个班级的合照? 之前也是,余晓晓好像对她那个班级抱有超乎寻常的关注,乃至书房里都有一张那些人的合照,偶尔也盯着看。 “余晓晓,”向舒怀有些茫然地问,“你在做什么?” 而alpha女孩盯着那一张张面孔,说得无比认真: “我在记仇。” “……什么呀。”向舒怀没忍住笑,无奈地轻声道,“记下什么了吗?” 余晓晓就有些郁闷地鼓了鼓脸。 “没有。”她这么说,手指拨弄着自己揪下来的草叶,眼睛也从屏幕上挪开、望向山坡上充满生机的蓬勃绿色,“就是……我觉得你好厉害呀,大冰块,什么都能解决得特别好。我又帮不上忙。” 关于那些事,向舒怀早已经解决得很好了。那么出国避祸的加害者们,破产的破产、入狱的入狱,没有人不因为他们的恶劣行为而付出代价。 就连一度跳出来添堵的姚裕美也是,她被从新星踢走,而自家企业因为药物质量事故而陷入了困顿当中。 这一切都是向舒怀做到的。 “……我觉得,”余晓晓这样小声说,“我好像什么也帮不上你。” “才不会。” 而向舒怀轻声答,因为认真而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爱人。她用力地握住了余晓晓的手,将只属于自己的灼热牢牢地捉在手中。 在她身边,爱她,陪伴她,被她爱,这些…… 她说,“……这些,就足够了。” 没一会儿,她们忽然看到面对着山坡的一处别墅推开了阳台门,有还握着锅铲的人影站了出来。 “啊、是我爸……” 余晓晓这么认出,她以前贪玩,余父也都是这么叫她,果然,那个身影动了动,然后叫了起来:“囡囡——!!” 余晓晓回:“哎!” 第240章 余父在喊:“问小囡干豆腐要吃韭菜还是葱卷的——” “哦——!”余晓晓就很大声地也喊回去,然后转过头,问她,“大冰块,干豆皮你要卷什么呀?” 向舒怀下意识答:“我都行……” 余晓晓点点头,就又把手拢成喇叭形状,把她回答:“她不吃葱——!!” “好嘞!”余父应,“回来吃饭了——” 余晓晓这边应了很响亮一声,山坡间于是又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树叶也在因为风而微微摇晃。 “——好啦,那走吧!” 而余晓晓撑着秋千跳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向她伸出了手。 在属于春天的微风当中,她短袖的下摆摇荡着,如同鸟儿振翅的羽翼一般,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弯成小月牙,笑意无比灿烂,而背后是无限烂漫的春光。 面对自己的爱人,alpha女孩笑:“向舒怀,我们回家啦?” 而向舒怀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嗯。” 向舒怀这么轻声应,于是也微笑起来。 她说: “——回家。” 第160章 余晓晓站定在那扇陌生的房门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就是这里吗? 她最先浮起来的念头是这个。 好平常啊。 就只是一户很普通的住宅房门而已。没有种满玫瑰的前院、没有成群别墅,更没有层层叠叠的安保…… 与余晓晓想象中那些一点也不一样。 ……她想,像那个了不起的小向总、原来也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这样想着,不知为何,余晓晓忽然又有些紧张起来了。 心脏砰通砰通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她最终握了握背包的带子,将散乱的蓬松长发重新束好,而叩响了屋门。 几十秒钟后,门轻轻响了一声,被从内推开—— * 一切开始于半日前。 自己家中发生的事,尽管父母那里瞒得紧,余晓晓隐约也是知道的。 拂晓的股价似乎在一跌再跌,又传出了食品安全的连锁事件,外界都说她们这一次要栽了,而她妈妈最近一直在为此费心,与遥遥两个人几乎是在连轴转…… 他们说,拂晓并没有错,唯独只是——作为逐渐式微的老牌,被虎视眈眈的掠食者盯上了而已。 而那位年轻而嗜血的掠食者,新星的向舒怀,还从未有过任何败绩。 直到——这两天,来自新星的攻势忽然暂缓下来。 而余晓晓则同时收到了一则邀约。 “……啊?” 她困惑地睁圆了眼睛,望着自己面前西装革履的来人。 余晓晓问:“要我干嘛?” “向总希望请您到家中一叙。”而面前文质彬彬的西装女人只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这样对她重复道,“向总知道,您家里最近这段时间稍微有些……不那么顺遂,所以,特地想在家中招待您。” 在余晓晓无比茫然的目光里,女人轻轻推上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见一见面,彼此相处一阵子,这些麻烦都会迎刃而解呢?” ……总之,就是要见她嘛。 等到见了她、看满不满意,再决定是不是要放她们一马。 余晓晓是这么理解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左思右想也自觉不像是那种事中经常出现的对象,只是她打了个电话给自家表妹,语句含糊地聊了聊拂晓最近发生的事以后,还是决定动身。 反正——就只是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余晓晓有足够的自信,不说别的,她要自保脱身总是绝不成问题的。 如果不愿意,她到时候再走就是了。但要是真的可以的话,自己也可以给家里帮上点忙,总之没有什么坏处。 于是此时,她才会站在这里,等待着面前的门被打开。 门锁弹动的瞬间,余晓晓还有些紧张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像军训似的并了并脚跟。下一刻,那扇防盗门便被推开了。 ……而站在面前的,与她想象中丝毫不一样,只是一道纤细而苍白的身影。 新星的向总,曾经向氏的私生女,向舒怀。 新星这位了不起的小总裁比她稍高了几厘米,却要单薄上好多。此时,向舒怀只穿了一件柔软的长睡裙,黑发在脑后随意束起、蜿蜒地散落在肩旁,这样微微抬起眸望着她。 ……而那双眼睛,冰冷而透明的眼睛。 深黑如同雾气弥漫的月亮,好像是无机质的一般,透明得几乎不像是有温度的人类。 “啊、啊,我……” 望着这样的对方,余晓晓愣在了那里,半晌没有能够说出一个字来。 她也听说过几句有关于那个小向总的只言片语,都是说对方有多么天才而狠戾。 他们说,她是如何以向氏私生女的身份、用不好看却绝对凌厉的手段击垮了自己的父兄,自己又是如何踏着向氏的废墟入场,至今全无败绩,以不可阻挡的可怖势头席卷商界。 他们说,新星的向舒怀,她是阴狠疯狂的狼,獠牙凌厉而刻骨,一双嗜血的冰冷眼眸。可是没有人告诉余晓晓,她原来有那么瘦,那么单薄。 ……也没有人说过,向舒怀原来有那样一双眼睛。 余晓晓怔怔地望着那双氤氲着月光的、几近透明般的深黑眼眸,连准备好要说的自我介绍开场白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一时呆呆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而向舒怀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只是轻声道:“进来吧。” “哦、哦——好……” 余晓晓一下子醒过神来,话音也打了个磕绊,而向舒怀就已经转过身去、率先进了客厅。她只好也换了鞋子,跟着踩进了对方的玄关当中。 她是想过要保持警惕的,毕竟对方的邀请真的很奇怪,听起来分明就是潜规则或者类似的意思,说不准就会有什么阴险的手段,只是,这种心情很快被心底愈发浓重的好奇和意外所取代。 ——这里,向舒怀的住处,未免太过于奇怪了。 真的好空旷。 虽然该有的日常用品都在、也到处是居住过的痕迹,却仍然显得好像样板间一般,冷冰冰而不近人情。似乎根本没有被认真装修过,而这里的居住者也对此不甚在意。 待在这种房子里,简直无法不让人感到身体发冷。余晓晓想,虽然是夏天,也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哆嗦,而视线重新落回到身前那个神秘的小向总单薄的背影上。 ……分明是家嘛。 余晓晓这样想。住在这样的地方里,怎么会舒服呢? 向舒怀似乎没有要指使她、或是干脆直白地做点什么的打算,只是忽然站住了脚,回过头来问她:“……吃饭了吗?” 余晓晓就很诚实地摇摇头。 她本以为下一句会是“那我们出去吃”,然后去什么符合这位小向总身份的米其林餐厅,要么就是“那让阿姨做给你吃”,结果,她得到的回应就只是一个很轻的颔首,然后向舒怀转过身、自己迈入了厨房当中。 余晓晓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着那个弯下身取碗碟的单薄背影,只觉得加倍奇怪,忍不住唤人:“……向舒怀?” 已经取出碗筷的向舒怀就回过头,黑眼睛安静地望着她,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我、那个,”余晓晓下意识开口,“不用我做吗?” 向舒怀轻声问:“什么?” “饭嘛。”说到这个,余晓晓就有点心虚地笑起来,圆眼睛弯弯,“嗯,虽然我不是太会啦……但学一学应该差不多吧?不需要我做嘛?” 而她得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于是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接着问:“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呀。” 这下,向舒怀只是微微压了压眉毛,似乎有些茫然于她为什么要问。 “……你做什么?” “对呀。”余晓晓笑起来,“你不是叫我来嘛。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不需要。” 而向舒怀只是这么轻声答,便转回身,又自顾自地取出了刀具来,继续烹饪。 余晓晓在后面茫然地“诶”了一会儿,也不见人理自己,一头雾水地在厨房门口徘徊了几次,干脆抱着背包、钻进厨房里去了,只在餐桌旁继续盯着人看。 只听到那边的碗筷响了几声,很快是电饭煲启动的声音。而向舒怀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灶上一处发怔。 那么站着,她单薄睡裙的下摆摇摇晃晃的,纤瘦的背影也只显得格外空荡,让余晓晓几乎要担心她是不是会随着风一下子消失掉。 好安静啊。余晓晓想。总觉得好奇怪。 ……和她想象中那个向舒怀一点也不一样。 她总觉得,既然是新星的小总裁,那个赌徒,被商界无比忌惮的向舒怀,一定会更凌厉、更强硬,是那种说一不二的锋利的人。 第241章 可是,她却只是那么安静而单薄,说话时黑眼睛静静地望着余晓晓,好像对所有一切都不感兴趣,而肌肤苍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像是、像是—— 余晓晓拧着眉头、费力地思索着,只忽然福至心灵。 ——是冰雪砌成的雕像! 那种、透明而无比美丽,却会因为阳光而融化的脆弱雕像…… 连余晓晓自己也有点奇怪,怎么两个人刚见了第一面,自己就对那个威名赫赫的小向总作出了“脆弱”这样的形容,只是绘画的欲望实在是忍不住,她不方便拿笔,却已经在脑海当中勾勒出了刚刚那个单薄的形象来。 大概是她盯得太专注,甚至连向舒怀转身时也还在继续,这么过了一会儿,向舒怀最终还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起来。 她只是将取来的碗筷放在桌上,垂眸躲开落在自己面容上的目光。 余晓晓看了一会儿自己面前崭新装在塑料袋中的餐叉,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向舒怀家里根本没有第二副碗筷,只有这种大概是哪次外卖剩下的餐具。 ……一个访客都没有过吗? 不过,比起这个,她很快看到了更令自己惊讶的事物—— 是出自向舒怀之手、新鲜出炉的晚饭。 那大概是某种可以被称为蔬菜蒸饭的食物,蒸熟的米饭在盘子的一端,而另一端则是熟透的软塌塌青菜,闻不出有任何调味的痕迹。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了。 而向舒怀神色平静地将小部分的白米饭与青菜拨进自己碗中,将剩下的全部推给余晓晓。 “……呜哇,向舒怀!” 看着那些饭菜,余晓晓忍不住睁圆了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对方,脱口而出:“啊、向舒怀,是因为你其实不会做饭嘛?其实可以等阿姨来的,也不是一定要现在就吃,而且我也可以做嘛,你让我试试,真的,我学东西很快的,肯定很快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出去吃——” 向舒怀回望着她,神色未动,那双黑眼睛里只渗出了些许困惑来。 她说:“什么?” 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心底忽然浮起了一些猜测来。她问:“那个、向舒怀,你应该不是每天就吃这些吧……?” 而对方只是微微颔首。 她的神态实在太过于平静了,眼瞳平淡如同深井,就好像根本没有觉得这些简单过头的晚饭有什么不对一样。 “……真的呀?”余晓晓很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愣,直起身,“等一下,蛋白质呢?而且、而且做成这样,就这样,真的不缺什么工序——” “冰箱里有鸡蛋。”向舒怀只是这样平静地答,“你需要的话,可以去取。” “啊、不是——” 望着那双安静的黑眼睛,余晓晓深吸了口气,几乎要涌起一阵对牛弹琴的感觉来。她看着面前过分消瘦的少女,忍不住想起那些糟糕过头的可能性—— “向舒怀,是有人在虐待你吗?就是、比如说,控制你的日常生活之类的……”余晓晓说着,忍不住也有些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站起身想要去握对方的手腕,“要真的是,你就先和我走,好不好?先回我家里,或者去别的地方可以待,都可以的,以后就没事了,他们不会一直伤害你……” 闻言,向舒怀微微睁大了眼睛,终于显露出几分不同的神情来。 ——那好像是一种本能的、几乎显得小孩子一样的茫然。 “没有。”向舒怀这样轻声答,黑眼睛里的波澜微敛,很快便不见踪影,“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些啊。” 余晓晓胡乱比划了两下,还是有些不相信地、认认真真望着自己面前的对方,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伤痕,才只好退去了。 “嗯……那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她这么说着,有些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站起身。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做饭太麻烦啦,你肯定又忙……那这样,这样这样,我现在去搜菜谱做一下嘛,向舒怀,你家里还有什么食材啊?我做就可以了嘛,你肯定是因为总是吃这些,才这么瘦的,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哦……” 这样嘟囔着,余晓晓自顾自去冰箱里找食材了,而向舒怀只是有些困惑地握着筷子、在桌前望着她在冰箱里翻箱倒柜,一样样翻出食材来,最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哎哟——” 闻声,余晓晓就很是无奈地、大声叹了口气,从冰箱里钻出来。 “什么呀,向舒怀,你真的好冷淡哦——像冰块一样。真的没有人给你取外号叫大冰块什么的嘛……” 她说着,将找到的冻肉摆到桌面上,顺手又将两人面前过分单调的清水煮菜和米饭拿走,放到向舒怀够不到的地方。 “好吧,大冰块,你这里不是有面包的嘛,我先夹个三明治你随便吃一下,”余晓晓这样说着,很是精力旺盛地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来,开始搜索食谱,“总之,总之,你不要再碰那些东西啦——” 不过,毕竟是新手,面对着最终的成品、以及来自向舒怀有些困惑的目光,余晓晓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心虚地“欸嘿”了一声。 ——自己表现得对厨艺多么有自信是一回事,成品又是另一回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就、就随便吃一下嘛!”余晓晓这样说,将没有糊的那一段转给同桌的对方,“差不多啦!应该、大概,大概肯定还可以吃——” 向舒怀黑眼睛安安静静望她一眼,轻轻下了筷子,就着米饭吞了,在余晓晓关切的目光里,神情毫无波澜。 “还好。”她这样轻声说,“能吃的。” 能、能吃是什么啊! 余晓晓深觉被攻击了厨艺。分明、按这个大冰块的标准,大概只要没毒的都能吃…… 总之,在陌生炉灶的烧焦气味里,她与那个小向总崭新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第161章 一顿夹杂着炒菜烧糊味道的晚饭后,直到向舒怀问她需要什么、她叫助理采购送来的时候,余晓晓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关于这段关系的实感。 ……她们现在算什么呢? 余晓晓叼着樱桃梗,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小地摇晃着底下的果子,这样想。她算是被向舒怀包养了吗? 分明是这样的关系,她的直觉却对向舒怀毫不抵触,甚至无法升起相应的警惕心与敌意来。 还有,她们两个之前甚至从没有见过面……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这样困惑着,余晓晓顺手将简单处理过的碗筷塞进洗碗机里,目光则一直追在餐厅里另一道身影上。 ……向舒怀。 此时,她就只是垂着目光,认真地清理着桌面。 为了散去屋内的焦糊气味,窗子已经被推开了,于是有微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轻轻拂过向舒怀颊边垂落的柔软黑发,擦过苍白的脸颊,而她因为这一阵风而微微抬起了眼,睫毛微颤。 余晓晓看得出神,只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点点很奇怪的感觉。 “向舒怀,”她怔怔开了口,“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 “……没有。” 向舒怀只是轻声答。 然而这样说着,她的视线却分明是在余晓晓的面容之间流连着,停留在那双因为困惑而微微睁圆了的琥珀眼睛上许久,只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一般——才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道:“我们没有见过面。” “……是吗?” 余晓晓仍然是一头雾水,然而对方却已经转过了身去、继续擦干桌面了,她也只好揣着满肚子的困惑,暂且将这件事咽了下去。 晚上她们是分开睡的,向舒怀为她收拾了客房,虽然也是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然后被余晓晓从家里取来的一小部分行李填满。 她抱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发愣。 向舒怀。 向舒怀…… 客房大概是从没有被使用过,虽然被提前反复清洁、而还充溢着淡淡的清洁剂芳香,却再没有更多有人生活过的气息。睡起来也更像是某种样板房。 ……没有与向舒怀有关的气味。 余晓晓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来。她只是瞪着面前的虚空,继续发怔。 虽然是以陌生的身份、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她意外地却没有感到不适应。于是余晓晓翻了个身、把自己更多缠进了软绵绵的崭新被子里。 困意上涌着,慢吞吞地将她吞没的时候,余晓晓逐渐迟钝下来的脑海当中、有一个念头浮起了片刻,又很快被吞入了睡梦的绵软云流之中。 她们、从前……真的没有见过吗? * 半个月过去,与向舒怀的同居生活无比平常。 甚至有点平常过了头。拂晓那边早没有事了,而向舒怀似乎对她没有任何需求,她只自己在家待着,余晓晓是不是要出去、想做什么也都随意。 第242章 ……不知道向舒怀要她来做什么。 尽管余晓晓再如何一头雾水,她们也真的就好像两个相安无事的室友一样,一起吃饭、偶尔共同在公共空间待一会儿,说不上几个字,再没有更多了。 有时候,余晓晓简直真觉得自己好像在和一只猫做室友。安静,独立,而且不怎么在意她,偶尔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没法摸一把,除了不会喵喵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嗯,她有些无奈地想,一只用她家里的企业做胁迫、要求她和自己做室友,爪子很厉害的猫。 卧在客厅一角画画、又再一次看到端着水的向舒怀安静地从身前经过时,余晓晓再也忍不住了,她开口叫人:“向舒怀?” 向舒怀就站住了脚步,像只被打断了行动的猫一样停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黑眼睛里写着少许询问。 “呜哇,大冰块,你就不能给点回应嘛,”余晓晓嘀嘀咕咕了一句,又很快有了精神,“对啦,我是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骑马?” 向舒怀有些困惑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余晓晓笑起来:“骑马呀!” 就是去骑马嘛,余晓晓是这么想的,反正她在家待着无聊,要么也是和朋友一起出去——向舒怀可是金主呢,平时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和她玩一会儿也没什么嘛。 再说了,在内心底,她自己也未必没有想要和对方相处得更亲密的愿望。 虽然茫然,向舒怀还是答应了她的邀请,几乎是十分乖巧地跟着余晓晓上车、由她开车将两个人载向俱乐部的方向。 向舒怀是从来没有骑过马的,换上合适骑行的衣物后,又愈发接近辽阔平坦的草场,她还是本能地越来越僵硬起来了。 而她的视线落在身前余晓晓的脊背上。光洁的、颜色明亮的骑装,衣料覆盖下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生机勃勃,好像是一簇蓬勃的太阳。 她望得太出神,连身前的人什么时候停住了脚都没有发觉,只是迈着步、继续向前走去。 而余晓晓恰巧正转过身来,唤她:“啊、向舒怀——” ——两人刚刚好撞在了一起。 向舒怀是要高一些的,于是很可惜,并没有发生什么“撞进她怀抱里”那么浪漫的事。只有她的嘴唇靠在余晓晓耳际的位置,呼吸间嗅到些许隐约的、格外浅淡的奶油气味。 在从未有过的距离与甜香气味里,她还残存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有点怔怔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看到余晓晓仰起脸,圆圆亮亮的眼睛很有些困惑地望向她:“……向舒怀?” “……啊!” 向舒怀忽地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嗅到的是属于余晓晓的气味的瞬间,“腾”地红了耳朵。 “抱歉……” 她慌慌忙忙退开了去,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而脸颊烧得几乎发烫。只有淡奶油的甜香气味萦绕不散。 这种奇怪的灼热,一直烧到了轮到她来登上马背的时候。向舒怀实在是太不擅长这些了,体质又弱,在教练和余晓晓的帮助下,她终于登上了马背,却仍摇摇晃晃地、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掉下去。 余晓晓是没把刚才那个好似拥抱一样的接触放在心上的,看她摇摇晃晃地僵直了身体、连指节都握得发白,便开了口,轻声唤她:“……大冰块?” 向舒怀只顾着紧张,僵硬地坐在那没反应,她就继续说下去。 “好啦,你别那么紧张嘛,大冰块。腰不要绷那么紧,你放松一点,顺着马的力道,没事的,越是僵硬越不舒服——喏,你看我?” 在她亮晶晶的热切视线里,向舒怀终于肯一点点、僵着脖颈向她转过视线来,却被马的响鼻声吓了个哆嗦,根本就是炸了毛的猫,余晓晓就笑得更开心,然而牵马向前稍微踏了两步,给对方看自己的动态。 “没事没事——你看,大冰块,是不是蛮简单的?” 她笑,“教练牵着你呢,真的没事啦,你就像我这样,腿夹住马肚子就可以啦,然后重心稍微向前、向下……真的没事啦!而且我很厉害的哦,你要是真的骑不稳,我还可以把你抱到我这边来,你放心试就可以嘛——” 终于,在她的教导下,向舒怀终于能够骑着马、在教练的牵引下,稍微慢走一段路了。 而余晓晓看她没什么事,也不再紧张得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便一勒缰绳,自己纵起马,在草场之上小跑了几圈,又回来去找自己面色苍白的室友,和她并着马、一起漫步。 等到结束的时候,余晓晓倒还有十分的精力。她跳下马,去接向舒怀下来,而后者却早已经几近精疲力竭、额上挂满了汗珠,好不容易被她半迎半抱着下了马,已经腿软得快要站不起来了。 她们在草场边休息了良久,才准备出发回家。 “余晓晓。” 而向舒怀这样唤,向她伸出手,语气平静而冷淡如常。而那双黑眼睛安静地望着她,分明还是白天,而她的眼里却仿若一片无边无尽、泛着涟漪的夜色。 “——背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然而,就好像要求余晓晓和她一起用饭时一样,分明是作为负责出钱、建立现在这段奇怪的关系的那个人在吩咐,却带着点孩子似的柔软和央求意味。 余晓晓一愣,忍不住失笑。 “——知道啦,小向总。” 她说着,走过去、转过身,在对方面前蹲下来,然后将人背起。 就像看起来的那样,向舒怀很轻,背起来也费不上太多力气,只是太过于瘦了,以至于骨头硌得她肩胛有些发疼。 余晓晓稳稳地背着人、向她们车子的方向走去,而向舒怀大概是真的骑累了,就只是软绵绵地趴在她身上,连手臂都只象征性地搂了搂她的脖颈,一点也不愿意再动。 尽管体温偏低,那温热的、轻而缓长的呼吸,还是一下下慢吞吞落在她颈边,仿佛平稳的心跳声作响。 “怎么样,”余晓晓就笑起来,试图稍微给自己这个猫咪室友做个小调研,“——小向总还满意吗?” 向舒怀没说话,就只是收了收搂住她脖颈的手臂,将脸埋进了她的肩膀上。柔软的深黑长发在她颈边洒落。 ……是、薄荷味的。冷得像是月亮。 向舒怀是这样的味道。 余晓晓想,托住背上的人,一步步、稳当地向前。 好像、在什么时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温热、疲惫、小心翼翼的呼吸,依赖的重量,还有薄荷味道的眼泪…… ……是什么时候呢? 在模糊的记忆里,余晓晓没有找到答案。 而在那天傍晚,向舒怀第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外,手指轻轻攥紧了自己柔软的裙摆,那么安静地望着她。 “余晓晓。”她命令道,“一起睡。” 第162章 一、一起睡……? 余晓晓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室友,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现在就睡吗? 她张了张口,本能地发出一声: “……啊?” 而向舒怀似乎没有要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就只是这么从呆站着的她身边走了过去,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新的枕头,然后在她床的一侧坐下了。 “余晓晓。”向舒怀这么轻声说,“睡吧。” 余晓晓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去的,只是呆呆怔怔地躺在了床的另外一侧,僵硬着身体不敢呼吸,而在一旁浅淡的、似有似无的体温热度的染就中愈发烧红了耳朵。 她心跳如擂。 关了小灯后,卧室里于是又只剩一片幽静。 在床铺的另一边,向舒怀已散下了长发、背对着她,余晓晓仰面躺着,不敢转过头去看,只是余光里瞥见她柔软的、深黑的长发,如同河流在枕上蜿蜿蜒蜒地流淌。 这样过了一会儿,有衣料与棉被的摩擦声传来。余晓晓惊得打了个激灵,听到枕边的人轻声开口:“余晓晓。” “嗯、嗯……!” 余晓晓立刻应,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好像有一只毛绒绒的、衔着苹果的小兔在乱蹦乱跳。扑通、扑通、扑通。 “那个、大冰块,怎么了……” 而向舒怀轻声说:“抱我。” 余晓晓僵硬地转过脸去,只看到对方已经向她转过了身。 向舒怀躺在那里,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她,长发在肩头柔软地散落着。 在黑暗里,她的肌肤苍白得几乎耀眼,让余晓晓仿若烫伤一般、一下子红透了耳朵。 要、要…… ……要抱她吗? 脑海当中一片空白,余晓晓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听从了她的话。 心脏中那只兔子古怪的跳动里,她于是轻轻靠过去,撑起了身体。 然后,有些笨手笨脚,又无比小心翼翼地、在向舒怀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第243章 好凉…… 唇齿相接的那个瞬间,向舒怀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黑眼睛也微微睁大了。转瞬,便重新平静下来,手指轻轻揪住了她的衣摆。 抱着苹果的豆白色小兔在她胸腔里、拼命地跳动着,乒乒乓乓,而余晓晓尝到。 ……向舒怀的嘴唇,是薄荷味的。 凉凉的,带着一点淡淡的、草木的清苦气味,尝起来好似月亮一样冷。 余晓晓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尝了一口,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咬果冻一样,发觉有一点点浅淡的甜味,藏在那冰凉的柔软之间。 然、然后呢……? 虽然、向舒怀说要抱…… 余晓晓是从来没有接过吻的,更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做什么,一时只好茫然无措地停住了动作。 她微微抬起脸,困惑地想要询问自己亲吻的对象,手试探地去抚向她的手腕—— 在她接触到冰凉肌肤的瞬间,向舒怀只是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她,而后移开目光,躲开了那个吻。 向舒怀轻声道:“好了。” 胸口那只毛茸茸的小兔,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余晓晓怔怔地望着身旁的人,只看到对方已翻过了身。 而向舒怀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向上轻轻扯了扯被子,声音埋在被角,闷闷的、有点模糊不清。 她说: “……余晓晓,睡吧。” * 自从那个吻后,她们的关系,似乎也又变得奇怪了起来。 白天里一切如常,向舒怀仍然是安静宜人的室友、偶尔周末会被她拉着一起出去玩,晚上的时候,她却搬进了余晓晓的房间。 大部分时候,她们都只是一人在床的一端、各盖一床被子,互不侵犯地和衣而眠。不像她经常到处滚,向舒怀睡着时很安静很安静,只会自己蜷成一个小团、窝在床铺的一角,真的好像猫咪一样。 大概是因为工作,也或许是睡眠问题,向舒怀总是会熬夜、又起得很早,动作时轻手轻脚。有时候余晓晓自己守着身旁的空位睡着了,再在天光明亮之中困倦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身旁的床铺仍然是空着的,被子也整整齐齐,甚至不知道人有没有来过。 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她们才会亲吻。 像是第一次亲吻时一样,和衣躺在床上,然后向舒怀轻声地念她的名字,声音轻盈如同一滴坠落的、又在叶尖破碎的月光。 “余晓晓。” 向舒怀会这么轻声唤,像是害怕打碎一滴露珠一样小心。 “晓晓……” 然后,她们就会轻轻地接吻。 除了吻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昏暗而安谧的夜色笼罩下,她们不会牵手、触碰和拥抱,就只有一个吻,而后向舒怀轻轻推开她,两人分开,无声地各自入眠。 直到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她们是一起睡的。而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余晓晓下意识拍了拍身旁的床铺,却只发觉一片空荡。 她起了身,循着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找去,才在盥洗室发现了自己的室友。 ……明亮的盥洗室当中,向舒怀跪在洗手台前、双肩发抖,整个人都被打得湿漉漉的,那么望着她,黑眼睛里只有一片废墟般的平静。 余晓晓吓了一跳,试着走过去、慢慢在她身旁蹲下,才发现向舒怀眼眶红得厉害,嘴唇也被咬得斑驳尽是痕迹,仿佛从噩梦之中幸存一般。 “那、那个……” 她试探着、轻声唤对方的名字。 “……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望着她。 她的神情空旷而茫然,只好像已经在噩梦当中花去了所有的力气。而眼眶又红得太厉害太厉害了,仿佛滴血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落下眼泪来。 不知怎的,余晓晓被那个神情看得心里一紧,一下子慌了。 “向、”她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然而却又不敢,“向舒怀……” “——你恨我吧?” 而向舒怀忽然轻声这么说。 她说,“余晓晓,你是恨着我的吧?” 余晓晓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一个柔软的、有些发抖的力道牵住了手腕。 向舒怀的指尖是冷的,颈间的肌肤也是,只有轻而颤抖的吐息无比灼热。 她就那么牵引着余晓晓的手、抚上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间。 ……然后收紧。 “余晓晓……” 向舒怀轻声说。那双黑眼睛执着地、颤抖地望着余晓晓,涟漪无比动摇、几乎破碎一般,只仿佛在寻找着某种痕迹。 “……你想杀了我吗?” 随着话音,她的声带也在轻颤着,在指尖的触碰之下无比清晰。 余晓晓仿佛,仿佛还能够感受到她挣扎地跳动着的破碎脉搏,也在自己因为手背上的力道而被迫收紧的指缝之间,如同火焰,也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那么一下、一下、一下地鼓动—— 她吓了一跳,只猛地挣开了向舒怀的手。 “……向舒怀!”余晓晓慌慌张张地、无措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的,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恨你……你别这样,别这样,真的,别这样,你别难过——” 向舒怀就怔怔地望着她。 “……为什么?” 她这样问,声音颤抖着、沾满了破碎的泪意,却也无比微弱。 你为什么不恨我? 明明是我、明明是我用这种方式,强迫你和我在一起,还要你做那些事、强迫你亲吻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不该恨我的吗? ……她是知道的。 那一段过去,对于她来说无比珍重的、剔透而名贵如同宝石般的记忆,对于余晓晓来说,大概根本不算是什么。她有那么多玩伴、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好友,每一个都比向舒怀更好,她的童年一直明亮而快乐。 那么遥远的事,又好无聊好无趣,只是她明亮的童年当中一道模糊的阴影,余晓晓大概早就忘了吧。 她是不可能通过这种卑劣的方式留住余晓晓的。 余晓晓只会恨她、只会想要离开她……像是她梦里那样。 “余晓晓……”她喃喃,“……你要走了吗?” 话音落下,向舒怀有些恍惚地意识到。她毁掉了所有一切。包括她珍重地封存起来的那一段记忆。 可是,刚刚的那些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让向舒怀太累太累了。她甚至再不想挣扎。即便那个回答会如何刺穿她的心脏。 ……没关系了。 向舒怀精疲力竭地注视着眼前被水打湿的地面,这样想。没关系了。 她会走的吧。 而片刻的安静之后,她终于听到了那个开朗的、澄澈如同溪流一样的女孩的声音,如同宣判的钟声般,那么轻而郑重地响起。 “……我没有呀?” 余晓晓这么说,声音里好似有一点点困惑,还带着些许羞赧似的,却一下子明亮地劈开了她缠绕不去的浓稠黑暗一般。 “就是、我没有要走呀,也没有对你有什么别的感觉,其实我也很奇怪……大冰块,我总觉得你好熟悉哦,我们是不是真的见过面?” 向舒怀怔怔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被一个力道轻轻牵引着、抬起了脸,望进那双干净纯粹的琥珀眼瞳之中。 “真的呀。向舒怀,我之前……嗯,大概九岁差不多的时候,好像因为淋雨发过一场高烧,那段时间的好多事都记不得了——但我真的觉得对你很熟悉,要是我们真的见过的话,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面前的女孩这样轻声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那双手轻轻地扶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温度灼热而赤诚,几乎如同滚烫的太阳一样。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吗?总之,大冰块,我也很愿意待在你身边……” 第163章 遇到那个女孩,是在一个翻滚着沉闷阴云与雷声的夏天。 那时候向舒怀八岁大,还用着她过去那个名字,她生母柳秀与自己丈夫的关系正陷入难堪的混沌。 那天,柳秀发起怒来的原因是什么,小向舒怀早已经忘记了。 她只记得自己不知为何有些昏沉,只习以为常地、在争执过后一片狼藉的家中穿行,沉默地按照自己母亲的吩咐去端汤碗、将菜在餐桌上摆好,然后唤卧室里头抽着烟的继父来吃饭。 房门里没有回应。 而几分钟后,抽油烟机的声音忽然“啪”地停掉了,重重的灼烫力道抽上了她的肩膀。 ……是锅铲。 小向舒怀吃痛地、脑海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不敢松开手中的汤碗,却被再一次狠狠抽下的责罚打得跌倒在地,摔洒了怀中滚烫的大碗。 深红颜色的浓稠汤液在水泥地上流溢,晕成几乎血泊一样的狰狞颜色,而这果然给了她的生母更多的、发泄自己因为丈夫的不忠而积蓄的怒气与悲怆的理由。 第244章 她的母亲哀哭地控诉着什么,用力揪住女孩细瘦的手臂、将她从地面上扯了起来。 于是,疯狂密集的疼痛落下。小向舒怀只是安静地,脑袋发晕,出神地望着自己校服短袖上,气味浓重地晕开的那大片污渍。 柳秀很快骂累了、也哭累了,揪着她到门外,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要她收拾干净再回来。 ——然后,家的门在她面前摔上。 ……后来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似乎全都是模糊的了。她总有一些无谓的自尊心,又还太小、太不懂得克制自己的软弱。 于是,浑身狼藉、带着污渍与伤痕穿过楼道,顶着一双双眼睛的注视,在公共水房洗干净自己后,小向舒怀没有回家,而是埋着头、昏沉地走到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她觉得好难堪。 分明她是用力一遍遍搓洗过的,可就是洗不干净校服上的颜色,好像那些味道无比浓稠、令人作呕的菜汤气味仍然残留在她的皮肤上,像是垃圾桶旁渗出的污水。 好脏。 小向舒怀蜷缩在街旁的角落里,揪着自己衬衫的下摆不出声地发抖,用无法洗净脏污痕迹、又湿透的衬衫用力擦着渗出的眼泪。 而且、好疼…… 好痛好痛。锅铲上还沾着炒菜的热油,也许烫伤了。每一道灼热都近乎刺骨一般、仿佛会将她整个都刺穿一样的疼。 ……不要哭。小向舒怀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或许是高热让她逐渐失去了克制自己的能力,小向舒怀蜷缩着、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渗出血的味道。而湿淋淋的校服针织布沾不去同样淋湿的眼泪,只能够在她小小的脸颊也留下不甚洁净的痕迹。 她脑袋晕晕的,被只是越来越难以思考,又难受得止不住掉眼泪,几乎再也提不起任何警惕、而快要在街边那么昏睡了过。 ……就在那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哎!”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却显得更加幼稚和天真些。 她在说:“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呀,你不开心吗?你的妈妈爸爸呢?” 小向舒怀怔怔地抬起脸,看到一个圆圆眼睛、脸颊也圆嘟嘟的小女孩,正蹲在她身前,那么无比好奇地望着她。 见到小向舒怀抬头,她就笑起来,很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好呀!” 小向舒怀脑袋烧得混混沌沌的、没有答应她,小女孩也不恼。这样近距离地盯了她一会儿之后,反而凑近了过来,有些新奇地睁大了眼睛。 “哇。”她这么说,“我发现,你好像是我认识的小猫哦——” 这下,小向舒怀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什么……” 眼睛圆圆亮亮、好似琥珀一样明亮澄澈的小女孩见状,就笑得更开心了。 “真的呀。” 小女孩这么说,语气里带着符合年龄、却也无比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快乐和得意,扳着手指头、说得如数家珍。 “就是那只小白猫嘛,也是像你一样,瘦瘦的,又有点凶,第一次见时不喜欢搭理我,啊,还有,眼睛也都好好看……” 什、什么啊…… 烧得迷迷糊糊的大脑让小向舒怀几乎有点读不懂面前的小女孩的话。 她在、说什么……? “说起来哦,你真的很像冰块耶,冷冷的,又湿漉漉的——” 可是面前的女孩仍然兴致勃勃,这么说着,还想要伸出手来、触碰她。 小向舒怀下意识挡开了,然而蜷缩的姿势改变,却也将她胳膊上一片伤痕尽数暴露了出来,一片惨红的狰狞颜色。 瞥到那些伤痕,让小向舒怀几乎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将自己的胳膊往身后藏,只觉得又涌起了一阵格外的羞耻。 她垂下目光,躲开小女孩震惊地睁大了的眼睛,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肯定吓到她了。 这么难看。小向舒怀难过地想。不论那个奇怪的小女孩是为什么在这,现在肯定要走了…… 然而没有。 圆圆眼睛的小女孩只是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盯着她领口露出的一点深红伤痕。扁扁嘴,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 “呜……” 她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向舒怀,带着哭腔小声说。 “……很疼吧?” ……啊。 她的眼睛好亮好亮,此刻带上了眼泪的湿淋淋痕迹,好像一大块漂亮的琥珀,而圆嘟嘟的脸颊鼓鼓,因为难过而耷拉着嘴角—— 小向舒怀出神地看着,只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奇怪的小女孩的脸颊——好像一大块软绵绵的白年糕。 ……什么呀。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声地笑了。 “啊……!”而小女孩看着她,忽然大叫了一声,“啊、大冰块,你笑了哎!” ……谁是大冰块啊! 奇怪的小女孩没有走开,反而很有责任感拍了拍胸脯,很像模像样地告诉她自己要去给她买药,用自己的零花钱。 小向舒怀烧得厉害、站不起来,她就把她背起来,两个小孩慢吞吞地往最近的药店走去。 于是,小向舒怀趴在那个小小的、属于小朋友的后背上,迷迷糊糊地、只觉得仿佛可以听得到小女孩的心跳声。热烈而旺盛,像是朵火焰。 “大冰块、大冰块,”小女孩这样问她,“你还难受吗?会不会疼……” 而小向舒怀伏在那里,分明是不难过的,可是眼泪却越流越凶。 疼。小向舒怀想说,好难受。她的头很痛,晕乎乎,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 而她只是搂紧了小女孩的脖颈,而将泪水尽数擦在了那个无比温暖的肩头。 ……好暖。 那天,她们又一起待了很久。坐在药店旁边的楼梯上,小女孩给她讲她家小区的猫猫,还有家里爸爸种的小黄瓜,说她妈妈总是很忙,今天也不能和她们一起出来旅游玩…… 小向舒怀就蜷缩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在脑海当中勾勒着小女孩的生活的模样。 阴沉沉的云在天空中翻滚着,她们这样待了许久,直到有人来叫小女孩回去。 “晓晓!”大概是小女孩姐姐的声音在街道另一头响起,在嘱托着她,“晓晓,叔叔说你跑得太远了!快下雨了,叔叔催你回酒店,你先回来——!” “哎——!”叫做“晓晓”的小女孩就这样大声地回应,“知道了,悠悠姐——” 她站起身,又放不下小向舒怀,干脆和她约定:“——那,大冰块,我们晚上还在这里见面,好不好?” 小向舒怀有些茫然:“……诶?” “真的呀!” 圆圆眼睛的小女孩就像模像样地和她拉勾,大拇指轻轻顶了顶。 她这么说:“大冰块,我一定会来的,我会找到你哒!” ……但是,那个晚上,她们最终没能够再见面。 小向舒怀没有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她的继父王兴来找她,他喝了点酒,浑身酒气,看小向舒怀握着楼梯栏杆、坚持着不肯走,干脆给了她一脚,扯着小孩的头发拽她回家。 于是她没办法知道——小余晓晓是来找她了的。圆圆眼睛的小女孩等在那里好久好久,等着与自己的新朋友见面,下了大雨也一直等着,那天夜里被家长带回去时,还因此发起了烧。 晓晓。那个叫晓晓的、圆圆眼睛的、好像太阳一样的女孩。 向舒怀一直在找她,找了好久、好久、好久。终于能够以这种方式,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余晓晓……” 向舒怀哽咽着,眼泪只是越掉越凶,泪水将所有一切都模糊成一片。她发着抖,几乎快要破碎在了自己的太阳面前。 “抱我吧、呜,你不许走、不许走——” 而余晓晓轻轻靠过来,与她额头相抵。 “大冰块……” 她这样笑,琥珀眼睛一如向舒怀记忆里的模样,明亮而澄透,那么干净,是她独一无二的小小太阳。 余晓晓说: “——我找到你啦。” * 向舒怀的新一任生活助理,最近有了新的担忧。 内部流传,老板养了一只金丝雀。他们都说,那传闻中的金丝雀不知道第二性别,倒也不像omega,是个圆圆眼睛、很活泼可爱的女孩。 而小助理真的见过那传闻中的金丝雀。 ——圆圆眼睛,头发也毛绒绒的女孩。小助理第一次见她,是在公司的健身房。 那个女孩刷了老板的卡,很自然地走进去,热了身之后开始打沙袋。她的肌肉很漂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每一下“砰”的重击都让整个空间也跟着震动一般。 看起来、能打三五个她不在话下…… 砰、怦怦、砰—— ……小助理看着,默默咽了一下。 第245章 金、金丝雀,真的不会欺负老板吗? 为此,小助理一直心有担忧。 可是又不能与别人去说,说老板的金丝雀根本不是什么柔柔软软的可爱小鸟,而是战斗力爆棚的金丝大鹏—— 小助理只能默默憋在心里,自己翻滚着担忧。 直到有一天,她去向舒怀的办公室送东西,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声。 ……是没有人吗? 小助理退了两步,打算待会儿再来送,却在没有被关好的门中看到了两个身影。 她的老板,还有那个传闻中的金丝雀女孩,两个人的身影交叠、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她们似乎说了什么,金丝雀往前进了两步,将她的老板抱在桌上,然后再一次俯身上去,身形笼住了另一人的身体,只有手牢牢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而她家老板脱不开手腕上的力道,挣扎着,这样过去了一小会儿,便有断断续续、难过呜咽的声音传来…… 小助理愣愣地看着,“啪嗒”掉下了手里的东西。 ——金、金丝雀,果然在欺负老板啊啊啊!! 第164章 ——小余狗狗是在偷溜出来到雨里、追着雨点到处咬着玩时,在街边水渠中撞见这只陌生的猫的。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大,雾蒙蒙的雨幕砸落当中,而街道旁的角落里,蜷缩着那样一只瘦得惊人、长长的毛发被血浸杂乱不堪的猫,淡粉色的血水在她身边蓄起小小一汪。 小小的金毛犬看到,那只猫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只软绵绵地、带着满身淋漓的伤趴在那里,躯体被血染得那么红。 ……小余见过的猫都好神气好神气,高高站在墙头上,威风凛凛的模样,漂漂亮亮的,会把自己舔舐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瘦、那么没有生机的猫咪,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场大雨打碎一样。 她吓坏了,一时间尾巴也不摇了、雨点也不追了,一下子眼泪汪汪地扑过去,又不敢碰昏迷的猫,只好呜呜汪汪地绕着人家打转,想拿自己的身体给人家挡雨。 该、该怎么办……? 小余着急地在原地嗷呜嗷呜打转,拼命地想着。 应该怎么办? 这么手慢脚乱地团团转了好一会儿,小余想起自己无所不能的人类姐姐,决定让姐姐帮自己救救这只猫咪。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叼住了猫咪柔软的后颈,在刺鼻的血腥和雨水气味里,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将猫咪安置在无雨的屋檐下后,小余飞快地冲进小门,用力去牵自己的人类朋友的裤脚。 从悠有些困惑地站起身,跟着她往外走:“怎么了,外面在下雨……啊。” 她也看到了那只遍体鳞伤的流浪猫。 踩着满地的大雨、被焦急得团团转的小狗绕着脚边,从悠带着小流浪猫去了宠物医院,堪堪挽回了她的性命。 猫咪活下来后,一直在宠物医院住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回家。 而小余不安地待在房子里,连最喜欢的玩具也不愿意玩了,只一天到晚地窝在院子里、抱着自己的球提不起劲。 从悠给她球玩,她也只是啃了两下玩具球,就还是放下了爪爪,抱着软乎乎的球不动了,然后将小脑袋也搁在一旁。 ……她总是想起那只小流浪猫。 想起她软绵绵地卧在水里、浑身是伤的模样。身体被冰冷的雨打得发抖,几乎快要失温一样的冷,无论小余怎么贴在她的身边、也无法将她的身体染上一丝暖意。 还有、医生和从悠姐姐说的那些话。 她们说,那只猫咪一定是遭遇了虐待,跑出来之后又为了抢食和野猫野狗打过许多次架,本来作为品种猫,在野外求生起来就困难,也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伤、又营养不良…… 小余狗狗不明白,“虐待”,还有、“营养不良”,这些陌生的复杂词汇都是什么? 她的人类朋友从悠哪里都好,唯独有时候会听不懂她说的话,也只会说她们站立人的语言,小余只好去找自己聪明的狗狗朋友,试图得知这两个词的含义。 她的朋友古蔚,一只非常聪明的棕色澳洲牧羊犬告诉她,虐待是很坏很坏的事情,而营养不良——就是说小动物的食物不够吃,一直都吃得太少,所以很瘦很瘦,还会难受。 ……所以,是因为那只猫咪吃得饭太少了? 好可怜。小小的金毛犬这样想,暗暗做了决定。 ——等到那只瘦得惊人的猫咪从医院回到家之后,她一定把自己的饭的一半都分给猫咪来吃,这样多吃一点,她一定就不会再那么难受了。 还有、还有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窝和玩具都分给她…… 小余干劲十足,飞快地在家里的储藏柜里找到自己的玩具,一个个叼到窝里,又清出很大一块,给自己未来的猫咪朋友安家。 从悠下班回到家,看到她囤了这样一堆东西、邀功似的尾巴甩得飞快,就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顺手撸一把她的头毛。 可是,小余狗狗等啊等,头枕在大爪爪上、尾巴啪嗒啪嗒地在地面上打,怎么等也等也不见小猫回家。 她逐渐等得急了,偶尔嗅到自己的人类姐姐身上有猫咪的味道,就要往从悠身上跳,揪着她的一角想要自己的猫咪朋友。从悠“哎哟哎哟”地费力接住胡乱扑腾的小金毛,勉强褪下容易沾毛的外套、挂到一旁。 养了小狗这样久,她很快读出了小余黑豆子一样的眼睛里的焦急,想了想,便问:“你要找谁吗?” 今天的人类姐姐很聪明! 小余这样想,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嗷呜嗷呜直点头。 从悠问:“要找……嗯,找小猫玩吗?” “汪呜!” 于是,穿好合适的胸背,从悠便带她去了宠物医院看小猫。一路看车,从悠看她着急又兴奋地在后座团团打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便一路向她解释起来。 她说,猫猫伤得太重了,不只是之前留下的伤,还有些营养问题,还有什么小毛病,要留在医院观察恢复一段时间,顺便打过疫苗,才可以接回家。 还有,等到猫咪回家之后,小余要和她玩,一定要温柔一点、小心一点,因为猫猫她太瘦了,又有太多旧伤,很容易就会受伤…… “要好好相处哦,”从悠这样笑,“好不好,小余?” 当然好!小余“嗷呜”答得兴高采烈。什么虐待、还是旧伤和生病,她都听得半懂不懂,却听到了猫咪会和自己一起玩,因此,简直等不及要见到自己的新朋友。 在真正到达宠物医院后,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类姐姐说猫咪受了好多伤,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她看起来太脆弱了。 笼子里,那只猫咪戴着伊丽莎白圈,身上的毛发为了手术和包扎而被剃下了许多,更显得瘦骨嶙峋,残余的毛发也毫无光泽。她的尾巴软绵绵垂着,尾端似乎被切断过了,短得吓人。 宠物医院里,有好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她捡回来的猫咪和其余许许多多生了病的猫,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小笼子里,没有朋友,也没有精力去玩。 ……而且,看上去好寂寞。 小金毛这样想。 看着蜷缩在格子里、瘦削的猫咪,不仅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出来,连气味也都被掩盖在了宠物消毒水的味道里,她不知不觉地、也感到愈发难过了起来。 小狗耷拉下了耳朵,连尾巴也沮丧地垂下来了,难过得“呜”了一声。 那么瘦、那么单薄的猫,蜷缩在笼子中雪白的软垫上,看起来几乎好像被埋在了冷冰冰的雪中…… ……她一定会寂寞吧? 她“呜呜”地难过着,急切地在自己的人类姐姐脚边打转,又很小心地抬起前爪、试着去隔着笼子嗅嗅猫咪的气味,然后回头去看从悠。 她太寂寞了!而且、笼子里看起来就好冷好冷,一点也不暖和,她没有了长长的毛,一定会冷的。 小余狗狗想要说,我能不能和她一起睡?我可以用我软乎乎的毛暖她!我会很小心的,一定不会伤到她—— 大概是她表现出的急切太多,从悠看着她,再看看笼子里蜷缩着的猫咪,也有些犹豫了。 “……好吧,”于是从悠这样答应她,伸手去安慰地摸摸她,“你是要进去吗?我去问问看医生,看能不能让你们两个接触……” 她去易医生的办公室听过猫咪的情况,又问现在能不能让小余和受伤昏睡的猫接触。 小余实在是太想和猫咪在一起了,在易医生观察的目光里,她坐得无比认真、板板正正地昂着头,尽力表现得乖巧听话。 大概她表现得真的非常好,易医生有些犹豫地看了她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按照猫现在的状况来说,基本也可以出院了,就是回家还要观察,有什么状况及时来医院,还要定期换药。”她这么说,“之前就是担心家里的原住民狗狗可能不欢迎她、或者有举止问题,可能会有影响……现在看起来,应该倒还好?” 第246章 她这么说着,站起身,去找笼子的钥匙。 小余听得一知半解,但从动作看得出她们是要做什么,于是也就乖乖巧巧地紧跟在易医生腿边,看着她将猫咪小心翼翼地抱出来,送进大航空箱当中,然后交给从悠。 “好了。”易医生这样道,“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现在,可以带你们的猫回家了。” ……我的猫! 这个称呼让小余狗狗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对哦,对哦。她这么意识到,小猫不仅是她未来的新朋友,还是她的猫。 别人家的狗狗,全都没有猫的,邻居家的猫咪见不到几次面,每次也总是对她爱搭不理。 但是,这只白色的、瘦仃仃的猫,是她独一无二的猫。 她们一起上了车,从悠叮嘱她要乖,然后将猫咪放在了后座、与小余挨在一起。 借来的航空箱足够大,猫咪蜷缩在里面只有小小一个角,小余又还是只三个月的小小狗。她钻研了箱门一会儿,很快打开了锁,自己小心翼翼地也钻了进去。 空间是足够的,小余于是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小心地不碰到睡着的猫咪身上的伤,而将她团进了自己怀里。 好瘦哦。她这样想。果然、应该多吃一点…… 微弱的呼吸声从腹部传来,小金毛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在平稳的车程当中,慢慢地也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见怀中瘦小的猫咪吃很多很多她的饭、与她分享玩具,很快变得健康而强壮起来。 猫咪一直长啊长,变得像是澳牧古蔚一样大,而她也长大了,她们在院子里面一起绕圈、玩球、奔跑…… 而在小金毛温暖的怀抱里,受伤虚弱的猫咪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瞬。 流浪的生活让小向猫猫已经足够警觉,然而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却没有感到应有的警惕。 因为、那些柔软而光洁,阳光一样的金色毛发,还有灼热的体温…… 小向猫猫隐约有些一点点记忆。 好像在那个疼痛的、瓢泼的雨天,也有这样的太阳找到她,于是疼痛消失了,她终于变得安全。 ……猫咪于是将自己往小金毛的方向轻轻缩了缩,困倦而安宁地,再一次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165章 猫咪——从悠说她叫做小向,是一只重点色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刚刚回到家的那许多天里,并没有像是小余所希望的那样,能够和她一起玩。 因为她伤得太重了,需要很多、很多精力去恢复,又对陌生的环境怀抱太多警惕,于是总蜷缩在沙发底下的缝隙里,自己一只猫猫昏睡。 从悠出去上班,家里就只有她们两个。小余狗狗好想、好想和自己的猫一起玩,可是她们还没有没有闻过彼此的气味,猫咪还不认识她。 ……总是缩在那里,不会冷吗? 小余想。她自己也喜欢趴在地上,可是她的朋友从悠说这样会着凉,然后就给她一条毯子、或者一个窝来睡。既然猫猫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肯定也会着凉的! 要怎么办呢? 好在小金毛有个很聪明的小脑袋瓜,她在原地追着尾巴绕了两圈,很快有了主意——她要和猫猫分享自己的小毯子! 于是,小余叼着自己的小毛毯,“汪呜!”地鼓励了自己一声,便一鼓作气,吭哧吭哧往沙发缝里钻。 好、吭哧吭哧、好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过了几天,她好像又长大了一点似的,小时候还很容易钻的沙发缝隙此刻却狭窄极了。小金毛费力地扒拉着地板,扑腾着后脚,用尽力气想要把卡住的自己继续塞进去—— 这时,忽然有一个凉凉的、柔软的爪爪,按在了她的鼻尖上。 小金毛有些茫然地抬起眼,只看到一双沉静的、玻璃一样透明的蓝色猫咪眼睛,纤毫毕现,安静得仿佛湖水一般。 ……是她的猫。 好、好漂亮…… 小余望着猫咪的蓝眼睛,一时愣住了。 而小向猫猫耸了耸鼻头,施施然收回抵住她鼻子的爪爪,“咪”了一声问: “……你是谁喵?” 小狗的黑漆漆的豆豆眼眨了眨,歪歪头,忽然反应了过来。小余狗狗一下子无比兴奋起来。 “——猫猫,猫猫!猫猫!你好!” 小金毛嗷呜嗷呜地自我介绍着,兴致冲冲,尾巴明明有一半被卡在沙发底下,还是扭着身体摇得飞快,以至于沉重的沙发坐垫都被摇得嘎吱嘎吱作响。 “你好,猫猫!我是狗狗!和我做朋友,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玩,我还给你带了小毯子!好不好好不好——” 藏身之处被摇得咯吱咯吱响,让被打扰了睡梦的小向猫猫更有些很不满意地抖了抖耳朵尖。 她盯着面前笨兮兮的小金毛一会儿,说: “……笨蛋。” 笨蛋小狗歪歪头,困惑地问:“什么是‘笨蛋’?” 猫咪只是收回目光、将身体又缩起一点,然后自己慢条斯理地舔起爪子,不理她了。 * 什么是‘笨蛋’? 小小的金毛犬不明白。 时间过去,猫猫被剃掉的毛重新长起来些许,身上的伤口似乎逐渐地好起来了。从悠在家给她换药,而她似乎也知道那是对她好的事,于是就乖乖的窝在从悠怀里、任她摆弄。 小余每每好奇地凑过去,都只嗅到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还有苦苦的药味,以及与那个雨天好像的湿漉漉血的味道。 她有点害怕,怕猫咪又变回那天冷冰冰的、虚弱的样子,于是总想要靠过去,和猫咪贴贴鼻子。 可是,猫咪似乎只对她们的人类朋友从悠乖。往往换了药之后,小余狗狗刚凑过去、想要和猫猫说话,她就灵巧又轻盈地跳下了从悠的膝头,一下子无声地跑远了。 这样几次,小余知道——也许,小向猫咪也许不想和她做朋友。 她于是变得好沮丧。几天都垂头丧气的,连最喜欢的撒欢也不肯了,只把毛绒绒的尾巴垂在身后、懊恼地咬自己的玩具。 为什么猫猫不喜欢她,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呢? 小金毛沮丧地想,是因为、因为她是——嗯,那个词叫什么……“笨蛋”吗? 于是,她叼着球跑去问自己的朋友古蔚。而古蔚正和她妹妹古莓在一起。古莓也是澳牧,只是却和她一样小,不像古蔚那么聪明,呆头呆脑的,总是会被自己的姐姐骗过。 “——笨蛋是什么意思?” 古蔚重复一遍她的问题,顺带着一尾巴甩开了自己撒着欢乱跑的妹妹。 “看到莓莓没有?她就是笨蛋。” 小余听得半懂不懂:“那、那因为她是笨蛋,你讨厌她吗?” 古蔚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要她自己去悟。 小金毛不懂,只好自己又叼着球、走回了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拨动起了球来,很快又对着树干,自己和自己玩球。 这样来回地跑来跑去,她不小心用多了力气,突然,玩具球脱离掌控,飞快地向着院子另一头的狭窄水渠滚去! 小余想要追,可是球跑得太快,她追不上。 ——于是,她的球一下子掉进了那个好深、好深的缝隙里。 见状,小余立刻着急起来,汪呜汪呜地绕着小水沟直叫,又伸出自己的大爪爪去够。 可是她对于水沟来说太大了,根本进不去、爪子也够不着,只好看着自己的球一点一点、沉入污水里,颜色变得脏兮兮起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小余都变得好难过。她的猫咪不肯和她成为朋友,最喜欢的球球也找不回来了,她的天气好像也变得湿漉漉又阴沉,让她提不起劲。 她真的太沮丧了,连从悠给她买了最喜欢的大骨头也不想啃,只吃了一点点狗粮饼干,就自己对着墙角发起呆来。 从悠担心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还问她要不要和猫咪去玩一会儿。结果。小余听出家里安安静静的、连猫猫也不知踪影,就更难过了。 她把头埋在了厚厚的爪爪里,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气来。 猫猫为什么不愿意和她玩呢? 想着,小狗难过地啃了一口面前的空气。啊呜、啊呜。然后又把头垂了下去,尾巴无精打采地搭在后腿上。 ……就因为她不像古蔚那么聪明吗? 这样过去不知多久。 忽然,有个很熟悉的气味出现在了面前。 咦……? 小余耸了耸鼻尖、嗅了又嗅,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是、是她的球? 还有,湿漉漉的水沟的味道…… 她困惑地抬起头来,发现是小向猫猫站在她面前,猫爪搭在湿淋淋的球上,往前推了推。 “……你的球。” 小向猫猫这样轻声喵,放下了球。 她和那颗可怜的球一样,同样也是湿漉漉的,伊丽莎白圈被解开了,而腿和尾巴上都残留着污水的痕迹,毛发也因为挤压而乱糟糟的,与平时那副无比整齐的样子大相径庭。 第247章 “给你。”猫咪这样说,甩了甩尾巴,就要自己离开,“……别难过了。” 狗狗愣愣地抬着头,看看乱糟糟的猫咪,又看看那颗失而复得的玩具球。 她说:“……你帮我捡了球吗?” 猫咪没有说话。 “那、那,”小余狗狗问,不知不觉飞快地摇起来尾巴,“——你要和我一起玩吗?我们两个?” “……我的毛还没有长出来。” 而小向这样轻轻喵了一声作为回答。 她的蓝眼睛里尽是懊恼,只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自己还被包扎着末端、又沾着水的毛绒绒尾巴。 “……很难看。我不想你看我。” “才不呢!”闻言,小余“汪”地答得飞快,“才不难看!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就像宝石一样!” 小向猫猫问:“你知道什么是宝石吗?” “当然啦!”小余说,“宝石就是你的眼睛呀!” 什么呀。小向就有些无奈喵了一声,不管她了。 “我要去洗一下。”她这么说,“你的球也是。不要咬。” 小余就用力应下,亦步亦趋、啪嗒啪嗒地跟着她,因为自己失而复得的玩具和新朋友而快乐地摇着尾巴。 “那就是说,猫猫,你不讨厌我啦?”她这样兴高采烈地汪呜汪呜,“是不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可是、可是笨蛋,又是什么意思呀——” 毛发凌乱的森林猫就看她一眼,叹口气,意味不明地甩甩尾巴。 “——喵。” * 球回来了,猫咪也成为了她的朋友,一切都很好很好。 ——唯独,小向猫猫在伤口还没有好全的时候碰到了污水,从悠担心她的伤口会感染,决定带她去医院处理,顺带进行复查。 ……要去医院吗? 闻言,小余有些愧疚地耷拉下了耳朵。 要是自己没有那么不小心的话,小向肯定就不会碰到水了。她这么想,却忽然发觉了猫猫的反应有些异样。 ——从从悠取出航空箱、打算带她出门的那一刻,小向猫猫就完全僵住了。 她呆在那里,恐惧地趴下身体、藏起了尾巴,连耳朵也趴成了飞机耳的形状,蓝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航空箱,好像那个箱子代表着恐怖的噩运。 “……害怕出门吗?”从悠很快发觉,试图安抚地向她走过来,“没事、没事的,我们就是去看个医生,很快就回来……” 可是没用。小向猫猫还是害怕极了,甚至拱起了脊背,好像下一秒就会逃走似的。连小余试着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就只是警觉地盯着航空箱,拒绝被带到外面。 带到外面——然后丢弃。 她就是那么被丢掉的,用最熟悉的箱子,说要去医院。 在路上,开着车,然后抛掉她。 从悠试图站前一步、放下航空箱,被她“哈——”地警告了一声。 一人一猫一时间僵持起来。 小余变得好着急,她不懂得究竟怎么了,只是在自己两个朋友之间不住地来回奔跑着,汪呜汪呜直叫。 她想告诉猫咪,没关系的,从悠姐姐对我们很好,她只是要带你去医院,去检查身体!她不是要伤害你。 又想要告诉自己的人类朋友,不要这样,猫猫她现在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不要再让她出门了。我们、我们可以换一天再去—— 从悠脚边放着航空箱,看着面前怕得炸起了毛的猫咪、以及来回来去担忧地跑着的小狗,犹豫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那,小余,”她蹲下了身,握握小狗的前爪,这样问她们两个,“要不要——你陪着小向,你们两个一起去?这样的话,小向是不是也就不怕了?” ……不许连她也抛弃! 闻言,猫咪一下子飞快地抬起了头,警觉地紧盯着面前的人类。 明明小余她那么好、那么乖…… 而从悠只是给小金毛戴上了项圈,上面挂着一个小牌,写着她的联系方式。 “好啦。”她这么安抚地揉揉小狗的颈侧,又向猫咪笑了笑,“咱们走吧?” 三个月多的小金毛正是发育期,小余真的长大了很多,原来还颇有余裕的航空箱已经塞不下一猫一狗了。 从悠家里又没有别的航空箱,只好翻出家里最大的编织购物袋来,将她们一起装进去。 “好啦,不要害怕,嗯?”她这么安抚因为要出门而无比警觉的猫咪,“没事,很快就到了。” “对的!”小金毛也这么兴致勃勃地宣称,将猫咪往自己身边团了又团,尾巴摇摇晃晃地甩得好像螺旋桨,“没事的,猫猫!我保护你!” ……才不需要保护。 小向猫猫这样想。只是,在被拎起来、出了院门后,还是将脑袋埋进了小狗毛绒绒的肚皮里,不再看自己害怕的一切了。 见状,小金毛就舔舔她的耳朵尖,用爪爪将她整个护住。 这样一路,两只毛茸茸都很安静。从悠到了宠物医院,将购物袋轻轻放好,打开给易医生看。 而她们看到—— 毛绒绒的金色小狗,还有瘦削的白毛猫咪。 她们像是两团毛绒绒的粘豆糕,那么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团成一团睡着了。 第166章 ——一场属于余晓晓船长的、伟大的胜利! 曾经巨大而繁荣的商船甲板上,此刻只余交火所遗留下的废墟与寂静,破败的邻国商旗被撕下,属于春之国度的旗帜飘扬升起。 船长灵巧地跳下桅杆,从曾经的商船主人肥硕的尸首上拔出自己的长剑,大笑着高高举起。 “好了,伙计们!”余晓晓船长高喊,“欢呼吧,为了我们的胜利!” 血与硝烟的气味里,甲板上的水手们亦欢呼: “为了胜利——!” 大海上的鹫鹰肆意鸣叫着,而视线在商船主人的尸首上流连片刻,老辣的船长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剑尖一挑,一条项链便从贵族胸前的暗袋里掉在自己的手心里,细细的金色锁链上坠着一枚小巧的钥匙,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 钥匙的光映在船长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当中,让海盗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余晓晓直起身,拍拍自己大副的肩膀:“好了,你们搜吧。人该绑的绑,该放的放,东西都找齐喽——等下了船,拿去好好喝一杯!” 一个搬着箱子路过的小水手忍不住发问:“那您呢,船长?” “我嘛。” 余晓晓就笑,晃晃手里的钥匙。 “——当然是去寻宝啦!” 对于身经百战的海盗船长来说,找到藏匿宝藏的密室并不困难。更何况曾经的商船主人似乎笃信自己在这艘船上的权威,认定不会有人打扰他的宝藏,甚至没有费心去藏一藏。 船长室,某一副奇怪的画框,上下滑开之后,背后精巧而隐秘的锁孔。一扇暗门隆隆地滑开,露出通往地下室的、昏暗的小路。 余晓晓于是沿着小路,一级一级地下行。 地下室大概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步子踏在楼梯上,传出深深的回音。 忽然,灯“唰”地尽数亮起来了。 ……余晓晓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巨大的、透明的水族箱,在地下室的正中央。水中,静静地漂游着一个少女。 那是人鱼。 人鱼。属于人类的身体之下,连接着一条深蔚蓝色、如同海色般浓重而轻盈的鱼尾,鳞片熠熠发光,随着水波摇晃而轻轻摆动着。 它——或者“她”——她的肌肤是无比苍白的颜色,身姿纤细而单薄,海藻般浓黑的长发缠绕在水间,遮挡住了胸前的苍白肌肤。 ……而此时,她就那么轻轻睁开了眼睛,用那双恍若透明一般、仿佛凝结着大海最深、最深的深处的雾气的黑眼睛,安静地望着余晓晓。 那双安静至极的黑眼睛,恍若不是人间的造物,而是上帝藏匿于磅礴海水之中的神迹。 传说中的人鱼。 余晓晓望进人鱼的眼瞳里,怔怔地、慢慢伸出手,抚上冰凉的玻璃,迟迟没有记起自己还需要呼吸。 ——宝藏。曾经属于上一任商船主人,那个奢靡荒唐的贵族,独一无二的宝藏。 良久,她才终于找回了呼吸的本能。 “那个、人鱼小姐……” 而船长眨了眨眼睛,这样发问。 “……或许,我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 四月二十四日。 离开她的海域的第七十九天,移动领地更换首领的第三十五天。 而向舒怀遇到了一个好奇怪的人。 一切开始于半个海纪月前,向舒怀正打算开饭的那一天,她的储备粮仓却被毁掉了! 最大、最肥硕的那个猎物——当然,大概味道不会太好,因为疏于活动,肉很僵硬,她从前的经验这么告诉她——被变得不新鲜了。 第248章 虽然没有见到它的残躯,可是粮仓里分明尽是它的血的味道,很陈旧,向舒怀从来不吃死去的猎物,只好作罢。 向舒怀当时就只是打了个盹,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猎物们争夺地盘的声音,她没在意,结果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粮仓已经彻底被掏空了,储备粮们全部不知所踪。 小人鱼只好失望地承认这个事实。 ——她暂时休息的这片领地,已经改换了新的人类所占有。之前计划好要吃的那些人类,都从她嘴边逃跑了,以各种方式。 或许是死了吧?人类的领地争夺总是有这样的事,小人鱼不甚在意。 总之,既然她没有吃到嘴里,那就是逃跑了。怀抱着沮丧失落的心情,她在泡泡里这样写下今天的日记。 除此之外,还有—— 还有就是,她遇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女孩。 “海盗船长”——陌生的人类词汇,但是从习性上来看,就是目前占领了这片移动领地的人类们的首领——就是获得了那把金灿灿的钥匙、第一个叫醒她的女孩,自己说自己叫做“余晓晓”。 就是她,非常、非常、非常的聒噪。 小人鱼想了想,尤觉得不够,于是又再添了两个代表“非常”的小气泡,有些怄气地送入了面前的水中。 分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女孩还沾着血的味道,闻上去像是个合格人类首领的模样,结果一天天过去,她却变得聒噪又奇怪起来。 从那天试图问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开始,余晓晓就开始与她聊天了。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向舒怀不感兴趣地漂来漂去、或者无聊地打个盹,再甩甩尾巴,而人类女孩在水族箱外头,隔着玻璃,自顾自地同她讲话。 有时候说她们的船、说她们又胜利了、又得到了多少多少的财宝,又或者新截获的船只上的俘虏居然来自她的国家。 于是,余晓晓让他给她们带了口信回去,就说一切都好——而且再不能更好了。她现在不会回去,等到建国日庆典时,她再回去为她的母亲与她的母国庆祝。 有时候,则是一些抱怨。比如船上的饭菜实在太过难吃了,等到靠了岸,她一定要换个更好的厨子; 又或者她的船员们实在太过粗心,分明约好了一起种花的,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些在海上无比珍贵的花种; 要么,就是长吁短叹地懊恼自己的赌运实在太差——分明是再公平不过的摇骰子而已,她仔仔细细检查过所有可能出老千的地方,却仍然一局都赢不过她的大副古蔚。 人类女孩真的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了,地下室里太昏暗又空旷,她不喜欢那里,为了方便能够和向舒怀说话,还把大水族箱挪到了自己的船长室内。 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向舒怀偶尔会看她。分明隔着玻璃有些影影绰绰,小人鱼却看到,人类女孩的眼睛——是漂亮的、宝石般的琥珀颜色。 除了那些打扰向舒怀睡眠的时候外,更多时候,她就只是安静地、头靠在水族箱上,盘腿坐在地上,那么无话地陪伴着向舒怀。 “……你也很不自由吧。” 人类女孩这样轻声说,歉疚地望一望自己项链上的金钥匙,像是在望着一顶同样颜色的金冠——然后这么认真对她允诺。 “刚好现在的海水很平静。我叫人来一起,送你回到海中、回你的家,好不好?” 这里离她的海国可远了去了。向舒怀想。至少有半个海洋的距离。 要是人类女孩不想让她一路游、一路吞并回去,将所有海域都并入她的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让她下水。 于是,每每这个时候,海域上就又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身为船长的女孩不得不跑出去维持秩序、绑起桅杆,与风暴的怒火搏斗,等待它停息。 浑身湿淋淋地回来后,人类女孩分明已经疲累得要命,却还是会站在她面前许久,神情自责而愧疚。 “对不起。”她这样轻声说,额头抵住玻璃,“我还是没办法……” ——分明是她们那一支族群的首领,人类女孩却显得无比澄澈而天真,又那么好骗。几乎要向舒怀都开始担心了,她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而且长命的首领。 毕竟,她那时候得到她自己的海国——可不是靠这些剔透而明亮的东西。 而且,她当然没有不自由了。小人鱼这样想,简直更想要叹气。 她随时随地,任何时候,都可以将这一片移动领地上的人类全都吃光,然后搜寻自己的下一片粮仓。她可比任何人类都要自由。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开餐——向舒怀拒绝回答这个提问。 时间——这种对她来说再无谓的东西一天天过去,小人鱼也那么忍受着人类女孩的陪伴,偶尔甚至觉得还好。 而她再也无法容忍,是在人类女孩执意要“教她人类的语言”的时候。 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弦,一直习惯于单方面对她呱啦呱啦的船长,忽然决定要与她互动。人类女孩大概认为人鱼的智商比她更低下,以至于根本听不懂她的话,甚至打算从最简单的画图识字教起—— 可是、她画的图,实在,实在,实在太差了! 小人鱼看着那一团乱的颜色,再听着一旁大声地、吐字清晰地向她重复“宝石,bao、shi”的人类女孩,简直烦得要死。她转身就游。 大概是她的不配合太过明显,人类女孩甚至要追过来,继续殷勤而认真地、将画纸贴在水族箱的另一边—— “……够了。” 向舒怀忍不住用力一甩尾巴,烦躁地吐出几个泡泡,这样用人类的语言简略道。 “很吵,余晓晓。” 话音落下。 而人类女孩看看她,眨巴眨巴眼睛,又再看看她。 ……然后摔下了手里的蜡笔和画本。啪嗒。 “——哇!!!” 人类女孩大叫起来。 这下简直更吵了,向舒怀懊恼地闭上眼睛。失策了。 “哇,你会说话啊!!” “……都说了很吵。”小人鱼最后无谓地挣扎着,试图这样重复,“够了,闭嘴,余晓晓……” 而她只得到了更为热切的、响彻了整个海盗船的回应: “呜哇——!!!!” 第167章 余晓晓第一次遇见怪事,是在放学后的走廊。 她那时刚转来新学校没多久,不过在攀岩社玩得很好,社团活动结束时七八点钟,校园里空空荡荡,人几乎都已经走空了。 而余晓晓大汗淋漓地握着水瓶、正打算返回教室里收拾书包,在路上走廊里正撞见了几个奇怪的人。 他们围在透明围栏边、不时往楼下看上几眼,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做什么,脚边还放着一桶水和几个歪歪扭扭的空瓶。 ……反正,看起来不像要做什么好事。 看校服领口的颜色,是比她大一级的学生。 余晓晓凑过去、顺便从差不多的角度往下看了一眼,远远看到有个单薄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过来,埋着头,什么别的也看不清。刚好会经过他们的正下方。 再看看聚集在栏杆边的这一簇不怀好意地嬉笑着的人,余晓晓脚步顿了顿。已经明白了大概。 ……好吧。她有些无奈且厌烦地皱起了脸。要是再猜不出来,那才有鬼了。 于是沿着走廊,余晓晓继续向前走,穿过那一群人中间。 ——同时,她脚步偏了偏,顺带着踢翻了那一桶水。 哐当。 污水从桶中倾洒下来,泼了一地。 “……呀。” 余晓晓后退两步,从逐渐蔓延的水迹旁跳开。 霸凌者们向她看来的同时,她也抬起眼,直直地望向面前的几个男学生,脚踩住一个空塑料瓶。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语句里却并未有几歉意: “——抱歉哦?” 看她的模样并不好欺负、又似乎有人认出她就是身为那个拂晓太女的转校生,那几人都没有与她正面冲突的意思,嘀嘀咕咕几句也就算了。 而余晓晓只是不怎么友好地从面前人身边撞过,绕开逐渐扩大的水泊,又顺便往楼下的长廊看了一眼。 ——那个黑色长发、瘦削单薄的身影,早已经走过了这里,融进了一片昏暗的夜色中。更看不清晰了。 那天晚上的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余晓晓是想象了许多校园黑帮之类的展开、说不定还隐秘地期待了一点,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她的校园生活平静如初。 只是,十六岁的高一生女孩到底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在报告了老师之后,又三番五次跑去高二年级找了好几次,试图找到那几个霸凌的男生——还有那个差一点就会被倒了满身污水、身形单薄的女孩。 起初就只是出操时候多往高二的队伍里瞥两眼,之后,就是趁着下课时间,在高二几个班级的门前来回来去地伸着头徘徊。 第249章 再到后来,偶尔翘课和朋友去攀岩墙玩,余晓晓都要在经过高二走廊时,伸着脖子在人家窗前跳来跳去、往里望上几眼,试图辨认一个个黑漆漆的脑壳。 这么几次,她朋友也发现了她奇怪行径,问她怎么回事。 余晓晓干脆就把那件事对她说了,说自己当时撞上了一场未成形的霸凌,和老师说过也没有什么回音,现在特别放心不下,想要找到当时差点受害的同学,担心她又被欺负。 “行啊!”她同一个社团的朋友很仗义,“小鱼,我帮你找——你记得吗,长什么样来着?” 而余晓晓就只记得她很瘦。黑发在脑后束起,微微落下而挡住了颊侧,身形一眼看上去就好单薄。 “……就是这样。”余晓晓这么描述,有些犹豫地咬咬嘴唇,“啊、但是,那个,你不要找得太明目张胆哦……我怕我们打扰到人家什么的。不好。” 只是,不知道是找的方法不对,还是那个晚上的事只是她的错觉,余晓晓一直没能够再找到那个女孩。 ……应该是学姐吧?她想。 余晓晓偶尔会看着自己脚底下、也是那天所穿着的、踢翻了红色水桶的旅游鞋,这么出神。 校园欺凌。那种事…… 在新学校呆了也有几个月之久了,她没有听说过关于学校里霸凌的任何风言风语。 余晓晓自己倒是打过许多架的,平时又训练得多,向来不怵这些。可是当时惊鸿一瞥的那个女孩,大概不是她这样。余晓晓一眼就看得出。 那天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有向老师报告,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她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那到底是一次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还是严重的霸凌?他们还有在继续吗?还有、那个“她”,现在究竟怎么样…… 十六岁的女孩趴在桌面上,这样想着,忧心忡忡地在白纸上无聊画圈。 大概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像是在街角遇见了瘦弱的流浪幼猫一样的责任感沉甸甸地装满了她的心,向下坠着,让她单纯的心中满是愁绪。 直到那个午后的来临。 高二高三是有固定自修时间的,而高一则仍然用来给老师讲课,就是在那堂课上,余晓晓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几声,从楼上的高二教室附近传来,而很快地,不知为何,她身边好几个同学都出现了异样的反应。几人面颊通红,额上也泛起了汗来。 反应最快的、座位靠门的同学去关上了门,开始在教室里喷洒气雾剂—— 余晓晓看得困惑,下意识直起身,戳戳自己表现奇怪的前桌的后背。 “怎么了?”她问。 “信……信息素……”那个第二性别是alpha的同学咬紧了牙,用力按着自己的腺体,“是信息素……” “什么?”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 讲台上身为beta的老师慌乱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开始阻止学生们服用阻隔药物或使用喷雾,关门开窗通风—— 而在这逐渐变得有序下来的课堂里,不知为何,余晓晓心底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盘桓。 她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课了,干脆跳出座位,冲出了教室、向着楼上高二教室的方向赶去。 尽管闻不到气味,骚乱的表现却是清晰可见的。循着愈发明显的躁动声音,余晓晓很快找到那个源头—— 是走廊尽头的女洗手间。 洗手间对面的几间教室,仿佛被刻意地空旷着,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男学生——或者说,alpha男人,站在那里,虽然不握有武器,却显得分外身有余裕。 他大咧咧地套着校服,裤子松垮,而那么倚靠在洗手间门旁,对里面喊着无比荒唐而刺耳的、调笑的话语。 “喂,难不难受?你求我吧!” 还有、是不是早已经忍不住了,反正他们也要在一起,还不如就这么给他来一次算了,还有,如果开口求他的话,他也许就会—— 那个alpha男性好像笃定了这件事: ——没有任何人会来阻止他。 “——对了,向舒怀?你还醒着吗,我要进去了啊?” 孙涛这样闲闲地喊了一句,气定神闲。 “是不是忍得很辛苦啊?你说说你,怎么就不知道认命呢?还至于这么难受……啊,不过,你可真甜,等到时候哥哥我娶了你回家,我不介意让我的兄弟们也尝尝你的味道——” ……一阵汹涌的怒火,彻底点燃了余晓晓所有的理智。 余晓晓冲上前去,用力捉住了alpha男人的衣领。 “——你干什么呢!!” 孙涛开口,试图质问:“你他——” 而他一句话未说完,就被余晓晓一个头槌抡晕了,整个人“砰”一下被猛地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鼻血横流。 alpha男性头脑“嗡——”地一片空白,好半天缓不过神来,而早已失去了能够反抗的先机。 而孙涛的身躯在下方挣扎着,而余晓晓攥紧了拳头,用力地、一拳、一拳、一拳,抡满了砸下,对准了男人的那一张丑陋而扭曲的嘴,让四溢的鲜血染满那些丑恶的牙齿。 ……这可是在学校里啊! 她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愤怒,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应该井然有序,至少应该是善良的、彼此友好的,即便是霸凌,也不可能会有这么过分—— 走廊里逐渐变得嘈杂起来,喧闹在煮沸,学生和老师们挨挨挤挤,对缠斗着的他们无从下手。有老师在维持秩序,有人在捏着鼻子喷洒阻隔喷雾,还有老师打电话接给校园保安。 只有女洗手间里—— 那个传来灼烧着、失控了的omega信息素的隔间当中,仍然悄无声息地只有寂静一片。 “——这是在犯罪!!!” 沸腾的嘈杂里,只有余晓晓在大吼着。愤怒和激动的眼泪,早已经充满了那双属于女孩的天真眼睛。 她顾不上来劝架的其余老师,对alpha男人挣扎着打过来的拳头也仍然不闪不避,只对准了那颗摇摇欲坠的牙齿,用力砸下去。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 余晓晓在嘶吼着,声音早已经破了音。 她的视线里染满了红色,所有的理智也几乎都快要被灼烧殆尽,燃烧成为灰烬一样抖落。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放纵他犯罪——” 第168章 “我没有错。” 余晓晓梗着脖子,一字一句这么硬邦邦地撂下。 “她也没有错!只有这个玩意——” 她视线环顾过办公室,落在一旁坐在靠墙桌边、用布巾捂着下半张脸的孙涛,用力不屑地“嘁!”了一声。 alpha男性恨恨地抬起眼看她,被余晓晓一眼瞪回去了,几乎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看什么看。”余晓晓硬邦邦怼他,脊背站得笔直,“你要出国了,是吧?一辈子别回来!” 看她手腕咔吧一扭、脸气愤得通红,简直又有要一拳抡在人脸上的架势,办公室里和稀泥的老师不得不把两个人分开。一时又批评不出什么来,只好先把她劝去医务室,而将孙涛交还给赶来的家长。 于是,余晓晓只好气鼓鼓地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嘶嘶吸着凉气、给手上的伤口消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孙涛牙齿的断面上划到了,她手背上亘了好大一个口子,冲洗之后湿哒哒地往下滴着血水。 她望着沾满碘酒的棉签良久,心一横,吸了口气,就打算往伤口上按,忽然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身影。 余晓晓吓了一跳,手一抖,刚好按在了伤口上:“……呜哇!” 门边的身影也抖了一下,好像是被她也吓到了,僵在那里,看起来随时都要逃跑似的—— 等余晓晓疼得呲牙咧嘴、坐着不动了,那个声音才轻轻地响起,还带着细小的、发着抖的颤音: “……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才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校医室门边——是个苍白单薄的少女,宽宽大大的校服,她一只手用力按着自己的颈后,长发凌乱地散在肩上。 她就那么望着余晓晓,尚还稚嫩的面容上,眼眶和嘴唇上的齿痕全都红得厉害,几乎快要渗出血来,虽然拼命克制着,却仍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余晓晓直觉般一下子认出,她就是那天晚上的女孩。 她眨眨眼睛,忽然发觉对方手指间还残留的血的颜色,心脏一下子揪紧了。 “啊、那个……”余晓晓比划两下,又想起那个位置是“腺体”,一时涨红了耳朵、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话,“就是、那个,你……这里,是伤到了吗?严重吗?会不会痛?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女孩就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她这么轻声答,声音低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似的,“就只是擦破了一点。” 第250章 “那、那,”余晓晓有点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我帮你处理一下……?” 她突然站起身的举动,似乎还是吓到了本就处于应激状态中的omega女孩。她浑身本能地剧烈颤了一下,才用力咬着嘴唇、慢慢平静下来。 “……好。”她这么说,闭了闭眼睛,“好。” 于是两个人都在医务室的小床上坐好了。而女孩将长发拢在身前、让她帮忙处理颈后的伤口。 确实只是一点小伤口。不过不是擦伤,而是割伤,看起来像是美工刀留下的痕迹…… “好啦。”余晓晓小心翼翼、将创可贴另一角也贴好,才轻声开了口,“那、那个、差不多可以了……学姐?” 闻言,女孩就回过头,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在那双宁静的、湖水一般的瞳孔当中,映着她嘴角沾着一块青色淤痕、头发也毛毛躁躁的倒影。 余晓晓被看得一时手足无措,慌慌张张地、嘴动得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那、那个,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怔了怔,好像也有些意外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她说:“……他不是有说过吗?” 余晓晓懵了一会儿,才想起对方口中的“他”是刚才那个叫孙涛的alpha男性。想起令人厌恶的东西,她下意识列了咧嘴、皱起半个鬼脸。 “对呀。”余晓晓眨巴眨巴眼睛,向人笑起来,“我想听你自己说的嘛。” “……向舒怀。” 而消瘦苍白的女孩沉默片刻,最终这样轻声答。 她整理好马尾,将创可贴的深色也掩进散落的长发当中,再看不出一丝痕迹。唯独只有指尖还发着抖,余留着些许刚刚的恐慌的痕迹。 “我是向舒怀。” 她说。 “……你呢?” * 虽然打架的时候看起来相当有余裕,余晓晓自己也倒不是哪里都没有碰伤的。出了这样大的事,下午的其余课当然不会有人拉她们去上,她们就窝在无人的医务室里,躲开所有人,只有彼此。 在从余晓晓那里知道她还没有分化之后,向舒怀似乎更放松了些。她与余晓晓面对面坐着、握着棉签,轻轻给她处理手背上与脸上的擦伤。 “……说到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医生查也查不出什么,我爸把我拎过去医院几次,都没什么结果……好像也没有影响身体什么的。” 她这么嘟嘟囔囔地解释着,按照向舒怀的嘱托、微微张开嘴巴、让对方给自己裂伤的唇角上药。虽然因为刺痛而时不时要吸气,却要作出帅气的模样来。 “其实我自己觉得还蛮方便……啊、啊。” 碘酒的刺痛渍得余晓晓下意识抖了一下。 而见状,向舒怀抬起眸、安安静静地看她,她就连忙清清嗓子,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一点都不痛!” 向舒怀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轻轻牵了牵嘴角,好像是笑了。 “……知道了。”她这么说,“我轻一点。” 她那个笑容太浅太淡了,可是又漂亮得惊人。omega女孩通红的眼睛微微弯了弯,涟漪泛起,好像是脆弱而晶莹的琉璃。 余晓晓一下子“腾”地红了耳朵,慌慌张张试图辩解: “所、所以说,我才没觉得疼……” 只是,那个轻松的微弱笑意只是惊鸿而逝,即刻便融化在了那一片疲倦而克制的冰雪里,不见踪影。 余晓晓看得难过,又不敢乱动,怕自己再一次吓到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眨巴眨巴眼睛,不敢乱看别的地方,那么自以为很隐蔽地、那么盯着面前的女孩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看。 这样过去了许久。 握着余晓晓的手、给她粘创可贴时,向舒怀垂着头、才轻轻地那么问出。 “……为什么要帮我?” “啊、啊……!”闻言,余晓晓愣了愣,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她好像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只好有些笨拙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面前的女孩。 “就是、那个,好像也不是想帮谁……之类的。我就是觉得,好像不该发生这种事……像是之前,或者刚刚那种事。都不应该发生。我想要阻止这些事。” “还有就是……”十六岁的女孩有些抱歉地抬起脸,这样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之前是遇到过你的,但是没有找到你——” 而她手上的力道忽然轻轻牵了牵。 余晓晓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看到是向舒怀收紧了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仍然埋着头、视线垂得低低的,苍白的唇抿了又抿。 她这样说:“……不是。” “……诶?” “不是的。”而向舒怀这样小声说,声音又低又轻、好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殆尽的雪花,“你不是……没有找到我。” 大概是真的太疲倦了,又经历了刚才那些长时间的惊吓。分明还是在那一所学校、又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孩面前,她却忽然觉得好累、好累,甚至再也不愿意挣扎苟活了。 “谢谢你,余晓晓。” omega女孩这样轻声道。往前靠了靠,将自己蜷进这个笨手笨脚、完全僵硬了的怀抱当中。 而余晓晓果然已经红透了脸,只觉得怀中的身体好柔软、又好轻,像是水一样,简直和她曾经拥抱过的所有亲人、朋友都不一样。 她心跳得无比剧烈,几乎下意识低就要屏住呼吸,手足无措地怕打碎了怀中的女孩。 “……向、向舒怀?” 而怀中的女孩收紧了拥抱着她的手臂,将柔软的脸颊轻轻倚上了她的肩膀。 向舒怀轻声道:“……谢谢你。” * 那天的事情被草草了结,余晓晓不了解内幕,却知道向舒怀那个班的学生转走了许多,一部分出了国,也有被打散了班、分到其他班级里。 与此同时,关于向舒怀的风言风语也逐渐传出来。他们说她的omega身份、说她的面容与身姿,总都是那些香艳的话语,在背后嘁嘁喳喳说得实在很不好听。 那个孙涛当然是出了国,远走高飞,不过据说他掉了几颗牙,鼻梁骨也断掉了,还有点轻微脑震荡,总之伤得相当不轻。 而作为他们在学校内公然斗殴的后续——校长要她公开作检讨,在大课间升旗时。 其实是可以拒绝的。反正他们那么忌惮权贵,余晓晓要是搬出她妈妈来,他们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但是她不想。 ——毕竟,这样在全校面前拿麦克风的机会,可不是随便就有的。 余晓晓早就打好了自己发言的腹稿,也把准备好要读的检查给老师看过,待到当天,她站在高高的领操台前,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老师和领导们很快下了台,将整个平台都留给她来展演—— 而余晓晓清了清嗓子,握紧了麦克风。 “我没有错。”她这样开了腔,“当然,她更没有错。错的只有那个转学逃走的人渣——还有你们。” 如同水入油锅,喧哗声一瞬间沸腾起。 本以为会有一场冠冕堂皇的致歉的领导们也纷纷诧异地站住了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有一个校领导反应过来,大喊保安: “——维持秩序!”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而琥珀眼睛的女孩仍然站得笔直,一字一句地大声宣告,“你们。传播谣言的人,煽动犯罪的人,霸凌别人的人,你们以为自己逃走了,就没有事了?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关掉,关掉!”西装革履的领导在大喊着,示意操作的老师,“关掉她的麦克风——” 麦克风咔哒断了电源,而余晓晓站在领操台边,用力地大吼出最后一句: “——你们都是帮凶!!” 余音不绝,前来控制她的老师和保安们一拥而上,而余晓晓手一撑,飞快地跳过了栏杆,顺着一层楼高的领操台飞快地爬下。 在所有人嘈杂的注目当中,她冲向人群当中的那个身影,在神情诧异的omega女孩面前站定了一瞬,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好啦,向舒怀!”余晓晓笑起来,“——我们走吧!” 握着手,她们跑过窃窃私语的骚动人群,穿过操场,冲向无人的教学楼广场。 “——什、什么啊!” 向舒怀抱着她的校服外套,被她拽着一直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黑眼睛里闪烁着诧异和惊奇。那些情绪让她的黑眼睛闪亮亮的,显得无比鲜活。 她问:“你怎么爬下来的……?是猴子吗?” “当然不是啦,是攀岩社!” 余晓晓就大笑着,握紧了她的手,琥珀眼睛明亮如同太阳。 “——向舒怀,要不要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第169章 攀岩社。说要带她来玩,余晓晓也还真的带她来了。 第251章 大概因为她是新手,余晓晓担心她会害羞,还特地挑了人最少的时间——她们到时,已经是一场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了。 余晓晓牵着她,兴致勃勃,踩在软垫上,把新的攀岩鞋递给她。 “这个是新的哦,没有人穿过的。”她这样笑,“其实是用来给新社员体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所以你是第一个穿它的人哦。看看码数合不合适?” 换好了装备,她们两个坐在软垫一边的角落里,小小声地聊天。 对于陌生的、充满了陌生人的环境,向舒怀还是有些不自在,余晓晓给她介绍不同的线路,她就窝在余晓晓身后,把自己更往后缩了缩。 “嘿嘿。”余晓晓笑起来,往她身前挪了挪,干脆把她整个挡住,“没事啦,小雪花。晓晓姐姐保护你。” 闻言,向舒怀小小地牵了牵嘴角,表达对那个称呼的反对。 见她这样,余晓晓就很大声地、遗憾地“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嘛!”她坚持,“干嘛呀,向舒怀,我就是姐姐嘛!你比我小好多呢!” ……总之,自从知道向舒怀比她还要小上一岁之后,余晓晓就再也没有乖乖巧巧地叫过她学姐了,反而一直缠着她、要她叫自己“姐姐”,平日里也一直以姐姐的身份自居。 “才不是。”omega女孩就小声说,手指牵了牵她的校服,“小朋友,余晓晓。” “什么呀,大冰块,明明你那么小,而且我也还会长高的……”余晓晓模糊地嘀咕了几声,争辩,“反正我就是姐姐嘛!” 向舒怀抿了抿唇,反正不喊她姐姐,换来一个更强烈、也更委屈的要求:“大冰块——!” 而她只是转开脸,偷偷地因为对方的幼稚鬼行为而轻轻笑了一下,安静的黑眼睛里泛着些许符合年龄的、属于女孩的灵动光彩。 这场关于称呼的小小争执,一直持续到所有人都走空的时候才结束,余晓晓跳起来,去拉她的手:“——来吧,我们去玩?” 牢牢系上保护绳、又看了几遍余晓晓的演示之后,向舒怀还是不大会。她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软垫上,试着抬起手、握住一块岩点,还是有点害怕地回过头。 “我、上去之后……”她轻声问,“该怎么下来?” “直接松手跳下来嘛!”余晓晓答,冲她笑得确信而灿烂,“没事啦,大冰块,不会摔哒。我保护你!” 向舒怀心一横,模仿着她的样子,也踩上了一块凹陷的岩点。 “对的!”余晓晓就在下面指挥她,“特别好!大冰块,别看下面啦,还有一点点就到——好啦!” ……虽然手臂上的力气不足够,只是向上攀的旅程却不像她想象当中那么困难,然而也。向舒怀握在最顶端的把手上,拍下按钮,脚一滑,堪堪才把自己挂住了。 “余晓晓……!” 突然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几乎是本能地唤了那个名字,声音甚至有点发抖。 “我、我不知道怎么下来……” “就直接松手就可以啦——!”余晓晓大声喊她,“没事的!大冰块,你用力蹬一下岩壁,我接着你——” 这样僵持许久,向舒怀还是心一横,松开了手。 与蹦极无比肖似的自由落体感里,omega少女用力闭上眼睛,脑海当中一片空白。 而预料当中的碰撞没有发生。 ——她只是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温热的怀抱里。 从低处坠落的冲击让两个人都跌坐在了软垫上,余晓晓在下面抱着她,而紧闭着眼的向舒怀落在了她身上。 片刻后,omega少女愣愣地睁开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黑眼睛茫然得像只猫一样。余晓晓就搂着她的肩膀,对她无比灿烂地笑起来。 女孩黑眼睛当中仿佛透明一般、下意识的依赖,让她好有成就感地忍不住笑起来。 “当当当!”余晓晓这样笑,“你看,大冰块,我接住你了吧?” * 自那之后,她就总是与余晓晓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了。不知道余晓晓是怎么说的,总之,她在她朋友们当中的形象已经俨然从冷然傲慢、不好接近的学姐,变成了需要照顾的胆小鬼妹妹。 每每这样,余晓晓就在旁边悄悄冲她很狡黠地眨眨眼睛,笑得得意洋洋。 ——结果,看向舒怀对别人的好意都安安静静的、乖乖地点头,对她就怎么也不肯叫姐姐,又还是她先炸了毛,抱着向舒怀不肯撒手了。 “大冰块、大冰块,”她搂着向舒怀的手撒娇,“就叫我一声姐姐嘛——” “不要。” 向舒怀答得飞快,看着她因为怄气而微微鼓起的、小孩子一样的脸颊,黑眼睛里悄悄流露出笑意来。 她说:“你又不是姐姐。” ……那么,她们是什么关系? 向舒怀拒绝去想。她不安的心会因为这样的问题而微微抽痛一瞬,而刺痛很快消弭在待在对方身边的温暖之中。 她们与余晓晓的朋友几人出去骑车,走她们都知道的小路,路线一直通到骑到旁边的镇子上。余晓晓推着车,让她坐在后座上。 “我带着你嘛,大冰块。”琥珀眼睛的女孩对她笑得灿烂又明亮,“等到了,一起去逛逛,古蔚告诉我那边有家特别的书店——我们走啦?” 向舒怀坐在后座上,轻轻搂着她的腰,余晓晓在前面骑得不快不慢,小辫子因为风而轻轻地跳动。 自行车慢悠悠地、向着她们的目的地进发,小巷子的老旧墙体投下的阴影当中,风也是凉爽而轻快的,那么擦过两个人的脸颊。 ……向舒怀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们一路走,一路有余晓晓的朋友经过她们,顺便起哄。 “——我们还说呢,小鱼弄辆捷安特干嘛。” 路过的朋友特地减缓了速度,慢吞吞骑到她们旁边来,在一旁直笑。 “好嘛,原来是在这呢!” 余晓晓一下子烧红了脸,喊她:“……说什么呢!我们、我们干什么了,就——” 而山地自行车加快速度、越过她们,顺带着只丢下一句笑音: “——学姐,你们慢慢来啊!等待会儿到了,让小鱼带着你一起去点水果茶!”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转过弯,便消失在了道路之中。 耳畔的风声仍然轻盈而宁静,向舒怀轻轻抬起眼,看得到身前的女孩已经红透了耳尖,感觉到她动了动,就慌慌忙忙向她解释: “不是、那个,大冰块,你别管她们……她们就是爱瞎起哄,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还是什么的,你不喜欢的话,我回去就和她们说,你别生气……” 向舒怀抬着头,望着女孩红透的耳尖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 结果,这才远远不是结束。她们两个毕竟慢些,经过的自行车多少都要起哄两声才罢休。到最后,余晓晓在原本学校的朋友骑过她们,还吹了声口哨。 余晓晓脸红得简直要爆炸了,忍无可忍地吼她: “……古蔚!!!” 古蔚大笑着和她拜拜,也一甩尾骑走了。 她人走了,余晓晓也又开始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向舒怀没太仔细去听,只是收紧了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轻轻靠上去。 ……在那几秒钟,她几乎错觉自己听到了余晓晓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灼热而鲜活,仿佛连着她自己也在那样灼烧起来。 “……余晓晓。” 于是,她安静了许久,才终于轻声开了口。 “你对我、是这种情感吗?” 余晓晓吓了一跳,差点把车把都扔了,车一歪、趔趔趄趄好不容易扶正了,慌忙地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我,我……”她嗫嚅,“我、那个,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向舒怀只是模糊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交往。或者,怎么都可以,余晓晓,只要你想。” 她将自己藏在女孩的后背当中,声音闷闷地,费劲力气地呼吸了几次,才能够继续地、这么说了下去。 “……就只是、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些事……是我的错。” 那些事。她不知道余晓晓知道多少。 可是、她并不是那样,并不是单纯天真的女孩心中的,那个洁白而脆弱、等待拯救的受害者,从来都不是。 余晓晓下意识要反驳:“不是的——” “……是我的错吧。”向舒怀这样轻声说,“是因为我、太轻信那些好意。因为我太懦弱了,总是妄想不切实际的事。所以才会经历这些的。” 如果她没有相信过顾嘉小、没有因为对方表现出的好意而轻易以为自己是被爱着了,就不会遭遇那些所有的痛苦。 ……像她这样的人,余晓晓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第252章 “余晓晓。”omega女孩只是轻轻地说,手指用力地、攥紧了那只衣角,捏得几乎快要发起抖来,像是要挽留自己最后的、可以抓住的东西,“你可以……怎样对我都可以。” 不对我这么好也没关系。 但是不要走、再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可是,唯独这样的恳求,向舒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每每总是这样。和余晓晓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刻。她心底翻涌着这样自私的念头,噬咬着她的心脏。 不要离开我…… “……什么都可以。”她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任何事。” 话音落下,身前女孩的身体顿了顿,却始终没有给回应。 向舒怀看着,慢慢地也愈发不安了起来。 是、是不是不该说的……? 她好怕是自己说得太过于赤-裸、又太糟糕了,把自己的丑陋剖白得过分一干二净,让天真单纯的女孩感到了讨厌—— 而余晓晓忽然在路旁停下了自行车。 向舒怀吃了一惊,她趔趔趄趄地、被扶着站稳了,而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无比热烈的拥抱里。 ——是余晓晓在拥抱她。 在小巷里,安静的、草木的潮湿雨水气味里,她们拥抱,也就只是拥抱而已。 ……向舒怀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 “什么事都可以的话,那、向舒怀,那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而余晓晓这样说。 分开了这个拥抱后,她望着面前单薄苍白的女孩,一直望进那双湿淋淋地摇摇欲坠、无比依赖一样望着她的黑眼睛里。 她说着,声音里还带着点气鼓鼓的不平: “……以后、以后都不可以再那么说自己!” 第170章 梦想要去北方的金色小鸟,在与家人们迁徙中被卷入了一场风暴。 金鸟跌伤了翅膀,坠落在一片森林之间——然后,她遇到了一座透明的雕像。 雕像少女冷冰冰的,又傲慢极了,高高昂着头。小小的金鸟试着与她表示好意,她却并不理它的话、叫它走开。她们两个冷战了许久,迟迟没有熟悉起来。 直到那场暴风雨来临,小小的金鸟去无可去,被卷裹在暴雨之中,几乎快要被撕碎时——雕像少女轻轻俯下了身,将它护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于是,她们一天天成为了朋友。 小小的金鸟跳到雕像的肩膀上,叽叽喳喳清脆地唱歌,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她们沐浴着初升的阳光,金鸟衔来还沾着露水的花朵,缀在雕像少女透明的长发间。夜晚,它便在自己安静的、冰雪一样透明的朋友的陪伴下,安心地陷入沉眠。 然而,秋天第一片枯叶从枝头掉落时,雕像少女忽然又开始对小鸟疏远。 小小的金鸟好难过。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费尽力气、在森林里找到最青翠的那片树叶,还有最甜蜜的红果子,再加上自己最明亮的那一片羽毛,将它们装饰起来,去找自己的朋友。 “雕像,雕像。”它这样问,“你为什么又在疏远我?” “……因为冬天就要到了。你该走了。” 雕像少女这样说。在逐渐颓唐的秋天里,枯叶橙黄的颜色映在她透明的身躯中,仿佛一片安静的、泛起波纹的稻田。 “你必须要离开我。冬天那么冷。你需要去找寻你最亲爱的爱人,与它们一起去南方。” “我、我不要离开!”小小的金鸟说得很大声,扑扇着逐渐长大的金色翅膀,“我不会走的,我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然而,随着冬天越来越近,森林中的暴风雨也光顾得越来越频繁。雨滴和狂风都是冷的。曾经牢固的屏障也逐渐变得脆弱不堪—— 有一天,暴风雨停息的那一刻,湿漉漉的金鸟在雕像少女透明的手指之间,看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雕像少女慌忙试图藏起,可是时间过去,那些裂痕已经再也无法掩饰。在最后的暴雨停下的那一刻,她也不再试图掩盖。 “小鸟,你该走了。”浑身尽是伤痕的雕像少女这样说,“我已经没法再保护你了。” 金鸟焦急得快要哭了:“我不要——” “那,就带我一起走吧。” 而雕像少女这样轻轻地说。 她望着如同太阳一般、羽毛金灿灿的小鸟,这样微笑。分明玻璃雕像是不会哭的。可是,小小的金鸟却仿佛在那透明的面颊上看到了泪珠滚落而下。 “……带我一起去南方,好不好?” 她最终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呼啸的风吹来,金鸟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属于它的雕像少女,在它面前垮塌成了一地透明的碎片。 安静无声。 而在无数剔透晶莹的碎片当中,只有一颗小小的、石头作的心脏。 小鸟愣在那里好久、好久、好久,只再也找不到属于雕像少女的模样。 在满地的碎片之间,她抱着那颗石头的心脏,一直、一直、一直地哭。金鸟太难过了,眼泪打湿了她毛绒松软的羽毛,打湿了雕像少女冷冰冰的、藏起来的心脏,也打湿了满地剔透的碎片,在月光下晶莹如同湖泊一般。 在金鸟的泪水浸泡了最后一颗碎玻璃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颗灰色的石头忽然动了动。 然后,灰暗的、笨拙的、石头的心脏裂开来,孵出了一只小小的鸟。 小鸟拥有深蔚蓝色、如同夜幕般美丽的羽毛,与金鸟第一次遇到雕像少女时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而它抖落了满身的泪水,用属于雕像少女的、轻轻的口吻,有些茫然地对金鸟说: “……小鸟,你为什么在哭?” 于是,她们真的一起去了南方。 温暖的南方里,两只小鸟安然渡过了整个冬天。在属于春天的第一缕微风吹动金鸟翅尖的羽毛时,她们决定一起去北方,看看金鸟梦想中的大地的模样。 在春天的风中,两只小鸟的身形变得无比、无比的小,她们并肩向着远方飞去,身影消失在了明媚灿烂的阳光里。 阳光的金色用油画棒的质地涂抹而成,余晓晓落下最后一笔,望着自己笔下的画面,露出了笑容来。 门的方向响了一声,是她午睡的爱人出来了。 ——今天周末,本来可以睡个懒觉的,结果勤勤恳恳的小向总早上五点多就自己起来处理突发事件,九点多钟又倒回去睡了,一直到现在。 “醒啦,大冰块?”alpha女孩就抬起脸,向自家爱人笑起来,“怎么这个表情哇,没有睡够吗?” 向舒怀挂着件属于她的宽大t恤,怀里还抱着个毛绒绒的小狗玩偶,神情困倦又茫然得要命,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向她走过来。 “……不是。”omega少女这么轻声说,“做了个梦……” 余晓晓就揉揉她:“什么梦呀。” “梦见、嗯……梦见我在捡球?”向舒怀轻声说,她回忆着,自己似乎也有点困惑于那个梦的内容,“还有、你好像长大了好多……原本还是小小的,一直在挤我……” 她说着,声音又轻又困倦,干脆把自己“啪嗒”枕在余晓晓肩上,不动了。 “什么呀。”满怀柔软的温热,余晓晓就轻车熟路地伸手去、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嗯……” omega少女趴在她怀里,困得本能地蹭了蹭她落在自己发上的手,余光里看到她推在一旁的、还亮着屏幕的平板。 她问:“是你的童话故事吗?画完了……” “是呀。”alpha女孩这样答应,冲人笑起来,“再躺一会儿,然后咱们出去嘛。悠悠姐问我们呢,要不要去试着滑冰看看?” 向舒怀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大型猫科一样在她肩上蹭了两下、就算是答应了,想了想,又问起她的漫画:“那个,我可不可以看……” “还不可以哦,大冰块。” alpha女孩就眨了眨眼睛,她望着自己的爱人,在明媚的、属于春天的阳光里,这样灿烂地笑起来。 “——总之,暂时先保密啦?” (大家记得打个分再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