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竹出好笋》 歹竹出好笋 第1节 本书名称:歹竹出好笋 本书作者:高山晓月 本书简介:【官家小姐x寒门探花】【正文完结】 从四品官员嫡女宋凌霜与寒门教习先生秦隽情愫暗生。 后秦隽高中探花,步步高升,历经波折磨难,情意日笃,遂缔结婚约。 然天不遂人愿,大婚前昭帝派秦隽出使西境,二人生离。 暌违多年,她携子躲雨,二人重逢在滂沱大雨中。 他紫衣玉带,是大晟史上最年轻的左相,而她已是小林夫人。 “笋笋,唤秦伯伯。” ** 秦隽握紧伞柄,指尖发白,轻微颤抖。 听那孩子喊他秦伯伯,他失态的做不出反应。 直到宋凌霜携子远去,大雨浇到身上都未曾察觉,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伫立原地久久未动。 她嫁人生子,夫君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夺爱之恨,他无法释怀。 他要把她夺回来。 无论使出什么手段。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破镜重圆古早对话体 主角视角宋凌霜视角秦隽配角林崇意姜青屏 其它: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一句话简介:侄儿是我儿? 立意:爱能扭转乾坤 第1章 探花(修)话本子…… 大晟曦和十五年四月 恩科殿试前夜 十四岁的少女心事,如春夜的细雨,丝丝落地,又荡起千层涟漪。 宋凌霜整晚躺在檀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起身又躺下,躺下又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小桃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小姐,你如此焦急,不晓得的以为明天去殿试是您呢,快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宋凌霜有些烦躁,连着毛躁起来的还有她的如瀑的秀发。 “我等着秦隽中个状元,救我出这个院子呢!” 小桃虽然困倦,还是觉出了点不对劲,“话本子上写的中状元救的是娘吧?” 闻此一言,宋凌霜手一挥,“去,那中个榜眼探花的也好。” 宋凌霜连忙阖上眼,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将她知道的神仙都求了一遍,便安心躺下了。 秦隽同她说的,心诚则灵。 翌日,因着昨天睡得太晚,宋凌霜起身时快到日晒三竿了。 “小姐,小姐,秦公子中了,中了!在打马游街呢。” 小桃轻轻的推了推宋凌霜,她的耳朵听见了,可脑袋还是懵懵的。 她缓了缓,回了魂。 雀跃了一声!把小桃都给惊了。 宋凌霜心想终于能踏出这个小小的院子,立刻开始梳洗打扮,素来天然去雕饰的她,今日精心描了眉还抹了脂粉,对着铜镜照了好几回。 “秦隽中了第几名?”她眼眸都亮了起来,似乎盛满了星河,亮晶晶的,热切地期待着小桃的回复。 “一甲第三名,探花。” 挺好的,榜眼不好听,状元救的是娘,那探花好。 在宋凌霜心里秦隽考的一甲三名也比别人的一甲头名好。 秦隽曾经是她的教习先生,大她五岁。秦隽生的很好看,俊美无俦,芝兰玉树的,声音也好听,学问也好,是姜太傅近年来最疼爱的学生。 宋凌霜与秦隽初识时,她很笃定秦隽是不喜欢她的。 每次她小心翼翼地偷瞄秦隽,都发现秦隽的眼眸中有万仞冰山,说不尽的冷寂孤清。 可宋凌霜很喜欢他,莫名的喜欢。 她当时幼稚的想,只要她学不会,秦隽便要日久天长的教她。 所以琴棋书画她都故意学的很糟糕,可都学的很糟糕她爹和郭氏一定会找理由克扣秦隽的束脩。 为此,宋凌霜想了一条妙计。 她缠着秦隽教她书法,她也不学名家的字,就偏偏学秦隽的字,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秦隽手把手教了她两年。 可渐渐地,宋凌霜发现与秦隽对视时,秦隽的眼神中会有很复杂的神情。 再后来,秦隽的眼神逃避的时候占大多数,她就知道,秦隽许是烦她了。 明明宋凌霜已经做好了秦隽离开的准备,可真当秦隽拍了拍她的脑袋说,“箐箐,我不能做你的先生了。” 那是他们相识两年多来,秦隽第一次喊她箐箐。 她本应该开心的,可她彼时心中万般苦涩,那种苦涩是吃多少饴糖和糕点都无法消弭的苦。 她只是含了泪,祝秦隽金榜题名,没有回头。 宋凌霜想,哪有什么不能呢,只是秦隽不愿意罢了。 没多久,她的小院被毫无征兆的锁了起来,直到宋世皓和继母郭氏劈头盖脸臭骂她的时候,她才知道,秦隽是喜欢她的,而且很喜欢。 秦隽赌上了寒窗苦读十数载的名声和前程,向宋世皓坦诚他对宋凌霜生了男女之情。 宋凌霜不知道这事是如何善终的,只知道,宋世皓松了口。 说是若是考中新科头甲三名,他可以考虑将宋凌霜许配予秦隽。 就这样,宋凌霜日盼夜盼着度过了七个月,只期盼与他在院外重逢的那日。 头甲三名游街一结束,秦隽穿着探花郎的衣服,策马疾驰前往宋府探望宋凌霜。 宋世皓再次见秦隽眼里开始对他流露出些许赞赏,或许这秦隽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 不过郭氏说的对,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最好的,秦隽便要付出更多。 “箐箐。” 许久未听到秦隽的声音,宋凌霜又惊又喜,她今日专程着了秦隽最喜欢的水绿衣裙,从屋内跑到小院子,想拉开被锁上的门,门却纹丝未动,她又拉了一次,依旧只有木门和铜锁撞击的声音。 秦隽垂眸,内心溢满酸涩之感。 宋凌霜连忙跑到漏窗处,踮起脚尖,十指扒在漏窗上,撑着自己,终于是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秦隽,宋凌霜很是开心,可看到秦隽消瘦了不少,她心中又有些难过。 秦隽也很开心,她的箐箐长大了,还专程为他描了眉目,用了脂粉,愈发明艳动人了。 宋凌霜还不够高,要一直踮着脚看他,时而高时而低。 “秦隽,他们说你中了探花,你真厉害。” “箐箐欢喜吗?”秦隽一笑,如春风一般暖融融的。 宋凌霜连连点头,喜不自胜,可不一会眼神又暗下去了,眼尾微微红了。 “我爹还是不肯开门,我觉得探花已经很好了。” 秦隽的右手拳头捏的很紧,恨他们这样困住他的箐箐,可他不忍心和他的箐箐说,她的亲生父亲和继母将她当成物品,奇货可居,坐地起价,可他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箐箐,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让你走出这个院子的。” “好,秦隽你别着急,我会等你的。”宋凌霜因为踮脚踮的太久,有些支撑不住,跌了一跤。 秦隽听到她摔倒的动静,心都快惊出来了,可很快宋凌霜又踮脚站了起来,傻乎乎的对着秦隽笑。 继母郭氏看到这个场景,笑的很得意。 宋凌霜虽然顽劣,也不太聪慧,却十分貌美,是整个兆京独一份的清丽模样。身子也逐渐褪去了稚嫩,含了一丝清纯的妩媚,她喜着绿衣,在绿色的映衬下甚至有些妖娆。 无论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只要是男人,就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 在郭氏的谋算里宋凌霜越是清丽可人,越能成为她亲生女儿宋傲雪高嫁的筹码,夫君宋世皓升迁的指望。 没办法,谁让宋凌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呢?谁让她是原配嫡妻的孩子呢?谁的孩子谁爱,怨也是无用的。 毕竟她的亲娘都不要她。 “秦探花,闺阁的女子,与外男总是不能多见的,箐箐马上要十五岁了,该是许人的时候了,从明日起,也会有人来相看箐箐的。秦探花要想娶箐箐,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我们家老爷再不济也是个礼部从四品的官员呢,箐箐是老爷的嫡女,掌上明珠,必然是要挑个好人家的。”看时辰差不多了,郭氏催促秦隽离开。 听到还有别人要来相看箐箐,秦隽的心有些慌乱,面上却波澜不惊。 宋凌霜很讨厌郭氏和他父亲乱点鸳鸯谱,还是当着秦隽的面说,瞥了郭氏一眼,蹙眉说道:“我不要嫁别人。” 宋世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郭氏帮腔,语气不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这话,简直丢我们宋家的脸,臊的慌,秦探花人也看了,请吧。” 秦隽给她做了个口型,便走了。 他说的是,“等我娶你。” 宋凌霜很心疼秦隽,她不想让秦隽看出她的心绪,那样秦隽会自责,会难过。 她摊开手掌, 细嫩莹白的皮肤被砂砾磨破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见,脚应该也是扭伤了,可她不愿意因着这些事浪费与秦隽见面的时间,伤了可以慢慢治。 宋凌霜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个从四品官家小姐挺可笑的,被关在一个小院子,放点食物,配个丫鬟,自生自灭,和笼中的金丝雀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歹竹出好笋 第2节 她知道郭氏收了秦隽的钱,因为秦隽每次来看她之后,她的妹妹傲雪就会多几件漂亮的衣衫,漂亮的首饰,然后到她面前显摆。 宋傲雪来显摆的次数多了,她有的时候不希望秦隽来,因为每次来看她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要被她的父母扒了一层皮,他本就不富裕。 宋凌霜双手合十,只希望秦隽一切顺遂,为她破开重重枷锁,让他们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离开宋府,秦隽策马去了孤山寺,他的母亲秦四娘的长生牌位便供奉在那边。 “母亲,孩儿中了探花。并非孩儿无能,而是孩儿现下要藏拙。” 今日殿试秦隽本可连中三元,成就一段佳话,但因秦隽故意踩在了昭帝的底线,昭帝有些不悦,所以他被点了第三名探花。 他给秦四娘上完香后,独自一人开始和秦四娘对话。 “孩儿喜欢上自己曾经的学生了,因着于礼不合,孩儿心甘情愿受了二十杖,与她断绝了师生关系,可以正大光明的恋慕她了。孩儿真的很喜欢她,她也同样喜欢孩儿。她姓宋,名唤凌霜,乳名唤作箐箐,小我五岁,很心善,生的清丽脱俗,她同孩儿一样,都失了母亲疼爱,有机会我把她带来给您瞧瞧,您一定会很喜欢的。您在天之灵请保佑孩儿,孩儿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秦隽拜祭完母亲后,他去寻了孤山寺的祢通法师对弈,祢通连输八局。 祢通有些好奇:“我算过,你这次考的是状元,为什么你穿的是探花的衣服?” “藏拙”秦隽说的是西境话。 祢通点点头,这秦隽确实是个人物,绝顶的聪慧,无比的孝顺,生的英俊不凡,前途不可限量。 “你又输了。” 祢通摇摇头。 “你今天又想学什么西境话。” 秦隽的声音十分的温柔,“箐箐,我喜欢你。” 祢通又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戒疤,祢通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人生的劫在情字上。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两条他都占了。 “你这个读书人怎么回事,老是找出家人谈情情爱爱的。” “那我再赢你一局,你教我。”秦隽眉毛一挑。 “赢了再说。” 两人手谈到了深夜,秦隽温柔的念了一句,祢通给他纠正发音。 声音穿过竹林,就这样坠在了宋凌霜的梦里,甜蜜而美好。 近日,宋凌霜更衣的时候,觉得这上衣有点紧,哪里都勒的慌。 她扭头看着铜镜转了好几圈,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小桃,我是不是最近胖了很多?” 小桃笑的耐心的给宋凌霜解释道,“小姐,不是胖了,而是小姐长大了,衣服小了。” 她摸了摸胸前,好像这边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箐箐。” “秦隽,我马上出来。” 秦隽笑了笑,隔着漏窗等着她出来,她像往常一样跑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秦隽看着她的身影微微一愣,有瞬间的失神。 宋凌霜一如既往的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秦隽,今天不是十五,你怎么来了。” “我去刑部任职了,七品。查案正好路过此处,有些思念你,就来看看你。” 一听是刑部,宋凌霜眼眸低垂,露出了些担忧,“我听我爹说过,刑部好忙的,有很多案子,还会有危险,秦隽你不会武功要怎么办呢。” 秦隽安慰道,“别担心,刑部也有靠脑子的,我是靠脑子的。” 说到脑子,宋凌霜悄悄的和秦隽说,“前几日我爹和郭氏给我找了几个来相看的,我在脸上弄出了些红疹子,把他们都吓跑了,我是不是很聪明。”一副等待人夸奖的样子,甚是可爱。 “聪明的,只是,生疹子痒吗?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法子,会伤身的。”秦隽的喉咙有些酸涩。 “痒啊,但,我得等你来,不碍事的,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宋凌霜的笑靥比春风还要醉人,秦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又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郭氏请秦隽离开。 离开的时候,秦隽给了郭氏一锭很沉的银子,郭氏拿在手里掂了掂,颇有份量。 “宋夫人,箐箐长高了,这钱请你带箐箐做两件衣裙,如果我下次来再看见箐箐穿着这样的衣衫,我便寻人告你苛待原配嫡女。” 被秦隽指责了一通,郭氏气不打一处来,她虽然没有像宠爱傲雪一样宠爱她,但也没有让她忍饥挨饿,缺衣少食的,怎么衣服就短了,明明上个月才做的。 她用钥匙开了门,发现小桃和宋凌霜在荡秋千。 郭氏定睛一看,宋凌霜的上衣确实紧了些,可以勾勒出她身体的形阔,那身姿真是曼妙的不得了。 她眼珠一转,既然秦隽能被宋凌霜迷的晕头转向,或许兆京别的大人也会喜欢这个颇为顽劣的丫头,郭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言明的笑。 “秦隽对你挺好的,明明自己是穷光蛋,还给了锭银子让我给你制新衣裙。”郭氏拿了个银锭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凌霜有些懊恼,果然是胖了,秦隽都看出来了,秦隽给了这么多钱,他十五还能来看她吗? 郭氏觉得宋凌霜心思甚重,没好气说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会带你去的。” 宋凌霜只是点了点头,反正宋世皓和她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然后就是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最近刑部很忙,秦隽也是恰巧查案走到附近,有些思念他的箐箐,情不自禁。 然后花光了他这个月所有的银钱。好在他在中探花之前,靠卖字画还是攒了一点积蓄的,不然十五要是箐箐见不到他,怕又是要胡思乱想了。 秦隽回到刑部,着手开始处理积案,他聪慧,案卷过目不忘,推敲能力很强,解决了不少悬案、积案。又是新科的探花郎,在刑部还是很为得脸的。 三个月后,昭帝嘉奖刑部破了多起悬案,秦隽在郑尚书的推荐下成为了刑部的郎中,正五品。 可没过多久,兆京出了一个大案,一个大臣娶亲的时候,新娘在花轿内自尽了,新娘于氏虽是庶女,却在兆京素有才名,朝野哗然,昭帝震怒,要求刑部在七日内查出真相。 刑部尚书郑庸大人颇为苦恼,但,柿子只能挑软的捏,只有秦隽在刑部毫无根基,那便是他了,能破是他的运气,不能破也是他的命,最多,到时候他求求情。 秦隽没有推三阻四,也没有要什么好处,接受了之后便带了几个人手彻查此案,这令郑庸颇感意外。 公侯家未过门的妾室,尸体通常也是不能看的,只是此事陛下颇为关注,便请了大晟最有名的女仵作江成碧仔细验了尸,下葬了。 秦隽询问了江成碧后,确认姑娘是将金簪插入腹部,失血过多而亡,并无可疑之处。 江成碧准备离开时,看着秦隽欲言又止,大约便猜到他想询问什么了,毕竟有些东西,报告上是看不见的。 “于氏不是完璧之身,她身上的伤痕显示她并非自愿。” 秦隽点点头,江成碧打趣道,“秦大人颇受兆京女子追捧,没想到对男女之事如此情怯。” “非也,我只是觉得出言,会冒犯了这位姑娘。” 江成碧十三岁就做了女仵作,整整五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文绉绉的刑部官员,但心下却生了敬佩之意。 秦隽推理了一番,这于氏应是因为某种缘由意外失了身子,迫于各方压力嫁了公侯,既然准备嫁,那中间就必然有什么变数,让她心灰意冷走上绝路。 依秦隽推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于姑娘,生无可恋并向夫家蓄意报复,询问江成碧道,“近日可有年龄相近的男子意外死亡?” “五天前有一个,我师傅验的,是位进士,喉咙被弓弦割破而亡。” 江成碧一顿,“兆京衙门的结论是溺水身亡。” 那便是有人疏通过了,秦隽笑了 笑。 次日,秦隽找了几位跟着于姑娘生前跟着的仆婢问询了几句,一看众人就是被交代过的,要么三缄其口,要么给的口供出奇的一致。 秦隽随口一问,多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仆婢们也放松下来,例如于姑娘喜欢哪一家的胭脂水粉,喜欢哪一家的钗环首饰,前两个问题仆婢们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 秦隽想起了箐箐喜欢穿水绿色的衣裙,装着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于姑娘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哪个成衣店的款式。 此言一出,仆婢们的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答出的颜色和成衣铺都五花八门。 秦隽随即拿出了兆京的地图,要他们指出成衣铺的位置,很显然,他们指出的这些成衣铺都不是正确的答案,排除一下,秦隽的心中就有了大致的方向。 不是难破的案子,只是背后的势力太过庞大罢了,秦隽舒了一口气,他将真相水落石出,旁的便是别人的职责了。 第2章 初吻秦隽,他也看…… 深夜郭氏在宋宅内翻箱倒柜,宋世皓觉得有些反常。 “秦隽那穷小子,是不是给箐箐画过一幅丹青?” 宋世皓眯着眼,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箐箐十四岁生辰的时候秦隽亲手画的。 秦隽的字画在兆京还是颇有名气,卖价不低,他中探花后他便很少作画,价格又涨了不少。 “好像,在这里。” 宋世皓打开了橱子,宋世皓嘟囔了几句,“他画的是箐箐的样貌,拿去卖钱不太好。”边说边拿出画轴展开。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给人拿画给人看看,箐箐一门心思扑在那个穷小子身上,万一哪天私奔了,老爷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箐箐这样美貌,不帮老爷搏个前程吗?” 画卷上是箐箐侧脸观赏绿梅的样子,笔触十分细腻传神,水墨晕染和色彩搭配也是极致,箐箐的相貌被刻画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恍若坠入人间的仙子一般,明媚动人。任谁都能看出秦隽定是带着无尽的爱意画的这幅丹青。 郭氏对宋世皓耳语道,“前两日,吏部尚书徐驹的妻子殁了,正要找个续弦的,徐驹才三十出头,长的也还行,你说这幅丹青要是让徐驹看见,你的从四品官职可不该升一升了?”郭氏最知道如何撩拨宋世皓。 只是宋世皓以为她说的是画,而郭氏说的,是她的女儿。 天一亮,郭氏便借着吊唁之名,去了尚书府,见到了徐尚书。 郭氏展开了画卷,徐驹的眼神在画上怎么都移不开。 “这位姑娘是何人,竟有如此美貌?真人与画如何?” “这是我家老爷原配嫡长女,宋凌霜,乳名箐箐,这画上写的是箐箐二字,自然是她。此画作是出自探花秦斐然之手,真人相貌与画别无二致。” “有这样的美貌,早就名动兆京了,怎会寂寂无名呢?”徐驹觉得郭氏不靠谱,就不太想搭理。 郭氏谄媚的笑了,“我们家箐箐,今年才十四岁,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不美,秦斐然这样的才俊怎么可能为我们箐箐作画呢?百闻不如一见,明日,我安排徐尚书见上一面,保准徐尚书终生难忘。” 这姑娘徐驹是没见过,秦隽他倒是远远见过多回,即使同是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十分英俊潇洒,清风霁月,能让秦隽作画的女子,他倒是真想看看。 宋凌霜猛然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在说她的坏话,明日做了新衣裳,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她可以打扮的美美的给秦隽看。 她双手托腮看着窗外还有没凋谢的几朵绿梅,开始期待同秦隽再次相会的情景。 翌日,秦隽就到了几家成衣铺观察,但成衣铺有行矩,更衣室只接待女客,因此秦隽只能在店外看看。 歹竹出好笋 第3节 不一会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在挑粉色的料子做衣裙。 粉色的料子,这大概率是一个要做人妾室的女子。 “小娘,我不想嫁他。” 那个女子,摇了摇头,“孩子,认命吧,我们是斗不过她们的。你生的美,定能得到姑爷的宠爱。” “小娘,他比你年岁还大,你让我……” 秦隽还在想着能不能听到什么线索,却感到一阵灼热的目光,原来是成衣店门口聚集了好几位姑娘,盯着秦隽看。 几位姑娘用扇子遮面问道:“您可是秦斐然秦探花?” 秦隽颔首致意。 “秦探花生的真是俊。”姑娘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赞美他。 秦隽经常听这样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了,礼貌的微笑一下。 几个姑娘见秦隽没说话,也不敢过分逾越便走了。 还未走远,那几位姑娘嘀嘀咕咕说了一句“最近这成衣店怎么都开在酒楼附近,都是油烟味,臭死了。” 隔壁店小二在揽客,可要先看帖子才能进。 “楼上雅座,各位大人请。” 秦隽就站的远了一点,观察了这两座房子,恍然大悟。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走遍了兆京所有的成衣店,除了傅侯府名下的几家成衣店,几乎都是是这样,旁边一家酒楼或者是客栈。 秦隽心下一紧,他昨天居然还给了银子给郭氏,让她带箐箐去成衣店。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应该是不会的,箐箐好歹是原配嫡女,目前他搜集到的证据干这些勾当的多是欺压庶女,按逻辑说是这样的,可他又有些担心,毕竟宋家人没什么逻辑。 秦隽在桥上观察着这几家店铺,猛然发现小桃站在一家成衣店门口,马车上下来的一个穿着紧身绿色衣裙的小姐,戴着帷帽。 那是箐箐。 秦隽连忙抬头查看酒楼二楼的窗户,秦隽记性很好,他是吏部尚书,徐驹,正二品的官,权倾朝野右相孟锦昀的狗腿子,听闻刚没了发妻。 秦隽的心漏了一拍,寒意从头凉到脚,他从桥上跑了下来,可他在桥上望着箐箐的时候,桥下却聚集着许多想看他的姑娘们,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除了那家成衣铺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挤开她们,往成衣铺飞奔而去。 姜太傅的轿子恰巧经过附近,他看见远远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学生秦隽如此行色匆匆,必是遇到了什么急迫的事情,便让轿夫和侍卫跟上秦隽。 离成衣铺还有一些距离,秦隽吼道,“小桃,快去看箐箐。” 小桃也有些无奈回应道,“夫人她让我在这守着。” 但秦隽这样慌张,小桃猜到可能是宋凌霜出事了,连忙冲进成衣铺。 秦隽和小桃要上楼,掌柜却在百般阻拦,东拉西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勾当,她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杀了你。” 那眼神狠厉,肃杀,再定睛一看秦隽着的是刑部的官服,掌柜吓得腿都软了不敢阻拦。 ** 徐驹透过酒楼木板的缝隙在偷窥宋凌霜,宋凌霜只是站在那没换衣服,那般窈窕的身影,那样的清丽的容貌,徐驹都快看醉了。 郭氏得意的问道,“徐大人,与画比如何?” “我活了三十多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清丽的女子,人比画娇。” 郭氏颇为得意的夸下海口,“我敢打包票,冰肌玉骨,白璧无瑕。” 宋凌霜正准备脱下外头的罩衫。 徐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可他心痒难耐,已经忍不住要打开暗门冲过去了。 冰肌玉骨,白璧无瑕,男人最喜欢的八个字。 秦隽猛地推开了门,那一瞬间宋凌霜正好解开了衣襟,听到动静转了过来。 宋凌霜害怕的抱着胸,瑟缩了起来,肌肤莹白暴露于秦隽眼前,春光一览无余。 见是来人是秦隽,抱紧的手微微松了些,她信他,无比的信任他。 一刹那秦隽的脸红了,红到了脖子根,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的罩衫披好。 徐驹什么都没看到,怒不可遏,直接把暗格门踢碎了。 “何人胆敢坏我好事!” 小桃赶快把宋凌霜遮的严严实实。 宋凌霜被吓坏了,死死拽住秦隽的衣服,躲在秦隽的身后,她止不住的在发抖。 “吾乃吏部尚书徐驹,你是何人?”徐驹盛气凌人,气势汹汹。 “刑部郎中,新科探花,秦隽。”秦 隽倒是谦和些,可眼神肃杀狠厉。 二人剑拔弩张,郭氏也从隔壁间走了过来,见状颇有些尴尬。 “寒门探花。呵,本大人想捏死你和只蚂蚁一样容易,快滚。” 秦隽朗声道,“根据《大晟律》偷窥女子躯体您要判流放,要滚的是您。况且依礼,你也应该为发妻守节三年。”眼见郭氏想要溜之大吉,秦隽又说道,“宋夫人也不用躲了,秦某查此案多时了,您是整个兆京第一个送嫡女来的。”秦隽的眼神冷的能杀掉她。 宋凌霜将目光移向了郭氏,她原以为郭氏只是不喜欢她,将她当做宋傲雪的绊脚石,今日一见算是明白了,这是拿她当物件给权贵观赏,让她进退维谷,做宋世皓的青云梯和宋傲雪的垫脚石,真是太可恨了。 “秦斐然,你信不信我让你断一只手,让你多管闲事。”他怒目圆睁抽出了随身的佩刀。 “老夫倒要看看,何人敢断我学生的手。” 来人是姜太傅,是昭帝的老师,也是秦隽的恩师,秦隽无家可归的时候,姜太傅去祢通那下棋偶然遇到的他,姜太傅对他恩重如山,悉心栽培。 他中探花后本要去翰林院当编修,姜太傅为他谋了个礼部的职务,按部就班,前程似锦。 可为了早日迎娶箐箐,秦隽弃了笔,剑走偏锋去了刑部,只因刑部右侍郎空缺多时。大晟与前朝不同,破积案多,破大案多,破悬案多便有机会升迁,同样,危险也多,因此去刑部的多是寒门子弟,两榜进士自请去刑部,在大晟朝秦隽还是第一人。 秦隽去了刑部便搬出了太傅府。 他无颜面对恩师,也以为他的恩师放弃他了,姜太傅今日前来,他很是触动。 徐驹嗤笑,“姜太傅要保他?可是要为他与孟相作对?” 姜太傅看着凛然正气的学生,和那位吓得花枝乱颤的小姑娘,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 “我是带你去受审的。斐然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保他,来人,送去刑部。” 秦隽破了大案,名动兆京,刑部大牢塞满了人,审都审不过来。 四个月后,在太傅和另一位贵人的联手帮助下,秦隽如愿的上任刑部右侍郎,正三品。 成衣铺案牵连者甚多,其中孟锦昀的党羽占了八成,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孟相一党元气大伤。 孟锦昀也第一次注意到了秦隽这个寒门探花,比他想象中的难缠。 宋凌霜终于如愿的踏出了那扇门,那小院的锁,是秦隽亲自给他开的。 那年秦隽二十岁,能还她以自由是秦隽弱冠之年最好的礼物。 只是自成衣铺那桩事后,宋凌霜自觉尴尬。 好像当时应该遮的更紧,看到来人是秦隽就觉得无妨。 她常常思考自己是否有些不知羞耻,这样的念头一直萦绕着她,茶不思,饭不想。 “小桃,你说那天秦隽看到了吗?” 小桃点头,“我都瞧见了,秦大人先进去的,应该是瞧的更多。” “小桃,你说秦隽是不是喜欢我以前的身姿多一些他看到都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提过这事呢。你去弄几条束胸来,我缠一缠。” “小姐,你是魔怔了吧,你又没问过秦大人,你怎知他不喜欢。这束胸束紧了以后可就……” 宋凌霜若有所思。 自从那日之后,宋世皓两夫妻倒是消停了一阵,不反对他们两人日常往来了,主要是郭氏,不敢得罪秦隽,怕他拿着徐驹的事情做文章。 秦隽也有了自己的府邸,虽说不大,但终是在兆京有自己的家了,可他暂时未寻到可心的管家和仆从,仍旧是一人独居。 宋凌霜特意支开了小桃,就这样坐在秦隽的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他。 因着心里有事,宋凌霜出门匆忙也忘带帷帽,等她抬头的时候,一群男女老少盯着她看。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宋凌霜连忙抚了面颊,想起身去河边照一照。 一个大婶说道,“没有脏东西,只是在兆京没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姑娘。” “嗯?”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你的小郎君在你背后看着你好久了。” 她起身转头抬眸,瞧见秦隽站在她身后,微微笑着。 映着夕阳,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人完美的轮廓上,仿若神仙眷侣一般,围观众人也是看的痴了。 秦隽请她入了府,府邸的格局和位置其实都不错,就是没什么烟火气,也没怎么收拾。 “秦隽,你卧房在哪?” 宋凌霜直接这么问,秦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带她去了。 很干净,很整洁,很一丝不苟,很适合他的卧房,然后宋凌霜手指一推,把他的房门合上了,这是于礼不合的,秦隽觉得宋凌霜今日有些奇怪可也不敢揣测。 “秦隽,我今日寻你是有事想问你,我想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此言一出把秦隽吓坏了,急忙道,“可是身子有何不适?”秦隽神右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热才舒了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宋凌霜做了这辈子她最大胆的一件事,她将一只手飞快地拉着秦隽的手腕将秦隽的右手压到了自己的胸前。 她看到秦隽的瞳孔在放大,再放大,手指在哆嗦,表情十分错愕,整个脸比蒸熟的螃蟹还要红。 秦隽的胸膛剧烈起伏,将手抽开,背过身去,半晌没说话。 见秦隽长久的沉默,宋凌霜却哭了出来,“我就知道这里胖了不好看了,你不喜欢我了。” 秦隽转过身去,想和她解释。 可是宋凌霜只顾着哭,哭的梨花带雨,涕泗横流。 “箐箐别哭,不是的,我……” 歹竹出好笋 第4节 秦隽看着她一直抽泣,呼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又猛的喘了几口气,转身将薄唇覆在她的樱桃小口上。 宋凌霜看着他染着情欲的眼眸,也有些沉醉,秦隽用舌尖将她的贝齿挑开,侵略如火,唇齿纠缠,许久,秦隽的呼吸平缓了一些,准备结束这个缠绵热烈的吻。 宋凌霜好似也学会了,她在秦隽的舌准备离开的时候,勾住了他的舌,然后宋凌霜还咬了他一下。 秦隽有些吃痛,却也是宠溺的笑笑。 “可是,秦隽,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胖了的地方吗?我觉得你不喜欢,就想让小桃帮我束着,这样就和以前一样了,可是小桃说你喜不喜欢应当直接问你,不用揣测。” 她的箐箐,对这些事还是不开窍啊。 “我很喜欢。”秦隽坦荡的回答她,食色性也。 “可是,秦隽,这样亲一下会有娃娃吗?我快十五岁了可以为你生娃娃吗?” 宋凌霜的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郭氏什么都没有教导她,明明她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秦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箐箐还小,要洞房花烛才可以生娃娃。”为她正好衣领。 “秦隽,你亲了我,还是清白的姑娘吗?”宋凌霜还是有好多的问题。 秦隽又是宠溺的看看她,“箐箐自然是清白的姑娘。” 宋凌霜自顾自的说道,“好,我的这辈子愿望就是能嫁给你,做你的妻子,给你生好多孩子,你会欢喜吗” 秦隽从后面搂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下巴垂在她的肩膀,温柔道,“我只要你喜乐安康,孩子的事情随缘,若是生孩子会让你有危险,只有我们两人一生一世,我也是欢喜的。” “那秦隽,你以后当大官了,也会有很多妻妾的吗?万一我死在你前面了……”秦隽捂住了她的嘴,摇摇头。 “不会有妾室的,妻子若不是你,我终身不娶。万一……碧落黄泉,我随你去。” 这是秦隽这一生最郑重的承诺,甚至许多年后,宋凌霜回想起来,他对她也是言而有信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到了月上柳梢。 秦隽提任后第一次带宋凌霜下了馆子,秦隽是不吃甜食的,所以宋凌霜只点了几个清淡的菜,酒足饭饱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弦乐丝竹声,是江中一船中传出的。 四个年龄相仿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红衣少年弹琵琶,黑衣少年吹笛子,白衣少年奏古琴,蓝衣少年在舞剑吟诗,狂放肆意。 “秦隽他们是何人?如此恣意。” “蓝衣服的是镇国公世子,云景 深,我恩师的外孙,白衣服的是定安侯陆咏风,黑衣的是傅寄月国子监的学生,他没有爵位,爵位是他哥哥傅寄明的,可傅家富可敌国,红衣服的是林袭大将军和庆平长公主的儿子,护国公世子林崇意。” “那个着红衣服的和秦隽你有点像。但又不是长的像,就是一种感觉。”宋凌霜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崇意忽然朝她看了过来。 “秦隽,他也看我了诶。” 第3章 关系这样的女子只…… “哦?”秦隽抿了口茶,随后起身将窗户关了起来,睨了林崇意一眼。 宋凌霜被关的久了对任何事都很好奇,“我觉得那个黑衣服的长的好看点。傅寄月,名字也好听。” 傅寄月比宋凌霜大一岁,兆京中确实他和林崇意是最炙手可热的对象。 秦隽微不可见的眼尾抽动了一下,“他有婚约了,是英国公的女儿九歌县主,苏拂葭。” “可是,我觉得秦隽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秦隽闻言,脸微微一红,他的样貌自小被人夸到大,可被眼前的心上人夸还是不一样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就是这样吧。 秦隽也是这样,他似乎已经失去辨别女子美貌的能力,他觉得世界上除了他的箐箐,其他的女子没有一丝颜色。 因秦隽刑部事忙依旧没找到可心的管家,宋凌霜和小桃经常会去帮秦隽打理一番,添置些东西,当然干活的都是小桃。 那日秦隽有要事要出去一趟,同宋凌霜约好晚膳前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宋凌霜便使唤小桃帮秦隽扫扫院子。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帮秦大人收拾啊?”小桃累的快昏过去了,毕竟她们常年都呆在那个小院子里,小桃其实也很久没干活体力活了。 宋凌霜坐在秋千上,双腿一荡一荡的“我在学习怎么管家呀?” 这话把小桃都给听笑了。 “小姐,人家管家都是因为有一大家子人,你说你嫁给秦大人以后,就你们两个人,你只要管好秦大人就好了,秦大人没什么银子,也不会请很多仆婢,没那么多琐碎的事。” 宋凌霜嘟起嘴,小桃其实说的也有点道理,往旁边挪了挪让小桃一起来荡秋千,也不知道秦隽今日何时下值。 “小桃,我想站着荡秋千。” 秦隽家的秋千很大,比宋府的大很多,而且秦隽扎的秋千还旁边还用花做了装饰,很漂亮,站起来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主要是惊险刺激一些,可以缓解等待的百无聊赖。 可荡着荡着,她发现秦隽家门口来了顶很漂亮的轿子。 “秦侍郎家中可有人吗?” 小桃和宋凌霜前去应了门。 “秦侍郎还未归家,都是女眷,不方便开门。”小桃回应道。 “我家老爷登门造访,放下点东西便走,请姑娘行个方便。” “嘎吱。”门开了,但是开的不大。 宋凌霜的脑袋探了出来,一只莹白的手也扒拉在门上,打量了一下来人,面若冠玉,但两鬓有些斑白,一双圆眼却很是清明还有些深邃,看年纪应该比宋世皓还大个七八岁,穿常服看不出品级,但衣料华贵,宋凌霜很久没用的脑袋瓜转了一下,应当非富即贵,讲话还是客气些好。 “老人家,秦侍郎他不在家,请您改日来吧,或者留下名帖,我转交给他。” “竟敢喊我家主人老人家?放肆!” “诶。”孟锦昀手一挥,嘴角上扬,制止了手下要说的话,打量了宋凌霜一眼,眼神颇有深意,“敢问姑娘是?” 宋凌霜听懂了孟锦昀问的是她和秦隽的关系,但她和秦隽的关系一直比较尴尬,除了师生关系,成婚这件事她爹一直是看不上秦隽的,也不能说是未过门的妻子,所以,孟锦昀这么一问,宋凌霜有些语塞。 “老人家,我姓宋。”宋凌霜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麻烦宋姑娘和秦侍郎说一声,说有一位姓孟的老人家来找过他,告辞。” 宋凌霜把门关上,又和小桃去荡秋千。 随从立刻同孟锦昀汇报,“相爷,上次徐尚书,就是看上了这个丫头,才被秦隽盯上的。” “哦?小丫头确实生的很是脱俗,也难怪秦斐然金屋藏娇。”孟锦昀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秦隽自从去了刑部任职之后就搬出了太傅府,姜青屏也有数月未见到秦隽了,挑着送来的衣料和首饰也有些意兴阑珊。 “谷雨姨,你说隽哥他每天都在刑部忙些什么呢?怎么也不回太傅府看看我和祖父。如此薄情吗?” “小姐如此貌美,秦侍郎必然也是记挂的,况且他一向尊重太傅,定是刚去刑部事忙,小姐知道的,六部惯会拜高踩低,秦侍郎家境贫寒,自是会受些累的。” “谷雨姨,你说,要是我同隽哥成婚了,还有没有人敢欺辱他?” 谷雨心中感慨,于姜青屏的未来而言,自然是林崇意更适合姜青屏,只是林崇意此人眼高于顶,身份尊贵,青屏也娇生惯养,只怕两人日后少不了争吵,万一青屏受了委屈,也很难讨回公道。 可秦隽就不一样了,是太傅一手栽培的苗子,定然是不敢欺负青屏的,青屏嫁妆颇丰,还有一株珍稀的入川花,可延年益寿,解百毒。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青屏喜欢他。 “小姐身份尊贵,小姐愿屈尊下嫁于他,真是不知那秦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谷雨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在她心里便是公主、郡主也比不上她。 姜青屏唤了几个仆从,去打听了秦隽新府邸的地址,打算送上一些礼物,顺便再见他一面,光是想一想秦隽那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面容,姜青屏脸都红了,手不断的在绞帕子,送他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高,姜青屏却还在一直添置,直到快至黄昏时才作罢,出发前往秦府。 姜青屏的马车行在半途碰恰好撞见孟锦昀的轿撵,停了一阵让孟锦昀先行。 孟锦昀的轿子也停了下来。 “姜小姐这是要去何处啊?带了这么多礼物,难不成是要去招赘婿的?”孟锦昀惯喜揶揄人,总是如此这般说话。 谷雨倒是淡定,走上前去见了个礼后道,“孟相请自重,我们家小姐不过是恭贺秦侍郎乔迁之喜,请孟相莫要毁坏我们小姐闺誉。” 侍卫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管事姑姑,叱道,“放肆,小小婢女竟敢如此对相爷说话。” 孟锦昀倒是开了口,“诶,切不可对谷雨姑娘动粗,谷雨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婢女,若不是为了照顾青屏小姐,早就是位贵人了,罢了。” 姜青屏在马车里白眼已经翻上了天,准备出发时,耳边又传来了孟锦昀的声音。 “姜小姐,要是对秦斐然青眼有加可要快些了,我今日拜访秦府之时,秦侍郎府邸的门,是一位着绿裳的清丽无双的绝色女子开的,她说她姓宋。” 听闻此言,姜青屏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平息了一下心绪。 “孟相不用多虑,隽哥洁身自好,狂蜂浪蝶,偶尔也是有的。”姜青屏没好气的回他,让车夫加快脚步。 宋凌霜,她是知道的。 秦隽喜欢她,她也是知道的。 可喜欢是喜欢,她姜青屏喜欢的,便是要得到的。 还没到门口,姜青屏就听到府内传来宋凌霜与小桃玩耍的欢声笑语。 “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姜青屏眉头微蹙,示意小厮敲门。 小桃开的门,小厮还递了帖子,小桃不识字,只得求助宋凌霜,宋凌霜见状下了秋千,怯生生的看着她们,都是姑娘,她防备心也降低了些,打算翻开看看帖子究竟是何人。 谷雨看情况不对,先声夺人,“姑娘是何人?看我们的拜帖?可是秦府的奴婢?” “不是奴婢,我姓宋。”每次问到宋凌霜她同秦隽的关系,她总是没有什么底气。 “宋姑娘,这,秦大人不在府中,您可是送上门的莺莺燕燕?那这拜帖,您可看不得。”谷雨将拜帖一把抢过。 小桃的脾气也是起来了,“我们家小姐不是什么莺莺燕燕,我们家小姐是礼部宋大人的嫡女,是秦大人让我们家小姐按她的心思布置秦府的。” “礼部?宋大人?您可知我 们家小姐是何人?” 这种尖酸刻薄的话宋凌霜听多了,左右都是耻笑他爹官小的,可她此刻也不想再忍让,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位小姐要显摆家世也不用到我面前显摆,我爹官是不大,饶是再小的官,秦隽邀我前来,我为何不能来?” 姜青屏轻蔑的看了宋凌霜一眼,“既然宋小姐也是官家小姐,怎么一口一个秦隽叫唤?宋小姐应当唤他一声秦侍郎或者秦大人,如此无礼,谷雨姨会误会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奇怪。” 宋凌霜也没有好脾气,“敢问这位小姐又来找秦侍郎做什么呢?” “我是姜太傅的孙女,自幼同隽哥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知道他搬了府邸特来贺乔迁之喜,有何不可?”她手一挥,仆人就一堆礼物就搬进了屋内。 算了,是姜太傅的孙女那就忍一忍,高门大户的世家小姐,总是气性大些。姜太傅对秦隽有恩,上回姜太傅还救了她,那再忍一忍。 歹竹出好笋 第5节 “我们不知道来人是姜小姐。”宋凌霜挤出一个微笑,拳头却攥的很紧。 “敢问宋小姐是两手空空的来吗?还是将自己当成贺礼。”姜青屏秀眉一挑,不等宋凌霜反驳,姜青屏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宋小姐,上次他为了你都受了二十脊杖,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还被祖父罚抄了上千遍《清静经》,你还要让他被人指摘金屋藏娇?” 宋凌霜头有些低垂,脚在不停的踢着石子,秦隽被罚抄书的事情,她知道,但是被打了二十脊杖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心绪烦乱,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断送了秦隽的锦绣前程,因此即便姜青屏这样折辱她,她也思忖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我送过贺礼了,与姜小姐的贺礼自是天渊之别,我也没有将自己当成贺礼,秦……秦侍郎他也没有金屋藏娇,小桃,我们回去吧。” 姜青屏踱步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宋小姐的确,清丽无双,容颜姝丽,隽哥血气方刚,一时意乱情迷,也是有的。只是,我是要下嫁于做他正室夫人的,你若是自甘轻贱,我入门后会给你留个妾室的位置,可宋小姐,红颜弹指老,你应该作出更聪明的决定。” 谷雨看着青屏眼神中尽是赞赏之意,进退有度,恩威并施才是世家贵女的风范。 姜青屏看的出来宋凌霜很自卑,怯懦,她与秦隽不同,并没有坚定的意志,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很喜欢秦隽,只要以秦隽的前程胁迫,随便唬一唬就能吓哭她,让她知难而退。 宋凌霜确实有些害怕,太傅权势滔天,深受陛下信任。和姜家相比,他们家简直就是破落户,官场上没有助力,那便是拖后腿了。 这姜青屏如此折辱人,将她的自尊践踏在地上,若不是因为太傅的缘故,她真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扯姜青屏的头发,还有她旁边的爪牙,通通套麻袋打一顿。 可投鼠忌器,她是得罪不起的,她也不想秦隽难办,只能想想。 于是,宋凌霜拉着小桃离开了秦府。 逃避很可耻,但太有用了。 ** 秦隽被一些事绊住,迟了些才回家,见到姜青屏在府上,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失了分寸。 “姜小姐。” 姜青屏坐在石椅上,有些娇嗔的说道,“隽哥现下也学会了金屋藏娇这样做派呢?” 秦隽眉头微蹙,但也懒得解释,他在刑部监牢沾上了些血迹,先回卧房换了件衣衫。 一进卧房他就发现里边多了很多小玩意,还有新鲜的花,他的笑意溢在脸上,箐箐还给他留了张字条,说今日有个姓孟老人家来找他,画的很稚嫩,但秦隽能看出,来人是孟锦昀,他的箐箐真的很可爱。 秦隽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寻到宋凌霜的踪迹,询问姜青屏,“姜小姐可有见到宋姑娘,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姑娘,旁边应该还跟着个……” 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小桃边拍门边喊。 “秦大人,我家小姐不见了,求您快去找找她。” 秦隽心下一紧,怎么会不见呢?她的马车还在外面呢? “她如何不见的?”秦隽满脸写满了紧张。 小桃是宋凌霜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感情深厚,小桃是孤儿,没有家人,是宋凌霜的亲生母亲快生产之前见她机灵,善良,买回来将来同宋凌霜作伴的,可夫人忽然有一日就不见了,她既是丫鬟,僭越的说,也算是宋凌霜的姐姐,至少她是把宋凌霜当妹妹的。 反正弄丢小姐回去宋世皓和郭氏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既然小姐不见了,那个罪魁祸首也不能独善其身,得一起去寻回宋凌霜。 小桃手一指,“是这位姜太傅家的千金还有她的管事姑姑,说我们家小姐是莺莺燕燕,说我们家小姐两手空空来贺乔迁,说小姐……说小姐把自己当贺礼,说她要做秦夫人,说她过门后秦大人只能纳小姐为妾,说是小姐害的秦大人打了二十脊杖,秦大人知道的,我们家小姐怕黑还不识路,边哭边跑,现下不知道去哪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秦隽第一次遇见宋凌霜,便是因为六岁的她被宋世皓打了手板子,哭的跑出来,却找不到回家的路。 当时,秦隽看她哭的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带她走遍了几乎整个兆京找到了家。 因此宋家到太傅府请秦隽当家教先生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他想看看当年哭的涕泗横流的小姑娘如今是什么景象,只是宋凌霜不记得这件事了,可是小桃是记得的。 小傻瓜,怎么别人说两句就信了呢? “走,小桃,我们去找她。” 姜青屏拦在秦隽面前,“隽哥不能去,这样的女子,就是只会玩一些一哭二闹的把戏。” 第4章 烟火最终让你停下…… 女儿家扯头发的把戏,宋凌霜从来没赢过,从前在宋府也是这样,秦隽心知肚明,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哭着跑出去。 秦隽现下只想将箐箐寻回,但姜青屏那句,“这样的女子”,秦隽听来十分不悦。 “姜小姐可知,就是你口中这样的女子,我秦隽想求娶她做妻子也求而不得,因为宋大人压根看不上我。” 姜青屏心疼秦隽,娇滴滴的说道,“我愿下嫁与你,隽哥还要旁人作甚?” “旁人?她与我而言,不是旁人。” 秦隽怕姜青屏听不明白,补充道,“哪怕青云路断,前程尽毁,秦隽一生也只娶她为妻,姜小姐错爱了。” 撂下这句话后两人便分开去找宋凌霜了,留下姜青屏和谷雨呆在院子里,她知道那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他当真是爱上了那个宋凌霜。 谷雨见状给姜青屏出谋划策,“小姐,我们也去寻她,寻到是生是死,那便怨不得旁人了,之后寻个机会,让她嫁给高门大户,秦侍郎自然就放下了。” 姜青屏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骄纵惯了,看秦隽这样紧张,万一宋凌霜出了意外,可能秦隽一辈子都不会理她了,让谷雨回去找了家丁一起四散搜寻。 宋凌霜是边哭边跑的,因为哭的太过楚楚可怜,行人纷纷侧目,也有几个登徒子想靠近,可宋凌霜实在跑的太快了完全跟不上。 天色渐晚,许多人家都已经闭户,兆京很大,宋凌霜也不太记路,总是坐着马车出行,偶尔有几次出来玩也总是跟着秦隽和小桃,现下真的是迷路了。 房子越来越破。 灯光越来越暗。 人声越来越轻。 远远地,宋凌霜居然看着大晟迎风招展的旗帜,这怕是都快走出兆京城了。 宋凌霜越来越害怕,还看到了几只耗子在啃馒头,这下是真完了。 秦隽策马寻了许久,也未见她的踪迹,心如火煎。 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秦隽飞奔至烟花铺买了许多烟花,到城门附近的空地燃放。 宋凌霜在很远的地方,听到了烟花的爆破声,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 转头看到了璀璨的烟花,没年没节的,怎么会有人放烟花呢? 可她想朝烟花的方向走,因为兆京能燃烟花的都是有钱人,起码那边安全些。 忽然,她听到了和渐近的马蹄声和交谈声。 能兆京城能夜间纵马的人,必是王公贵族或是朝廷官员,相对而言还是很安全的。 宋凌霜彼时脚已经走得很疼了,她不想再走回去了,晚膳也没用,肚子饿的咕咕叫个不停。 她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还好对方的马不是很快,瞬间便停下了。 “姑娘为何当街拦马?” 宋凌霜记得秦隽说过,此人是云景深,是个小公爷,还是姜青屏的表哥,这兆京也太小了。 可她看了看已经走破的鞋子,把心一横,丢脸反正丢的也是宋世皓的脸,管他的。 她瞥了瞥嘴,破罐破摔道,“小女子是礼部官员宋世皓的女儿,我今日开罪了姜小姐,与她不太愉快,我不想与姜姑娘争执便跑了,然后…迷路了,我好像走了很远,也没吃饭,我真的走不动了……”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可怜,四人也注意到了她脏污的裙摆和已经快磨破的锦缎鞋子。 四人相视一笑,的确是姜青屏会干出来的事情。眼前这位姑娘生的清丽脱俗,且姜青屏一直对比她长得好看的姑娘有些敌意,除了傅寄月未过门的娘子,九歌县主苏拂葭。 云景深闻言忽感有些抱歉,“姑娘挑一人上马吧,我们送你回家。” 宋凌霜一步一步的靠近了傅寄月的马,因为傅寄月长得好看,但她想起秦隽说过他有婚约便停下了脚步。 “傅公子有婚约,小女子不敢。”她的头垂了下来。 陆咏风说道,“那我们四人中,只有至诚没有婚约。” 原来林崇意的字是至诚。 宋凌霜抬眸,可怜巴巴的望着林崇意,“那就拜托林世子,小女子会感恩戴德为您抄经祈福的。” 林崇意将宋凌霜拉上了马,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说要为他抄经祈福的,真是奇怪中又夹杂着一丝可爱。 寻着烟火的方向,策马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放烟火的地点附近。 在璀璨的烟花下,四人玉树临风,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秦大人,那马背上的是小姐,是小姐。” 脚踏霜月驹,身着红锦衣,整个兆京城只有他一人——林崇意。 在烟花闪烁的光芒下,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秦隽的拳头攥的很紧,指节咯噔作响。 林崇意看这围观的越来越多,有些担忧,“宋姑娘可找到家人了?要不我差人打听一下,送你回宋府吧。” “小姐,小姐!”宋凌霜听到了小桃的吼声。 “林世子,我的丫鬟在那!这里人太多了,怎么办?小桃过不来。”宋凌霜有些焦急。 傅寄月见状,天女散花般往前面的空地地上洒出了好多银子丢的很远,吼了一声“地上有银子!谁的钱掉了!” 宋凌霜很是惊讶,还能这样的? 她小声嘟囔道,“傅公子,小女子……没有那么多银子还你的。” 林崇意打趣道,“三哥的钱多的花不完,宋姑娘不必挂心,就当日行一善了。” 第一个到宋凌霜身边的,不是秦隽,也不是小桃,而是姜青屏。 “宋姑娘好本事,迷路都能迷到林世子的马背上。”语气轻蔑,十分不屑,居高临下的仿佛姜青屏是皎皎云间月,宋凌霜只是红尘地底泥。 “姜青屏你有病吧!”傅寄月与林崇意二人异口同声,三人纵使同窗,也很不喜欢姜青屏这样跋扈的性格。 云景深十分生气,下马把她拖到旁边教训,“青屏,休得胡言!这位姑娘是我们在兆京城的边界寻回的,差一点就到流民营附近了,鞋子都磨破了,宋姑娘也是官家小姐,若是知道你与人发生口角,让人发生意外,娇纵跋扈的名声便是坐实了,即外祖父也不会轻饶你的。” 秦隽也疾步走到了霜月驹前,伸出了手,“箐箐,我送你回家好吗?” 他眼圈有些红,但还是保持着笑意。 宋凌霜摇了摇头眼里有些雾气,她知道是秦隽放的烟火,引领她回家,内心是有些许感动的。 可姜青屏刚才的神情和话语确实挫伤了她本就不多的自尊心。 “秦侍郎,我同小桃一同回家。” 宋凌霜的声音淡淡的。 烟花闪过的时候,秦隽看到她眼里有泪光,秦隽的心都快疼的裂开了,“秦侍郎”三个字砸在他心里,压的他喘不过来气,这是要同他生分了。 宋凌霜与秦隽相识以来第一次没有牵秦隽的手,而是往另一个方向下了马,同小桃一起走去,秦隽将手收了回来,垂眸却看着她快磨破的鞋子和脏兮兮的衣裳,心又止不住的疼。 “四位公子的恩德,凌霜记住了,一定会报答四位的。”宋凌霜很恭敬的给他们行了个礼,四人点头致意,便同小桃离开了。 情情爱爱什么的,真的是太让人不开心了。 “砰”又一朵烟花炸开,噼里啪啦的,很是绚烂。 歹竹出好笋 第6节 宋凌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秦隽,秦隽也在看着她,他想上前,可宋凌霜扭头上了马车,没有回头。 “小姐,那位可是林世子?长得真是好看啊。年岁好像看起来和你差不多。” “嗯,林世子生的芝兰玉树的,可我还是觉得秦隽好看些。” 小桃客观评价道,“小姐,秦大人其实很在乎你的,他今日当着那位姜小姐的面说了,他哪怕青云路断,也要娶你的。今日你走丢了,他很害怕,骑着马寻了很久,心急如焚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后来去了烟花铺,一口气买了五百两银子的烟花,就盼着你能跟着烟花寻回来,你再不回来,我都怕他会疯掉。” 宋凌霜的头低垂着,“可我差一点,就走到流民营了,想想都有点害怕,而且,我觉得我争不过姜姑娘。她漂亮,很有才华,又是太傅的孙女,秦隽一直想一展抱负,我是知道的,父亲迟迟也不肯答应我们之间的婚事,可能,我们没什么缘分吧。”果然她还是蠢笨了些,有好多事情想不明白。 下了马车,发现秦隽站在宋府门口,等着她,估摸等了一阵了。 宋凌霜走了很远的路有些疲乏,心里也很烦乱,开口说道,“秦隽,我今日心绪不佳,你且先回去罢。” 月光下屋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秦隽的眼眸的神色。 “箐箐,你是不喜欢我了吗?”秦隽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很害怕,他心里明白,箐箐如此喜欢他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很鲜少同外男接触,对他有些依恋,喜欢他的样貌,可今天看到林崇意与她同骑的时候,他的心真的慌了,他看的出来,林崇意对箐箐颇有好感,目前的他与林崇意相较,只有四个字,自不量力。 宋凌霜摇了摇头,“没有。与你无关的,是我自己觉得,我争不过别人,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今日若不是四位公子救了我,往前走大约差十米的距离,便是流民营,我很后怕。”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秦隽,你不能时刻同我一起,你有你的理想抱负,你聪明,我愚笨,你不在,我连家都找不到,我很喜欢你,可是我除了喜欢你,好像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今天姜小姐说的话,虽然十分不中听,但我在回来的路上想了想,也是有些许道理的,我今天才知道,你为了我受了二十脊杖,你肯定很疼……” 宋凌霜的思维已经是一团乱麻,为了避免她被姜青屏带偏,秦隽只得出言打断她。 秦隽从屋檐下走出,月光洒在他身上,清风霁月,但却沾染了些愁绪。 “箐箐,刚开始,我试过不让自己喜欢你的。” 他自嘲一笑,继续说道,“为此,我抄了上万遍的《清静经》,也学了一阵太上忘情,还试了一些古籍上记载的忘情之法,可我办不到。” “姜小姐喜欢我,我知道,可那又如何?我只喜欢你,只想娶你,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你,愚笨也好,聪慧也罢,甚至你觉得可能拖累我,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说你争不过别人,可我心里从来没有别人,也容不下别人。” 宋凌霜依旧沉默。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说,差十米,便到了流民营,可,最终让你停下脚步的,是我为你燃的烟花,还是他们四位呢?” 宋凌霜的心中有些震颤,是啊,让她停下脚步的,是秦隽为她燃的烟花啊。 “秦隽,我……” “箐箐,不要抛下我好吗?” 宋凌霜映着月光看到秦隽眼角的泪都快落了出来,她抬手,抚上了秦隽的眼尾,拭去了那要落出来 的泪,可她的泪却滑出来,宋凌霜笑着说“好。” ** 姜青屏则被云景深给拎回了太傅府,云景深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同姜太傅说了一遍,本指望外祖父好好教训他这个骄纵的表妹,可姜太傅的眼神却有些怅然。 太傅府的书房的灯光很明亮,姜太傅可以清晰看见他宝贝孙女的泪痕,姜太傅非常疼爱她这唯一的孙女,看着她爱而不得也很是心疼。 姜太傅摸着姜青屏的脑袋,轻声道,“青青,斐然同你,不太合适。祖父同你说过的,斐然有谋略,有大才,前途不可限量。可他心有所属,祖父已经试探过了,他的心智超乎常人的坚定,非祖父三言两语能改变。” 姜青屏在太傅身边撒娇,“祖父,可是青青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隽哥,祖父最疼我了,你帮我和隽哥说说,大不了我同意那个姑娘做个贵妾?” 姜太傅语重心长的说道,“青青啊,你同崇意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崇意不好吗?你若是喜欢崇意,我就去求陛下,让你嫁给崇意,这可是多少大晟女子的梦中人啊。” 姜青屏翻了个白眼,“呵,林崇意可看不上我,哦,祖父,你是不知道,今天就是林崇意把她带回来的。” “哦?景深,崇意也喜欢那位宋姑娘吗?”姜太傅略微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了神色。 云景深也是太傅一手培养的,和太傅感情很深,“不敢欺瞒外祖父,喜欢应该是谈不上,但四弟似乎,对那位姑娘颇有好感。” 姜太傅捋了捋胡子,“宋姑娘,我见过,单论相貌,比年轻时候的庆平长公主差远了,可她十分楚楚动人,让人心生怜爱之意,斐然对她可是眼珠子似的宝贝。青青,你若不想将斐然越推越远,便不要为难于宋姑娘应当要与她和睦相处,斐然才不会对你产生厌恶之情。” 见姜太傅似是要教导她如何博秦隽欢心,姜青屏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了。 “祖父可是有法子?” “法子谈不上,但这位宋姑娘能得两位才俊青睐,除了美貌,定有过人之处,我们青青也有过人之处,为何不让斐然为你的才情而折服呢?” 姜还是老的辣,姜青屏想了想真的很有道理,云景深却听出来了他的外祖是在打太极了,他的这个表妹除了骄纵跋扈,当真是没什么才情。 一月后,姜青屏居然给宋凌霜递了帖子,可是宋凌霜并不是很想去,宋凌霜去了秦府把这事同秦隽也说了,秦隽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见宋凌霜还是很烦恼,他开口,“想不想一劳永逸,她之后就不会来烦你了。” 第5章 四娘(修)秦隽,…… 宋凌霜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求知欲,毕竟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可不想姜小姐动不动就来找她的茬。 “你去把这套衣裙换上,我再同你说,还有这些首饰,都是我挑的,看看喜欢吗?” 宋凌霜接过盒子点点头,秦隽的审美总是很好的。 打开包装精美的檀木盒子,是她最喜欢的水绿色衣裙,衣料柔软还有些波光粼粼,居然还是明月居的衣裙,她见宋傲雪在她面前显摆过,这对秦隽来说可谓价格不菲。 “秦隽,你进来一下。” 他推开门进去了,宋凌霜没有换上衣服。 宋凌霜嘟囔着嘴,“秦隽,你是不是当贪官了?那日我走丢了,你花了五百两放烟花,这套衣裙和首饰至少也要百八十两,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孟相给你的?当贪官很不好,帮孟相做事也很不好。” 平心而论,宋凌霜也很喜欢漂亮衣服和首饰,从前宋傲雪来找她炫耀的时候,她曾很渴望有这样好看的衣服和钗环,可她知道,从她生母离弃她的那一天,她就不会有了。 为了找补回一些脸面,她通常会说一句:“宋傲雪,我裹着床单也比你漂亮。” 宋傲雪很在意她生的没她美,所以渐渐地也不怎么来找茬了,她也就越发不介意这些首饰衣裙了。 可今日秦隽真把这些物什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有些犹疑。 她怕孟锦昀拉拢他,她怕秦隽的风骨被金钱腐蚀,她怕有一天东窗事发秦隽会被抓起来。 穷一点没关系,最重要是秦隽和她长长久久的。 秦隽愣神了一会,耐心同宋凌霜解释,“孟相是想过拉拢我的,我拒绝他了。我现在俸禄还行,想要迎你过门一直在攒钱,存了大约五千两白银吧。我让陆诚把我抄的一万遍《清静经》给卖了,反正也没落款,贱卖些,我八他二,这里也有八百两,最重要是我上次破了案子,陛下很赞赏,赏了黄金五百两,所以这么点钱还不至于让我贪赃枉法。” 宋凌霜的眼神开始发亮,露出了财迷的表情。白银五千两,还有五百两黄金,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秦隽你好厉害啊!那既然不是民脂民膏,我就换上了,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很快的。”宋凌霜俏皮可爱的对秦隽眨了一下眼睛。 换上新衣裙后,宋凌霜笑的都合不拢嘴,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看看,转了好几圈,还对着镜子来了段柳手鹤步的舞蹈,十分臭美。 宋凌霜换好衣裙后,打开了门。 秦隽流露出了片刻的失神,有些不想让她穿这一身出去了。 他想看,可他不想别人看。 一番挣扎后,秦隽还是帮她搭配了首饰。 宋凌霜抹了点口脂,还在眉眼上做了些文章,她扬起下巴看着秦隽,秦隽有些看的沉醉了。 宋凌霜顾盼生辉,得意的挑眉说,“秦隽,你是不是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箐箐可莫要这样看别的男子,不是谁都似我这般冷静自持的。”宋凌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秦隽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到揽月楼的时候宋凌霜先下车,秦隽就在马车里侯着,闭目养神。 宋凌霜一下马车,打扮的如此精致,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她也不理会,拿着帖子径直入楼。 楼内雅间只有姜青屏同她,姜青屏今日也是认真打扮了一番,但五官容貌天生宋凌霜便占了优势,姜青屏还是被她比了下去。 “宋姑娘,上次是我冒犯了,我祖父已经教训过我了,这份礼物是我给你赔礼道歉的。” 礼物是一套粉色的衣裙。 大晟女子对粉色是很忌讳的,只有妾室才穿粉色。 姜青屏挑眉,“宋姑娘要不要换上,这粉色衬你,你以后喊我青屏姊姊,自然兆京无人会欺负你了。” 她想知道宋凌霜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妾不够格,那就贵妾,祖父让她宽容些,她就宽容些,只要她是正妻原配,自然有法子对付她。 宋凌霜眯起了眼睛,这姜青屏特意送粉色的衣裙就是不死心非要她做妾室,还要让她喊她姊姊,烦死了,真是贼心不死。 “秦隽说他喜欢我穿绿色的衣裙,今日这套也是秦隽特意为我挑的。他不喜欢我着粉色的衣服,说这粉色配不上我。” 宋凌霜今天下定决心也要做一回硬气的“软柿子”。 宋凌霜拿出了个盒子,姜青屏打开,里面是一份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书作。 “这是隽哥的字,他写的吗?”姜青屏的眼眸亮了起来。 宋凌霜摇摇头,“这是我写的。”她的表情有一丝丝的神气。 姜青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宋凌霜下巴一扬,“姜小姐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写一份。” 姜青屏自然不信,对她来说,宋凌霜和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什么区别,怎能写出这样古雅蕴藉的字,十有八九是秦隽写了送她的,只是宋凌霜不想承认罢了。 可片刻后,宋凌霜与秦隽的字迹果然别无二致,她倒是小瞧了这个宋凌霜。 “我的字,一直都是秦隽手把手教的,雕琢了七百个日夜,非他本人,绝无人能分辨的出我们二人的字。”手把手三字,宋凌霜可是着重说了。 姜青屏有些生气,但还是忍着,祖父说,要宽。 算了,容不了了,女子扯头发的事情,可比打仗什么的难多了。 下定决心后,姜青屏开始仔细观察她的错处,结果还真被她找到了。 “宋姑娘的耳坠子怎么掉了一只,我都不知兆京时下流行这种样式了。”姜青 屏语气略有些嘲讽。 宋凌霜装着在寻觅耳坠的样子,故作惊叹,“出门的时候,明明是一对的呀!” 秦隽撩开车帘见时辰差不多了,下了马车,他今日是一袭锦衣,上面绣了青竹,是箐箐亲手绣的。 侍者前来通报,“有一位秦姓公子在外,说是要来送一样东西。” “快请他进来。”姜青屏喜出望外。 秦隽礼貌的对姜青屏点了点头,姜青屏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隽看,赞赏道,“隽哥今日格外英俊潇洒。” 他也不理会姜青屏说了什么,径直坐在宋凌霜旁边,在她面前将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一只珍珠耳坠。 秦隽靠近了宋凌霜,越来越近,近到宋凌霜可以听得到秦隽的呼吸声。 随后温柔道,“怎的如此马虎,耳坠都掉了,我给你戴上。” 本来她与秦隽按照约定好的剧本,宋凌霜应当娇滴滴的回答,“谢谢隽哥哥。” 歹竹出好笋 第7节 虽然她真的很想气气姜青屏,可是这样喊实在是太别扭了。 最终宋凌霜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个方式,含蓄些,又不失矜持,蛮好。 秦隽挑了挑眉,左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触碰到宋凌霜的耳垂,他的指尖有一层薄茧,触的宋凌霜感觉浑身有些酥酥麻麻的,脸红的和熟透虾子一样,心跳加速。 上一次亲吻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她眼睛是闭着的,可今日靠的这样近,她看清了秦隽根根分明的长睫毛,看清了秦隽的瞳仁原来不是黑色,是琥珀色,可以看的清他入鬓的长眉,一根一根的,宋凌霜好想伸手摸摸是什么触感,可秦隽右手已将耳环给她穿到耳洞里,她也只能作罢,因为肌肤的触碰,两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姜青屏有些生气,“宋小姐是没有手吗?不能自己戴吗?” 此话刚出,秦隽的薄唇便主动贴近了宋凌霜抹了口脂娇艳欲滴的唇。 宋凌霜见姜青屏还在,人往后躲了一下,他并没有亲到,秦隽也不恼,拍了拍她的头,调皮的箐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隽哥莫要被她皮相所惑了。”姜青屏的火从脚底板冒到了天灵盖,真的想要去扯宋凌霜的头发。 秦隽连瞥都没有瞥姜青屏一眼。 还好,在隔壁厢房偷听的九歌县主苏拂葭见情况不对,把姜青屏拉了出去,示意她不要再胡闹了。 旁边居然厢房藏着一个人,宋凌霜有些惊讶,说好的单刀赴会! 好在秦隽陪她来了,姜青屏居然带了个身份尊贵的帮手,要是真吵起来,那不是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她的脸气的鼓了起来,望向秦隽,可他只是做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 “青青,你越说,秦隽只会真的吻下去。”苏拂葭拍了拍姜青屏的肩膀。 “光天化日怎么能做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姜青屏还是想冲进去,此刻她有些委屈。 苏拂葭真是被她气死了,用力给她拉了回来,声音急了些,“她今日穿的衣服首饰都是秦侍郎画了稿子专程为她打造的,秦侍郎也是故意告诉你他喜欢宋凌霜的,宋姑娘的耳环落在他身上,你还不明白吗?这两人比你想象的要亲密许多。” 她们话还没说完,秦隽便把宋凌霜打横抱了出来,宋凌霜整个脸都是绯红的埋在秦隽的胸膛里,往来的行人都注意到了他们。 “真是般配啊。” “这郎君真是体贴,一步都舍不得让小娘子走。” 行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苏苏,苏苏!你看……”姜青屏急的直跺脚。 苏拂葭摸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努力的方向错了,症结不在宋姑娘,应该在秦隽。” 只是姜青屏此时一句也没听进去的,本来在她的设想中,宋凌霜应该爽快的答应或者拒绝,或者彻底同她撕破脸,然后苏苏出来帮腔,给她软硬兼施,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会杀人诛心。 宋凌霜同秦隽上了马车后,四目相对两人忍不住,吻了一回。 吻到忘情的时候,秦隽用染着情欲的声音说,“后日,我带你去见我娘。” 宋凌霜的呼吸也有些紊乱,回应道,“好。” 回到宋府,郭氏看到宋凌霜唇上红肿的痕迹,两颊的红晕,大约也猜到了些,只是她是真不敢得罪秦隽了,成衣铺那事之后,若不是秦隽,她只怕要打几十板子了。 所以也就当看不见算了,况且,她现在觉得,秦隽的前途简直一片光明,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深夜,宋凌霜辗转反侧,一夜都睡不着,都在想着今天两人的吻。 和第一次的感觉不同,这次她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小鹿乱撞,还有今天秦隽给挂耳坠的时候,手指和耳垂碰触的感觉真的很神奇,眼花耳热的。 不知道秦隽是不是也一样,她越想越开心,竟然笑出了声,她猛地觉得自己有些不对,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可还是很兴奋。 小桃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今天晚上她的小姐是不会睡了。 果然,宋凌霜三更天就起来了,在抄写经书,抄的差不多就开始沐浴焚香,挑衣服,第一次见秦隽的母亲,虽然她已经不在了,可还是得打扮的素雅漂亮的,这样她在天上看了才会喜欢,才能保佑她和秦隽长长久久的。 那天,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化妆,就是描了个眉毛,等着秦隽来接她。 果然不一会儿,秦隽便来了,她欢蹦乱跳的跑出去。 车厢内,她小声和秦隽说“今天可不能亲,我得端庄的见你娘亲。” “箐箐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什么?”他将箐箐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宋凌霜很小声的说了一声“在想你。” “哈哈。”秦隽很少笑出声,可是他真的很开心。 宋凌霜有些好奇,“你不想我吗?” 她观秦隽笑容满面,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宋凌霜是默认他想的。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孤山寺。 祢通已经在山门外等了,“阿弥陀佛,宋施主,百闻不如一见。” “陆诚呢?今日他不是也想见见箐箐?” “他今日去给山脚下的顾大叔看诊去了。” “也无碍,总会再见的。” 宋凌霜躲在秦隽的身后,朝祢通点了个头,心想,这就是秦隽的棋友祢通大师吧。观他的样貌,左右不过三十岁,竟然也是大师? 祢通观了宋凌霜的面相,“真是个福泽深厚的姑娘。” 宋凌霜心里有些狐疑,她活得如此艰难,居然还说福泽深厚这样的话,太不靠谱了,要不是秦隽的朋友,一定是要在他背后拳打脚踢一番的。 秦隽就这样执着她的手,带她到了他母亲的佛龛面前,旁边还有一幅他母亲的画像。 画像上的秦隽母亲穿着朴素,却难掩标致的样貌,笑容和蔼,一看就是出自秦隽的手笔。 牌位上写的“秦四娘”三个字。 宋凌霜一直知道,秦隽是随母姓的,看来他的父亲和母亲关系并不好,就画像而言,秦隽的眉眼也生的不似四娘。 秦隽一眼就看穿了箐箐在想什么。 “我父亲姓林,兆京人士。我生父与我母亲没什么感情,他们一共就相处了三个月,有了我之后,我生父便离开了我们,据说,我长的像我父亲多些。” 宋凌霜“哦~”了一声。 秦隽见她可能是产生了些许误会,解释道,“我不是私生子。我母亲救了我父亲,他们拜过天地,有证婚人,也有婚书,根据《大晟律》我母亲是他的原配嫡妻,我自然是他的嫡长子。只是,我母亲和我都觉得,他不配。所以这牌位上并不是林门秦氏。” 宋凌霜对秦隽的聪慧一直都是十分崇拜的。 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秦隽,我在想什么你怎么都知道?这就是谋算人心吗?” “因为这位祢通大师也问过,问的时候和你的神情一样,这样的事不需要谋算的。” 祢通笑着,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得呗,横竖又是她蠢笨了一些。 秦隽拜祭的样子十分之专业,动作相当好看且行云流水。 宋凌霜甚少来寺庙,也甚少祭拜,所以只能看着秦隽做,有样学样,结果就是,一言难尽,手还被香给 烫了一下。 秦隽看着宋凌霜被烫起泡的手腕,心疼的要死,拿清凉的泉水不断浇她的手腕,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宋凌霜却在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秦隽,是不是我太笨了,四娘不喜欢我啊。” 祢通在一旁略微有些无语,这位宋姑娘的确是,蠢笨了些,明明就是她自己敬香的时候只顾着看秦隽色相被烫伤的。 “我娘只要是我喜欢的她便喜欢。我如此喜欢你,她必然也是喜欢你的。” 宋凌霜点点头,还是有些泪汪汪的。 “四娘,我会对秦隽好的,你别不喜欢我。” 秦隽一边给她上药,一边给她吹吹,还得哄着这个小哭包。 祢通有些想不明白秦隽到底喜欢这个傻姑娘什么,摇了摇头。 秦隽和祢通手谈,这种费脑子的东西,宋凌霜一直是看了就犯困的,输赢她也看不出来,就觉总觉得秦隽下每一步棋都是对的。 她便打算求四个平安符,到时候绣四个香囊送给他们,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秦隽交代了几句宋凌霜欢蹦乱跳的出去了。 见宋凌霜走远,祢通开口对秦隽说道,“你的情劫很深啊。” “此话何解。”秦隽执白子,大杀四方。 禅房外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动树叶飘落到亭中,有些萧瑟之感。 “我此前观星测过,今日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看了她的面相,她与你有缘无份,她福寿绵长而你情深不寿,她命定的夫君,已经出现了。”祢通又落下一子。 秦隽执白子的手抖了一下,但,还是落在棋盘上。 他知道他的心神已经乱了。 “还下吗?给你反悔一次的机会?”祢通看他的情状问他。 “有始有终,落子无悔。” 毫无悬念,秦隽输了。 “此人,你也认识,与你还有些纠葛,你早些抽身吧。” 秦隽收拾好棋子,合上了盖子,自嘲的说了一句,“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情深不寿又如何?没有箐箐好像活很久也没有意思。” “箐箐姑娘呢?”祢通忽然问了一句。 “应该是去大殿祈福了,那四位公子救了箐箐一次,箐箐想去给他们祈福。 “糟了,孟老头在那。”祢通惊呼。 第6章 祸害“祸害总是没…… 秦隽与祢通二人连忙从山顶飞奔下去,隔好远望见,孟锦昀在一直缠着箐箐。 “宋姑娘可还记得我这位老人家?”声音猥琐而又油腻。 宋凌霜有些害怕他,孟锦昀虽贵为右相,在兆京的名声却不太好,粗俗些说,算的上是个狗官,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结党营私,可当今陛下能登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孟锦昀相助,他权倾朝野,普通人也只能敬而远之。 不过让人诟病孟锦昀最多的就是好色,十分好色。 “上回是凌霜失言了,孟相,您不要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宋凌霜眼睛一闭,只想开溜。 还没溜出去,孟锦昀居然抓住了宋凌霜的手腕,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宋凌霜的肌肤,那手腕肌肤的触感,让他浑身打了个机灵,当真是冰肌玉骨般令人心醉神迷。 宋凌霜被碰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刚刚被香烫伤的地方还被捏到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糟老头子啊。 歹竹出好笋 第8节 “凌霜,这个名字真好听。”孟锦昀靠近她,还嗅了嗅。 宋凌霜闻言只觉得犯恶心,这人不但好色,还有些无耻,拼命想甩开他的手。 忍无可忍叱道,“孟相,这是佛门清净之地,请自重。” 他贴近宋凌霜的耳畔说,“那离开这不就好了。” “放手,秦隽一会就来了,你放手。” 宋凌霜拼命挣扎,用牙齿咬了他的手臂,孟锦昀非但不觉得吃痛,反而来了兴趣。 “你还挣扎,我便在你面前活剐了秦斐然。” 孟锦昀权势滔天,要杀秦隽易如反掌,宋凌霜就像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样,害怕、恐惧、惊慌一股脑涌了上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宋凌霜只见一抹红色身影,他一掌打到孟锦昀的肩胛骨,孟锦昀吃痛,将捏住宋凌霜手腕的松了开来,红衣男子将宋凌霜揽到怀中后放开,将她挡在身后。宋凌霜抬眸,才发现,是林崇意。 林崇意又救了她一次,此时傅寄月和苏拂葭也走了过来。 苏拂葭颇为挑衅的同孟锦昀说,“孟相真是姓的好,如此孟浪。” 孟锦昀揶揄道,“九歌县主拦我,这可是不顾念姐妹之情了,姜小姐可很喜欢秦斐然的,我这是帮她。” 苏拂葭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她虽然与姜青屏是姐妹,但她素来是看不惯此等欺男霸女之事的。 秦隽提着袍子疾步走到了宋凌霜身前,同林崇意并肩而立,将宋凌霜遮挡了起来。 宋凌霜立刻移步躲到了秦隽身后,紧紧地抓住了秦隽的袖子。 秦隽抬眸,与孟锦昀对视,眼神中有杀意,那股杀意令人不寒而栗,可那孟锦昀也是纵横官场的老手,断然不会被眼神吓到,也还给了他一个十分挑衅的眼神。 秦隽神色忽然放缓,说了一句话,他们都听不懂说什么,叽里咕噜的,只知道是外域话,听完孟锦昀神色有些不悦,拂袖而去了。 见孟锦昀走远,林崇意有些好奇,“秦侍郎为何会说北阙语。” 祢通摇了摇头,纠正道,“秦侍郎会的何止北阙语,他不是会,是精通。” 宋凌霜十分好奇,开口问道,“秦隽你刚才同他说了什么,他刚才看到我就和狗看到肉骨头一样,好可怕,他还嗅我!怎么都不肯走。” 另外三个人拔长耳朵,也想知道秦隽刚才说了什么。 秦隽将宋凌霜因过度紧张有些竖起来的秀发抚平,“没什么,他最近应该没空来找你麻烦了。”宋凌霜就点点头,也不多问,十分乖巧。 “多谢,林世子,傅公子,苏县主挺身而出,秦某欠你们一个人情,会还的。” 见他们三人还在疑惑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嘴角勾了一下。 “我同孟相说,陛下要是知道,北阙进贡的珍宝都是他挑剩了的给陛下,怕是孟相离诛九族也不远了。” 林崇意和傅寄月已了然,苏拂葭心直口快,“此事陛下不是知道吗?” 秦隽觉得苏拂葭有些愚笨,但念在她刚才挺身而出,还是解释了一下,“九歌县主猜北阙王知道吗?我既然精通北阙语,自然有法子把消息送到北阙,北阙若要求彻查,再次重燃战火,他会怎么样呢?” 宋凌霜赞赏道,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之情,“秦隽你真的好聪明啊!” 秦隽宠溺捏了一下她的脸,“走了。” 傅寄月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个雅正,一个活泼,感叹了一句,“秦隽若是敌人太可怕了。” 林崇意也有些赞叹,“希望不要成为敌人。” “难怪青青非他不可。”苏拂葭也有些理解为什么姜青屏会如此喜欢他了。 他们俩十指相扣消失在孤山寺的山门。 马车上,秦隽轻轻的将她的袖口折了上去,手腕果然被孟锦昀那个狗东西都捏的乌青了,被香烫伤的地方也有些破了,眼神里全是自责和心疼。 “没事的,这点不疼的,你别担心啊。” “那个老头威胁你了?” 宋凌霜眼神有一些闪躲,心想还是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让秦隽与他结下梁子。 秦隽见她不肯说,猜测道,“他十有八九同你说,不跟他走就杀了我,剐了我。” 宋凌霜还来不及惊讶,马车忽然停了。 “大人,前面孟相的马车翻了,孟相好像腿折了。” 宋凌霜眼睛瞪得老大,做了个口型“你干的啊?” 秦隽眉毛一挑,指了指他的嘴唇。 “孟相,怎的如此不小心,山路湿滑,应让车夫当心些。真是不好意思,下官的马车太小了,载不下孟相。” “秦隽!……” “也不方便。”秦隽竹节般修长的手指将车帘挑起了一些,他正在和宋凌霜蜻蜓点水似的接吻,瞥了孟锦昀一眼,孟锦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见他气的脸都绿了,秦隽合上了帘子。 孟锦昀忽然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话,秦隽用还在沉浸情欲中的声音回了一句。孟锦昀 便开始对仆从发火,“快叫大夫!磨蹭什么!” 宋凌霜很好奇他刚才说什么。 “口舌之争罢了,不值一提。” 宋凌霜点点头,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也不做声,总之她与秦隽是祸福与共的。 孟锦昀受伤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他知道是秦隽做的,可是他没有证据。 因为孟锦昀年纪大了,腿折了恢复的很慢,御医交代他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孟景昀可咽不下这口气,寻人找了秦隽弱点,可是一点也找不出。 秦隽没有九族,没有故旧,恩师还是他目前搬不倒的太傅。 孟锦昀发现,宋凌霜就是他的弱点。他的眼神看向宋凌霜的时候,似乎有绵绵不绝的爱意。 人没有弱点,自然坚不可摧,人一旦有了弱点,只要拿捏得好,就让他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不过,兆京里近日病的贵人不止孟锦昀一人,姜青屏也病了。 苏拂葭苏县主同她关系最好,第一时间便去探望了她,看她恹恹的,就同她说了那日孤山寺上发生的事情。 姜青屏有些难过,“隽哥肯定是带宋凌霜去见他的母亲了,她就那样好吗?苏苏,你说那个宋凌霜比我好吗?” “净胡说些什么,我们青青是兆京最好的姑娘。” “我与隽哥也算的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自认为长的也不丑,而且从小到大,我对他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也不是完全不理我。小时候,我被祖父罚抄书,他也会帮我抄,他自己舍不得吃饴糖也会分给我吃,游记也说的比别人好听,字写的也好看,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弹琴偶尔他还会与我合奏。” 作为姐妹,苏拂葭也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青青你早点好起来,我带你去明月居那边随便挑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好不好?” “不好,无论我怎么精心打扮,隽哥也不看我,那个宋凌霜笑的傻呵呵的他喜欢的不得了,她是不是给隽哥下了蛊啊。” “那青青你可就多心了,我觉得那位宋姑娘,蛊都下不明白。”苏拂葭真是这么认为的。 谷雨打水来给姜青屏洗脸,“小姐,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如果别人知道,秦大人喜欢的女子这么上不得台面,什么都不会,可能就不喜欢了。” 闻谷雨一言,姜青屏醍醐灌顶。 就这样,苏拂葭耐不住姜青屏的哀求,终是同意开个席面,给宋凌霜个下马威。 这次,宋凌霜接到了九歌县主的帖子,特意跑去问了秦隽,秦隽却说不用去,宋凌霜也很是纳闷。 秦隽边看书边漫不经心回答道,“很显然,这个席面是冲你来的,我的建议是不去,你若是不去,这个席自然就开不成了。” “啊,你的意思是她们想拿我取乐吗?”宋凌霜觉得这些世家贵女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她一个都堪不破,念及此处,宋凌霜精致的小脸皱到了一起。 “不完全是,最终目的是希望你出糗,闹笑话,让我不喜欢你。” 他看书看的有些累,就合上了书躺在摇椅看宋凌霜,宋凌霜的眼眸满眼都是他,剥了片橘子给他递到嘴边,“我出糗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这是什么道理嘛。”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才会作出如此肤浅的决定。” 秦隽提笔,回绝了这次的邀请,反正他们俩的字只有他们自己分的清。 苏拂葭把宋凌霜的回帖交给了姜青屏,那回帖写的滴水不漏,寻不出什么错处,姜青屏却心里有数,这定是秦隽的主意。 谷雨又提议,让姜青屏去找太傅,太傅请学生,他岂有不来之理。 姜太傅疼惜孙女,生病后又瘦了一大圈,实在架不住就发了帖子邀秦隽和宋凌霜来太傅府坐坐,叙叙旧。 这回,秦隽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可宋凌霜却陷入了深思,为什么他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的?不过她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就忘了这回事。 太傅府是兆京城中最雅致的府邸之一,不同于公主府的金雕玉砌,也不同于孟相府的雕龙画栋,而是山石花草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文雅之气,与每一间屋子都有相得益彰之感。 府上的下人都很和气,看到秦隽都还是会尊称一声秦公子,秦隽在五岁之后到中探花之前,一直是住在太傅府的,即使去宋家做教书先生,也是晚上回太傅府住的。 宋凌霜对这样的高门大户充满了好奇,当然最让她好奇的是秦隽原来睡过的屋子,写字的桌子,还有成长的痕迹,正这样想着,姜青屏来了。 三人礼貌性的寒暄一番,太傅的书童来请秦隽,秦隽本想迟些去,谁知宋凌霜已经跟着姜青屏走远了,便打算先见见恩师。 “恩师,请受斐然一拜。” 姜太傅倒是受着,也很是开心,这是他除了昭帝以外,最喜欢的学生,聪颖,冷静,自持,二十岁做到刑部右侍郎,在大晟百余年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 “老夫听闻,斐然差点把孟相给气死,是否属实啊?”姜太傅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接过秦隽为他泡的茶。 秦隽笑笑,“祸害总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哈哈。”二人相谈甚欢,打算对弈几局。 黑子白子快要落满了棋盘,姜太傅叹了口气,说道“斐然这是瞧不起老夫,一直在留手呢,全力以赴些。” 秦隽笑道,“还是瞒不过恩师。恩师,学生有一疑惑不解,恳请老师解惑。” 他落子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说来听听。”太傅捋了捋胡子。 “若已知晓天命,是否应该放手一搏。” 太傅轻笑一声,“看来斐然是为情所困啊。” “不敢欺瞒恩师,是。斐然曾经只想看看一个人,能在这世上走多远,意外遇见了箐箐,想着若能和箐箐一生一世白首同心,那必是斐然此生最大的幸事。渐渐地,斐然发现没有这么简单,箐箐貌美,从前养在深闺,见过她的寥寥数人罢了,可如今许多豺狼虎豹盯着她,孟相也在肖想她,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内心很是煎熬。我若要娶箐箐,现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圣上赐婚,要么成为权臣,若是要成为权臣,我必将要去一个地方。” 秦隽落子的速度有所减缓,但还是很利落。 “为师不希望你去。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老夫做的孽,可能很快有报应了,孟锦皓已经搜集到我派人去西境找青屏父母的证据了。” 秦隽抬眸眼神中闪过寒光,“我去毁了那些证据。” 歹竹出好笋 第9节 第7章 秦郎“小姐,秦,…… 姜太傅摆了摆手,拒绝了秦隽的好意,他并不想秦隽为此冒险,不值得。 “斐然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莫要做这些挣扎,我不会死,陛下也不会让我死,云家亦不会受到牵连,我惟一担心的只有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孙女,若我来日身陷囹圄,只求斐然一事。” “恩师请说。” “死罪可免,这活罪才是最让人揪心的啊。不要让青屏沦为仆婢,也不要让她落入教坊司,我这个心肝宝贝啊,心气高的很,去了那样作践人的地方是活不下来的。到时候,斐然,你多看顾她好吗?她很喜欢你,为了你她也会好好生活的,我给她攒了很多嫁妆,在一个别苑,陛下知道此事,会保全她的嫁妆,就算孟锦昀拿走了,庆平长公主那,我还存了一份,她余生会无忧的。” “斐然怕没有那样的能力将姜小姐赦出。” 秦隽下出了最后一子,赢了。 “老夫倒是希望那天晚点来,让我能想出别的方法,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秦隽知道,恩师这样说的话,必然是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确实,死罪有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可赦,可活罪除了陛下特赏的恩典,在大晟便是不能赦的,除非是位权臣,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放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隽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本事去救姜青屏,即使有,必然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不能随便承诺。 姜太傅招呼秦隽道,“斐然,快开席了,把宋姑娘带过来,去用膳吧。” 另一边,两个钟意秦隽的小姑娘,关系有些微妙。 姜青屏病了一场,有些清减,没什么气力,与以往 盛气凌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隽哥以往就是在此读书习字的,每日三更天就起来了,风雨无阻。君子六艺,他也是登峰造极的。这是他以前的卧房,我都让下人保持着原状。” 姜青屏一推开门,宋凌霜当下的反应就是,果然,这个卧室就很秦隽。 没有生活的气息,一丝不苟的,连颜色都很沉闷,不是灰色就是深蓝色,太压抑了。房间很大,可就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光秃秃的,侧边的书架上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放了上百本书。 “这些书,隽哥都看过,倒背如流。” 宋凌霜靠近书架,想了解秦隽以前都看些什么书,她用指尖勾出了一本书。 “你别动,隽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书。”姜青屏有些不悦,宋凌霜被吓了一跳,书没抓牢,摔在了地上,宋凌霜拾起来,意外的发现这本书里夹居然着一条绿色发带,是女子用的发带。 宋凌霜觉得那发带似曾相识,却有些想不起来了,她也不再纠结,将发带和书归至原处,继续跟着姜青屏前行。 姜青屏手一指,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缓缓说道,“当时,他就跪在那边受了二十脊杖,伤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本来我祖父想打个两三杖此事就揭过了,可隽哥他不认错。” 顺着姜青屏的手指看去,那是碎石子的地面,宋凌霜看见那地面,有些心疼,只怕不止脊背,双膝也是跪的鲜血淋漓的,可这样重的伤,他从未提过。 姜青屏还沉浸在那天的事情中。 “他问祖父是不是受完二十杖就可以光明正大恋慕你了,把祖父气的拂袖而去。依照《大晟律》师对生动情,应解除师生关系,受十脊杖,反之亦然,他帮你挨了十脊杖,明明被打的很疼,可他脸上都是笑意,我第一次知道,隽哥笑起来,那么好看,这便是我讨厌你的缘由。”姜青屏的眼神很悠远,也很平静。 宋凌霜觉得都不像她之前认识的姜大小姐了。 “隽哥不认识你之前,对人很冷漠,可对我还是挺好的,他还会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饴糖给我…”姜青屏说到这句的时候,宋凌霜打断了她。 “秦隽不吃甜食,一口都不吃,他说嘴巴甜了会忘记心里的苦,所以他不吃甜食。” 这姜青屏口口声声说喜欢秦隽,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呢?她认识秦隽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她就发现了呢。 那时候秦隽刚来教授学问,宋凌霜买了三根糖葫芦,想着她一根,小桃一根,先生这么好看也给一根,下课的时候,她拿着糖葫芦递到秦隽手上,她记得秦隽对她摇了摇头,说他不吃甜的,让她自己吃,现在回想起来,秦隽当时真是冷若冰霜,与如今判若两人。 姜青屏的眼神有些震惊,也有点难以置信。 “你不信的话,放些甜食在他席前,他一口都不会吃的。” 姜青屏撇了撇嘴,“我今日把你约来也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我想好了,我不逼你做妾室,我们一起做隽哥的妻子好不好,谁大谁小隽哥定。” 宋凌霜觉得说不上来,怪怪的,既然秦隽定,为什么找她说呢? “姜小姐这话,应当同秦隽说,若是问我,我是不要的,我不想把秦隽分给别人,如果秦隽同意了,那我也不要他。” “你怎么能独占隽哥一个人呢?我都一直想他享齐人之福,这样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都没问过秦隽乐不乐意享齐人之福,秦隽很讨厌不专情的男人,你不知道吗?我不觉得你有多爱秦隽。” 姜青屏不甘示弱,“可他以前还会帮我抄书,还会陪我练琴。” “依我对秦隽的了解,他帮你抄书,多是想用笔墨纸砚练练字,与你合奏我估计,许是你弹错了,他又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委婉的告诉你曲调有误。” “那你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如此不敬,你有多爱隽哥。” “我…亲昵点喊他?” 喊习惯了,宋凌霜倒是没在乎过这些,刚认识秦隽的时候,她也没唤过秦隽师长,先生,一直是唤秦隽的,上次喊了他两声秦侍郎,宋凌霜看他都难过的快碎了。 正巧,秦隽朝他们走了过来。 “秦郎,我问你个事,你书里为什么会有一条绿色的丝带。” 秦隽一怔,“箐箐,你唤我什么?” 他听见了,可他觉得他听错了。 “秦郎?因为姜小姐说我总是连名带姓喊你不太好?可是这样喊很别扭对不对…” “箐箐,你这样喊我,我很欢喜。” 秦隽的脸上洋溢不住的喜悦之情,他是真的很欢喜,他从前只在梦中听过他的箐箐这样喊他。 宋凌霜觉得秦隽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书里有根绿色的发带。” “你再喊一遍,我就同你说。” “秦郎。” 他食指弯曲起来,轻轻叩了叩宋凌霜的脑门,“那是你的发带,你六岁的时候走丢了,我带你找回家,你说你身无长物,就把你的发带赠予我了说是感谢我,我一直盼着你想起来这件事,小桃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你放了这么久啊?”宋凌霜有些惊讶。 “恩…那时候你满嘴谎话,说我带你找到家,你长大以后嫁给我,可是你完全不记得了,所以宋大人到恩师家来要我去当老师的时候我答应去了,我就想看看那时候胖乎乎还哭的惨兮兮的小白眼狼长什么样了。”秦隽边说边捏了宋凌霜的鼻子。 姜青屏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问道,“隽哥,宋姑娘说你不吃甜食,是真的吗?” 秦隽点头。 “你从前同我合奏也是提醒我弹错曲调了么?” 秦隽点头。 姜青屏倒吸一口凉气。 缓缓开口,“我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同隽哥说,我愿意让宋姑娘和我一起做你的妻子,我们做不分大小,不好吗?” 秦隽冷笑了一声,“姜小姐,可曾问过我愿不愿?” 他眼底笑意都被收起,“某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让姜小姐生出误会的事情。” 姜青屏也是很执着的看着他,“我真的很喜欢你。”她顿时觉得很委屈,她明明已经退了一大步的。 姜太傅远远看见姜青屏伤心难过,马上开口道,“青屏啊,过来,先用膳,别的再说,先用膳。”姜太傅招手让姜青屏过去。 姜青屏一把扑到姜太傅怀里,“除了祖父和苏苏,没有人喜欢我。”姜青屏抱着太傅大哭了起来,很是委屈。 姜太傅摸了摸姜青屏的脑袋,“青屏啊,莫哭莫哭,哭的祖父啊,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谷雨见心中啐道这秦隽如此自负,毫无感恩之心,那宋凌霜更是可恶,不过是仗着秦隽喜欢她还有几分姿色,一再欺辱青屏,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众人因为姜大小姐哭了一场,宴席便匆匆结束了。 姜青屏就那样呆呆的倚着黄花梨的床,一言不发,自怨自艾,一会儿觉得自己不美,一会儿觉得自作多情。 谷雨见状,焦急万分。她真心是将姜青屏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的,哪怕为她放弃与陆侯的美满姻缘,她也是情愿的。既然小姐纡尊降贵已经退到这步宋凌霜还不同意,那就让她不能嫁给秦隽就好了,这些污浊的事情,就让她来代劳,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青屏得偿所愿的。 秦隽送宋凌霜到家的时候,准备关门的时候秦隽喊住了她。 “最近刑部有几个案子,比较棘手,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但你出门定要同小桃一起。” 宋凌霜乖巧的点点头。 “箐箐啊。” “恩?”宋凌霜眉头微蹙,秦隽今天怎么了今天奇奇怪怪的。 秦隽走近她,贴在宋凌霜耳旁说道,“我只有在梦里才听见过你今天那样唤我,我真的很欢喜。” “秦郎?”宋凌霜没反应过来,在大晟小姑娘唤喜欢的郎君便都是这样唤的,赵郎、郑郎、孙郎,并没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秦隽都笑出声了。 “有这么开心吗?但是我觉得我喊的时候,好像他们眼神有些不太对。”宋凌霜开 始回想。 小桃白了秦隽一眼,“小姐,秦大人在占你便宜。” “今天没有的。” 宋凌霜说完后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小桃真的是气死了,这小姐脑子全换了美貌了,“小姐,秦,郎,情郎。懂了吗?” 宋凌霜恍然大悟,秦隽你! “秦隽你做的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你说呢?”秦隽的声音都带着旖旎的气息。 “小姐,快回去了,再说你就被吃干抹净了。” 小桃最近发现秦隽是越来越喜欢欺负她们家小姐了,可她们家小姐对情情爱爱的理解好像一直都在脑子和嘴上。 一连几日,秦隽都很忙,几乎是宿在衙门的。 宋凌霜没有去过刑部,那天她第一次做了饭菜,想给秦隽尝尝,她试过了,还蛮好吃的,乘着马车拎着食盒便去了。 到了刑部,她才发现刑部大门太难进了,连门口的石狮都比礼部的看起来凶。 宋凌霜在刑部门口踟蹰了许久,她鼓起勇气自报家门后,恰巧江成碧验尸回来,见她说是秦隽的朋友,还生的如此美丽,十有八九就是秦侍郎心心念念的宋姑娘了。 江成碧给其搜身后放了她进来,一路上她的头都低低的,有些情怯。 到了议事厅门口,秦隽正在同几个同僚推演案件,宋凌霜就侧身呆在门外,没有进去,乖巧的提着食盒,听着秦隽大胆猜想,小心求证,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宋凌霜在门口笑的很开心,果然不止她一个人觉得,秦隽说的都是对的。 一个官员入内时瞅了宋凌霜一眼,有些好奇的对屋内众人说道,“怎么会有一位官家小姐站在门口笑的傻乎乎的?长的还蛮好看,秦侍郎一说话,她就在笑。” 江成碧回答道,“是来找秦大人的,她不肯进来。” 歹竹出好笋 第10节 秦隽在刑部颇为受欢迎,众位大人也是对他心悦诚服,许多人都想将妻妹,表妹介绍给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可秦隽却一直说有心上人,他们一直以为是托词,现在江仵作这么一说,他们更想看了。 门开了,秦隽走了出来。 宋凌霜抬头,脸颊有些微红。 秦隽有些惊讶,“箐箐,你如何进来的?他们…搜身了?” 第8章 搜身“你们又要把…… 宋凌霜害羞的摇摇头,“没有的,是一位姓江的女大人帮我搜的身,我怕打扰你们。就站外面等了,我今日做了饭菜专程带来给你品尝的。” 忽地,秦隽的背后冒出了一堆人,有魁梧的,有胡子拉碴的,甚至还有脸上有刀疤的,宋凌霜有些紧张,秦隽先接过食盒,同宋凌霜依次介绍道,“王大人,吴大人,江仵作,卢侍卫。” “这位是在下的心上人,礼部宋大人的嫡长女儿,宋小姐。”秦隽面带笑意的介绍宋凌霜。 “宋小姐既然做了菜肴,我们一起吃吧。”吴大人提议。 王大人又夸赞道,“宋小姐生的好看还如此贤惠,同秦大人很是般配。” 秦隽挑了挑眉,“宋小姐亲手烹制的菜肴自然只能在下一人独食,下回,我请诸位去临醉阁饱餐一顿。” 他牵着宋凌霜的手,领她到其刑部的休憩之处。 “下回来,提前同我说一声。”他宠溺的摸了摸宋凌霜的头。 宋凌霜刚跨过门槛,顿时停下脚步,低头道,“我是打扰你们了吗?” “瞎想什么呢?刑部规矩多,外人进来,是要搜身的,我去接你,便能免了这茬。刑部同礼部不同,当差的多是男子,这里只有一位女子,就是你刚见过的大晟第一女仵作,江成碧江仵作。” “我知道了,秦隽,你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子是不是。”宋凌霜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洞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自然,但也不完全是。” 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片刻,秦隽已经将饭菜摆好,颇认真的凝视着宋凌霜的眼眸问道,“箐箐,你觉得清白和性命哪个重要?” “自然是清白重要些。”宋凌霜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双手脱着腮帮子看着秦隽享用她亲手做的美食。 秦隽放下了碗筷,十分郑重的对她说道,“箐箐,这世道对女子很是苛刻,倘若你有一日落水了,一位男子救了你,世人告诉你应该嫁给他,你便要嫁与他吗?抑或是一日,你不慎扭伤了脚,一位男子将你背下山,世人告诉你,这样太过亲密,你也要嫁给他吗?清白重要些,换作是旁人,这是个很完美的回答。可于我而言,若是同你的性命相比,清白只是狗屁东西罢了。” “秦隽你说脏话。”宋凌霜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他抬眸,那眼神说不出的深情款款。 “可这是我的真心话。” 宋凌霜点点头,“秦隽,大白天的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知道我说的清白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自然是只要嫁给你的。”宋凌霜越说越小声,脸还有些红。 秦隽虽然抿着嘴,但是笑的很开心。 “好吃吗?好吃吗?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秦隽赞赏的点了点头,“很好吃,很甜,很有天赋。” “不甜的,一粒糖都没有的。” “舌尖不甜,心尖如蜜糖甜。” 秦隽的口才很好,总是能打趣宋凌霜,二人言笑晏晏。 刑部的午休时间很短,还有许多大案悬而未决,秦隽亲自送了宋凌霜出去,因为刑部,出门也是要搜身的。 好巧不巧,碰上了孟锦昀,宋凌霜也觉得奇怪,这兆京这么大,怎么天天就能碰上这苍蝇似的孟锦昀。 “秦侍郎好风雅,这进衙门当差还带个小娘子。” 因为是在衙门,秦隽还是同他见了礼,恭敬道“下官见过孟相。” 孟锦昀打量了他们二人,定是刚用完午膳出来。 “不知宋姑娘出刑部,搜身了吗?秦大人莫不是忘了这回事吧。” 秦隽的手捏的很紧,将宋凌霜挡在身后。 刑部归左相管,向来和右相是不太对付的。 刑部衙门口的黄主薄解围道,“孟相,这位姑娘来时,江仵作已经搜过身了,未有可疑。” 孟锦昀眼神略带玩味的看着秦隽和宋凌霜,“本相刚看半个时辰前江仵作策马前去了,那就是出来没搜身了,还是秦侍郎,已经在里面搜过了。” 宋凌霜听出来了,这个孟相就是个老色鬼,冲她和秦隽来的,周围的百姓聚集的越来越多,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孟锦昀高声说道,“还是要搜一搜的好,省得别人说秦侍郎徇私枉法,有碍这刑部的公正廉明。” 这回,宋凌霜挡到了秦隽身前,秦隽想把她拉回来,可她却不肯。 “孟相,《大晟律》我也是看过的,没有女子官员的情况下,不能搜我的身,江仵作不在的话,我们就在这等江仵作回来。” “巧了,我的两位夫人,都是封了诰命的,正好,她们来给你搜搜。” 然后靠近秦隽和宋凌霜说了一句,“顺便验一验宋姑娘的清白,不过验完以后还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孟锦昀这种老色鬼,宋凌霜真想套个麻袋把他打一顿,不但好色,还歹毒! 秦隽的眼神中一瞬间有了杀意,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他瞬间收敛了情绪。 百姓越围越多,孟锦昀的两位夫人也已经下了马车,不怀好意的看着宋凌霜。 宋凌霜忽然嗤笑了一下,嚷道:“我父亲官职不高,可我也是清白官眷,未许人家的闺阁女子。孟相要搜身,即使罔顾律法,吾等卑微之人有何能力反抗,也不用进去搜,我还当心有人栽赃陷害,清者自清,我愿当众除衫已示清白,只是,众目睽睽,我横竖都是不能活了,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刑部衙门口,我说的出做得到,诸位大叔大婶大爷大娘做个见证,小女子,是冤枉的。” “你!” “孟相看好了,别流鼻血中风了。” 秦隽紧紧抓着宋凌霜的准备解开披风的手,摇头,他的眼神有些笑意,像是在等什么。 “孟相欺人太甚!”凛冽而又威严的声音从一辆车撵传来,来人是左相涂珉和刑部尚书郑大人,宋凌霜恍然大悟,秦隽等的原来是东风。 左相颇有威严的说道,“秦侍郎,派一队侍卫,将宋姑娘安全护送回府。” “是,涂相。”秦隽拉着宋凌霜准备离开。 “看来刑部真是沆瀣一气啊。”孟锦昀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抬眸看了一眼涂珉。 百姓们也不知谁是谁非,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本相也不知,右相的手伸的如此长,只是两个诰命的夫人就敢随便搜清白官眷的身子,简直目无律法。”涂珉虽然须发皆白,却是难得的清明。 “秦侍郎,你说你请宋姑娘来是何事,给孟相和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交代。”郑尚书开口让秦隽解决这个问题。 秦隽心领神会,朗声道,“宋姑娘乃是罪臣徐驹案中的重要人证,刑部有案卷可查,今日只是和一桩案件有牵连,邀宋姑娘配合调查。” 孟锦昀指着她手上的食盒,有些怒气,“她手上拎着食盒,你和我说来调查?”这秦隽,当他是傻子吗? 形势逆转,宋凌霜开始调皮了起来。 宋凌霜用帕子遮住眼睛,作难为情状,适时还配上些啼哭声。 “孟相这样的老人家便是不懂了,秦侍郎年轻有为,惊才绝艳,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是这兆京城中多少女子的闺梦中人,听闻秦侍郎来刑部任职之时,世家贵女们鲜花可是快把刑部都淹没了。我家没有什么钱,只能送几个穷酸小菜,孟相要是年青个三四十岁,再中个探花郎,可能也知道我们小姑娘的心思了。” “是啊!小姑娘仰慕秦大人有何稀奇。” “就是就是,仗势欺人让人家小姑娘当众除衫,这可怎么活!” “诰命夫人也不能置喙刑部的事吧。” 人群中不断传来质疑孟锦昀的声音,孟锦昀用食指隔空用力指了一下秦隽,随后拂袖而去,人群也散去,秦隽打算带宋凌霜回家。 左相示意郑大人先行入内,颇为和蔼可亲的教训道,“斐然啊,老夫要是不来,你预备如何处理,真让小姑娘除衫吗?” 宋凌霜有些惊讶,她从来不知道秦隽还认识左相。 “回左相的话,我会坚持依《大晟律》等江仵作回来,我看到了您的书童在附近,知道您会来解围的。” “光说漂亮话,我适才看你的眼神,是要一剑杀了这孟锦昀。”左相敲了敲他的头。 秦隽揖道,“回左相,想过的。” 左相很是慈祥的看了看宋凌霜,“罢了,眼光不错,真是个好姑娘,看不得你受人一点点欺负,就是笨了些,好好教教。” 宋凌霜也睁着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的看着左相。 秦隽回头看了宋凌霜一眼,“不笨的,我很喜欢的。” 左相忽然叹了一句,是为自己而叹。 “老夫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吗?” 秦隽很认真的回答,“斐然一直希望左相能做我们的主婚人,我会加快脚步的。” 大晟朝,左为尊。 涂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还上了年纪,右相孟锦昀才有机会一直这样权倾朝野,涂珉的官声,可比那孟锦昀好上千万倍。 宋凌霜感觉秦隽和涂相讲话比和姜太傅熟络太多了,聊天的时候,轻松些,畅快些,也不拘着。 可秦隽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她认识左相这回事,一次都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宋凌霜很是纳闷,他一个寒门怎么会认识这么多贵人呢? 看着宋凌霜心不在焉的样子,秦隽已把她的小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涂相早年,是雪原州的知州,我三岁的时候因为太过聪慧,村里的杨夫子去寻了他,希望让我在州衙读书,他同意了,也就见过几次面,夸过我几次。没多久,他就进京历任了刑部左侍郎,吏部、工部尚书,右相,左相。州衙的夫子发觉我是天纵英才,让我母亲带我来京城求学,我四岁的时候,老头在街边下棋下不过别人,很是挫败,我认出了他帮他下赢了。五岁的时候,我娘走了,老头知道消息,就想把我接走抚养,只是他太忙了,身体也不大好,恰好恩师也觉得我很是聪慧,老头就把我送到了姜太傅家。” “所以,秦隽,你真的是寒门吗?” 宋凌霜嘟起了嘴。 秦隽思忖了一下,很认真的回答她,“论气候来说,我家当真是寒门,整个大晟都没有比我家寒的。我同你说过,我家在雪原州最靠近北阙的村子,一年四季白雪皑皑,终年不化,我娘还把屋子盖在半山腰上,更寒了,所以确实是寒门。” 宋凌霜拍了秦隽一下,很生气,觉得秦隽在逗她。 见宋凌霜有些生气,他收敛了一下,“你是想说,为什么我不让姜太傅和涂相替我提亲?” 宋凌霜点了点头。 秦隽只是笑笑,眼神有些悠远,“恩师不可能帮我提亲,因为他亲孙女喜欢我,涂相不能帮我提亲,是因为他身子不好,庇佑不了我太久,不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仅此而已。” 二人惜别后,宋凌霜忽然觉得,秦隽的处境好像很危险。 她不知道是因为他太过夺目而被针对,还是因为她的懵懂无知给秦隽带来了麻烦,这样想着一直到三更天后才睡着。 歹竹出好笋 第11节 本来宋凌霜是打算第二天去孤山寺陪四娘说说话的,结果宋世皓一早就叫她去祠堂训话。 “跪下!你昨日在刑部门口说的是什么话?”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宋凌霜跪是跪下了,人跪了,心没跪。 “回父亲的话,是孟相说,要搜我的身子,要两个诰命夫人毁了我的清白的。”宋凌霜昨晚没睡好,打了个哈欠,但看宋世皓真的很生气还是收敛了几分慵懒。 “此话当真?” “自然,若不是伤及清誉我怎么敢得罪孟相。”宋凌霜没好气的说。 “你最近少出去些,有个事你可能不知道,孟相……强迫了周尚书的妻子,周尚书的妻子投河自尽了,周尚书参了他一本,结果也死在了回家的路上,刑部最近就在查这事,若是被孟相盯上,那可是灭顶之灾。” 郭氏也帮腔,“是啊,我们还是别出门了,安全些。” “你们又要把我关起来吗?秦隽看不到我会生气的。” 她对宋世皓和郭氏是没有半分信任的,定然又是瞎胡扯然后再把她关起来。 “你看看箐箐说的这叫什么话!这秦隽发迹后是愈发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还有什么叫秦隽看不到你会生气,你真的是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宋凌霜虽然跪着,气势倒也不弱,“我怎么知道母亲会不会又把我送到哪个成衣铺去给人相看。” 宋世皓气的在大厅踱步,“你!那件事你母亲确实做的不对,我罚过她了。但是,宋凌霜,你放八百个心,现在兆京没有人敢来我们家提亲,你和秦隽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兆京多少人看见,谁敢来?”宋世皓气的青筋暴起,抄起藤条想要打宋凌霜。 “你爹再不是东西,也没想过让你给贵人做妾室,也没想过给你找个比你爹大的夫婿,也是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活着,你一天到晚就会丢你爹的脸,我是你爹!哪天秦隽不要你了,你还不是要滚回宋家!还有,宋凌霜你给我记着,我不同意,秦隽这辈子也别想娶你。” 郭氏给宋世皓顺气,“箐箐,上次那件事后,我真是不敢了,你父亲罚过我了,我也同你道过歉了,我们真是为你好。那位姜大小姐已经放出话了,她一定会把你挤走,不让你当秦夫人,他们这些世家磋磨人的方式多的不得了,你是没见识过,你在家待着,他们也不敢上门找你麻烦的。” 宋凌霜也才缓过神来,你们说,“孟相强迫了谁?” 第9章 崇意“襄王有梦,…… “周尚书的夫人,还是有诰命在身上的。”宋世皓拿食指一直戳宋凌霜的脑门。 宋凌霜嘟嘟囔囔,一只手一直摸被戳红的额头。“秦隽没同我说过这事。” “同你说你能做什么?周尚书可是礼部尚书,你爹的顶头上司,他都保不住他的夫人,秦隽一个刑部右侍郎能保住你?我女儿怎么会笨成这样?” “那一定是我爹不太聪明,所以我才会蠢笨一些。” 反正宋家这三人,最后又是不欢而散。 “小桃,你帮我给秦隽带个信呗。你就说我爹良心发现最近对我挺好的,我就在家给秦隽做衣服,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他,然 后希望他破案顺利,平平安安。” 傍晚的时候小桃回来了,宋凌霜还在给秦隽的衣服绣花,绣了好多的竹叶。 “小桃,秦隽怎么说的。” “小姐,秦大人…被刺伤了,没能见到他,姜小姐也在,她进去见了。” 一听秦隽被刺伤了,她正在刺绣的手也被针扎了一下,血珠从指尖冒出,她放到嘴里嘬了一口,赶忙问小桃。 “秦隽现下在哪呀?有没有生命危险,谁要杀秦隽啊?” 小桃答道,“秦大人在刑部衙门里治疗,许是没有生命危险,我听闻有位蒙面高手救了他,至于谁要杀秦大人,很明显是孟相吧。” “我得出去找他。” 话还没说完,院子门又被落锁。 “父亲,你放我出去。” 宋世皓抛了抛钥匙,发出铜与铜碰撞的声音。 “因为是你父亲,所以不能放你出去,绣绣花,写写字,秦隽不会死的,你安心在家里。” 只是三尺围墙,怎能困住少女的心呢? 半夜,宋凌霜摸黑,翻墙跑了出去,没踩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剧烈的疼痛,疼的她呼吸都感觉骨头要裂开了,可是她不敢喊,撑着站了起来。 她有些害怕,周围黑漆漆的,而且小巷子很多,好怕突然蹿出个人影,她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但是,现在她也没办法再爬回去了,真的好疼。 敲门的话要被宋世皓打死,被郭氏笑死,被宋傲雪揶揄死,宋世皓肯定还会加高围墙,以后就爬不出来了。 算了,往前走吧。 她鼓足勇气,她记得马车出门是往左的,她就往左了,可是白日与夜间的景色差别好大,她根本分辨不出来,现在在哪里。 “宋姑娘小心后面!”远处的马蹄声传来,是林崇意的声音,她立刻回头才发现有个蒙面人在跟着她,还拿着麻袋,正当她想跑的时候,箭已经正中了黑衣人的胸膛,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他死了。 宋凌霜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的场景,吓得瑟瑟发抖,腿脚发软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很是狼狈。 林崇意下了马,查看了一下黑衣人,将箭拔出收回。 “宋姑娘,跟踪你的黑衣人武功很高强,你现在很危险,快回家。” “我回家,他们会不会杀了我家里人还有小桃?” 宋凌霜忽然很害怕,她虽然不太喜欢宋世皓,但那毕竟是她亲爹。 “这…不好说。”林崇意也有些拿不准,毕竟都派黑衣人了,会不会屠满门也不好说。 前有狼,后有虎。 宋凌霜强作镇定,可是眸子还在震颤,她连着吞了好几次口水,哆嗦着强忍着恐惧站了起来。 她望向林崇意,“林世子可否带我进刑部?” ** 林崇意猜到她想做什么,带她骑上了霜月驹在无边夜色中疾驰而去。 因着林崇意出面,宋凌霜很容易进到了刑部,帮她找到了秦隽休息的地方,宋凌霜一溜烟就跑了。 她真的是林崇意见过跑的最快的官家小姐,林崇意也快步跟上。 秦隽此时已经醒了,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右腿拔出的弩箭还在地上,但因为伤在大腿动脉,刑部此刻也都是男子,陆诚正在给秦隽治疗,所以秦隽此刻并未着短裈。 谁知宋凌霜“啪”一声推开门,众人皆惊,宋凌霜自己也惊了一下,秦隽火速用被褥盖住,有些慌乱,宋凌霜意识到她似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捂住脸,可脸烫的可以把水烧开。 她立刻转身,却正好撞上了林崇意的坚实地胸膛,宋凌霜只觉得鼻子好疼,想退后几步,这房间本就有些狭小,再加上现在宋凌霜大脑空白碰到了后面的椅子,眼看就要摔倒,林崇意伸手拉住了她,又撞到他怀里一次。 秦隽的指节已经在咯噔作响,“林世子,放开她。” 林崇意感受到秦隽的不友善,但也不是很介怀,他一直是这样坦荡,轻轻的放开宋凌霜。 “喂喂,流血了。”陆诚提醒他道。 宋凌霜一听秦隽流血了,很想去看他,可是,不太适合,这么多男子挤在一间逼仄的屋内,伤的地方又颇为尴尬,宋凌霜进退两难。 宋凌霜捂着脸闭着眼睛说道,“秦隽,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很疼的,箐箐你过来,我把被子盖好了。”宋凌霜的背影对着他,脸朝着林崇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去了…陆大夫在那照顾你比我合适,你先好好包扎。” 宋凌霜捂着通红的脸跑出去了,林崇意也跟在她身后出去了。秦隽有些酸涩的感觉,早知道他就不为破案整这个苦肉计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凌霜和林崇意并肩而行,一个红衣,一个绿衣,在夜里也十分惹眼。 “今日谢谢林世子从天而降救了我一次,不然我刚才小命可就交代了,你的箭怎么能飞那么远的啊。”宋凌霜注意的总是奇奇怪怪的地方。林崇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纠正宋凌霜道,“不是从天而降,是守株待兔。” “嗯?”宋凌霜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林崇意抬眸直视前方,“我想着上次在孤山寺孟相对你不尊重,秦侍郎也受了伤,那目标应该就是你,就在那附近转转。又忍不住赞赏道,“不过我没想到,宋姑娘为意中人如此勇敢。” 宋凌霜撇了撇嘴,“其实也不是勇敢,我也怕死,我才十五岁呢,可是秦隽他受伤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万一伤的很严重,见不到我他会难过的,亲眼看到他没事我就放心多了。”她顿了顿,好像和一个救命恩人谈她和秦隽的情情爱爱不是很好,立刻转移了话题。 “林世子,你还没同我说,你的箭怎么能飞那么远,咻的一下,就救了我。”宋凌霜的眼睛亮晶晶的,是真的想知道。 “勤学苦练的。” “林世子,你可以教我吗?我虽然不聪慧但是我很勤奋的。” “好。” 宋凌霜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在林崇意的面前晃了晃,林崇意也伸出了左手,与她拉钩。 二人拇指相触之时,似是有一道电流划过他们之间,是宋凌霜从未有过,一种很神奇的触觉。 “林世子,这样我们算是朋友吗?虽然说这话我是认为有些高攀的……” “自然,宋姑娘天真可爱,我很想同宋姑娘做朋友。” “我叫宋凌霜,我家人也叫我箐箐,是竹林的意思,你可以叫我箐箐,也可以喊我凌霜。” “凌霜,在下林崇意,字至诚,年十六。” 年龄相若的少年少女相视一笑,恰好,凉风习习,吹起竹叶青青,飘动红锦衣。 陆诚给秦隽包扎好出凉亭看到这一幕,两人好似神仙眷侣一般般配,宋凌霜见陆诚出来,马上就跑了过来,问长问短。 陆诚腹诽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见人都走了,宋凌霜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秦隽还是倚靠在床上,见宋凌霜来,挣扎着想起身,“秦隽,别动,一会伤口要崩开的,这么这样不小心啊,很疼吧。” 秦隽点头,“很疼的。” “我今天从墙上摔下来也很疼,还差点被黑衣人给套麻袋捉走了,还好崇意救了我。” 秦隽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心都揪了起来,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秦隽嘴角微微抽动,“崇意?” “嗯,就是林世子,我刚和他成为了朋友,他救了我很多回了。同他做朋友,我自认为是有些高攀的,可是他很爽快就答应了,还答应教我射箭,咻咻咻那种。”宋凌霜的表情很得意,毕竟她第一个朋友居然就是林世子,真是邀天之幸啊。 可秦隽却将头转到了一边,神情有些苦闷,眉头微蹙轻声说,“他喜欢你。” 这话从秦隽嘴里出来有点怪怪的,“秦隽,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和他只是朋友,见过几面罢了,我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吧。” 秦隽哑然,既然宋凌霜要和林崇意做朋友,那便做吧,万一他反应过于强烈,不是直接把她推给林崇意吗? 随即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看着宋凌霜的眼睛说道,“我也会射箭,虽然不如林世子能 百步穿杨,三十丈内但百发百中还是可以的,要不我教你?” 歹竹出好笋 第12节 宋凌霜摇头拒绝了秦隽,“你又没和我说过,我怎么知道,我今日不说,你也没想过教我不是吗?” 秦隽沉默随即岔开话题,“你刚从墙上摔了下来,让陆诚帮你号个脉,我才安心。”听到陆诚确认她无恙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夜晚,宋凌霜那句“我没说,你也没想”回荡在秦隽脑海许久,令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破晓时,秦隽得出了一个结论,箐箐好像更喜欢坦荡有锋芒的人。 那这样,他就锋芒毕露同这兆京城的天之骄子一较高下。 到宋府,是林崇意送她回去的,这可把宋世皓给吓坏了,把林崇意请进家里问长问短的,对她翻墙夜不归宿的事情,也毫不追究。甚至,还带林崇意去宋凌霜住的小院看了一圈。 宋凌霜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宋世皓真是个嫌贫爱富的老爹。 郭氏就很有眼力见,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杀手来,万一伤到宋凌霜就不好了。 可宋世皓见此状提出了一个让众人瞠目的提议——让宋凌霜去护国将军府暂住些时日。 护国将军府都是遗孀,也不会对名声有什么影响,黑衣人也不敢去护国将军府找死。 宋凌霜觉得这个算盘都快打到林崇意脸上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崇意认为,宋大人言之有理,凌霜认为呢?”林崇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凌霜。 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但林崇意都同意了,宋世皓绑也会把她绑去的。 她让小桃给秦隽送了个信。 秦隽知道之后,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去林家把她带出来。 但确实她去护国将军府会安全些,他也就不再计较了,归根结底,还是那天陆诚同他说了那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秦隽很是受用。 第10章 弓马“太君多虑了…… 初入护国将军府,宋凌霜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摩挲,纵使林崇意在她身侧,她也还是有些紧张。 这样的勋贵世家,高门大户,她也只去过姜太傅家,很怕失了礼数,她转念想到林家满门忠烈,是大晟的英雄,定不会为难她一个小女子的,宋凌霜的心情又放松了些。 护国将军府很是古朴,种的都是些好养活的苗木,奇花异草不多,听林崇意说府里的下人许多都是战场上受伤的老兵,还有遗孤,孀寡,宋凌霜对林家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只是众人听闻,林崇意带了个姑娘回府说是借住几日,两人一出现便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层的人要见见宋凌霜,对宋凌霜抛出了无数个问题,弄的宋凌霜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这阵仗这可把宋凌霜给吓坏了。 林崇意见状拉着她的手带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领着她去见老太君。 老太君可是个传奇人物,她本姓霍,是大晟开国功臣霍旗将军的女儿,一心想驰骋疆场,在疆场上遇见了老令公林闻,两人并肩作战,互生情愫,战功赫赫,这才有了护国将军府的威名与荣耀。 可老太君和老令公,一共生了五子二女,现如今只有长子林袭,也就是林崇意的父亲和两个女儿还活着,其他的孩子和老令公都阵亡在了同北阙的战争中。 林家的故事在大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崇敬,无人不慨叹。 能够见到传闻中的人物,宋凌霜也有些许期待。 老太君比宋凌霜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精神矍铄,容光焕发,眼眸也十分清明。 她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君行了礼,老太君没有什么架子,就让他们两入座,闲话家常。 “宋姑娘可及笄了?有婚约吗?”老太君看穿了孙儿的心思,就试探着问问。 “回老太君的话,凌霜及笄了,今年十五岁。婚约…暂时没有,可凌霜有心上人了。” 林崇意神色如常。 老太君略有些疑惑,这兆京城中,可有比她孙儿优秀的儿郎?于是乎问道,“不知是哪家的才俊得到了宋小姐的青睐啊?” “探花郎,刑部侍郎秦隽,秦斐然。”是林崇意替宋凌霜回答的。 听到秦隽的名字,太君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哆嗦了一下,宋凌霜意外瞧见了。 结束寒暄准备离开时,太君偷偷交代了林崇意,“君子莫夺人所爱。” “太君多虑了,是我单方面心仪宋姑娘,她…不曾心悦我的。” 老太君虽然年纪大了,可她看的出来,他的宝贝孙儿很喜欢这位姑娘,和当年她儿子看公主的眼神一模一样,可不一样的是,这个姑娘眼神中对他只有欣赏,没有爱。 宋凌霜借住护国将军府这事传到姜青屏那边可是炸开了锅。 姜青屏的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毛病,就这样不药而愈了,恰好苏拂葭也接到了消息。 两人都很好奇,林崇意那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怎么会喜欢宋凌霜这样普通的姑娘。 那宋凌霜琴棋书画一般,诗酒花茶想必是不会,林崇意的母亲庆平长公主可是大晟第一美人,宋凌霜那几分姿色,到庆平长公主面前那真是一点都不够看,林崇意到底喜欢她什么? 总不能喜欢她喜欢秦隽的样子吧。 于是乎苏拂葭派人将傅寄月请了出来,傅寄月本是不想来的,因为他一直不太喜欢姜青屏,也不喜欢苏拂葭同姜青屏玩耍。但没办法,苏县主与他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抹不开情面,只得去见了他们一面。 “有事说事。”傅寄月颇为不耐,他知道肯定是很无聊的对话。 苏拂葭有些不悦,“林崇意喜欢宋凌霜什么?为什么你们男人对宋凌霜那么着迷?” “苏县主,你这个问题就很有意思,四弟为何喜欢她你要问四弟,但我告诉你,多半他也不知道。” “然后,什么叫你们男人,有很多人吗?目前也就秦斐然和四弟吧!可兆京喜欢秦隽和四弟的女子也不少啊,你们不要对宋姑娘怀有很大敌意,当日她走丢了,本来要上的是我的马,后来可能是她想起秦斐然和他说过我与你有婚约,所以才同四弟同骑回程。” 姜青屏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傅寄月,“你的意思是宋凌霜喜欢你?” “姜青屏,你是不是有病?我说的是她本来要上的是我的马。”傅寄月扶额叹了口气,怎么会和这么个话都听不明白的人同窗十年。 “那为什么四个人她就看中你了呢?林崇意的霜月驹才是最好看的呀。”苏拂葭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苏拂葭在国子监念书时就更喜欢林崇意一些,她也不是很满意这个没有爵位的未婚夫,虽然她这未婚夫长了整个兆京数一数二的好皮相,还很有钱。 “苏县主这话应该去问宋姑娘,我也不知道。” 姜青屏灵机一动,“苏苏,那这事儿不就好办了吗,宋凌霜喜欢傅寄月去,你嫁林崇意,我嫁秦隽,这样不好吗?” 苏拂葭附和道,“这个想法不错。” “不是,你们两个是魔怔了吗?且不说宋姑娘喜不喜欢我,四弟和秦斐然,肯定是不喜欢你们俩的,你们想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你闭嘴!”苏拂葭和姜青屏二人异口同声。 傅寄月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实在是无言以对。 “我闭嘴,我去看四弟教宋姑娘射箭了。”话罢傅寄月就放下茶盏离开了。 见傅寄月走远了,姜青屏和苏拂葭又开始嘀嘀咕咕。“苏苏你说,我们现在去找隽哥,射箭那么亲密的举动我就不相信隽哥看了会接受的了,隽哥定会不要她的,庆平公主一定是看不上她的,到时候再拆散她和林崇意就好了。”姜青屏挑眉同苏拂葭说道。 苏拂葭点了点头,从前宋凌霜只纠缠着秦隽,自然是旁观者清,现在林崇意要是喜欢她,那宋凌霜在兆京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必须要阻止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 她们俩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刑部见到了秦隽,邀他同去骑射。 “秦某还有许多公务未处理完,腿伤也未痊愈,便不去了。”秦隽婉言谢绝了他们。 她们的目的,秦隽心里门清,无非是想让他看见箐箐与林崇意有亲密的举动,单就这一点说,秦隽对箐箐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林崇意确实算得上君子,不会在这种事上占箐箐便宜。 “你真的不去吗?” 秦隽 摇摇头,指了指堆积如山的案卷便没有再理会他们,二人有些生气,但在刑部衙门也不好发作也就离开了。 秋枫林中,林崇意一袭红衣劲装,扎着很高的马尾,拿着一张非常精美的弓,张弓搭箭,一口气发了五支箭,箭矢与空气摩擦出的声音非常尖锐,速度很快,倏地,全部正中红心。 宋凌霜看的目瞪口呆,她只听说过百步穿杨,见还是第一次见。 “崇意,你好厉害呀!” “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这种程度,秦大人也可以。”林崇意很客观的评价道。 宋凌霜头低低的,“秦隽没有和我说过他会射箭,我也是那天说要跟你学射箭他才同我说,三十丈内百发百中。” 林崇意下巴一抬,“想看厉害的嘛?看完要好好学哦。” 宋凌霜点头如捣蒜。 林崇意开口,“目之所及,请君任选。” 这话别人说起来可能是有点狂妄,可宋凌霜看过那几箭之后觉得他真能做到,宋凌霜指了一下对面足足有一百丈的雁回塔问道,“崇意,雁回塔上的风铃可以吗?” 林崇意把箭镞掰断,反手引弓,羽箭就这样落下,没有箭镞,也把悬在雁回塔上的风铃给打落了,而且还是最远的那只风铃。 宋凌霜的瞳孔被震惊的放大,林崇意身上仿佛被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射中的哪里是风铃,射中的是少女的芳心啊! 难怪都说他是兆京城的天之骄子,果真名不虚传。 身后传来一阵掌声,宋凌霜才发现后面还站了三个人,是林崇意的金兰兄弟们。 宋凌霜有疑惑,“可是,崇意,为什么要折掉箭镞啊?” “因为箭镞上面有我们家中的记号,被人拾去了会很麻烦,就像秦大人也是为了那根弩箭的箭镞才心甘情愿中箭的。” 闻言,宋凌霜愣了一下,“秦隽是故意的?不疼吗?为什么要这样,万一射偏了小命不是交代了吗?” 林崇意同她解释,“不会的,秦侍郎谋算好的。因为刑部需要伤人的证物,伤在腿上只要救治及时便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有人施救,有人治疗,众目睽睽,无法销毁物证,这是很聪明的做法,换我未必能想到此等计策。” 云景深摇摇头,他这四弟,真是一点都不会耍心眼子。 “来学。” 林崇意真的是个很严厉的老师,言传身教就算了,还拿了根笛子出来当戒尺。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宋凌霜终于将箭飞出一点了。 “凌霜,我可以靠近你一点教你吗?” 宋凌霜点头,林崇意靠近,“重心往后一些,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只看着靶子上的红心,你把臂膀靠到我胸前。” 他左手帮宋凌霜稳住弓,将开弓的食指与无名指搭在她的食指与无名指上。 “凌霜,你的无名指也勾住弓弦。” “放。” 箭虽然坠地但是飞的远了很多。 “继续。” “记着弓箭离弦时指尖的触感。” 连射数十支箭,越来越远,笃的一声,宋凌霜居然真的射到了靶子上。 宋凌霜笑逐颜开,都开心的蹦了起来。 歹竹出好笋 第13节 林崇意也笑了,不吝赞美道,“凌霜很聪明。” “真的吗?崇意。”她就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真的。” 云景深,陆咏风,傅寄月也拍手称赞。 “一共射了一百六十三支,凌霜,我们一道捡回来。” “好呀。” 宋凌霜捡的十分卖力,可脸上却都是笑容。 一个仆从疾步有来,和傅寄月汇报道,“公子,苏县主和姜小姐也来了,我们拦不住。” “不必拦,让她们来吧。” “林世子,你教…宋姑娘,也教教…我们呗。”姜青屏和苏拂葭爬上这个坡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林崇意睨了这两个大小姐一眼,“我教人看天赋,你们两个我不教,凌霜,我们走。” 林崇意吹了个口哨,霜月驹从枫林深处奔出,之前宋凌霜没发现这马如此骏美,这次近距离观赏真是赏心悦目。 “崇意,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 苏拂葭和姜青屏都要气死了,陛下刚赏这匹马的时候她们两都想摸,林崇意不肯,宋凌霜开口他就肯了。 “小马儿,你真好看。”宋凌霜摸了摸它,它的头居然朝宋凌霜靠了靠。 在场众人都很惊讶,这宝驹认主的很,傅寄月之前想骑,差点被它摔了下来。 “看来霜月驹通晓主人的心意。”云景深淡淡的说了一句,兄弟四人相视一笑。 “凌霜可会骑马?” 宋凌霜摇摇头,“我不会的,我有点害怕。” “我教你,你若学会了,我把霜月驹赠你,你一定学的会的。” “林崇意!你疯了,这是陛下赠你的,几位殿下都没求来的,你送她?”姜青屏忿忿不平。 “姜青屏,你不满意让太傅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在这说没用。”林崇意也颇有些桀骜不驯,姜青屏在他身上可讨不到好。 宋凌霜气性也上来了,“姜小姐无非觉得我得物无所用,可马是林世子的,姜小姐又在这当什么家做什么主呢?” “你!” 她们二人还在生气,可宋凌霜和林崇意已经策马远去。 “苏拂葭,你上不上来?” “姜青屏,快上来!” 一个未婚夫,一个表哥,也是很无奈。 “赛马吗?” 兄弟四人相视一笑。 “凌霜,抓紧我,相信我。” “赛什么马,喂,傅寄月!放我下来!” “表哥!不要!会死人的。” 一骑绝尘的,自然是林崇意和宋凌霜,宋凌霜很是开心,觉得好刺激好特别的感觉。 不一会儿傅寄月和云景深也到了,两个大小姐已经在城门外的的草丛吐的不成样子了。林崇意得意的挑了挑眉。 连日的训练,宋凌霜的箭已经能在十丈内十发七中,是非常了不得水平了,骑马也是,她不仅学会了,还能学会在马上发箭,虽然准头不太行,可是已经很厉害了。 “崇意,你的弓马都是林大将军教的吗? 林崇意摇摇头,“是陛下教的,陛下的弓马比我爹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我的剑术和长枪是我爹亲授的。” “那,你怎么知道秦隽会射箭的啊?”这个问题其实萦绕在宋凌霜心里很久了,她隐隐觉得秦隽有很多事瞒着他。 第11章 失踪还行,醋味重…… 林崇意没察觉宋凌霜神色有异,回忆叙述道,“新科文武一甲前三名进宫面圣,陛下在围场举办了一场小范围的狩猎,我当时正好在陛下身边,头名的奖赏便你耳坠上的明珠,东海的明珠,是很稀罕的物件。秦侍郎很厉害,文武双全,猎了豹子和棕熊。” 宋凌霜伸手摸了摸耳坠,有些暖心,可又有些闷闷的,这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她有些沮丧,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只知道秦隽下棋很厉害,孤山寺的祢通大师好几年才赢了他一次,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狩猎的过武状元。” “此话当真?”兄弟四人异口同声,颇有些讶异。 宋凌霜点点头,“嗯,是祢通说的,不是秦隽说的。” 陆咏风有些狐疑的问道,“凌霜姑娘可知,祢通大师是当世第一棋手,四海之内,无人可匹敌?” 宋凌霜十分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们对弈的场景,实事求是地说,“我看他们俩对弈,虽然我看不太懂,可是秦隽每次下的都很快,一下子就赢了。要不我把秦隽约出来和众位对弈?” 四人连连点头,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妙人? ** 翌日清晨宋凌霜去了刑部,这回,宋凌霜也畅通无阻的进了刑部衙门。 秦隽正襟危坐的在处理公文,宋凌霜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她总是这样,喜欢探头探脑的,像个孩子一样。 “秦隽。” 秦隽抬头看到她,面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文书,朝宋凌霜走了过来,回应道,“箐箐,你来啦?” 宋凌霜的神情又有些暗淡下来,“你的腿伤好了吗?”她实在忍不住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耳坠是你狩猎第一名得来的赏赐?” “皮肉 伤,好的很快,别担心。是林世子同你说的吗?” 宋凌霜点了点头,秦隽解释道,“我面圣之前不知道有围猎这回事,见那东海明珠称你,想着试一试,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事后不同你说,是我不好,我担心同你说了,你会把那两颗珠子收起来舍不得制成耳坠子,那可真成明珠暗投了。” 宋凌霜抬眸看了秦隽一眼,有些不开心,“秦隽,你还有什么事是欺瞒我的吗?我都从来不欺瞒你的。” 见着宋凌霜有些闷闷不乐,秦隽有些自责,“箐箐,我没想过隐瞒你的…你没问过我这些,我不能在你面前炫耀我如何如何厉害,我担心你觉得我目中无人。你想问什么?我都同你说好吗?” “那,你是真的很厉害嘛,可以有一点点骄傲的。她举起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相触,做了个一点点的姿势,非常可爱。 秦隽淡淡笑了一下,知道她的气消了。 果然啊,箐箐更喜欢坦荡有锋芒的人。 宋凌霜将手背到身后,下巴一抬,“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受人之托。” 秦隽眉眼含笑,“嗯?那四位公子人中龙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们四位想同你对弈。” 宋凌霜大概和他说了一下来龙去脉,秦隽不置可否。 “不可以吗?”宋凌霜嘟起了嘴,双手交叉抱胸,故作娇嗔的模样,宋凌霜知道秦隽很怕她生气,果然一看秦隽的神情她就知道秦隽妥协了。 “你开口了,那便是没有不可以的,走,现在便去。” 他走到隔壁文书室与同僚交代,“杨主薄,今日请帮我同尚书大人告假,先谢过了。” “一日对弈四个人,下的完吗?改日吧?” “我的棋艺,比林崇意的箭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会儿让你开开眼界。” 宋凌霜有些纳闷,秦隽怎么忽然一会儿如此骄傲了,这也学的太快了吧。 他牵着宋凌霜的手,两人十指相扣,走出了刑部衙门,秦隽如沐春风,提议道,“我们今日去棠梨阁用你最喜欢的甜点可好?” “你不喜欢吃,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宋凌霜一直很懂事,那棠梨阁的糕点虽然很好吃,还很好看,可价钱好贵,吃一次要三、四两银子,她舍不得秦隽破费。 秦隽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去吧,我看你吃,你开心我便欢喜。” “你说的,我今天要吃好多好多的,吃穷你。” “好,都依你。” 宋凌霜笑的就像那开的正盛的海棠,她一笑,杏眼弯弯,梨涡浅浅,在秦隽心中她的笑靥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姜青屏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手中拿着的食盒落到了地上。 宋凌霜明明同林崇意打的火热,这厢又来撩拨受伤未愈的秦隽,到底是何居心? 自己寻了吕神医给秦隽开了治伤的药,亲手熬好,给他送来,手都烫了好几个泡,差一步,就可以送给秦隽了,让秦隽知道,她不是只会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她也可以为心上人改变的。 可他现在居然牵着宋凌霜的手十指纠缠,光天化日的走在街上。 姜青屏的泪水不争气的从眶中滑出,“谷雨姨,那宋凌霜明明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可隽哥待她依旧如珠如宝,要是我娘还在就好了,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教我笼络住隽哥的心的。”姜青屏的话,每一句都扎在谷雨的心上,她很想开口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谷雨将眼神放在了远处那个窈窕的水绿色背影上,若有所思。 ** 棠梨阁是兆京城中最有名的甜点铺子,宋凌霜很少来,吃过的多是宋傲雪吃不下,宋世皓打包带回来的,不过没关系,秦隽日后会常常带她来,想一想就很开心。 “你这个流民乞儿快些走开。”棠梨阁门口的孩童们在欺负一个穿的瘦弱单薄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要卖的花,都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被打也不敢还手。 孩童们见欺负他没意思,又跑走了。 宋凌霜同秦隽都看到了这一幕,秦隽将那孩童扶起,为他掸去身上尘灰,宋凌霜则是替他拾起了零落在地上的花瓣和枝叶,见他的篮子里还有一枝海棠,宋凌霜开口闻道,“这枝海棠,可以卖给姊姊吗?” “三文一枝…只有这一枝了。” 宋凌霜让秦隽掏了钱,然后秦隽折了一朵,簪在了她的鬓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热的。 那孩童见此一幕不禁赞叹道,“姊姊真美…哥哥生的也俊…” 宋凌霜又指使秦隽给他买了些烧饼,买了双草鞋,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是懂的,因此也只做到了这一步。 本是欢欢喜喜的同秦隽去吃糕点,可踏棠梨阁的瞬间,宋凌霜就后悔了。 两人刚点了糕点坐下,还没上糕点一堆姑娘们围着秦隽,问长问短。 糕点没上两盘,赞美秦隽的姑娘来了四五波。 歹竹出好笋 第14节 那些姑娘看着宋凌霜的眼神都带着挑衅,艳羡。 宋凌霜越吃越生气,越吃越生气,虽然秦隽也不怎么理她们,可她们还是一直来。 终于在第七波姑娘来的时候,宋凌霜忍无可忍,站了起来,坐到了秦隽声旁,夹了块不怎么甜的糕点放到了他碗里。 宋凌霜挑眉看着秦隽,还有那些一直赶不走的姑娘。 她娇嗔的说:“秦隽,这个不好吃,你吃。” “你这位姑娘好生失礼,怎能让秦侍郎吃你不喜欢吃的糕点。” 可秦隽吃了,而且面不改色吃完了,还面带笑意。 那些姑娘有些惊讶,但也识趣的散了。 其实宋凌霜也是有些惊讶的,她本以为,秦隽是不会吃的,这摆明是刻意为难他。 还想着秦隽如果不吃她就要闹,要秦隽哄她给她画两幅漂亮的丹青,买些脂粉和可爱的小玩意儿再考虑消不消气的。 宋凌霜试探的问道,“好吃吗?” “还行,醋味重了些。” “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秦隽结账的时候,掌柜见宋凌霜气鼓鼓的和只小河豚一样,便把宋凌霜拉到了旁边。 “这位姑娘,本来秦侍郎来,我们应该安排雅间的,可你也知道,我们这甜品铺子,姑娘多,郎君少,秦侍郎生的如此俊俏…今日可是卖出了好多倍您点的糕点,现下生意难做,没想到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我给您几张券子,当是今日扰了您雅兴的补偿。” 宋凌霜摆摆手,“不要,我要是收了券子,下次秦隽就还会来,姑娘们就更多了,掌柜的算盘打的真好。可我吃了一肚子火,没有下回了。”宋凌霜还朝老板做了个鬼脸。 “秦隽,我们走。” 午后,二人至湖蓝亭,棋桌已然备好,云、陆、傅、林四人亦恭候多时。 众人见礼后,秦隽开口问道,“四位公子是一齐同我下,还是轮番上阵?” 宋凌霜眉头一簇,秦隽到底在大放什么厥词,怎的如此目中无人,桀骜不驯,便偷偷掐了他一下,秦隽悄悄和她说,“不是可以有一点点自傲吗?” 宋凌霜抿了抿嘴,她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不是自傲了,简直是狂傲吧。 他们这四人倒是跃跃欲试,表示想四人一同连奕。 宋凌霜隐约有些担心,万一输了,那真是太没面子了,她不太敢看秦隽挫败的样子,看了她心里会好难受。 侍者将四张棋桌摆成一排,秦隽站着一人连奕四人,落子的速度相当之快,第一个败下阵来的是云景深,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赢了云景深之后,宋凌霜来了点兴致,虽然看不懂,可看着秦隽大杀四方也是很开心的。 一炷香后是傅寄月,不一会儿,陆咏风也败下阵来,但是秦隽同陆咏风下棋的时候,露出颇为玩味的眼神,他们几个没察觉不对劲,宋凌霜倒是瞧出了些端倪。 最后一位是林崇意,他的棋品,棋艺同人一样磊落。 秦隽也很磊落的与他对弈,随着最后一颗白子落下,林崇意输了。 四人的棋局,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众人瞠目结舌,秦隽的棋艺十分精妙,他下第一步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知道之后的每一步要如何对局,还能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秦侍郎棋艺高深,我们兄弟四人拜服。” 秦隽也只是颔首,随后说道,“我腿伤已痊愈,待周尚书的案子了结后,我会送箐箐回家,这段时间多谢对她的关照,箐箐,我们出去逛逛吧。” 他就这样将宋凌霜带走了,林崇意看着秦隽牵着宋凌霜的手,宋凌霜走路连蹦带跳的,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众人拍拍林崇意的肩膀。 走远了,秦隽同宋凌霜说了一句,“陆小侯爷有点意思。” 宋凌霜有些疑惑,“此话何解?” “拭目以待吧。” 宋凌霜瞥了瞥嘴,秦隽又开始故作高深了。 二人就这样手拉手走在朱雀大街上,众人纷纷为他们侧目,实在是他们因为容貌太过出众。 林崇意在阁楼上喝着酒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远去,心情有些复杂,看着宋凌霜开心,他也开心,可心情确实有些不由自主的烦闷。 忽地,街上不知哪里多出许多人,将他们两人紧牵着的手冲散,宋凌霜觉得有些奇怪,没年没节的,怎么会多出如此多戴面具的人,她想穿过人潮找到秦隽。 在楼上喝酒的林崇意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在阁楼上迅速搜寻宋凌霜的身影,她身后有个戴面具的人,一直在朝她靠近,立刻吼道“凌霜!小心!” 可太迟了,宋凌霜听到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秦隽与林崇意奋力往前追,却发现对方准备了好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往兆京四面八方跑去,混淆了视线。 云、陆、傅三人也急忙从阁楼上下来,回府请了护院和一些暗卫前去追踪宋凌霜的踪迹。 秦隽与林崇意怒不可遏,二人一同冲到了孟府,孟府不肯开门,林崇意竟然直接打了进去,摔了一地的仆从。 “孟锦昀,把宋姑娘还回来,此事就此作罢。”林崇意提着剑冲到了大厅内。 孟锦昀很是轻蔑的看着两位为了宋凌霜如此失智的才俊,略带挑衅的说了一句,“我还真是小瞧了那丫头,一勾把我们兆京的天之骄子都勾下凡了。” “少废话,要什么要求提。”林崇意朝他说道。 孟锦昀对林崇意还是颇为忌惮,毕竟是林家的独苗,于是将目光盯着秦隽,狰狞着说道,“我要秦斐然一条腿。” 秦隽嗤笑一声,“一条腿而已,箐箐若是安然无恙,我让你亲手打断,可我要先见到箐箐。”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也不会信。你们就在这耗着,估计很快就能给那小丫头收尸了。” 之前因秦隽呈上了弩箭镞上的标志与孟锦昀家的一般无二。昭帝勃然大怒罚孟锦昀禁足,褫夺了他两位夫人的诰命,罚俸三年,连消带打他不少权柄,他应是不敢再犯错的,可若不是他,茫茫兆京,谁也不知道宋凌霜身在何处。 二人走出相府,明明是烈日当头,二人却如坠冰窟,她多失踪一刻就是失一分生机。 秦隽回了刑部,寻了江成碧,林崇意则是去公主府调了护卫去搜寻,傅寄月在联络各商号注意宋凌霜的下落,云景深和陆咏风两个有爵位的公子则是在出城的两个城门搜查,说是自己的府上出了贼人,侍卫也不敢置喙。 秦隽把宋凌霜失踪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江成碧,江成碧回忆了一阵思索道,“既然宋小姐未与人结仇,那多半原因出在秦大人身上。兆京每年都会有这样的事,意在毁人名誉,散人姻缘。” “既然每年都会有,江仵作,那些姑娘在何处?”秦隽心下已隐隐有些不安,但,只要箐箐活着,别的都不重要。 “多在章台和流民营附近。” 江成碧微微的叹了口气,“秦大人要有心里准备…若真是如此,全身而退的姑娘,十中无一,我见到的时候,那些姑娘要么不堪折辱自尽而亡,侥幸活下来的,也大多生不如死,郁郁而终。” “多谢江仵作,她如何我都伴着她,无论生死,无畏流言。” 第12章 流民想试探我的真…… 宋凌霜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个茅草堆上。 许多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在打量着她。 一睁眼这么多人看着她,她吓得缩成了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忐忑不安。 她欲开口问询,谁知围观的人已经自顾自的讨论了起来。 “十八,饭都吃不饱你还去捡个小娘们儿回来?” “瞎说什么!有人丢在门口,我以为是什么牛羊畜生才扛回来的,打开来居然是个小丫头。” “看这穿的衣裳,应该是个富家小姐。” 众人用上下打量的眼光看着她,宋凌霜觉得很不自在,她想起身,却又被人用力的推在了草垛上,有些吃痛。 宋凌霜只得先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谋定而后动,总得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这些人意欲何为。 “爹爹她的鞋子真好看。”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指着宋凌霜说道,那个大汉居然直接就上手把她脚上的鞋子拽了下来,足上只剩了双袜子,她羞得将足用裙子遮住,蜷缩的更紧了,眼泪快流了出来。 宋凌霜从来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她愣了一会儿,随即反映过来,“你们要钱,我有的,首饰钗环,都给你们,你们放我回去好吗?” 此时,一个眼角有疤的男人厉声道,“我们又不是山匪,你把这些给我们是又要给我们按什么罪名?你究竟是何人?还有,不是我们绑的你何来的放你回去?” 宋凌霜也有些懵,她因着那人抢她鞋子便先入为主认为她们在意钱财,方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姑娘没穿鞋,脚上满是伤口。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武断了。 “抱歉,我是被人迷晕醒来就在这了,敢问这位大哥,这是哪儿?” “城北,流民营。”刀疤男子回道。 流民营…宋凌霜的脑子嗡的一声,炸掉了,普天盖地的恐怖情景和走马灯一样席卷而来,这不是完了吗? 可她陡然发现,流民营的人比她更紧张,准确来说,是更为惊慌失措。 流民营的男女老少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这…勇哥…这要怎么办?” “他们又要拿我们去顶罪吗?” 那刀疤男子一步一步朝宋凌霜走去,仔细看了宋凌霜的容貌后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同郎君一起逛街时被人掳走的。” 宋凌霜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官眷的身份和秦隽的官职,怕惹出更多麻烦,言多必失。 见宋凌霜顾左右而言他,那刀疤男子把宋凌霜从草堆上拉了起来,打量了她几眼,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耐,“你究竟是何人?你家郎君又是何人?为何光天化日会把你掳走?” 可看来,他们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糊弄。 “我是官眷我父亲是礼部从四品官员…我…我郎君是刑部右侍郎秦隽。”宋凌霜说的很小声,她一向有些惧怕身材魁梧,说话还大声的人,眼前的刀疤男子恰好就是她最怕的类型。 那刀疤男子喃喃重复了一句,“秦隽?那个寒门探花?之前破了成衣铺案子的刑部侍郎?” 宋凌霜点点头。 刀疤男子若有所思,半晌后开口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命大,去年到今年死了三个姑娘,跟你丢在同一个位置,发现时都被玷污后杀害了,许是你的郎君紧追不舍,他们才慌乱中把你丢了下来。” 听到刀疤男子如此说,众人神色有些不忿也有些焦急,这些贵人又是要作践他们的命,让他们万劫不复。 旁边一个姑娘向刀疤男子焦急的问道,“勇哥,这可如何是好!之前这些官员为了交差可是活生生的打死了十八和王哥,冤枉我们。” “我家老王本来已经找到了食肆跑堂的活计,可他们非要说老王对来吃饭的娘子不规矩,说我们老王是淫贼,就这样赖了我们老王一个月的血汗钱,我们只是流民,不是犯人啊。” “我们的孩子不能科举,受人白眼和欺负,每日小盏会来都是伤痕累累…我这做娘的真是无用。” 宋凌霜听到这着对话很是惊讶,可看他们的情状,说的不像假话。 刀疤男子捕捉到了宋凌霜的表情,“怎么了?跟你们兆京人听到的不一样?” 宋凌霜点点头,“我只是听我父亲说过,流民营去不得,去了就…寻不到夫家了。”她怕死,挑了个委婉点的方式说。 歹竹出好笋 第15节 可 再委婉,他们也是明白的。 一老人家啐道,“狗眼看人低!要不是发了大水,失了田地,谁愿意离乡背井来兆京讨生活?就是为了那两口粮食罢了,可你们兆京人,不把我们流民当人,作孽的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就是不想让我们活。” 宋凌霜也不敢反驳,她知道在兆京人人看见流民都想狠狠欺负一把,可是她从来是没有的,今日还在棠梨居门口救了一个孩子呢。 只是她也干涉不了别人,既然他们也没打算伤害她,见天色尚早“那我可以…走了吗?我郎君一定在找我的。”宋凌霜鼓起勇气询问道。 众人不置可否,很是漠然,仿佛一切都同他们无关。 正当宋凌霜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男孩冲了进来,后面还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宋凌霜觉着有些害怕,可也有些心疼,便停下了脚步。 “小盏!”那位妇人一眼认出了受伤的孩子,看到他伤成这样,奄奄一息,那妇人泣涕涟涟,“为何,小虎子!为何小盏伤的如此严重啊!” 小虎子也边哭边说道,“小盏手上有好心人送的饼,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把饼抢走就算了,还把他送了官,说小盏偷东西,那官老爷一看我们是流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小盏,十杖!小盏拼命喊冤枉可是没有人听。” 这情节,宋凌霜越听越耳熟,她走上前瞧了那位叫小盏的男孩一眼,随即捂住了嘴,她怕流民们知道是她给的饼引出的祸端,迁怒于她,可事情演变成这样,真的非她所愿。 小盏强撑着睁开眼,“娘亲,我怀里…还藏着一块饼,您吃,小盏受得住的。” “勇哥,你法子多,我求求你想想办法,找个大夫给小盏治治伤吧,他会死的。” 那刀疤男子摇了摇头,小盏的娘亲很是绝望。宋凌霜内心也很是波动,可她爱莫能助。 宋凌霜正准备朝门口走去时,刀疤男子开了口,“小丫头,走不出去的,外面有士兵把守。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性命同蝼蚁一般,官宦人家要我们生就生,要我们死就死,可今日,你落难到了我们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兆京有贵人,也视你的性命如蝼蚁。” 宋凌霜没有回答,心下却开始盘算,就算出的了这个营门,从这里回到家,还有多少的险阻,现下看来,只有等秦隽或者宋世皓寻来才是最好的出路。 看着宋凌霜这幅很喜欢在肚子里做文章的模样,刀疤男子嗤笑着说道,“他们会找上门来,看他们想看的。” 什么是,他们想看的?心中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宋凌霜就恍然大悟了,要么是秦隽他们寻上门发现她失了清白,生不如死;要么她现在失了清白,有人将她的消息递给秦隽,同样生不如死。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可能同秦隽一起了,而且追究起来,不过是拿无辜的流民填命罢了,太恶毒了。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觉得草木皆兵,危机四伏。 “勇哥,侍卫大哥找你。”刀疤男子被侍卫寻了去。 不一会儿,刀疤男子便回来了,拽着宋凌霜的手就往草屋里拉,宋凌霜拼命挣扎,奈何实力悬殊,与蚍蜉撼树无异,就被拉到了草屋里。 “勇哥!勇爷!你别碰我!我们万事好商量!秦隽一定会来找我的!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谁知,那刀疤男子关上门没有对她做什么。 看到宋凌霜那惊恐又害怕的模样有些轻蔑的对她说道,“侍卫大人让我玷污你,我不傻,你也不傻。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 宋凌霜抽泣着说道,“什么交易?” “我把你清清白白的还回去,但,我要秦侍郎为我们翻案,我们要堂堂正正的活着,早晚有一天会回到我们的故乡,男耕女织。” 宋凌霜拼命点头。 那刀疤男子对宋凌霜轻声说道,“你,给我几爪子,然后拼命喊,你喊的越惨,他们就越相信是真的,你会吗?” 这,宋凌霜哪会啊。 “那你不会,我就来真的了。” “会!” ** 片刻后,流民营内出现了衣服的碎裂声和宋凌霜哭天抢地凄厉的哭声。 当真是哭的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流民营的男女老少面面相觑,因为他们知道,不听侍卫话他们也一样要死。 好一阵后,刀疤男子也衣衫凌乱的出来了,脸上挂了彩,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绣着竹叶的帕子,上有殷殷血迹。 刀疤男子将帕子交给侍卫,侍卫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揶揄了两句。“吴勇,你艳福不浅啊,听闻这小娘们是个美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多谢两位侍卫大哥照拂。”刀疤男子朝他们作揖。 宋凌霜知道不出意外,这帕子会到秦隽的手上。 她哭喊累了,坐在草屋的地上发呆,若今日不是遇到了心善的流民,她的清白和她的小命是不是就稀里糊涂的交代了,想想她也是后怕的。 她也在想秦隽呢?真的会有人忍得下这般的奇耻大辱还喜欢她吗?不会对她生嫌隙吗? 半个时辰后,宋凌霜听到外头有急匆匆的马蹄声,她知道,秦隽来了。 都说真心经不起试探,可她很想试一试。 宋凌霜蹲在地上,秦隽轻轻推开门,她抬眸看着他,宋凌霜看见他的双眼通红,他虽然极力掩饰,可她看得出来,秦隽是哭过的。 他轻轻开口声音很是温柔,哄着她,“箐箐,我们回家,好吗?” 宋凌霜假模假式的摇头,“我爹会把我扫地出门的,要么,就给我根绳子让我吊死。” 秦隽蹲了下来,拥抱住了宋凌霜,小心翼翼的为她整理凌乱的额发。 “不会的。我来之前,先口头向宋大人提亲了,他同意了,箐箐,是我没保护好你,你还愿意嫁我吗?”秦隽的眼眸满是心疼和爱意。 宋凌霜闻言忽的有些震撼,若不是这事儿,宋世皓大概率是不会这么轻易同意婚事的,秦隽还在担心她的情绪,不都说真心不能试探吗?这试的,她心花怒放啊。 宋凌霜正想解释,只听秦隽继续说道,“这事儿闹得知道的人有些多,你若不想听闲言碎语,等我们成亲后,我便申请外调离开兆京好吗?”他抱着宋凌霜,一直抚摸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怎么能行,你还有理想和抱负,外调之后可就回不了兆京了。”宋凌霜认真注视着秦隽的双眼。 “箐箐说不去便不去,我同你说过的,与你的性命相比,别的都是狗屁东西。江仵作也来了,她医术了得,你倘若…受伤了,让她帮你看看,倘若你不愿也没有大碍…都依你好吗?” 宋凌霜感觉,这情况不太对,她好像有些过火了,她失踪的这半天,似乎秦隽已经筹谋好他们的一生了。 她杏眼一闭,偷偷贴在秦隽耳边说,“秦隽…其实…那位大哥没有对我做什么,他和我谈了个交易,我答应了,可是这事,他是托我求你办的。” 宋凌霜完全不敢看秦隽的眼神,宋凌霜感觉他的身体只是僵了一下,“就…我想…”宋凌霜想解释一下的。 “想试探我的真心吗?” 第13章 梦魇事出反常必…… 秦隽不愧是秦隽,果然聪明! “我…”宋凌霜还没说出口。 宋凌霜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话。 “箐箐,我的真心你可以用一生试探,我们先离开这好吗?” 秦隽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宋凌霜有些想哭,她当真没有爱错人啊。 正当她想沉溺于情情爱爱的时候,她发现,她好像把他救命恩人给忘了。 “秦隽,你救救勇哥是他救了我,还有个孩子他受伤了,你也救救他好不好。” “好。” 于是乎流民营一干人等都被押入了刑部大牢,还有那两个侍卫,确实当下刑部大牢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凌霜的鞋子丢了,秦隽就背着她,她的双臂环在秦隽的颈上,映着月光一步一步的踏出了流民营,准备乘上马车回宋府。 宋凌霜看着昏暗的街道,下巴就耷拉在秦隽的宽阔的肩膀上,用手指了指。 “我当时就 是在这,看到了你的烟花然后停了下来,想起了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看来命数要让你去的地方,怎么躲也躲不过的。“宋凌霜伏在秦隽背上有些感慨地说道。 秦隽没说话,宋凌霜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 上了马车后,宋凌霜又问,“秦隽,你在想什么?” “想如何破局,想如何为你讨个公道。” 宋凌霜沉默了一阵。是谁干的或者说最后受益人有可能是谁,她猜到了,她都能猜到,秦隽必然也能猜到。 她也很想讨个公道,可她知道,不会有结果的。 “秦隽,算了。我们也算因祸得福,不是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你有能力了把害我的人套麻袋打一顿吧。”宋凌霜故作轻松地宽慰着秦隽。 马车内沉默了一阵,“箐箐,这样可能会失去你的祸,我承受不了第二次了。”秦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宋凌霜靠在他的肩上,觉得十分有安全感。“我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听,不过想想可以嫁给你,我也是愉悦的,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好,都依你。只是我要尽快查明真相,我不能让你背着污名嫁给我,那样别人会看轻你的。真凶,我会亲自去找她。” 翌日,左相涂珉去了宋府提亲,这可吓坏了宋世皓,宋凌霜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她狐疑的问道,“秦隽,你之前不是说涂相不能帮你提亲吗?” “涂相知道你失踪后来找了我,说他近日身体不大好,盼着能喝上我们的喜酒,我实在也不认识其他德高望重的人来提亲。而且,我同宋大人说了实情,若不是涂相来,你爹可能会毁约。”秦隽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宋凌霜点了点头,觉得秦隽说的非常有道理,看着郭氏和宋世皓那般谄媚的模样,宋凌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箐箐,还不快过来谢过左相,左相送了你个庄子。”郭氏招呼宋凌霜进去,宋凌霜对左相行了个礼,“涂相,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宋凌霜推辞道。 “哈哈,宋小姐,老夫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视斐然为子侄,这庄子是老夫对你们的祝福。万一你哪天同斐然拌嘴了,总归有个去处,这庄子里有温泉是个稀罕的地,你不要,老夫百年后可就捐给朝廷了。”孟相还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颇有些可爱。 那既然要捐,还不如给她,宋凌霜的眼睛闪起了亮晶晶的光芒,看了看秦隽,秦隽温柔的阖眸,示意她可以收。 宋凌霜接过双手接过地契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了,她想矜持的,完全把持不住!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长辈的宠爱,原来是这样沉甸甸的,温暖的。 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为了宋凌霜的名声,所以此事极为低调,知道的人并不多。 后来的十天秦隽都在查流民的案子,很是忙碌,可再忙秦隽也总来陪她。 第十一日,宋凌霜听小桃说姜太傅病了。她隐约猜到,秦隽还是去找他了。 秦隽晚上来的时候,宋凌霜有些不开心,在院子里荡秋千,“秦隽,听说太傅病了我们要去看他吗?” 秦隽摇摇头,“我昨晚去给他送了喜帖,同他说了几句话,不欢而散,迟几天吧。” 宋凌霜有些难过他连恩师都不喊了,应该是吵的很厉害的,“秦隽,你这样他们会说你刻薄寡恩的。” 秦隽有些自嘲的说,“他们的恩要你未来夫君以身相许才能还。” 果然说来说去就是这一茬,那姜青屏为什么非要执着于秦隽呢,宋凌霜也有些生气。 “可是太傅不是一直,都对这件事很中立吗?为何昨日会突然病了?”宋凌霜还是有些好奇。 “箐箐,你对太傅可能有些误解。太傅最早收留我,一是希望我成为姜大小姐夫婿的助力、幕僚,二是因为我是可造之材,最后才是涂相的面子。太傅年轻时便是个果决的人,十三年前因为独子客死异乡后对姜大小姐极为溺爱,超乎你的想象。”他走到宋凌霜身后帮她推秋千,小桃识趣的走开去准备茶水。 宋凌霜忽然福至心灵,太傅如此老谋深算,怎会被秦隽气到,说明病也是他们的引子,必是为了姜大小姐在计划些什么。 歹竹出好笋 第16节 “那就不去,对了,流民营的事怎么样了。” 秦隽想起郑尚书今日也问了他这一模一样的话,有些想笑。 “翻案不是难题,江仵作找到了些证据,只是那两位姑娘的家人不愿意申请翻案,没有苦主,便翻不了案。”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我找到了那伙山贼的下落,但是他们认不认罪,我无法保证。” 宋凌霜下了秋千,“秦隽,我也是苦主啊!我也可以去报官。” 秦隽摇了摇头,同她解释了一下律法上她与那两位姑娘的区别。 宋凌霜有些沮丧,感觉自己要言而无信了。 “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同你说,明日郑尚书同意让我带人和兆京衙门去找山贼的下落,或许有几日来不了了,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他们既然救了你,我必会全力以赴。” “你不会武功…” “别担心,我肯定会回来的,我的剑术还是不错的。” 深夜,宋凌霜做了一个梦,梦里秦隽为了抓到山贼中了箭,不是一箭,是好几箭,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她睁开眼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满脸满额的冷汗,眼前总是浮现秦隽受伤的画面。 “小桃,你知道哪里可以租马吗?” 这可把小桃给问懵了。 “小姐,秦大人是去查案…” 宋凌霜知道问也是白问,而且她没有文书,是出不了城的,可焦急干巴的等她哪里等的住嘛。 找林崇意借霜月驹?她记得她骑霜月驹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侍卫向她要过文书。 她转念又想,不行…她若是找了林崇意,又要有人说她朝秦暮楚的,她名声已经很差了,不能让他们再指摘秦隽。 小桃就看着宋凌霜在这房间来回踱步,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点点头。 终于,她停了下来。宋凌霜灵机一动,去镖局好了,去镖局打听打听哪里有山贼,危不危险,他们日日行镖定会知道这些消息的。 宋凌霜同小桃出了门,挑了一家在兆京颇有名头的鸿运镖局,准备去前去打探时,小桃眼尖提醒道,“小姐,那是不是姜大小姐的管事姑姑?叫谷雨来着。” “是。”可她为什么会在镖局?宋凌霜起了疑窦。 谷雨前脚刚走,镖局的镖车就开始动了,那些镖车的箱子很轻,车轮转动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人去了不少,怎会有人做亏本生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凌霜的脑子有些乱糟糟的,不论如何,先得跟上去看看,一路她同尾随着镖车,眼见镖车队伍顺利出了城门,她也想试试能不蒙混过关,就趁着人多的时候想挤出去,结果侍卫一下子就把她逮住了,还打算盘问她。 “凌霜?” 宋凌霜和小桃吓得半死,乍闻林崇意的声音宋凌霜回眸,感觉和捡到救命稻草一样。 侍卫长见宋凌霜与林崇意颇为相熟也没有再为难她与小桃。 宋凌霜将林崇意拉到了旁边,“崇意,我有急事要出城,你可以带我出城吗?” “好。” 林崇意随即让侍卫另外牵了马来,示意宋凌霜骑上霜月驹,小桃不会骑马便先回府等消息。 宋凌霜骑着霜月驹和林崇意同行,守城的侍卫立刻放行,一路畅通无阻,这一路上林崇意什么都没问。 “崇意,我们要偷偷跟着那个镖车,我怀疑他们想要对秦隽不利。”宋凌霜把她的想法都诚实的和林崇意说了一遍,她都做好了林崇意调头回去的准备了,毕竟秦隽向来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林崇意却说,“他们要去的方向应该是明鉴山,那边有个山寨,兆京府派兵剿过许多次了,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损失惨重,你对秦侍郎的担心不无道理,我陪你同往。” 两人就这样尾随着镖局的车,晌午后,镖局的车真上了明鉴山。 宋凌霜一溜烟就跑上去了,林崇意紧随其后。 渐渐地,她开始闻到一些血腥味,她有些害怕,可还是小心前行,他们见到了山匪的、府兵的尸体。 林崇意悄悄对宋凌霜耳语,“你跟紧我,会有高手保护你,大胆往前走。” 宋凌霜闻言继续往前跑,听到了兵器相交的碰撞声,还有一个粗犷的吼声,“杀了那个文官,他不会武功,买家有重赏!” 宋凌霜远远看见,只秦隽从左手袖中甩出了剑,护着别的同僚往下退,秦隽的剑非常的快,而且很准,拦住了十几个山匪,为同僚撤退赢得了不少时间。 原来秦隽昨日说剑术不错,不是自夸啊。 ** 山匪挑衅问道,“秦侍郎真是深藏不露啊,可不知道,你挡得住几波呢?” “试试。”秦隽倒也不退,那些同僚已经亲口听见山匪承认罪状,现在只要留活口,自然就能翻案了。 “咻咻咻”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几个山匪都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又一批山匪填了上来。 看着那羽箭的模样,秦隽知道,林崇意来了,箐箐可能也来了。 山匪头子看到树桩后飘出的绿色衣裙狞笑了一下,“买家说了,杀你,三百两,杀小娘子二百两,杀你和那个小娘子八百两。” 普天盖地的羽箭朝山下袭来,宋凌霜躲在树后面,不敢动,可羽箭忽然停了下来。 “箐箐,别出来。”秦隽吼道,可他晚了。 只见一抹水绿色身影在树林里穿梭… 第14章 中箭“箐箐…你…… 宋凌霜奋力在树林里穿梭,想为秦隽引开部分山匪。 可跑着跑着她回头一看,她身后居然一个追击她的山匪都没有,似乎林崇意也不见了。 她暗自猜测,难道自己跑的太快了?山匪都追不上自己?不应该啊? 宋凌霜觉得有些不对劲地方,停下了脚步。 树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身形瘦弱,面目狰狞,贼眉鼠眼,手中还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 宋凌霜被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她感觉撞到一个人。 起初以为是林崇意她心下有些庆幸,便回眸一看,结果是一张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脸,那人盯着宋凌霜,眼神里色眯眯的有些令人作呕,手中还握着一根血迹斑斑的长鞭。 “小娘们,跑的挺快啊,别挣扎了。”瘦山匪步步紧逼与壮山匪对宋凌霜形成了夹击之势。 宋凌霜心下害怕想逃,谁知没逃出几步,却一把被身后的山匪拽住了如瀑的长发,随即用力一扯,宋凌霜摔在了地上。 那壮汉妄图欺身于她,撕扯着她宋凌霜的衣衫,宋凌霜奋力护住领口,可奈何力量悬殊,那壮汉用力一扯,宋凌霜的颈肩的雪肌玉肤暴露在那两个山匪跟前,看的那二人眼冒绿光。 宋凌霜情急之下拔下发簪,拼尽全力狠狠刺向那壮汉。 壮汉一时不察有些吃痛,宋凌霜抓住空隙向前跑去,可没跑出几步,那壮汉就用长鞭卷住了她的脚,用力一扯,宋凌霜再次摔在了地上。 这一次,彻底惹怒了这两个山匪,那两山匪用鞭子拽着她的腿向后拉去。 “到手的肥羊还能让你给跑咯?” “一会儿和老大说说,要是在你情郎面前将你玷污那该多有意思,哈哈。” 他们的狞笑和心思太阴森可怖了。 “卑鄙无耻!”宋凌霜从未想过会有这般丧尽天良的辱人之法。 壮汉已将宋凌霜拖回他们面前。 “那日若不是你的小郎君追的我们太紧,我们早就得手了,不过你今日自个儿送上门来…” 宋凌霜的瞳孔不断放大,原来是他们绑架她去了流民营,她手中握紧了一把沙子,打算他们靠近时迷住他们的眼睛,再伺机逃跑。 若是不成,她就算是咬舌自尽也不会让这些污浊之人得逞的,她现在是秦隽未过门的妻子啊,如何能受辱苟活呢。 这两山贼不断靠近宋凌霜,宋凌霜开始挣扎,呼救。 她求救的话音还未落,那两人便轰然倒地,倒在了宋凌霜的身旁,从背部一刀毙命,顿时流了一地血。 宋凌霜惊慌之余抬头望去,来人身高颀长,身型健硕,穿着的是正四品的带刀侍卫服,目光寒冷,五官棱角分明,年纪比宋世皓轻一些,目光往下移手中宝刀刀尖还带着血珠,一滴一滴往下落。 “发什么呆,走。” 宋凌霜想起林崇意上山时说的有高手,十有八九就是这位。 大晟朝只有两名四亲御前带刀护卫常年不在宫中,一位叫阿狄善用剑,一位叫阿冗惯用刀,是先皇赐予庆平长公主的护卫,负责保卫长公主安全。二人武功卓绝,是大晟朝武艺最为高强的武官,尤其是阿狄大人曾以一人之力击杀北阙精兵百余人,大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二人,长公主成婚后二人鲜少露面,近乎是传说中的人物。 “多谢阿冗大人救命之恩。”用刀,精湛武艺,林崇意称之为高手之人,宋凌霜斗胆猜测。 阿冗冷哼一声示意宋凌霜跟着他走。 ** 秦隽、林崇意二人合力击退了一波又一波山匪,对方镖师索性也不伪装,直接压了上来。 方才听到宋凌霜的尖叫声,秦隽和林崇意都有些分了心,可敌人众多,分身乏术,二人心急如焚,秦隽一时不察的右手受了伤,林崇意的箭袋也已见空了。 林崇意拔出了宝剑,“秦侍郎不必太过担心,阿冗叔已去保护凌霜了。” 片刻后,宋凌霜跟着阿冗,终于看到了秦隽和林崇意二人的身影。 宋凌霜躲在树后,不敢出去添乱,只见阿冗的刀出了鞘,速度极快,如砍瓜切菜一般,山匪倒下了一片,死伤惨重,敌我形势瞬间逆转。 此时山匪也觉出了些不对劲,定睛一看那正四品的侍卫服,那削铁如泥的御赐宝刀,那狂风扫落叶般的刀法,除了阿冗,整个大晟不会有第二个人。 山匪中有人认出了他,惊呼道,“是阿冗,老大,是阿冗。” 镖师也不装了,坦言,“金主没说让我们杀难度这样高的人物啊,这不是让我们送命吗?” 宋凌霜见山匪、镖师中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声音,甚至有些山匪、便是出现了退却之意。 “晚了。” 阿冗不理他们,一个人拿刀杀了进去,宋凌霜阖眸不敢睁眼,怕场面太过于血腥,只听到不绝于耳的求饶和哭喊声一片。 “世子,都是活口。”阿冗没有下死手,还是给了他们机会。 宋凌霜睁开了眼,只见山匪头子的气势马上软了下来,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腿承认他们同兆京城内的镖局有勾结,有的时候是杀人越货,有的时候也做些上不得的台面的勾当,嫁祸流民。 上一次把宋凌霜丢进流民营因事未办妥帖,买家要收回一半银子,可山匪们早把钱花光了,才想出这招“将功补过”的方法。 见大势已去,山贼们用绳索自缚,愿意将功折罪,供出这几位买家,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歹竹出好笋 第17节 宋凌霜见秦隽受了伤,手上的鲜血还在滴着,跑上前去想为他查看伤势,可才跑到一半,却看见一支弩箭径直朝秦隽飞去速度极快。 “秦隽,小心!” 她奋力往前跑想为秦隽挡住那只弩箭。 可她发现秦隽的眼睛在不断的睁大,睁大,他闪身躲开身后的弩箭后,朝她跑来,还飞身将宋凌霜紧紧抱着,宋凌霜觉着有些奇怪,看到她也不至于如此激动。 宋凌霜感觉到秦隽的身子僵了一下。她抬头望去只见秦隽嘴唇煞白,眉头拧在了一起,呼吸有些急促,宋凌霜这才发现秦隽右肩胛骨中了弩箭,从背后直接洞穿了一个血窟窿,那弩箭直接飞到了树桩上,秦隽血液涌了出来,半身的蓝色官袍都被染红了。 秦隽硬生生的,为她挨了一箭。 宋凌霜的嘴角抽搐了好多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箐箐…你没受伤吧。”秦隽的手很冷,很冰,眼眸也有些没力气了,却还用剑撑着,仔细的看她有没有受伤。 宋凌霜边哭边摇头。 看到宋凌霜无恙,秦隽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秦隽,不要睡,你醒醒啊。”宋凌霜第一次感觉到要失去秦隽,她的心好像被人揪着一样,很疼。 此时,阿冗和林崇意已经把射出弩箭的人抓到。 不出意外,为首的是谷雨,另一个只是谷雨顾来的杀手,被抓到的瞬间就咬碎毒囊自尽了。 林崇意与宋凌霜一同将 秦隽扶到了旁边,林崇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止血散和绷带。 宋凌霜飞快地解开秦隽的衣服,看到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忍着眼泪给秦隽服了止血散,上了金疮药,用纱布为他按住伤口,一柱香后,秦隽的血总算有止住的趋势,宋凌霜的手方才停止了哆嗦。 谷雨被阿冗绑在树上,她倒是气定神闲,似乎料到了这个结局。 宋凌霜再也忍不住内心地怒火,冲上前去甩了谷雨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打你我们初次见面你侮辱我是莺莺燕燕。” “啪。”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是打你让人把我丢进流民营,意图毁我清白,坏我声誉。” 谷雨眼神淡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甚至还有些挑衅。 “最后这一巴掌,你为何还要害我同秦隽的性命?我与秦隽已经有了婚约,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 谷雨发出一阵笑声,颇有些不齿的意味。 “我一开始,是只想杀你的,可我想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出在秦隽那头白眼狼身上,没有你宋凌霜,也会有陈凌霜,王凌霜。” 宋凌霜看着秦隽奄奄一息的模样,她不能理解,开口问道,“姜小姐如此喜欢秦隽,你杀了他…” “正是因为小姐如此喜欢秦隽,才要杀了他,你知道秦隽那晚去送喜帖,小姐投环了吗?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她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说真的杀了你俩,我都觉得不解气。” 谷雨抬头望了望天,“青屏才十六岁,失了秦隽或许会消沉一阵,可若秦隽还活着,对小姐而言爱而不得才是一生的折磨。” 宋凌霜为她这样的偏执而感到悲哀,因为爱而不得便要拆散别人的姻缘,肆意夺取他人的生命,这种事宋凌霜永远也无法苟同。 “不过,有两件事出乎我的意料,秦隽的确比我想的还要喜欢你,为了你命都不要。可更让我意外的是林世子居然心胸如此广阔,谷雨当真佩服。”谷雨凄然的笑了一下,望向了林崇意。 谷雨用匕首割开了绳索。 飞奔向了悬崖,纵身而跃,粉身碎骨。 她最后的声音很轻,可宋凌霜听见了。 “不要比爱自己更爱别人。安哥,我来寻你了。” 在回去的路上,林崇意同宋凌霜说了一段谷雨的过往。 谷雨本是青屏母亲大晟第一位女官楚云的侍女,煎得一手好茶,十多年前在兆京极负盛名,他结义二哥陆咏风的父亲陆致安贵为侯爷却对她一往情深,愿意为她放弃爵位,只为同她白首同心。楚云考虑到西境之行危险,便换了其他侍女随侍,谁知那个侍女惹出了祸端,楚云与姜毓双双殒命西境,尸骨无存。 谷雨自责愧疚,主动断了与陆侯爷的姻缘,愿意一生一世不嫁照顾青屏,陆侯爷最后娶了个不爱的女人,成亲的第二天便去了战场,再也没回过兆京,最后死在了战场上,陆咏风也是过继而来的孩子,并非陆侯的亲子。 宋凌霜在马车上一边给秦隽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听着谷雨的过往。见秦隽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她稍稍地松了口气。 “谷雨忠心可嘉,痴情可感。然她纵有一万个缘由,伤害别人便是不对的,何况是要伤我和我未来夫婿的性命,我决不原谅。” 听到宋凌霜的话,林崇意很轻的说了一声,“我很羡慕秦侍郎。” 宋凌霜听见了,可她只当没听见。 ** 一连三天,秦隽都在昏迷中,反复高热。宋凌霜一直守在他的床前,不肯离开,不断给他喂药换药,有着“未过门妻子的”名头,着实也是方便了些。 高烧反复的时候,宋凌霜能听到秦隽会说些胡话。 “母亲,我会为你报仇的。” “箐箐,你不能有事。” “箐箐,你要等我。” 诸如此类的话,秦隽说了许多回,宋凌霜也不在意,人都快烧傻了,自然会说些胡话的,第三日晚上,秦隽的烧开始退了,陆诚说明日便会醒了。 宋凌霜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些味道,泥土的,血腥味的,怎么能让秦隽见到她如此邋遢的样子,秦隽一直都有些洁癖的。 她记得,秦隽同她说过她定了几件衣服,她在秦隽的衣橱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几件她的新衣裳,都很适合她。 她遣小桃烧了水,打算洗个澡,清清爽爽地再照顾秦隽。 小桃边打水边担心道,“小姐,秦大人不会突然醒了吧。” “不会的,陆诚说他伤的严重,最快也得明日才会醒,你在外面帮我把个门,万一陆诚进来了才糟糕。” 小桃难得认可的点了点头。 宋凌霜还是第一次进秦隽的浴室,浴室很干净,有焚香,还挂着几件秦隽的干净衣裳。 宋凌霜有些害羞,可想想不到三个月就要日日和秦隽处在一起,也没什么可害羞的,这些都是死物嘛。 秦隽的浴桶要比她的大上许多,她左瞧瞧右看看,放了颗澡豆,那澡豆的香味沁人心脾、芬芳馥郁和她之前用过的都不太一样于是乎她在浴桶里扑腾玩耍了许久,一会儿抬抬腿,一会儿把脸埋到水下,再从水下钻出自娱自乐了许久。 摆脱了黏腻的感觉,宋凌霜觉得整个人都香香的,重获新生一般,心情极度愉悦,还哼起了曲儿。 玩耍到水温有些凉时,她欢快的起身,却发现秦隽就在她身后,背对着她。 宋凌霜倒吸一口冷气…几欲羞死过去,快速扯过挂在架子上的衣裙。 “你醒了?” “嗯…” 第15章 依你“晚生家…… 秦隽的声音有些虚弱。 “你…都…看到了?” 宋凌霜听到秦隽深呼吸了一口气。 “嗯…看到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我…一开始以为我在发梦…你哼小曲的时我发现不是梦就背过身了。” 宋凌霜已将衣服先凌乱遮好,低着头走到了卧室,秦隽也进了净房,许久许久还没出来。 秦隽不会晕过去了吧?可是…如果没有晕过去,这样喊似乎也有些尴尬,万一秦隽只是在解手那进去也很尴尬啊,还好,秦隽出来了。 “秦隽,我刚吓死了,我怕你晕过去了。” “没…右手动不了,穿衣时有些困难,顺便洗漱了,耽搁了一阵,让你担心了。” 宋凌霜这才发现,他衣服的结都打的松松垮垮的,可以看到秦隽的肌肤。她走上前去,为他把衣结和裤带结打好,她抬头看见秦隽的喉结动了好几下。 “秦隽,你很渴吗?可陆诚交代你失血过多不能喝太多水的。”宋凌霜有些为难,她也看出来了秦隽的薄唇有些干裂了,估计是真的很渴。 “箐箐,可我确实有些渴。” 宋凌霜左顾右盼,看到了备好的温水,用手绢沾了温水,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地抹在秦隽的薄唇上,抬眸问他,“这样会好些吗?” “箐箐…不够的。”秦隽的眼眸已经沾染了一丝春意。 这句话,宋凌霜听懂了,她踮起脚吻上了秦隽的薄唇,秦隽随即热烈的回应着她的吻,两人的唇舌很是缠绵。 “小姐,差不多起身了,水要凉了…” 小桃推门看见了这一幕,正当她准备关上门的时候,陆诚也端着药来了。 两人一副非礼勿视的表情,宋凌霜强制结束了这个吻,有些害羞整个脑袋埋在了秦隽的胸膛里。 陆诚一闻这屋内的味道,便觉得有些不对,“秦隽,难怪你把持不住,那些澡豆是我赠你大婚时用的,加了一些催情的香料。” 宋凌霜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秦隽,你是因为澡豆的缘故吗?不是因为我…”宋凌霜话没说完,秦隽又吻了上去。 小桃和陆诚识趣地退了出去,二人劫后余生,有些激动也是难免的,毕竟马上也要成婚了,虽然于礼不合,却也算人之常情。 秦隽贴在宋凌霜耳边喃喃说道,“箐箐,与那些香料无关,是我差点把持不住,对你动心起念了。”宋凌霜好像懂了但又没有全然明白,秦隽又是一阵侵略如火的吻,吻的宋凌霜脑子都有些缺氧了,可她是开心的,心里小鹿乱撞。 许是秦隽体力有些不支,他恋恋不舍地 结束了这个吻,用被子盖住了下半身倚在了床上。 “秦隽,你很冷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隽笑了笑,“没有冷,相反我有些燥热,箐箐你让陆诚进来帮我看看。” 宋凌霜连忙把陆诚拉了进来,焦急万分的同他说,“陆诚,秦隽说他很燥热,你快帮帮他啊。” 陆诚有些哭笑不得,腹诽道了一句:傻姑娘,只有你能帮他。 但他还是端着药进去了,看着好朋友这幅狼狈模样,陆诚揶揄道,“斐然,我真看不出来,你都丢了半条命还在想着你的神女啊。” 秦隽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看着陆诚颇为认真问道,“这伤会影响我同箐箐大婚吗,可会落下残疾?”秦隽刚才系衣服的时候就发现右手有些使不上劲,虽然他是左撇子,可他还是有些担心,倘若落下残疾今后要怎么陪箐箐练字,怎么抚琴给箐箐听呢? “不会的,林崇意的金疮药和止血散都是一等一的好药,这药应当是陛下赏的,所以你才能醒的这么快,加上我的医术,五十日必能让你复原如初,可你得按时服药。” 秦隽点了点头,陆诚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他又补充道,“再帮我配一些祛疤的药膏,我怕洞房时箐箐看到伤疤会害怕。” 陆诚摇了摇头,秦隽当真变了许多,曾经的他满手冻疮都坚持为人抄经赚钱,让人觉得他似乎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一般,可遇到了这个小丫头,感觉是捧在手心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多了许多人情味。 歹竹出好笋 第18节 不过这样的变化挺好,作为挚友,他与祢通是真心为他开心的。 “好,一定让秦探花的肌肤如羊脂玉一样光滑。” “秦隽,你好些了吗?”宋凌霜在门外等的很着急,都想用手指戳破窗户偷看了,可她想了想,以后她也得睡在这儿,万一被别人窥见春光就不太好了,见陆诚出来她又一溜烟跑了进去,秦隽长秦隽短的。 陆诚和小桃都觉得这两人很有意思,秦隽就这样哄着她,宠着她,可宋凌霜偏偏又是个活泼的,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个闹,一个哄,两人倒也是自得其乐。 ** 五日后,谷雨的死讯传到了太傅府,尸体也被运了回来,惨不忍睹。 姜青屏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狠狠哭了一场,哪怕谷雨还有一口气,她都愿意将入川花给她尽数服下,换她一线生机。 可这世上没有哪怕,也没有如果。 姜青屏知道,她的谷雨姨不愿意给任何人污蔑她的机会,才会视死如归,可她一直囿于爱情,害死了她的谷雨姨,从今往后,在这世上除了祖父,再也没有人爱她了,可这回她谁也恨不起来,她的脑筋似乎难得的清醒了一阵,她要快刀斩乱麻,将秦隽从她心中抹去。 太傅本想将谷雨的尸体安放在姜氏陵园里,算是对她衷心的告慰,可此时陆侯府却来了人,拿出了陆致安的遗书,愿意侯夫人之礼安葬谷雨,这是陆致安的遗愿。 “与雨卿生不能同寝,惟愿死能同穴。” 婢女与侯夫人,十三年前她为了青屏选了一次,这次青屏希望她也能和所爱之人永远相伴。 陆家提出了一个要求,谷雨必须同刺杀朝廷命官和拐卖官眷无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姜太傅与姜青屏心中了然,问题的症结在于宋凌霜和秦隽二人,其他的对太傅来说都是小事。 ** 听到有人敲门,宋凌霜和小桃在荡秋千,秦隽去开的门。 “恩师,姜小姐。” 宋凌霜听到秦隽和他们寒暄的声音,下了秋千。 再次见到太傅和姜青屏,宋凌霜觉得他们都变了许多,太傅苍老了些,看她的眼神也比从前凌厉了些,而姜青屏今日居然是一袭素衣来的,想必是为了谷雨吧。 两人一进来,太傅府的下人抬进来了许多许多贺礼和小山一样高,名曰是新婚贺礼。 “恩师有吩咐但说无妨。”秦隽的手伤的严重,还是对太傅恭敬的躬身一揖。 太傅将秦隽扶了起来,“斐然受了重伤,虚礼便免了。” “隽…秦侍郎,青屏今日前来是想请宋小姐和你对谷雨姨不计前嫌,让她能以侯夫人之礼葬入陆侯府。”没有寒暄,没有揶揄,没有迂回,爽快的开门见山让宋凌霜都有些另眼相看了。 论起来,谷雨自尽前,自己也打了她三巴掌,也算是讨回了些公道,可看秦隽伤的那么重,她又觉得为何要做这个好人,宋凌霜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时,她看见姜青屏双膝微屈,要向她跪下来。 宋凌霜赶忙拉住了她,“青屏小姐不必如此,容我同秦隽商量片刻可好?” 秦隽面容含笑,随她走到了一边。 “秦隽,这事你怎么想呀?我有些不开心,可人都去了,好像也没到要赶尽杀绝的地步。” 秦隽的神色宋凌霜有些看不明白,秦隽拍了拍宋凌霜的脑袋,“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都依你。” 冤家宜解不宜结,虽然是用秦隽的血和谷雨的命换来的。 最后宋凌霜同意不再追究这件事,当然那三巴掌的事情,宋凌霜也没提。 姜青屏准备离开时,宋凌霜告诉了她谷雨临终前的那两句话,姜青屏潸然泪下,见状宋陵霜给姜青屏递了帕子,姜青屏迟疑了一阵,宋凌霜以为她嫌弃,就打算收回,谁知姜青屏接过了帕子。 “凌霜姑娘,谢谢你。我祝你同秦侍郎白首同心,婚礼我会去的。” 宋凌霜忽然有一种她们可以做朋友的错觉,她自嘲一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姜青屏却也向她递了帕子,这在大晟,便是两位姑娘结为姐妹的意思。 她第一反应是望向了秦隽,秦隽的眼神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和太傅的孙女做朋友亏了吗?没有!宋凌霜笑逐颜开的接过了姜青屏的手绢,她的手绢上绣的是孔雀的翎羽,很是精致好看。 要是早能够这样该多好啊,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晚。 ** 十日后,谷雨葬入陆家的陵园,死因是失足坠崖而亡。 兆京衙门也很快出了告示,还了流民营清白。 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 宋凌霜正缠着秦隽给她读话本子,秦隽读的声情并茂,宋凌霜听得很是痴迷,忽然有人拍门,打断了这一意境。 宋凌霜有些不悦,“秦隽,你明天请一个管家吧,天天开门好累的。” “你挑,都依你。管家、护院、丫鬟,都你做主。”秦隽宠溺的同她说。 宋凌霜得意的笑笑,她也算提前体会了一把当家主母的快乐了。 打开门,把宋凌霜吓了一跳,门口乌央乌央的站了百八十号流民。 “秦隽,你快来。” 秦隽一出现在门口,那些流民都朝他作揖。 带头的是那位叫李勇的刀疤男子,“听闻秦侍郎为了我们的清白以身犯险,受了重伤,遭了大罪,今后秦侍郎和宋小姐若有吩咐,我等必当舍命相报。” 众人附和,“舍命相报。”极为震撼。 秦隽连忙下了台阶,将他们扶起,“是诸位救了我未过门的妻子,秦某只是投桃报李,受不起诸位如此重礼。” 宋凌霜也下了台阶,学着秦隽的样子将他们一一扶起。 “漂亮姊姊,英俊哥哥。”是那位叫小盏的孩子在呼唤宋凌霜和秦隽,从后面一直挤到了前面。 “小盏,对不起…上次是因为姊姊给你的饼,你才…”宋凌霜有些自责。 那叫小盏的孩子摇摇头,“姊姊和哥哥善心何错之有?而且江仵作救了我,都是拖了姊姊和哥哥的福…”那孩子欲言又止,似是有所求。 小盏的父母准备将他拉回去,秦隽见状走到了他面前,蹲了下来,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就看那孩子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下比一下笑的更开心,连周围的人都面露了惊喜之色。 等到众人散去,宋凌霜瞥了一眼秦隽又不理他,瞥了一眼又不理他,神神秘秘的不主动同她说,哼,今天不要理秦隽了。 秦隽主动开口,“小盏知道我是探花郎,想让我教他,我同他说只能点拨他十日,不以师生相称,他同意了。” “十日,能教会啥,我看你教我七百个日夜也没把我教成女秀才。” 秦隽憋不住,露齿笑了出来,很是爽朗。 宋凌霜有些不开心,嘴撅的老高了。 秦隽解释道,“十日,是 因为郑尚书今日找人来提醒我恢复的差不多该去上值了。” 宋凌霜还是不开心,哼,伤筋动骨一百天,刑部还有没有人情。 秦隽颇为认真的,直视着宋凌霜的眼眸说道,“其实,箐箐,你才是我的先生,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爱人,融化了我心中的万仞冰山。” 宋凌霜有些小开心,但是她伸出了可爱的小手,手心朝上,“那我的束脩呢?” “晚生家贫,以身相许,宋先生意下如何?” 她先是轻嗤一声,“油嘴滑舌。”然后将双手背到了身后,绕着秦隽踱步转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走到秦隽身后,宋凌霜很大声的说了一句,“秦小郎君还算颇有些姿色,本先生很满意。”然后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秦隽。 “秦隽,等你手好了,给我画幅画吧。” “为何要等手好了?你未来夫君左右手一样都可以写字作画。” 宋凌霜本有些狐疑,只见秦隽拿出了盒颜料和墨汁,铺开了宣纸,便开始作画了。 “秦隽,你都不看我,怎么会画的好看,你看看我啊。” 秦隽就时不时的瞄宋凌霜两眼,看着她这副小河豚般模样,觉得可爱极了。 一个时辰后,秦隽画完了。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绘的是他眼中宋凌霜双手托腮的模样。 “好像啊,比我还漂亮。”宋凌霜非常满意,拿着成品转了好几个圈,还不断用嘴想把颜料吹干。 秦隽摇摇头,“没有画能比你好看,你是跃然纸上的活色生香。”随即又补充道,“我之前有幅更满意的画作,是你十四岁时我送你的生辰礼,绘的是你侧脸看绿梅时的样子。郭氏把它送给徐驹了,我寻了很久没有寻到。” “那秦隽,你再画一幅啊,你那么厉害过目不忘。” “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笔触也不一样,我当时送你那幅画本来做的是告别礼,里面蕴藏着我当时的深情。” 宋凌霜心下一酸,这件事她本是不愿意提起的。 “秦隽,你那时候真的打算抛下我的吗?” 第16章 奕棋我最喜欢…… 秦隽的神色有些黯然,“那是我此生最自以为是的决定,可其实我放不下你。” “那日你祝我金榜题名的时候,我真的听到了心被撕裂开的声音,当时我在想,倘若不是同你一起,大登科、小登科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随后他将左手轻轻的抚上宋凌霜的脸颊,那眼神极为缱眷,看的宋凌霜心花怒放。 “秦隽,我们明日去看四娘吧,四娘定然是想你了。” “好,不过要再过上几日,既答应指点小盏,就不能言而无信。你不是要挑管家丫鬟吗?这几日你也同小桃去挑挑,这是我在钱庄的印鉴,你想添置些什么都依你的意思办。” 宋凌霜闻言很是兴奋,连连点头,接过秦隽的印鉴反复把玩。 她长这么大除了秦隽是自己挑的,还没有从未随心所欲选过别的什么,是时候让她一显身手了。 隔天,宋凌霜与小桃去了好几家牙行,都没有相中满意的丫鬟,出来后小桃有些气鼓鼓的,宋凌霜觉出了些不对劲。 “小桃,你怎么了嘛?” “一听说是秦大人家招丫鬟,那些个丫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谁知是不是对未来姑爷存了什么心思?不能用,小姐,你得找个忠诚可靠一心为你着想的丫鬟才是。”小桃为宋凌霜的粗枝大叶有些忧心。 宋凌霜认真的看着小桃,“那大约是不会有的,我心里明白只有你会一心一意对我好,别的丫鬟我就是请来帮你打打下手的。说真的,小桃,有的时候看见你,我才能记得我原来还有娘亲的。” 宋凌霜说着说着,眼里起了雾气,小桃轻轻用绢子为她拭去了眼泪。 小桃轻声细语的同宋凌霜说,“小姐,夫人的事情我不好说些什么,夫人离开前将契子给了我,我撕了。毕竟我无家可归,一辈子啊只能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小桃就去哪。” 她们两人在城中兜兜转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心的管家和丫鬟打算最后再看上一家,不行就打道回府了,毕竟主仆也是需要些缘分的。 宋凌霜同小桃行至一个牙行铺子门口,正欲入门询问,却看到一中年男子被店家推了出来。 牙行伙计十分不耐的大声说道,“从雪原州来的乡巴佬,哪知道我们兆京的规矩,出去出去。” 行人纷纷侧目看着那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蹲下捡起自己的包袱四散的物品,很是隐忍。 歹竹出好笋 第19节 见状,宋凌霜走到那牙行伙计身前,“雪原州怎么了,雪原州招你惹你了?我未来夫君也是雪原州人士,就见不得你看不起雪原州人士,况且听阁下这口音,也不是兆京人士,在这狐假虎威作甚,兆京有什么规矩,你可说与我听听,让我长长见识,你要是说错一句话,我就抓你去报官,告你个欺行霸市,恃强凌弱之罪。” 那牙行伙计见宋凌霜衣着光鲜,身旁跟着丫鬟,还能言善辩,他不敢造次,悻悻离去了。 宋凌霜又走到那中年人身前,语气和善问道,“您可识文断字?所求例银几何?” “这位小姐,鄙姓卢,从前在雪原州做过信差,识得字,求三餐温饱,有瓦遮头,例银四百个铜板即可。” 谦和有礼,有条不紊,宋凌霜观其言行是满意的,她看了眼小桃,小桃附耳说道:“这个价格合适,我们去找个牙行办手续就行。” 三人找了家牙行,交了些钱,牙行印证了老卢的户籍,双方过了卖身契,卢管家的手续便办好了。 宋凌霜和小桃领着他去了秦府,小桃同他在前厅等候。宋凌霜去书房寻了秦隽,“秦隽,我找了个管家,我很满意,你来看看满不满意呀。” 秦隽正在指导小盏,他指导人时候向来很认真很严厉还很严肃,眉头好像要打架一般,可他抬眸看见宋凌霜来时,眉头就舒展开了,交代了小盏几句便同宋凌霜到了前厅,秦隽对老卢颔首致意。 “秦隽,卢管家他也是雪原州来的。” 听到秦隽二字,卢管家抬起了头,面带着惊喜之情,“您可是探花郎,秦隽秦大人?” 秦隽记性极好,过目不忘,“是在下。但,我们应该不曾见过。” “您的大名我们如雷贯耳,我们整个雪原州都为您感到骄傲和自豪啊。” “某愧不敢当。” 宋凌霜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秦隽本来话就不多,有个老乡也能让他精神不要崩的太紧张,甚好,甚好。 于是乎宋凌霜给走马上任的卢管家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去牙行传话,雪原州人士优先聘请,可过了两日,也没找到第二个雪原州人士了。 宋凌霜有些沮丧,秦隽却过来安慰她,“雪原州人本就不多,这几年屡屡北阙犯边,许多村子都没了,能找到老卢,箐箐已经很厉害了。” 收到秦隽的安慰她心里也好过了一些。 “对了秦隽,小盏课业如何?是可造之材吗?” “天资尚可,很刻苦但不得其法,我在他这个年纪,四书五经已经融会贯通,倒背如流了。” 宋凌霜的眼睛闪亮亮的,要秦隽夸她,“那我呢?” “实话吗?” 宋凌霜对秦隽翻了个白眼。 “自然啊,假话要你说。” 秦隽拍了拍宋凌霜的小脑袋瓜,“我的箐箐自然是最聪明的,大智若愚罢了。” ** 十日后,秦隽专程去刑部告了一天假,郑尚书倒也爽快的批准了。 宋凌霜与秦隽同去孤山寺看四娘,当然还有祢通。 “贫僧以为,秦施主已经忘了贫僧了,准备下山找秦施主化缘呢。” “孤山寺香火鼎盛,怎敢劳烦祢通大师下山寻某。” 宋凌霜见这二人每次寒暄都是这样稀奇古怪的,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 拜祭完四娘,秦隽和祢通又开始无聊的对弈,至少宋凌霜认为那是很无聊的。 她看禅室有茶具开始练习茶艺,她一边练习一边竖起小耳朵听秦隽和祢通聊天,听听秦隽有没有说她坏话。 祢通询问秦隽是否参加奕棋大赛,秦隽摇了摇头,眼神一直看着在练习茶艺的宋凌霜。 宋凌霜装着漫不经心的问道,“奕棋大赛是什么?” “是大晟十年一次的盛会,天下的棋手聚集于此,互相切磋琢磨,精进棋艺。魁首能得大晟陛下一个心愿。” 宋凌霜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祢通大师,你为何说是大晟的陛下啊?你不是大晟人吗?” “贫僧不是,贫僧是西境人,出家前是西境的太子。”祢通倒是很淡定,又落下一子。 啪叽,茶壶砸了,水和茶壶碎片洒了一地。 秦隽连忙起身,见宋凌霜没受伤,才舒了一口气。 “你想饮茶,我烹给你饮,这烫伤了该如何是好。” 秦隽有些担忧,万一烫伤了该多疼啊,一边帮宋凌霜把残片收拾好,生怕她划伤自己。 “我同秦隽一样,都是为情所困。”祢通看秦隽这样子感慨的说道。 宋凌霜有些不悦的回应,“不一样的,我敢对菩萨说,我最喜欢秦隽了,天下第一喜欢,秦隽也喜欢我,所以他不会为情所困的。” 祢通挑了挑眉,“可他放弃了名扬天下的机会。” “那个奕棋大赛吗?秦隽去能夺魁首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 “箐箐,别听他瞎说。那个大赛在棋院要下十五日的棋,他们水平太差了,蹉跎时间,我只想日日陪着你。” 宋凌霜有些动心,“可是能得陛下一个心愿呢。” 秦隽同宋凌霜解释道,“我之前想参比赛,是为了同你成婚,怕宋大人不肯答应,夺魁首请陛下赐婚,现下愿望达到了为何还要去呢?” 宋凌霜也不知何处寻来的信心,“我想我夫君名扬天下!你不是还答应四娘挣个诰命吗?” 秦隽听到夫君二字眉开眼笑的,嘴都有些合不拢。 他给宋凌霜分析,“我这个刑部右侍郎,就算开口,陛下也不会给我娘品阶高的诰命,那不如不要。箐箐有什么想要的吗?若是你有想要的,我便去同他们玩玩。”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了宋凌霜,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她很清楚,她与秦隽所求的不过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可美梦就要成真了,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宋凌霜思忖再三,开口试探着说道,“可以让流民参加科考吗?” 宋凌霜此言一出,着实把他们两人震惊到了。 祢通忍不住问,“宋姑娘竟有如此宏愿?” “我是这么想的,他们之所以成为流民,是因为失了土地,万不得已才离乡背井,受不了教化,他们也希望堂堂正正的活着啊,秦隽把小盏不是教的很好吗,有教无类,奴籍主家自愿放出三年后都可参加科举,流民为何不可呢?他们本来有家的啊。” 秦隽看着宋凌霜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宋凌霜小声的说,“而且我有点私心的,当官都讲名声,秦隽在这兆京没有根基。所以,为民请命至少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声,我是不是很聪明。” 看到秦隽的眼眸闪烁出了光芒,宋凌霜知道秦隽会答应的。 “既然我未过门的夫人开口了,我会做到的。只是箐箐,要离开你十五日,当真度日如年。” “没事的,才十五日,我之前被关在院子里等了你七个月,我都不怕,我就安心的布置我们的婚房,好不好。” 祢通看着这两人,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明明前头还是为民请命,后头就变成了浓情蜜意,罪过啊罪过。 秦隽下巴一扬,对着宋凌霜和祢通说道,“既然要名扬天下,那就要做空前绝后之人,我会请左相提议陛下,我以一敌百。” 涂珉听了他的建议后,进宫找了昭帝。 他亲自引荐了秦隽,说有一位侍郎,棋艺卓绝,举世无双,愿以一敌百名垂青史,扬大晟国威。 昭帝一开始觉得秦隽狂妄了,让涂珉将秦隽带进了皇宫,昭帝一连下三十六场,都只赢秦隽半个子。 昭帝当下就知道,秦隽不是狂妄,他不赢只是因为他不敢僭越。 皇榜一出,天下哗然。 不过是恩科一甲第三名,怎如此自视甚高? 诸如此类的质疑声不绝于耳,朝堂上陛下三思听的昭帝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昭帝依旧没有收回成命,皆因奕棋大赛在大晟举办了三届,魁首无一人出自大晟,大晟急需一个文化交流的使臣,送上门的利刃岂有不用之理。 万一输了,斩了便是。 ** 宋凌霜同秦隽坐在马车上,她紧紧的握着秦隽的手。 “秦隽,你紧张吗?” “不紧张。” “我的心紧张的都快跳出来了。” “不用紧张,要么名扬天下,要么臭名昭著,都是名。” 秦隽居然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终日,我接你去观赛,让你亲眼看看你夫君名扬天下。” 说完,秦隽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第17章 名扬醇香酒气在…… 奕棋大赛很快就到了终日,四海的高手一千余人在棋馆决出了前一百强。 决出九十九人与秦隽一人对弈。 众国的使臣都等着看如此狂妄之人的下场。 秦隽眼神桀骜却不轻视对手,右肩的伤纵未痊愈行为举止依旧极为得体,令众人挑不出一丝狂悖无礼。 随着一名接着一名的棋手败下阵来,围观众人更是对这位刑部侍郎充满了好奇,一个刑部侍郎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棋艺。 他的棋,似乎可以看穿每一个人的心思,在精妙与尊重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每一个棋士都为他精湛的棋艺所折服。 秦隽能记住每一个同他对弈之人的名字,棋局,赢了也是恭敬的鞠躬,毫无怠慢之意,甚至能用外邦语与他们交流,这样的男子,确实让人拜服。 场上与之对弈的人越来越少,可输的棋士也不愿意离开,仍旧驻足观看,他们想知道,他的棋艺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能不能超越祢通,成为四海棋艺的巅峰。 忽然,他朝场外看了一眼,宋凌霜也挤在人群中看他对弈,满心满眼都是秦隽。 他粉面含春的对宋凌霜笑了一下,在场的人无论男女,皆是沉醉,众人也回头看了这位穿着水绿衣裙的姑娘,同样被她的清丽脱俗的美貌而震惊,但看懂了二人的眉眼官司,自然就觉得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贠王坐在高台上,也发现了宋凌霜,“母后您瞧,好美的姑娘同那山间的精灵一般。” 皇后杏眼微眯看到宋凌霜,“尚可。” “看样子她似乎与秦侍郎有些暧昧。” “研儿喜欢,母后替你夺来便是。”皇后秀眉一挑,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歹竹出好笋 第20节 贠王不置可否。 此时距离开赛过去三个时辰,场上却只剩下四人,分别是北阙的国手金扎尔,南赵的王爷崔涟,西境的云想公主,东域的大儒邱志。 秦隽落子的速度相当之快,几乎不用思索,而他们每下一步,都必须思量再三。 邱志,金扎尔,云想公主接连败下阵来。 崔涟开口想扰乱秦隽的心智,“秦侍郎,那位绿衣服的姑娘好像不见了。” 秦隽礼貌的微笑,用流利的南赵语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林袭大将军的儿子正在保护她,就是你身后穿红锦衣的,若是有人图谋不轨,此刻已然万箭穿心了。” 话音落地,崔涟已败。 全场欢呼,昭帝连连拍手叫好。 秦隽跪地,“微臣幸不辱命,侥幸胜诸位远道而来的棋士实乃天时地利人和。” “秦爱卿惊才绝艳,实为大晟之幸,朕依旧俗赏你一心愿,但说无妨。”昭帝龙颜大悦,喜笑颜开。 秦隽跪地,叩头,朗声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废除流民不得参加科考这一规定。大晟万民皆是陛下的臣民,流民中也不乏天资聪颖之人,若能使其受教化, 有希冀,陛下泽披万民,必传后世,流万芳。” 昭帝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流民确是他的一块心病,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许多顽固派不肯,秦隽提了出来,是最符合他心意的。 “朕准了。后日,你就到礼部任左侍郎。” “微臣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隽不到二十一岁,已经光芒万丈,名扬四海。 宋凌霜看着他那般神采,也是沉醉的不能自已。 因还有御赐的宴饮,宋凌霜先行回到秦府等着秦隽回来。 除了秦隽受重伤的那几天,宋世皓是一直不许宋凌霜在秦隽家过夜的,眼看都月上柳梢,秦隽还没回来,宋凌霜有些焦躁,早知道就不让秦隽去了,太过优秀也是个恼人的事情。 又过了一阵,月挂中天,小桃都来催过多次了,可她今晚一定要等到秦隽的,她有很多话想和秦隽说。 恰好念及此处,秦隽回来了。 他春风得意,丰神俊朗,还沾染了些朦胧的醉意。 秦隽一回来便开口说,“箐箐,我厉害吗?你欢喜吗?” 宋凌霜秀眉微蹙,“秦隽,你喝酒了,还喝的有点多。” 本就因为他回来晚了,宋凌霜有些不高兴,虽然知道这酒他今日必须要喝,可她还是有些不悦。 “我没醉,你忘了,我酒量很好的。你还没回答我。”他边说边环住了箐箐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 醇香酒气在宋凌霜的鼻尖缭绕,她看得出来,秦隽的气息沾染了些许情欲。 可实话实说,宋凌霜是开心的。 “厉害的,欢喜的。”宋凌霜轻轻的吻了他一下。 “不够的。”秦隽温柔的再她耳边呢喃。 “可以吗?”秦隽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宋凌霜看的出来,秦隽忍的很辛苦。 他已经快二十一岁了,宋凌霜知道,他等了很久。 可他们毕竟还未成婚,宋凌霜有些迟疑。 秦隽看穿了宋凌霜的心思,收敛了几分绮思。 “我饮醉了…无碍,我们很快就成亲了,我送你回家。” “可以的。”她的脸颊已经红的不行。 反正他们真的是快要当夫妻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关系。 况且今天秦隽锋芒毕露,脱颖而出,真的太吸引人了,宋凌霜也有些为色所迷。 “真的吗?可以吗?”秦隽的眸子散发出了光芒。 “你一直问我,我怎么答嘛。” 宋凌霜咬着下唇,这对她来说真的难以启齿。 秦隽笑的很开心,他先服了一颗药丸,后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榻上,呼吸有些紊乱,他手指微颤,轻轻的解开了宋凌霜的腰带,一件一件的将两人的衣服扔到了地上。 两人交颈缠绵,偶尔传出喘息声和娇声,挂在床上的风铃,就这样响了一整晚,直到天明。 宋凌霜就这样娇娇软软的靠在秦隽的胸膛上,她已经被折腾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真没想到秦隽喝了点酒竟然如此孟浪,她虽然有些疼,可似乎也有些愉悦。 “不再睡会吗?”秦隽温柔亲吻她的额头。 “我得回去了,我爹估计得念叨死。”她嘟了嘟嘴,有些恼秦隽,说好的,就一会儿,结果,就到第二天了。 “我帮你沐浴。”秦隽将她抱起,她回头看了一眼落红的帕子还有被褥上欢爱过的痕迹,脸红的像冬天的红梅,娇艳欲滴,二人戏水了一番,直到快来不及上值才意兴阑珊的结束。 宋凌霜回到府中,先是被宋世皓数落了一通,宋凌霜七扯八骗,这才将宋世皓唬了过去,可她夜不归宿在祠堂跪了好久,午膳时才放出来。 她昨晚没睡好,又累又困,想要眯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秦隽已经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秀发。 宋凌霜睁开了眼,有些讶异,“我爹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秦隽还在拨弄着她的发丝,答道,“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岳父大人怎会不同意呢,何况我也到了礼部,大家都是同僚。” 宋凌霜没好气的说道,“明明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都是你,我今日在祠堂跪了好久。” “疼吗?我帮你揉揉。” 宋凌霜略有些防备状,阻止他帮她揉膝盖,眯起眼睛道,“秦隽,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病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隽哑然失笑,“我今日真的是病了,去上值脑子里全都是你,我都不知道今日如何去的礼部,也不知晓同僚同我说了什么,是如何下的值,就想快些见到你,第一次觉得上值太煎熬了。” “你垂涎我的美色,这样不好,色令智昏,话本子里说你这叫害了相思。”宋凌霜振振有词的教育他。 秦隽抿着嘴在笑,宋凌霜忽的想起了些什么,轻轻的贴在他耳边问道,“秦隽,你实话同我说,你真的是第一次吗?你说实话的话,我考虑一下原谅不原谅你。” 今早宋凌霜就很想问了,她再无知也是知道女子新婚之夜是很疼的,可昨日她只是略微有点疼,感觉秦隽很熟练的样子。 秦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温柔的说道,“自然是第一次,我怕你疼,所以小心翼翼。” 虽然事实如此,可听到这话从秦隽口中说出,宋凌霜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小桃喊道,“小姐,用膳了,未来姑爷用膳吗?” “不了,箐箐同我去外面吃。” 他拉着宋凌霜便回了家中,让酒楼送了菜肴来,两人又缠绵悱恻了一番,秦隽的眼神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宋凌霜开始胡思乱想。 “秦隽,我们总这样,我会不会怀上崽崽啊?” “不会的,我服了药,不会有崽崽的。” “那以后也不会有吗?”宋凌霜有些失望。 “等你再长大些…我们会有崽崽的。” 秦隽对她真的是千依百顺,无微不至。 “我要回去了,不然腿要跪断了。” 宋凌霜回到家,准备美美的睡一觉,小桃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明明宋凌霜明明小日子的时间没到,纨裤上却有一丝丝的血迹,很淡。 “小姐,你前天宿在秦大人家吗?” 宋凌霜心虚的不敢说话。 “小姐,你不会已经和秦大人洞房花烛了吧。” “嗯…这…怎么说呢。” 宋凌霜支支吾吾装着自己很忙碌的样子,小桃一眼就看破了。 “那就是了。小姐你真糊涂,现下秦大人如日中天,你们俩的婚事还没有尘埃落定,万一出了岔子,小姐,你该如何是好?” “不会吧,不会出岔子的。你别担心了,而且…我也…没有吃亏…” “啊?小姐的意思是,同秦大人洞房花烛还挺快乐的?”小桃略微有些吃惊。 宋凌霜肯定的点了点头,“秦隽他很好,很温柔,也很照顾我的感受,确实比我想象的快乐些。” 这话她同别人是不敢说的,秦隽问她也是保持着矜持,不置可否,秦隽为此也有些烦恼。 小桃由衷的发出了一句感叹,“小姐,你真好色啊。” 宋凌霜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好色?可她只对秦隽有这样的感觉,不算好色吧。 过了许久,宋凌霜坐在秋千上看着月亮,双手托腮,回应了小桃,“我说的是真的,就算你说的发生了,我也不后悔。” 小桃叹气,“小姐,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 涂左相,还是没能熬到他们的大婚之日。 临终时,宋凌霜和秦隽都在他身边,他很欣慰,握着他们手祝福他们白首同心。 涂珉最后的遗愿是让秦隽再喊他两声老头,秦隽照做了。 听到那秦隽那两声老头后,他开怀的笑了两声。 随即交代了一些身后事,他将收藏的一些珍稀字画赠与了秦隽,说是留个念想。其余的银钱尽数捐赠给流民,分文不留。 涂珉阖眸前,脑海里回想起的不是他叱咤风云的宦海沉浮。而是秦隽幼时第一次到州衙喊他老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他将秦隽和 宋凌霜的手叠在了一起,拍了拍,便驾鹤西去了。 涂珉终年六十有三,寿终正寝,含笑九泉。 配享太庙,也是他一生功绩的哀荣了。 孟锦昀,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日,宋凌霜外出游玩,碰到了孟锦昀,孟锦昀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还渐渐靠近她。 “几月不见,凌霜姑娘的样貌愈发标致,眼角眉梢居然还有些女人的韵味了。” 歹竹出好笋 第21节 宋凌霜有些害怕他,只能没好气的同他说,“孟相莫要调侃,秦隽一会儿便来寻我了。” 话罢,她和小桃转身疾步而去。 孟锦昀望着宋凌霜的背影计上心头。 宋凌霜上了秦隽的马车,秦隽在闭目养神,他最近真的很忙,白天忙公事,晚上忙私事,感觉他根本没有阖眼的时候。 宋凌霜的小脸皱到了一起,“刚才碰到孟锦昀,恶心死了。” 秦隽睁开了眼,关切的看着她,“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我同他说要去寻你,他也没有纠缠。” “他今日来拉拢我,我拒绝了,不知夫人有没有奖励呢?” 一看到这种眼神,宋凌霜便觉得大事不妙。 “秦隽,你脑子里的圣贤书读哪里去了?怎么天天想这些事?” 见宋凌霜有些不开心,他轻声问道,“可是为夫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夫人说出来,我改,可我察言观色,夫人是很欢喜的。” “哼,夫人听起来好老哦。” “那我永远便只唤你箐箐好吗,永远都年轻。” 宋凌霜下巴一扬,“我小你五岁多,自然永远都比你年轻,所以我不担心你变心。” “可我担心,若我老了,箐箐会不会移情别恋呢?” 宋凌霜故作思考状。 秦隽有些急了,他比宋凌霜大五岁多这件事,一直有些心结,担心不能日久天长的陪着她。 “箐箐,不要爱别人好吗?我真的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我会很努力活的同你一样长,照顾你,陪伴你,若真有一日,我走在你前面了,你要改嫁,我也是……允的。” 第18章 愿灭他十分爱重…… 看着秦隽眼尾都有些红了,宋凌霜拉了拉他的手,“自然是逗你的,不过今日我得早些回家,为你准备生辰贺礼。” “好。” 宋凌霜虽有些底子,可终究多年未起舞,舞姿难免有些生疏,为此宋凌霜专程找了位教坊司的女教习来指点教导一番,日日在兆京醉心湖边苦练着。 玉娘观她舞姿后,只觉骑虎难下。 不教她吧,银子都收了。教她吧,要砸招牌的。 玉娘提议道,“宋小姐,要不咱们换一个,别的什么才艺,比如乐器可好?” 宋凌霜面露难色,“乐器我不太会,而且挺难的,秦隽琴奏得极好,我怕他听了我奏的乐曲之后,眉头会打架,像这样。” 她模仿了秦隽眉头紧蹙的模样,很是相像。 “秦隽?秦斐然?礼部秦侍郎?奕棋大赛的魁首?” 宋凌霜颇为得意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他。” 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宋小姐不用试了,奴家在教坊司曾听闻,秦侍郎在刑部的时候就有不少女子在他面前献艺的,他不饮酒,也不寻欢,有些清心寡欲。我们私下一度怀疑秦侍郎有隐疾,后来刑部的大人才告诉我们,他十分爱重一位喜着绿衣的姑娘,唤作箐箐,旁的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宋凌霜指了指自己,“玉娘姊姊,你看看我,我就是箐箐。” “你?”玉娘打量了她好几眼,除了颇有几分姿色外,一无是处。 “玉娘姊姊,你再教教我?我很努力学的。” 玉娘经不住她的央求,最终还是倾囊相授了。 十日后,宋凌霜果真略有小成。 八月初二晚,宋凌霜将秦隽约到了醉心湖边。 秦隽大致猜到了宋凌霜给他送什么贺礼物。 对他而言,箐箐只要有这个心思就是很好的,结果怎么样不太重要,况且以秦隽过往的生辰的经验来看她的箐箐多半会出幺蛾子,他已经习惯了。 醉心湖旁开始燃起了烟花,宋凌霜穿着一袭银色的衣裙,映着月光和璀璨的,显得如梦似幻般,在月下翩翩起舞,风姿绰约如仙子一般。 玉娘同宋凌霜说,舞蹈功力不足,意境可以弥补,果然是真理。 秦隽看着她如此这般用心,很是欢喜,欢喜极了。 宋凌霜也很是开心,蹦蹦跳跳的就要过去找秦隽,可衣裙太长,她踩到裙摆,摔到了藕花中去。 宋凌霜被秦隽抱出来的时候满身淤泥,两人浑身脏兮兮的,还有些臭臭的。 她观秦隽也不嫌弃她,抱的紧紧的,好像生怕她又掉下来。 手上还有未干的淤泥,宋凌霜突发奇想就那样点在秦隽的鼻尖上,秦隽也不恼,宋凌霜干脆把他画成了只花猫。 宋凌霜靠在他怀里,轻轻的同他说,“秦隽,生辰喜乐。” “只要有你,我每天都喜乐。”秦隽温柔的回应她。 秦隽带她回府,两人沐浴后,宋凌霜为他煮了一晚鸡汤长寿面,他吃的很干净。 “箐箐,我今晚要译一些文书,很快,等我。” 宋凌霜看秦隽译的很认真,圈点批注,有的时候会思考一下措辞,昏暗的烛火也让人觉得他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可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居然就撑着脑袋睡着了。 秦隽也不忍心吵醒她,就将她抱到了榻上,这样痴痴的看着她酣睡的可爱模样,眼神流露出绵绵爱意。 他的生辰愿望就是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可天不遂人愿。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八月初三,勤政殿上,昭帝宣布了一件事,西境要求大晟派使臣出使商讨邦交事宜。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可国书中附加了一个条件——大晟使团必须由奕棋大赛魁首秦隽率领。 同西境十三年的坚冰有望化解,众大臣欢欣雀跃,只有秦隽的眼眸晦暗不明。 昭帝嘉许道,“秦爱卿棋艺精湛,扬我大晟国威,生的也很是英俊,不愧为朕钦点的探花郎,还有老涂相和姜太傅看重之人。” 秦隽瞳孔微颤,随即阖眸,应下了这个差事,无论他应不应都是他去。 因着他应的爽快,昭帝将他封为了礼部尚书,正二品。 秦隽跪地谢恩,心中对这尚书二字无限自嘲。 昭帝在朝堂承诺,若秦隽能与西境缔结盟约,平安归来,便破格拔擢他为左相。 什么叫画饼,这才是真的画饼。 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此去西境九死一生,没有生还和回来机会的饼自然随便画。 要你卖命前再给你个甜头,身前身后都让你只能赞一句,“陛下英明,天恩浩荡。” 帝王权术,昭帝用的淋漓尽致。 秦隽并不怕死,若他孑然一身,做个孤胆忠臣为大晟出使又何妨,可他有了箐箐,他们已经做了真的夫妻,他如何能抛下她一人,做他最不齿的负心薄幸之人。 可他的面上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倘若被昭帝察觉,他的箐箐恐有杀生之祸,性命之危。 秦隽出大殿的时候,孟锦昀留住了他们故弄玄虚似的问道,“秦尚书可知,西境为何非你不可?” 秦隽轻哼一声,回应道,“非我不可,多半是因为云想公主对我青眼有加,您最多锦上添花一笔,不值一提。” 孟锦昀哈哈大笑,卑鄙小人的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秦尚书英俊潇洒,易俘获女子芳心。可你那未过门的妻子要怎么办呢?小寡妇可不好当,不如割爱给我?” 他抬眸,世间万物似乎都被他冰封了一般,下巴一扬。 “不劳孟相费心,她不会做寡妇的。秦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孟相最好日日祈愿我一去不回,某归来之日,便是尔大限之期。” 话罢,秦隽迈着四方步走下了台阶,映着朝阳,身长玉立,风华绝代。 孟锦昀对这个晚生是心生敬佩的,只是,政敌拉拢不了,就要斩草除根。 秦隽策马回府,先是去书房拿出了 一幅涂珉赠他的画圣真迹,又去找了江成碧,最后,他去了宋府。 ** 宋凌霜听到了叩门声,猜到了是秦隽来找她,欢快的从小院跑了出来。 门一开,宋凌霜就发现秦隽哭过,她从未见过秦隽如此失魂落魄。 宋凌霜拉着他走到了外面,只见秦隽泪水夺眶而出,而后狠狠的搂住了宋凌霜。 她预感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可现下秦隽这样难过,她轻轻的抚着秦隽的背。 “怎么了秦隽,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嘛?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许久,秦隽哑声道,“箐箐,陛下让我出使西境,我可能回不来了。” 闻言宋凌霜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她知道此前出使西境的使团无一生还,陛下这是让秦隽去送死啊。 宋凌霜故作镇定的同秦隽说,“秦隽,我们把婚期提前吧,成亲之后我随你一道去西境,刀山火海我都伴着你,好吗?” 秦隽摇了摇头,闭上了眼,鸦羽似的睫毛已经沾满了泪水。 他泣不成声的说道,“陛下虽未明言,可他希望我去西境当驸马。” 宋凌霜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秦隽,你同陛下说,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能娶公主的。大晟人才济济,换个人去不成吗?你只是探花,前头有状元还有榜眼的?”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我若不去,涂相会被移出太庙,太傅会受到牵连,陛下倘若知道你的存在,会杀了你的。” 秦隽的手轻抚着宋凌霜的脸颊,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宋凌霜知道,秦隽已然走投无路了。 秦隽颤声说道,“箐箐,你听好,我送了一份重礼给钦天监监正胡大人,他会坐实你福泽深厚的名气,我也去求了江姑娘,她愿意为你重塑完璧之身……” 听到这里,宋凌霜恍然大悟,“秦隽,你把我吃干抹净之后让我嫁给别人是吗?” 秦隽哽咽道,“箐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在兆京,你身边虎狼环伺,八月十七我就要随使团出发,届时鞭长莫及,爱莫能助。此去西境九死一生,我半成回来的把握都没有…” 歹竹出好笋 第22节 “我要是嫁给别人你回来了怎么办?让我和离改嫁给你?秦隽,你把我当什么?” 秦隽久久的沉默,宋凌霜知道她说中了秦隽的想法,他现下无地自容。 宋凌霜思忖再三,也明白秦隽的无可奈何,她缓缓开口,“你给我个期限,我就能等,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都等你。” “箐箐,你今年十五岁,我如何开口让你再等我,将你的青春蹉跎在我这个可能回不来的人身上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秦隽倚着墙壁滑着坐在了地下,泪如泉涌。 “可我愿意啊。” 秦隽泪眼通红。 “箐箐,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宋凌霜不死心,生拉硬拽秦隽去了孤山寺,见了祢通。 祢通见两人这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那个妹妹,对秦隽一见钟情,要把他骗去西境当驸马,你们俩的缘分,只有这几天了,珍惜吧。” “祢通大师,你说我福泽深厚,我可以把我的福分分给秦隽吗?我愿意都给他,他能不能不去,或者平安归来也好。” 祢通摇摇头,“宋姑娘,你与秦隽有缘无份,你命定的夫君是林崇意林世子,秦隽此去,你们二人将天人永隔。” “我不要。”宋凌霜情难自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秦隽也蹲下,为她拭泪,可他的眼泪也已经决堤。 “箐箐,不要自苦,我们还有几日的缘分不是吗?” 宋凌霜跪在地上,抓着祢通的袈裟,“你是西境的前太子,你救救秦隽好吗?” “我要是出面,秦隽死的更快。” 祢通这才说出了原委,现在的小皇帝云渊,十三岁,是他嫡亲的弟弟,十多年前,他本是西境最受宠的太子,可大晟的使团来访,他对姜青屏母亲楚云的家生丫鬟李相思一见钟情,二人相约私奔,他父王大怒与大晟永断邦交,并虐杀了大晟所有来使,将祢通废了,逐出宗室,天道无常,李相思红颜薄命,他们成婚没多久就去世了,祢通不愿意离开她,遁入空门就为了日日伴着她。 西境国富兵强,西境与其斩断邦交,无人敢于大晟结交,因此大晟腹背受敌。 只可惜,云想看中了他。 昭帝将无所不用其极让他出使西境。 宋凌霜捂住了耳朵,她一句都不想听,反正都是说秦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绝无可能云云。 祭拜了四娘之后,宋凌霜和秦隽回了秦府,两人没说几句话,小桃便来了,是宋世皓让她把宋凌霜带回来的,说宋凌霜不回去就把小桃赶出去,小桃也很是为难,就磨磨蹭蹭出来了。 “小姐,最迟晚膳前,也是要回去的。” 宋凌霜恹恹的,什么都不想理,就想这几天日日看着秦隽,这样都不行。 “箐箐,这是我所有的财物,都在这册子上,字据我昨日便立好了,都赠予你。” 秦隽讲的话和交代后事一样,后面秦隽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宋凌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红了眼眶,也不说话。 “箐箐,这几天想让我陪你做什么?我都伴着你。” 宋凌霜就那样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声,泪水渐渐在秦隽的衣服上晕染开,秦隽就这样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着她,她却越哭越大声,哭的声音都哑了,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 秦隽只是准备好热鸡蛋帮她轻轻的在眼皮上滚来滚去。 “箐箐,你再这样哭会瞎的。” 秦隽也有些鼻音,但情绪控制的比宋凌霜好一些。 许久许久,宋凌霜才停止了啜泣,哭的脑子都是发蒙的,说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帮你做了很多衣服,你都带去穿吧。” “好。” “我还做了很多冻疮膏,你也都带走吧。” “好。” “秦隽,你真的会带我去雪原州吗?” “若我能回来我一定带你去,玉泉村已经没有了,我家在半山腰是间竹屋,整个村子只有我家在半山腰,很好找的。” “我爹要是逼我嫁人怎么办?” “箐箐,那你就嫁。一年,三年,五年,十年,只要我还能活着回来,天涯海角我也把你寻回来。” “可是我不想嫁别人。” “嫁给别人也没关系,不要是林崇意就好。箐箐,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好好活着好吗?我若死了,你就替我看看这世间万千繁华,天上人间,我们总会相见的。” 宋凌霜有些好奇,“为什么不是林崇意就好?” 秦隽只是沉默,下颌崩的很紧。 “也没什么,我…不太喜欢他。”随即摸摸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想想明天做什么,我们还有十二天,还能陪你十二天,不好吗?” “好。”宋凌霜懂事的点了点头。 ** “小姐,要回去了,不然明天腿断了就出不来了。” 宋凌霜回家就睡睡醒醒哭哭,周而复始,可是这样昏昏沉沉是不对的。 往后的十天,两人去泛舟湖上,放风筝,逛街,去拜祭了涂相,去了流民营,去了夕照山看落日,去棋馆与人对弈,秦隽给宋凌霜买了很多首饰和漂亮衣服,胭脂水粉,又约了刑部的故旧兑现了那一日“改日一聚”的诺言。 可自从知道要去西境之后,秦隽与宋凌霜便未有亲密的举动了,宋凌霜试探过多回,秦隽却说什么也不肯了。 秦隽此生唯一的从心所欲,却让他最爱的人陷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一想到箐箐以后可能会面临的境地,他每一日都活在愧疚和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第19章 中秋“秦隽,你……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宋凌霜起了个 大早,精心制作了不甜的月饼,而后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给秦隽一个惊喜,让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好看的模样。 晚膳时,她叩了秦隽家的门,是管家老卢开的门。 “我们家大人去醉心湖赏月了,箐箐姑娘去那找他吧。” 卢管家脸上虽然笑意盈盈,但是眼底却有些忧伤。 宋凌霜也来不及多想,就和小桃上了马车,往醉心湖方向驶去。 卢管家关上了门,看着躲在门边失魂落魄的秦大人也很是心疼,他看得出来,秦隽把箐箐姑娘看的比他的命都重,可时局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秦隽端详着他用重金向钦天监买来的字条,“今晚至醉心湖则一生顺遂,遇如意郎君。” 只要不是林崇意,只要他对箐箐好就好,万一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会把箐箐夺回来的。 思及她,他心如刀绞,一壶又一壶的烈酒猛地灌下去,可他却无比清醒。 他酒量那样好,从来让他情动的都不是酒,是她。 他并不是急色之人,倘若那日再忍上一阵,箐箐将来就不会如此艰难,都是他,都是他。 自责和歉疚似海浪般席卷而来,一遍遍拍打着他,令他愧悔的痛不欲生。 ** 马车没驶出多久,宋凌霜就察觉出古怪,为何秦隽家门口会有如此浓郁的酒味,遂让车夫折返回去。 再次去敲门,还是卢管家开的门。 “秦隽是不是在里面?”宋凌霜笃定,他就躲在门后头。 卢管家继续推脱,“我们大人去醉心湖了,箐箐姑娘快去找他吧。” “卢管家,你撒谎。这附近有酒味,秦隽就在门后,你放我进去。”宋凌霜向来对酒的嗅觉很灵敏。 她挣扎的要往门缝里钻进去,卢管家只得关门,可万万没想到,门快关上的时候宋凌霜将手指塞进了门缝,手指被门重重的夹了一下。 “啊!”宋凌霜吃痛的一声惊呼,可她还是没松开,手指依旧扒在门上。 卢管家也不敢再关门了,宋凌霜那么细的手指真的会被夹断的。 僵持不下之际,秦隽走到了门口,将大门敞开,他没有束发,墨色长发凌乱的就垂在身侧,衣衫也有些凌乱,双目通红,还饮了许多酒。 宋凌霜瞧出了他有些不对劲,还没开口问,秦隽便厉声道,“宋凌霜,自己看。” 他把纸张摊开拍在宋凌霜的掌心。 自相识以来,秦隽从来没有唤过她宋凌霜,一次都没有。 昨日明明还好好的,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般凶她。 宋凌霜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今晚至醉心湖可一生顺遂,觅得如意郎君。” “宋凌霜,看到了吗?你的如意郎君不是我,走!” “快走!”秦隽将宋凌霜推出了门,宋凌霜没站稳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秦隽头也不回将门关上还上了门闩。 小桃将宋凌霜扶了起来,宋凌霜心里好难过,一怒之下把食盒摔到了地上,食盒摔的四分五裂,所有的月饼都滚了出来,一地狼藉。 看着自己的心意就这样被糟蹋,宋凌霜用力用手抹了眼泪,她委屈极了。 “秦隽,你这样对我,会后悔的。” 她喊得很大声,秦隽肯定听得见。 宋凌霜上了马车,躲在了附近,她想看看秦隽到底为什么魔怔了。 果然。 不过一会儿,秦隽打开了门,将宋凌霜亲手做的月饼一块一块的拾起来,用袖口擦拭干净,像是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的。 他将月饼用食盒装好了后,拎了进去,那身影说不出的落寞。 秦隽真是愚蠢,这种字条一看就是骗钱的。 宋凌霜同小桃耳语。 小桃面露惊愕之色,“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好?” 歹竹出好笋 第23节 “没事的。” 不一阵,小桃又去拍了秦隽的门,拍的很急,边拍边喊,“秦大人快开门,我们家小姐被孟相的人掳走了。” 倏地,秦隽开了门冲了出来。 宋凌霜就站在门口。 秦隽那一刻的焦急担忧,尽收宋凌霜的眼底,秦隽这是口不对心。 “宋凌霜……”秦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宋凌霜噎了回去。 “你让我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她很是骄傲的抬起了下巴,有些得意的样子。 “说。” 宋凌霜抬眸望着秦隽,“我觉得,秦尚书也不用这么麻烦,花这么大气力为我找郎君,现在的我,哪家好郎君肯要?” 秦隽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眼眸低垂,眸光明明灭灭。 “都是我的错,你不该这样说自己。” 宋凌霜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的说道,“还有,你凭什么认为别人就是我的如意郎君,就不能你同我去醉心湖吗?你怎么这么笨?还探花呢。” 秦隽愣了一下。 宋凌霜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秦隽,“你就不想看看,到底是谁骗了你,还想把我从你身边夺走的吗?” ** 今晚的醉心湖,游人如织,似乎整个兆京的有情人都在此相会。 “秦隽,你说我今日这样好看,会有多少郎君看我呢?”宋凌霜撩开了车帘,左右观望了一下。 秦隽闭目养神,保持缄默。 小桃从车窗递上了一个包裹。 “秦隽,你下车,我要换衣衫。” 秦隽没说话,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说不出的冷峻孤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宋凌霜着红彤彤的衣裙,从马车上下来。 她从来没有穿过如此艳丽的衣裙,这本来是她打算今晚穿给秦隽看的。 可今天秦隽的表现让她非常不悦。 宋凌霜画着艳丽妖冶的妆容,裙摆上还坠了些铃铛,走起来十分悦耳动听。 秦隽的目光在她身上挪不开,他的箐箐今日是那般的明艳动人。 宋凌霜看着秦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神色清冷的同他说,“秦隽,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游人如织,都为宋凌霜的美貌纷纷侧目。 许多身侧有小娘子的郎君也在看着她,别人家的夫郎也在看她。 她看出来秦隽有些吃味,可他还在天人交战,踟蹰不前。 宋凌霜向前走着走着,转过身,倒退着走,冲秦隽挑了眉,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眼神中还带有一丝小挑衅。 “姑娘,小心。” 宋凌霜想回头看是何人,秦隽却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前,将她拉走了。 “别回头,我们回家。”秦隽很小声的同宋凌霜说。 宋凌霜不肯同他走,秦隽见状要将她抱上马车,宋凌霜不断捶打秦隽,让他放下来,结果秦隽越抱越紧。 就在即将被抱上马车的时候,林崇意骑着霜月驹路过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凌霜,好久不见,中秋喜乐。” 秦隽微微一滞,宋凌霜趁机从秦隽怀中挣扎着下来,像泥鳅一样溜了,跑到了霜月驹旁。 “崇意,中秋喜乐,我今日好看吗?”边说她还边转了一个圈,衣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 林崇意倒是没想到宋凌霜会这样当着秦隽的面问他,坦荡的回答道,“极美。” “箐箐,回家。”秦隽眉头微皱。 她双手背到身后,昂首挺胸走到秦隽耳边和他说了一句,“箐箐是谁?不是宋凌霜吗?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意郎君,是这个意思。” 宋凌霜特意的加强了这个意字。 她转头对林崇意笑的灿烂,“崇意,你可以骑霜月驹带我回家吗?我不想坐马车了。” “不可以。”秦隽要去拉她的手。 “可以。”林崇意向她伸出了手。 一个侵略如火,一个其徐如林。 宋凌霜抓住了林崇意的手,骑上了霜月驹。 两人皆穿着红衣,仿若大婚当日的夫妻一样。 秦隽这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那钦天监的多半收了贠王的钱,利用他对箐箐的爱谋划了这一局,而他深陷局中无法自拔。 差 一点贠王就看到了宋凌霜的容颜,他已经有五个侧妃了,是十足十的好色之徒,如何能配得上他单纯可爱的箐箐。 可好巧不巧,躲过了贠王,却碰上了祢通为她预言的“命定夫君”林崇意。 看着两人策马远去的背影,秦隽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明明只剩不到两日的光景,他居然还在做这种把她推开的事情,愚蠢至极! 他不开心,她也不开心,白白蹉跎了一晚的好夜色,一夜的好景致。 小桃看着宋凌霜与林崇意远去颇为叹息的说了一句,“可惜了,小姐今日里面还穿了一件很特别的衣裳。” 秦隽的拳头攥的很紧,青筋尽显。 ** 策马许久,宋凌霜与林崇意在一片树林停下,寻了个空地,二人坐在草地上交谈。 “你同秦尚书不愉快吗?”林崇意给她递了个苹果。 宋凌霜嗷呜吃了一大口,“嗯,他找人给我算命,说我今天来这边会碰到如意郎君。” “那人应是收了贠王的钱吧。”看到贠王的车撵,林崇意便了然了。 望着圆月,宋凌霜垂下了头。 这么简单的局,宋凌霜、林崇意都看明白了,秦隽居然懵然不知,真的是大笨蛋。 “崇意,我今日这样利用你气他,我太不光明磊落了,抱歉。” 然后又嗷呜吃了一大口苹果。 “可是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他今天一直把我推开,我就想气气他。” 林崇意笑的很好看,“我没有怪过你的。”又递了一个苹果给她,“还吃吗?” “吃的,我挺饿的。” 嗷呜,宋凌霜又吃了一口,林崇意的苹果是贡品吧,这么好吃,宋凌霜一口接着一口啃。 林崇意看着她吃的如此香甜可口,也学她的样子咬了一大口。 咔嚓。 “凌霜,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问。”又是一声苹果的脆响。 “秦尚书要是回不来,你想殉情是吗?” 原来林崇意早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可秦隽都没看穿。 宋凌霜将抓着苹果的手垂了下来,笑容有些涩。 “我…是这样想的。我本想等等他,可是我爹他一直不喜欢秦隽的,秦隽走了之后我爹肯定会随便把我嫁给谁的。所以,我不想嫁别人就只有这一条路了,崇意,我们朋友一场,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呢。” “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要提谋朝篡位,颠覆社稷的事情,在大晟境内我应该都能做到。” 宋凌霜垂眸有些难过,“那我没这种想法啊,我就想,你到时候能把小桃救走吗?她是自由身,摊上我这种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小姐,真是倒霉透了,我走了以后,你就多照顾照顾她,我会感激你的。” “好。”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崇意,对了,送你个东西。” “我呢,没有多少钱,买不起很贵的东西,我做的手霜还是很好的,你上次教我射箭的时候,我看到你手上有皲裂的伤痕,涂上很快就好了,还有第一次答应给你抄的经书我也抄好了,到时候,我给小桃吧,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的。” 林崇意听着她的话,望着圆月有些出神,在遇见宋凌霜之前,他当真是万事如意的。 可遇见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求不得这样苦。 “你带我回城吧,我气消了。” “好。” ** 宋凌霜一个人坐在秦府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托腮,望着圆月出神。 “箐箐。” 秦隽跑过去,想抱住她,宋凌霜一把推开了他。 “你刚把我推倒在门口你忘了啊?箐箐是谁?不是叫宋凌霜吗?”宋凌霜对着秦隽翻了好几个白眼。 秦隽也没回应她,盯着宋凌霜的唇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林崇意他…吻你了?” “箐箐,林崇意他不能碰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凌霜觉得他有些不正常,还总夸口自己酒量好,酒品好,她明明是吃苹果吃的。 她想解释,可秦隽好像听不见一般,不管不顾,将她打横抱回房中。 歹竹出好笋 第24节 “秦隽,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 秦隽吻了上去,宋凌霜想躲,可她的颈部被秦隽的手固定住,没法躲开。 他顺势搂住了她的纤腰,熨帖在自己身上,秦隽最是知道她哪里敏感,宋凌霜也慢慢放弃了抵抗。 他的手指很灵活,一只手很快便解开了宋凌霜的外衣,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里面那件小桃说的很漂亮的衣衫。 确实,若有似无,非常迷人,勾起了他最原始的欲望。 秦隽吹熄了所有的烛火。 月光照进卧房,窗边出现了两人的身影,交织摇曳,映着中秋的圆月,人月两圆。 ** 祢通观星有异象,掐指一算,许久,颇为神秘的笑了一下。 “阿弥陀佛。” 八月十六,两人醒了后仿佛不知餍足一般,又交颈缠绵了多回。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已经都没有了泪水和担忧。 取而代之的,是爱意,绵绵不断的爱意。 秦隽为她描了眉,她为秦隽收拾行囊,好似昨日的事就像一场梦一般。 难怪世人总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即使做最后一日夫妻,也是要开心的。 “秦隽,书上说西境很多美人诶!” “真的很多美人,为何祢通还来大晟?” “秦隽你说的好有道理!”眼睛闪亮亮的。 “秦隽,带这么多书不重吗?” “不用我推,多带些,许是用的上。” “好。” 秦隽仿佛,又活了过来,枯木逢春。 宋凌霜在院子里荡秋千,秦隽在后面推着,荡的很高很高,宋凌霜笑的露出了皓齿,发出了久违的银铃般笑声。 小桃看着颇为感慨。 小桃虽然不太喜欢小姐满眼都是秦隽,那幅不太聪明的模样。 可满眼望去这繁华的兆京又有谁像他们爱的如此纯粹呢,清醒如小桃,此刻也是希望秦隽能平安归来的。 宋凌霜荡了许久秋千,示意秦隽让秋千停下来,一会儿要秦隽抱着她,不一会儿又缠着秦隽要背着她。 秦隽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黄昏的时候两人就这样依偎在假山上,看着落日,金黄的光束洒在他们脸上,他们额头相碰,情不自禁的吻在了一起,宋凌霜忍了一整天,泪水还是流了下来,秦隽的鼻尖和眼眶也红的不成样子,两人就这样无言垂泪许久。 晚膳时,秦隽熟练的帮她剥虾,将她爱吃的菜都摆在她眼前。 秦隽温柔的说道,“饭还是要好好吃的,我已经想到破局之法了,五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的。”秦隽很轻松的说着这句话。 “我不信。”宋凌霜拿起筷子,又放下,她没有胃口。 “奕棋大赛前,你也这么认为。” 宋凌霜看着秦隽,声音有些愧疚,“秦隽,是不是我当时不让你去奕棋大赛,你就不会去西境了?” 秦隽停下了剥虾的手,用帕子擦了干净。 他很认真的同宋凌霜说道,“前几日我也这样想,是不是那晚我不动心起念,再忍耐一阵,你便是失了我,难过一阵子,总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宋凌霜心中苦涩打断了秦隽的话,“秦隽,失了你我会难过一辈子的,不是一阵子…而且,我是自愿的,我不后悔的。” 秦隽敛眸,“所以,我也是一样的,我不后悔。我不愿让你虚无缥缈的等下去,才会病急乱投医,可中秋那日我神智清明了过来,今日盘算了一下,我有五成把握能回来,只是可能要三年五载。” “真的吗?”宋凌霜的眼眸,湿漉漉又闪亮亮的,好看极了。 秦隽很认真的点头,强调了一句,“箐箐,我没有骗过你。” 太好了,只要秦隽不死,三年五年的她等的了,宋世皓那边,她再想想办法总不至于真的逼死她吧。 小桃敲了敲门,在门外吼道,“小姐,老爷说,你要是再不回宋家,就改姓秦吧。” “秦凌霜…也不错啊!小桃,你和他说我不回去,我就住这了。” “小桃,马上就好,我送箐箐回家。”秦隽应道。 “秦隽,我不要回去,只剩几个时辰,就见不到了。” 秦隽摇了摇头,“箐箐,要回家的。” 秦隽说服了宋凌霜,两人十指相扣,一同回了宋府。 秦隽在宋凌霜身侧,她腰板也直了些。 “秦尚书今日将小女送回,真是多谢了,愿大人明日出使顺利,宋凌霜!把手给我松开!” “箐箐,我有几句话要同宋大人说,你先回房,我一会儿去寻你。” 宋凌霜不知道秦隽同宋世皓和郭氏谈了什么,秦隽进来的时候,是开心的,那多半是件好事。 他端了一碗甜汤,“箐箐,我学着做了这个银耳羹,你试试?这几日是我惹你不悦了,这碗甜汤当赔罪了好吗?昨日手指还疼吗?” 宋凌霜窃喜,秦隽还是上道的。 她装模作样装着手很疼的样子,眼睛亮亮的看着秦隽,他最吃这一套了。 宋凌霜望着秦隽的眼眸,秦隽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眼神里盛满了对她的爱意。 秦隽用左手拿起了调羹,一口一口慢慢的喂宋凌霜喝了下去,真的很甜很好喝。 秦隽真的很聪明,做什么都很厉害。 可不过一会儿,她就有些昏昏沉沉的了,眼睛看秦隽模模糊糊的。 “秦隽,我…有点困了…好奇怪呀…” 她努力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 可无论怎么努力,她的眼皮实在困得睁不开了… 第20章 骨肉“今日本…… 宋凌霜醒来已是晌午了。 她一睁眼,先四处张望,未曾瞧见秦隽的身影。 随即,她的心沉了下来,秦隽他…走了。 秦隽居然在那甜汤里下了蒙汗药,他就这样看着她傻乎乎的喝下去。 她的眼眸里蕴满了湿意,颇为自嘲的苦笑了两声,咬着嘴唇,泪如散珠,久久不绝。 他真是太残忍了。 泪珠一滴一滴打湿了她的手,还有她手中攥紧的被褥。 小桃见她这样难过,从怀中掏出个红色的锦囊递给宋凌霜,“小姐,秦大人交代你醒了把这个交给你,说是你遇上难处带着这个锦囊去找……” “谁要他的东西。” 宋凌霜将那锦囊随手一丢,不知飞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她掀开被子,打算出城追秦隽,她不甘心。 可小院的门又被锁上了。 “父亲,父亲,放我出去!”宋凌霜疯狂的拽门,拍门,她知道宋世皓或者郭氏一定在外头。 她拼尽全力想要踹开这扇门,可除了发出铜锁的撞击声,门依旧纹丝不动。 “放你出去做什么?使团清晨就已经出发了,秦隽昨晚退了婚,还算他有点良心,将所有聘礼为你添妆。”宋世皓依旧十分淡漠。 “秦隽说了让我等他三五年,我愿意的,爹你开门啊。”她焦急的边踹门边拍着门。 “你给我闭嘴,秦隽提了,可我拒绝他了。三五年,你都二十岁了,他要是回不来你当一辈子老姑娘吗?自己想想明白!” 关着就能想明白吗 门走不出去,就爬墙。 宋凌霜手脚并用要爬墙,小桃赶忙拉着她,劝阻道,“小姐,秦大人破晓就出发了。他昨晚在你身旁守了许久,就那样握着你的手默默流泪,一直说抱歉。即便小姐今日顺利爬出去,兆京城门也出不了,倘若老爷发现了,小姐你要何去何从呢?” 小桃的话,她虽然不爱听,却是中肯的。 她与秦隽现在隔得不是一道墙,一扇门,而是万水千山,是这由不得他们选择的时局。 “他的抱歉值几个钱,我要秦隽回来,回来!” 宋凌霜已经情绪濒临崩溃,嚎啕大哭,她不敢想象,若秦隽不能回来,昨夜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那样模糊的一面,她好不甘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为什么,她这辈子就想和秦隽白首同心怎么这么难,她只有这一个愿望啊。 她瘫坐在地上,就那样哭着,哭到平静下来。 一连三日,不吃不喝,滴水未进。 许是饥饿让她清醒了些,也或许是人求生的本能,她在第四日撑了过来,只是人开始愈发的阴郁,沉闷。 她会偶尔听到一些关于秦隽零散的消息,多是小桃在市井带回的,也总是报喜不报忧,可能听到,宋凌霜就会开心些,饭也会多吃几口。 半个月前,宋傲雪在院子门口讥讽她,千挑万选的郎君被别人瞧上了,耻笑秦隽的新名头是:“和亲棋圣”、“十日尚书”、“探花面首”。 换作以前,宋凌霜是要回击的,可她没有,只是心下有些酸涩。 原来,还有人在讨论秦隽啊。 好的名,坏的名,都好。 还有人能记得他。 她站起身,隔着漏窗温柔笑着对宋傲雪说,“还有吗?我还想听和秦隽有关的,都想听。” 歹竹出好笋 第25节 可宋傲雪却被吓哭,跑了。 宋凌霜喃喃道,“跑什么呢…我是真的很想听的。” 小桃站在一旁泣不成声。 ** 一连两个月,宋凌霜都很是安静,一次门都没出,饭菜也都是端到房间里来的。 她经常痴痴的望着天空发呆,傻傻的笑着,看着她同秦隽亲手栽种的绿梅垂泪。 偶尔她也抄抄经书,都是祈愿秦隽能平安归来的。 许是因为最近宋凌霜乖的不像话,抑或是担心宋凌霜憋出病来,宋世皓难得来小院敲门要她一起吃饭。 说是今天有人送了他一尾不错的鱼,是宋凌霜最喜欢的银鱼,打算她乖巧的话顺便再告知她秦隽的下落。 听到宋世皓有秦隽的消息,宋凌霜便跑了出来,一同用餐。 “爹,吃菜啊。”宋凌霜笑的很谄媚。 郭氏与宋傲雪面面相觑,宋凌霜清减了不少,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着实有些瘆得慌。 “我们的使团在路上,遭到四次刺杀,死了十多个将士。秦隽没事,再有半月便能到西境了。”宋世皓吃了给她夹了一块她最爱的鱼肚。 听闻有将士殒命,她有些难过,可秦隽没事,她的又松了一口气。 她将鱼夹过来吃,可靠近唇边的时候觉得有些腥,但也没在意,宋府的厨子一向鱼都是做的不好吃的。 夹到嘴里咀嚼的时候,忽感有些腻,皱了皱眉,还是咽了下去。 不咽下去,宋世皓定会认为她骗到消息就整幺蛾子,那下次就听不到秦隽的消息了。 她强作镇定吃完了这顿饭,回到小院,却愈发的不舒服。 “小桃,给我两颗酸梅吃,那鱼太肥了吃的有点犯腻味。” “要不然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小姐。” 小桃递给她两颗酸梅子,吃了宋凌霜倒是好多了。 “小姐…你这个月好像,没有月事,以往虽然时间有前后,但…没有是第一次。” “秦隽他…每一次都有服药的…许是没什么问题吧。” 宋凌霜回想起曾无意间听过陆诚同秦隽说,药吃多了秦隽可能今后都不会有孩子,让他少服些,陆诚医术精湛应该不会的信口开河的。 小桃见宋凌霜如此笃定也没再多说什么,可能真的是多虑了。 半个月过去了,宋凌霜越睡越久,动不动就犯困,恶心反胃的次数与日俱增,宋凌霜也有些慌了。 “小桃,怎么办?” 小桃也有些难办,她虽然比宋凌霜大几岁,可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也只能是将道听途说告知宋凌霜,“这…小姐,万一有了,你知道怀了多久吗?” 宋凌霜有些惊慌,“最后一次…是中秋那晚。” 小桃算了算也快三个月了,面露难色道,“月份小一些,听闻可以落了的。” “可,这是我同 秦隽的骨肉。“宋凌霜并不想落了这个孩子。 小桃焦急的劝道,“小姐,你想生下来?这秦大人何时回来,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这月份大了如何藏得住啊?” 宋凌霜也不知如何是好。 可万一就是胃口不适呢,可能秦隽刚走的那几日她不吃不喝把胃给弄伤了? 宋凌霜说道,“瞎想也是无用,我爹今日上值,你就骗郭氏说我感染风寒,要请大夫,快去快回。” 小桃急匆匆的跑出去,连路上撞到了林崇意都没发现,拉了个医者拼命往宋府方向跑。 大夫诊了脉后,连连叹气,“姑娘,你已有身孕三个月,快让郎君来提亲吧。” 闻言,宋凌霜自嘲一笑,郎君,她的郎君在西境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望大夫守口如瓶,小桃。” 她示意小桃给大夫十两银子。 大夫乐呵呵走出门,却正巧碰见了提前归家的宋世皓,两人撞到了一起,大夫的银子从袖中滑落,宋世皓以为大夫是贼,两人起了争执。 宋凌霜出来的时候只听见大夫吼了一句,“是你家姑娘不守妇道与人珠胎暗结,不想给银子就不想给,还来这么一遭。” 宋世皓听闻此言怒不可遏,却也有些难以置信。 但当他隔着漏窗瞧见宋凌霜不自主往后退的动作和惊愕的表情,他便知道大夫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一脚踹开小院门,将宋凌霜拖了出来,一巴掌将宋凌霜甩到了地上。 宋凌霜被那一巴掌扇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是本官失礼,请大夫给我一剂落胎药,望大夫守口如瓶。”宋世皓又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塞给他。 那大夫给了他三包药,掂了掂银子,同宋世皓说了些什么便悻悻的离去了。 见外人走远,宋世皓气的将宋凌霜连拖带拽,一把将她扔进了祠堂,把药包丢给小桃,嘱咐小桃去煎药,不许让任何人包括郭氏发现异样。 宋世皓猛的一把掐住了宋凌霜的脖子,目眦欲裂。 “宋凌霜,你腹中的野种是谁的?” “什么意思?”宋凌霜有些没听懂。 “是林世子的,留下,是秦隽的,我打死你和这个小野种。” 宋凌霜看着他这趋炎附势的爹,很是失望,是权贵,不遵守人伦礼教可以宽恕,若是寒门,便该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她的眼中燃起了倔强的光芒。 “自然是秦隽的骨肉,我与林崇意清清白白。” “啪。”又是一耳光。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我问过大夫你是在中秋前后怀的孽种,你明明知道秦隽要去西境不可能回来,还与他…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我问你,是否秦隽强迫于你,你才被他沾了身子?” “秦隽没有强迫过我,一次都没有,他视我若命,我是自愿的。”宋凌霜直视着宋世皓的目光,她从前很怕这个父亲,可现下她忽然不怎么怕了。 宋世皓有些气急,用手指一直指着她,“好啊好啊!好一个自愿啊!小桃,把药端进来,我亲手喂她喝。” “老爷,小姐…一时糊涂的。秦大人万一回来了,知道小姐有事,知道您落了他的孩子,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林世子,林世子,他…很喜欢小姐的,很喜欢的。”小桃一直跪地磕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小姐被老爷折磨、被活活打死。 “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天之骄子愿意戴这样泼天的绿帽子,会喜欢一个与人私相授受,不知自爱的女子?” 小桃语塞。 宋世皓一把夺过药,捏住宋凌霜的下颚灌了下去。 谁知,宋凌霜居然全吐出来了。 “孽障!执迷不悟!” 宋世皓拿起了家法,那家法和衙门的板子,不相上下,他铆足了气力要打宋凌霜。 宋凌霜冷漠的看着家法,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宋世皓看着宋凌霜这样的态度,举起板子,是真的想打死她。 “哐当”一声闷响。 祠堂的门被踹开,阳光照射进了这间昏暗的祠堂。 一抹红色的身影闪在宋凌霜身前。 宋世皓的板子没有打中宋凌霜,硬生生的打中了林崇意的脊背,红色锦衣被打破,脊背皮开肉绽,宋凌霜被他结实的抱在怀里,毫发无伤。 “林世子,小女败坏门风,不值得世子倾心相待。请世子让开,我要亲手打死这个孽障。” 林崇意扶着宋凌霜站了起来,宋凌霜极为冷漠的看着她的父亲,嗤笑了一声。 她从心底里厌恶她这个父亲,若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看不起秦隽是个寒门探花,他们早就是一对眷侣,就不会有后面种种的波折磨难。 “今日本世子定要保下她,宋大人要打她多少家法,至诚尽数替她受了。” 林崇意脊背笔直,背对着宋世皓,看到林崇意背上的伤,宋世皓是万万不敢再打了,那拿着家法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血,小姐,你裙子上有血!”小桃疾呼道。 第21章 无家林崇意说了…… 众人朝宋凌霜看去,她的裙子上已经染了一片血迹。 宋凌霜没有疼痛的感觉,谁知,在她低头查看的瞬间竟晕了过去。 林崇意连忙扶着晕倒的宋凌霜,忍着背上的疼痛,将她打横抱上马车去他郊外的一处小宅院。 宋凌霜再次睁眼的时候,已是深夜,烛火摇曳。 她起身,房间的门窗都关着,只见林崇意一直站在门外踱步。 宋凌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隐隐有些担忧,难道她与孩子这般无缘吗?刚知道他的存在便要失去他,她有些怅惘。 林崇意瞧见窗上晃动的影子,知道宋凌霜醒了。 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凌霜,好些了吗?孩子无恙,你别担心,大夫会守口如瓶的。” “崇意,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你背上的伤大夫可瞧过?” “小伤,不值一提,我方便进来吗?” 林崇意将手轻轻的触在房门上,等待宋凌霜的许可。 “崇意,别进来。此刻的我,不想见任何人。” 宋凌霜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起身用背顶住门,不肯见林崇意。 果然,没有秦隽在她身边,她把日子过得一团糟,她恸哭的撕心裂肺,不知该何去何从。 林崇意在外面听着她的恸哭声,眼圈也红了,放下了准备推开门的手,就这样坐在门口默默陪了她一整晚。 翌日清晨,林崇意去给宋凌霜送早膳时,那房间空无一人,窗户是开着的,她翻窗跑了。 歹竹出好笋 第26节 “冗叔,她去哪了?” “她往北走了,按脚程应该是到贠王府附近。” “糟了。” ** 贠王赵研自从中秋月圆之夜在醉心湖见过宋凌霜的倩影后便魂牵梦绕。 他倚在王府的阁楼眺望,一边喝酒,一边遐想,看见了那个勾起他无限绮思的小丫头。 他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是酒喝多了,可她还在急匆匆往前走,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贠王有些喜出望外,一溜烟追上了宋凌霜的脚步。 “姑娘,这是迷路了吗?” 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宋凌霜只觉得一阵恶寒,同孟锦昀的感觉一样,让人恶心。 然而,她现在是真恶心。 “宋姑娘,你可愿到王府一叙?你与秦隽的婚约…” 她心中狠啐了一口,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现在大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隽去了西境,非要来刺激她。 宋凌霜上下打量了他,长的着实一般。看他穿着淡黄暗纹锦衣开口道,“你是王爷?” “贠王,赵研。”他下巴一抬,颇为得意。 宋凌霜睨了他一眼,总觉他和衣冠禽兽别无二致。 他虽是陛下和皇后的嫡子,可声名狼藉,除了寻花问柳,毫无建树,从前宋凌霜只当是道听途说,毕竟是天潢贵胄,总有些可取之处。 今日一见,果真是空穴来风必有因,宋凌霜绕开了他,只顾着查 看地图,寻找正确的方向。 “宋姑娘,你莫要怕本王,本王心悦你。”赵研紧追不放。 赵研大约她追了二里地,宋凌霜本就不识路,被他一追更是有些慌乱,赵研此举有些惹恼了她。 “王爷,我们见过吗?是因为我有几分姿色,所以你见我便心悦?这心悦,太容易了吧。”宋凌霜的言语中尽是不屑。 话音刚落,宋凌霜忽然想起来,八月十五那晚,钦天监极有可能就是受了赵研的指使。 宋凌霜再次加快了步伐想甩掉他。 可这贠王就像个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宋凌霜真想问一句,他是不是属狗的。 “王爷,你想做什么?请明言。”宋凌霜停了下来。 “我那日在醉心湖见了你的背影,思之若狂,想…一亲芳泽,我会找母后赐婚的,你放心,你到我贠王府,就会是最受宠的侧妃,我独宠你一人。” “王爷,兆京想嫁予你的人,从这,排到宫门口。我这个人懒不喜欢排队,你行行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注),不要再跟着我了。”宋凌霜觉得这个王爷和傻子一样,不想和他再多做纠缠,眼神也出现了嫌恶。 赵研看到宋凌霜如此不善的表情也有些不悦。 他忽然嘴角一勾,眉毛一挑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宋姑娘又何必故作矜持,本王有许多侧妃,本王看的出来,你已不是完璧之身了,但本王不介意…” 宋凌霜的拳头捏的很紧,要不是男女实力悬殊,要不是她与贠王地位悬殊,要不是腹中还有孩子,她真想一巴掌打过去。 她回击道,“我是不是完璧之身同王爷有和干系?我不是完璧之身就非要委身王爷吗?我自己一个人过不行吗?” 宋凌霜本就心烦意乱,情绪瞬间波动,她拔下发钗抵在喉前,“王爷再上前一步,我就刺死我自己。” 赵研也不敢真的逼死她,毕竟她同林崇意关系匪浅,连忙摆手,让她不要有过激举动。 他刚念及此处,林崇意已策马到了。 而宋凌霜此刻最不想见的,恰巧就是林崇意。 怕什么来什么。 她往后退同他们两人都保持了一段距离。 “两位贵人都别跟着我好吗?倘若你们觉得我生的好看,对我生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那这面皮我不要了,可以放过我吗?” 宋凌霜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竟真的拿了金钗划了伤了自己的脸,好在林崇意及时制止,只是刮破了一些表皮,沁出了几颗血珠。 林崇意很心疼,将她的金钗一把夺过收了起来。 看着她的脸上挂着的血珠,林崇意眉头紧蹙关切道,“你不疼吗?”边说边拉着宋凌霜离开。 赵研又跟了过来,喋喋不休,“林崇意,这是本王先看上的小娘子,你为什么从小到大什么都要和我抢!她都不是清白的小娘子了你还要同我抢。”赵研抓住了宋凌霜的手腕。 两人像拔河一样,抓着宋凌霜。 林崇意听到赵研对宋凌霜口出恶言,忍无可忍,一脚把赵研踢开,飞出好几米远。 宋凌霜也是有些吃惊,她虽极度讨厌贠王,可真让她打王爷,她还是不敢的。 “林崇意,你敢打本王?” “赵研,揍你还差这一回?” “你……”赵研吃痛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嘴里不断咒骂林崇意。 宋凌霜也没认真听,比起赵研,那还是林崇意可靠多了。 林崇意带着宋凌霜疾驰而去,只剩赵研一人在捶胸顿足。 赵研方才触到了宋凌霜的手腕,却是愈发的欲罢不能了。 最重要的是,秦隽,林崇意,甚至孟锦昀都在肖想她,赵研摩挲了一下指腹,对宋凌霜志在必得。 ** 二人纵马许久,宋凌霜觉得心被噎住了一般,终于开了口。 “放我下来吧。” 他们停在一个山坡上,风很大,呼啸着。 宋凌霜往前走了几步,人为的和林崇意分开了一些距离,似乎那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崇意,在你来之前,我本来是想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来的,可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的人生糟糕透顶,还怀上了孩子。你这样的骄阳,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我这样的人的身上,我会把你带到泥沼里的。”她的眼神中黯淡无光,连泪水都没有。 林崇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指贞洁?还是指你怀了秦隽的孩子?” 宋凌霜已经开始自暴自弃,无论怎么样都好,不要再扯上林崇意了,那样太卑鄙无耻了。 她的眼神凌厉了起来,“都有,我算不上什么好人。我知道你喜欢我,很早就知道,却依旧几次三番利用你气秦隽。我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了,我却至今也没后悔过,太可怖了。我满脑子到如今还在想着情情爱爱的事情,凭着一腔孤勇活下去,也只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想等秦隽回来。林崇意,不要喜欢我,太不值得了,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林崇意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而后很认真的回答她刚才的谬论。 至少,林崇意认为那是谬论。 “你所言的若是贞洁,至诚认为身心只忠贞于一人,那便是贞洁。诚然,你怀了秦隽的孩子,对我而言确实有些冲击,可我更多的是庆幸,至少,你不会轻生了,不是吗?” 宋凌霜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样诛心的话,她着实也说不出第二次。 林崇意自顾自的说道,“值得不值得,怎么衡量呢?我又是什么良配呢?我迟早有一天会上战场,朝不保夕,生死难料。遇见你之前,我想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孝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太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我在河岸上初次见你,我好似在凡尘中碰到了精灵一般,是那么灵动,有趣,鲜活,我第一次萌生了娶妻当如你的想法。” 林崇意有些自嘲的说,“我找人打听过你,知你是一个很孤勇的女子,你与秦隽两情相悦,我将爱意藏起真心的想祝福你们。可我发现真要祝福你,我似乎也…做不到那么潇洒,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坦荡。我是陛下亲手教养出来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利用我,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以我对赵研十多年的了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愿意随我回我的住处吗?不是护国将军府,也不是公主府,是陛下单独赐予我的府邸,赵研也好,孟相也罢,他们都不会来打扰你,也不敢来。我也不会来打扰你,我把小桃一起接过来,你可以安静的修养一段时间,好吗?” 林崇意说了很多,声音很轻,山顶的风很大,可每一句宋凌霜都听见了。 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她无家可归。 (求不得篇完结) 第22章 思念“小桃,我…… 如意轩的名头宋凌霜是听过的,可真的置身其中方才明白何谓得天独厚。 那正门牌匾上鸾翔凤翥的“如意轩”三字是昭帝亲笔手书,纵观大晟百余年历史仅林崇意一人有此殊荣。 轩内耸着层层叠叠的假山,亭台楼阁高低起伏,还有一汪湖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搭配适宜四季的琪花瑶草,美轮美奂。 宋凌霜本有些郁结难舒,可见到如此美景亦沉醉而忘忧了。 她被林崇意安顿在了东边的春和园,一间景致和阳光都最好的园子,还很是静谧。 林崇意交代了下人好生照顾她后去寻了小桃。 同护国将军府的丫鬟们的热情周到、朴实无华不同,如意轩丫鬟一个个生的杏腮桃脸,青春少艾,打扮的颇为精致,各个都有着玲珑的心思,趁拾掇房间的空隙时不时看两眼宋凌霜。 宋凌霜捕捉到了她们眼神中蕴藏的嫉妒和羡慕,可她不在意。 寄人篱下,总是会有闲言碎语和异样眼光的,来之前她就料到了。 半个时辰后,林崇意将小桃带回了如意轩,是被下人搀着回来的。 林崇意专程支开了仆婢们,让她们主仆二人说说体己话。 宋凌霜看到被打的血迹斑斑、遍体鳞伤的小桃,她只觉愧悔无地。 小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爹不疼,娘不要,夫君下落不明 还未婚先孕的苦命主子吧。宋世皓的滔天怒火本是要对她撒的,却是小桃代她受了大罪,若非林崇意去的及时,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宋凌霜泪眼朦胧,除了腹中的孩子,小桃便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小姐莫哭,老爷也没下死手就是好面子。”小桃脸色煞白,可还是挤出了笑容安慰着宋凌霜。 “小桃,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宋凌霜的泪水一滴滴砸到地上,哭的身子都在颤抖。 “小姐要做母亲了不该这般时常哭,对身子不好。” 宋凌霜依旧在呜咽,她知道原是小桃可以走的,小桃却为了报恩替她挨下这顿毒打,就是希望宋世皓气消了,宋凌霜好歹还有家可以回,可宋家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林世子寻了名医给我上了药,十天半月的就好了,小姐别担心,我以后还要照顾小公子或者小姑娘的。” 宋凌霜抓起了小桃的手和小桃拉了勾,“小桃,那我们就约好了,不能反悔的。” 歹竹出好笋 第27节 两人就这样说了半晌,宋凌霜等小桃睡着后打算去寻林崇意。 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她和小桃非死即残,再加上没想好去哪前,总得和房东搞好关系。 她擦干泪痕,收拾好情绪,咧了两下嘴角。 谁知,林崇意竟一直站在春和园外守着,见她出来,连忙疾步走上前问候。 谢谢说多了,总是显得有些生疏。 宋凌霜灵机一动,很认真的看着林崇意。 “崇意,若孩子生下来,认你当义父可好?” 林崇意一开始眉头微蹙,可听到后面他立刻点点头,还笑的很开心。 “我……是不是高攀了,我只是想着你救了孩子……” “不是,我以为你说要同我结为异姓兄妹…”林崇意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宋凌霜倒是没想到这茬,只是觉得他的结义兄弟已经很多了,可这个想法也不错。 她正要开口。 林崇意忽然目光灼灼看着宋凌霜,打断道,“凌霜,你可有梨涡?” “啊?” 宋凌霜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诚实的点点头。 她嘴角稍微往上一翘,两个很深的梨涡绽放在她的唇边。 林崇意的情绪也被宋凌霜牵动,笑了。 宋凌霜今日细看才发现,原来林崇意也有酒窝,而且一个深一个浅。 秦隽笑时也有,也是一个深一个浅,她还很好奇的戳过秦隽的酒窝。 难道聪明的人都是一边深一边浅吗? 她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梨涡,她的两边好像是一样深的,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蠢笨的吗? 林崇意见宋凌霜蹙眉在思考,眼珠子灵动的转来转去的,一会又用小手摸她自己的嘴角。 他生怕她又反悔,赶忙打断她。 “你若想报答我,就多笑笑,不要胡思乱想。” “好。” ** 大晟的使团刚进入西境都城釜昌,秦隽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修了太上忘情很多年,很难有人或事扰乱他的心智,他暗自猜想是不是箐箐出了什么事,正担忧着,一根弩箭倏地的飞来,秦隽歪头躲开。 那弩箭直直的插在了马车轿厢的木板上。 在他之前的九个使团,有五个,都死在了刚进城的暗杀中。 因此,秦隽挑使者的时候从兵部,都卫中精挑细选了不少人。 和他同乘马车的便是兵部右侍郎吴番。 吴番曾经也是为声名显赫的边关名将,因为吃了一次败仗,被御史弹劾离开了边军,辗转到了兵部。 吴番掀开了车帘担忧道,“秦大人,他们人不少,不好对付。” “吴大人,弓马可曾生疏?”秦隽倒是颇为淡定。 “一日也不曾!”吴番爽朗的笑道。 “吴大人,你出马车后,径直往前街杀去,我断后。”秦隽边说边把袖子折了起来。 此言一出,倒是把吴番给吓了一跳,这位秦尚书如此文弱的模样?如何断后? 但使团大小官员,都必须听使节命令,吴番不敢违令,拿着长刀冲了出去与黑衣人厮杀。 秦隽则用轻功跃至车撵顶部,右手执弓,左手执箭,连发十几枝箭,将放弩箭的杀手一击毙命。 马车继续往前,他百发百中,将黑衣人一击毙命。 使团众人惊叹,秦尚书当真是文武双全。 渐渐,迷烟越来越浓,好在迷烟无毒只是扰乱视线。 秦隽勒令所有使团成员互相背靠背,执刃向前,只守不攻。 秦隽左手甩出软剑,从车撵的顶部飞身而下。 即使在迷烟中,他也可以听声辨位准确判断杀手来的方向,一人一剑,招式凌厉,出手极快,边杀边往前走,与使团众人汇合,他拾起死去同僚的剑,双手持剑,奋力搏杀。 红色的官袍沾满了血腥的气味,他知道危险还在后头。 “雾要散了,诸位戒备。” 秦隽的手非常灵活,右手剑挡,左手剑攻,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黑衣人节节败退,与他们得到的消息大相径庭,遂用西境话问道,“来人可是阿狄大人?” “是阿狄大人来的话,还有命问这话吗?”秦隽用西境话回应他们。 城楼上传来了拍手声,所有的活着的黑衣人都退下了。 来人是云想公主。 片刻,她从城楼上款款而来。 “秦尚书,文武双全,机智勇敢,是一等一的好男儿,本公主心悦诚服。”云想摘下了面纱。 她对自己摄人心魄的美貌很有信心。 大晟使团所有人都被云想面纱下的美貌震惊。 美艳不可方物,是一位明丽华贵的美人。 可秦隽,他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秦尚书生的也是俊逸非凡,看来这是要当驸马了?” “云想公主,这是看上了秦尚书吗?” 云想不理会闲言碎语,径直走到秦隽身前,千娇百媚的眼神看着他,娇柔的问道,“秦尚书是觉得本宫不美吗?” 秦隽敛眸躬身作揖,“某是外臣,不敢直视公主。” 云想很不喜欢大晟读书人这种拿腔拿调的做派,可同样的话从秦隽口中说出,云想只觉别有一番意趣。 “没关系,秦尚书,我们来日方长。” 云想颇为自信的看了秦隽一眼,只要入了西境,秦隽必然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云想走后,使团进了驿馆被西境的重兵看守。 但好在除了看守外没有其他更激烈的举动。 秦隽沐浴后,在案前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一幅画卷。 绘的是在冰天雪地里,一袭绿衣的宋凌霜观赏他们两亲手栽种的绿梅开花的侧脸模样。 那是他在使团出发前,刑部的郑尚书知道他在寻这幅画专程为他寻来的,算是临别赠礼吧。 他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箐箐,幅画里藏着的玄机和他的深情。 秦隽的指尖忍不住的抚了抚画上宋凌霜的小脑袋,回想着她那灵动的可爱模样,嘴角带笑可眼尾却红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箐箐,你还好吗?还在生我的气吗?锦囊你看了吗?” 没有人答复他,他的心被揪着那般的疼,他收好了画卷,藏了起来。 拿出了笔墨纸砚,一遍一遍写着“箐箐”二字。 墨迹渐渐被晕染开。 秦隽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宣纸上。 “箐箐,我很思念你。” ** 十天半月,眨眼就过去了,小桃确实恢复如初了。 可宋凌霜还是依旧呕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面色也不如从前那般红润,愈发的有些苍白。 她刚呕完没多久,林崇意又带了一个被黑布蒙上眼睛须发皆白的御医来给宋凌霜诊脉。 她没记错的话,林崇意已经抓了六个来了,这是第七个。 御医也觉得奇怪,这林世子要什么御医让长公主开个口还不是乌央乌央的来,费 这个劲做什么。 可御医也不敢多问,贵人们的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那老御医搭了脉,眉头微蹙。 “您可有能吃下的东西?” 起初宋凌霜摇摇了摇头,想起这御医被蒙起了眼睛,恹恹的回答,“吃不下的。” 老御医捋了捋胡须,“有些小娘子怀孕是这样的,过了头三个月会好一些,也有一些人会呕到生产为止。” “恕老夫直言,您的身子先天有些不足,极易难产,即便顺利生产也多半会留下落红之症,痛不欲生。” 御医也好,名医也罢,说的总是大同小异,最好的法子便是落了这个孩子。 宋凌霜只是笑笑,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置若罔闻。 太医走后,小桃关切的劝说道,“小姐……要不……” “小桃,我舍不下他。”宋凌霜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很坚定。 林崇意在门外听到了这句话,微微叹了口气。 他心知肚明,她舍不下的又岂止是这个孩子。 林崇意隔着门轻声安慰宋凌霜,“凌霜莫要担心,我已派阿冗叔去寻吕神医,待吕神医来了都会迎刃而解的。” 歹竹出好笋 第28节 “好。” 可不肖片刻,又是铺天盖地的呕吐声。 呕吐的间歇,宋凌霜听到了一阵从门外传来的清脆笛声,悦耳动听。 小桃看着门外的红色身影颇为感叹。 “林世子对小姐的悦慕之情,不比秦大人少。” 宋凌霜又何尝不知呢? 攀上他,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她不忍心利用林崇意的一片赤诚真心。 她做不到。 第23章 名节“从今往…… “宋小姐,刚才有人敲门送来一张字条,说是递给您的。”是春和园的管事丫鬟春夕送来的。 宋凌霜颔首致意,接过字条,写着:“事关秦尚书,请宋小姐黄昏时分到六和塔一叙。” 事出蹊跷,宋凌霜并未轻信。 她此前找林崇意打听过使团的消息,说是使团自入西境后便杳无音讯了,为何会有人约她出去?她出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太可疑了。 宋凌霜让小桃把字条烧了,毕竟坏人太多了。 晚膳时,林崇意来探望她,带了各式各样棠梨阁的甜点,都是最清淡的甜点,可她尝了几口也还仍旧想作呕。 林崇意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纸包的酸梅,宋凌霜吃了一颗感觉好极了。 “凌霜,你且忍耐几天,吕神医已在回兆京的路上了。” 宋凌霜又拿了一颗塞到了嘴里,肯定道,“崇意,这酸梅好吃。” “我问了御医,说是太酸的你也不能吃,伤胃,这里还有,我买了七八种口味,我都试过了不太酸的。” 宋凌霜莞尔一笑,她这样,真的很像话本子里被公侯宠溺的外室。 可笑容转瞬即逝。 毕竟……没有话本子里的外室怀着别人的孩子被宠溺的。 太可怕了,她决不能这样沉湎,毕竟她还是有些良知。 她要适时的提醒林崇意,不要对她太投入。 “崇意,今日有人给我递了秦隽的消息,让我黄昏时去六和塔一见,我觉得有古怪,因此没有前往。” 林崇意也觉得有些古怪,回答道,“我今日来找你也是同秦隽有关,使团在入西境都城时遭遇了一次刺杀……” “那秦隽……怎么样了。”宋凌霜的手指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秦尚书很厉害,传回来的消息说他一人杀了十数个杀手,指挥使团的人打退了杀手。我今日专程看了使团名单,秦尚书有备而去,你要相信他。可这传到宫里已是半个多月前的消息了。” 宋凌霜听到秦隽无恙的消息很开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林崇意又给她递了个兔子形状的糕点,“再吃一些,好吗?腻的话再配个酸梅吃。” 宋凌霜嗷呜吃了一大口,见状林崇意也笑的很开心。 又过了几日,宋凌霜又接到一张纸条,上面有血迹,写着“秦隽生死攸关”,地点仍旧是六和塔,时间依然是黄昏后。 宋凌霜觉得有些诡异,还是没有出门。 临近黄昏的时候,宋凌霜在荡秋千,小桃在指挥厨子熬粥。 她忽然听到墙外传来一声,“救我。” 声音很轻,但她听的见,那声音同秦隽十分相似。 宋凌霜有些紧张,打开侧门,看见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的心中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念头,理智告诉她应该回到府邸内,定是一个瓮中捉鳖的局。 可万一真的是秦隽在求助怎么办。 宋凌霜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走,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打算探头查看时,只觉得后方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失去了知觉。 ** 宋凌霜的头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人在给她换衣服,她强迫自己醒过来,用自己残存的神智将舌头咬破,痛感刺激下,她睁开了眼。 “王爷,姑娘醒了,衣服没换上。” 赵研抬手示意美婢退下。 “凌霜姑娘,冒犯了,我对你思之如狂,只能出此下策了。” 事已至此,宋凌霜了然,轻蔑的看着贠王。 她冷哼道,“王爷利用我对秦隽的情义将我引到这,意图对我不轨,你是大晟的王爷,怎会如此卑鄙?” “哈哈哈,没有我的卑鄙无耻,如何衬托出林崇意的光明磊落?不过,我是真的想告诉你秦隽的消息,只是…凌霜姑娘总得拿点东西换吧?” 宋凌霜没有理他,她知道小桃发现她不见了,定会想法子找到林崇意的,她只要拖时间就好了。 赵研见她不为所动,颇为玩味的说道,“你可知,西境的云想公主看上了秦隽,要招他做驸马,他宁死不肯,西境太后大怒,整个使团都被软禁了,秦隽日日被严刑拷打,酷刑折磨…” “他回不来了。” 这两句话久久在宋凌霜耳边萦绕,一字一句叩着宋凌霜的心。 林崇意为何没同她说过这些?赵研是不是在诓人? 宋凌霜从床榻上起身,淡淡道,“你抓我来,无非为了那点龌龊的心思,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而已,就想要我的身子?” “我有细作可为你传信给秦隽。”赵研颇有几分自信。 宋凌霜闻言笑了笑,“听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交易。” “美人如此识趣…” 他正欲捉住宋凌霜,宋凌霜却躲开,赵研扑了个空,宋凌霜顺势一把将右手边照明的烛架推翻,拦在她和赵研之间。 她疾步靠近了塔窗,一下子就爬了出去,站在了塔檐的瓦片上,那瓦片年久失修,一踩就碎了。 果然是六和塔,大约在四层的位置。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真美。 宋凌霜一步一步的走向最边沿,回望着背后那个衣冠禽兽,色中饿鬼。 赵研有些紧张,“美人你回来,我没想弄出人命,只求春风一度。” “我为何要让你如愿?就因为你是王爷吗?我偏不!”宋凌霜的眼眸中饱含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注) 她好不容易起了求生的念头,这些心思龌龊的人却总是不肯放过她。 既然大晟有细作在西境,那西境必然有细作在大晟,云想公主若想同秦隽一起,定会告知秦隽她的死讯。 这样秦隽无牵无挂,或许在西境有一番别际遇。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中有些歉疚。 犹豫地瞬间,她听到了林崇意的嘶吼声从山谷传来。 “凌霜,不要!” 宋凌霜只看到飞驰的白马和一袭红衣朝着六和塔来,速度极快。 “你不该来的。”宋凌霜喃喃自语。 阿冗带吕神医回去,却发现宋凌霜失踪了,马上回禀了林崇意,林崇意便朝六和塔飞驰而来,看到宋凌霜站在六和塔四层的位置摇摇欲坠,林崇意心如火煎。 “凌霜姑娘,你下来,本王不碰你了还不成。真的。” 可六和塔因为宋凌霜推倒了烛台,着起了火,火势蔓延的很快。见这熊熊烈火,浓烟滚滚,赵研也有些害怕,想把宋凌霜拽回来。 正当他也准备爬上去的时,赵研的暗卫发现 林崇意快到了,连忙将赵研打晕把赵研扛走了。 “真是对不起,摊上我这么个无能的娘亲,要被一起烧死在这了。”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凄凉之感。 烧死会死的很难看吧,她听江仵作提过,烧死难看,还痛苦。面目全非,秦隽到天上还会认识她和孩子吗? 很快整个兆京城都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六和塔。官兵,百姓,越来越多的人都往这边赶来。 宋凌霜可以选择的机会不多了,火势已经烧到了栏杆处,她迈步想跳下去,好歹还有个全尸。 “凌霜,不要!”林崇意再次吼道。 林崇意先是朝每一层的塔檐射了四箭,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踩在箭上到了宋凌霜身边,他将宋凌霜打横抱起,思索如何破局。 施展轻功,不借力他最多只能飞身七丈高,上来容易,抱着一个人若是下落时没借力点,二十丈的高度飞下去,两人必有一人受伤。 他拔出了射在四层屋顶的箭,“凌霜,我只能抱着你,一层一层的下落,你别害怕。” 他脱下了披风盖住了她,只留一个呼吸的小口,不知道哪里来的湿的手帕给她捂住了口鼻。 宋凌霜能感受到热浪,忽近忽远的,最后顺利的落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林崇意是如何做到的,可在林崇意身上她竟然第一次看到了狼狈之感,想必是万分艰险。林崇意刚抱着她走出二百步左右,六和塔轰然坍塌,地动山摇。 ** 回到如意轩的时候,林崇意听说了来龙去脉,心里很是百感交集,他不敢想象,要是来晚一步,宋凌霜会怎么样。 久久,林崇意开口问了一句。 “凌霜,你觉得名节和性命哪个重要?” 宋凌霜垂眸回答,“秦隽很久前,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当时毫不犹豫的告诉他,说清白重要些,因为我只有这一样可以表达我爱他的真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甚至到现在我也还是这么想的,差一点,我就跳下去了。可我听到你喊我,站在火海中有些犹豫不决,也许,我是个怕死鬼,也许是因为我的腹中还有另一条生命…我就不能贪心些,两个都要吗?” 闻言,林崇意心中颇为感触,久久的愣神。 这不是世间女子所求所愿吗,好像也不是很贪心。 她会受欺辱,大抵是因为她的相貌与家世悬殊太太,才会引起别人觊觎,算准了她无力反抗,只能委曲求全。 歹竹出好笋 第29节 可她,是宋凌霜啊。纵使她别无选择也愿以命相搏,不屈服,不违心,何等坚韧。 林崇意沉默良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便离开了春和园。 好景不长,三日后,宋世皓找上了门。 他不敢在如意轩门口造次,就同与郭氏就跪在大街上朝宋凌霜磕头,还拿出了道懿旨。 宋凌霜怕宋世皓此举折煞她腹中的孩子,将他们扶了起来。 她接过懿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给她还有贠王赐婚,纳她为侧妃,三日后过门,是宋世皓替她接的懿旨。 宋世皓解释说他为宋凌霜拒绝过这门婚事,可皇后的人威胁他,她若不嫁给贠王就寻个由头将宋傲雪卖入教坊司。 宋凌霜听着他亲生父亲的言语笑了出来。 卖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儿,换一个清白的女儿,宋世皓怎么也不亏。 可她不愿,她将懿旨砸到了宋世皓的脸上。 “从今往后,我们父女不要再见了。” 第24章 甘愿还是你怕会…… 宋凌霜和小桃离开了如意轩,给林崇意留了封信感谢他屡次搭救的深情厚谊,还有初次见面答应给他抄的经书,都码放整齐放在了卧房内。 她不愿再给林崇意添麻烦,时至今日,她欠林崇意的恩情,已经还不清了。 无论生死她都要一个人面对。 天落下了蒙蒙细雨,宋凌霜回想起秦隽中探花的前一晚,天也落下了这样丝丝细雨,可此刻她的心如死水,再荡不起任何的涟漪。 “小桃,我想用些甜点,替我去棠梨阁买一些,我就在这亭子等你。” 见小桃走远了,宋凌霜孤身一人,冒着雨雇了辆马车赶往孤山寺。 细雨青烟,雨中的孤山寺风景还是很美,她顺着台阶而上,到了寺顶的禅房,轻轻闩上了供奉四娘的禅房的门。 禅房内,烛火摇曳,明明灭灭。 她双膝跪在地上,对着“秦四娘”的牌位,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叩拜。 敬香后,她开始和四娘天人对话。 “四娘,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要我三日后嫁给贠王殿下当侧妃,可是…” 她伏在地上,手轻轻的抚摸腹部,有些难以启齿,“我腹中有…有秦隽的骨肉了…” 宋凌霜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泪水一颗一颗的砸到青石的地上,碎裂开来。 哭的累了,她的姿势从跪在地上变成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倚在檀木香案桌角旁,她从未如此无助过,一次一次想求生,可一次一次被湮灭希望,秦隽走了,似乎也把她所有迎难而上的力量也带走了。 “四娘,我和孩子一起去找你好吗?” 禅房静悄悄的,宋凌霜就当四娘同意了。 宋凌霜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丸子,这颗毒药她一直藏在身上,本是打算为秦隽殉情用的。 她舍不得落掉秦隽的孩子,也不愿委身他人,更不愿再连累任何人,她仰头准备咽下去。 哐当一声,林崇意破门而入,恰好瞧见她服毒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宋凌霜的下颌捏住,用手指伸到她的嗓子眼,把药抠了出来,可那药还是融化了一些。 宋凌霜被吓得胃收缩了一下,都呕了出来。 林崇意跪地一把抱住了宋凌霜,“凌霜,吕神医在隔壁,我带你去给他瞧瞧。” 另一间禅房内,林崇意在门外守候。 吕神医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手指搭在宋凌霜的脉上,宋凌霜被他手指冰的一个激灵。 吕神医开口,声音比他的手还要冷。 “保你还是保你腹中的孩子?” 宋凌霜不假思索的回答,“保孩子。” “你服下的药量并不致命,只是折损些寿元。要保孩子就要将毒素封在心脉,长此以往会心衰力竭而亡。” “吕神医,那我可以活多久?” “快则七个月,慢则三五载吧。” “那多谢神医,七个月,够了。” 宋凌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七个月,她可以诞下孩子的,只是,她该如何躲过这场赐婚? 吕神医为她施针后,轻嗤一声,“罢了,看在林袭的面子上,你若生完孩子不死,我会来寻你,为你治疗落红之症,延长你的寿命,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 宋凌霜知道吕神医医术高明,突发奇想。 “吕神医我想请教,这世上可有假死之药。” “有,可假死是为了真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生担惊受怕的活着,可比死难受的多。” 吕神医一边回答,一边卷起针包,打开了门,拍了拍林崇意的肩膀,扬长而去。 宋凌霜颇为自嘲,得罪了皇后娘娘,哪有活路呢。宋凌霜同林崇意二人站在禅房门口,看着淅淅沥沥飘洒着的雨丝,相顾无言。 林崇意见状打破了沉默,“凌霜,事已至此,破局之法唯有我向陛下请旨为你我赐婚。” 宋凌霜隐约猜到了他的破局之法,但她于心不忍。 她没有回应林崇意殷切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孤山寺的风景。 许久她丹唇微启,“且不说陛下能不能答应,我也是不愿的,我们相识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眼下你觉得我可怜,是一时的恻隐之心,时间长了,你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你一定会后 悔的。” 宋凌霜鼓足了勇气,直视林崇意的目光。 “崇意,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该搭上你光明璀璨的一生。” “你能为我做到这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宋凌霜决绝转身,背对着林崇意。 “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给秦隽一个机会,哪怕是……给我一个机会,还是你怕会喜欢上我,负了秦隽?”林崇意的声音一向都有种温柔的坦荡。 他言中了,事实确实如此。 日久天长,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贪恋光芒万丈的骄阳,会不会忘记那心志坚定却爱她逾命的清冷月光。 宋凌霜不知该如何作答,静直伫立在原地。 “秦隽若是回来发现你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躺在矮矮的坟中,你让他作何感想?” 宋凌霜是知道秦隽的,大抵他会伺机报复欺辱她之人,然后万念俱灰生死相随。她不希望秦隽死,他是有大能耐的人,他有很多抱负还没有施展。 况且,他还没有为四娘挣到诰命。 见宋凌霜有些动摇,林崇意继续说道,“我会同陛下说,是我情不自禁对你用强,孩子是我们两个的骨肉。祢通大师同钦天监语言你福泽深厚,我家看中子嗣。加之陛下和母亲一向宠爱我,虽有些于礼不合,可不会有大阻碍,你愿意同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吗?”宋凌霜看到林崇意的眼角竟泛起了泪花。 困兽犹斗,宋凌霜还是要最后挣扎一下,“崇意,我不会嫁予别人做妾室的……” “凌霜愿嫁我,自是我林崇意惟一的妻子。” 她明白,她现下只有三条路,死路,嫁贠王,嫁林崇意,可嫁林崇意实在对他太不公平了。 宋凌霜想要激怒他,这招对秦隽是很有用的。 “崇意,你甘心吗?娶我这样一个心里还想着别人,怀着别人孩子的人有什么好呢?你这样自污名声,如何对得起林家满门忠义的名声?为我得罪皇后,贠王,值得吗?” “我心甘情愿。” 他怕宋凌霜还有顾虑,解释道,“秦隽回来,你倘若还恋着他,我们便和离。你还是可以同秦隽在一起,只是,孩子…他永远只能姓林了。” 宋凌霜还在思虑别的方法拒绝林崇意。 林崇意问道,“禅房中供奉的可是秦夫人的灵位?” 宋凌霜回答,“她不是秦夫人,她就是秦四娘,秦隽不喜欢他生父,所以同母亲姓。” 林崇意推开了禅房门走了进去,宋凌霜怕他有什么过激举动,赶紧跟了上去。 只见林崇意双膝跪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夫人在上,林崇意愿以性命起誓,此为权宜之计,必当尊重爱护凌霜,永不相迫,将凌霜腹中骨肉视如己出,若违此誓必将人神共弃,短折而死。”然后虔诚的叩拜了四娘。 话本子上男人起的誓言宋凌霜看的多了,觉得都是骗人的。 可林崇意发的誓,还是当着秦隽母亲灵前发的誓,让宋凌霜的内心很是震撼。 更让宋凌霜讶异的是天象,进禅房前还有些阴雨绵绵,林崇意话音落地的瞬间,云雾皆散,天还有些放晴的意味。 祢通见天有异象,连忙赶到禅房,看到宋凌霜和林崇意在此处,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宋凌霜连忙叫住了祢通,“祢通大师,崇意这样的贵人是不是不可以随便跪人的,不会折煞四娘的吧?” 祢通的眼神有些悠远,片刻后答道,“四娘受得起,且你与林世子有宿世姻缘,无论如何你们都会成为夫妻的,避无可避。” 宋凌霜阖上了眼眸,禅房内寂静无声。 她心中天人交战了许久。 假死不行,真死不成,那试着活下去吧。 自己何德何能,天之骄子,为她坠入凡尘。 他与她,是一样的人啊,凭着一腔孤勇爱人。 她抬眸时,她对上了林崇意的殷切的目光。 “崇意,我嫁你。” 林崇意的眼眸有些震动,眼尾红了。 “凌霜,我都想好了,若你还是不答应,我就去打的赵研退婚。” 宋凌霜对着林崇意笑了笑,“我答应你了,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林崇意本可以直接携着圣旨来,让她奉旨成婚,可他没有。 反而一再的问她,开解她,宋凌霜是感动的也是感激的,她真的狠不下心再去伤害林崇意了,他太好了。 林崇意当晚就进了宫,求昭帝赐婚。 歹竹出好笋 第30节 接近子时,林崇意站在宋凌霜的卧房门口,轻声问询道,“凌霜,睡了吗?” 宋凌霜起身围上披风,“没有,我睡不着。” “陛下允了,明日郝公公便会来宣旨,十日后大婚,稍微仓促了些,委屈你了。陛下派了宫里的嬷嬷,母亲派了管事的好手,我的婶娘伯母他们都会来帮忙。我来是想问你打算从哪出阁你不喜欢宋家,我还有好几处宅院,换个门头不是难事。” 宋凌霜打开了门,“就算是假夫妻也是要从宋府出门的,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崇意。” “那我明日陪你一起回宋府可好?” “好” 第25章 大婚某之爱汝,…… 翌日清晨,宋凌霜主仆二人和林崇意前往了久违的宋府。 许是看在林崇意的面子上,宋世皓并没有宋凌霜预想的那般冷嘲热讽。 郭氏也是十分殷勤拼命拉着宋傲雪往林崇意跟前凑。 午后,郝公公宣读了圣旨,宋凌霜跪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反而释然了。 无论秦隽能不能回来,她都要嫁给林崇意了。 流水般的赏赐和聘礼塞满了整个宋府,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宋凌霜回忆起了半年前秦隽提亲的拘谨模样,那时只有他与涂相、媒人三人。 当日的场景历历如绘,她的眼中胀满了酸涩。宋世皓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以点验嫁妆为由,将宋凌霜叫到了库房。 “这八箱,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我没动过。这十箱,是我为你攒的嫁妆,这十八箱,是他赠你的,一共三十六箱。” 宋凌霜泛起了苦笑,“他,连名字都不能提了吗?” “宋凌霜,你要嫁的是庆平长公主和林袭大将军的独子,林世子为了娶你甘愿自污名声,孟相一党参他的本子都堆满了御史台了,如此恩深义重,你还要朝秦暮楚?” “那日的事情,为父欠你一句抱歉,可那日侍卫已经抓了傲雪在教坊司门口,你让为父要怎么做?” 宋凌霜没有理他,他们父女的关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宋世皓也是保持沉默,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箱子。 “他走前给你写了一封信,嘱咐你看过了就烧了。” 宋世皓递了一封信给宋凌霜,便关上门出去了。 她接过信,上写着“箐箐亲启”,是秦隽的字。 确认了封口是完好的,她一把撕开,取出了信件。 “箐箐,汝见此信或已与他人缔结良缘,某遥贺之。某知汝坦荡,必不肯寻补救之法,后附某自白书及府邸地契,坦诚某之过错,望汝夫婿莫要苛待于汝。某之爱汝,沁骨入髓,纵隔天涯,魂梦相牵,隽泣别。” 宋凌霜随后又拆开了秦隽的自白书,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色中饿鬼,衣冠禽兽,对宋凌霜酒后乱性,始乱终弃,揽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她看了几眼后便把那自白书撕了。 宋凌霜将那封信熨帖在自己心口上,“沁骨入髓啊,怎么你都亲口没同我说过呢?孩子,你生父他很爱我呢。”她又抚了抚自己的腹部,笑中带泪。 见林崇意在寻她,她将那封信藏到了袖中。 “崇意,我想去几个地方,一个人去。” “好。我让阿冗叔远远跟着你。” ** 宋凌霜先去了流民营,后去了一趟秦府,卢管家竟还 在。 她笑了笑,走到了她和秦隽本来的婚房,看到了桌上的一个檀木盒子,她打开盖子,那是已经制好,可她却没有机会穿上的嫁衣。 “母亲就是在这有了你,带你来看看。”她温柔的抚着自己的腹部。 天意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凌霜同卢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也告知了他婚讯,让他安心等秦隽回来,定期去钱庄支钱就行,若遇上难处去如意轩找她,只是不能再喊她箐箐姑娘了。 时局如此,当真是造化弄人。 她路过棠梨阁,坐在了当日她和秦隽坐过的那张台子,点了和那天一样的甜点,想起那天秦隽被她逼迫吃下甜点的模样,眼中又起了些雾气。 她又尝了几块糕点,可她却一点都尝不出甜味。 不一会儿,她背后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声音,由近及远。 “她就是之前同那个去西境和亲的尚书打的火热的小娘子。” “你可仔细点说话,她马上就要嫁给林世子了。” “哪个林世子?” “我们兆京还有哪个林世子,自然是护国将军府林崇意林世子。” 接下来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说她如何勾引林崇意云云,她不在意。 她去结账的时候,掌柜还记得她。 “姑娘不用结了,秦尚书在离开兆京前在我这存了三百两白银,您来记账就可以了。” 宋凌霜心想,三百两,她怕是要吃上三年五载了。 见周围无人,掌柜把她拉到了一边。 “他之前专程到店里请教过我,让我教他做甜汤,当真是一位聪慧而情深的郎君。” “谢谢掌柜,我饮到了,很甜很好喝。” ** 出嫁前,宫里的嬷嬷专程来教过她一些面红耳赤,让人心跳加速的知识,还教了一些规矩,说能嫁于世子是天大的福气,让她要珍惜世子。 十一月二十七,黄道吉日,十里红妆,整个兆京都在谈论着这桩婚事。 护国将军府,高朋满座,陛下皇后长公主亲临,除林袭大将军因为有戍边要务不能回城,兆京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 拜堂之后,她就一个人坐在新房里,安安静静的坐着。 “夫人不要担心,世子爷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好。” 宋凌霜和这些下人嬷嬷们也不熟,所以,只能回答好。 听到门开了,她知道林崇意来了,她有些紧张,她从未与秦隽以外的男人共处一室。 林崇意一步步靠近,宋凌霜将婚服攥的很紧,她抬眸望去,只见林崇意用双手揭开了宋凌霜的盖头。 宋凌霜在那一瞬间,忽然有点莫名感动。 一般新郎官都是用手指将盖头挑开的,而林崇意似乎得到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珍宝一样,是双手轻轻揭开的。 两人饮了合卺酒。 “礼成。” 嬷嬷们都退下了,新房内很寂静,偶尔能听到龙凤烛芯“啪嗒”的爆破声。 “凌霜,明日我会同你一道拜见老太君,下午去公主府见母亲。” “都听你安排。”宋凌霜点点头。 “我睡那张榻,你先歇息。”林崇意走了过去,侧身躺下。 隔日,嬷嬷们帮宋凌霜梳了新的发髻,长发被绾起。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小林夫人。 林崇意执着她的手,带她去林氏宗祠给老太君敬茶。 宋凌霜不敢踏进祠堂,她怕自己辱没了林家的英烈。 林崇意看穿了她的担忧,“夫人,我们已经拜过了天地,你腹中骨肉自然是我们林家的孩子,别怕,跟着我。”林崇意紧紧的握着宋凌霜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掌上有练兵器的茧,很有安全感。 初次踏入林氏祠堂,宋凌霜只有一个感觉——太悲怆了。 她目之所及都是牌位,令人心生敬佩和震撼,霍老太君独坐高堂,满屋全是女眷,只有林崇意一个儿郎,宋凌霜神色流露出些许感慨和不忍。 林崇意觉出宋凌霜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正准备安慰她,她却摸了摸肚子轻声同孩子说道,“孩子,别怕,他们都是大晟的将军,是大晟最勇敢的人,你若是男儿,也随父亲上战场保家卫国好吗?” 听到宋凌霜口中的那句父亲,林崇意只觉得感慨万千,为了这句父亲,他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太君见过宋凌霜,之前就知道林崇意十分钟情她,后来种种,她也不在乎了,只要她的孙儿和孙媳还有曾孙能好好的。 老太君给了林崇意和宋凌霜两封大红包,还有两张相当值钱的地契,是老太君的私产,林崇意接过后,尽数给了宋凌霜,老太君看林崇意这副模样,乐的合不拢嘴。 护国将军府中还住着一些林崇意的伯母,婶婶,她们都失去了丈夫,也没有留下孩子。所以她们知道宋凌霜腹中有孩子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初初见面,每个人都赠了厚礼,那些都是寄托了美好意愿的贺礼。 林家人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越是这样,宋凌霜心里却越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她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本来“小林夫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林崇意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仔细牵着宋凌霜,乘了车撵去庆平长公主府准备给长公主敬茶。 昨日蒙着盖头,宋凌霜未见到大晟第一美人庆平长公主。依大晟宗室规矩,她婚后也不能随林崇意喊母亲,还是只能尊称长公主,到了公主府门口,婢女迎了他们进去。 “长公主只请世子一人入内。” 隔着门,林崇意作揖道,“母亲,今日是儿子带新妇同母亲奉茶,母亲见一面吧。” “意儿进来,宋氏我不见。”传来的声音清冷中带着骄矜。 宋凌霜示意林崇意进去,她一个人随便晃晃。 “不让宋氏进来,意儿不高兴了?”庆平在饮茶,轻轻的把琉璃茶盏放下。 “母亲,今日凌霜第一次来,你不肯见她下人对她不会有好脸色的。”林崇意有些不悦。 “意儿,下人给不给她好脸色,看的不是本宫的面子,而是你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在乎她便没有人敢轻慢于她,我不见她是因为她腹中怀的不是我的亲孙儿,所以我不想见她,仅此而已。自然,将来她要是怀了我的亲孙儿,我会见她的,不差这些时日。” 见林崇意还是有些不开心,“罢了,意儿不欢喜,本宫也不欢喜,请她进来吧。”庆平一抬手,婢女们就将宋凌霜引了进来。 宋凌霜穿过层层叠叠的轻纱缦帐到了正厅,跪地向庆平长公主请安。 “宋氏,抬起头本宫看看。”庆平只是瞥了一眼,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宋凌霜第一次见庆平长公主,一袭黄色金色渐变交织的华裳,当真是如日月光华般的美貌,璀璨夺目,举世无双,形体也同少女一般曼妙,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风韵,把宋凌霜都看呆了,难怪林崇意会生的这般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宋氏,你这样直视本宫很失礼。罢了,坐吧。”她秀眉微蹙,却有些少女的娇嗔感。 歹竹出好笋 第31节 “谢长公主殿下。” 林崇意笑了一下,有些声响。 “意儿很中意新妇啊。” 庆平长公主看林崇意开心,也笑了,当真是一笑倾城。 宋凌霜心想,难怪林袭,阿狄,阿冗都愿意前赴后继为长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换谁不乐意啊。 “回母亲,意儿万分中意。”眼神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宋氏,意儿心思单纯,待人真诚,是难得的君子。你的事本宫都知道,是意儿说服了本宫向圣上请旨赐婚的,在你怀上本宫的亲孙前,你的茶,本宫不会饮,也不能饮,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回长公主的话,凌霜明白,多谢 殿下教诲。” “退下吧,本宫乏了。” 两人出了公主府后。 宋凌霜由衷赞叹道,“长公主殿下,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林崇意骄傲的点点头,“母亲容颜绝世,年轻时堪称举世无双。” 兴奋劲一过,宋凌霜便有些垂头丧气,“长公主殿下,她也知道孩子的事吗?”宋凌霜有些难以启齿。 “嗯,孩子的事母亲知道的,瞒不住,也不需要瞒。陛下同父亲也知道这事,他们都说随我心意就好。” 林崇意真的是光明磊落,率真坦荡。 “我很羡慕崇意,有如此好的父母,有如此疼爱你的陛下。” 林崇意看着宋凌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一道回了如意轩。 从今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 十二月的西境有些寒冷,可尚不及雪原州十中之一。 秦隽在驿馆的空坪中练剑,剑招凌厉,招式多变,出招速度越来越快,可谓出神入化。 他衣着单薄,银灰色的长衫上绣着许多竹叶,雪落在他的长睫上,增添了他的疏离冷漠之感。 云想偷偷躲在墙角看着他,越看越喜欢,既有文人那文绉绉的气质,又有高强的武艺,还有那清秀俊朗的面庞…… 突然,那剑飞了过来,插中了墙角上的砖,将云想吓了一跳。 秦隽早就瞥见了云想,径直上前取回了剑。 “刺客多,望公主恕罪。” 云想素来不喜欢这些无聊的寒暄,开门见山道,“秦尚书,你教我剑法如何?” “回公主,外臣练这剑法只为延年益寿,教不了公主。” 云想有些生气,这推脱张口就来。 “你才二十一岁,延年益寿什么?” “这是外臣的私事。”秦隽边说边准备回房。 云想嘴角一勾,略带威胁的说道,“是因为那位奕棋大会上穿绿色衣服的姑娘吗?我知道她姓宋,叫宋凌霜,你说我要是……” 寒光一闪,秦隽的剑就这样架在云想的脖颈上。 “公主猜,是你杀她快,还是外臣杀你快。”秦隽的眼神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第26章 离愁强烈建议2…… 被秦隽的剑架在脖子上,云想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秦隽很有血性。 “原来秦尚书是会动怒的。” 秦隽依旧冷眼看着她,没有把剑从她颈移开的意思。 陈大人正打算去空坪活动一下,这一开门看到秦隽把剑架在了西境公主的脖子上,吓得魂不附体。 “秦尚书,不可!万万不可啊!你这要伤了公主,我们脑袋可就搬家了啊。” 陈大人忙不迭从院子那头跑了过来,一直在旁规劝他,秦隽置若罔闻。 “斐然,多年不见怎如此莽撞,快把剑放下,莫要伤了公主殿下。”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本该死在西境的人——蒋惊墨。 他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云想的后面,那张脸还是如从前一般外表憨厚耿直,内里心思深沉。 陈大人大惊失色,往后退了几步,“蒋惊墨,你……是人是鬼?” 秦隽连瞥都没瞥蒋惊墨,神色淡漠的道,“现下斐然应当如何称呼蒋师兄?” “本官现下是西境太师肖敬丰。” 秦隽不置可否,“肖太师,是云想公主要让外臣教她练剑的,可惜,外臣不教天资愚钝之人。” “哦?可我记得斐然当年,教过一个很是蠢笨,笑的傻乎乎的丫头。” 秦隽嘴角微微上扬,睨了肖敬丰一眼,手微微一动,云想的秀发便断了一缕。 “肖太师知道的,外臣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蒋惊墨的脸色沉了下了,手一挥,外头的弓弩手已全员到了房顶,箭头直指秦隽,只要一声令下,秦隽立马就会被射成筛子。 可秦隽依旧岿然不动。 剑拔弩张之际,云想朱唇轻启,笑意盈盈开了口,“罢了,秦尚书,我以后不拿她威胁你了。” 秦隽面无表情,也不言语,收了剑回了房间。 ** 宋凌霜最近精神不错,只要不闻荤腥还是能用上一些膳食的,呕的也没有此前那般厉害,面色因此红润了不少。 “夫人可愿同我一起见见几位结义兄长?今日苏县主和姜小姐也在。” 宋凌霜听见夫人二字微怔,可很反应了过来,他们约好了人前夫妻相称,人后知己相处,她都差点忘了,随即点了点头。 林崇意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到了湖蓝亭,众人已等候多时。 众人纷纷恭喜他们二人,可苏县主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弟媳见过三位兄长,苏县主,姜小姐。” “世子妃,本县主可担不起你的礼。”苏拂葭有些阴阳怪气,姜青屏却没有火上浇油,同她颔首致意。 可林崇意却来了脾气,“我夫人已经行了礼,苏县主担不起便还一个。” “林崇意你!” 陆咏风此时岔开了话题,“这玉佩,四弟是何时给弟媳挂上的?” 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宋凌霜的腰间,那个刻着“林”字的如意祥云纹样玉佩,散发着流光溢彩。 “四弟媳,这可是林家的传家之宝,配戴它便是殿前也是免跪的。” 宋凌霜并不知此玉佩如此珍贵,将林崇意拉了过来。 “夫君,如此贵重的传家之宝……” “夫人,它再珍贵也只是个物件,可林家最珍贵的是我,我与你既拜了天地,必对你珍之重之,何况是一个物件。” 林崇意说的头头是道,宋凌霜见众人的目光也有些不自在,也不再推辞心想,来日林崇意要是寻到了倾心相爱的恋人,她再还给林崇意就好了。 傅寄月看着他们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的模样打趣道,“真是没想到,我们四人竟然是崇意最先成亲。” “那可不,我们四弟纯真热烈,是整个兆京独一个的好儿郎,四弟妹好福气,我们兄弟三人也送了个礼物给你。”云景深递了个盒子给宋凌霜。 “三位兄长大婚那日已经送了厚礼,凌霜不敢收。”她拽了拽林崇意的袖子,拼命摇头。 林崇意却示意她可以收。 哎,世家间的交道可真是麻烦。 宋凌霜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间书院的房契和地契,她有些惊讶,送书院给她作甚。 “弟妹不是一直想救济流民吗?三位兄长知道虽然陛下同意流民科考,可兆京无一家书院愿意接收流民,有了这间书院……” 宋凌霜合上了盒子,眼眸有些低垂。 “谢谢三位兄长的厚爱,凌霜没有这样的本事能管理好一间书院,况且,我已嫁与崇意,不宜抛头露面打理产业,长贫难顾,我没有丰厚的嫁妆可以源源不断的救济流民,三位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哼。” 苏拂葭冷哼了一声。 这声哼,宋凌霜倒是听出了许多意味,有不屑,有嫉妒,也有耻笑。可她没那么在乎。 傅寄月也颇为不悦,将苏拂葭拉了出去,许是起了口角,傅寄月是一人回来的。 没有人知道,只要提起这件事,宋凌霜就会想起,她才是把秦隽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四弟,这……” “无碍,都听夫人的。”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有些乱了的额发,温柔极了。 深夜,林崇意接到了飞鸽传书,小桃正伺候宋凌霜准备就寝。 “凌霜,有秦隽的消息了。” 林崇意是笑着说的,宋凌霜猜应该是个好消息。 他走上前来,直接将纸条放在了她的小手中。 宋凌霜连忙摊开,“云想青睐秦隽,使团众人无恙。” 她内心有些喜悦,说明当日贠王是诓骗他的,秦隽无恙就好。 歹竹出好笋 第32节 “崇意,谢谢你。”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回将军府一趟,阿冗 叔会在门外守着你,你安心。” 宋凌霜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关上了门,林崇意捏碎了另一张纸条,西境已经派人来寻她,危险已经悄然而至了。 ** 转眼大晟使团已被软禁两个月,许多使团官员都对秦隽起了怨怼之心,若不是他爱出风头,就不会有这一茬事,出了风头又不肯尚西境公主,寒门中人这时候倒是摆出了气节风骨,连累他们受罪,真是可笑。 他们的想法,秦隽心里明镜似的。 可秦隽不在乎,即便是死,也绝无可能娶她人为妻。 秦隽在房中奏琴,琴声悠扬婉转,声声都在诉说着他对箐箐的思念。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掌声,秦隽的琴音戛然而止。 云想公主推开门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他曾经的师兄肖敬丰。 “秦尚书当真是惊才绝艳。” “公主谬赞。” “秦尚书,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想要分享于你。” “外臣,洗耳恭听。” “大晟有位贵人给我送了一幅画,听说……是你画的。” 秦隽起初不以为意,待云想展开画卷他观后有些愠怒,手不自觉的握紧拳头,而后背过身去,不看那幅画卷。 他从来没有作过那般亵渎箐箐的画,一次都没有。 “公主殿下侮辱外臣就好了,不该侮辱她。” 云想挑了挑眉,然后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示意肖敬丰收了那幅“加工”的画作,嘱咐他烧了。 “那还有一件事,秦尚书听了怕是要心碎了,一个多月前,你们大晟的王爷,见了刚才幅画作,对你魂牵梦绕的那位姑娘,起了歹心。” 秦隽的指节咯噔作响,他不用想也知道云想顺的是贠王。 “秦尚书不要着急,本公主没说完,宋姑娘确实极为刚烈,为了清白,放火烧了六和塔,然后从四层高的塔上跳了下去。” 秦隽的瞳孔微微放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公主要说烦请爽快,给外臣一个痛快。” 云想看他的神情怕是想偏了,连忙补充道,“她没死,被你们大晟林袭大将军的儿子,好像叫…林崇意的给救下了……” 秦隽阖上了眼眸,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秦尚书,这故事可比你们大晟的话本子精彩上百倍有余。” 云想一步一步向秦隽靠近,眼神中闪烁出了得意的光芒。 “据闻,那林崇意酒后乱性强要了她,你们大晟的陛下把她赏给了林崇意,上个月就完婚了。” 秦隽下颌紧绷,牙齿都快咬碎了,“她不是物件,公主不当用赏。” “你们晟人文绉绉的,你听明白了就好。” “公主说的,外臣一个字都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花了一些代价,让他把喜帖寄来给我,那位林崇意,我在西境亦有耳闻,身份尊贵,文武双全,说是林崇意强要,许是那位姑娘她自己愿意呢,真不愿意总能抵抗的…” “公主何必妄加揣度,林崇意双臂能引百石之弓,若真对她用强,她弱质纤纤,如何能与之抗衡?” 秦隽有些恼了,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云想也有些恼了,针尖对麦芒道,“秦隽,她嫁别人你也娶别人,不好吗?” 她从怀中掏出喜帖,拿在手上晃了晃,将喜帖丢在了他的案上,转身和肖敬丰大笑离去。 秦隽伫立许久,缓缓弯腰捡起了那份喜帖,手一直在颤抖,指尖触到那帖子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喜帖是真的,是皇家的织金面料。 他翻开喜帖,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却只看见了,十一月二十七,林崇意,宋凌霜。 秦隽瞬间泪如泉涌,用食指反复摩挲着宋凌霜的名字,开始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那样怕疼,你为何要强迫于她。” 他将喜帖抛的很远,砸到了墙上,不愿面对。 可他又自虐般的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嫁给林崇意,难道让箐箐去死吗? 箐箐不能死,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待到他心境平复,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幅绿梅图展开,轻轻将脸贴在宋凌霜的画像上,眼眸中神色多变,有心疼,有思念,有离愁,有自责,还有情深。 收起画卷,已是翌日清晨,秦隽的眼眸中仿佛又出现了万仞的冰山,坚不可摧。 第27章 胎动“我对她的…… 今年的倒春寒不太厉害,春和苑里的梅花尽数开了,气味很是幽香。 宋凌霜很想出去瞧上几眼那凌寒开的正盛的梅花,可她有些力不从心了,她现下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明明上个月精神头还是好的,这个月就差了不少,总是恹恹的,气色也大不如前,常有胸闷心悸之状,只得半躺在床上。 小桃见状便想去折几支梅放屋内养着,让宋凌霜看着梅花开心些。 “小桃,别折了,它就开在枝头上挺好的。” 小桃点了点头,用托盘托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夫人,这是太医院正徐御医开的药,说是能缓解心悸的症状,你今日得再喝一副。” “好。” 这徐院正的开的药总是格外的苦,苦的宋凌霜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宋凌霜从不喝苦的药,自从怀了这个孩子,无论多苦的药她都一饮而尽,眉头都不皱。 “小姐可要吃颗蜜饯?” “我上次问过御医,说是饮了药吃蜜饯会影响疗效,不吃了,一会就好了。”她又摸了摸自己明显隆起的小腹, “母亲一定会坚持到把你生下来的,你要乖乖的哦,今日怎么没瞧见崇意?” 小桃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到了桌上,“夫人,世子对你是真好,见你难受,让阿冗大人又去寻吕神医了,可惜他去云游,没有打听到消息,只得在门口张榜重金求神医,一连三五日也没人敢来,世子又加了银子……” 林崇意推开了门,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惆怅,可还是强颜欢笑,“凌霜,会好的,我让老太君也在门外张了榜,三哥也在帮忙寻一些珍稀草药,你再坚持几日。” 宋凌霜瞧着林崇意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 原来那般恣意的少年也因她染上了愁绪,为了别人的孩子殚精竭虑,她满怀愧疚。 宋凌霜强撑起精神,安慰林崇意道,“世人皆知林家注重子嗣,许是怕出差池,无碍的,吕神意都说我可以坚持到生产,那一定没问题的。” 可林崇意眼睁睁瞧着宋凌霜一日一日的消瘦,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很是自责。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孩子,要是我当时再早一步……” 宋凌霜拼命摇头,明明是自己服下的毒药,明明是林崇意给了她生的希望,给了她体面和尊严,让她和腹中骨肉堂堂正正的活着,他为何要自责愧疚呢? “崇意……” 门外,忽然传来春和苑管事姑姑春夕的声音。 “世子,夫人,门外有两位医者说是夫人的故旧,愿意尽力一试。” 得到林崇意的首肯后,春夕将他们领了进来。 的确是宋凌霜的熟人,一位是陆诚,一位是江成碧。 江成碧虽是仵作,可医术十分了得,尤其是女科。 秦隽同她说过,江仵作若不是为了心中伸张正义的执念,早就是大晟第一女神医了。 陆诚自是不必多说,年纪虽轻却是孤山寺慈照大师的关门弟子,医术了得,常年悬壶济世,治好不少穷人的疑难杂症,可他从不替达官显贵、世家贵族看诊。 宋凌霜知道,他们今日前来,定是看在了秦隽的面子上。 瞧见宋凌霜的状况,他们没有寒暄。 陆诚、江成碧二人轮番为宋凌霜看脉,他们看得比任何一位御医都久,问了宋凌霜许多问题。 “小林夫人可知,你中的是什么毒?” 宋凌霜有些语塞,之前的大夫包括吕神医未曾问过。 “我不知道……我是花了银子去黑市买来的,贩子没告诉我这毒叫什么,只说吃下去,很快就不疼了。” 江成碧叹了口气,这傻姑娘竟然想自戕。 陆诚神色一冷,“你给那黑市贩子银钱几何?” 宋凌霜仔细回想了一下,伸出了她的食指。 “一两银子。” 江成碧和陆诚面面相觑,用眼神示意林崇意屏退左右。 宋凌霜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是这毒药有什么问题吗?” 陆诚解释道,“你服的毒名叫恨晴草,世上唯有入川花可解。恨晴草生于哀山脚下,长在蛇虫鼠蚁毒物附近,是世上至毒草药,一两银子,去哀山的路费都不够。” “那他为什么要卖我他不知道我何时服,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服。” 陆诚推测道,“极有可能是,有人换了你的药。” “这药我从不离身……” 宋凌霜说着说着忆起了六和塔那桩事。 “是贠王?他当日把我绑到六和塔时,把我迷晕了,药许是那时候被换的。”宋凌霜十分笃定是赵研干的。 “赵研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和布局,应当是皇后。” 歹竹出好笋 第33节 林崇意的神色很复杂,有些晦暗不明。 宋凌霜知道,他又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 众人沉默许久,皇后和长公主不对付的事情,在兆京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是皇后要下手,她凶多吉少。 可现下,宋凌霜更关心腹中孩子的安危。 “吕神医两个月前说我还能活七个月,你们同我说实话,我还能活多久,可以活到孩子足月吗?”宋凌霜有些慌张,掰着指头在算,眼睛有些湿润,看着那隆起的小腹很是酸楚。 “有入川花,万毒可消。”陆诚坦然回答。 宋凌霜有些哽咽,“崇意去求过了,姜太傅不肯,说那是姜小姐的嫁妆,还警告了崇意,说强夺也是无用的,那入川花的服用方式,只有姜小姐一人知晓。” “姜太傅此言非虚。那入川花世上罕有,即便古籍也鲜有记载。”陆诚也低下了头。 “你服的药量极微,若你舍了孩子,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把你的余毒排出,至多影响些寿数,你不会有性命之危的。”江成碧坐在宋凌霜的床边郑重的向她承诺。 林崇意面露痛苦之色,人人都可以劝她放弃这个孩子,只有他不行,只要他开口,他与宋凌霜的缘分也就走到了尽头。 “江姑娘,我舍不得他,他刚才动了……” 江成碧摇摇头,觉得宋凌霜有些过于在乎孩子,“五个月会胎动的孩子可不多。” “崇意,可他真的动了……” 林崇意走过来,想要安慰她。 宋凌霜见他们都不相信,将林崇意的手拽着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很轻微的胎动。 林崇意眼眸有些颤动,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凌霜。 “江仵作,是否孩子有什么不稳妥?” 江成碧也抚上了她的小腹,确实摸到了胎动,她眼眸中也闪过了一丝讶异,这孩子好像知道他们在怂恿她母亲放弃他。 江成碧思忖再三,“我有一办法,或许能保住夫人和孩子,可有些凶险。” 陆诚有些疑惑,现下除了落了孩子,确实没有更好能救宋凌霜的办法了。 “总之你们这些男人先出去吧,我和夫人聊一聊。”江成碧把他们都支了出去。 见他们都离开了,宋凌霜也想印证心中的疑惑。 “是秦隽嘱托你们来看顾我的吗?” “不完全是。秦尚书离开前来找我,求我帮你重塑完璧之身,但我等了许久你没有来,我也不能平白受他一跪,因此看到榜文便来了。” 宋凌霜心下一热,秦隽傲骨铮铮,愿舍下脸面为她求人,是她从来没想过的。 江成碧看穿了她小儿女的心思,本想再和她说一些。 可眼下,孩子和她更为要紧。 “若是在八个月的时候给孩子催产,你可愿意?” “可老话不是说‘七活八不活’(注)吗?”宋凌霜有些忧心。 江成碧悉心解释道,“我曾接生过几位垂死的妇人,七个月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八个月的孩子倒是活下来了一半以上。以林家和长公主的能力,抚养八个月的孩子不难,若我没记错,林世子当年也是八个月降生的,他现在不也是文武双全,英俊潇洒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 “除了入川花,这是能保全你们母子唯一的办法。若是孩子提前二月降生,毒不会淤在心脉,我有把握能清除余毒八成以上,只是……” “江姑娘但说无妨。” “你可知,你的身子不适合孕育子嗣,分娩时会撕裂的厉害,即使出大红保住性命,也会害落红之症,淋漓不尽,生不如死。” “我之前……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孩子他已经三个月了,我……” “既然夫人心中已有决断,那便按心意做。” ** 陆诚瞧林崇意的眼神有些轻蔑。 “你比斐然差得多了。” “陆大夫此言何意?” “斐然知道她怀孕生子会有危险,便找我拿了药,那药吃上几回,此生就绝嗣了。” 林崇意的手攒成了拳头,青筋尽显,骨节咯噔作响,自嘲的笑了两声,现下兆京众人不过认为他是个酒后乱性的公子哥。 林崇意望向陆诚,目光灼灼,“我对她的爱,绝不少秦隽半分。” 江成碧正好从卧房出来,林崇意赶忙走上前问询宋凌霜的状况。 “林世子,三个月后我会替夫人催产,娩出孩子。月子后救治她体内的淤毒,我给夫人用了药,她会睡上好一阵,不要打扰她。她的心脉会被毒素侵蚀的这样快,还有一层原因,是她忧思深重,心力交瘁,已有油尽灯枯之象,这点怕是吕神医也未曾想到的。” 江成碧补充道,“长此以往,心脉损毁,她是撑不过三个月的,今后我每三日会来给夫人看诊一次,直到她娩出孩子,倘若世子能请吕神医前来自是最好,吕神医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陆诚有些不同的意见,“江姑娘,你担心他们母子俱损吗?陆某认为,应当舍大保小。” “陆大夫说的,那是医理,母亲对孩子的爱,那是天性本能。宋姑娘看着娇柔,内心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女子,强行落下孩子,她早晚会郁郁而终。” “多谢江仵作,陆大夫,崇意明白了,一定想办法为她解忧思。” 林崇意恭敬的朝他们作揖,亲自送了他们二人出了如意轩。 陆诚有些忿忿不平同江成碧说道,“这林崇意要子嗣,是当真不看重宋姑娘的命!” “我倒觉得,林世子是个顶好的男儿。” 江成碧颇为神秘的笑了一下,留下这句话便先骑马回了刑部。 林崇意望着春和苑满园的梅花,有些神伤。 “凌霜,你要如何才能解忧呢?” 第28章 年少“秦隽,我…… 隔日,宋凌霜睁开惺忪的睡眼,她发现林崇意在她床前守了一宿没有阖眼,眼中有一些血丝,不过眼神还算清明。 林崇意眼眸中有光,“凌霜,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宋凌霜内心一步都不想动,可看着林崇意有些期待的眼神,她不忍拒绝。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我有个带温泉的庄子,是涂相赠予我的,可我……没去过。” “好,那我们去庄子看看。” 马车内被锦缎被褥包裹的严严实实,处处都很暖和,林崇意的确煞费苦心。 跟着契子上的地址,车夫寻到了宋凌霜的庄子,周围炊烟袅袅,颇有烟火气息。 林崇意小心翼翼的扶着宋凌霜下马车,隔着门却听见庄子里传来了声音,宋凌霜许久未曾听见这般刺耳的声音都有些忘了,她还有个继母。 “这庄子是涂相生前 赠予我家大姑娘的,她嫁给了林世子,自是看不上这个庄子了,可这庄子您瞧,就是这整园的绿梅你一株一株卖了,也能卖个好价钱,何况还有温泉。” “确实不错,只是这一千两白银,着实有些贵了。” “这……我们再好好谈谈?” 宋凌霜上前,将虚掩着的门推开,里面站着郭氏和宋傲雪,还有想买庄子的人。 她眼神淡漠,冷言道,“这庄子是我的私产,你凭何卖它?还有这绿梅,你凭何一株株卖了?” 买家见有纠纷,又瞥见林崇意锦衣上绣着的麒麟,知道惹不起这般的贵人,便连忙带着人连忙离开了。 “箐箐这话说的,现下的你还差这个庄子吗?” 宋凌霜冷笑了一声,随后冷漠的说了三个字。 “滚出去。” 郭氏和宋傲雪听到这三个字颇为惊讶,宋凌霜虽然顽劣,倒也从未口出恶言过。 “姊姊,实话同你说了吧……” “宋傲雪,你有什么难处,找父亲还有你母亲,他们会为你解决的。我这个姊姊没什么海纳百川的气量,只能送你四个字,自求多福。” “你分明就是还喜欢着秦……”此话一出,郭氏立马捂住宋傲雪的嘴,不让她往下说。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这是我的私产,不是宋家的。你再啰嗦,我就告你私闯民宅,以下犯上之罪。”宋凌霜说这话的时候极有气势,一点也不像关在院子时里那般柔弱。 宋傲雪还有些不服气,可郭氏连忙拉着她走了。 见他们走远了,宋凌霜对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乓”一声将门关上。 “崇意,以下犯上是不是不能这么用的。” 林崇意笑的乐开了花,方才还是冷静自持,镇定自若,现在居然有些懊恼的神色,可爱极了。 “可以的,你做的很好。” “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能仗势欺人,还蛮开心的。” 宋凌霜难得爽朗的笑了一回,杏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梨涡也在嘴角旁绽放开,十分醉人。 外头有些冷,小桃生好了炉子,点了炭火,屋内暖融融的。 宋凌霜看着雪中的绿梅,心情大好。 “我从前住的小院,也有一株绿梅,是我和秦隽亲手栽的,那时候秦隽很穷,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银子买的绿梅苗,现在看来多半是从这里挖的。” 林崇意笑着听她倾诉。 “崇意,我……我只是有感而发……”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脑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会喜欢秦隽,只是你不说我便不问。” “那这故事,挺长的。” “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宋凌霜陷入了回忆中,缓缓说着。 我十二岁之前,是个大胖的馋嘴丫头,没有现在这样好看。 歹竹出好笋 第34节 招猫逗狗,爬树,掏鸟窝,干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有一回,我爹带我去礼部右侍郎千金的生辰宴,她很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连名字都写的歪七扭八,诗也背的颠三倒四,让我爹颜面扫地,就想为我请个教习先生,拖了许多人找上了姜太傅。 太傅本是要婉拒的,秦隽说是他主动请缨来的。 我六岁的时候走丢了,他走了半个兆京城把我送回了家,说我答应长大以后嫁给他,可我对这事没有什么印象了。 “夫人,当时的确是秦大人将您送回的,您还扯了根绿色的发带给他说当信物。”小桃边煮茶边回忆当时的事情。 宋凌霜将手臂撑在小几上,单手托腮,嘴角带笑。 我第一眼瞥见秦隽就好喜欢他,他真的生的很好看,像挂在天边的月亮一样,很疏离,很清冷。 我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问他的“隽”是不是英俊潇洒的“俊”,夸他人如其名。 他没说话,他走过来写了“隽”字,他的字也特别好看。 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解释这个隽字,他说他的隽除了有英俊的意思,还有才智出众的意思,引申了许多。 林崇意抿了口茶,缓缓道,“母亲的闺名,同秦隽的隽同一个字,但读法不同。不瞒你说,我在第一次见秦隽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名字带隽的对容貌有要求。” 眼光受到了认可,宋凌霜也很是得意。 是吧,所以我当时看着他总是走神,不喊他先生,也不喊他老师,他为这事还说过我,可当时就是很执拗的不想喊,总是秦隽长,秦隽短。 秦隽当老师的时候可严厉了,我经常被他罚抄书。不过,他许我抄我喜欢的书。 “凌霜喜欢什么书?”林崇意有些好奇。 “我喜欢话本子,而且我只看结局完美的话本子。” 随即又陷入了回忆。 我给他抄了好几本,他拿到的时候,瞟了几眼,那脸色可精彩了。 “这是何书?”宋凌霜站了起来模仿起了秦隽的神态,惟妙惟肖。 “秦隽,你不识字吗?这都是女子喜欢的话本子,可好看了,写的都是情情爱爱,你这样孤清的仙人是不会懂的。” 她又模仿起十二岁的自己,娇俏可爱,那眼眸里都是闪闪的星光,亮晶晶的。 小桃和林崇意都笑的乐不可支。 秦隽的学识真的很好,他不过几个月就把该教的就教完了,只不过我没有好好学。 我一日听我爹和郭氏说,太傅不肯他在这蹉跎时间,要换个人来教我。 隔日清晨,我就一个人跑到了太傅府的门口,见他背着一架琴,我偷偷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去哪里。 一路跟啊跟,就跟到了醉心湖。 他就一人在湖心亭弹琴,奏得极好,婉转动听,余音缭绕。 不一会有个姑娘同她合奏,他的琴声就停了下来,背着琴要离开。 姑娘婷婷袅袅,弱柳扶风,一袭白色的衣裙,从树林里走了出来,那姑娘一直在笑,很好看,秦隽反正看谁都是那幅冷漠的样子,隔着那姑娘十万八千里说话。 还是小肉包子的我,看着两人这样登对的场景有些不开心。 我就很大声的喊了一句,“秦隽,我以后也会长成娉婷美人的,你看看我啊。” 秦隽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转头想溜的时候,发现身后还站了好几个人,我只记得有个人叫蒋惊墨,因为他是秦隽师兄。 他们的嘲笑声,我现下想起来依旧会脸红。 我笃定秦隽一定会当着不认识我冷眼旁观的,因为太丢人了。 可秦隽却负琴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头和他们说道,“失礼了,惊扰了诸位,她是我的学生。” 然后牵着我的手离开了醉心湖。 那是秦隽第一次牵我的手,等到离开他们的视线,秦隽就放开了手。 他问我,“宋小姐为何跟踪我?” “他们说太傅不让你来教我了,可我猜一定是你有喜欢的姑娘,怕闲言碎语不想教我了,话本子上都是这么说的。”宋凌霜又演上了。 秦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他没考虑过成婚,刚才那个姑娘不过是问他几个指法。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他说我很快长大了,到时候我嫁给他。 秦隽语重心长的和我说,“我是你的先生,长你逾五岁之多,家境贫寒,前途未卜并不是良配,你还小,现在说的话是做不得数的。” 我只觉他一定是嫌弃我胖,嫌弃我是个孩子,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就捂着耳朵跑了。 后来不知为何,还是他来教我,没有换人。 我就叫秦隽教我弹琴,可我没有学会。 秦隽只说音律这事需要些天赋。 我就缠着他教我习字,琴棋书画,总得学会一个吧。 他给我找了很多大家的帖子,我不肯学,一定要学他的字,他耐不住我撒泼打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勾勒的。 到后来,我们的字迹只有我们两人能分辨的出来。 我满十四岁的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跑去问秦隽,我好不好 看,问他如果要找娘子的话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秦隽从来都是对答如流的,只有那一次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我,连好不好看那句都没有回答! 我记得很清楚,我生了他整整半个月的气,他说什么我都不理他,他就扎了个秋千送给我,放在宋府的小院里,我也还是不理他。 我为了瘦下来整整一年都没有吃糕点和肉,每日都在我的院子里跑上好几十圈,怎么能因为他为我扎了个秋千就原谅他呢? 一日的黄昏,他同我说,“箐箐,我不能再当你的先生了。” 我一直很渴望他喊我箐箐的,可我也知道,他从冰天雪地的雪原州来到兆京一定是有大抱负的,而且一个月后就要会试了,他当时已经是解元了,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我就转过头祝他,“金榜题名。” 然后回房间哭的昏天黑地的。 不知道我哪句话刺激到他了,秦隽和我爹承认对我生了男女之情,若不是太傅施压,我爹会把他送到公堂上,革去他的功名,毁掉他的前程,我后来知道的时很后怕,他一直都很冷静的,不知道为何那次如此冲动。 他当时为了解除我们的师生关系,受了二十脊杖,伤的很重。 不过这事他没和我说过,是姜小姐和我说的。 然后我就被我爹关在小院里七个月,说起来我的绣功还是在那时候练起来的。 他那时是带着伤上的考场,还在高热,可能考的不是很好吧。 好在因春闱舞弊大案,又重考了一次,他中了会元,后来被点为探花,再后来的事情,崇意你都知道了。 “陛下给我看过那两张卷子,其实两次会试首甲都是秦隽,只是殿试的时候,秦隽答的不合陛下的意,长的也好看,就给他点了探花。” 宋凌霜的眼波流转,他真的很聪明,很勤奋,还很隐忍。 他在当教习先生的时候,真的没有喜欢我,他心性坚韧清高,他没办法接受自己喜欢上学生。 可他受完那二十杖后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秦隽喜欢我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烦人吧。 宋凌霜说完自己也有些苦恼,她其实也不明白林崇意喜欢她什么,一开始她认为林崇意喜欢她有几分容貌的缘故,可当她见到庆平长公主的瞬间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林崇意看她苦恼的模样颇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这些事说出来以后,宋凌霜心中的烦闷消失了不少。 “崇意,还好今日你带我出来了,不然庄子被卖了,绿梅被折了我都不知道。” “那改日再出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得回如意轩了。” 回程的马车上,林崇意忍不住,还是问了她,“凌霜,要是你更早认识我,会不会喜欢我。” 宋凌霜摇摇头,“崇意,就算我更早遇到你,我也不敢同你有什么交集,那叫痴心妄想。” 林崇意笑笑,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他会天长地久的陪着宋凌霜和孩子,她能融化秦隽,他也定能走进她的心。 第29章 笋笋我是箐箐,…… 云想自那日后去了驿馆寻了秦隽多回,都吃了闭门羹。 几番折腾下来,云想也有些气恼,她一个嫡出的公主,秦隽一个弱国小官,若不是她看上了秦隽,怕是这尚书也是当不上的,秦隽却总在她面前摆谱。 可她转念又想,罢了,都说晟国文人讲气节,万一惹着秦隽,他想不开寻死,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翌日,她在宫门口堵住了肖敬丰,她端坐在车撵上,肖敬丰在车撵外。 云想向来快人快语,问道,“肖太师,你既与秦隽相熟,你可知他性情如何,有何喜好?” “回公主,斐然此人,聪慧隐忍,颇为清高冷峻,不在意别人看法,也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琴棋书画都精通,可他没有什么算得上爱好…” 见萧敬丰一时有些语塞,云想有些着急。 “你继续说啊!” “我与斐然虽是太傅的弟子,可斐然一直寄居在太傅府内,我住在赁的房舍中,我们的关系没有公主想象的好。” 云想有些气恼,她知道这个肖敬丰很有野心。 她撩起了车撵的一层纱幔,眼波流转,“肖太师,只要你让秦隽心甘情愿尚了我,做我的驸马,本宫允诺,待陛下亲政,你的官位绝不止太师。” ** 午后,有人在秦隽的房外叩门。 “怎的?师兄也不见了?” 听是肖敬丰的声音,秦隽开了门,请了肖敬丰入内,可他却不关门。 肖敬丰揶揄道,“斐然,在这表忠心,你的陛下可看不见。” 歹竹出好笋 第35节 “事无不可对人言。” “都快沦为阶下囚了,斐然你还是如此不可一世。” 秦隽神色漠然只是倒了杯茶推给他。 “云想公主对你青眼有加,太后也有意促成这桩好事,斐然不若允了,使团诸位大人也能回到大晟。昭帝虽未有明旨,世人皆知,就是遣你来和亲的,如此折辱你的君主,你还要为他效力?” “陛下既未下明旨,何必妄加揣测圣意?肖太师在西境汲汲营营多年竟毫无长进,离间计使得忒不高明了。” 肖敬丰将茶一饮而尽,笑了几声。 “依我的本心是想杀了你的。” 秦隽倒是很坦然,拿出了把匕首,放在桌上,对肖敬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肖太师位极人臣,大可率性而为。” 秦隽阖眸,引颈待戮。 肖敬丰拾起了桌上的匕首,从前便不喜欢他这个天资聪颖、品貌俱佳的师弟。 同为寒门,秦隽身上的冷静自持却是其他师兄弟不具备的。姜太傅也独独偏心他,明明筹谋好将弟子都送往这条不归路,西境语偏偏不教他。 若非秦隽参加去奕棋大赛夺魁,锋芒毕露,本就没有这一遭杀身之祸。 数年未见,秦隽变化极大,从前的秦隽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同他多说,他的眼神冷漠的可以洞穿人心,现在的秦隽好似有了一丝人情味。 “公主殿下说你恋慕的那名女子,可是当年在醉心湖旁发愿长的和肉包子一样的姑娘?” 肖敬丰的眼中带着戏谑,秦隽瞟了他一眼,与他对视,眼神轻蔑。 “那日,她在醉心湖许的愿望成真了,可肖太师许的弘愿,现下看来是空想。” 肖敬丰目露凶光,秦隽等的有些不耐烦,用两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颈动脉,示意肖敬丰往此下手。 肖敬丰此刻心中燃起了妒火,心想即使不杀他,破了他的相也是好的。 秦隽能被云想看上,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这张颇为英俊的脸庞。就这样,在他俊美无俦的脸颊上深深地划上一道。 见肖敬丰拿起了匕首,早在门外偷窥多时的云想冲了进来。 “肖敬丰,你想做什么!他使的激将法,要求死你便随了他的愿吗?” “臣……”肖敬丰还没说话,云想和吃了炮仗一样,又对着秦隽一通发泄。 “秦隽,你就这么想死吗?你的那位宋姑娘怀了林崇意的孩子,你同她不可能了。这是昨日的飞鸽传书,你看看。” 秦隽将头微微侧过,他不忍看,现下无力改变,徒增愧悔罢了。 云想瞧见,秦隽的眼眸依旧淡漠冰冷,眼角却蕴着一滴泪。 他当真爱极了这位宋姑娘。 “陛下驾到!” “皇姐,肖太师,围在此处作甚?” 西境皇帝云渊虽然才十三岁,可极具帝王威势,在他面前,云想这样骄纵的性子都稍稍收 敛了一些。 他微微瞥见肖敬丰手里拿出了鞘的匕首,肖敬丰立马将匕首收起。 秦隽起身,恭敬向云渊行礼。 云渊扶起了秦隽,听闻西境皇帝驾临,大晟众使臣也正了衣冠从房间里出来行礼,他也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秦尚书,我们西境人喜欢奕棋,你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荣幸之至。” 云渊将众人都遣到驿馆的空坪外,不允许他们打扰。 云渊手执黑,先行一子。 “听闻,您与我兄长是朋友。” “外臣与祢通大师是朋友。” 秦隽浅笑,落下白子。 “你早知朕会来?” “不敢欺瞒陛下,外臣知道。” “说来听听。” “公主因儿女私情,一再用细作探听外臣私事,险些暴露藏于大晟暗棋,陛下定然好奇外臣是何人,为何云想公主要做这些,外臣是否在利用云想公主。” 云渊挑眉,不置可否。 “方才不怕肖太师真的杀了你吗?” “他杀与不杀,从拾起匕首的那一刻,陛下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外臣只是将事实摆在陛下面前。” 一国的太师,因同窗时的嫌隙,名利的诱惑,他人的挑唆,便拾起利器。 加之肖敬丰还曾是个叛臣,忠君爱国四个字就打了折扣,对西境迟早是个大患。 秦隽算准了,他这位曾经的师兄,一定会拾起匕首后再做判断。 可肖敬丰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现下,无论是陛下、太后、摄政王都没有要杀秦隽,而他——越俎代庖了。 “秦尚书当真是谋算人心的高手,面对你这样的惊才绝艳之人,不拾起匕首的人怕是万中无一。” 云渊步步紧逼,秦隽泰然自若。 “不过,秦尚书要是将和谈的希望寄托在我这个空有其名的皇帝身上,怕是要失望了。” “秦尚书,你快输了。若是名不副实,朕可是会让太后下旨杀了你的。” “既要让陛下给外臣和谈的机会,不拿出点真本事,陛下焉能信赖我一介外臣。” 秦隽举起了白子,胸有成竹。 一炷香后,秦隽扭转乾坤,赢了棋局,令云渊叹为观止。 “起初我听皇姐说你以一敌百,颇有些难以置信,今日才知秦大人棋艺之高深,是朕小觑你了。” 秦隽神色漠然,起身后躬身揖道,“外臣生性淡漠,不喜与人交流。闲来无事只能研究这琴棋书画,算不得什么。陛下棋艺精湛,天资聪颖,假以时日,西境无人可及。” 云渊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朗声道,“今日是朕输了,明日朕还会来,直到朕下赢秦尚书为止。”佯装生气,拂袖而去。 云想见云渊生气,担心他找太后告状,找秦隽麻烦也跟了上去。 见云渊与云想走远,肖敬丰怒不可遏。 “秦斐然,你敢设计害我?” “今日只是让太师知道,从前我远胜于你,现下我远胜于你,将来依旧远胜于你。” 肖敬丰气急,用手指着秦隽,威胁道,“你不怕我弄死那个小丫头?” 秦隽不屑的睨了肖敬丰一眼,肖敬丰气急准备离开,只听声音从背后传来。 “肖太师,你记着,我倘若知道她有什么不爽利,便尽数记在你头上,她若有三长两短,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大晟使团的其他使节知肖敬丰叛变、假死,诓骗大晟将蒋惊墨当做热血忠贞之士,也忍不住狠狠的啐了他几口。 “秦尚书,我们回大晟是不是有望了。”几位大人兴冲冲的过来问询。 秦隽摇了摇头,“大晟国力弱于西境甚多,西境并没有同我们结盟的理由。” “那……你若是取了云想公主,这理由便有了。”陈大人说出了所有人都想说的话。 秦隽也不愠怒,生死攸关,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世态炎凉,他很小就知道了。 “诸位大人狭隘了,蒋惊墨方才都瞧见了,可还见到其他的大晟故人?” 秦隽一言,惊醒梦中人。 ** 呆在如意轩中,宋凌霜少了许多应酬交际。林崇意对她很好,常常闭门谢客,甚至连结义兄弟见的聚会也少了许多,就这样日夜守着她。 今日太阳很好,宋凌霜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林崇意坐在石凳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林崇意忽然“凌霜,孩子好像动了。” “崇意,你眼真尖,我也感觉到了。” 林崇意的指尖轻轻的触在她的外衣上,感受着这胎动。 “江仵作说,孩子还是很康健的。” 宋凌霜面带笑意,轻轻的抚着孩子,“你要平安长大,快快乐乐的。” “崇意,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按林家的字辈,应当是以山为部首……我没想过……” “那崇意你可要好好想想,要给孩子取个响当当的名字,毕竟孩子以后要喊你父亲的,名字太难听可不行。” 林崇意眼睛有些湿润,他本想着,让宋凌霜给孩子取名,或是她与秦隽或许早就想过孩子的名字,他不敢问。 接下来的许多天,林崇意就不停地列名字,不停地划名字,他觉得没有名字配得上这个孩子。 “凌霜,你先给孩子想个乳名如何?我这边选完后还要送去给老太君,母亲,父亲过目,请钦天监再算一下。” “乳名?那我是箐箐,他是我生的,就叫笋笋吧。” 宋凌霜笑的很灿烂,可孩子忽然动了一下。 “怎么了,这么可爱的名字,笋笋你不喜欢吗?” 孩子又动了一下。 “我不管,我是你娘亲,你就叫笋笋了。” 宋凌霜笑的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寻求林崇意的认可。 林崇意也颇为认同,“甚好,就叫笋笋。雨后春笋,生生不息。” 就这样,孩子的乳名便被定了下来,笋笋。 歹竹出好笋 第36节 第30章 心结(改)^^…… 转眼,宋凌霜的身孕已将近七个月了,林家众位长辈和林崇意的世交好友都送来了许多贺礼,堆满了半个房间。 宋凌霜拆的都手酸,喝起了芝麻糊,让小桃代劳拆贺礼,小桃倒也乐此不疲。 “夫人你看,这傅侯爷让明月居赶制的小衣裳真是好看。还很贴心,有红的、绿的、橘红色,无论男女都能穿。” “是啊,这小衣裳可真好看,好柔软呀。” 宋凌霜放在脸颊上贴了一下,就知道这是顶好的料子。 小桃将那小衣服轻轻的拽了过去,“小姐脸上还有芝麻糊呢,这料子金贵可禁不起几次浆洗。” 宋凌霜忽觉得小桃有些偏心,撅起了嘴。 小桃摇摇头,把小衣裳放好,拿沾了水的帕子帮宋凌霜擦净芝麻糊的痕迹。 “小桃,我好羡慕笋笋呀,不知我小时候有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宋凌霜忽的有些感慨。 “傲雪小姐出生前,夫人也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裳,十分可爱。” 小桃依稀记得宋凌霜幼时玉雪可爱的模样的,她也曾被视为掌上明珠,只是后来不曾有了。 宋凌霜只是笑笑,或是她蠢笨些吧。幼年的经历她记不太清了,除了四岁的那一桩。 宋世皓喝的烂醉如泥的同宋凌霜说她很快会有弟弟妹妹了,问她欢不欢喜。 她记得,她对宋世皓摇了摇头,“不欢喜,这样爹爹就不疼爱箐箐了。” 宋世皓就将她毒打了一顿,真的是毒打,关到祠堂里饿了三天。 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么幼小的她,怎么能挨的住那么重的打,怎能挨住那般的饿。 因此,她一直执拗的讨厌酒味,认定是 酒夺走了她的父爱。 直到与林崇意大婚那一日,她也饮了合卺酒,虽然就抿了一口,她就释怀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困在那个祠堂的小姑娘,用了整整十二年,才解开了这个心结。 从来不是酒的过错,而是人的过错。 她又轻轻碰触了自己的小腹,“笋笋,娘亲一定会很疼爱你,不会打你的,对你循循善诱。” “夫人,江仵作交代多回了,月份大了别一直摸孩子。”小桃抓住了宋凌霜的手。 “笋笋,你看你桃姨,现下就偏心了。” 笋笋忽然动了一下,好似是听懂了他们说话。 “夫人,笋笋听得懂我们说话,他这是开心呢。”小桃看着那波动的小腹,藏不住的欢喜。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只有她们两人的小院里,欢声笑语。 春夕姑姑在外通报道,“夫人,大门外有个自称是梨棠阁掌柜的妇人想要求见你,说是有东西要给你,需要奴婢打发走吗?” 小桃打开了门,“夫人想见见她。” 春夕摇摇头,“商人只得在门外,不得进如意轩。这是规矩。” “无碍,我出门见她。” “夫人,不可,阿冗大人今日同世子出去了。” “林家的少夫人连见个掌柜的胆识都没有,那才是让人笑掉了牙,春夕姑姑,去开门吧说上三两句话,没有什么打紧的。” 见宋凌霜坚持,春夕也不敢阻止,开了门从旁守着,寸步不离。 “小林夫人,妾身贸然前来只因棠梨阁要结业了,您余下的钱尽数在此,拢共二百八十七两银子。” 掌柜虽笑着,可她的眼眸中尽是酸楚之色,想必结业并非她的本意。 小桃接过银子,点算了一遍,分文不差。 “小林夫人,这是甜汤的配方,您以后喜欢可以喊人做给您喝,我还得去下一家,就此别过了。” “掌柜请留步,敢问为何不做了?这棠梨阁可是兆京数一数二的点心铺子。” “说出来怕是让夫人见笑了,我夫君被人诓骗,将棠梨阁的房契和地契给押了,加之这粮食、材料、人工越来越贵,也是有些难以为继了,毕竟吃的起糕点的还是少数人……” 看着那掌柜离去的背影,宋凌霜也有些出神。 晚膳时,林崇意归来,瞅着神色有些疲惫倦怠。 “崇意,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吗?” “破晓时,有人去郊外大营偷粮草,陛下震怒让我前去查探,已经处理完了。” 宋凌霜有些惊讶,杏眼睁的老大,“可是有北阙人混入我们大晟了?” 林崇意摇了摇头,“偷粮的都是些饥民,四五十人,好在制止及时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 这当中其实有许多蹊跷之处,林崇意担心宋凌霜忧思过甚,也就没再细说。 宋凌霜拉着林崇意坐在桌前,“今日棠梨阁的掌柜也来找我了,说家有变故,生意难做,给我退了二百多两。” “你放了二百多两在甜品铺子啊?” 林崇意也有些惊讶,宋凌霜向来是不怎么舍得花钱的。 宋凌霜抿了抿嘴角,“那是秦隽的钱,他去西境前存了些钱在棠梨阁,许是担心我嫁的不好或是我爹对我不好,希望我能安心吃上些甜食,心中畅快些吧。” 林崇意只是笑笑,他能理解秦隽对宋凌霜的不舍。 “凌霜,你若喜欢棠梨阁的糕点,我将庖厨们都请到如意轩来,日日做你喜欢吃的糕点可好?” 宋凌霜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林崇意,“崇意,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林崇意已然猜到了。 “你想将棠梨阁买下来是吗?” “嗯,我…那日同小桃点了点嫁妆,银子比我想象的多,我也不太会打理产业,现下生意难做,或许能便宜将棠梨阁盘下来,等粮食不那么紧俏时再打开门做生意,到时候笋笋出生了,总是要回礼的,这礼物再加上棠梨阁的甜点,我觉得是极好的。” “我有些好奇……” 林崇意话没说完就被宋凌霜打断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棠梨阁,不要学塾对不对?” 林崇意挑眉点了点头。 “铺子亏损的多,大不了不开就是了,可以及时止损。学塾可就不一样了,交不起束脩的流民,比比皆是。让我半途而废我又于心不忍,让我全力以赴我又力有不逮,反而让他们心生怨怼。若是完全义学,他们自然不会上心,夫子也不会用心教。” 林崇意此前觉得宋凌霜有些率性而为,可今日看来,她虽率性,也并不是毫无章法的,甚至看法有时颇为高明,像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一般,似乎能窥见秦隽的影子。 “你放心,我会托人去办的,只是凌霜,那铺子明面上不能同你有任何关系,否则,孟相、赵研会想办法构陷你,笋笋今日如何?” “笋笋啊,他很好,今日三哥送了很多小衣服来,我很喜欢。” “不止三哥,大哥、二哥也送了礼物来,只是太贵重让我退回去了。” 宋凌霜顿时有些好奇,能让林崇意说贵重的,定然不是俗物!好歹让她开开眼界再退走啊。 “大哥送了一座宅子给笋笋,在朱雀街上,二哥送了一艘画舫……” 这送宅子,宋凌霜还可以理解,“画舫?” “嗯,就是你我初见时那艘画舫,是二哥的。他说希望笋笋一帆风顺。” “笋笋真是个幸福的孩子,崇意,下次你拒绝前先问问我呗,笋笋不一定喜欢,但他娘亲可能喜欢。” “你若喜欢,下次二哥提及此事时,我不推辞就好了。” 宋凌霜正准备笑盈盈的答应的时候,猛地脑海里回忆起了一件事。 秦隽曾与他们兄弟四人对弈,与陆咏风对弈时,秦隽的眼神很是奇怪,还有秦隽那句“拭目以待”,这似乎陆咏风没有这么简单。 宋凌霜收敛了一下财迷的神色,摆了摆手,“还是不要了,太贵重了,这样他们会觉得我很贪财的,不好不好。”宋凌霜连忙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林崇意见状,只是开心的笑着,仿佛整日的疲惫都被一扫而光。 ** 云想因私废公利用细作查一些风月琐事,被西境皇太后关了起来,是以秦隽耳畔清净了许多,闲时练练剑,喝喝茶,除了出不去这驿馆,还是挺惬意的。 秦隽常常写游记,画西境的风土人情。 若是有幸活着,就同箐箐说一说这西境的风土人情,他明明答应过箐箐,会带她游览山河的,可现下就是给她读一读游记,亦是奢望,每每念及此处,心中便隐隐作痛。 云渊下朝后日日都来找秦隽对弈,秦隽也不惧他是皇帝,总是赢。 两人日渐熟络,也会闲聊些琐事。 “平心而论,朕很欣赏秦尚书。” “陛下谬赞了,外臣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也有很多心计,陛下莫要轻信外臣。” “秦尚书那日话中有话,今日朕已屏退左右,今日但说无妨。” “外臣斗胆,知陛下有宏图之志,想同陛下谈一桩交易。自今日始,三年为期。初年,我助陛下除去肖敬丰,若外臣能做到,恳请陛下放使团三分之一人回晟,与晟国签定文化交流盟约;次年,我助陛下亲政,授陛下外臣毕生所学,若外臣能做到,恳请陛下放使团剩余大人回晟,定商贸盟约;最后一年,臣助陛下同摄政王冰释前嫌,恳请陛下放外臣回晟,仅此一愿。” “秦尚书是大丈夫,为诸位大人求了护身符,独独不替自己求。” 云渊的脸上也出现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外臣知屡次三番拒绝云想公主,实属狂悖无礼之举,然外臣心有所属,难同公主结百年之好。西境国俗便是一夫一妻无妾,可见西境视此情此爱至纯至诚,外臣不敢亵渎。” “秦尚书,你的交易很有诱惑,可你凭何认为朕有能力答应你这些条件。” 云渊捏着一枚黑字,左右把玩,神情有些自嘲。 他的母后恋栈权位,他的叔父把持朝政,他每日就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龙椅上,听几声山呼万岁和陛下圣明,这样的日子,如坐针毡,若他是个庸才也就罢了,可云渊偏偏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 秦隽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云渊,“因外臣知,陛下有一统天下之志。” 最后一子落下,秦隽又赢了。 “朕还是会日日同你对弈,其它的,朕现下答应不了你。” 话罢,云渊便起身了。 隔日,西境太后下了旨,撤了驿馆外的守卫,晟国使臣们可自由在釜昌城内活动。 歹竹出好笋 第37节 第31章 惦念我就念着她…… 尘封近五个月的西境驿馆正门,终于缓缓打开。 谁料这驿馆外头围了层层叠叠的百姓,等着看这云想公主心心念念的男人长个什么模样。 秦隽刚出现在门口,围观之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品头论足。 “这晟国的男子,个子虽然高,可脸长得和女人一般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公主喜欢他什么?” “骨瘦如柴,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动弓。” “晟国的男子多好读书当官,只怕是个书呆子。” 秦隽前脚刚踏出驿馆门,背后便听到这些西境百姓诋毁人的话,也只能是装的听不懂。 吴番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秦尚书,他们可是在夸你?怎的眼神如此奇怪?” 秦隽笑了笑,不置可否。吴番便知晓这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人在屋檐下罢了,两人正欲向前走的时候,一人将揉成团的女子粉色下裙砸到了秦隽跟前。 有人在人群中吼了一句,“来和亲的晟国探花,生的如此细皮嫩肉何不穿上女装给我们瞧瞧。” 众人哄笑一堂。 吴番怒不可遏,他虽然听不太懂西境语,可他看的懂那丢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他打算揪住那个人,“士可杀不可辱!”秦隽伸出左臂挡住了他。 “如此奇耻大辱,斐然!”吴番目眦欲裂,可秦隽只是摇摇头,而后向围观的一个猎户老叟借了弓箭。 众人仍旧在嗤笑,只有借弓箭给他的那位老叟神色惊讶,因为他看见了秦隽手上的茧,这样的茧只有常年累月联系射箭的人才会留下。 只见秦隽用箭簇将那裙子挑起,开弓引箭,一气呵成。 “咻”。 箭从那人头上飞过,插到对街的围墙里。 那男子正要继续侮辱秦隽射艺不精还要逞强。 谁知,还没来得及出声那粉色下裙就盖到了他头上。 西境围观众人瞠目结舌。 秦隽恭敬的将弓箭还给借他的猎户老叟。 秦隽、吴番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娘子,你小心些,风筝不要了,你快下来会摔伤的……” 一个青年着急的抬头看着上面捡风筝的女子。 随风扬起的柳丝,让秦隽也想起了一件似曾相识的事情。 彼时,他还是宋凌霜的教习先生,也是初春时节。 一日晌午,他阖眼小憩,听到了小桃的惊呼声,连忙赶了出来。 微雨,只见宋凌霜趴在梨花树梢上,不上不下的颇为尴尬。 秦隽在梨花树下朗声道,“宋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很危险,快下来。” “秦隽你先别教训我,我就是想看看今日你教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注)是不是骗人的。” “可我没教宋小姐趴在树上看。”秦隽有些不解。 “秦隽,我要是能下去不是早下去了吗……” “小桃,去搬梯子。”秦隽冷声说道,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宋凌霜和小桃微微愣了一下。 聪明如他,早就识破了宋凌霜与小桃的诡计。 宋凌霜撅起了小嘴,嘟嘟囔囔,“还是……不要了……被我爹知道会打我的,我自己下来……” 秦隽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正欲转头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枝桠断裂的声音。 回头就看见一袭绿衣的宋凌霜已经坠到了半空。 秦隽一个箭步,接住了她,可重心不稳两人还是一起摔到了草地上。 一朵朵的梨花从树上飘落,落英缤纷,太应景了。 两人摔的很近,宋凌霜眼睛亮亮的看了眼秦隽,笑的露出了梨涡。 “秦隽你看……” 秦隽却连忙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了身。 “宋小姐看到了就回去上课了。” 宋凌霜却拔起了一把草丢向了秦隽,然后不甘不愿的起身,跟在秦隽身后拳打脚踢,其实他都用余光瞥见了。 回忆戛然而止,秦隽的眼神有些幽远。 吴番瞧见秦隽的神情,不禁调侃道,“秦大人可是感怀自己年少时啊?” “吴大人慧眼,若非遇见她,我的年少怕是无半分炙热亦也无半点欢愉。” 他和吴番继续往前走,釜昌城确比兆京繁盛许多,甚至连百姓都富足许多。 秦隽和吴番走进一家布匹店,掌柜一看他们是外邦人就开始赶人,说这是西境的技艺秘法绝不外传。 他们又去了一家食肆,虽然没下逐客令,可也没什么两样,要什么没什么。 吴番有些气馁,这样就算能活着回去能带回大晟什么呢 秦隽却忽然来了兴致,“我们来的路上共有一十五家棋馆,吴大人,我把他们都挑了何如?” 吴番连连点头,毕竟吃了那么多闭门羹,总得找回些颜面。 起初棋馆是不放他们进去的,秦隽见那棋馆挂着他那日在奕棋大会的棋局,用西境话自我介绍道,“在下,大晟国秦隽。” 下棋的,没下棋的都转过来打量他,确如传闻一般,容貌英俊,温文尔雅,身长玉立。 一个棋士将他邀了进去,然后恭敬的将他送了出来。 就这样挑完了一十五家棋馆,刚好到晚膳。 等到他和吴番回到驿馆的时候,云想已经在他的房间等了许久了。 秦隽眉头微蹙,也不关门。 “公主,请回吧。” “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在你房里转了几圈,发现你真是个很无趣的人。” “外臣本就是个无趣的人,公主此刻发现还不算晚。” “金铃!锁门!” 云想的丫鬟从外面将门锁上了。 “秦隽,本公主没空同你玩猫抓耗子的游戏,我点了欢情香,今日你注定是我的。” 秦隽冷笑了一声,这可把云想给惊着了。 “怎么了?难道你想这天很久了吗?如此开心?你们晟人真是矜持。” 这药量加了三倍,今日你…… 秦隽颇为自嘲的打断了云想,“公主,我曾不想恋上她,试过比这烈性百倍的欢情药来稳固心智。这种程度的药对我,没有用。” “你骗人!我给人试过,是有用的!” 云想要靠近秦隽,秦隽就站在那岿然不动,神色冷漠。 他的眼眸中尽是不屑和不解之情,尖锐似冰锥深深的戳中了云想的自尊心。 “你不能这样看我!秦隽我是真的喜欢你。” 云想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你一定是没有真心实意爱过人,真的喜欢人如何能不想占有呢?” “今日公主非要问个明白,外臣就同公主说个清楚。若不是公主指名让我前来,想要占有我,我与她已是结发夫妻,我日日为她描眉,她日日围在我身边,岁月静好。公主曾问过我,为何要延年益寿,皆因我长她五岁有余,我想长长久久的伴着她。公主可知道,她将清白看的有多重,她分娩时性命之危会远高于常人,若我不离开兆京这些都不会发生,能做到不恨公主,已是秦某此生最大的修养,此生绝无可能爱上公主。” 一提到他的箐箐,他就心如刀割,情难自已,泪难以自制的从眼眶滑出。 “你既百般不愿可以自戕,可以抗旨,可以半路逃跑。” 秦隽哭着,笑了出来,有些疯魔。 “陛下拿利剑悬在她的头顶上,公主告诉我如何能不来?秦某愚钝,求公主赐教。” “秦隽,她嫁人了,还嫁的很好,说不定命数如此……” “好一个命数如此,我早就知道林崇意是她的命定夫君,那又如何?我爱她,她未嫁时我爱她,她嫁人时, 我也爱她,她做人母亲了,我还爱她,我就念着她,爱着她,了此残生不可以吗?” “秦隽,她配不上你,她……就是一个小官的女儿,你有宏图伟略的,我从你的棋中可以看的出来……我们西境的驸马和你们大晟不同,你可以当官做宰的。” “公主,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与她初识时,不过是一个一贫如洗的举子,而她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她曾为了我,将她的纤纤玉指在寒天腊月放在冷水中,故意生出冻疮,为的是治好我满手的冻疮,我知晓此事后只觉愧悔无地,她如此一心爱我,我如何能不爱她。” “你就是把天都说破,我也不会放你回去的,你注定只能是我云想的驸马!金铃!开门!我们走!” 云想走后,秦隽发现宋凌霜为他绣的靠近胸口的竹叶不知何时弄脏了。 他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发现触感有些不对,这衣服是有内袋的。 秦隽将衣服脱下,原来内袋中藏了只小小的锦囊,那锦囊很香,是箐箐身上独有的香味。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囊,里面装着一只二人墨发编织的同心结,他轻轻的触碰着,箐箐是何时绞下他头发的?他为何没有印象。 “原来不止我将你视为结发妻子,你也将我视为结发夫君啊,我真笨怎的现在才发现呢?” “箐箐,你好吗?林崇意……他对你好吗?”秦隽再次潸然泪下。 ** 因着林崇意请傅寄月出面,棠梨阁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不过三四日的光景,地契和房契,钥匙,庖厨们的契约都送到了宋凌霜手中。 宋凌霜看着自己的产业,别提有多开心了。 歹竹出好笋 第38节 “真乃兵贵神速。” 笋笋这时候也动了两下。 “笋笋,娘亲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娘亲会好好赚钱给你攒家底的。”眼中尽是财迷和得意之色。 “小桃,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崇意似乎很忙的样子,每天回来都风尘仆仆的。” “什么风尘仆仆?”林崇意话只听到了一半,轻轻推开门,看着宋凌霜和小桃略有些疑惑。 “我说你最近似乎很忙,感觉总是见不到人。” 林崇意嘴角有藏不住的笑,可他不敢问宋凌霜是否惦念他。 他怕自己开口后宋凌霜情怯便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了。 “你笑什么?” “没有,今日去郊外大营比试了一番,所向披靡。” 宋凌霜向来不喜欢听如此自满的话,“笋笋,听到了吗?我们以后不要同父亲一样狂妄自大,我们要谦逊有礼。” 林崇意蹲在宋凌霜身边,用指尖轻触宋凌霜高高隆起的腹部。 “凌霜,此言差矣,若是我们林家的儿郎不能所向披靡,如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呢?” 笋笋很是激动,踢了宋凌霜好几下。 “笋笋你偏心,娘亲和你说了一下午的话都不理我,你父亲一回来,你就如此开心。” “自然,笋笋喜欢父亲,父亲也爱笋笋。” 宋凌霜有些想流泪,她常常想,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才能碰到林崇意吧。 “凌霜。” “嗯?” 林崇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凌霜,“我那日在孤山寺发的誓,我都会做到的。” “我信你的。” 第32章 赐名陛下约莫是…… 大晟皇宫御书房 午膳后,昭帝在与林崇意对弈,两人已是手谈了第八局。 林崇意的棋艺不算上佳,昭帝却是个中高手,原本很快就会结束的棋局,昭帝总是刻意将时间拉的很长。 昭帝拨弄着手中的白子,“意儿转眼都要做父亲了。昭帝顿了顿,“蒋院正回禀,宋氏腹中怀的应是个儿郎。” “回陛下,崇意已经一十七岁了,冠礼后该去边境为国效力了,孩儿是男是女都好,崇意都欢喜。”林崇意面带笑意的又落下了一子。 昭帝嘴角撇了撇,又是一个没留后手的子。 “朕从未打算让你去边境,非要去,你得留下自己的血脉才行。” 昭帝毫不掩饰对林崇意的偏爱,林崇意自幼就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他虽是帝王,也是林崇意的舅父。 每每林崇意提及要去戍边,昭帝总是推脱,林崇意也颇感无奈。 见时机成熟,林崇意随即转移话题道,“陛下,崇意近日翻阅了许多典籍,给孩子取了几个名,斗胆请陛下过目。” 昭帝摇摇头拒绝道,“意儿,旁的事便罢了,此事万万不可。” 昭帝甚少拒绝林崇意,或许是瞥见林崇意眼中那一丝失落的神色,昭帝点名利害道,“朕若是许诺了名讳,那孩子林氏长子嫡孙的位份就落定了,你将来有了自己的骨血,如何能承袭爵位?况且御医同我禀报,宋氏怕是以后子嗣艰难,意儿应当早做筹谋打算。” 闻言,林崇意放下棋子,撩袍跪地朝昭帝行了大礼。 早在林崇意年少时,昭帝就许了他殿前免跪的特权,可林崇意永远礼数周全。 “陛下疼爱崇意,崇意明白。可崇意曾立下重誓,愿将孩儿视如己出,那他便是崇意的亲生孩儿……” “糊涂!你可知……”昭帝本想将他扶起,可听他此番话有些生气,将手又收了回去,欲言又止。 “陛下曾教过崇意‘人不独子其子’,起初崇意并不理解,世上怎会有如此宽宏大爱之人。直至一日我观贠王对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方才恍然大悟,陛下对我便是这般。父亲他常年戍边,母亲对我颇为溺爱,倘若不是陛下一手悉心栽培偏爱,崇意不会有今日这般文武双全、赤诚坦荡。” 昭帝眼睛有些湿润,他的确是将林崇意视作亲子的,甚至超过对亲生孩儿的喜爱。 昭帝高深莫测的心机手段,阴谋诡计都不曾让林崇意沾染分毫,怕损了他的赤子之心。亲授他的皆是圣贤书、君子行,悉心培养出了如此光明磊落的骄人儿郎,他一直是昭帝的骄傲。 只是他的这颗赤子心,如何能经得起这世上的乌烟瘴气,尔虞我诈。 昭帝颇有些神伤,反思是不是不该将林崇意教的这般单纯炙热。 御书房内陷入了久久沉默。 林崇意再次开口,据理力争道,“陛下,若有一日,崇意马革裹尸还,这孩子名为嫡长子却没有爵位,势必会引起猜忌纷争,届时凌霜同孩子势孤力弱,崇意如何能含笑九泉。若是我与凌霜有缘分拥有自己的血脉,即便是个姑娘也可让她上战场挣军功,做女将军,为陛下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指着祖宗福荫算什么林家的血脉。” 昭帝将林崇意扶起,神色缓和许多。 “意儿这是说服不了你母亲来说服朕。” 昭帝叹了口气道,“罢了,若宋氏真能为你诞下血脉,朕自然有法子给他爵位,你别整日马革裹尸挂在嘴边,朕没同意你去,你休要动别的念头。” 林崇意从袖中抽出了帖子,双手奉给昭帝。 昭帝打开后会心一笑,上面写了几个名字,都是寓意极好的名字。 “林屾,此名极好。” ** 宋凌霜正在尝着棠梨阁的新品,林崇意轻轻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崇意,今天有什么好事吗?你笑的如此灿烂!” “陛下给笋笋赐名了,圣旨等笋笋满月便会到。” 宋凌霜微微张开了嘴,可是觉得这样神情有些不太聪明,立马合上了嘴。 “陛下不是知道笋笋他……” “陛下言而有信。” “是什么名字?你列了好几十个,我都没认真看。” “屾,这 样写。“林崇意蹲在地上,写在宋凌霜的掌心。 见到这两个并立的山字,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 笋笋的名字他是极为用心的,常言道,父如山岳,为子女遮风挡雨,而笋笋有两个父亲,自然身前是两座山。 宋凌霜估计陛下约莫是要提醒她,莫要忘记林崇意对她恩深义重。 “这个字怎么读呀?我都不识得。” “同爱之深的深一个读音。” 林崇意的指尖轻轻碰触宋凌霜的小腹,“笋笋,父亲为你选的名字你喜欢吗?” 宋凌霜的小腹像波浪般起伏,“看来笋笋是非常喜欢呢。” “凌霜,你呢?你喜欢吗?” 宋凌霜微笑着点头,林崇意在国子监读的书,启蒙是陛下做的老师,自然才学出众,她是很满意的。 “凌霜,还有一事……吕神医他受了重伤,现下在回京的路上,所以你生产时能来的只有御医们和江仵作。” 宋凌霜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崇意,我不相信御医,我只相信你和江姑娘。” 林崇意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打算明日去找老太君,老太君家与郑尚书家颇有渊源,借江姑娘三五日来如意轩,应当不是难事。” “崇意,我明日也想出去透透气,可以吗?” “自然可以,明日会阿冗叔远远的跟着你,你同小桃一起,我寻完太君便去寻你。” ** 许久未出门,宋凌霜撩开了车帘,看着这烟火气她就觉得很安心。 宋凌霜瞥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商贩,示意车夫停车。 小桃搀扶着她下了车。 宋凌霜笑盈盈的说到,“老伯,拿五根冰糖葫芦,小桃给钱。” “好久不见你了,孕妇可不兴吃这个。” “我不吃山楂,就舔两口蜜糖。” “时间过的真快,小姑娘那时买两根糖葫芦还要一根签子。” 忽的宋凌霜笑容一滞,眼睛瞬间起了雾气。 她转过身去不让旁人察觉,等上了马车,她眼眶红红的。 “夫人……” 宋凌霜扯了一个笑容,“小桃,我没事的。” 到了棠梨阁,宋凌霜用钥匙打开了门。 “小桃,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她还是走到秦隽和她那日坐过的桌前,手指就按在桌角上,指尖发白。 眼泪一颗一颗砸到了木制的桌上。 宋凌霜无声的啜泣着,哭到大脑发蒙时回忆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秦隽来当教习先生的第二日还是第三日,她有些记不清了。 明明是春日,秦隽却那样的冷冰冰,吐出的每一个字感觉都带了冰碴子。 她思前想后考虑如何同他热络起来。 话本子里总说,寒门举子总是可怜,吃不饱,穿不暖,要头悬梁,锥刺股,那吃点甜的他会不会好一点呢? “小桃,我们的体己钱还有多少呀。” 歹竹出好笋 第39节 “小姐,只有五个铜板了。” 隔日宋凌霜就和小桃去街上买糖葫芦。 “老伯,五个铜板可以买三根吗?”宋凌霜是鼓着勇气开口的,她一个官家小姐也是要点面子的。 “小姐,这可不行,我们赚的是辛苦钱。” 那怎么办呢? 她一根,小桃一根,秦隽也要的。 宋凌霜从前吃的时候从来没数过上面有几个红果子,今日捉襟见肘发现一串糖葫芦有六个红果子,她摊出了可爱的小手算了一回,摇了摇头。 她算数自幼就不太好,又算了一遍,灵机一动,睁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同商贩说,“老伯,我要两根,你给我根签子吧,我下次还会来的。” 那商贩摇了摇头,还是给了她签子。 一回到家,她就开始和小桃捣鼓,将两串一十二个红果子一个个拆下来,挑出最大最红的果子,串了一串给秦隽。 “秦隽,给你。” “给我?” 秦隽低下了头,眼神晦暗不明,似笑非笑。 随即又抬头回复道,“宋小姐,秦某不食甜食。” 宋凌霜被秦隽拒绝,内心溢满酸涩之情,有被拒绝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失落,她笃定秦隽是不喜欢她的,眼泪就含在眼眶中,酸酸胀胀的。 “宋小姐,是秦某自身的问题,与你无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上课吧。” “秦隽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不诚实,只是……我爹给我的体己钱不够,所以我们才把两根糖葫芦拆成三根的,我没吃过的。” 宋凌霜当时手在不停的绞着帕子,她当时固执的认为,是秦隽发现了糖葫芦颗数少了,认定是她们偷吃了才拒绝的。 秦隽眼眸微动,同他解释道,“宋小姐,秦某幼时认定嘴甜了会忘记心里的苦,便没有吃甜食的想法;认定天寒薄衣能锻炼人的意志,便一直穿的少,其实都是为穷苦找的理由罢了,可断了妄念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宋凌霜记得很清楚,那日秦隽教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注)。 他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可回忆却渐渐被泪水晕染,像水墨画一样散去了。 她从回忆中晃过神来,这空空荡荡的棠梨阁里,再也不会有秦隽了。 宋凌霜坐在了当日秦隽坐的地方,她也不顾厚厚的尘埃,就这样趴在桌子上,脸贴着桌面喃喃自语。 “秦隽,你活着吗?” “我有些想你了。” “你怎的一次都没来我梦中呢?” “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她就这样哭着哭着睡着了。 林崇意来寻她的时候,看到满桌的湿过的痕迹,还有她脸上的泪痕,只觉得心疼。 他轻轻把她打横抱起,宋凌霜却醒了。 “崇意,你来了啊,我……对不起……”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会憋坏的。” “可以吗?” “可以,你喝点水再哭。” “我想去醉心湖。” “好。” 她与林崇意两人并立走在湖堤上,醉心湖面被春风吹起了千层涟漪,波光粼粼。 宋凌霜自嘲道,“我刚很想到这里大哭一场,可真来却哭不出来了。” 吹着微风,林崇意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林崇意望向了湖心亭,“其实去年八月初二晚,你的绝妙舞姿我也看见了。” “怎么会?”宋凌霜有些惊讶。 “这离三哥的湖蓝亭很近,那日行到此处,霜月驹不肯前行,我以为是它受伤了便停了下来,恰好见到了你的舞姿。” “你在哪里看的?”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我就站在这看的,看到你不慎跌进藕花池中成了小泥人,看到秦隽毫不犹疑跳入湖中把你抱起,你们两情相悦的模样,当真羡煞旁人。” 宋凌霜总感觉那日除了秦隽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的。 林崇意只是笑笑,拍了拍宋凌霜的小脑袋,清风霁月,眼底没有半分悲戚神色,反而闪着些光芒。 他心中自勉,“林崇意,迟早她心中眼中也只会有你一人的。” 见宋凌霜心绪平复许多,他逗趣道,“夫人,该回如意轩吃点心了。” 林崇意将手抬在她身前,示意给她搀扶。 宋凌霜破涕为笑,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随后将手搭在了林崇意的臂上,搀着他回家。 第33章 交易宋凌霜越来…… 一回到如意轩,林崇意立刻吩咐小厨房煮了蛋,准备一些可口的菜肴。 随后他将剥了壳的鸡蛋放在手腕试了试温度,合适后轻轻放在宋凌霜的眼皮上来回滚动。 看她的眼睛肿成这样,担心道,“凌霜,我听嬷嬷说,月子里可不兴得哭,否则以后会迎风流泪的。” 宋凌霜感到眼皮有一丝温热,也有一点疼,皱了皱眉头回答林崇意。 “好。” 林崇意的手顿了顿,“还是太重了吗我轻一些。” 宋凌霜点了点头,林崇意的力道又收了几分,硬是滚了半个时辰才消了肿。宋凌霜缓缓睁开眼,林崇意立刻拿软枕给她垫在腰后让她靠着。 看着林崇意身姿挺拔,宽肩窄腰的模样,宋凌霜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有些难以置信道,“崇意,你当真也是不足月生的吗?” 林崇意颔首表示确认,看着宋凌霜的腹部出神, 回答道,“嗯,老太君说我出生时就像一只小猫一样,月份应当同现在的笋笋差不多。” “你再同我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吧。” “我啊,我出生的时候下了场大雪,母亲说我身子一直很凉,御医看了我说身子不暖和起来会一命呜呼,母亲当时吓得不行。” “如此惊险啊!”宋凌霜有些担心。 林崇意的眼神有些幽远,“陛下就让嬷嬷把我抱了出去,钦天监说陛下与我八字相合与陛下靠得近就能活过来。” 宋凌霜对钦天监印象极差,小嘴嘟囔道,“钦天监不是骗子吗?” “监正大人是个得道高人,骗秦隽的不是他。当时陛下就坐在公主府的正厅,将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抱着我,用体暖着我,整整一天一夜,所幸我活了下来。不过这件事,鲜为人知。” 宋凌霜听的目瞪口呆,随即又生出了疑惑,“为何陛下不直接把你塞到衣服里,这样陛下同你不就不用受冻了吗?像这样!” 宋凌霜立刻拿了个枕头比划起来,心想这不是没冻硬挨嘛。 林崇意眉眼含笑,轻声咳嗽了两声,若是不打断,估摸着宋凌霜下一句说的可能就是大不敬的话了。 “陛下当时着的是龙袍,陛下怕折煞我,而且公主府内有地龙,受冻倒是不至于。” 宋凌霜恍然大悟,随即点头如捣蒜,“有道理,然后呢?” “后来大雪停了,父亲因为那场突来的大雪乘胜追击,将叛乱部族一举歼灭,打了胜仗,封了护国公,陛下高兴就赐了中间的名,意是我父亲很早就定下的,所以唤作崇意。” “那你小时体弱多病吗?”宋凌霜还是有些担忧,她知道不足月的孩子是很难养的。 林崇意摇摇头,扬起剑眉颇为得意道,“我十二岁就能拉开百石弓,身强力壮。单打独斗的话整个兆京,除了陛下和阿狄、阿冗两位叔叔我打不过,旁的不在话下,包括我父亲。” “还好,江姑娘不是骗我的,笋笋一定会同你一样平安长大的。” 宋凌霜有些开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随即打了个哈欠。 最近她愈发困得厉害了,春困嘛,多正常。 林崇意却明白不能再拖了,宋凌霜睡着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看来那毒比他们想象都弥漫的快。 ** 又隔了几日,有人送来了摇篮和小被子,还有拨浪鼓,宋凌霜看着别说有多喜欢了,摇着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笋笋也来了兴致,小腹微颤的厉害了些。 春夕在门外禀报,“夫人,宋大人和郭氏还有您家小妹在门外求见。” 宋凌霜眉头微蹙,想说不见的,可转念一想郭氏一定会在外闹,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总是不能让林崇意难做的。 “春夕姑姑,请他们到偏厅,我随后就到。” 宋凌霜让小桃翻出了一套头面,好像是太后赠的,华贵又不显老,又翻出了一套织金的衣裙,尽数换上了,她今日也要在宋世皓面前摆摆款。 “笋笋,你一会别调皮,要配合娘亲。” 宋凌霜甫一进门,就看宋世皓没好气的看着她,许是没让他们去正厅,有些不高兴,不过如意轩的正厅,向来也是不开的。 “见过父亲、母亲。”宋凌霜就囫囵的行了个礼。 宋世皓眉头微蹙,可也没说什么。 见状宋凌霜就知道,他们两人定是为了宋傲雪来的。 宋凌霜在小桃的搀扶下入了坐,笑意盈盈询问道,“父亲前来,可是有什么用得上女儿的地方?” “放肆!”宋世皓将茶杯重重的放在几子上。 春夕站在宋凌霜身侧,提醒道,“宋大人,这是在如意轩,请慎言。” 宋世皓收敛了些神色,这春夕十有八九是宫里出来的人,指不定是什么来头。 厅里陷入了沉默,宋凌霜瞥见郭氏又拽了拽宋世皓的衣袖。 “为父今日,是为了你妹妹的事情而来,她…” 见春夕在此,宋世皓欲言又止。 歹竹出好笋 第40节 “春夕姑姑,烦请去备些点心。”宋凌霜把春夕支开,春夕会意便也告退了。 宋凌霜喝了口水,颇为端庄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父亲说吧。” “今日来有两桩事,第一桩是上会你三朝回门时父亲请世子帮忙升迁的事,第二桩是你妹妹的婚事。” 宋凌霜内心发笑,面上波澜不惊。洗耳恭听他们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见宋凌霜没有立刻拒绝,郭氏连忙补充道,“箐箐,上回那庄子的事是母亲欠考虑,今日带上你妹妹同你赔罪,你海量汪涵。刘府的小公子,今年十六了,生的一表人才对你妹妹傲雪也有些意思,只是你妹妹才十二,还得在家养两年,这刘府着急找人结亲,刘夫人就说,要找个值钱的物件当信物,这嫁妆也不能他们相中的那家少,就这个数。” 郭氏竖起了两根手指。 宋世皓定然不会拿不出二百两,所以这个二是两千两。 宋凌霜挑了挑眉,“这事,也不是不能谈。” 此言一出倒是出乎了宋世皓的意料。 宋傲雪也是有些喜出望外,难以置信的问道,“姊姊这是允了?” 宋凌霜揶揄道,“母亲最擅长做交易,女儿待字闺中的时候,深有体会。今日我也和母亲谈一桩交易,我有一幅画圣山水真迹长一十五尺,有价无市,卖了它傲雪的问题可迎刃而解。” 一听是画圣真迹,还是如此长的尺幅,郭氏两眼发出了光。 她听懂了宋凌霜的挖苦之意,却也不以为然,求人被人揶揄几句也是正常的。 郭氏随即问道,“敢问箐箐要何物与之交易?” 宋凌霜眼眸微垂。 “有位故人曾为我绘过一幅《绿梅图》,听闻在父亲母亲手上,我只要那幅图。” 郭氏脸色忽的有些难看,面色慌张。 宋世皓看着郭氏神色有些不对,询问道,“那图你不是拿回来了吗?还给箐箐便是。” “拿……拿回来了……”郭氏开始结巴。 宋凌霜眉眼含笑,露出了两个很好看的梨涡。 “母亲莫要诓骗于我,他绘画的笔触字迹,真伪我一眼可辨。” 郭氏阖眸思忖了一会,睁开眼道,“箐箐,我也不瞒你了,那画遗失了许久,我去寻过的。当时你父亲有些不高兴,我就找人仿了一幅。其实你十二岁、十三岁的时候他也送过你生辰礼的,那些都还在,也是很精致可爱的物件,我都替你收着的。” 郭氏示意宋世皓帮腔,宋世皓也只是叹了口气。 原来秦隽送给她过生辰礼的,只是她从未收到过。 “母亲,我说的很清楚,我要那幅《绿梅图》,若寻不回,交易便作罢吧。”宋凌霜打算起身,小桃立马准备搀扶。 宋世皓睨了宋凌霜一眼,为官十数载这点把戏他还是看的透的。 “你早知那画遗失了不是吗?现在用画作筏子刁难你的父母?宋凌霜,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高嫁看不起自己的父母就明说,犯不着讽刺挖苦。” 宋凌霜又坐了下来,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有些自嘲的说道,“父亲,何曾教过我?父亲是同进士出身,可曾教过我诗词歌赋,可曾教过我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是因为在别人府上出了丑,父亲才请了他来教我不是吗,可那时我都十二岁了,学的是不是晚了些?” 宋世皓气的站了起来冷哼一声,皱眉道,“若不是因为你亲生母亲与人私奔,我会意志消沉,被同僚耻笑一蹶不振?” 宋凌霜还是坐着,没有起身。 颇为感慨的回答宋世皓,“父亲,我们都是被她放弃的,为何我要背叛你去爱一个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见宋世皓无言以对,宋凌霜一股脑倾诉了郁结在心的话。 “父亲,幼时我惹出麻烦,您会关切的问我几句长短,为着那几句,我就成日调皮捣蛋,盼着父亲能多 同我说几句话。宋傲雪出生前,您开心喝的酩酊大醉,当时我说不喜欢弟弟妹妹,不是我真的不喜欢她,是我怕仅有的一点点父爱都被抢走,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您只是将年仅四岁的我打个半死,可父亲都没有对我说过,有了弟弟妹妹也会爱我的。” “宋傲雪出生后,父亲再也没问过我,为何摔到,为何受伤,只要犯了错就是毒打。后来,他来了,我不再奢求这摇尾乞怜的父爱,父亲却又摆起长辈的谱,拆散了我们,您如愿了。如今女儿嫁人了,父亲又为了宋傲雪来求我,可就在这如意轩门口,也是您求我为了宋傲雪嫁给别人,您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呢?我来之前在想,上回在如意轩门口对您说的话重了些,想着您今日要是问问我和孩子近况如何,您说提什么要求我都想想办法,我等到现在,您也还是一句嘘寒问暖都没有。” 宋凌霜很勇敢,这次没有哭鼻子,因为她真的不需要这份可有可无的父爱了。 她又抚了抚腹中的笋笋,朱唇轻启,说出了她想说许多年又未曾启齿的话。 “父亲,我不喜欢吃银鱼,我喜欢的一直是黄鱼。” 宋世皓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如意轩往后我们不会来了,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准备离开。 宋傲雪扑通跪在了地上,抓住了宋世皓的袍子,声泪俱下道,“父亲,不行的父亲。”宋世皓也不理她,径直向前走去。 宋傲雪又跪着挪了过来,小桃挡在宋凌霜身前,深怕宋傲雪又要整幺蛾子。 谁知她只是叩头,“姊姊你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刘家哥哥的,你帮帮我。” 宋凌霜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傲雪,你只要有那幅《绿梅图》,姐姐就帮你,一定帮你。” 见宋世皓快踏出门槛,宋凌霜开口,“父亲,您说的第一桩事我很早便让崇意不要办了,一是林家的子孙从来都是自己上沙场挣的军功,怕被人诟病,二是,我觉得父亲现在这样挺好,父亲赋闲许久当真有那样的能力吗?” 宋世皓顿了顿,还是迈出了门槛,郭氏见状立马把宋傲雪也拖走了。 小桃见他们走远,有些忧心。 “夫人,他们会不会打您聘礼的主意啊。” 宋凌霜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笑着说道,“宽心吧,我爹他不傻,那些聘礼多是御赐、皇家之物,变卖了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可夫人当真有画圣的画作啊?”小桃也是很疑惑,从来没听宋凌霜说过这档子事,难不成是诓骗他们的? 宋凌霜下巴一扬,眼神颇为得意,“当然有,秦隽有两幅,是故去的涂左相赠的,一幅他送给了钦天监正胡大人,一幅赠予了我,还在秦府我没拿来,以后都给笋笋吧。那幅《绿梅图》他们寻不到的,秦隽寻了许久都没能寻回,我爹和郭氏除了拿赝品诓骗我,没有别的方法。” 宋凌霜越来越佩服自己,真是聪明的小脑袋瓜,神机妙算,打发了他们还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真是一举数得。 “夫人,那……生辰礼。” “不要了,小桃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过生辰。” 宋世皓从未给她庆祝过生辰,她自己也不是很想过,皆因她的生辰是她母亲遗弃她的日子。 即便后来遇见了秦隽、林崇意,问起她的生辰,她也总是笑笑说不喜欢过生辰。 没有娘亲祝福过的生辰,真的毫无意义啊。 在回春和苑的路上,笋笋在腹中动了好一会儿,宋凌霜安慰道,“笋笋你别担心,娘亲会给你过生辰的,一定让你对这个日子充满期待,那是娘亲对你最美好的祝愿。” 第34章 寄明月入v第一…… 宋凌霜正用着晚膳,边吃边同小桃夸赞道,“这如意轩的厨子可比家中不知好上几万倍,尤其这鱼羹做的,一星半点儿荤腥味都没有,真是人间美味。” 如意轩的厨子和丫鬟们很是用心,哪一碗菜品宋凌霜多用了,哪一碗没动筷子,他们都了如指掌,总是上的宋凌霜合心意的菜,近日宋凌霜就特别喜爱吃鱼,今日的晚膳就上了一桌子的鱼,鲈鱼、鲑鱼、鲳鱼、黄鱼,看的宋凌霜满心欢喜。 小桃瞧着宋凌霜大快朵颐,心满意足的可爱模样也不自觉欢喜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道,“你看这摆盘都得花不少心思,真是让人瞧着都食欲大增,夫人可要趁热吃,不然腥味上来了你可吃不消的。” 小桃边说边给她把鱼骨剔了,检查了两三遍没有骨头才给宋凌霜用。 “笋笋,娘亲得多用些鱼,虽说你爹爹很聪慧,可万一随了我可怎么办呢?也不是说娘亲笨,多吃多补嘛……” 一声马嘶打断了她,她识得那是霜月驹的嘶声。 她记得,林崇意同她说是要外出一两日的,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一会房门就被推开,林崇意风尘仆仆回来,将披风一扯丢给了门外随他回来的护卫,合上门,蹲在地上执着宋凌霜的手。 “崇意,你不是说今日有事晚上不回来了吗?” “岳父大人他们可有为难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宋凌霜见状先让林崇意起来,林崇意摇摇头拒绝了,继续蹲着。 “我身上满是尘土,一会还得赶回城郊大营,来不及沐浴更衣,就这样说吧。” “崇意,我不是那种一点尘土沾不得的娇小姐,你起来我就同你说今天发生了什么。” 宋凌霜拍了拍林崇意肩上的灰,她感到林崇意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她心下有些疑惑,担心林崇意是不是受了伤被她不小心触及了伤口疼了。 她正欲开口询问,只见林崇意起身坐到了凳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凌霜,看的宋凌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必是没受伤的。 宋凌霜用汤勺给林崇意盛了一碗羹汤,“你边喝我边说啊,今天这鱼汤特别好喝,我喜欢!笋笋也喜欢!” 林崇意眉开眼笑,端起碗一饮而尽。 平日里林崇意用膳很是优雅,这样端起碗就饮羹的情况基本是不会有的,想必是赶时间,宋凌霜瞧出了这一层,长话短说道,“今日他们来是想让我给你吹吹枕边风,提携提携我父亲,帮我妹妹贴补贴补嫁妆。” 林崇意闻言觉得有些好奇,“傲雪才十二岁为何着急许人家?” 宋凌霜耸了耸肩,眉毛一扬,小嘴一噘,两只小手一摊,一副天知道的表情。 “都不是难事,我能做到,他们可有惊扰你和笋笋?”林崇意用指尖轻轻触碰宋凌霜的小腹,笋笋许是睡着了没有动静,便收回了手。 宋凌霜笑着同林崇意说道,“我父亲和郭氏是不会见好就收的,这些事我知晓对你都是易事,可一而再再而三如何使得,我打发了他们,还吐了了吐心中的不快,你不用担心,你相信我!我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很厉害的!” 护卫隔着门提醒道,“世子,该回去了。” “凌霜,我最迟后日便回来,有急事让阿冗叔传信于我。”他快速起身,大步流星向屋外走去。 “好,小桃,糕点。”宋凌霜从小桃手中接过已经打包好的糕点,让林崇意路上带着吃,起身送他到房门口。 林崇意拾起地上的披风准备自己系上,宋凌霜抓住了林崇意的手。 “让我来。我听太君说,妻子给夫君系上披风,夫君便能平安归来。” 宋凌霜踮脚为林崇意打上了吉祥节,林崇意的眼眸闪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快去罢,莫让他们久等了,我在家里等你。”边说还边将点心递给他。 宋凌霜就这样看着林崇意一步三回头渐渐走远,那红色镶金边的披风随风飘扬摇曳,很是飒爽,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林崇意,他也是这样的打扮。 宋凌霜仰头倚在房门上叹了口气道,“小桃,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小桃正磕着瓜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我好像很适应小林夫人这个角色。”宋凌霜觉得有些难以 启齿。 小桃走到宋凌霜身边轻声安慰道,“夫人,你的确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抬进门的小林夫人,只因你心中还记挂着秦大人,没有把自己当成小林夫人罢了。” 宋凌霜依旧倚在门上,头却缓缓得低了下来,还带乱了几缕发丝跟着散落,泪珠一滴一滴坠在她的锦衣华服上,情与义的煎熬她无法言说,也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歹竹出好笋 第41节 小桃见状拿出帕子为宋凌霜拭去眼泪,“夫人,我听闻娘亲常常流泪的话,孩子也会爱哭的。” 宋凌霜也曾听过这个传闻,立马将眼泪都收了回去。 “笋笋,刚才娘亲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没有哭哦,娘亲最勇敢了!笋笋也要做勇敢的孩子!” ** 京郊大营 林崇意的霜月驹日行千里,出入兆京城畅通无阻,终于在军营晚膳结束前回来了。 营帐中,映着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众人神色也有些凝重。 大营守将鲁将军据实相告,“世子,大营附近确实有北阙人的踪迹,他们生火习惯同我们不同,惯用牛羊粪便极容易分辨,兆京城内应当是出了细作。” 孙副将也补充道,“上回那些抢军粮的百姓也说,他们是在城外听见有位衣着华贵的贵人,说这里有粮仓开仓赈济灾民,他们才敢来的每个人都单独审问过,不像是假话。” 林崇意眉头微蹙,“可有线索?或者是画像?” 鲁将军和孙副将面面相觑,似是有难言之隐一般。 林崇意正色道,“本世子奉陛下密旨前来,二位将军但说无妨。” 孙副将拿出了一张画像,展开在桌上,那上面绘的分明就是傅寄明,傅寄月的胞兄。 三人皆是难以置信,开国功臣、富可敌国的傅侯为何要通敌卖国? 他着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正在此时,营帐外传来士兵的通报声,“将军!急报!” 三人走出营帐,鲁将军接过纸条,露出了震惊之色,随即将纸条递给林崇意。 纸条上写着,“傅寄明午后卒于城外十里坡。” 林崇意双手紧握拳,“这定然是杀人灭口。” 可杀傅寄明,下一步是为了什么?失了傅寄明,是否北阙在大晟还有别的棋子。 傅寄明无嗣,只有一个夫人俞氏和嫡亲弟弟傅寄月。 事发突然,他们定是冲傅寄月去的。 想通了关窍,林崇意飞身上马,准备回城。 鲁将军立刻阻拦道,“世子三思,切不可意气用事,来人敢杀傅侯必是设好了局。” “我与三哥情同手足,我若置身事外,那才是让贼人称心如意。”林崇意话罢便策马扬鞭回了兆京。 一路疾驰,刚到傅侯府门口,大理寺已经来人要将傅寄月押走了。 林崇意挡在他们前面,纵身下马。 “敢问傅寄月犯了何罪,大理寺要给他上镣铐?” 为首的大理寺官员振振有词的说道,“傅侯夫人俞氏亲口指认是他杀了傅侯爷,提交了杀人凶器,还请世子不要为了兄弟意气阻碍大理寺办案。” 林崇意嗤笑一声,抽出了林家家传的宝剑,隔空指着那官员说道,“我兄弟未曾认罪,仅凭俞氏嫂子一面之词、一柄凶器,大人便判了我兄弟有罪?未判刑依《大晟律》便是不能上镣铐,给我摘了它!不摘,我亲自砍了!” 林崇意在兆京的名声一向很好,狂悖无礼,桀骜不驯这样的评价很少被用在他身上,众人都快忘了,这是一个他们吃罪不起的人。 大理寺官员也有些面露难色,林崇意手中宝剑是可以先斩后奏的,再加上依《大晟律》未判罪是不能给上镣铐的,为首的官员赶忙找补道,“摘了摘了!世子,是陛下下令抓的人,这……您也不要为难下官,傅小公子他武艺高强,万一跑了怎么办?” 林崇意用剑指着那为首的大理寺官员,“听好了,我以性命作保,三哥要是跑了,你尽可以来找林崇意。我现下就进宫,明日去大理寺大牢,倘若瞧见你们对我三哥用刑,本世子自会千百倍的讨回来。” 林崇意收剑回鞘,疾步走到傅寄月身旁。 他瞧见傅寄月满脸疲惫,意兴阑珊,想必傅寄月喊了无数次他“没有”,“冤枉”都没人相信。 傅寄月看到林崇意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一个兄弟愿意相信他。 “四弟,有你,三哥这一生值了。” “三哥,你一定会没事的。” 傅寄月点点头,跟着大理寺的人去了。 可这件事,远远不如林崇意想的乐观。 他在昭帝那边见到了傅寄明与北阙往来书信的铁证,经年累积,有数十封都是在傅侯府的密室中找到的,甚至傅寄明每一次离京的时间都能对的上,证据确凿,傅寄明的的确确是北阙在大晟的线人。 昭帝心知肚明,这是分明有人想动摇大晟国本,想让他在一怒之下草率诛了傅家所有人,待来日查明真相世人便会说昭帝容不下这富可敌国的傅侯府,引得这些开国功臣人人自危。 只是此人论心机智谋与昭帝还是相去甚远,在接到傅寄明死讯的瞬间,昭帝就知道下一招该下在哪了。 林崇意与傅寄月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昭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陛下,寄明兄长如何崇意不知,但崇意求陛下给寄月一条生路。”林崇意俯首向昭帝磕头。 昭帝将跪在地上的林崇意扶起。 “破局之法,朕有,只是看寄月愿不愿意了。” ** 子夜,林崇意一身疲惫回到如意轩,可灯竟然还是亮着的。 宋凌霜见林崇意回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正准备起身。 “寄明大哥的事情和三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崇意你去帮三哥,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林崇意神色凝重,“凌霜,此事没有这么简单,眼下只有先保住三哥才行。” “崇意,傅家真的有很多钱吗?多到唯一继承人是最大的嫌疑人?”宋凌霜不能理解,她相信傅寄月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傅家,有大晟五分之一的金矿,产业遍布大晟,说是富可敌国毫不夸张。寄明大哥与北阙有联系,当下看来铁证如山,短期内想要翻案绝无可能。可若是三哥认下是他杀了寄明哥,那他就是大义灭亲,忠君爱国,依旧能保住傅家的产业与爵位,若三哥不认,且不说傅家的万贯家财都会收回,寄明哥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三哥一样要死。” “崇意,林家是不是有四面免死金牌?我们去求太君拿一面救三哥好不好?要三哥承认他杀了自己的哥哥,他以后要如何面对悠悠众口啊。” 林崇意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凌霜,免死金牌有十不赦,通敌叛国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三哥除了认下,并没有别的方法是吗?”宋凌霜也心有不忍。 “是,俞氏嫂子指认完寄月后便自尽了,倘若不是俞氏嫂子咬定是寄月杀人,写了证供,伪造了证据,就连这个方法都难以服众。”林崇意心中很不是滋味,寄明夫妻二人至死都希望保住傅寄月。 宋凌霜握着林崇意的手轻声说,“好的名,坏的名,都是名,只有活着才有沉冤昭雪的一天不是吗?” 三日后,傅寄月承认是他为了保护大晟机密,大义灭亲手刃了傅寄明,朝野哗然。 四兄弟依旧没有放弃为他寻找真相,可傅寄明的死就像一桩悬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第35章 悬一线入v第二…… 傅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背后的始作俑者也没有更大的动作,他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眼下最紧迫的是,宋凌霜即将要生产了,时间就定在明日——四月十六,钦天监算过了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自从饮了催产药后宋凌霜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没有此前那般云淡风轻。 “怎么办?” “什么时候生?” “疼不疼?能不能上点麻沸散?” 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隔不到半个时辰就要问一次,林崇意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一遍一遍耐心给她解释。 次数多了,林崇意也有些紧张。 江成碧打趣道,“夫人莫要太紧张,放松些,催产药我下的份量不重,约莫还有一日才会生产。” 宋凌霜握住了江成碧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江仵作,我真的很怕疼,到时候你喂我一些麻沸散好不好?” 江成碧耐心的同她解释,“麻沸散产妇可饮不得,夫人放心,我会尽量减轻你的痛苦的,那味药我也带来了,我拿给你看。” 江成碧拿出了个红色瓷瓶,晃了晃,宋凌霜这才安了些心。 许是走的久了,宋凌霜也有些疲惫,坐在了床边摩挲着隆起的小腹。 笋笋好像今日格外兴奋的样子,一直在动。 “笋笋,你再期待同娘亲见面吗?” 宋凌霜挥了挥小手,示意林崇意过来,“崇意你听听。” “嗯?” “你不听明日可就没机会了,这可是笋笋在我肚子里的最后一天了。” 林崇意连连点头,隔着锦衣将耳朵贴在宋凌霜的小腹上细细聆听,“笋笋,我是父亲,你能听到吗?” “咚。”还带着点水声。 林崇意眼眸里流露了一丝慈爱之情,他抬眸看着宋凌霜,“凌霜,笋笋知道是我,能感应到我。” 宋凌霜笑道,“笋笋当然知道是父亲,他可喜欢你了,每回你给他念诗词歌赋,他都动的厉害些。” 林崇意又换了一边侧耳倾听。 “笋笋,要好好的,要平安的出生,少让你娘亲吃点苦头好吗?” “咚。” 宋凌霜瞧着林崇意乐不可支的模样,也很庆幸笋笋能够有他这样的父亲。 可她又有些困了,林崇意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打断,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林崇意轻轻摇晃她,“凌霜,该用晚膳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就在那瞬间她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丝热热的,黏糊糊的,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宋凌霜掀开被子,先是愣了一会,用手摸了一下,是热的血液。 她的手开始止不住的在哆嗦。 “崇意……我流血了……” 林崇意看到床上的血也是吓的不轻,立刻请了江成碧过来。 江成碧给她搭了脉,眉头微蹙。 宋凌霜的眼神很惊恐,她抓着江成碧问道,“笋笋……他会不会有事……这么多血。” 歹竹出好笋 第42节 “没事,夫人放心,只是笋笋想早些见到你们,他要出生了。” 随着江成碧施针,一盏茶后,宋凌霜腹如刀绞,好疼好疼。 从上腹一直蔓延到盆骨,痛的她浑身片刻间就湿透了。 她从前竟然大放厥词说要替秦隽生好多孩子…… 当真是年少无知。 现下看起来,一个就能要了她的命啊。 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滑出。 “夫人,要准备生产了。”接生嬷嬷告知了她一声。 随后,接生嬷嬷爬到床上将宋凌霜的双腿曲起,固定住她的脚踝,另外两个嬷嬷则是拉起褥子遮住她的下半身。 林崇意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得牵住宋凌霜的手。 “夫人,别怕,我在这。”看着宋凌霜如此疼痛,林崇意整个人都快碎了。 “哎呦,我的世子爷,您别在这添乱了快出去吧,产房男子进不得。”那些嬷嬷就这样硬生生把林崇意撵了出去。 接生嬷嬷们喊道,“夫人,用力啊,使劲啊!” 宋凌霜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疼的一点劲都使不上,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急促呼吸使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啊!不行,我生不出来。”宋凌霜苦苦哀求他们,“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 得到的回复只有,“夫人努力”、“夫人使劲”。 宋凌霜此刻领会到何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夫人,你若不用力,老奴们会弄伤您和世孙的。” “我用了,我很用力了!好疼,我好疼!笋笋,你努努力!你快出来吧!” “夫人你少说两句话,一会要喊的地方多着呢!” 门外传来林崇意的嘶吼声,“你们滚开,放我进去。” “世子,您不能进去。” 一堆奴婢嬷嬷挡在门前,林崇意心急如焚准备正欲推开他们,身后却传来了霍老太君的声音。 “意儿,凌霜此刻怕是也不想让你进去,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你同祖母一起在这等着,他们一定会平安的。” “崇意,不要进来,我太难看了,啊!”宋凌霜的脸苍白的皱成了一团,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宋凌霜感觉自己就是晕了疼醒,醒了疼晕,循环往复看不到尽头。 江成碧不断给宋凌霜扎针,吊着她的神志,“夫人,你听我的跟着我的口令呼吸,别打岔,否者笋笋会窒息的。” 不可以,笋笋不可以有事的,他在腹中时那样可爱,不能有事。 宋凌霜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又努力一次又一次。 她在心中咒骂道: “秦隽你个骗子,明明吃了药的,那笋笋哪里来的。” “陆诚也是个骗子,那药一点用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绝嗣,骗子!都是骗子!” “我这么疼秦隽还不知道!那不是白疼了吗?” 这些嬷嬷还不让她喊,想到这些伤心处,宋凌霜竟然哭了出来。 接生嬷嬷大喊,“看到孩子的头了。” 就这样宋凌霜不知努力了多少回,终于将笋笋生了出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四月十五,亥时,是个儿郎,红彤彤的很小个,哭声也不似足月婴孩那般洪亮。 接生嬷嬷本要把孩子抱给林崇意和老太君讨赏。 可江成碧却将一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宋凌霜身边。 接生嬷嬷只好把门打开报喜。 林崇意和老太君赶忙进来,怕宋凌霜见着风,快步走到床边。 江成碧知道宋凌霜已经快疼死了,赶忙安慰道,“夫人看看这是笋笋,你的儿子,很可爱,夫人你真的很厉害。” 宋凌霜目光呆滞,似乎听不见江成碧的话,也没有看笋笋,江成碧发现宋凌霜有些不对劲。 “世子,看着孩子。”江成碧将孩子塞在林崇意的怀里。 “蜡烛!”小桃赶忙递了蜡烛过去。 江成碧发现,宋凌霜的瞳孔在散开。 她走到了床尾轻轻掀开被褥,整个床榻流满了鲜血,江成碧的手开始颤抖,刚才分明止住血了…… ** 秦隽晚膳后也有些心神不宁,拿出了笔墨纸砚打算写写《清静经》静静屏息凝神。 “秦大人,本公主来了。”云想在外说道。 秦隽吹熄了蜡烛,意为不见。 “秦大人,你若不放我进去,有几个问题我可就在门外问了。” 秦隽懒得理她,映着窗户透入的月光继续默他的《清静经》。 云想接二连三的开始挑衅秦隽。 “秦大人,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秦隽没有回答, 也懒得回答,这种谬论他即使在大晟也听过不少。 “秦大人,难不成你不是男人?” 此言一出,驿馆所有大人都跑了出来,因为今天云想说的,都是晟语不是西境语,这可是有些侮辱人了。 可秦隽还是不回答。 “秦大人,你莫不是有隐疾?我今日带了个巫医,我让她给你瞧瞧?” 这等虎狼之言,读惯了圣贤书的大人们听的面面相觑。 秦隽依旧不理她。 “秦隽,你是聋子吗?” 秦隽客观评价道,“公主的晟语说的挺好。” 云想怒不可遏,“你!我这样羞辱你,你不生气吗?” “外臣不生气,公主倒是别气坏了,早些回去罢。” 确实,到现在云想已经快被气的七窍生烟了。 巫医朝云想摇了摇头,示意明日再来,可云想坚决不肯。 “秦隽你是负心汉!” 秦隽手中的笔顿了顿,为了顾及云想的面子,秦隽用西境话同云想交谈,自嘲道,“外臣确实是负心汉,可负的不是公主。” 云想知道,秦隽又在想宋凌霜。 “啪。” 侍卫一脚把秦隽的房门踹开,将整间屋子都点亮,还继续燃了云想的香。 秦隽抬了眸看了眼云想,继续抄他的经。 他不屑理解云想为何要做那么多无用功。 “秦隽,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当我的驸马?” “不当。”声音依旧冷漠而疏离。 见秦隽还在抄经,云想一把抢过他抄的经,撕了个粉碎。 “秦隽,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直和你做口舌之争。” 秦隽站了起来,准备起身走向床榻,不理会她的言语。 此时,秦隽耳边忽然传来了“嗡嗡”的声音,蛰了他耳朵一下,他也不以为意。 “公主,外臣要就寝了。” 可云想此时却笑了出来。 “秦隽,刚才蛰你的毒虫,叫呼呼虫,就是呼呼大睡的那个呼呼。” 起初秦隽还觉得又是什么唬人的小把戏,可刚走几步,他就感到有些疲惫,看来云想说的不是假话。 秦隽咬破了舌头,用痛感抵抗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困意。 “此虫没有解药,睡上一天一夜就好了,我还给你准备了忘情药,巫医十年可就练了这一瓶,你睡醒就会忘了那位宋姑娘。” 第36章 梦相逢入v第三…… 云想笑的很开心,早知道就不跟秦隽玩什么你情我愿的游戏,简直就是蹉跎时间,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 反观秦隽苦苦挣扎这铺天而来的困意,他双手紧握拳头,青筋尽显,直到把手心都攥出了血,眼睛充满了血丝,困意仍旧丝毫未减,他看云想已经出现了重影,他摇了摇头,不止视觉,听觉也迟钝了起来。 云想就那样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他,秦隽想推开她,却丝毫没有力气,秦隽牙关紧闭,下颌紧绷,不肯服下那颗药。 云想眉毛一挑,捏着那颗药丸颇为讥讽的说道,“谁和你说忘情药是这颗药丸子,是正在燃着的药,这颗丸子只是给你阵痛用的,不过秦尚书铮铮铁骨想必是不需要这玩意儿。”云想将那颗药又攥到了手心里。 既然欢情药不了作用,那就让秦隽从此忘了大晟那位姑娘。 大量吸入忘情药的秦隽,表情万分痛苦。 歹竹出好笋 第43节 巫医同云想说过,越是用情深的人,使用忘情药就会越痛越疼,万蚁噬心都只是等闲。 秦隽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用力敲打,让自己清醒过来,可丝毫没有作用。 他只是短暂因痛苦的阖眸一瞬,宋凌霜的音容笑貌竟然开始模糊,消散…… 他立即睁开了眼,眼泪止不住的涌出,不是痛,无能为力被强迫忘记她。 “啊!”锥心刺骨的疼痛和头疼欲裂交替折磨着秦隽,抱着头,侧身重重的摔在了地下,疼的在地下打滚,可他不敢闭眼,就这样瞪着眼睛。 “箐箐,我不能忘了你的……不可以的。” 他就这样苦苦撑了半个时辰,眼神和神志竟恢复了一丝清明。 巫医见状惊叹之余赶忙加大了药量,将整瓶药都倒了进去。 “不要,不要,你们不能这样。”秦隽用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云想。 云想也只能狠心背过身不看他,她知道她的幸福近在咫尺了。 猛然加大的药量,让秦隽心好像直接被人剜走了一般,直接疼的昏了过去。 云想吓坏了,“巫医!秦隽怎么了!” 巫医上前把了秦隽的脉,翻了秦隽的眼皮,谄媚的笑着恭喜云想。 “公主,他醒了后就会将他的心爱之人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再给他下情蛊,就能同公主殿下永结同心了。” 云想虽有些担心,可听到她能和秦隽永结同心,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 秦隽在睡梦中挣扎的厉害,即便昏迷嘴里一直呢喃着“箐箐”二字。 可一个时辰后秦隽就那样沉默的昏迷了过去,就和睡着了一般。 云想喜出望外,只要熬到今晚子时,秦隽就是她的了。 ** 整个如意轩毫无新生的喜悦之情,宋凌霜出了大红,血流不止,近乎油尽灯枯,眼神空洞,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床顶。 林崇意握着宋凌霜的手开始垂泪。 他是见过死人的,他能感受到宋凌霜的手的温度逐渐在消失,一点一点在变凉,林崇意一直在给她呵气,搓手,保持她手的温度。 林崇意对着宋凌霜乞求道,“凌霜,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笋笋好吗?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又看向了江成碧,“江姑娘,崇意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可有千年野山参,给夫人塞到嘴里,吊着她的精神!”江成碧还是在给宋凌霜施针,想要止住她的血。 小桃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山参塞到宋凌霜嘴里。 “快把笋笋抱来!快!”林崇意吼道。 不知是笋笋的啼哭声还是那千年山参真的起了作用。 宋凌霜的眼眶中陡然滑出了泪,她觉得周遭很安静。 小桃一直再对她吼些什么,她听不见。 崇意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还有江姑娘,怎么双手都是血还在给她扎针。 可她真的好困好困啊,她撑不住了。 崇意怎么哭的这样伤心呢,不值得的。 她只看了那孩子一瞬,都没看清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宋凌霜只觉得自己好冷好冷,陷入了一个漆黑的梦境中,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都说,遗愿会被实现。 她的遗愿啊,就是还想见秦隽一面,潇洒的让秦隽忘掉她,好好活着,然后碧落黄泉她该去哪去哪。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梦中?” 那是秦隽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的。 遗愿真的会被实现的。 “秦隽,是我!”宋凌霜有些雀跃。 “我们相识吗?你的声音…有些熟悉。” 难道秦隽已经死了?喝了孟婆汤,忘了她了? “说好不会忘了我的,什么沁骨入髓都是骗人的。算了,秦隽,我要死了你忘了也好。” 宋凌霜说着有些委屈起来。 秦隽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身体的每一处都告诉我都告诉我认识你,很喜欢你,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你同我说说,我们的过往,我再努力想一想……” 秦隽是为了她舍不得过奈何桥吗? 宋凌霜抹黑跌跌撞撞在的梦境中寻找秦隽,亲他一口,他或许能想起来的! “明明是平地,怎么还会摔跤呢,我真是太笨了。” 她摔了三四跤也没有寻到秦隽,跌坐在漆黑中委屈的哭泣。 “你同我说说话,我来寻你可好?”即便脑海里忘记了她,秦隽还是一如既往的哄着她,那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好。”宋凌霜坐在原地等着秦隽来找她。 秦隽问道,“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你曾经是我的先生,我先喜欢的你,你一开始不喜欢我的,后来你说你喜欢我,就提亲了,我们……做过一个月的真夫妻,你想起来了吗?” 宋凌霜脑子也乱糟糟的,他们俩情情爱爱的事情,怎 么可能就这么囫囵几句话说得完,写个话本子也是不够的。 秦隽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是我的妻子吗?” 闻此言宋凌霜嚎啕大哭。 含糊不清呜咽说着,“你是负心汉,你退婚了……我嫁给别人了……” 秦隽有些不解,可还是心疼她。 “那你定然吃了很多苦吧,是我不好,我想不起来,可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宋凌霜感觉秦隽就在她附近,她站起来,双手摸黑,扑了个空。 “秦隽,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很疼要碎裂开了。”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宋凌霜转身一把抱住了他,垫脚吻了他的薄唇,他微微一楞。 “想起来了吗,秦隽。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你要好好活着,要回到大晟,我为你留了一个惊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宋凌霜伸出他的小手为秦隽拭去了眼泪,她观秦隽的神色,还是没想起来。 “秦隽,我要走了,能见你最后一面没什么遗憾了。” “宋凌霜,该上路了。” 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黑黢黢的梦境里。 宋凌霜决然转身,向前走去。 秦隽听到宋凌霜三字如遭雷击,泪如雨下,与宋凌霜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似的浮现在他眼前,无数声“秦隽”从他耳边传来。 那是他的箐箐啊。 秦隽跑着,追上了她,她的身躯就像飞花那样要散去了。 还在对他笑。 秦隽把她搂在了怀里,楼的很紧很紧,他能感受到宋凌霜的身体很冷很冷,连心跳都很微弱。 “箐箐,别回头,跟着我走。” 秦隽拉着宋凌霜一路狂奔。 宋凌霜一边跑一边问,“你想起来了吗?” “嗯,有人给我下了药,让我忘了你。” “我刚才本想潇洒的让你忘了我的,可是你真忘了我,我又好生气。” 宋凌霜就跟着他的脚步向前奔跑。 “箐箐,快从这道亮光出去。快…” “秦隽,你呢?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我要帮你引开他们。” 秦隽吻了她的额头,将她推向了亮光。 睁开眼,她看见了林崇意抓着她的手,泪眼通红,小桃,霍老太君也在,还有刚出生皱巴巴的笋笋。 原来刚才是个梦啊,可是好真实。 宋凌霜气若游丝,问道,“这是我的笋笋吗?是不是抱错了?怎的生的这么丑?” 闻言笋笋大哭,声若洪钟,众人破涕为笑。 江成碧如释重负,跌坐在凳子上,总算是不负秦隽重托。 ** 秦隽也睁开了眼,眼泪静静从眼眶中滑落。 “公主,那药还有吗?” 云想觉得有些奇怪,可秦隽的神态真挚的不像说谎。 “我在梦里见到她了,你再燃一回那忘情药,我还能再见她一回。” 巫医摇了摇头,难以置信,此人心志无比坚定,怕是他的爱已深入骨髓了。 秦隽的眼神木然,缓缓道,“公主,你真想让我忘了她,就把我挫骨扬灰了吧。” 歹竹出好笋 第44节 “秦隽,我认命了,你不忘了她也可以,我们成亲。只要我们成婚,我就让你去大晟见她一面。”云想已经一再为秦隽降低自己的要求了。 “外臣办不到,公主错爱了。”秦隽无力的勾起了嘴角,笑的很苦。 “秦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巫医眼珠一转,与云想耳语,云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做座上宾,就当阶下囚。” 秦隽很是坦然,强撑着毫无力气的身体,从床上起身。 伸出了双手,微笑等着镣铐加身。 这一次云想没有心软,真的为他戴了镣铐。 第37章 母子情舐犊情深 笋笋的降生给整个护国将军府带来了久违的喜悦。 毕竟林家的上一个孩子已经是十七年前出生的林崇意了。 为此,霍老太君特意奏请了昭帝,让林袭回来看一眼这珍贵的孙儿。 四月十八清晨,圣旨便到了。 与林崇意此前说的一样,陛下给笋笋赐了名,林屾。昭帝还赏了许多奇珍异宝,特许林袭“回京述职十五日”。 不过这一切,宋凌霜都是在榻上听着林崇意和小桃说的。 因为,她生笋笋时太用力耻骨断了,站不得,坐不得,侧身躺不得。 她也好奇,明明当时疼的都使不上力,怎么可能耻骨会断呢?一定是笋笋的过错。 旁人坐一个月子,她得坐三个月的月子。 月子后,她还得调理落红之症,道阻且长。 好在笋笋出生后,宋凌霜的心情也没有以往那么忧郁了,甚至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宋凌霜猜想可能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她时不时会忍不住侧身查看躺在摇篮里的笋笋,即便被撕扯着疼,看到笋笋她也是心里暖暖的。 她眼中的笋笋很小,因着未足月,眼睛也没有全睁开,就那样眯着,红红的,软软的,真的很像刚出生的小猫。 他小小的手总是握紧拳头,宋凌霜把手指伸过去时,笋笋竟然会抓着她的手指,可爱极了。 夜晚笋笋啼哭时,她也总是醒的比任何人都早,会让小桃帮忙去乳娘那看笋笋的情况,总是要听到小桃说“没事”,她才能安下心来。 好在林崇意一直陪在她身侧,同她说说话和她分享笋笋每一日的变化,宋凌霜便觉得这一百天没有那么难熬了。 每一日,乳娘都会把笋笋抱到宋凌霜身边两个时辰,她不能侧身太久,所以不一会林崇意就把笋笋抱走,宋凌霜平躺一阵,林崇意再把孩子抱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可又乐此不疲。 这大约就是新生的力量吧。 一日,宋凌霜侧身同笋笋玩耍,说是玩耍其实就是宋凌霜单方面摆弄笋笋,摸摸他的小脚丫,抚抚他脸上的小绒毛,就是这样她也能高兴上半天。 宋凌霜对笋笋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开口问道,“小桃,你觉得笋笋像我吗?” 小桃摇摇头补充道,“那日老太君说世孙和林大将军幼时生的一模一样。” 宋凌霜闻言呆若木鸡。 这儿媳生的孩子像公爹,似乎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老太君都七十岁了,兴许是看错了,毕竟这孩子……不是林崇意的,怎么可能像林袭呢? 宋凌霜的好奇劲又上来了,“崇意,公爹……长相如何啊?” 林崇意思索了一阵回答道,“父亲颇为沉默寡言,高大威猛,我与他不太亲近,加之父亲常年戍边,我养在宫中学在国子监,未细细端详过父亲的样貌。上回见父亲还是八年前的中秋,说实话印象有些模糊,算得上英武?但据母亲说,父亲年轻时生的颇为俊俏。”说完林崇意还笑了一下,因为林崇意也觉得母亲是在诓他。 这让宋凌霜心里泛起了嘀咕,“算得上英武”那就是长得不太好,年轻时俊俏,就说明四十多岁就不好看了,再加上林崇意笑的诡异,十有八九是…有些磕碜。 可她和秦隽明明都生的文文弱弱,白白净净,五官精致的不得了,笋笋没有理由生的不好看的。 老太君一定是看错了,爱子心切所以臆想了,她还肯定的点了两下头。 心中默念道,“笋笋,一定要长得像娘亲或者长得像你亲生父亲,要生的好看才能讨到好看的夫人,才能生好看的崽崽……” 不知是不是被宋凌霜念叨的紧,笋笋又哭了起来。 林崇意赶忙抱起笋笋哄道,“笋笋,父亲在不怕不怕。”那襁褓中的小笋笋还没有他的手臂长。 林崇意很疼笋笋,笋笋不哭的时候,他会一直同笋笋说话,眉开眼笑的。 “笋笋,喊父亲,喊父亲。” “笋笋,要爱娘亲,娘亲生你很辛苦和父亲说,爱娘亲。” 这样的傻话,听得宋凌霜和小桃都捂着嘴笑。 小桃打趣道,“这要是一出生就能喊父亲母亲,我们世孙可就是神童了。” 林崇意就那样抱着笋笋,仿佛不知疲惫一般爱不释手,笑的嘴都合不拢。 “我们笋笋就是神童,将来要考个文武状元,报答辛苦生你的母亲。” 宋凌霜 也被逗乐了,看着林崇意的身影,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此刻抱着笋笋的若是秦隽,他是不是也会对笋笋这般喜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舐犊情深,是不是也对他寄予重望及世间最美好的祝愿。 她别过头去,舒了一口气,凝视着窗外,只见春意盎然,生机无限。 人总要向前看的,为了笋笋,也应该向前看的。 ** 云想给秦隽上的镣铐,没几日就让云渊给卸了。 云渊的理由是,一是太过折辱来使,二是影响二人对弈。 云想没有理由,她就是要折辱秦隽,让他知道当阶下囚是什么滋味。 两姐弟因为此事闹得颇为不愉快,于是秦隽的镣铐上了解,解了又拆。 秦隽倒是无所谓,无非就是些皮肉之苦,曲曲一副镣铐折不了他的风骨。 只是此事经肖敬丰添油加醋后,传到了西境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勃然大怒把秦隽捆进了皇宫。 秦隽跪在西境御书房的青石上,云渊和云想分立两侧,太后端坐在龙椅不怒自威,身旁有一位身量很高的内侍。 “哀家听闻,这晟国的探花郎不但要文采好,人也要长得俊俏。” 太后身旁的内侍会意,走到秦隽面前,用力的将秦隽的下颌抬了起来,左右转动。 秦隽依旧垂眸。 “晟国人,无论男女都是用容貌来蛊惑人心的吗?难怪国势衰微。”太后的语气有些讥讽和不屑。 秦隽抬起了眼眸,直视那高高在上的西境太后。 内侍眼神狠辣直视秦隽,“一介外臣,竟敢直视我西境太后,这眼珠子怕是不想要了……” 秦隽无畏,依旧直视那太后,一眼都不曾瞥那内侍。 秦隽朗声用西境语说道,“外臣来之前,曾受挚友所托,让我问他母亲两句话。” 闻言,太后楞了一会,“秦大人西境话说的不错,问完就让你死个明白。” 太后虽是盛气凌人,可秦隽注意到提到祢通的时候,她的手还是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一问,母亲身体是否康健?二问,母亲是否释怀?” 太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攒成了拳头。 “康健?释怀?若不是担心晟国的陛下对他不利,哀家早就发兵攻打晟国了。” 念及此处,太后的情绪有些许激动,“你们晟国永远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美人计,送了个李相思来不够,派你在弈棋大会上迷惑哀家的女儿,弄得想儿对你茶不思饭不想。哀家心疼女儿这才网开一面让你来做驸马,你倒是摆起了谱,来人拖下去凌迟处死!” 肖敬丰蔑视着秦隽,眼中充满了挑衅,眼神十分得意。 禁卫已押住了秦隽。 见状,云想和云渊都跪在地上,向太后恳求道,“母后三思!” 秦隽则是用肩甩开了押他的禁卫,示意他会自己走。 在即将踏出御书房门的时候,秦隽开了口,“知子莫若母,知母亦是子,正因如此祢通才甘愿永留大晟。” 云想疯狂朝秦隽使眼色,“秦隽,你别说了…母后……” 太后嗤笑道,“让他说。” “四海升平,永无纷争,方是归家之时。这是他最后让我带到的话,外臣带到了。” 话罢秦隽继续向殿外走去,毫无留恋,云淡风轻。 “他的佛修的真好,江山不要了,母后不要了,兄弟姊妹也舍了,为你们晟国人当人质,这样的儿子我不要也罢。” 太后的声音比此前温和许多,甚至有些感慨。 秦隽转身,在殿外躬身作揖道,“可他第一句教臣的西境语是,‘母后,我思念您了’。外臣后来才知道,母亲和母后在西境语读音很像,可他当时教外臣的是母后。” 隔得很远,秦隽看不清太后的眼神,可他看见太后的眼皮微动。 “你的西境语是旻儿教的?” “回太后的话,是。” 太后颇为感慨的说道,“难怪语气语调都一样,罢了,放了他。” 肖敬丰见秦隽又是要化险为夷,连忙跪地强调道,“太后,秦隽此人向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在晟国时师兄弟间便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这是攻心之计,攻的是太后拳拳爱子之心,此人断断留不得。” 秦隽轻嗤一声,“禀太后,外臣可以赴死,但不能因此原由赴死。母子亲情乃是天理人伦是外臣心中敬佩之情,决不容人砌词攀诬。” 内侍扶着太后从殿上走了下来,她扶起了云想和云渊,又朝秦隽走了过来,亲手扶起了秦隽。 秦隽这才发现,这西境太后的双目无神,似乎有眼疾。 秦隽表面依旧保持镇定,心中却起了疑窦,既有眼疾,那太后为何让内侍抬起他的脸?那内侍眼神凌厉很辣,绝非一般人。 他现下虽不能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后绝非单纯为了折辱他而作此举动,必然有她的目的。 歹竹出好笋 第45节 太后语气缓和道,“秦尚书,你多给哀家说一些旻儿的事可好?” “外臣遵旨。” 大殿上只留下肖敬丰一人跪在大殿,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太后明明怒不可遏,却被秦隽三言两语便哄住了。 云渊走到了肖敬丰身前,扶起了肖敬丰。 “太师,还是心急了些。若是秦尚书要攻心,大可虚与委蛇与皇姐成婚,何苦用一个西境的禁忌来挑战这皇家这脆弱的亲情?” “陛下,您的意思是?” “太师多虑了,朕没有别的意思,天色晚了,太师早些出宫罢。” 第38章 番外:林袭x赵隽大将军和小公主…… 天枢三十八年。 大晟四面楚歌,民不聊生,割地赔款,瓜分殆尽。 幸大晟一门林氏忠臣良将,抛头颅洒热血,力挽狂澜,于天枢四十年收复南疆、西洲二十八座城池,如无意外,击破北阙收复最后四城也是指日可待。 林家军大捷班师回朝那一日,兆京民众跪地相迎。 北阙摄政王查尔汗亦在兆京,看到这一幕,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林袭,眼神逐渐冰冷。 林袭奉旨入皇宫,皇帝正在和查尔汗下棋,不知下到何时,公公便引他到御花园等候。 他看着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看不出什么门道准备去个亭子里避避太阳,毕竟这边离后宫很近了,他是外臣,也是个武将,礼数可能有不周全的地方,若是冲撞了什么皇后贵妃总是不好的。 “长公主,长公主别跑。” 一个小姑娘穿着华丽的衣裙轻快跑了过去,十分欢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注)。林袭仅是匆匆一瞥她的侧影,心就停了一拍,脸也有些烫。 还好,小姑娘没有在乎他这个人的存在,后面跟着一堆伺候的宫女和嬷嬷。 听着宫女的叫唤,她想必就是庆平长公主了,虽然不是陛下亲生的公主,却是宗室亲王的女儿过继来的,从小养皇宫在身边,也是真的金枝玉叶、凤子龙孙。 林袭也曾听闻过长公主殿下容色倾城,今日果真如此,忽然他也会想,也不知道谁能做长公主的驸马。 他摇摇头,他是不行的,他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如何能尚公主呢? 反正是轮不到他的,他只是一个小将军罢了。 “林袭将军,陛下有请。” 他穿过花园,到了回廊,长公主也在这,他的心跳有些快,但还是能做到目不斜视。 他目力极好,他看到陛下对着查尔汗指了一下在喂锦鲤的公主,查尔汗颇为满意的笑了笑,林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知道天家的公主从来便是不好当的。 享天下之供养,也要解天下之困厄。 少倾,查尔汗从棋亭走了过来,瞟了林袭一眼,眼神中有轻蔑,也有些挑衅。 转头靠 近了公主打量了起来,“小公主真是国色天香,可愿随我去北阙做客?” “不愿意,我们大晟最厉害的就将军在这你带不走我。”她就这样快步跑着躲到了林袭的身后。 查尔汗颇带玩味的看了看小公主:“那好,本王就看看,林袭将军能保护小公主多久。” 看着查尔汗走远,林袭转身向庆平行礼,“末将林袭,参见庆平长公主殿下。”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大将军起来吧。” 林袭诚实回应,“末将还不是大将军。” 她淡然的说,“本宫去和亲的话,和父王提个要求他会允的。”通透的和刚才嬉笑玩乐的公主判若两人。 林袭没想到,刚才那样天真的小公主,竟然什么都明白。 “陛下…”林袭想为他的君主解释,却被庆平打断。 “林将军,本宫今年十五岁,我三十岁的时候,林将军可以接我回大晟吗?” 庆平已经哭的花枝乱颤,梨花带雨。 可是他不能质疑君主的决定。 “末将不能回答公主殿下。” 庆平平复了一下心绪。 “林将军去吧,父皇久等了,提醒林将军一句,父皇要是下棋是故意输的话,就是起杀心了。” “谢公主。” 伴着公主的嬷嬷见林袭走远,教导她,帝王心思不可透露。 庆平没有理会嬷嬷。心里想的是,他是大晟最厉害的将军,不应该死在这样龌龊的帝王心思上。 林袭听进了庆平的话,一路都在输,皇帝输不过他,便作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还是皇宫里的人,他后来归结为“相由心生”,长公主如此美丽,必然不是坏人。 十五日后,颁布了圣旨,一月后庆平公主和亲北漠。 消息传到林府的时候,林老令公也叹了一口气,只和林袭和他几个哥哥说,公主本可以不去和亲的,这一战他们有把握能赢,只是查尔汗成功撩拨了林家功高盖主的帝王心弦。 林家兵权不断被削,封了护国公,赏了很多虚礼上的特权,实则已经被架空。 但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陛下给林袭封了护国大将军,掌林家军一万精锐。 那一夜,林袭一夜没睡,他知道是小公主为他求来的。 一月后,庆平长公主按期和亲,林袭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握紧了拳头,把手心攥破了他也没有感觉。 当晚,太子赵昶找到了林袭。 “林袭大将军,有几成把握能打赢北阙?” “五成。” “比我想的多一些。” “太子但说无妨。” “皇姐,回不来了。” “太子此话何意?” “我收到密报,查尔汗死于内乱,北阙大乱,三天换了五个王,今天的王,六十岁,比皇姐大四倍,依着北阙的规矩,他死了皇姐还得嫁他的儿子兄弟,皇姐这样的貌美,不会有人放弃她的,皇姐必是存了死志。” 林袭的喉头有些干涩。 “太子,回去吧,林氏满门的性命,忠义的名声,恕本将不能答应你。” 太子撩开袍子跪地,“本宫会让父皇答应的,届时希望将军一定迎回皇姐。” “林家军只听从大晟天子号令。” 十日后,大晟景帝果真下令追回庆平长公主,与北阙开战,由太子赵昶监国,景帝退居明照宫。 粮草,太子监国前早已准备好。 当日,林袭策马飞奔,带领五万兵马,奉命接回庆平长公主。 行至半路时,林袭便接到传书,因为内乱,北阙派了人在半路便要拦截庆平长公主,要让她成为北阙的人质。 林袭带了三百人小队,披星戴月,想要抢回公主,一路上只见损毁的马车残骸和死伤殆尽的和亲队伍。 他见一个着御前带刀侍卫还有些神智连忙问道。 “长公主人呢?” “快救公主,她被北阙人带走了,阿狄还在保护她,林将军快救救公主,往那个方向走了。” 说罢便晕了过去,医者立刻上前医治。边境白茫茫的一片,天要是暗了下来公主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冷静了下来,分析,若是阿狄还活着,必会留下信号,血,一定是血! 他沿着新鲜的血液寻迹,发现了不少北阙人的尸体,还有许多金银饰品散落的痕迹。 “公主!公主!”他吼道,没有人回应,他继续策马向前。 “林将军,快救公主,公主为了救我把他们引开了。”阿狄从旁边的树林爬出,浑身都是血。 “将军一会儿,要是看到什么。请不要说出去,公主是个极看中名声的人。” 如花似玉的公主,怎么可能跑的过这些人呢,似乎所有人都窥见了残忍的结局。 他俯身策马,飞奔向前,地上的碎裂的红色锦衣越来越多,他知道,公主一定在附近。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皇弟已经派人来接我了,我不嫁你们。”她拿着金钗,双手抖动,装着凶狠的样子。 “公主,后面是悬崖,多危险,你过来,你身上都没几件衣服了,一会儿要冻死了。” 那些北阙人,在用语言调戏她。 庆平拿金钗死死的抵住自己的脖子,“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北阙的人染指半分。” 瘦弱单薄的小公主就那样赤足站在冰天雪地里,几缕红色的丝绸飘在她的身上,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尽头,颇为悲壮。 “咻!” 林袭数箭齐发,四人穿喉而死,他又发二箭,射中二人心脏。 “离开我大晟庆平长公主,本大将军饶你们不死。”他朝为首的北阙头子吼道。 他眼神目露凶光,“是林袭,杀了他。你们几个把公主拉进树林,玷污她,她便是北阙的人了。” 原来雪山上还埋伏了许多人,拦住了林袭前进的脚步,他就这样看着小公主被两个男人拉走了,他心急如焚。 林袭抽出剑,飞快砍杀,他听到了公主的呼救声,顾不得自己背后的敌人和背后的伤,一直往前杀去,射出一箭结果了妄图玷污小公主的其中一人。 他飞快往旁边树林跑去,心下一沉,公主没有发出呼救声了,脑中闪过万千可能,但,他一定要将小公主活着带回去,她才十五岁。 他再次看见公主时,公主的金簪上都是血,愣愣的呆在原地,一直发抖,身旁还有个彪形大汉的尸体,被金钗扎的血渍呼啦的。 好在,公主最后的衣杉还是完整的。 林袭脱下了披风,他的披风上好多血,但是没办法,还是为公主盖上了,打横抱起浑身冰凉的公主,因杀人而害怕的公主还在浑身战栗。 歹竹出好笋 第46节 肢体接触的那一刻,林袭才明白温香软玉和柔弱无骨是什么意思,许久,小公主的身体才没有在发颤。 公主将脸埋在怀里,轻声问道:“林将军刚才看见本宫的…身子了?” 那里衣薄的很,他确实看见了。 “恩,末将是无意的。” “你喜欢吗?”她说的很小声。 “臣不敢。” 庆平笑了笑,幽幽的开了口:“我还以为大将军喜欢,心想你喜欢的话,我就嫁给你。” 林袭笃定没有人看到庆平的身子会不动心的,即使在那样狼狈和危机四伏的情况,林袭一瞬间也是动心起念了。 “我也是个普通男人,没有人见到公主会不动心的。”林袭委婉的承认男人的那些心思。 “只是,我娶不到的公主的。”他无力的陈述事实并基于事实补充道,“此事不会有人知道,公主请放心,快到大晟的队伍了。” 公主要回大晟了,她依旧是大晟最尊贵的庆平长公主,他放缓了马蹄的脚步,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他与公主的缘分,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袭,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你喜欢我吗?” 他抬头“喜欢。”林袭的眼里已满是雾气。 声音很轻,只有怀中的小公主和飘过的风雪听得见。 “你喜欢我,也看 到了我的身子,那我便嫁你,我叫赵隽,林大将军别娶错人了。” 他的心尖滚烫,想到待他击穿北漠,就能收复大晟的失地,也算是对的起林氏满门忠勇了,尚主,便尚了,天天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公主,会很开心的吧。 林袭有些哽咽,回答道:“好。”他将公主抱下马,将她裹得紧紧的,送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忽然几根箭袭来,插在了公主的马车上,北阙的铁骑飞快的靠近,乌央乌央的一波人,估计有上千人。 “林袭,我们一起回大晟。” 他看了一眼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的小公主,小公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隽儿,若我能活着回去,我娶你,我不顾一切娶你。”声音非常轻,只有马车内的公主听得见。 铁蹄声越来越近,他的眼中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再次拔出了剑,吼道:“誓死捍卫大晟国土,护庆平长公主回大晟。”广袤无垠的雪原上回荡着林袭的声音,他转过身握起了剑,小公主这才发现,他的背上全是伤,甲胄剥离,一片血肉模糊。 他吹了口哨,一队精兵立刻带着公主飞奔而去,大晟埋伏的先头部队也尽数出击。 没有人知道,这三百人是如何击穿了一千的北阙铁骑,后来林老令公带领大部队汇合,收回了大晟最后的失地,甚至还夺了一城作为中间的隔离带,北阙向大晟俯首称臣,林袭弱冠之年,名动天下。 可就在他作为殿后部队回程的时候,遭到了北阙余部的暗算,他赢了,但他重伤了。 在闭上眼前,他想到的,是仅仅见过两面便要嫁的她的小公主,或许中间夹杂着算计吧,可他真的好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公主,好想娶她,可惜,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 第39章 番外:林袭x秦四娘秦隽的生父和秦隽…… 林袭再次醒来,只见自己躺在木床上,小木屋里家徒四壁,他恍惚了一阵,意识到他还活着。 既然活着,他就要去找他的小公主,山高水远,千里迢迢他也要赶回兆京。 他准备起身,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姑娘推门进来了。 “你醒了啊,模样果然很俊俏。” 林袭其实生的很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瑞凤眼炯炯有神,在兆京中都算是排得上号的皮相,但他很少捯饬自己,他十一岁便入行伍,也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皮相。 他眉头微蹙,感觉自己像是面首一样被人调戏了,但想到这个姑娘应该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舒展了眉头。 “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如何。” 林袭听这村妇的话真是来气,言语太过轻佻,没好气说道:“这如何使得!” “你家中可有原配嫡妻,妾室?” “没有,可我有心上人,她在兆京等我。”他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外面漫天风雪,你出去还没二里地就成冰雕了,还去兆京,而且我花了好多钱将你救活,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啊。” “姑娘。” “我叫秦四娘。” “秦四姑娘,你把知府找来,知府会送我回京,我家中会寄百金、千金感激你的恩德。或者,姑娘不想待在这,我可以带你上京。” “你这个人这么不识好歹,村长我都喊不来,你让我喊知府,你知道没事找知府是要挨板子的吗?看你的着装,我知道你是行伍之人,你那个玉佩上的字,我找先生看过,是个林字,先生说很值钱。” 林袭有些急,那是他们家世代传袭之物,他是要交给她夫人的,他想要亲手挂在小公主的腰间,“你把那玉佩怎么了?那是我家传之物,请秦四姑娘还给我。” 秦四娘有些生气,“你别把人想的那么丑恶,还你,早知道就不救你。” 林袭双手接过玉佩,十分珍视的看着玉佩,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腰腹完全使不上力气。 秦四娘瞥了他一眼,“大夫说了,你至少要呆上三个月。你伤的真的很严重很严重,就是梦里老喊什么公主什么的,公主那样的人物也是你这样的士兵能肖想的吗?” 他懒得和无知妇孺辩驳,只想着离开这里。 此时,秦四娘走了过来,也爬到了榻上。 “秦四姑娘这是做什么?”林袭要是女子只想喊非礼了。 “这个家,只有一张床,你和我已经同塌而眠七天了,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给你擦身换药,你全身上下我都看光了,所以我才说,让你以身相许。” 林袭挣扎着要起身,秦四娘真是火大,便洒了一把蒙汗药,将他迷晕了过去,果然男人还是不说话的好,说的话一句都不好听。 梦中林袭昏昏沉沉的,他梦到小公主在等他回去,可是他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拉住,回不去,小公主又被塞进马车里,嫁给她不喜欢的人,梦和走马灯一样持续,他梦到,公主下轿的时候已经用金钗刺穿了自己的脖颈,鲜血洒在嫁衣上,脸色惨白。 “不要,隽儿不要做傻事。”他醒了,眼角滑出了泪,是个梦,可是想到小公主会离开他,于他而言是锥心蚀骨的疼痛。 他身旁的村妇也被吵醒,但见他有些感怀,也忍住了臭骂他的冲动。 过了十日左右,林袭能下地了,他推开门这里是一处深山老林,看位置应该在大晟的边境之地,他在谋划着如何离开这里。 “秦四娘真是不要脸啊,捡了个野男人回来。好像都同床共枕了,那男的不愿意娶她。” “四娘长的也挺漂亮的为啥干出这种事。” 那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为何秦四娘要嫁给他了。 可是,他不能,他只想娶小公主。 秦四娘从集市回来,做了一桌子好菜,还给他买了酒。 吃着吃着秦四娘开口道:“这酒你少喝点,大夫交代了。” “今日村子里的闲言碎语我听到了,我们清者自清。若是秦四姑娘觉得不自在,迟一些我带你去兆京。”林袭回应她。 “好。”秦四娘难得的没有辩驳,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深夜,林袭只觉得身上滚烫一片,他有预感是被人下了不好的药。 “没用的,我找大夫加大了剂量,还有一些蒙汗的效果……” 隔日起来,林袭望着满地狼藉的衣衫,还有殷殷血迹的被褥和那斑驳的痕迹,林袭心里说不出的苦闷,关键是秦四娘的样子还颇为得意。 秦四娘挑眉说道:“你不用教训我,礼义廉耻我都知道,但是我挺喜欢你的,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人生短短数十载,我要自己快活。” 林袭垂下了头,站了起来,写了婚书,盖上了印鉴。 他的泪不经意从眼角滴落在纸上,这样凌迟的感觉,比战场上受伤更难受。 秦四娘觉得,为什么一个大老爷们总是流泪呢?被折腾了一晚上的明明是她啊。 许久,林袭开口:“我会负责的,但我之后会同你和离。” 四娘不置可否。 就这样,在玉泉村所有人的鉴证下,林袭极不情愿的与秦四娘拜了天地,他的心一直在滴血,他的小公主怎么办,他怎么能这样对不住她。 其实秦四娘长得算是标致的美人,但和他的小公主比起来,就是天渊之别,他不能对不起小公主第二次。 林袭学会了自己做饭,再也不假手于人,睡觉时也是在椅子上合衣而寝。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桌子上练字,他在一张张纸上写满了“隽”,每写一次他便多思念他的小公主一分。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个黄昏,秦四娘带回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她怀孕了,足足两个月。 林袭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感,他也有些理解闺中女子为何有些悲春伤秋了,原来爱与不爱差别真的挺明显的。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凉薄,他缓 缓开口:“四娘若是喜欢孩子便生下来,我迟些会接你们进京。” 他想好了,即使他多不愿意,这些事也是事实,他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的小公主,如果她还愿意嫁给他,他一定给小公主他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市集上听说,皇后要举办个百花会,给公主选驸马。” 林袭本以为在这山间不会有人再听到任何兆京的消息,听到小公主的讯息,他心尖止不住的发烫。 他就知道他的小公主那样的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天家势必又要将她作为笼络权臣的筹码。 他的眼睛竟红了,他驰骋疆场,杀敌无数被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村里,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又如何呢? 那夜他下了决定,他留下了他的印信和一封书信给秦四娘,交代了他的身份。 趁秦四娘熟睡,林袭漏夜下了山。 四娘知道他迟早是要走的,一个兵士擅离军营这么久,可能还有责罚吧。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和孩子喃喃自语:“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林袭捂着自己左腹的伤,一步一步下山,他看到了村长家的马,愣了一阵。 随即思虑到那匹马是村里唯一送信的马,他放弃了偷马的想法。 就这样,林袭慢慢的徒步走到乡里,搭一段马车再到衙门,他亮明了身份,涂知州马上给他安排了快马,临走时他交代涂知州要好生照顾秦四娘一家。他会回来的,也把婚书给了涂知州交代他存放好,林袭告诉他等秦四娘生产后,会递交和离书的。 就这样,他不吃不喝风尘仆仆,终于在第十日到了兆京。 林袭推开护国将军府的大门,不理会家人的错愕,喜悦,对他嘘寒问暖,他什么也没解释,什么也没辩驳,他一句话也听不见,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袭进了房间将自己的伤口清理好,沐浴更衣,拿走了虎符,他要进宫,他要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小公主。 歹竹出好笋 第47节 百花宴开始,公主躲在牡丹花纱织屏风后,文武百官也只能看个形阔,却也能瞧出这是个美人。 “大将军他还是没有消息吗?”从北阙回来后,那个明媚的公主仿佛消失了一般,所有人都瞧着心疼,也瘦了许多。 嬷嬷安抚她,“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来的。” 皇后不断地再介绍这个忠臣,那个良将,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母后,我想等林大将军回来。” 皇后一时语塞,庆平有心上人了,可是那是大晟绝无仅有的武将,即使活着,也不可能尚主的,那是自毁长城的举动。 “护国大将军林袭觐见。” 他一袭红衣银甲,站在下方,他一眼就看到,她的小公主就在那坡上牡丹花屏风后。 公主也站了起来,将这碍事的屏风推倒,她的绝世姿容一览无余,文武百官目光都被她绝世姿容吸引,仿佛时间凝滞了一般。 林袭只觉得,漫山遍野的奇花异草,都没有她的小公主美丽。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皇后抬手,免了他的礼。 他抬眸,只看见她的小公主朝着他奔袭而来,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翩若惊鸿,只是眼中多了些露珠。 公主也不管那银甲是否硌得慌,就这样冲上去抱住了他,众大臣哗然。 郝公公在旁提点道:“于礼不合啊。” 见公主也不撒手,就这样抱着他,林袭的手也环抱住了她。轻声的说,“我回来了,我来娶你了。” “皇姐与将军两情相悦,没有什么于礼不合的。”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久别重逢的拥抱,正是监国的太子赵昶。 林袭跪地请安后道:“皇后娘娘,末将林袭,愿以一身战功求娶庆平公主赵隽,这是林家军的虎符,请太子代陛下收回,末将愿尚主。” 众人面面相觑,这公主是美,总有花残粉褪的一天,哪有十万兵马大将军美啊,这林袭还是糊涂。 也难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林袭大将军请起,来此之前本宫已与父皇禀告过了,父皇不会收回虎符,还额外给你二十万大军。” 谁都知道,景帝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的傀儡,太子赵昶才是大晟真正的主人。 这下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还有储君不想要兵权的? 只有姜太傅摸了摸胡子,“太子将来会是万世明君的。” 那既然太傅这么说了,众人便跪地赞颂总是没错的。 这桩婚事便就如此昭告了天下,然而林家众人对此事却不是很满意。 据传庆平当年和亲的路上曾被北阙人掳劫名声并不好,且和亲虽未嫁成也总是堵着人心口上的一块石头,这公主金尊玉贵的只怕要像祖宗一样的供着,最后这些话,由太君开了口说给了林袭听。 “公主是清白的,不清白的是儿子。” 林袭此言一出可把太君吓蒙了,林袭便把四娘的事情如实相告了。 “袭儿,你怎的如此糊涂,你理当将秦氏带回来的,若是让皇室中人知道秦氏和肚子里你的骨肉,必是要斩尽杀绝的,你便如此不管不顾回来迎娶你的庆平长公主?我林家怎会有你如此刻薄寡恩之人?此事你绝不可告知公主,否则欺君罔上,任谁也救不了我们林家了。为了一个红颜祸水般的公主,做太子殿下的刀,值得吗?” 林袭眉头微蹙,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这样评价他的小公主,虽然他很糊涂,但林袭的心里知道,值得的。 看着自己的独子九死一生回来,为了个小公主又往火坑里跳,老太君也很心疼,尤其看着儿子现在进退两难的模样,还是开口说道:“袭儿,秦氏我会去找人寻回,至于名分,你该给别人一个交代。” “我和她说过的,同她和离的。” “人家秦氏答应你了吗?袭儿,你有些色令智昏了。母亲会为你处理这件事,你可为那个孩子取名了?” 林袭直言:“未曾。”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发出咚咚的声音。 “若是你同公主的孩子,你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林袭一听到是他和公主的孩子,眼神闪烁出了光芒,姿势都坐的正了些和太君说道:“林家下一辈从“心”,我喜欢意字,一心一意的意,意中人的意,男孩女孩都好听。” 他不知道,提到公主的时候,他的声音会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太君拿龙头拐杖敲了敲林袭的头:“吾儿太过厚此薄彼了。” 十月初十,庆平公主嫁予林袭为妻,林袭不称驸马,依旧称大将军,掌大晟三十万兵马,二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林袭终于如愿的在小公主的腰间挂上了那枚玉佩。 四年后,景帝薨,谥号享。 太子赵昶即位,帝号昭,改元曦和。 庆平长公主冒险为林袭怀了孩子,林袭很是担忧,几乎想放弃这个孩子。成亲之前他便知道,当年在雪地里公主得了寒症,不易有孕,可他还是愿意只娶她的小公主,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 对他来说,似乎没有比小公主平安更重要的事情,是庆平再三保证这才留下了这个孩子,可不多久,他便要出征了。 他的小公主到城门像所有普通士兵的夫人一样,送他们出征,众人侧目。 看着小公主苍白的脸色,红肿的双眼,他好心疼,他下了马,却没有拥抱他的小公主。他身上穿着甲胄,他担心伤到他的小公主还有孩子。 “隽儿,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和意儿等我。” 这样英雄美人的场景,百姓总是津津乐道的。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有个村妇牵着四岁的孩子看着他们互诉衷肠而暗自垂泪。 原来他真的是林袭大将军,原来他的说的意中人真的是公主,原来她一直要不来的那块玉佩,现在就挂在公主的腰间,流光溢彩。 那位公主容颜如此美丽,怀着身孕那身段还是像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曼妙,难怪他魂牵梦萦。 秦四娘想要放弃了自嘲道,当真是天渊之别。 “娘,你看到爹爹了吗?” “看到了,你爹爹是个大英雄。” “我们去找他吗?”秦隽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四娘。 “不找了。等你长大了,站在你爹身前告诉他,我是秦四娘的儿子,我叫秦隽。” 他的母亲在他印象中从未哭过,只是那日教书先生说,秦隽是天纵英才,聪明非凡,应当送到兆京读书,他母亲便义无反顾变卖家产带他上兆京,秦隽眼中,她便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勇而无畏,率真热烈。 “好。隽儿答应您,将来做个大官,一定给您挣个诰命。” 她母亲破涕为笑,公主的轿撵路过他们,众人跪拜,他们也是俯身众人中的一个。 人群散去,秦隽悄悄和四娘说:“母亲,我觉得长公主殿下没有您美。” “公主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确实甚美,隽儿何出此言呢?” “因为公主没有烟火气,太缥缈了,母亲就不一样。” 她抱起了她的儿子,“隽儿,谢谢你。” 庆平长公主产子的那一天,大晟全境下了漫天风雪,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林袭因此反败为胜势如破竹,剿灭了叛乱的东境部族,又添一笔军功。昭帝为了嘉奖,在林意的名字中间赐了“崇”字。 可那一日,因为大雪,茅屋被雪压塌,秦四娘被活活冻死,手上还抓着林袭写的满满一张隽字和他的印鉴。 秦隽因为住在学塾,躲过了这一劫。 四娘没能等到,他儿子中探花的那一天。 后来,他的儿子秦隽真的为她挣到了国夫人的诰命,也真的做了大晟最大的官。 曦和十五年,又是一个新的故事。 第40章 父子缘眉眼中藏…… 自太后的凤池殿出来已过了晌午,云渊在殿门口等着秦隽。 没有寒暄,云渊开门见山道,“秦尚书如今知晓朕为何只能做个傀儡了吧母后一心念的,只有皇兄。”语气颇有些唏嘘和无奈。 秦隽依旧神情自若回答道,“陛下,敬父母爱兄长,都不会阻碍您成为一个真正的好皇帝,您若信赖外臣此前约定还作数,外臣只求您一句承诺即可。” 云渊沉默久久回答道,“秦尚书先解决朕第一个大患再说罢。” 回到驿馆住所,秦隽一推开门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就朝着他的面门直劈过来。 秦隽施展轻功往后退到了驿馆的空坪上。 他被押进宫的时候已被搜过身,此刻他手上没有任何兵刃。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不退。 秦隽抬眸直视对手道,“摄政王殿下杀我何必亲自动手?” 刀刃在秦隽的头顶悬停,可锋利的刀刃依旧让秦隽断了一缕青丝。 来人正是今日在西境御书房里说要剜他眼珠的那位“内侍”。 “秦大人好胆色,你何时识破我的?” 秦隽抚平了长衫,站姿如松,不卑不亢。 “外臣愚钝,见到太后时才后知后觉。” 摄政王像狼一样,围着他转了一圈,秦隽却岿然不动。 “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林袭吗?你们的眉眼,十足相似。” 秦隽躬身揖道,“世人皆知,林袭大将军只有林崇意一个子嗣,外臣倘若同林袭大将军有何亲缘,陛下也不会派外臣前来了。” 摄政王的刀入了鞘,他想想也是,林袭的儿子怎么可能被送来“和亲”。 “你们那位昭帝,心思诡谲的很。” 秦隽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决定入仕那一日他便知自己只是大晟皇权的一枚棋子。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是要走完的。 西境的摄政王是个武夫,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你可有办法除去肖敬丰?” 秦隽来了兴致,作出了请的动作,没有直接回答摄政王。 “请摄政王移步厢房。” 秦隽只是摆了一局棋,少有的他执黑先行与摄政王对弈。 歹竹出好笋 第48节 摄政王整整一个时辰后出来,表情严肃。 回头看了一眼秦隽的房间,内心惊叹道,“晟国竟有如此妙人,果真不怪云想那小丫头。” ** 春日转眼到了盛夏。 午后春和苑中时不时飘来独属夏日的菡萏香气,诱的宋凌霜在榻上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崇意、小桃,我算过了今日整整一百日了,我可以下床了。” “可以的,真的可以的。” “我再躺下去脑袋会睡扁的!” 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林崇意和小桃一起将她搀扶起。 许久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宋凌霜有些兴奋,跃跃欲试。 先是试探性的踏出了第一步,站稳,又踏出了一步,循环往复。 “我都说了,没事的。”她就大步流星往前走,没有踟躇。 “慢些,别摔了。”林崇意虚握着她的手臂,生怕她磕着碰着。 “不会的!” 她想好了,倘若笋笋在睡觉,就坐在笋笋的摇篮旁轻轻的晃晃摇篮。 倘若醒着就让他看看漂亮的、闻闻香喷喷的娘亲,然后忘记她之前一百天的邋遢模样。 她轻轻的推开门,发现笋笋挥动着小拳头在同乳娘杜氏在玩耍,杜氏很是机灵见宋凌霜与林崇意同来,连忙让开。 瞧着笋笋粉嘟嘟可爱的模样,宋凌霜的心都化了,她弯下腰将笋笋抱起。 “笋笋,我是娘亲,我是娘亲。” 之前一百日总是侧着看笋笋,今日正面看着他才发现笋笋的眉眼与秦隽已经有了相似的模样。 宋凌霜轻轻的吻了笋笋的额头。 “笋笋,娘亲爱你。” “夫人,江仵作交代了,您不可以久抱孩子的。” 确实,她只是抱了笋笋一会,她已经感到腰的疼痛,她恋恋不舍的将笋笋交给了杜氏。 随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林崇意却有些紧张,“凌霜,如何?要我去找江仵作吗?” “无碍的,江仵作可是了不起的大晟第一女仵作,忙的很,我走一走就好。” 林崇意也知道宋凌霜定是憋坏了,就带她去春和苑对面的景明园乘凉赏荷。 景明园的景色真是好极了,树木郁郁葱葱,开了满池的荷花,林崇意还专程为她吊了个秋千。 宋凌霜坐在秋千上,“崇意,你帮我荡呀。” 她抓着纤绳,林崇意将她推的很高,蓝色的裙角随风飘荡。 林崇意有些恍惚,曾经宋凌霜最喜欢穿水绿色的衣衫,可她成婚这许久一次都没有穿过。 难道…… “崇意你在想什么?” 秋千已经停了下来,因为林崇意的秋千扎的太高,她的腿根本够不到地上自己荡起来,林崇意站在此处,小桃也不敢动。 宋凌霜撅起了嘴表示有些不满。 “其实绿色的衣裙可以穿的,我不介意。” 林崇意双臂一用力,宋凌霜又高高荡起。 “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穿绿色衣裙是因为他喜欢,你也不介意吗?” 林崇意微微顿了一下,诚实答道,“如果是这个原由,我有些许介意。” 宋凌霜露出了梨涡,笑的很开心,“我骗你的。” “对了,凌霜,父亲可能后日便会回到兆京,届时我们都要去护国将军府迎接父亲。” 宋凌霜闻言赶忙示意他让秋千停下来。 她一下秋千,就用手指戳了戳林崇意的上臂,“崇意,我到时候可以看看公爹吗?你帮我打掩护,这样不会太突兀。” 林崇意觉得有些好笑,“你还在介意太君说的话啊?” “那是自然的,若是笋笋生得不好看,那我得为他攒更多的钱,让他学的更刻苦些,这样才能讨到夫人吧,不然日日同床共枕看到不好看的夫君也不会开心的。” “父亲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看……” 宋凌霜摇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比如一半的兆京姑娘都喜欢傅三哥、秦隽那般的长相。” 林崇意眼睛睁的老大,难以置信道,“凌霜的意思是我生的不好看?” 宋凌霜连忙摇手,“不是,不是,那还有一半兆京的姑娘喜欢你呀。” “哦。”林崇意这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 三日后,护国将 军府。 将军府亲眷皆在外候着,公主则是坐在车撵里等着。 不一阵,就听到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还有“林”字的军旗。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就能看见林袭骑着红鬃马,金甲熠熠,威风凛凛,风尘仆仆,锐气不减。 宋凌霜藏在林崇意身后,打算仔细的端详林袭的长相,时不时探出她的小脑袋看一眼。 越来越近,林袭注意到有目光投来,习惯性的回过一个凌厉的眼神。 这可把宋凌霜吓坏了,再也不敢把脑袋探出来了。 林崇意躬身行礼道,“孩儿携妻宋氏凌霜见过父亲,屾儿还小,在府内等父亲。” “好。”林袭回答的漫不经心。 给老太君请了个安后就径直走向了公主的车撵,先是行了个礼,而后柔声道,“小公主,我回来了。” 长公主是自己撩开的纱幔,露出了她的绝世容颜,那笑容能让时光都凝滞一般,世间万物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大将军终于回来了。” 庆平长公主还没站稳,一把就被林袭抱了下来,转了好几个圈,公主的双臂就那样环着林袭的颈。 “公主可想我了?” “日日都盼着袭哥早日归来。” 二人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而目瞪口呆的,只有宋凌霜一个,其他人好像早已见怪不怪了,都往府内走了去。 林崇意也带着宋凌霜走了进去。 没关系,还有敬茶的时候,得认真看清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袭抱着长公主到了护国将军府的大厅,轻轻的把庆平公主放到大厅的座位上,一步都不让她走,而后独自去房间换上常服。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凌霜有些站不住了,只得半个身子靠着林崇意寻找个支点,总不能第一次见公爹,就来个五体投地吧。 “父亲来了,站好。”林崇意提醒道。 宋凌霜看着林袭从长廊里走出来,他刮了胡子,着了一套橘红色锦衣,与长公主的华服首饰十分相称。 同穿甲胄的肃杀之气截然不同,竟然有些……书生意气。 他步伐极快,却不失端方雅正,这样的装扮很难同手握三十万大军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联系起来。 越来越近,宋凌霜屏气凝神定睛看清了林袭的相貌,除了黑了点,皮肤粗糙了些,那长眉和眼眸,同秦隽的眉眼如出一辙。 老太君没有说谎,也没有老眼昏花,笋笋真的长得像林袭。 但,不可能的,应该只是长得像,若秦隽是林袭的孩子为何林家没有认他,他可比林崇意大上整整四岁。 林袭低头抿了口茶,忍不住问道,“宋氏,为何总盯着我看?我不吃人。” 宋凌霜跪地行礼道,“回公爹的话,凌霜自幼听闻公爹威名,公爹是大晟的英雄,凌霜心中敬仰却无缘一见,今日好奇所以冒犯了公爹,望公爹恕凌霜无礼。” “林氏满门都是英雄,你若每个都跪膝盖怕是要破了,意儿,扶你夫人起来,就这样看着算什么男子汉。” 林崇意所言非虚,当真是严厉啊,与长公主一起时简直天壤之别。 老太君有些不悦,提醒道,“袭儿,宋氏年岁小,刚为我们林家拼命生了个长孙,你莫要如此苛刻。”示意乳娘将笋笋抱去林袭身前。 宋凌霜把林崇意的袖子攥的很紧,老太君不知道笋笋是秦隽的孩子,可林袭是知道的啊,宋凌霜吓得浑身都在抖。 庆平长公主却忽然说了一句,“那孩子可爱与袭哥长得很像,是我们林家的孩子。” 林袭闻言眼睛微眯,意味深长的发出了一声,“哦?” 第41章 刮目待重逢倒计…… 林袭从乳娘手中接过笋笋,宋凌霜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刚准备开口想把笋笋讨回来的时候,林袭却忽然发出了豪放疏狂的笑声。他本想用手指触碰笋笋的脸,可看到指尖的厚茧时停住了。 “这孩子确实与我相像,看来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色泽极好,用红绳串好挂在笋笋的脖子上。 “笋笋平安长大,祖父领你策马雪原,弯弓射雕。” 笋笋兴奋的握着小拳头挥舞,好似听懂了林袭的话一般。 随即林袭示意乳娘将笋笋抱下去,还支开了其他的人,只留下了老太君,长公主,林崇意和宋凌霜。 “今日,陛下和我提要封意儿为右将军负责京郊大营,我替你婉拒了。” 歹竹出好笋 第49节 “袭哥这是何故?”庆平公主虽有疑惑,但也不恼。 “公主你问问意儿,现下的他可有领兵作战的能力?总不能让数千将士陪他枉送性命吧。” 林崇意倒也不反驳,只是站着听训。 他眼下只想先照顾好笋笋和宋凌霜的身体,旁的他自有机会证明。 宋凌霜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即便是大将军,即便是大晟的战神也不能这般贬低自己的儿子。 宋凌霜忽然腰板挺的很直,打破了林袭威严下的沉默,“公爹,凌霜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说。” “儿媳读过的书不多,却也知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注),公爹都未曾给过夫君机会,怎知他不堪重责?” 林崇意拉住了宋凌霜的手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宋凌霜却用力握住了林崇意的手。 林袭站起身冷声对林崇意说道,“意儿,既然新妇如此信赖你,三日后我在京郊大营等你,若是你通过考校,我亲自上朝向陛下推荐你,若你通不过此事休要再提。” 随即转身对长公主柔声道,“小公主我们回府可好?” 长公主点点头,林袭又满面春风的将庆平抱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这……简直变脸比翻书还快。 等他们都走远了,宋凌霜抬起她的小手拍了拍林崇意的肩膀鼓励道,“崇意,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凌霜,你误会父亲了。父亲他虽然严厉却也是真的疼爱我,他不希望我从军让母亲日夜担忧。”林崇意解释道。 “那陛下为何?” “陛下知我性情,若不把我留在兆京,兴许哪一天我就自己报名上战场了。” “崇意你真幸福,人人都喜欢你,笋笋也特别喜欢你。” 林崇意笑的腼腆,萦绕在喉间那句“你呢?”林崇意终是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现下时机还不成熟,他会等,继续等。 宋凌霜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了,有些着急的问道,“那怎么办,三日后的考校我们去吗?” 林崇意握住了宋凌霜的手,“是夫人鼓起勇气为我争取来的机会,当然要去,还得让父亲刮目相看。” ** 三日后,京郊大营。 宋凌霜也在观赛人群中。 她观林崇意红衣银甲,束高马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那副模样天生就应该是将军。 林袭上来就给林崇意使绊子,不让他骑霜月驹,让他骑一匹烈马,跑上十五圈,蒙眼射中放飞的白鸽。 好在林崇意驯马有术,箭无虚发,很容易的通过了第一关,满堂喝彩。 第二关是考校武艺,林袭亲自上场,林崇意挑了杆银枪。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在战场上。 林袭有些不屑道,“枪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你剑法不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选过。” 可宋凌霜知道林崇意时常天不亮就练习 枪法,厉不厉害她不晓得,但她能听见林崇意练枪时能将风刺破的声音。 林崇意下巴一扬,直视林袭道,“大将军可是怕输给我?” 话音刚落,林袭就提枪攻来,扎刺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看的公主心惊胆战都站了起来。 “意儿今日言语怎的这般无状,激怒袭哥弄伤自己可如何是好?”庆平怪嗔的睨了宋凌霜一眼。 宋凌霜也只得赔赔笑脸,她真没教过林崇意这般说话,可她觉得林崇意说的没错。 “你以为战场是你学的那些花把势武艺?战场上取得是首级,搏的是命。” 林袭继续向林崇意攻去,不断地用枪绞,扎,崩,扫,丝毫无父子情面,仿佛对方是他的仇雠。 那刺激程度看的宋凌霜帕子缠了好几圈在手上都不知道,她也不敢给林崇意助威,怕他分心。 宋凌霜往周围看了一圈,只有老太君颇为淡定,难道是有什么后招? 宋凌霜一步一步的挪向老太君,“太君,夫君他不会有事吧?” “意儿,比他父亲优秀的多。”老太君的眼神里尽是骄傲。 话音刚落,林崇意忽然腾空点枪,随即用他的枪压住了林袭的枪,开始反攻。 老太君开始给宋凌霜解说,“意儿这招叫凤凰三点头,下面一招应该是玉带缠腰。” 宋凌霜看出来林崇意已经占据了上峰。 可林袭也不甘示弱,二人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太君,这都超过一炷香了啊。”宋凌霜有些担心。 “凌霜啊,你觉得时间越长,对谁越有利啊。” 宋凌霜醍醐灌顶,自然是林崇意啊,他年轻啊!她连连朝太君点头。 不一会儿,宋凌霜只见林崇意忽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她的心吓都到了嗓子眼。 只听老太君拍腿叫好,“好!好一招穿把回马枪!” 林崇意的枪把击中了林袭的锁骨,林袭退后了好几步。 “袭哥!”长公主急的秀眉都蹙在了一起。 林崇意立刻跪地双手捧着枪,等待责罚。 “父亲,是儿子下手没轻重,请父亲责罚。” 林袭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然后仰天大笑道,“不愧是我林袭的儿子!” 话罢,就示意公主下来,“小公主,我们回府可好?” “袭哥,要不要先宣御医瞧瞧?”庆平长公主急的眼眸水汪汪。 林崇意有些疑惑问道,“父亲,不是还有第三关吗?” “没有,因为我没想过你能打赢我,所以没有第三关,我明日上朝自会履行诺言。” 林袭望着庆平公主深情款款,“小公主,今日我们策马同骑可好?” 见林袭无碍,公主娇羞的点了点头,林袭单臂就将公主抱上了马,二人腻腻歪歪策马走了,把所有人留在原地,看的宋凌霜都惊呆了,发出啧啧的声音。 林崇意不知何时站到了宋凌霜的身侧,“凌霜,其实我也可以单臂把你抱上马的。” 闻言,她想起了那年在梨花树下,秦隽没抱紧她结果两人一起倒的糗样。 宋凌霜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崇意,你万一没能抱动我,兆京明日的笑料就是小林夫人胖的和猪一样,还是不要了。” 林崇意无奈的耸了耸肩。 “而且我恰好肖猪,她们说什么我都能猜得到,我们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十日后,林袭回边境戍边,长公主与他依依惜别,听闻车撵都快出了兆京地界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没隔几日,林崇意被封为护军将军,六品。 这六品的官职,住着一品的府邸,保护她和笋笋的还是正四品的御前护卫阿冗大人,宋凌霜还是很感恩的。 好在林崇意的职责也比较闲,主要就是考校考校士兵的武艺,隔三差五去一趟大营,日日都陪着宋凌霜和笋笋。 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 秦隽连日来将驿馆大门敞开,欢迎西境棋士前来对弈。 那人当真是络绎不绝,将驿馆围的水泄不通。 他笃定肖敬丰一定会来。 果然,才第三日他就忍不住了。 递帖子的时候,吴番都忍不住赞叹道,“秦尚书当真神机妙算。” 秦隽只是抿了抿薄唇,而后微微的叹了口气。 肖敬丰的神情并没有先前那般倨傲,颇有些疲惫之感。 秦隽起身迎道,“肖太师,别来无恙。” 肖敬丰轻嗤一声,“呵。别来无恙?可是秦尚书离间我与太后?” 秦隽不置可否,难得的关上房门。 肖敬丰叱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嘴脸,自幼就是这般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现下整个西境都知道你文武双全,棋艺了得,得太后、陛下、公主青眼,为什么要夺去我得到的一切?” “肖太师所谓的一切,真的得到过吗?”秦隽的目光迎向他,清明而又清冷。 肖敬丰微微一怔。 “我与肖太师最大的不同,便是没有那么多的妄念。前年殿试陛下只有一道题,考题是宗法重要还是律法重要?” 肖敬丰脱口而出,“自然是宗法重要。” “我回答陛下的是律法重要。” 肖敬丰嗤笑道,“你真是想独树一帜,结果阴沟里翻船了吧?” 秦隽继续娓娓道来,“陛下当着一甲三名的面,将卷子抛到我面前,我的卷子是头名。” “而后陛下又问了我一次,是宗法重要还是律法重要,我依旧回答律法重要,陛下恼了点了我做探花,对外自然是宣称我生的好看。” “你……为何?”肖敬丰实在是不能理解秦隽。 “有区别吗?最大的区别不过是恭维多几声,平步青云的快一些,那都不是我想要的,人一旦被妄念牵着走就会失控。” 肖敬丰是听出来秦隽在讽刺他。 “不与你所思所想一致就是错吗?秦斐然,你也太狂妄了吧?” 歹竹出好笋 第50节 秦隽倒了杯茶,也给肖敬丰倒了一杯。 “非也,肖太师若是背叛大晟,就应该干脆些,若是决意留在西境,就该衷心些。这样的心猿意马,两边摇摆,才会翻船。” 肖敬丰眼睛微微一眯动了杀心,秦隽已然识破他双面细作的身份。 “论拳脚,你不是我对手。”秦隽端着茶杯一饮而尽。 肖敬丰端详起了茶杯,回忆道,“我当时贪生怕死,泄露了许多大晟的秘密,手刃了使团两百一十五位同僚,搏了西境摄政王的信任。我又怕大晟的细作传回我还苟活的消息牵连家人,杀了十五个大晟潜伏在西境的细作。大约三年前,孟锦昀用我家人胁迫,我将恩师将培养我们再到西境秘密告知了他,可他言而无信杀了我的家人。我想着,只要让太后还牵挂着那位太子,我就有用武之地,到时候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了孟锦昀也是指日可待,可万万没想到这局被你勘破了,折了我的党羽,我就想杀了你泄愤。” 肖敬丰的眸中忽然含着泪光道,“来之前我安排了死侍,待我出去就杀光你们使团所有人。可在你关门的那一瞬间,我放弃了,你还是把我当师兄的。”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秦隽的眼尾也有些红。 “斐然,我相信是你的话,能带他们回去的。”话罢他就决然转身走了。 肖敬丰一走,吴番马上进来给秦隽喂了解药。 “秦大人何苦自己饮,毒抹在他的杯子上就好了。” “吴大人可听过舍命陪君子,肖敬丰或许算不上君子,可蒋师兄也曾算个君子。” 隔日,肖敬丰暴毙于太师府中,朝野震惊,太后下懿旨彻查此案。 但因着近日去找秦隽下棋的人数太多,西境的衙门查不过来,且秦隽本人也中了毒,最后以意外结案,也无人再追究此事。 西境皇族更是欣赏秦隽的才华,做事做的干净利落,毫无把柄落人口实。 蒋惊墨头七那日,秦隽买了壶酒。 想起了多年前醉心湖他在醉心湖喊得话,“我一定会成为大晟的栋梁之材!” 秦隽朝地上横着洒了酒。 “有件事我诓了师兄,我也是生过妄念的。我得到了可又失去了,比从未得到痛苦千万倍。” 秦隽思及她,泪又涌了出来。 “箐箐,你再坚持一会,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了,然后这辈子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42章 空盼望重逢倒计…… 笋笋一天天的长大,宋凌霜瞧着不知有多开心。 笋笋第一次翻身,第一次会爬,第一次可以竖着抱起来,宋凌霜都伴着他,她学了许多歌谣,唱歌逗着她的笋笋。 看着笋笋稚嫩的小脸,握着笋笋的小手,她觉得人 生有再多的不称意,只要笋笋喜乐安康她也没有抱怨了。 每隔七日,江成碧都会来给宋凌霜诊治落红之症,她就像只小刺猬一样,浑身扎被满了针,要坚持整整两个时辰。 但再疼宋凌霜也忍着,她怕自己痛苦的喊声会吓坏她的笋笋,会让江成碧不敢下手。 她发现,江成碧此次施完针神色比往常要凝重许多。 宋凌霜有不好的预感,忍住了眼泪轻声说道,“江仵作,我承受的住的,我自己有预感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是不是不太好?” 江成碧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为宋凌霜擦去额上因疼痛冒出的冷汗,“这落红病症疗程很长,还要三四年的光景便可复原,可你心脉淤积的毒素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那我还能活多久呢?” “慢的话三年五载,快的话……你别灰心,若是自己不想活,那才是真的药石无灵。” 宋凌霜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眼眸低垂,泪光微闪,怕是真的等不到秦隽回来了。 忽然房门被推开,宋凌霜和江成碧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林崇意推门而入,他先是猛地喝了一口水。 “凌霜,有消息了,有他的消息了。” 宋凌霜大脑一片空白,听到他的消息恍若隔世,欲语泪先流(注)。 她热泪盈眶的望着林崇意,江成碧闻言亦惊讶。 林崇意说道,“西境同意与大晟建立弈棋会馆,兆京和釜昌各设一处,棋士凭棋院书证即可往返,倘若可行会推行到大晟和西境的各个州府。” “那秦隽能回来了吗?”宋凌霜一把抓着林崇意的手满怀希冀的问道。 “名单还没收到,听闻只能先回来三分之一的使团使者,秦尚书或许在里面。” “嗯,一定有他的。”宋凌霜自己擦干了眼泪,挤了个笑容。 倘若生死无常,让他们再见一面,让他看一眼可爱的笋笋,那也是好的。 宋凌霜的眼眸里又有了生机。 可江成碧注意到了林崇意眼底不忍。 关上了门,林崇意循例送江成碧出府。 江成碧猜到了结果,可还是心存了一丝希冀问道,“秦大人,还是回不来吗?” 林崇意点了点头,“我刚无意中听到你说凌霜她……我得让她活下去。” “可两个月后,她会失望的。” “倘若不这么做……她还能坚持两个月吗?” ** 晚膳时,宋凌霜一直给林崇意夹菜,林崇意碗里的菜都快满出来了。 宋凌霜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就这样弯着眼睛看着他。 林崇意笑笑,放下碗筷说道,“凌霜,可以直接问的。” “云想公主喜欢他怎么会同意放他回来呀?还有为何只放三分之一的使团人回来呀?” “还有还有,这事情只做成了一半,秦隽回来了陛下会不会责罚他。” 宋凌霜的贝齿咬住了筷尖,眼波流转的望着林崇意。 “陛下不会责罚他的,他是大晟的功臣。至于前面两个问题,我猜许是秦尚书谋算的吧。” “凌霜,我也有个问题……”林崇意想坦白使团名单里没有秦隽。 宋凌霜夹了筷鱼给林崇意吃,情绪没有刚才那么高,“坦白说,我没想好。” “不是。” 林崇意再次被宋凌霜打断。 “我真的没想好,可能我比较笨要多给我些时间想想。” 林崇意摸了摸她的头,“这个答案我可以等,我想说的是……多吃一些,这样见他时气色也好一些,不然他定然以为我亏待你了。 宋凌霜自那日后,胃口大开,每日吃的东西比月子里还多上不少。 她开始在院子里踢毽子,跳绳,荡秋千,做滑稽的动作逗笋笋开心,充满了活力。 她偶尔也会去棠梨阁偷摸瞧瞧生意,看着客似云来她也很是欢喜。 ** 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宋凌霜知道今日是使臣们回来的日子,她忍着困意,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小桃,我会不会没有从前好看,我胖了不少,秦隽会不会识不出来我?”她用手捧着脸,对着铜镜左瞧瞧右看看,她把口脂擦了些,抿了抿,没有那样红。 “我觉得秦大人不是很在意夫人的模样,你什么模样他瞧着都和珍宝似得,只是夫人你得注意身份,不然……” 宋凌霜收敛了神色,很严肃的和小桃说道,“我晓得的,我不会给崇意和林家惹麻烦的,我就去瞧瞧他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小桃叹了口气,只怕真见面时两人情难自抑了。 “小桃,其实我挺后悔他中探花的时候没有爬墙出去看他的,他虽然没有提过这事,可我知道他想我去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所以这回我得去,我得第一个认出他,他没有亲人在城门接他的,我不去他多难受啊,他一定吃了很多苦的。” “夫人,那世孙呢?你抱去吗?” 宋凌霜摇摇头,“崇意花了好大的力气为他定下身份,我不想笋笋将来受人非议,将来他们总会见面的。” 城门一开,宋凌霜和其他官眷就站在门口苦盼。 可清晨进城的多是一些城外来送果蔬的菜农,还有些住在郊外来城中做工的人。 宋凌霜就努力往前挤,踮起脚尖往城门探头探脑看去,总是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燃起希望,循环往复。 终于在午时,使团的队伍进了城门。 阔别一年,使团的众位大人纷纷下了马和车撵和家人围在一起,互诉离别之情。 六七百人围在城门,乌央乌央的脑袋,宋凌霜挤不进去也找不到秦隽心下也有些焦急。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长舒一口气。 秦隽是尚书,穿的是红色的官服,很好找的。 秦隽生的白净好看,还高,鹤立鸡群一定一眼就能看到的。 她就这样一个一个看过去,竟然没有着红色官服的官员,也没有同秦隽一般高的官员。 她不信,又看了一遍。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或许使团的马车坏了,抑或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在路上,一定是这样,再等等。 转眼已过了晌午,只有一位夫人同宋凌霜在城门口等,天却忽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小桃为宋凌霜撑了伞,也拿了把伞给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接过了伞先是道谢,而后寒暄道,“夫人等的是何人?” 宋凌霜本想脱口而出秦隽,可她并不是秦隽的夫人。 她含糊的答道,“等一位故人,夫人等的是?” “我家官人是兵部吴番。” 吴番,这个名字宋凌霜是知道的,她曾听秦隽说过是个侍郎。 宋凌霜心下一喜,那就对了,必然是秦隽与他同车回来的。 歹竹出好笋 第51节 宋凌霜满怀信心安慰吴夫人道,“吴夫人不着急,吴大人一定很快就会到。” 吴夫人也只是点点头,心思还是放在等夫君上。 黄昏时,一辆与之前马车都不同的车撵进了城门,停了许久。 宋凌霜激动的抓着小桃的手,“一定是这辆,我就知道的。” 可马车上只下来了一位魁梧的着蓝色官服的官员,手上拿了把伞,下了雨却也不撑开。 “这位夫人,我先行一步,我家夫君来了。” 那位夫人冲上去就抱住了吴番大人。 “夫人,都老夫老妻了,惹人笑话。”吴番大人嘴上这样说,还是抱着他的夫人,转了两圈,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的伞。 宋凌霜有些感慨,想必那是夫妻间重要的定情信物吧。 吴番要从宋凌霜面前经过的时候,吴番看了她一眼,微怔后随即 和夫人继续往前走。 小桃冲宋凌霜摇了摇头,示意车上没有旁人,宋凌霜有些慌乱,见使团的最后一个人都要走了她实在忍不住,跑上前去拦住了吴番。 “吴大人,吴大人!请留步,秦隽呢?秦隽他在哪啊?” 宋凌霜的眼中溢满了泪珠,可她还是忍着不哭出来,或许,或许还有一辆车呢? 吴番神色流露出了不忍,可还是正色道,“秦大人没这么快回来,夫人请回吧。” 宋凌霜就呆在原地,看着吴大人和吴夫人手挽手走远,泪就那般洒了出来。 “那秦尚书不是没有娶妻吗?这位夫人是?” “她是贵人,夫人不可说。” 宋凌霜伫立原地恸哭,小桃抱住了宋凌霜安慰道,“夫人,我们回去吧,秦大人他……” “不会的,崇意不会骗我的。” 宋凌霜不愿相信这事实,她不甘心呐! 猛地,宋凌霜想起她的腰间有一块玉佩,据说是林家的信物,若是她把这个给守城的将领看,许能看到入城名单的。 她擦干了眼泪,奔向了城门拿出了玉佩在守将面前晃了晃。 守将很是恭敬朝宋凌霜行了礼。 “我要瞧一眼使团入城名单。” “这……”守将有些为难。 “给她看。” 林崇意站在她的身后,眼眸有些晦暗。 “是,小林将军。” 秦隽是使团最大的官,他的名字一定排在第一个,宋凌霜的手指有些哆嗦,可她还是忍着颤抖打开名单,第一个赫然写着的是,“兵部右侍郎,吴番”。 宋凌霜将下唇咬的很紧,阖眸许久才睁开眼。 她很想质问一句为什么,可她又觉得没人欠她这句为什么。 宋凌霜抹干了眼泪,转头对小桃说道,“小桃,我们走吧。” 雨停了,可宋凌霜没有乘坐马车,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边走边流泪,好在已是日暮,天色暗了下来,不算太引人注目。 走了许久许久,她抬头,发现自己走回了如意轩。 宋凌霜直奔笋笋的房间,将乳母杜氏支了出去,把门闩上。 她就那样摇着摇篮,摇了许久,看着笋笋酣睡的模样流泪。 一个时辰后,笋笋饿哭了,宋凌霜只得请杜氏进来喂笋笋,她踏出了房门瞥见了林崇意在门口等她。 可宋凌霜没有力气了,径直回了房间。 林崇意跟了进来,声泪俱下道,“凌霜,我……我怕你撑不住才出此下策,我后来想同你坦白可我……” 宋凌霜只是静静垂泪,许久后,她爆发了。 “你不该让我心生希望的。” “我这两个月做的一切,你明明都看在眼里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我不希望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站在城门口没有人接他,我错了吗?” 沉默了一瞬,她又小声的啜泣道,“可我也讨厌秦隽,为什么把回来的机会留给别人,我没有时间了啊!过两年就算他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林崇意一把抱住了宋凌霜,宋凌霜起初想要挣扎,可她实在太需要人安慰了。 “不是的,凌霜,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我可以让你重燃生的希望,我不愿出此下策,我也有我的自尊和骄傲。” “可我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为何整整一年,我都没有本事让你爱上我,这样你就不会那么苦了。” 宋凌霜沉默了许久,轻轻的从林崇意的怀抱中挣脱。 “崇意不是你的过错,我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只是我现下很烦乱,你让我静一静就好,我能想明白的。” 宋凌霜喊了小桃入内,沐浴更衣,吹灯熄蜡。 林崇意望着皎洁的月光,自说自话道,“凌霜,明日我一定能让你开心起来的。” 他看了一眼使团名单又合上,策马夜出。 第43章 无声书重逢倒计…… 一大清早,春和苑就传来宋凌霜的喊声。 “小桃!怎么办我眼睛睁不开了!” 原来大眼睛和小眼睛看到的真的不一样,宋凌霜觉得她的视野至少被肿起的眼皮挡了一半。 好在小桃一早就准备了水煮蛋等她醒来。 “来了来了,昨夜就要给您消肿您又不肯,现不知能否消的下。”小桃瞧宋凌霜这眼皮肿的厉害也很是心疼。 小桃轻轻的用蛋在她眼皮上滚着,很舒服。 “小桃,你说笋笋一会不会被我吓到吧,还是消了肿再去看他好了。” 宋凌霜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很是不开心,早知道昨晚就听小桃的话先敷了。 小桃继续给她敷眼,宋凌霜则趁机闭目养神,顺带回想了昨天同林崇意说的那些话,觉得自己说的着实有些重了,恐是伤了他的心,一会得同他好好道个歉。 正念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凌霜,你梳洗完来偏厅,我将吴侍郎请来了。”林崇意声音轻快,似乎未受她昨晚的情绪影响。 宋凌霜囫囵洗漱了一下,连忙跑到了偏厅。她先对吴侍郎见了礼,而吴侍郎的手还是紧紧握着昨日那把伞还礼。 这伞…有这么重要吗?宋凌霜内心充满了疑惑。 “夫人,陛下午膳后要召见吴侍郎,只能长话短说。”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小脑袋,关上门在门口为二人把风。 吴侍郎躬身将那把伞双手奉上。 宋凌霜接过了伞,狐疑道,“吴大人这是” 吴侍郎憨笑道,“受人之托,小林夫人撑开伞看看。” 她正准备撑开伞,伞柄却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空洞的声响。 宋凌霜觉出些不对劲,吴大人点头示意宋凌霜查看伞柄内有乾坤。 宋凌霜拾起伞柄,竟发现内里藏着一卷轴,她倒出来而后轻轻展开画轴。 画轴装裱极为精细,宋凌霜判断应是一幅很值钱的画作。 她缓缓将画卷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十二个字,“作无声诗贺箐箐十四岁生辰。” 她识得出那是秦隽左手书的字体,灵动飘逸却极有风骨。 秦隽极少在书作、画作上留左手字,秦隽同她说过,这是他的小秘密。 宋凌霜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字迹,眼神眷恋,喉间酸涩,仿佛通过这幅画秦隽就可以看到秦隽一般。 画卷继续展开,绘的是她侧脸望绿梅的欢喜的模样,惟妙惟肖,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宋凌霜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在他眼中,她笑起来这样好看,绘的极美,难怪秦隽一直念着这幅画。 她又仔细观了许久,发觉似乎这画有些留白过多与秦隽寻常画作的风格大相径庭,可宋凌霜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反正就是不对劲。 吴番开口道,“秦尚书说此画中有玄机,一共十个字,夫人可要记好了,‘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宋凌霜想起了从前一些趣事颇为感慨道,“谢谢吴大人,我记下了。秦隽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打谜,可他出的迷我一次都没猜出来。” 她悉心将画卷收好抱在怀中,鼓起勇气问道,“吴大人,他可还有话想同我说?他在西境还好吗?” “他为什么不回来啊?” 吴番负手而立,陷入了回忆中。 ** 两个月前,西境驿馆。 “秦尚书,我家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岁的儿子,让我回去吧。” “秦尚书,从前是我冒犯了你,你念我妻子身子孱弱,考虑考虑我。” “斐然兄,我们是同榜进士,明年马上就有新科进士,我若是不能回去,才华将就此埋没……” 秦隽的房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请求之声,将原本就局促的厢房围的水泄不通。 吴番挤了进去,他倒是难得的从秦隽的脸上瞧见无奈的神情。 秦隽将第一批返回答晟的七十个名额分为四类,庸才三十人,良才三十人,独才九人,将才一人。 歹竹出好笋 第52节 庸才就是资质平庸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的。 良才就是回了大晟能推进奕棋会馆的。 独才就是家中只有一个男丁全家要依仗他养妻活儿的。 将才秦隽指的便是吴番。 而这七十人中,不乏在背后耻笑、揶揄、侮辱、诋毁他的人,秦隽却依旧保持自己的原 则,一视同仁。 可在回大晟的前两日,吴番将机会让给了一位蔡大人,原因是这位大人前些日受了风寒,性命垂危,他不想客死异乡,吴番作为使团中官职次高之人,便将机会让给了他。 秦隽知道此事,有些意外,却也立马想出了解决之法。 他在与云渊奕棋时立下赌约,连胜云渊百场后于最后一日补上了吴番的名字,回晟使节由此更为七十一名。 起初吴番不知为何秦隽着急让他回去,还有些生气,专程去寻了秦隽。 “秦尚书可是嫌吴某是个武夫,帮不上尚书大人的忙?” 秦隽闻言便知吴番生了误会,倒了茶双手奉给了吴番请罪。 “吴大人,实是斐然有一事重托,非吴大人不可。” 吴番这才恍然大悟,秦隽这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所以秦大人才非要我回大晟究竟是何事?” “想必云想公主闹了这些时日,您也有所耳闻,我的意中人唤作箐箐,我们曾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我们有过婚约,来西境前,我知前途凶险不敢耽误她,退婚了……她现下是林崇意的夫人。” 吴番听的目瞪口呆,这是要让他回去挖墙脚 这可是林袭大将军的儿媳妇啊! 他皱了皱粗眉,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事有点难办,要不还是不回去了吧。 秦隽观吴番神色有异连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遐想,解释道,“斐然只是想拜托吴大人将这把伞亲手转交予她。” 吴番接过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把普通的伞,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着问道,“此事他人为何不能完成?吴某愿意同秦尚书坚持到最后。” 毕竟只是送把伞而已啊。 秦隽微微一笑,饮了口茶后娓娓道来,“出使西境前,我曾去吏部翻阅过所有人入仕以来的经历,使团中只有吴大人在林袭大将军的营里待过,您说得了个稀罕的物件要去如意轩交予林崇意,没有人会怀疑的。况且整个使团,我只信任吴大人一人。” 秦隽深深的朝吴番揖了一礼。 “令吴大人为难了,斐然恳请吴大人了却我这一桩心愿。” 吴番连忙扶起秦隽。 “秦大人您的礼我们如何受得起,若不是您我们早就死了,哪有回去的机会,我定会亲手转交于她。” 这一别,估计要数年才能相见,吴番挠挠头说出了萦绕许久的疑问。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秦尚书,你同大将军年轻时长得极像,你们……” 秦隽抿了口茶,笑答道,“是吴侍郎心中想的关系。” “这……” 秦隽答的如此坦白,吴番这倒犯难了,这关系错综复杂啊。 秦隽挑了挑眉,“吴侍郎放心,不是什么淫词艳曲,是她做我学生时我赠她的一幅画,而后这幅画辗转回到了我手中,现今再还给她。此画珍贵,我已绘不出第二幅,云想公主必会检查返晟使者的行囊,不让我给她带书信,我将此画藏在伞柄中,盼能瞒天过海。我知此举有违世俗礼教,可她若知我没有返晟,必然伤心难过,我不愿她对我心生怨怼,怀疑我对她的承诺,此画或能宽慰她一二。” 提及箐箐,秦隽的眼眶总是容易泛红,另吴番这样的糙汉都有些动容。 见秦隽如此坦率深情,吴番也不再推阻。 “好,秦尚书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吴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大人,我同林袭的关系比吴侍郎想的要复杂许多,箐箐心思细腻,暂且莫要将此事告知她与林崇意,寻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亲口对她说的。画中有玄机,‘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秦隽说完,又是躬身揖了一礼。 “吴大人,拜托了。” ** 吴番把能说的,该说的都同宋凌霜说了,不能说的他全烂在了肚子里。 自嘲的笑了一下,准备离开如意轩。 宋凌霜听到吴番的笑声有些疑惑,“嗯?” 吴番停下了脚步。 “哈哈,秦尚书同我说您哭泣的时候会令人动恻隐之心,我当时觉得秦尚书是扯谎,怎么会因为女人哭就忘记嘱咐重托呢?可我昨日看你哭的肝肠寸断,涕泗横流,的确就想把伞交给你,可我瞥见你身后有四个探子便忍住了。秦尚书当真是神机妙算,他说会有人盯着你,说众口铄金会给你添麻烦,让我去找小林将军,当着为你算无遗策。天蒙蒙亮我准备出来寻你,一出门就看见小林将军在门口等着,他整整在我府外等了一夜。” 吴番的眼神忽的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叹道,“有些话我本不当说,可我是个粗人忍不住。秦尚书十分爱重您,说是情深似海也不为过。那云想公主花容月貌,日日点劳什子欢情香,给秦大人喂什么忘情丹,想各种方法折磨秦尚书,秦尚书都硬生生扛过去了没有屈服,当真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 宋凌霜扯了个笑容回应道,“他本就是心志坚定的人啊,从前也是这样。” 吴番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打开了门,林崇意已让人备好车马送其进宫面圣,随后合上了门给宋凌霜独处的空间。 宋凌霜仰起了头,不让泪珠滑落,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她不想让泪水打湿秦隽的画卷。 她预料到秦隽那般铁骨铮铮,必会受到非人的折磨,甚至她想过秦隽会不堪受辱自戕,可她从没有想过堂堂的西境公主会用如此不入流的方式折磨他。 他是有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啊,怎么能那般折辱他呢? 宋凌霜觉得秦隽很傻,他都知道她嫁给林崇意了,还担心她不开心,不称意。 宋凌霜将画轴抱得更紧了,“秦隽,我会在你回来前猜出谜底的,不会让你小瞧我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了。” 看着窗外的日光的影子越来越长,她默念那十个字,忽然想到了什么。 “曦光透无声,泪洒桌案前。” 她打开房门,将画卷对着阳光,可画卷太长,宋凌霜的臂长不够展开整幅画卷。 “凌霜,我帮你。” 宋凌霜连忙点头,林崇意双臂展开,拉着将整幅画卷背对着阳光,当真有玄机。 只见曦光透过整幅画卷,绿梅竟然染上了红色,那水绿色的衣裙一瞬换成一袭明艳似火的嫁衣,画卷此前留白的地方,出现了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那是待嫁的她。 宋凌霜的耳边忽然回响这秦隽说过的那句话。 “那幅画中藏着我当时对你的深情。” 泪瞬间就从宋凌霜的眼眶中滑落。 “秦隽他真的很爱你。” 林崇意的眼眸也有些湿润。 可感动之余,宋凌霜却很快就瞧出了端倪。 宋凌霜指着画卷上的“新郎官”给林崇意看,手指有些颤抖。 “不对,迎亲的不是秦隽,不是他,这人执缰绳用的是右手,秦隽是左撇子,他一贯都是左手执缰的。” “这只是前半句,后半句是泪洒桌案前。” 林崇意会意,将画卷收好,再放到桌案前展开。 宋凌霜已经泪眼婆娑,三两下就把画卷的下方打湿了。 泪珠落,墨迹显。 那绘的是一个书生见迎亲队伍后躲在墙后垂泪,左手上握着一根绿丝带。 宋凌霜观后蹲在地下泣不成声。 倘若当年宋凌霜觅得如意郎君,那这幅画秦隽永远只会告诉她上半句,一辈子都不会吐露下半句。 宋凌霜知他定是作画时心下难过才暗藏下了这个玄机,许是抱了万一的希冀,也想让宋凌霜知道他的深情。 几经辗转,命运浮沉,她还是收到了这蕴含了秦隽无尽爱意的无声书。 “原来,我当时不是一厢情愿啊。” 第44章 左撇子重逢倒计…… 宋凌霜因着哭的太惨,眼睛肿的极为厉害,无论用了多少偏方都消不下去。 林崇意着急要请御医来 问诊却被宋凌霜制止了,她担心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毕竟哭成这样,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林崇意要纳妾或是休妻吧。 好在隔日江成碧来了。 宋凌霜用扇子遮住脸,怯生生的说道:“江姑娘,我今日容貌有些丑陋,怕是要失礼了。” 江成碧答道,“我也算是半个大夫,夫人不必羞怯,兴许我扎两针你就好了。” “真的啊!”宋凌霜兴奋的撤下了扇子。 江成碧瞧见她的双眼还是略微震惊了一下,肿的眼睛只剩一条小缝了。 宋凌霜看到江成碧略微诧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当下定是丑极了。 她连忙用扇子挡着自己的脸,而后撅起嘴背过身嘟嘟囔囔道,“我就知道很丑的。” “这病容易治,你吃下这粒药丸,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复原了。” 她一只手举着扇子,往江成碧的方向慢慢挪去,然后用另一只手接过药丸服下。 江成碧叹了口气道,“夫人今后都要以泪洗面这样过吗?眼病易治,心病难医。” 宋凌霜吞下了药丸,小桃递上了温水送服,咽下后她坐在了凳子上,有些垂头丧气的。 “我每日都想着要把日子过好,可自秦隽走后,我的日子似乎就过的一团糟。睁开眼就是对崇意的愧疚,对秦隽的想念,对笋笋的记挂,我好像没办法同时处理这么复杂的情绪。” 江成碧也对着她坐了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拨下了她的扇子,宋凌霜也并不十分抗拒。 “如果是箐箐姑娘的话,我相信她会迎难而上,不为秦隽,不为林崇意,也不为笋笋。” 宋凌霜愣了一会。 歹竹出好笋 第53节 “很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了。” 江成碧用手指指了宋凌霜的胸口。 “箐箐姑娘只是睡着了,你应当把她唤醒,也只有你能把她唤醒。不然我和陆诚就算救回来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没有灵魂也活不长的。”江成碧刮了一下宋凌霜的鼻子。 宋凌霜瞧着江成碧忙碌为她准备施针背影,她仿佛有些理解了。 从前因为想同秦隽一起,她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虽然有些做的不太好,可每日都是忙碌而又充实的。嫁给林崇意后,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 宋凌霜似乎明白了一些。 她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定然是我太闲了!” 小桃被宋凌霜吓了一跳,刚才还在自怨自艾,期期艾艾,突然就和换了一个人一样一惊一乍的,而江成碧却真心的为她开心。 “那夫人就让自己忙碌起来,但是我得先帮你施针。” 宋凌霜听江成碧的话,乖乖的躺到了榻上,依旧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午膳后,她第一次踏入了如意轩的膳房,这可把庖厨、烧火丫头们给吓坏了,担心是要发卖了他们。 “小桃,我眼睛上的肿已经消了,他们为什么还这幅害怕的模样。” “可能他们不晓得您厨艺很好,担心你把如意轩点了吧。” 宋凌霜同小桃耳语几句后,小桃脊背挺的笔直,走到他们身前命令道,“咳咳,夫人放你们半日假,还不快谢过夫人。” 他们这才舒了一口气,齐声回答道,“是。” 宋凌霜和小桃进了膳房,这膳房又宽敞又明亮,小桃,我们今日蒸些糕点吃吧。 主仆二人做着做着就开始用面粉互相在脸上画猫,好不快乐。 林崇意今日早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内心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个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姑娘似乎又活了过来,纵使是昙花一现,他也希望这次能现的久一些。 晚膳时,宋凌霜准备了一桌子的糕点。 颇为得意的朝林崇意抬了抬下巴,“我做的,厉害吧。” “那要尝过才知道。” 林崇意夹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糕点放入口中,软糯可口还不太甜,入口即化,厨艺甚是精湛。 “我不止会做糕点,我拿手的小菜有几十道呢。” “你怎么不吃?” 宋凌霜笑着对林崇意说道,“我和小桃在膳房就尝过了,你吃的是我们剩下的。” 他们自成婚后,宋凌霜就拘谨的很,林崇意已经许久没听到她这样率真的话语了。 “崇意,你别担心,其实我会的东西挺多的,只是我没什么朋友,难以启齿的事情也有些多,所以有些自怨自艾,你就去当威风凛凛的将军,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和笋笋,我真的可以的。” “好,那辛苦你了。” 自那日后,许久许久宋凌霜都没有暗自垂泪过,也没有再臆想过没发生的事情。 她闲时就练练字,还寻了名师学学当时她没能学会的诗酒花茶。 只有两样东西她不碰,一样是琴,一样是画。 既然暂时放不下,那就先放在一旁。 宋凌霜偶尔也去棠梨阁打理生意,不过才接手几个月,已经盈利了四成。 她还会根据时令调整糕点,给糕点取些风雅的名字。 给牙牙学语的笋笋读诗、读词,还会解释给笋笋听,说的绘声绘色,让笋笋耳濡目染,笋笋也听的十分认真。 宋凌霜说诗词歌赋的时候,许多丫鬟也会跑过来听,觉得她说的极好,通俗易懂。 春夕都惊叹道,“是奴婢眼拙,竟不知夫人学问如此高深,能化繁为简。” 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的先生可是曦和十五年的探花郎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注) 这是当年秦隽给她上的最后一堂课,可这许多年她囿于情情爱爱,完全忘了秦隽还教过她这些。 好在,现下记起也不晚。 ** 曦和十八年春,春闱放了榜。 大晟又有了新的状元、榜眼、探花。 她同小桃带着两岁的笋笋也去凑了这打马游街的热闹,算是弥补她多年前的遗憾。 大街上围观的人比肩接踵、人山人海,三人路过之处皆是鲜花与贺喜赞美之声,而林崇意骑着霜月驹在后维持秩序。 在宋凌霜身前的几位妇人谈论道: “小林将军生的比这个探花郎还好看啊。” “小林将军是天之骄子,自然不用走科考这样苦的路,要我说还是上届的秦探花好看,可惜啊,这人长得太好看……” “听说新科这位探花郎都二十四了,已有了婚约,状元倒是年轻,才一十九岁。” 宋凌霜听着他们的谈论也只是笑笑,单单为新科的三甲鼓掌喝彩。 见宋凌霜眼睛盯着别人看,笋笋撅起了嘴,“娘亲,父亲!在那边!” “父亲!笋笋!这里!”笋笋伸起了两只小手,想要林崇意看见他,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崇意只得匆匆对笋笋笑了一下。 小桃抱着笋笋,笋笋一看到林崇意就想往前冲,差点从小桃怀中跌落。 好在宋凌霜和另一位姑娘及时抱住了笋笋。 宋凌霜吓的魂都丢了,用手指点了点笋笋的鼻子,“笋笋不乖,娘亲下回决计不带你出来了,父亲今日很忙的。” 笋笋十分傲娇的做了一个哼的表情。 宋凌霜准备和那位姑娘道谢,一看竟是姜青屏,二人相视一笑。 距离两人上次相见,已经过去近两年,姜青屏仍旧是姑娘的装扮,她的眼眸有些湿润。 “多谢姜小姐。” “小林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难得遇见,我做东请姜小姐用些点心可好?” 姜青屏看了宋凌霜一眼,眉头微蹙,“小林夫人这样说话,不拘的难受吗?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宋凌霜重新说了一遍,“我请你吃甜点你去吗?” “好。”姜青屏点了点头。 ** 棠梨阁厢房内 姜青屏绕着厢房走了一圈,看了这重新布置过的棠梨阁问道,“我听苏苏说过,这现下是你的产业?” 宋凌霜坐下后把笋笋抱在了腿上,给他喂了口水而后回应道,“嗯。做着玩的一家铺子也不算得什么产业。” 姜青屏揶揄着说道,“那倒是,小林夫人财大气粗。” 宋凌霜知道姜青屏没有恶意,一笑置之。 “笋笋,来吃一口这个,要饿坏了。” 宋凌霜把糕点掰开,一点点喂笋笋吃,笋笋吃的同小花猫一般,宋凌霜就用帕子给他擦了嘴角,眼睛笑的弯弯的。 方才街上嘈杂,姜青屏没有听清楚这孩子的名字,“笋笋”,姜青屏心里泛起了嘀咕。 她忍不住疑惑问道,“这孩子不是叫林屾吗?” 宋凌霜骄傲的回应她,“我取的乳名,箐箐是竹子,他是我生的自然是笋笋了。” 笋笋点头说奶声奶气的说道,“是笋笋哦,雨后春笋的笋!” 姜青屏没忍住笑了出来。 笋笋觉得这个姨娘有些奇怪,笋笋多好听呀,她在笑什么? 姜青屏试探的问宋凌霜,“你怎的没问我为何还没许人家?” 宋凌霜先给姜青屏沏了杯茶,而后缓缓说道,“姜小姐是太傅掌上明珠,贵人家的小姐十七八岁未出阁在兆京也是有的,况且姜小姐若是想找郎君就同饮茶一般简单。” 姜青屏抿了口茶后挑眉道,“我已经考到了棋士三段,我打算西境奕棋会馆建好后就去寻他。” 宋凌霜有些讶异,她以为谷雨那件事后,姜青屏已经放下了秦隽,未曾料到她对秦隽也如此情深。 “那恭喜姜小姐。”宋凌霜举起了茶杯,以茶代酒敬姜青屏。 姜青屏也举起了茶杯有些狐疑,“这可是真心的?” “我恭喜你拿到棋士的资格自然是真心的,换我是做不到的,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没那么难。” 姜青屏笑笑,多年不见,两人都成熟了许多。 听到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她回眸看了玩拨浪鼓的笋笋一眼,若有所思。 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孩子竟然也是左撇子。” 第45章 逆境生重逢倒计…… 闻言,宋凌霜心下咯噔可面上未曾露怯,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笑意盈盈。 她满眼温柔的望着和小桃玩耍的笋笋,对姜青屏说道,“笋笋左右手都会用,现下年岁小看不出来是不是左撇子呢。” 笋笋的耳朵可灵了,马上也用右手摇起了拨浪鼓给姜青屏看,“咚咚咚”比刚才还要响,配合着这副骄傲神气的模样,倒是和林崇意十足的相似。 姜青屏也自嘲着笑了一下,她怎么产生如此荒诞的想法,以为笋笋是秦隽的孩子真是可笑。 歹竹出好笋 第54节 林崇意那般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的骨肉当父亲。 姜青屏倒了杯茶,自顾自的一口饮尽了,觉得自己方才是魔怔了。 她扯开话题道,“我去西境也不独为了他,我想寻个机会接回我父母的骨灰。” “嘶——”一声马嘶声从楼下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父亲,是父亲来了!”笋笋拉着宋凌霜的衣角,嘟着嘴要拉着她准备回家。 “笋笋,不可以这般无礼哦,姜小姐是你父亲十多年的同窗,还是你云伯伯的妹妹,你理应唤她一声姜姑姑。” 笋笋挠了挠头,“那为什么云伯伯姓云,姜姑姑姓姜呢?” 是了……笋笋并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表弟妹也没有,这解释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宋凌霜正思索着如何回答为好,恰好林崇意推门而入。 笋笋见是林崇意来了立刻扑了上去,林崇意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笋笋,好不亲昵。 笋笋这回可是逮到了机会对着林崇意好一通问,林崇意都极为耐心的解释,丝毫没有敷衍,问到笋笋都犯困了,林崇意便亲自哄着笋笋睡午觉。 “林崇意倒是变了许多,从前他没这许多耐心。” 宋凌霜腼腆的点点头,林崇意是极其体贴她与孩子的,也是个信诺的真君子,每每思及至此,宋凌霜心中翻涌的皆是愧疚之情。 “姜青屏,不许在我夫人面前说我坏话,我听得见。”林崇意出声打断了她们的“想当年”。 姜青屏揶揄道,“我哪敢说小林将军,今日打马游街,小林将军可是把风头都抢光了,堪称今日一甲第四名。” 林崇意依旧高傲,轻哼一声道,“本将军琴瑟和鸣如今还有这麟儿,那些风头我可不要。” 姜青屏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笑着站起了身,“我约了苏苏去游湖,时候差不多不影响你们共聚天伦了。” 望着姜青屏潇洒离去的背影,宋凌霜也站起了身朝林崇意走去。 “今日笋笋见我瞧了那状元榜眼探花可不开心,一直指着你,说要去寻你差点从小桃怀里挣脱出去,多亏了姜小姐帮衬了一把,不然笋笋定是要摔伤的。” 林崇意微微叹了口气,贴耳对宋凌霜说道,“陛下有意让姜青屏嫁给孟锦昀的嫡次子,太傅力争这才保下了她的婚事,想必她今日也是心中有所感怀吧。” “那孟锦昀会否恼羞成怒……” 林崇意一手抱着笋笋,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宋凌霜便意会这不过都是陛下的局罢了。 ** 西境驿馆 云渊执黑在与秦隽对弈。 说是对弈,他们之间更多是谈论天下局势,云渊对大晟的《帝王术》与君臣平衡之道极为感兴趣,总是与秦隽论到月上柳梢,秦隽倒也乐意点拨这个聪慧的小皇帝。 “秦尚书,为何不愿朕对您以师相称,若是做了朕的师西境人人都会尊敬于你。” “外臣是大晟的臣子,倘若臣做了陛下的帝师,大晟人人皆会唾骂于我,外臣万死不敢从。” 他又迅速落下了一白子,结束了今日的棋局。 云渊还是坐在位置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今日查太傅同朕说,要亲政还需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太后想让她的外甥女嫁给朕,可朕没有想好。” 秦隽一颗颗收起棋盘上的棋子问道,“陛下心中可有自己心仪的人选?” 云渊对着秦隽很是坦荡,似乎什么都可以同他说。 “朕没想过,可朕不喜欢表姐。” 秦隽将棋子放入棋盒,盖上棋盖道,“陛下是不喜欢外戚,并非不喜欢表姐。” 被说中心事的云渊有些脸红。 “秦尚书日日都在驿馆,怎么什么都知道。” “来对弈的人多了,三教九流都有,自然消息灵通,我记性好听一遍就记住了,只是陛下要娶毕小姐估计也不是件易事,我听闻摄政王殿下对毕小姐也有些好感。” 云渊点了点头。 秦隽思忖了一番,“听闻摄政王一言九鼎可是谣传?” 云渊双手负立,“皇叔是西境的肱股之臣,领兵打战不逊于你们晟国的林袭的大将军,他很自负,所以一言九鼎。” 因自负而一言九鼎,秦隽的嘴角勾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 夜间,秦隽换了夜行衣,独闯西境摄政王府。 刚踏进主院,摄政王就提刀劈来。 秦隽抽出了袖中软剑与他周旋,只是那摄政王当真力大无穷,光挡是挡不住的,几个回合下来,秦隽已感到有些吃力。 他只得凭借身法闪躲,抓住摄政王挥刀大开大合的空隙攻去,如此迅猛的攻势二人的刀与剑都碰撞出了火花。 交锋的那一瞬,摄政王轻嗤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收起了刀。 “你是秦隽。” 见被识破,秦隽爽快的扯下了面罩,“摄政王好眼力。” 摄政王眼神中有些玩味,“你可知在西境行刺我,同弑君没有区别?是要千刀万剐的,在你们晟国叫凌迟处死。” 摄政王高高的扬起下巴凝视着秦隽,摄政王 身量极高,魁梧高大,压迫感极强。 他冷声询问秦隽,“是陛下让你来的?” 秦隽也收起了软剑,“陛下为何要对他的亲皇叔动手呢?摄政王殿下狭隘了。” 秦隽指了指屋顶,对摄政王挑了挑眉。 “我听闻摄政王殿下酒量极好,可敢与外臣斗酒?” “你锦衣夜行就为了来找我斗酒?云想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药?本王没有龙阳之好,也不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的男人,秦尚书请回吧,今日之事本王就当从未发生过。”摄政王觉得秦隽大约是被云想折磨疯了,看着他叹息的摇了摇头。 “非也,外臣本想在武力上胜过摄政王殿下,赢得摄政王殿下一个承诺,现下看来实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注)。”秦隽笑的颇为自嘲。 “你在刀剑上都胜不过我,你可知我酒量极好整个西境无人能敌?快滚。” 话罢摄政王就打算往屋里走,秦隽拦在了摄政王的身前,揖道,“外臣知,可外臣愿试一次。” 摄政王睨了秦隽一眼,颇为轻蔑的说道,“赌注是什么?” 秦隽目光灼灼,直视着摄政王。 “外臣的命和西境的未来。” “秦隽,你真的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不过有意思,本王答应你。” 摄政王本对秦隽妥善处理肖敬丰这事有些好感,因着惜才想放他一马,没想到有人上赶着送死,那就成全他,云想也不用天天琢磨什么情蛊了。 就这样两人在屋顶喝了整整一宿。 等秦隽再次醒来他和摄政王躺在一张榻上,摄政王也刚醒,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 秦隽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昨夜好像是几个侍卫把他们俩从房顶架下来的,最关键的胜负秦隽竟是一丝都想不起来了,这西境的酒着实有些厉害,秦隽甩了好几下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昨夜,外臣……” 摄政王颇为嫌弃的看了秦隽那墨发凌乱唇红齿白的模样,掖着被子往后退到了床边。 “你赢了,我都没想过你为了赢这么拼命,西风烈这酒会喝死人的。” “外臣不能不拼命,有人还在大晟等着外臣。”秦隽垂眸,有些神伤。 摄政王颇担心秦隽有断袖之癖,连忙爬下床。 “放你回去我做得到。你等着我现在就写封帖子,你可以回晟国了。” 秦隽也连忙下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跪地揖道,“摄政王殿下,外臣所愿是望摄政王殿下为陛下向毕家提亲。” “秦隽你在这等着我呢?”摄政王眼睛一眯,凝视着秦隽。 “摄政王不是也想看看陛下有没有胆量来找您吗?若陛下来了,您也会答应的。” 秦隽也不装了,戳穿了摄政王的想法。 “你别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同他们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秦隽抬眸,感慨道,“摄政王倘若有一丝争位之心,就不会多番潜入西境请祢通回来了,摄政王殿下志不在此。” “你知道的不少啊?” 摄政王有些烦躁,酒还没醒就被这小子算计了一道,不,从他踏入摄政王府的时候就在算计他。 若是武艺上能胜得过,便容易些。 即使武艺上不能得胜,他也必要斗酒取胜。 这小子,贼得很。 察觉到他的不悦,秦隽继续跪地陈情道,“外臣听阿狄师父提过一次您来大晟的事,说西境有位很厉害的刀客,侠肝义胆,却囿于皇族身份无法纵情江湖山水间,外臣斗胆猜是摄政王殿下。” “难怪你的剑法如此凌厉而飘逸,原来是阿狄的徒弟。”摄政王用手指了指秦隽,“罢了罢了,你赶快穿好衣服出去,不然整个釜昌城传的就是你把我灌醉还爬了我的榻。” “外臣告退。” 秦隽刚穿好衣服想迈出大门,摄政王喊住了他。 “秦隽,你等会儿,你到底能喝多少坛西风烈。” 摄政王笃定他一定偷偷喝过,而且估算过他的酒量,真是越想越生气。 “外臣能饮四十坛。” “来人,昨夜我们喝了几坛?”摄政王觉得他们两个绝对不止喝了八十坛。 片刻后下人来报,“禀王爷,昨夜喝了九十坛。” “秦隽,你骗我?” “外臣没有欺瞒摄政王,只是外臣愿为我那心上人豁出命去,所以才能侥幸赢过摄政王。” 摄政王对秦隽的事情略有耳闻,叹了口气示意他离去。 回到驿馆的秦隽心情大好,一连写了好几幅字,只要云渊大婚,他便能全身而退离开西境,回到兆京与他的箐箐再续前缘。 谁知,云想带着巫医一口气踹开了秦隽的房门。 歹竹出好笋 第55节 “秦隽!你……你……你还说你不喜欢男人!你昨夜都同我皇叔同床共枕了!” 秦隽懒得和她解释。 “巫医巫医,你快看看!他是不是病了,他之前喜欢女人的!” 秦隽难得翻了个白眼,纠正道,“我现在也喜欢女人,不是公主罢了。” “我不管,巫医,你要让他爱上我,不然我就把你那个巫医村全烧了!” “公主,那情蛊还差一位药引啊,需要这位郎君的心头血,每日浇灌丹药,一连七七四十九日。” 云想叱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要是取血把他刺死了怎么办!” 秦隽早已勘破这两人的双簧,冷声道:“公主,西境皇族言而有信,您贵为西境公主可敢和我立约?” 云想昂首挺胸道,“有何不敢,你且说说。” 秦隽起身铿锵有力道,“我愿意让公主取心头血制情蛊,但我服下情蛊后若无用,公主此生便不再做纠缠,可好?” “好,倘若有用呢?” “不会有用的,我对她情比金坚,就算流出的血液也是爱她的。公主,口说无凭,我们击掌为誓。” 响亮的三声击掌,云想已是泪流满面,而秦隽似乎得到了什么解脱一般,无比轻松自在。 第46章 心尖血重逢倒计……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釜昌城的大街小巷传遍了摄政王与秦隽醉卧在一张榻上的事,传的神乎其神,绘声绘色,甚至有说书人开始编排。 起初摄政王还颇为淡然,这些人不过就是嚼嚼舌根,过两天就忘了。 谁知好事者将此事传的愈演愈烈,从前对他表现殷勤的世家贵女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朝中大臣看他的眼神也是颇为玩味,这可让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颇为难堪。 摄政王想着只要他去给陛下提亲,陛下大婚亲政了,总比他这事值得讨论,于是半日他便把此事谈妥了,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距今不过半年的光景。 摄政王出毕府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全身神清气爽,恍若新生。 “听闻今日摄政王帮陛下向毕大人家提亲了。” “哎呀,不是说王爷喜欢毕小姐吗?看来那个晟国探花真的很俊俏,让王爷把心上人都拱手让人了。” …… 摄政王听见几个路过的妇人嚼舌根,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若不是女子,他高低是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的。 他一直觉得女人会影响他的杀伐果决,所以至今没有册王妃。 可不代表他喜欢男人!这是对他的侮辱! ** “砰!” 秦隽的房门那日被云想踹开后还未曾修好,摄政王这一脚让整扇门都砸了下来,房间里满是灰屑。 秦隽闪避及时未曾受伤。 摄政王瞥见秦隽气不打一处来,用砂锅般大的拳头一拳把桌子砸碎了。 没错,砸碎了。 摄政王将刀架在了秦隽的脖颈上,眼神迸发出杀意。叱道,“小子,你给本王想个法子遏制这流言蜚语,不然本王立时宰了你。” 秦隽处之泰然,回应道,“摄政王殿下息怒,外臣有法子解决。”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晟人文绉绉的模样真是让他厌恶极了,装腔作势肚子里一堆墨水,呸,一堆坏水。 “若我与摄政王殿下结义成金兰兄弟,则谣言可破,亦可等外臣回大晟,或殿下迎娶王妃谣言也能不攻自破……” 秦隽还没说完就一把被摄政王拽上了马车,他可等不了三五个月,众人瞧他时那般玩味的眼神他可一瞬间也受不了。 秦隽被拉到了关帝庙门前,摄政王命人敲了锣,吸引了众人围观。 “本王与秦尚书一见如故,现当着关帝老爷面前结为结义兄弟,歃血为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怎么是兄弟啊。” “我就说王爷是性情中人,定是喝多了才闹出这桩事的。” “这秦尚书看上去也不像假凤虚凰之人。” 摄政王这才扬起了下巴,昂首阔步的走进关帝庙,秦隽跟在后头,若有所思。 秦隽回眸见围观众人已经散去,停在原地。 秦隽在摄政王身后躬身揖道,“摄政王殿下,此局已破可以打道回府了。” “谋算到这步便放弃了?贤弟。”摄政王轻嗤一声。 秦隽微微一怔,“王爷既然早就勘破,为何还要同外臣结义呢?” 摄政王双手抱胸,他着实有些琢磨不透这个年轻人。 与他结为结拜兄弟,即便回到晟国也是百利无一害,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何故自毁长城? 秦隽依旧躬身深揖。 摄政王叹了口气免了他的礼,而后说道,“本王虽是武夫,可本王摄政整整十年,苦心钻营、阿谀奉承、机关算尽之人本王什么没见过,但你,太有趣了。说你机关算尽又有些妇人之仁,说你宅心仁厚却又是个狠角色。” “本王是西境的摄政王,与你结义一是本王欣赏你,二是你更适合做晟国和西境沟通的使者,你一个寒门在大晟掀不起什么风浪,本王愿意成为你的倚仗。” “外臣不知,此等厚谊该如何回报,但我不会,也不能作出背叛大晟的行为。” “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走多远,仅此而已。” 如此这般,西境摄政王云熠与秦隽竟然结为了金兰兄弟。 秦隽在辈分上,还压了祢通一辈。 ** 此事很快便宣扬开来,第一个吓坏的就是怂恿云想练情蛊的巫医。 她在秦隽的房间里,是左不敢下刀,右不敢取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云想,她可不敢得罪摄政王。 云想对巫医呵斥道,“是你出的主意让我取他心尖血的!” 巫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公主,我实在是不敢啊,这……得罪了摄政王也是要死的啊。” 秦隽见两人磨蹭了半个时辰还没决定谁动手,出声道,“公主,算了,这蛊对我无用的,也不必为难这位巫医了。” 巫医点头如捣蒜。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你是想反悔?”云想很是气愤,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如此冷漠。“本公主制蛊技术也极好,我亲自来制。” 秦隽靠在椅背上,眼中散发出了无尽的神采,嘴上也挂着笑意,一副随你的模样。 “你不会如愿的秦隽,你就算做了皇叔的结义兄弟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本公主亲自给你取血,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 云想伸手要抓住他的腰带,秦隽身子一侧,云想抓了个空,秦隽的眼神颇有不耐。 “我自己来。” 秦隽极讨厌异性肢体上的碰触,只有宋凌霜是例外。 他将扣子解开,露出了左半边的臂膀和胸膛。 看这秦隽白皙的肌肤和宽阔的胸膛,云想的脸有些羞得红了。 可她还是忍着,拿着特制的取血银片,往秦隽的心尖扎去。 “刺啦”一声,银片径直的刺入秦隽的心尖。 秦隽的脸色一白,下颌紧绷。 可他没有露出任何痛苦之色。 反而是云想用银片戳入他心尖时,她的心很疼,几欲停止这取血,可她不能。 很快,秦隽的心尖血就流满了一盏。 云想用力往外一扯,温热的心尖血喷了一些到她脸上。 秦隽呼吸有些急促,可他还是忍着,用纱布压着自己的伤口。 “秦隽,不做情蛊了好不好,你说一句爱我,我就信。”云想已经泪如雨下。 秦隽颇为得意的说道,“还有四十八天,我忍得住。”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受折磨,可秦隽却有些解脱的感觉。 秦隽在云想走后,每一日都会用还未干涸的心头血,用手指书写着“箐箐”二字。 一遍又一遍。 偶而血没那么快止住,秦隽也会用茶盏接着,用心尖血为他的箐箐抄经祈福,愿她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箐箐,你再等等我,不要爱上林崇意好不好。” 其实,制蛊一碗心头血就足够了,可她连续制了十多次都失败了,练出了一堆的补药。 云想每次去取血,自己的心头也在滴血,她快崩溃了。 见状,云想身边的婢女安慰道,“秦大人既然喜欢那位晟国的姑娘,要是用其安危胁迫,秦大人或许会就范。” 深夜,白鸽飞过天际,往晟国的方向飞去。 ** 近日宋凌霜总有些心神不宁,心口有些隐隐作痛。 江成碧来看过两回,猜是恨晴草的余毒又侵蚀的重了。 既然药石无灵,就去求求菩萨吧。 恰逢十五,林崇意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宋凌霜便去了孤山寺祈福,顺便带着笋笋去给四娘上香。 歹竹出好笋 第56节 这也是笋笋出生后宋凌霜第一次带笋笋去孤山寺。 她也是有些许担心林崇意介意的。 进了供奉四娘的禅房,宋凌霜就双手合十跪地,虔诚的跪拜。 “四娘,他还活着,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一切平安,还有笋笋,要保佑笋笋平安长大,聪明伶俐。” 宋凌霜呢喃的小声,怕被笋笋听见。 好在笋笋对禅房的一切都很新奇,他看着四娘的画像怔怔的出神,也没空理会宋凌霜的祈愿。 宋凌霜准备奉香时,手却被落下香灰烫了一下。 她甩了甩手,其实也不太疼。 笋笋见状马上跑了过来,“娘亲,笋笋帮你呼呼,你就不疼了。” 宋凌霜安慰笋笋道,“不碍事的。” 笋笋不放心,又拉着宋凌霜去冲水,直到看不见红肿了才罢休。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语气,似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宋凌霜牵着笋笋走在下山的阶梯。 “娘亲,您拜的是谁呀。” “是娘亲的一位故人。” “她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等笋笋长大了娘亲再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点头。 回如意轩的路上,路过了兆京最繁华的街市,笋笋撩起了车帘。 “娘亲,娘亲,我要吃糖葫芦!” “好,娘亲带你下去买好吗?” 笋笋高兴的点着头,无比的开心。 林崇意一直是不让他吃这些外面的食物的,担心有歹人想打笋笋的主意。 今日林崇意没来,母子俩就开始了东买买,西尝尝。 小桃见宋凌霜笑的开心,还拿着糖葫芦逗着笋笋不给她吃,哪像个母亲,看起来就像笋笋的姊姊。 “笋笋,我们去棠梨阁看看可好?” “嗯嗯。” 宋凌霜看着客似云来,很是满意,这可都是银子啊。 笋笋抓住了宋凌霜的衣角,“娘亲,我可以和门口的小伙伴一起踢球吗?” 小桃冲宋凌霜摇了摇头,她担心平民与笋笋身份悬殊太大,若是一起玩被世家贵族看见,平白惹旁人嘲笑。 “无碍,去吧。” 小桃连忙跟上,寸步不离的守着笋笋。 笋笋确实 很灵活,接球接的可好了,在比他稍大的孩子面前一丝都不露怯。 宋凌霜一直给笋笋加油打气,给他鼓掌。 忽然,球飞了出去,飞到一个斜对面的巷子里去了,那巷子有些脏,宋凌霜担心笋笋闻了污浊的空气生病,连忙喊道,“笋笋,娘来捡。”宋凌霜一下就跑到巷子里了,左翻右找,找到了球。 她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大汉挡在了她的面前。 “值钱的首饰,交出来。” 宋凌霜往后退了几步,她不敢喊,怕把笋笋引来,后果不堪设想。 宋凌霜飞快的脱下了金钗和手镯,学着傅寄月当年撒钱的做法,往巷子外面丢,可那人不为所动。 “耳坠子。” “这耳坠子不值钱,是一位故人留给我的念想,请好汉高抬贵手。” 那人眼睛一眯,看来贵人让他的找的信物,就是那耳坠了。 “你别乱来,我是林崇意的夫人,你若是伤了我插翅难逃。” 那大汉身法极快,瞬间就靠近了她耳边,她下意识的躲闪。 “啊!” 宋凌霜一只耳朵感到一阵撕扯的剧痛,脸上溅上了温热的血迹。 那大汉竟直接把她的珍珠耳坠生生的扯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让宋凌霜快要疼晕过去,瘫坐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可她不敢喊出来,她怕笋笋有危险。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人正要去拽第二只耳坠。 只见一支弓箭射了过来,穿透了那大汉的臂膀,他逃了。 宋凌霜终于舒了一口气。 “凌霜!” 林崇意看到快疼晕的宋凌霜心疼不已。 若不是担心箭穿透他的身体刺到宋凌霜,那大汉已经死了。 “娘亲,娘亲,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墨汁。” 宋凌霜听到笋笋的形容有些苦笑不得,“娘亲没事,娘亲……” 宋凌霜想把血污擦下来一些,可她摊开手掌一看。 她的血,真的是黑色的。 她不信,又从耳垂上挤了滴新鲜的血液。 还是黑色的。 “笋笋,娘亲刚才在玩画花猫的游戏,所以这是墨汁,你别担心。” “可娘亲为什么哭了。” “因为……娘亲的花猫画不好,球在这,小桃,带笋笋去玩。” 见笋笋离开了巷子,阿冗也跟着保护笋笋去了。 宋凌霜一把抱住了林崇意。 “崇意,我是不是快死了,可我有些舍不得死了。” “凌霜,不怕,我们回家。吕神医明日就会到兆京了,一定会治好你的。” 宋凌霜点了点头。 林崇意将宋凌霜打横抱起,一同上了马车。 ** 秦隽已经坚持了四十八日,虽然身子亏损的厉害,可他底子好,还是能再撑上这一次。 晚上云想准时来了。 还是如常的取血,就在心尖血快要滴满杯盏时,云想摊开了手掌,举到了他眼前。 秦隽起初只是一瞥,待他定睛一看。 云想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珍珠耳环。 秦隽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他轻轻的拿起那珍珠耳环,那耳环,他在上面的小玉珠上面是雕了竹叶的。 物有相似,不是箐箐的,上天保佑,不是箐箐的。 他很缓慢的转动珍珠上的玉珠,抱了万一的希冀。 可还是破灭了。 有竹叶。 那勾针上竟然,还有干涸的血迹,那是箐箐的血迹啊。 秦隽的大脑中浮现宋凌霜受伤的那一幕场景,阖眸瞬间眼泪滚落,一滴接着一滴。 无力感和绝望感扑面而来。 他能感受到喉头干涩的刺痛,他嘴角不停抽搐,一度失语。 “你……把耳坠从她耳垂上硬生生拽下来吗?” “云想,我问你,是不是,回答我!”秦隽目眦欲裂,泪水不断涌出。 “是,你若不同我一起,今日只是弄伤她的耳垂,明日我就毁了她的容貌。” 秦隽的嘴角一直在抽搐,咆哮道,“她有多怕疼,你知道吗是我不喜欢你,你可以凌迟我,把我千刀万剐,为什么要伤她!她做错了什么?” 秦隽已然泣不成声。 云想诡辩道,“都是你念着她,她死了,你就会爱我了。” 秦隽笑出了声,那笑好苦,好悲,好无奈。 秦隽身子直接往前倾,整根银片刺入了他的心脏,顿时血流如注,那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云想的脸上。 “秦隽!不要!” “我死在西境,你放过她好吗?” 话音刚落,秦隽就那般阖眸倒了下去。 云想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她后悔了。 歹竹出好笋 第57节 第47章 襄王梦重逢倒…… 西境驿馆 云渊得知此事立刻将皇宫里的太医都召了过来,全力救治秦隽。 好在秦隽刺的虽然用力,却偏移了心脏的要害位置,方才留下了一线生机。 十几位太医合力救治了五天五夜,使了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保住了秦隽的命。 云渊十分关切秦隽的情况,每日下朝都会同摄政王前来探望他一次。 “秦尚书如何了?” 太医答道,“禀陛下,秦尚书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 太医回眸望见秦隽眼角时不时滑出的泪,据实对云渊禀告,“秦尚书他不愿意醒罢了,长此以往,回天乏术。” 云想也是会些医术的,她就坐在秦隽的床前,望着秦隽那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真的后悔了。 她爱的是那个张扬肆意,惊才绝艳的秦隽,可踏入釜昌城时,云想感觉那个秦隽就不见了。 云想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除了磋磨他,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还做了什么呢? 自己也本该是那个策马纵横草原、大漠潇洒的云想公主啊,怎么会因为爱而不得变成这副模样? 云想执着秦隽的手同他说道,“秦隽你醒过来,我会守诺的。” 秦隽没听见她的话,他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沉溺于此,不愿醒来。 秦隽先是梦到了秦四娘,梦到了五岁前四娘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的点点滴滴,虽然苦却快乐。 他刚想去抓四娘的手,四娘就又消散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许多扇的门,他推开一扇门,就又开始发梦,那梦里有他的箐箐。 梦到了他们的甜蜜的过往,梦到了他们那场未能成真的婚礼,梦到了他们的洞房花烛,梦到了箐箐与他的孩子,是个男孩,追着秦隽“爹爹”、“爹爹”的喊着,梦到了他带着箐箐和孩子回到了雪原州那座竹屋中终老…… 他又推开一扇门,那梦境是贼人要扯箐箐耳环的场景。 秦隽想要冲过去杀了那个贼人保护箐箐,可无论如何他都透过不了那无形的屏障。 他着急的朝宋凌霜大喊,“箐箐,耳坠给他都给他,他会弄伤你的!” 宋凌霜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在抵抗。 “不要!”秦隽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亲眼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她的箐箐疼的瘫坐在地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好想制止这一切,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 秦隽也瘫坐在地下,望着受伤的箐箐肝肠寸断,泪眼朦胧。 接着他又眼睁睁看到林崇意救了她,哄着她,抱着她。 后来,他的箐箐也一把抱着林崇意。 秦隽好想一把推开林崇意,却只能无力而心碎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这个梦境结束。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梦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那侧脸的骨相同箐箐很像。 她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眼眸中没有半分光彩,尽是悲戚。 她正对着一株没有开花的梅枝喃喃自语。 “秦隽,我等了你十年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那是他的箐箐。 定然是林崇意喜新厌旧,负了他的箐箐。 他不能死,他若死了,谁来护着箐箐,他舍不得把她交给别人,他放心不下她。 四日后,秦隽的眼珠转了好几圈,挣扎着终是睁开了眼。 云想一把抓住了秦隽的手,秦隽一看是云想,不耐烦的把手抽开。 “我要回大晟。” 云想连连点头,“好,我愿赌服输。” ** 宋凌霜耳垂上的伤经吕神医缝合后,半月后便痊愈了,没有留下一丝的疤痕。 可她知道,恨晴草的毒素已弥漫到她的耳后,怕是命不久矣。 吕神医只得为她放出部分毒血,然后再次为宋凌霜施针封住她的经脉,延缓毒素蔓延的趋势。 宋凌霜还是抱了万一的侥幸问道,“吕神医,我……会如何?可还有救?” 吕神医将银针一根根收起,直言不讳道,“若没有入川花,你渐渐地会失聪、会失明,最后会昏迷不醒,撒手人寰。” “我此前匆匆 离开,便是听闻江南还有一株入川花,一时不察竟中了皇后的计。” 宋凌霜见吕神医为了救治她摔落山崖重伤,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很是愧疚,若不是她,吕神医就不会有此一劫。 吕神医见宋凌霜自责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林袭对我吕氏一族有大恩,一双腿算不得什么。丫头你思虑甚重,不是好事。” 吕神医从袖中拿出了一枚药丸对宋凌霜和林崇意说道,“此药可以延缓毒性,但左右不过延续半年寿命,还是要尽快寻到入川花的下落才行。” 林崇意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自那日施完针后,她就开始夜夜发梦魇。 一会梦见秦隽在西境被一剑刺死,一会梦见笋笋被人绑架,还会梦见林崇意为了救她生命垂危。: 宋凌霜总是半夜惊醒,小声啼哭。林崇意总会从第一时间出现,拥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哄着她。 “凌霜,不怕,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翌日,林崇意和云景深又去太傅府里求了一次入川花,太傅依旧拒绝了。 林崇意通云景深情绪低落的走出太傅府,可这次,宋凌霜同小桃在门口等着林崇意。 宋凌霜刚想安慰林崇意,忽然一八百里加急的马匹疾驰在大街上,一路向皇宫奔去。 林崇意见状拜托云景深先将宋凌霜送回如意轩,骑着霜月驹往皇宫方向奔去。 云景深神色有些凝重。 “大哥,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八百里加急一般只有军情要务,崇意定是挂怀大将军才会如此,弟妹不必介怀,先上马车我送你回如意轩。” ** 春和苑内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宋凌霜在给笋笋做衣裳,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不知不觉,这些时日都已做到了笋笋弱冠时的衣衫。 小桃把一件件做好的衣衫悉心收拾起来,时不时的赞赏宋凌霜的绣功,两人聊得嘻嘻哈哈,颇为热烈。 林崇意知道她定在为笋笋缝制衣衫,担心吓到她扎破手,特意迈重了步子提醒她。 林崇意前脚刚踏进卧房合上门,就见宋凌霜手上就举着件绣了许多如意纹样红色的锦衣长袍。 “崇意,你别动。” 宋凌霜踮起脚,为他穿上了这件锦衣,扣上了衣领的扣子,系上了腰封。 “还挺合身的,我手艺果然不错。”宋凌霜还是很得意的,都不用改。 林崇意有些难以置信,“给我做的?” “自然是给你做的,当你的妻子这么久,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将来啊……” 林崇意一把抱住了宋凌霜,抱的很紧很紧。 宋凌霜抚了抚他的背,“我还没说完呢。” 林崇意松开了双臂,垂了下来,他示意宋凌霜坐下。 “凌霜,我有些要事要同你说。” “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是大晟与西境的商贸文书。” “嗯?”宋凌霜有点搞不懂林崇意,到底想说什么。 林崇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宋凌霜的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仔细听着。 “大晟前往西境的使团,除了秦隽以外,一个半月后便能抵达兆京。秦隽不是不想回来,他在西境受了极严重的伤,要修养半年后才能回来。” “西境的陛下视他为师长,西境的摄政王同他结成了结义兄弟,国书中说,秦隽回大晟,西境摄政王会亲自护送他至兆京,若陛下信守承诺封秦隽为左相,西境则愿意同大晟缔结盟约。” “秦隽真的很厉害,兵不血刃,解决了大晟的困境,他是会被载入大晟史册的功臣。” 林崇意说了许许多多,都是夸奖秦隽的话。 宋凌霜睁着她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崇意,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秦隽他回来定会……” “我若不愿同你和离,他能强迫你和离吗?” 林崇意摇了摇头,他虽在军中职务不高,却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护国公世子,秦隽强迫不了他。 “那不就结了,届时秦隽回来与往昔定是天渊之别,会有好多好姑娘想嫁给他的,说不定他到时候看不上我哩,你可曾见过大晟哪个相爷的正头夫人是嫁过人的。” 林崇意也愣了一会儿,宋凌霜似乎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道理,但也寻不出什么错处。 宋凌霜左手撑酸了,换了只手撑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林崇意。 “崇意,将来的事情没有人能预料。我不想欺瞒于你,时至今日我依旧很喜欢秦隽,可喜欢是一码事,责任又是另一码事。我现下是你的夫人,是笋笋的娘亲,那我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林崇意沉默许久后,站了起来温柔的对宋凌霜说道,“早些休息。” 夜深人静,她偷偷起身确认林崇意已经睡着。 她拿出了藏在枕下仅剩的一只耳坠。 他们亲昵时,宋凌霜曾经问过秦隽,为何送她珍珠耳坠,她总觉得有玄机。 歹竹出好笋 第58节 秦隽当时一直憋着笑不肯说。 她佯装生气,秦隽打趣道,“因为你肖猪啊。” 宋凌霜闻言十分生气,“秦隽你说我胖!” 宋凌霜嗷呜就往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不解气,又咬了一口。 秦隽虽然吃痛可也依旧轻抚着她的秀发,深情款款道,“傻瓜,方才那话都是逗你的。我视你为掌中珠般珍贵,爱重,这才是缘由。” 笑着笑着,宋凌霜的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湿透了枕巾。 她叹了口气,收起了耳坠。 延迟半年回晟,秦隽定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想必也是因为受了伤,西境才肯放他回来的。 还好,他还活着。 那她也要努力活着,起码,还能见上一面。 这样想着,她就安心的睡着了。 林崇意见宋凌霜睡熟了,他睁开眼不断思索着太傅说的那句,“我要的,小林将军给不了。” 他给不了,那谁能给他更多的承诺?皇后? 也有可能,是秦隽。 若是秦隽,或许她就能一线生机。 只是,凌霜如此爱他,定然不会将中毒之事如实相告,他该如何才能救凌霜。 “崇意,你没睡吧。”房间里传来宋凌霜的声音。 “嗯,在想一些事,怎么了?又梦魇了吗?”林崇意起身坐在她榻前的凳子上。 宋凌霜也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想秦隽的事情吗?” “没有,想如何救你。” “那你可要好好想想,我其实挺不想死的,我舍不得笋笋,也舍不得你。” 那句“也舍不得你”她说的很小声,很含糊,可是林崇意听见了。 “凌霜,谢谢你。” 宋凌霜头歪了一下,有些疑惑。 哪怕宋凌霜说的是谎话,林崇意也是受用的。 “快睡吧,明日说好要带笋笋去游湖的。” “崇意,你唱歌给我听吧,你唱歌很好听的。” 月色融融,那歌诉不尽的爱意,比月色还沉醉。 宋凌霜入睡后,林崇意右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 林崇意的手放在她额间,而后低头,吻轻轻的落在自己的右手背上。 襄王有梦,神女只要一点点心就好。 第48章 待重逢重逢倒计…… 大晟使团和秦隽先后回京的事情一传开,秦隽就成了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他,连着他当年的画作、书作都涨价了不少。 都说见风使舵,百姓们的口风可比那海上的狂风转变的都快。 “我就说秦尚书一定有出息的,陛下金口玉言,他回来可就是左相了。” “听闻那位秦尚书还未婚配,今年也才不到二十四岁比今科的探花郎还小一些啊。” “可不,现下秦府的门槛可都快要被踏破了,他们家的管家最近门都不敢开。” 坐在马车上的宋凌霜听着这些妇人言论淡淡的笑了一下。 现下对秦隽推崇备至之人,想必和当年喊他“和亲探花”、“十日尚书”的人都是同一拨吧, 这当中又有几人,当时为秦隽的遭遇扼腕叹息呢? “娘亲,你在得意什么?” 宋凌霜觉得有些奇怪,她刚才那分明是不屑这些马后炮之人啊。 “嗯?娘亲没有得意啊。” “可娘亲刚才分明是这样的。” 笋笋学着宋凌霜,眼眸一挑,嘴角还有些讥笑之意,学的十足十的相似。 这可把宋凌霜和小桃笑的前呼后仰,皆因笋笋虽然动作模仿的相似,眼神却太过于可爱纯真,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 宋凌霜抱起笋笋,朝着脸颊就“啵唧”亲了一口。 笋笋也投桃报李亲了宋凌霜一口,还喊停了马车。 “父亲,娘亲夸笋笋可爱亲了笋笋,父亲也要亲亲笋笋。” 林崇意立即下了马,上了马车,只见笋笋一直指着自己的左脸颊。 随即亲了笋笋,笋笋也回亲了林崇意,一家人其乐融融。 “将军!” 如意轩的护院小顾骑着马前来寻林崇意。 “亲家老爷宋大人,现下跪在如意轩门口叩头,恳请您和夫人,救救他。围观之人有些多,春夕咕咕派我请将军夫人回去。” 笋笋有些垂头丧气,他知道,今日的游湖怕是又要泡汤了。 ** 如意轩偏厅内 宋世皓的头,倒是真的磕红了。 林崇意有些疑惑,“岳父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这……秦隽快回来了,他回来后就是左相,他睚眦必报,必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人的,崇意,你帮我调出兆京,他瞧不见我可能就不会寻我的晦气了。” 宋凌霜冷哼一声,他这个爹当真是无耻极了。 不过,谁又能想到秦隽真能全身而返呢? “夫人怎么看?”林崇意只在乎宋凌霜的想法,旁的都不重要。 宋凌霜对他这个贪生怕死的爹也挺无奈的,但看他如此惊慌失措,还是出言安慰。 “父亲,你要打掉笋笋的事情我不会同他说的,此事揭过了,秦隽不会寻你麻烦的。” 宋世皓欲言又止,一想到那件事脸色煞白。 “不……不止这一桩……当时秦隽求我再将婚约延后三年,我不但拒了,还我嘲讽他的尚书之名,是因为生了一副好皮囊换来的,既是皮囊,那么尚的就是公主,书为的便是他与公主的婚书,我耻笑他与面首、男宠无异。那日他给你下蒙汗药……也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然,就不让你们见最后一面,他给你下药的时候声泪俱下……想必是恨极了我。” 宋凌霜闻言恍若雷击,“父亲当真只说了那些?” “我说他无父无母,灾厄不断,一个人不幸一辈子就好,莫要拖你下水,莫让你也丢了性命。” 宋凌霜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秦隽那般清冷孤傲,宋世皓却非要践踏他的爱意与尊严。 可即便宋世皓侮辱他至此,秦隽也没有同她说宋世皓一句不好。 宋世皓见宋凌霜神色有异狡辩道,“我以为秦隽他不会回来的,阴错阳差下成全了你与崇意的好姻缘,也算是圆满了。” 宋凌霜将桌旁的白瓷茶盏摔到了地下,碎片飞溅四裂。 “父亲现下知道怕了!” “崇意,你帮帮岳父。”宋世皓确实吓得不行,下颌不停地在颤抖,手也在抖。 “岳父大人,您先回去,容我思忖两日给您答复。” 宋世皓连连点头而后嘱咐道,“宋府我卖了,你们若要送信,送南郊那个庄子,箐箐知道的。” 宋世皓是走了,可偏厅内两人也颇为头疼,秦隽此次并不是空手而归,还有强大的西境皇室为他撑腰,之后东域的盟约也多会依仗他,陛下怕是也要忌惮他一二分。 宋凌霜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蹙道,“崇意,把我爹他们送出去吧,秦隽若是知道笋笋的存在,不会善罢甘休的,笋笋还小他会接受不了的。” “我也正有此意。”林崇意微笑着答道。 宋凌霜的眼眸明明灭灭。 “崇意,秦隽虽对我很宽容,呵护,但关于我的事他很是偏执,我怕他会对付你。” “凌霜,只要你和笋笋在我身后,我什么都不怕。” 宋凌霜点了点头,眼神却流露出了担忧。 ** 秦隽将养了半年,身子虽然还有些发虚,可已然无性命之忧。 昨日参加完云渊的大婚典礼,两日后即将回程返晟,正在收拾行装,面带笑意。 突然,门外传来了云想的声音。 “秦隽,你在西境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最后陪你去一趟。” 见秦隽久久没回应,云想准备转身离开。 “嘎吱”一声。 秦隽的房门开了,他从房间内走出来,身长玉立,风华绝代,脸色有些苍白,可眼眸中蕴着的释然是秦隽在西境这些年她从未见过的。 秦隽揖问,“外臣听闻西境有座玉阁寺,求姻缘和平安十分灵验,是否真有此事?” “是,可宗源大师常年闭关,只有他加持后才会灵验,且要三跪九拜上去才行,本公主每次去宗源大师都不见我,你去亦无用的。” “云想公主可愿带外臣去一趟?” 秦隽大概知道玉阁寺的方向,只是按律他是不能出釜昌城的。 云想终是不忍拒绝他。 歹竹出好笋 第59节 点头道,“好,我带你去。” 二人策马驰骋出城,到了御峰山脚下,云想告诉秦隽,从这就要开始三跪九叩,一共三千三百坎。 秦隽立时下了马,就那般跪下了,丝毫没有犹豫,干脆而又利落,姿势还极为虔诚。 每叩一步,他嘴里都在念念有词。 云想听不见,只能跟在他身边,担心他体力不支晕过去。 秦隽脚步没有丝毫减缓,就这样三跪九叩的到了御峰山顶的玉阁寺。 沙弥见云想公主来便告知她与秦隽,宗源大师在闭关,婉转的让他们打道回府。 秦隽也不介意,虔诚的去大殿敬了香,而后在御峰山上看到了整座釜昌城的繁荣富庶与壮观宏伟。 “我都说了……宗源大师……”云想正准备开口自夸神机妙算,此时又来了一位小沙弥,走到了秦隽面前。 “这位男施主,宗源大师有请。” 秦隽起初有些讶异,可他会意后就跟着沙弥师傅前去见了宗源大师。 禅房中只有一位坐枯禅的僧人,双目禁闭,想必这就是闻名于世的宗源大师。 “施主是有大智慧之人,为何来寻老衲?” 秦隽双手合十,虔诚道,“有智慧不能及之事,想求神佛庇佑。” 宗源大师亦双手合十,他睁开了眼,而后起身观秦隽。 “求不得,爱别离,放不下,施主身上却没有怨,难得,难得。” “怨过的,皆因有了她,我愿意放弃那些怨。” 宗源大师笑着道,“施主若要与她再续前缘可要尽快了,你与她只有这一世姻缘,不会再有来生。” 秦隽眼眸颤动,他记得祢通说过的,他与箐箐不会有姻缘的。 “宗源大师,我……”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请回吧。” 秦隽出来后,夜色已深,可他明明才进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秦隽,你出来的晚了,宵禁了,我 们今天得睡在这山顶上了。” 云想可没什么好脾气,因为她本就没想到宗源大师居然会见秦隽,这摆明就是不见她! “公主去休息吧,我想最后看一次这西境的日升月落。” 秦隽就坐在山石上,听风,听禅,听虫鸣。 “秦隽,你回去不担心她不爱你吗,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她嫁人了也生子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会伤心。” 秦隽抬头望月,今日是圆月。 “公主若是第一年放我回去,我有八成把握能与她再续前缘,次年有三成,到如今,一成都没有。”秦隽自嘲的笑笑。 “那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正因如此,我更要回去,大晟女子与西境女子不同,她们成婚后大多只能围着夫君与孩子转,然后蹉跎尽自己的一生。可我没教过她,屈服、顺从。我只教过她遇到不平要抗争,要随心所欲,要率性而为。” “她的夫君是大晟的天之骄子,与她只差一岁,相貌堂堂,文武双全,还是皇亲国戚,世子之尊,她若遇到权势压迫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按皇室的惯例,她的夫君很快就要娶别的夫人、妾室,为陛下笼络门阀大族,为林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所以即便我与她真的此生无缘,我也愿穷其一生护着她,爱着她,伴着她,不让人欺辱她,让她永远有一条退路。” 秦隽从未与云想心平气和的说过这么多的话,云想也坐了下来与他隔了一段距离。 云想叹了口气道,“我接到线报,你回去的路上孟锦昀安排了上百号杀手要杀你与皇叔。我手里有一份,孟锦昀的罪证,若是有一日他要对付你,这份罪证或许能帮你反败为胜。” 秦隽摇了摇头,似乎他未曾将孟锦昀放在眼里一般。 “那,你还有什么想带回去的,我都帮你做到,是我言而无信才让你迟了这许久回去。” “我想要的东西,带不走的。” ** 云渊亲至城门为秦隽和摄政王送行。 因为是结盟,所以不能带太多的兵马前去,最后只点了三百兵马护送二人。 西境为大晟准备了许多的结盟之礼,整整五十车。 云渊和云想还单独给秦隽准备了十车的礼物。 “秦隽,你要走了,能不能拥抱我一回。” 云想眼泪汪汪的望着秦隽。 秦隽摇了摇头,“公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想白了他一眼,随后靠近秦隽低声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偷来了,在箱子里。” 秦隽有些惊讶,偷。 这…似乎不太好。 许是看穿了秦隽的尴尬,云想立刻圆道,“那东西,父皇死后没人在乎了,我换成了面粉,没有人会发现的。” “外臣谢云想公主成全。” “秦隽,你一路平安。” 使团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两个月,秦隽就能到兆京了。 摄政王知秦隽归心似箭,加之西境十分安全,便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提前半个月,便到了西境与大晟的边境。 正当车队准备驶入大晟之时,远方传来了云想的声音,还有整齐的马蹄声。 她在风尘仆仆中策马而来。 “皇叔!秦隽!” 云想竟然偷偷带着一队兵马跟了他们一个月。 摄政王下了马车正想骂她,可看云想哭的涕泗横流,还是不忍心骂她,毕竟这可是西境唯一的公主啊。 秦隽也下了马车,躬身作揖朗声道,“公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深情厚谊,斐然心领了。” 云想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给他们送别。 边境的城门开了,他们的车顺利的通关进入了大晟,关上城门的那一霎那,云想却释然了。 尽人事,听天命。 ** 黑夜黢黢,孟锦昀独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来人禀告。 黑衣人身上许多伤口,颤声道,“孟相,那摄政王武艺实在太高强了,那一百护卫也是精锐,我们的人已经死伤过半了。” 孟锦昀眼神一厉,叱道,“即刻传书给他,让他出手杀了秦隽和摄政王!” 距兆京八百里地界的山林中,秦隽和摄政王正在饮酒聊天。 “贤弟啊,你们大晟真好玩,我年轻时就来这闯荡江湖,可一来就碰上了阿狄和阿冗两兄弟,弄得我这江湖路走的颇为坎坷啊。” “是,愚弟亦觉得大晟甚好。” 风声簌簌,摄政王的耳朵微动。 “可要你命的人,又来咯。”摄政王一笑,提起刀。 朝护卫喝道,“保护秦尚书!” 又是一阵鸟兽飞散,刀光剑影。 ** 深夜,林崇意正准备就寝,忽然来了口谕。 “凌霜,有北阙人在截杀秦隽和西境摄政王,我现在要去救他们,你安心歇息。” 宋凌霜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大晟境内怎么会有北阙人,可她很快调整好情绪,为林崇意穿上甲胄,阿冗也跟着他一同前去。 飞奔的马嘶声刺破了兆京的黑夜,若此次西境摄政王真有不测,那大晟将腹背受敌,万劫不复。 林崇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北阙人与西境人身形相似,因此打的有来有回,厮杀了一晚却难分难解。 秦隽知道,他们的后备定然在路上,若是不速战速决,只怕摄政王都会有危险。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注) 秦隽抽出了袖中软剑,凭着灵活的身法向北阙首领攻去。 谁知那首领功夫不俗,抽出双刀便开始与秦隽打的有来有回。 秦隽并未痊愈,动武时间越长就会越落入下风。 “贤弟,退下,我来!”摄政王刀法出神入化,将那首领砍的节节败退。 “看来秦尚书,受伤了。” 那首领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秦隽识破了他的计谋,于是飞身上马,用北阙语喊道,“孟锦昀要杀的人是我。” 那首领示意他们跟上秦隽。 他挥手的瞬间,秦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 秦隽非勘不破北阙人的合围之势,只是摄政王的命关系到国家兴亡,他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摄政王是为了他才甘愿以身犯险的。 果然,不久后,前方的北阙人堵住了秦隽的去路。 后方的也不过三四百米之远,片刻可至。 歹竹出好笋 第60节 “秦尚书,自尽可能死的痛快些。” 山谷中回荡着北阙人的嬉笑声。 一束月光透过云雾洒在了秦隽的脸上,那嬉笑声夏然而止。 那脸,同击穿他们王庭的人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他们有些恐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其中一人朝秦隽吼道。 秦隽用北阙语回应道,“孟锦昀叫你们来杀人之前,没告诉你们我叫什么名字吗?” 秦隽边说,边将马背上的西风烈丢到他们面前,吹起了火折子,往前一丢,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北阙人骑着的马匹开始受惊,许多追击者人仰马翻跌入山崖。 而他骑的墨烟马受过火场的训练,不怕战火和声响,是匹一等一的好马,丝毫未受影响。 秦隽骑着它往树林中穿梭去,他们只得下马追秦隽,用弓和弩箭不停地射他。 长时间的使用武力,秦隽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秦隽用力的甩了甩头,只有几百里,他就可以见到箐箐了,他不能死在这。 眼见这山坡快要跑到尽头,秦隽持缰转头,往坡下冲去,马蹄踏死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北阙人,却也激发了北阙人的恨意。 “文官都杀不死,活着有什么用。”其中一个北阙人吼道。 其余北阙人听到,都和疯了一样扑了上来。 秦隽下马与他们搏杀,可北阙人的力量极强,秦隽很快就落入下风。 左肩,右手,都相继受了伤。 心脏也开始有些疼痛。 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山谷,朝此处疾驰而来,许又是北阙人的援兵,听这人数,怕是有上千人。 要折在这了吗? 真是有些不甘心,不知义兄他脱险了没有…… 秦隽仍旧提剑与他们顽抗。 “陛下有旨,护西境摄者王殿下、大晟左相秦隽回京!” 那是林崇意的声音。 秦隽抬头,霜月驹,红衣银甲,是林崇意,他已经是将军了,还是那般光芒万丈,年少恣意。 林崇意拉弓连射十箭,百发百中,皆射穿了北阙人的喉。 此时树林里传来北阙语。 “小林将军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循声拉弓射箭,一箭射穿那藏在暗处之人的肩胛骨,随即逃之夭夭。 “陛下有旨,北阙残部,杀无赦!” 林崇意提抢朝这些北阙人攻去,千人大军也随其冲锋陷阵,摄政王也已料理了北阙残部前来汇合。 秦隽只得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一下。 不肖片刻,北阙人已尽数被斩杀,一共一百三十八名,跑了一个。 秦隽挑了挑眉道,“小林将军,刚才那人说的话,你可能听不懂,我给你翻译一下。” “秦左相,末将愿闻其详。” “他说,你要救一个情敌回去抢夫人吗?” 林崇意笑笑,秦隽与宋凌霜的事,在兆京不是什么秘密,他预料到会有闲言碎语。 “末将奉军令,未曾夹杂私心,况且,于公于私我都没有杀左相的理由。” “哼。”秦隽最讨厌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贤弟,你没事吧?” “无碍,小林将军救了我,我们启程吧。” 摄政王对着林崇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就是你心上人现在的夫君啊?长的真是不错,他好像是林袭的儿子,可是和林袭长得不太像,你反而像一些。” “诶,贤弟,等等我,别生气嘛。” 摄政王说的话,秦隽一句都不想听,于是假寐了一路。 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兆京城门口。 秦隽一下马车,只见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夹道欢迎,称赞歌颂。 他不在乎那些人,他左右望了好久,看见了刑部的故旧,礼部的下属,那些流民,甚至姜青屏也来了。 他寻了好久,没有望见箐箐的身影,怅然若失。 可在城门的转角处,她偷偷的穿了一袭绿色的衣衫,探出了脑袋,正在偷偷的看着他。 看着他接过圣旨。 看着他着上紫衣玉带。 看着他成为大晟史上最年轻的左相。 她忍不住刚想往巷子外走出一些,见林崇意也进城了,她又退了回来。 “秦隽!你真厉害!” 宋凌霜嚎了一嗓子就跑了,反正那么多人,秦隽也是听不见的。 而在万千人之中,他却听到了箐箐的声音,向那拐角处狂奔。 可惜,二人擦身而过。 “箐箐,是你吗?” 第49章 悭一面“我是害…… 宋凌霜一溜烟跑上了马车,换回了端庄的鎏金湛蓝色衣裙,小桃也为她重新梳了符合身份的发髻,戴上步摇,喊车夫开始往如意轩赶。 小桃看宋凌霜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有些疑惑,“夫人有瞧见秦大人吗?” 宋凌霜点点头,脸上挂着些分不清喜悲的笑。 “瞧见了。小桃,你下回见他该唤他秦相了。” 小桃只能在心中默叹一句世事无常,而后颔首回应道,“小桃明白。” 宋凌霜将头靠在小桃的肩上,轻声叙述道,“我本打算远远的瞧上他一眼就走,可他…消瘦了许多,我有些情不自禁想上前看的更清楚些,想抱抱他……” 小桃有些担心,连忙关切道,“夫人,这如何使得?” 宋凌霜头晃得和拨浪鼓似的,头颈低垂,泪珠洒在了皓腕上,“啪嗒啪嗒”的散开。 “我就是想想,我瞧见崇意也在,也还好他在,我退却了。” 听到这,小桃才总算舒了口气。 宋凌霜心中也明白,她同秦隽回不到从前了。 且不论世俗礼教、纲常伦理,就算为了笋笋她也不能同秦隽一起。 若是他们破镜重圆,抛夫弃子同她的亲生母亲有什么区别,她不能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也不能让笋笋再遭一遍她的苦。 何况她命不久矣,何苦让秦隽再伤心一次呢。 “我不能朝秦暮楚、三心二意,那样对谁都不公平。” 她前脚刚到春和苑,林崇意后脚也恰好归家,笋笋一看到林崇意就“父亲父亲”喊着跑了上去。 林崇意一把将笋笋扛到了肩上了,笋笋不知有多兴奋。 “父亲,高一点,再高一点!” 林崇意对笋笋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就这样玩了半个时辰,笋笋才肯松手让杜氏带去沐浴。 宋凌霜有些无奈,“笋笋实在是太调皮了。” “像你,我觉得很好。”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脑袋,宋凌霜却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他今日居然戴着手套,还只戴了一只手。 宋凌霜转身抓住了林崇意的手,将他的手套取下。 林崇意的手背受了伤,血液已经透出了纱布,想必他刚才抱笋笋时伤口又裂开了。 宋凌霜着急嗔怪道,“崇意,你为何受伤了还同笋笋玩闹啊!” “我不想让笋笋失望,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林崇意看见她眼眸透露了些许担忧,温柔的安慰宋凌霜道,“你放心秦相他无碍,我得先去换件衣袍,迟些要进宫赴宴,我会尽快回来的。” 林崇意边说边往屋子里走,打算扯掉绷带重新上药。 “崇意,我来帮你换药。” 宋凌霜在橱子里拿出了药箱,林崇意的伤药都是御赐的,向来都是另外放的。 宋凌霜踮起脚尖在橱子里一瓶一瓶的看着标记,“找到了。” 她正准备给给林崇意重新包扎的时候,陡然发现林崇意眼眸中有些忧郁,宋凌霜猜到多半林崇意今日瞧见了她,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宋凌霜心下百感交集,她虽然决意要快刀斩乱麻,可真要让她视秦隽为陌生人她现下的确做不到。 “崇意,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去的。” 林崇意抬眸,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却也没想到宋凌霜如此坦白。 “凌霜,我不是为此事介怀,日后我们会时常碰面,你预备永远这般躲在巷子里看他吗?还是你认为,我不会同意你们见一面?” 原来林崇意介意的不是她去,而是她不信任他。 林崇意手背的伤口深可见骨,药粉撒上去的时候眉头都没眨一下,宋凌霜包扎的手法实在是烂极了,缠了一圈又一圈,就像她此刻的脑中一团乱麻,心中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缭绕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歹竹出好笋 第61节 她怯懦的说道,“包好了。” 宋凌霜把林崇意的右手包成了馒头,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林崇意换好衣服,是宋凌霜那日给他新制的衣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踏出房门。 而后,又止步。 林崇意背对着宋凌霜,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想来也是不太高兴的。 “我今日倘若去的慢一些,他就回不来了。可凌霜,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死了我就永远都争不过他了。” 春夕姑姑前来提醒道,“将军,宫里请人来催了。” 林崇意颔首后大步流星迈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 鎏金宫 昭帝为西境摄政王来晟而大宴群臣。 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美人献舞,丝竹管弦都没能吸引秦隽的眼神, 林崇意一来,秦隽的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没挪开。 他认得,那衣服上的刺绣是箐箐的针脚,也认得她系的蝴蝶结,他举起了酒觞一饮而尽。 孟锦昀也朝着林崇意的方向看去,看着那手上包扎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宋凌霜包扎的,于是计从心生。 于是乎孟锦昀假模假式的说道,“哎呀,小林将军这手怎的包扎的如此敷衍,哪位御医这般怠慢我们小林将军啊。” 一听到林崇意受伤了,昭帝的眼中流露出了担忧关切之情。 “小林将军的手如何了,吕神医在你府上可请他诊治了?” “谢陛下、孟相关怀。小伤,陛下赏赐的金疮药极好,内子已帮忙包扎好了。” “哎呀,老夫都忘了,小林将军虽然年岁小了些,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小林夫人还真是心灵手巧啊,我记得小林夫人原本……”他刻意加重了娶妻生子四个字,随后看向了秦隽,眼神颇为玩味。 “孟相记性真好,那日我出使前,也曾同孟相说过些话不知孟相还记得吗?”秦隽端起酒杯眉眼带笑,挑起了他入鬓的长眉,眼神中却尽是寒意。 昭帝瞧见孟、秦二人不太对付的模样,立刻让人安排了新的舞乐表演,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酒过三巡,昭帝甚悦,论功行赏,秦隽于情于理都应是头功。 昭帝下旨赏赐秦隽金银无数,兆京城府邸一处,还特追封了秦四娘的韩国夫人的诰命。 这会,孟锦昀可坐不住了,他此前就向昭帝讨要过母亲的国夫人诰命,昭帝迟迟未允,这秦隽一回来就给了秦四娘一山野村妇国夫人的诰命,这让他这个右相情何以堪。 他跪在殿前朗声道,“陛下,老臣听闻秦隽的生父不详,封秦氏为国夫人恐怕……” 孟锦昀素闻秦隽事母至孝,本以为此举会激怒秦隽失态,言行无状好治他的罪责。 可出乎意料的是,秦隽神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令人捉摸不透。 昭帝闻孟锦昀之言,重重的将酒樽搁在了案上,顿时整个鎏金宫鸦雀无声。 除了摄政王外,大晟群臣跪地揖道,“陛下息怒。” 昭帝威严颇重,斥责道,“孟相在国事上不用心,对这些后宅轶事倒是了若指掌,真是让摄政王看我们大晟的笑话。” 孟锦昀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地请罪。 瞧着孟锦昀这副连滚带爬的模样,西境摄政王十分好奇侧身向秦隽问道,“贤弟,你们陛下在说什么?” 秦隽也朝着摄政王回应道,“我们陛下在训狗。” 摄政王笑出了声,昭帝见摄政王笑的如此开怀,也着笑出了声,文武百官也不知所以得附和着笑。 孟锦昀只得也跟着呵呵了两声。 宴会结束后,秦隽在宫门口看着林崇意骑着霜月驹消失在夜色中。 摄政王打趣道,“贤弟,不跟去吗?” 秦隽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惊喜也不喜欢惊吓,我这两日气色也不是很好,她会担心。过两日,我准备好了便去寻她。” “贤弟,我一直觉得你谋算人心挺厉害的,怎么到心上人这边你婆婆妈妈的。我观你们陛下似乎对这个林崇意格外恩宠,不过是个外甥,怎会如此亲厚?”摄政王有些许不解。 秦隽抬眸说道,“兄长可知他现下的居所,乃是陛下当太子时的府邸。陛下在林崇意十六岁时将此宅作为生辰礼赠予他,劝谏的帖子比鎏金宫的台阶都高,我们陛下便将那院子一分为二用一扇木门隔开,传闻钥匙就在林崇意手中。陛下亲赐“如意”作为府邸名称,堪称大晟开国来独一份的荣耀。” “那贤弟,陛下赐你的府邸在哪?”摄政王突然有些好奇。 秦隽眨了眨眼睛道,“同如意轩一南一北,来回骑马入宫要半个多时辰,环境倒是清幽雅致。” 摄政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贤弟,你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就是偏僻。” 秦隽难得的语塞,点头道,“兄长说的有理,陛下所赐,愚弟只能说僻静。” “今日兄长想必是未尽兴,我与兄长回驿馆,再饮上三百杯。” ** 更深露重,宋凌霜就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也不荡,就静静地坐着,思考着,思考累了就看着月色发呆,等着林崇意回来。 林崇意刚踏入春和苑,暗处就传来宋凌霜的呼唤声。 “崇意。” 他循声走到宋凌霜身边,脱下披风给她盖上,“怎的这么晚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嗯,我心里不舒服,睡不着。” 林崇意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崇意,在你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我……” 林崇意蹲了下来,握住了宋凌霜的手,“凌霜,不要因为一时兴起做任何决定,好吗?” “崇意,那你是后悔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后悔呢?” 宋凌霜能听到林崇意呼吸紊乱的声音,似是有些哽咽。 林崇意站起,转身不看宋凌霜,眼泪已夺眶而出,“我是害怕输给他啊。” “对不起。我……” “凌霜,我们携手并肩走一步看一步,好吗?” “崇意,谢谢你。” 翌日一早,林崇意早早的就去了大营,笋笋小孩心性起得早,就来捣鼓宋凌霜起床。 笋笋轻轻的在宋凌霜耳边喊,“娘亲是小懒猪,快起床啦,日晒三竿啦。” 这叫法真是同他亲爹一模一样让人生气,可宋凌霜真的很困。 “笋笋,娘亲真的很困,你陪娘亲睡一会好吗?就一会,小孩睡不好会长不高的。” 宋凌霜一把将笋笋抱上床,强制他再睡一会儿。 “好,但是娘亲,你天天睡觉也没有长高啊。” 宋凌霜侧过头当没听见。 “娘亲,你再带我去上次那个地方拿《山海经》的书好不好。” “好,好,你陪娘亲再睡一会,娘亲都答应你。” 她真的困得不行了,说的什么话她自己都不记得。 等到宋凌霜自然醒,真的已经日晒三竿,快用午膳了。 见宋凌霜醒了,笋笋睁着大眼睛,小手一直拉着宋凌霜的手。 可怜巴巴的说道,“娘亲娘亲,我们再去那个书架上拿山海经吧,你刚答应我了。” 宋凌霜倒吸了一口凉气,回想起了七日前…… 彼时,秦隽还在回兆京的路上。 笋笋喜欢看《山海经》可那山海经没有图案,宋凌霜描述了但笋笋又想象不出来,便让宋凌霜画给他看。 宋凌霜画技向来不太好,绘了几章,看的笋笋是连连摇头叹气。 赌上了母亲的尊严,宋凌霜带着笋笋专程去了好几家书局想寻本有绘图的《山海经》,但走了七八家都书局都说没有这般的《山海经》。 “娘亲,你骗人。你为何会看过有绘图的《山海经》。” 笋笋的嘴撅的老高,双手抱胸,作生气状。 宋凌霜真的看过,而且不止《山海经》,秦隽给她读的《诗经》,还有一些游记都是有绘图的。 宋凌霜若有所思,就去了趟秦府。 谁知秦府被人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上门送女儿庚帖的,挤都挤不进。 带着笋笋吧,爬树爬墙又不太好,最后只能等到黄昏时人都散了才敲门进去的。 这书……是在秦隽和她的婚房的书架上拿回来的。 从前当然是无甚所谓,毕竟那府邸的地契都在她手上,可现下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万一撞上了,还是在当初有笋笋的地方,这可难办了。 宋凌霜又转念一想,不对,他现在是左相了,应当忙得很,况且昨日林崇意说陛下赏了他大宅子,许是住大宅去了。 耐不住笋笋的软磨硬泡,宋凌霜到了秦府跟前,依旧人山人海,她让小桃看住笋笋,在马车上等她回来。 她打算爬进去,拿了书就跑。 宋凌霜爬树向来是很灵活的,不一会儿就爬上去了。 她打开门,探头探脑查探了一下,嗯,没有人,她舒了一口气。 来 都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多带点回去,万一将来笋笋还想看呢? 再说了,这是他亲儿子要看的,都搬走又怎么了,到时总不能让林崇意来借书吧,那样太尴尬了。 可是要怎么搬走呢? 歹竹出好笋 第62节 宋凌霜东拉西找,从衣橱里找到件她旧时的衣衫。 她就把书都打包在衣服里,估计有二十本左右,可沉了。 然后系好,绑在自己身上。 她正关上门准备从原路返回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媒婆声音传来——“秦相家有女贼!有女贼啊!” “快来抓贼啊!” 卢管家一看是宋凌霜正在爬树,生怕她摔伤了,连忙解围喊道,“秦相回来了!” 众人又被卢管家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可见四下无人,这些媒婆又打算围住宋凌霜,向秦相邀这“捉贼”的功。 谁知,未等多久,真的有一辆华贵漂亮的车撵行来。 众人围的那车撵水泄不通,等待正主下车,一验真伪。 宋凌霜看见没人关心她这个“小贼”,便一鼓作气跑过去,同一阵风一般。 就在她飞奔而去的那一瞬间,秦隽正好撩开车帘看见了这一幕。 他眼眸震颤,心尖发烫。 可这些人将他团团围住,他就眼睁睁看着他的箐箐这样溜走了。 秦隽强镇情绪,“我心中早有妻子了,你们散了吧,我不会娶别人的。” “散了,听懂了吗?” 秦隽眼神冷起来的时候,会令人不寒而栗,况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自是无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他连忙向宋凌霜跑离的方向追去,可她已经走远了。 “箐箐,你等我两三日,我就去寻你。” ** 马车上,宋凌霜开始向笋笋邀功,“笋笋,娘亲棒不棒,帮你拿到书了。” 笋笋连连点头,十分开心,赞许道,“嗯,娘亲真棒!笋笋好喜欢这书里的画,真漂亮。” 笋笋的小手在那书上摩挲着,爱不释手。 宋凌霜这才发现,这《山海经》竟然是秦隽手抄后装订,再一一绘图的,他做先生时,也是十足十的用心。 若是有机会,将笋笋交给他读书习字,那也是挺好的。 想着想着,宋凌霜忽然感觉鼻子里热热的,涨涨的,她用帕子擦了一下,竟都是黑血。 她连忙卷起帕子,怕被笋笋发现端倪,就这样掩饰着回到了如意轩。 宋凌霜瞧着笋笋拿着书奔奔跳跳的背影逐渐有些模糊,她知道留给她的真的时间不多了。 第50章 雨中晤大家期盼…… 老卢见秦隽回府,立马燃了备好的炮竹,迎接秦隽归来。 “秦相……您可总算回来了。”老卢见到秦隽老泪纵横,这日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秦隽只是点点头,然后环顾四周。院子同他离家时除了多了几处青苔,苗木长得高了些,别无二致。 他原以为这个家会荒芜或者乌烟瘴气,没想到还有人愿意为他守着,打理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秦隽心中虽有些感慨,面上还是依旧冷峻。 “卢管家,这些年你辛苦了。箐箐她常来吗?总是…爬墙来的吗?” 他很担心,箐箐总这样爬墙爬树,摔伤了该如何是好。 “秦相言重了,这是老奴的本分,小林夫人她平常是走正门的……” 听到小林夫人四个字,他打断了卢管家的回话,胸中蕴着愠怒和不甘,双手不自觉捏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咯噔作响。 “卢管家,往后在我府上不要喊这四个字,我不爱听。” 老卢连连称是,“老奴明白,箐箐姑娘她三年来了五六回。箐箐姑娘此番前来应当是为了您书架上的书,八日前带小世孙来过一趟,说是拿什么《山海经》。” 秦隽与老卢寒暄了几句,独向卧房行去,耳边回荡着老卢刚才说的几句话。 “哎,箐箐姑娘她不容易啊,传闻贠王对她起了龌龊心思,箐箐姑娘宁死不从六和塔上跳了下来。” “那小林将军也对箐箐姑娘见色起意,箐箐姑娘怀了孩子,陛下还赐了婚,她被逼无奈才嫁给了小林将军……” “箐箐姑娘是个好人啊,她成亲之前嘱咐我每月去钱庄领钱,让我等您回来。”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路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他与宋凌霜的心心相印的甜蜜回忆就不断地席卷而来,他避无可避。 那短暂的“一月夫妻”,大约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稍纵即逝,一去不返了。 物是人非,他忍痛继续向前行登上石阶。 行至卧房门口,他踟蹰片刻还是用力推开了门。 他缓步进入本就布置好的婚房,大婚的红经过一千日的蹉跎,已经褪去了本来的艳丽和喜悦,溢出一股衰败凄凉之感。 触景伤情,酸胀之感溢满了秦隽的心间喉头。 直至他瞥见衣架上挂着宋凌霜的婚服,他微微一怔,随即别过头不看它。 箐箐的嫁衣他再熟悉不过,是他亲自绘制的图纸,为他的箐箐精心准备的嫁衣,小到每一根丝线的颜色,衣服上镶嵌珍珠的大小,大到嫁衣上的刺绣技法纹样,嫁衣的层层叠叠的面料他都去明月居亲自核对过多回,堪称一丝不苟,只盼望给她一个完美的大婚。 可新郎倌跑了,新娘被迫嫁给别人了,多可笑啊。 比话本子还跌宕的情爱就这样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秦隽痛彻心扉,无法释怀。 阖上眼眸脑海里满是箐箐与他的点点滴滴,他们曾在这里亲吻,在这里相拥,在这里同夫妻一样生活过,可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隽平复心境后向衣架走去,玉骨节般的手指止不住的哆嗦,颤抖着用指尖触在红彤彤的嫁衣上。 他的心下怅惘难过,思绪却又飘忽的想到箐箐嫁给林崇意的话,大婚嫁衣应该要比这件精美细致百倍吧,然后自嘲的笑笑, 秦隽把婚服小心翼翼从衣架上取下,而后将婚服紧紧抱在怀中。 他再也克制不住对宋凌霜的思念、愧疚、眷恋和由心底喷薄而出的爱意,从低声啜泣到放声恸哭,久久不能平静。 箐箐本该是他的妻子啊。 直至夕阳西下,秦隽将她的嫁衣悉心展开,铺平,置放在他们曾经缠绵缱倦的榻上,合上了门。 他今晚约了江成碧和陆诚,他要知道这三年箐箐究竟过的如何。 欺负过她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醉仙居 多年未见的三人先小酌了几杯。 一是敬这难得的九死一生。 二是敬这难得的久别重逢。 三是敬这难得的深情厚谊。 江成碧倒是一眼就看穿了秦隽请这顿饭的意图,“秦相想问什么直说吧。” 秦隽也很坦然问道,“箐箐她这三年过的好不好?想知道六和塔的经过和她嫁给林崇意的原由。” 江成碧深吸了一口气,“箐箐姑娘跳六和塔的事情是真的,兆京许多人看见了,是贠王逼迫她,她不肯,纵火烧了塔。可据我所知小林将军没有强迫她,只是托词罢了。” 秦隽神色释然道,“我猜也是这样,箐箐她很刚强。若是有人逼迫她,她只会玉石俱焚,断不会嫁给林崇意。” “林崇意没有强迫箐箐姑娘吗?我当时骂林崇意,他也没怎么反驳。”陆诚有些疑惑,那这样他不是误会林崇意了,算了算了,骂都骂了。 秦隽听后倒有些好奇,毕竟陆诚向来有些毒舌。 “你骂他什么了?” 陆诚下巴一扬道,“我说林崇意他比不上你。” 秦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两个大男人立马就碰了杯,一饮而尽。 江成碧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认为小林将军是你同箐箐姑娘破镜重圆最大的阻碍。” 秦隽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表情有些复杂。 “听闻笋笋是个活泼可爱、聪敏好学的 好孩子。” 陆成放下了筷子,连连点头道,“笋笋的确伶俐可爱,说来也怪,长得不像箐箐姑娘也不像林崇意,说是长得像林袭。” 江成碧看着秦隽叹息道,“箐箐姑娘十分珍爱那孩子,倘若不能带着笋笋和离,她必然不会同秦相一起的。” 陆诚恍然大悟,皱眉道,“对!可笋笋是林家的独苗啊。” 江成碧分析道,“况且是儿子,林家便没有休箐箐姑娘的理由,秦相可是这样想的?” 秦隽眉头舒展,眼神有些幽远。 “我不会让箐箐被休的,那样太侮辱她了,对孩子也不好。” 陆诚吃了口花生米开始出主意道,“要不,你认祖归宗算了。” 秦隽听罢用手扶了扶额头,回应道,“此乃下下之策。” 江成碧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悦。 “你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能和我说我就走了。” 秦隽敛眸,拇指和食指转动酒杯。 他抬眸直视江成碧,沉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同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此言一出,可将一向淡定江诚碧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 歹竹出好笋 第63节 见陆诚也点头,想必此事是真的。 江成碧晃过神来后急切地问道,“箐箐姑娘她知道吗?” 秦隽叹了口气道,“箐箐应是不晓得。我离开大晟前曾给她留过一个锦囊,里面有我生父的印鉴,还有一份户籍书,是我身世的证明,我让她贴身的丫鬟小桃嘱咐她,遇难事可凭锦囊去寻找霍老太君,可很显然箐箐连拆都没拆开。” 谈及此事,秦隽也有些后悔,不应当说的如此委婉曲折,应该早一些将身世告知于她的。 “秦隽,你这样让箐箐姑娘知道真相后要如何自处?”江成碧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或许秦隽也有他的无奈。 秦隽阖眸,用食指轻揉眉心。 这也是他最担心之事,宋凌霜若是知道自己先后“嫁了”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怕是要崩溃,让她如何立于世间呢? 秦隽冷静答道,“事已至此,她不会知道的。我要认祖归宗早认了,有这个父亲没这个父亲,姓不姓林于我而言没那么重要。” 江成碧提醒道,“小林将军比你想的要爱箐箐姑娘,恐怕不会轻易放手的。” 秦隽抬眸,心中苦涩翻涌。 他知道林崇意要娶宋凌霜也并不容易,毕竟宋家与林家门户差距太大,他亦知道林崇意对宋凌霜早就有情。现下他们是正头夫妻,还有了嫡长子,要林崇意放弃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箐箐也是秦隽此生唯一的梦啊,他不能放弃,不想放弃,也不愿放弃。 “事在人为,多难的局我都有信心能勘破。” 秦隽起身打开了窗户,将身子背对二人。 “可我不知道箐箐还爱不爱我,我在她心里还剩几分。” 秦隽的声音有些哽咽,江成碧和陆诚二人皆沉默。 事实很残酷。 林崇意是天之骄子,龙章凤姿,英武非凡与宋凌霜年龄相仿,日夜相伴,还有了两人的骨血,说不动心抑或说没有爱意很难吧。 秦隽推开窗户,本想着抬头望月,却发现天色开始变化,渐渐起了风,将手伸出窗外,闭眼感受风向。 “明日怕是会有一场大雨,二位出门记得带伞。” 江成碧好奇道,“秦相还会观天象?” “嗯,秦隽除了不会算命和医术,别的都会。”陆诚颇为赞赏的看了看他,继续饮酒。 ** 翌日,艳阳高照。 “娘亲娘亲,我想吃桂花糕,还想同上次棠梨阁前面的哥哥姐姐踢球,娘亲你带我去吧。” 宋凌霜勾起食指,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 “今日不行,明日你父亲要去剿匪,母亲要帮他收拾行装才行。” 笋笋的眼睛瞪得老大,“娘亲,您收拾东西要一整天的吗?” “哼,那不收拾东西,只能来收拾笋笋了。”宋凌霜一把笋笋抱进怀中,亲了好几口。 她的笋笋真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 “娘亲,你都亲了笋笋了!带笋笋出去吧!” 其实那些都是理由,她只是不想再撞上秦隽徒增二人伤感罢了。 可笋笋那秦隽生的一般的双目热切地望着她,又那般单纯可爱,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宋凌霜思索了片刻,都说左相日理万机,忙的脚尖不占地,哪有空天天等着撞她,于是双手叉着腰,得意的说道,“好,可是要早些回来。” 笋笋不假思索的就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笋笋了。” “先拉钩再说!” 拉完勾后,她宠溺的摸摸笋笋的脑袋就出发了。 ** 到了棠梨阁门口,宋凌霜让小桃再去买些料子,她想再给笋笋做几双鞋。 这男孩的鞋真是比女孩的鞋坏的快多了。 一个码做个十双吧,做到笋笋二十四岁,笋笋也应该娶妻生子了。 笋笋和那群孩子玩的开心,她站着也有些累,就穿着锦衣华服一屁股坐在了棠梨阁旁的石沿上,双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笋笋。 一会给笋笋鼓掌,一会起身帮笋笋捡球,时不时担心那些稍大的孩子会否欺负她的笋笋,眼是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的笋笋,真是将他护的比眼珠子还紧张。 但宋凌霜不知道,此刻就在棠梨阁斜对面的阁楼上,秦隽正痴痴地望着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的箐箐长高了些,面容苍白消瘦了些,却真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娉婷美人了。 只是他喜欢东张西望的箐箐,满心满眼现在只有孩子,不曾抬头看过一眼,秦隽有些失落。 摄政王与他讲了许多话,秦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摄政王见状起身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摸了摸下巴赞叹道,“真是位清理脱俗的美人啊,难怪贤弟思之如狂。” 秦隽的思绪被摄政王对箐箐的夸奖拉回,叹道,“她清减了许多。” “可她年岁似乎比你小一些。”摄政王总是如此耿直。 秦隽扯了扯嘴角说道,“我长她五岁有余,因此我在西境的每一天都盼着能早日回来,那样就能伴她久一点。” 摄政王饮了口酒道,“既是如此,时光珍贵,不下去看看她吗?” 秦隽有些情怯,于是推辞道,“我没准备好,我怕我失态吓到那孩子了。” 今日秦隽一口酒都没喝,一直在喝茶。 摄政王察觉出了端倪,“她不喜欢你饮酒?” 秦隽又抿了口茶解释道,“箐箐她幼时有些不太好的回忆,惧怕酒味,我同她一起时极少饮酒。” “哎,贤弟,我发现了,这世上能困住你的可能只有这位箐箐姑娘了。” 摄政王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 “哗啦……” “轰隆隆” 天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雷电交加,风云色变。 雨是一瞬间倾盆而下的,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便浇的人措手不及。 人群瞬间四散躲雨,场面极为混乱,鸡飞狗跳。 宋凌霜不顾大雨,想要把笋笋抱回来,可她挤不过人群,被推回了原地。 她只能焦急大喊道,“笋笋,别怕,娘亲来了,你别动!” 但瓢泼的雨声实在太大了,震耳欲聋。 待人群都躲到屋檐下,青石板的街道上,只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球。 宋凌霜的脑子开始发懵,一片空白,呼吸开始急促。 她左顾右盼后没有发现笋笋的身影,就径直从屋檐下冲出去,将自己置身在滂沱大雨中,这样笋笋或许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宋凌霜在大雨中呼喊,“笋笋,笋笋你在哪啊!屾儿!” “林屾!你快出来!” 她边喊边往前探寻笋笋的身影,紧张和害怕让她声泪俱下。 秦隽在阁楼上似乎听到宋凌霜的呼喊声,连忙打开窗,大雨就顺着风就打了进来,打湿了他的面庞。 雨声大的秦隽听不见箐箐的声音,看见箐箐就这样站在雨中,被大雨浇着,不肯躲雨,他心如火煎,拿了两把 油纸伞立马冲了下楼。 摄政王叹道,还是独身一人好啊,为情所困,太影响武学的进益了。 宋凌霜淋着暴雨往前寻了四五十米,似乎听见了笋笋的回应。 “娘亲,我在这!” 听闻宋凌霜的呼唤,笋笋艰难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给宋凌霜招手。 宋凌霜立马朝笋笋奔去,见到了笋笋,她的心下才稍微放松一些。 “笋笋,你可吓坏娘亲了……”宋凌霜想抱着笋笋,想着自己浑身湿透了还是算了。 她环顾四周的屋檐下已然没有一丝多余的位置了,且周围都是些壮汉,她挤进去更是于礼不合,反正都湿透了,笋笋不要淋湿着凉就好。 正这样盘算着,宋凌霜忽的有些奇怪,怎么没有雨滴砸在脑袋上的感觉了,明明雨声还很大的。 笋笋一下就看破了宋凌霜的疑惑,“娘亲,后面有位大官在给你撑伞。” 宋凌霜哑然失笑。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笋笋还知道什么是大官?” 笋笋得意的说道,“是啊,父亲教过的,紫衣玉带是大晟最大的官,就在娘亲身后。” 听见紫衣玉带四个字,宋凌霜眼眸震颤,下颌止不住的颤抖,连头上的步摇也有些晃动。 她幻想过一万种与秦隽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有一个是她被淋成落汤鸡模样的,真是糟糕透了,她不愿转身相认,太狼狈,太仓皇了。 谁知笋笋的童言无忌却惹了许多的人的目光,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左相,是秦左相。” “生的真是芝兰玉树,真年轻啊。” “可这位,是小林将军的夫人吧。” “欸,贵人之间都是世交,我们平头老百姓哪知道。” “就是……而且两人又没有同撑一把伞,总不能为了避嫌,让人家淋雨吧” 秦隽抬眸扫视了圈这些嚼舌根的人,那眼神凌厉非常,众人噤声,低头不敢再议论。 该来的,总会来。 歹竹出好笋 第64节 越是遮掩,闲言碎语只会愈演愈烈。 宋凌霜屏气凝神,收敛了神色,鼓足了勇气,转身面对秦隽。 “秦相,好久不见。”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苦涩喜悦难辨,百感交集其中。 暌违多年,秦隽还是那般丰神俊朗,除了消瘦些,岁月没有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什么痕迹,比从前还多了几分威严。 怕辱及名声,拖累林崇意和笋笋,她不敢多瞧,毕竟二人的旧事,兆京中还是有人知道的。 宋凌霜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伞,两人没有任何的碰触。 秦隽眉头微蹙,将自己伞柄握的很紧,指尖有些发白,微微的在颤抖,没有回应宋凌霜。 宋凌霜忽的想起还有个笋笋。 “笋笋,唤秦伯伯。” 一个三四岁的稚子从宋凌霜身后探出脑袋。 乖巧走到宋凌霜身前,朝秦隽躬身作揖。 “林屾见过秦伯伯。” 秦隽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却生生哽在喉中。 下颌紧绷,嘴角不停地抽搐,看到笋笋,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讨厌他,不至于。 喜欢他,做不到。 秦隽知道自己很是失态,可宋凌霜牵着孩子,于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他只能敛眸让旁人察觉不出神情。 笋笋却觉得生出了些好奇,他抬头看了看这位秦伯伯,眉头紧蹙,深色凝重,一直望着她的娘亲,眼圈发红,似乎那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有些泪水。 笋笋正想开口问这位秦伯伯为何要哭,远处却传来了林崇意的声音。 “夫人,笋笋,我们去棠梨阁。” 秦隽循声望去,果然是林崇意来了,握着伞的指尖发白的厉害。 林崇意朝秦隽颔首致意,秦隽将眼睛瞥过不理他。 笋笋一看林崇意来了,不顾大雨就径直的扑到了林崇意的身上。 “父亲,你可算来了,我刚差点走丢了呢。” “笋笋可不能乱跑,你娘亲要担心的。” 宋凌霜稍微顿了顿,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撑着伞追着笋笋跑去。 他想伸手抓住宋凌霜的手,可他知道他不能。 秦隽眼睁睁看着林崇意先是解下了披风给宋凌霜系上,然后一把抱起笋笋,宋凌霜为林崇意撑着伞,一家三口往棠梨阁走,有说有笑。 雨声很大,啪嗒啪嗒的敲在青石板上。 可讽刺的是秦隽却能听到他们交谈的话语,而且声声入耳。 “父亲,我刚看见了紫衣玉带的大官了,娘亲让我唤他秦伯伯,可秦伯伯他好像不喜欢我?” 宋凌霜摸了摸头,“秦伯伯看谁都是这副模样的。” “秦伯伯看娘亲不一样!和父亲看娘亲的眼神一样,里面有星星!” 宋凌霜笑的有些尴尬。 笋笋又问道,“娘亲怎么会认识生的这样好看的伯伯?不过还是父亲最好看!” 林崇意笑了出声,“笋笋此话当真?” “当真!父亲和寄月伯伯生的最好看!父亲是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保家卫国!护佑大晟!” 宋凌霜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个马屁精。 “秦伯伯他曾是娘亲的先生……” 再后来的话,秦隽就听不见了。 曾几何时,他最讨厌同宋凌霜的师徒关系。 而当下,他们之间能搬的上台面的,反而只有这段师徒关系。 他们已经走进了棠梨阁,秦隽还是一个人撑伞独独伫立在雨中,大雨把他浑身都浇透了也丝毫未曾察觉。 直至摄政王发现他许久未归前来寻他,看着这运筹帷幄的秦隽要死不活的模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贤弟,你们晟人真的太磨叽了。喜欢的姑娘,便是抢也要抢回来,将你那神机妙算都用上。” 秦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愚弟一定将她抢回来。” 第51章 醉思伊林崇意寻…… ** 翌日清晨 相府的小厮递来一封拜帖,“秦相,是太傅府的拜帖,请您过府一叙。” 秦隽对谷雨和蒋惊墨的事情心中存有些芥蒂,只是恩师毕竟是恩师,于情于理,他都应当走这趟。 他让卢管家到库房点了整整两车礼物,还有云想送他的一份厚礼,打算送给太傅,报答他多年来的栽培之情。 车撵行至太傅府门口,迎接秦隽的是姜青屏。 秦隽瞥了她一眼,她还是姑娘的装束,想必此次太傅请他前来多半与姜青屏有关。 隔着老远,秦隽就听到姜太傅的呼唤声。 “斐然啊,许久未见,老夫应当向你行礼了。” 秦隽躬身作揖道,“恩师,您这般真是折煞学生了。” 随后扶着太傅到了正厅,秦隽郑重的向姜太傅行了师生的跪礼,姜太傅的眼中颇为得意。 “不到二十四岁的左相,放之四海,谁有斐然这般出色。” “恩师谬赞,斐然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许久,谈论了些朝中局势,西境轶闻,而后姜太傅眼神清明的看着秦隽,终于切入了正题。 “斐然啊,前尘往事都揭过了,青屏啊她还是属意你多一些,青屏今年十九岁,与你差四岁,甚是相配。” 秦隽抬眸,将茶盏轻放在了桌上。 “恩师,斐然心有所属,令恩师和姜小姐错爱了。” “哦?斐然可否告知是何人啊?” 姜太傅现下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满屋子的丫鬟仆人,何人敢宣之于口。 秦隽从容答道,“斐然心中神女,可望不可及,不敢妄言,恐生亵渎之意。” 太傅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狠戾,“斐然,青屏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心中所思为师明白,只是娶妻求名门淑女,有青屏在你身侧,老夫的门生便都是你的助力,将孟党铲除更是指日可待,为师老了,青屏也要有人照顾,为师待你不薄,只此一愿斐然也不肯答应为师吗?” 姜太傅的茶盏落到桌面时发出了声 响。 果然,太傅还是喜欢挟恩以报,一别多年,从未改变。 “恩师的大恩,斐然没齿难忘,所以蒋师兄写的一份遗书,斐然千里迢迢从西境给恩师带回来了,陛下午后还有传召,斐然要先准备折子,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访恩师。”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茶盏的旁边,随后起身深作揖告退。 姜太傅喊住了他,倒也没恼,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 “你今日若是踏出此门,下回进来的代价怕是大的多。” 秦隽背对着太傅说道,“恩师若是要斐然的命,尽管拿去,只是辜负她的事,斐然办不到。” “秦相必然还会回来的,届时莫要悔之晚矣。” 秦隽笑了笑,无非就是些说他不敬师长、忘恩负义之言罢了,他不在乎,他迈着四方步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秦隽前脚刚出门,后脚太傅府的小厮就啐道,“我们家太傅说了,忘恩负义之人的礼物,要不起。” 周围的路人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可他丝毫不惧,云淡风轻的上了车撵,对车夫嘱咐道,“去驿馆找摄政王,陛下邀他进宫。” “是。” ** 傍晚,春和苑 林崇意前去剿匪一连几日杳无音讯,她本以为秦隽会借机想法子要见她,现下看来倒也是她多心了。 毕竟孟锦昀不务正业,那秦隽一定是很忙的。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笋笋就一蹦一跳的拿着前几日同宋凌霜制的蝴蝶风筝,在宋凌霜塌边摇晃着。 “娘亲娘亲,我们去放风筝吧。” 宋凌霜用手轻轻抚着笋笋的小脑袋。恹恹地对笋笋说道,“娘亲有点累,想眯一会儿,等父亲回来届时带你去好不好?你父亲放风筝可厉害了。” 笋笋嘟囔着小嘴,有些委屈道,“娘亲,上次外祖父来了没去成呀!黄昏前回来也玩不了多久的!这是娘亲同笋笋做的风筝,笋笋想同娘亲一起放。” 如此可爱的孩子说出如此暖心的话,哪有人可以拒绝呢? 宋凌霜强打起精神起身,“好,娘亲陪你去。” “好。”笋笋笑起来一个酒窝深一个酒窝浅,天真可爱极了。 醉心湖一年四季都有风,在兆京是放风筝的好去处,许多稚童都在此放风筝,马车要都停了好远走过去了。 可一靠近醉心湖,宋凌霜就听见传来阵阵古琴声,那琴声婉转却又哀怨,似在诉说着弹奏者的肝肠寸断。 歹竹出好笋 第65节 “娘亲,这曲子听的笋笋想哭。” 宋凌霜眼眸不知何时有些酸涩之感,柔声对笋笋道,“许是奏琴的人遇到了不称意,笋笋要学会包容这世间的各种情绪。” 宋凌霜边说边帮笋笋整理好衣冠,“快和小桃姨去放,娘亲有些不舒服,就在车里看看这风筝能飞多高。” 小桃看宋凌霜眼圈微红,便知道这曲子十有八九是秦隽奏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桃带着笋笋下了马车前去放风筝,宋凌霜就拉开车帘远远的看着笋笋的风筝,高高的飞上天。 湖心亭中 摄政王正在听着秦隽的曲子,颇为惊讶的叹道,“贤弟,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只是你这曲子听的让人心里难受啊。” 秦隽薄唇微勾,站起准备收起古琴。 他瞅了眼天色,眼神忽的一滞,定睛复看,目光落在了那只蝴蝶风筝上,眼眸和睫羽微微颤动。 秦隽再次入座,抹挑琴弦,右手开始摇指,托抹,左手进复、退复行云流水。 琴音初始颇有冰山融化万物复苏之意,又有竹林醉清风之感,轻快后又缓了下来,琴音勾出了遣倦缠绵之意,听的众人如痴如醉,都往湖心亭望去。 秦隽的嘴角开始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摄政王一瞧秦隽这幅心花怒放的模样就猜到了。 “可是那位姑娘也在此地?” 秦隽点头表示肯定。 “蝴蝶风筝是我外祖家不外传的技艺,我只教过她一人如何制这无风亦可飞的风筝。” “那这曲子……” 还不及摄政王问完,秦隽便主动答道,“这曲子是我为她谱的,名叫《思竹》她听过的,她知道的。” 曲子奏完,她没有出现。 秦隽起身往湖边望去,果然,她躲在马车上。 宋凌霜也看到了他。 可她知道,他们不该再见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将头侧过,放下了帘子,可还是忍不住恸哭。 她食言了,终究还是让秦隽为情所困了。 秦隽眼睁睁的看着宋凌霜决绝的转头,放下车帘,心中很是难过,他似乎能体会当年无数次拒绝宋凌霜时她的感受了。 秦隽眼中尽是相思难解之意,幽幽叹了口气道,“她还是不愿见我,罢了。” 黄昏时刻,笋笋回到车厢内,看见宋凌霜已经睡了过去,脸上还有些泪痕。 “桃姨,娘亲是做噩梦了吗?” 小桃朝笋笋做了一个“嘘”的表情,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示意车夫回如意轩。 在如意轩门口,适逢林崇意剿匪归家,见宋凌霜熟睡,他轻轻的将宋凌霜抱在怀中,放到榻上,为她掖好被子。 明日,他要告诉宋凌霜一个喜讯,傅寄月找到了入川花。 她可以活下去了。 ** 清晨睁开眼,林崇意满脸笑意,“三哥的人找到了一支入川花,只是送回兆京还需几日。” 宋凌霜愣了一阵,“此话当真” 然后抱住了林崇意,喜极而泣。 若然如此,她就同秦隽说清楚,讲明白。 等落红之症治好,她就与林崇意做一对真夫妻,一同抚养笋笋长大。 这是她亏欠林崇意的。 ** 隔日傍晚,林崇意收到了一张拜帖。 林崇意打开后笑了一下,当即回了帖子,同宋凌霜交代会晚些回家便出门了。 听到霜月驹的特有的嘶声,秦隽便知林崇意前来赴约了。 “秦相。”林崇意朝他行礼。 秦隽坐着,抬了抬手道,“小林将军不必多礼,这酒我从西境千里迢迢带来的,名叫西风烈,不知小林将军能饮几杯?” 林崇意坐下,挑起剑眉道,“夫人曾同我说过秦相海量,只是道听途说未必可信,秦相是想文斗还是武斗?” 听到夫人二字,秦隽抬眸,眼神略带几分凌厉,用右手无名指和食指将小酒觞碰开,转头喊道,“小二,拿碗来。” 秦隽挑眉道,“文你胜不过我,武我赢不了你,就斗酒量,小林将军可敢?” 林崇意接过小二的碗,倒满了西风烈,“末将先干为敬。” 秦隽也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已近子时,林崇意还未回如意轩,宋凌霜抬头看了看月色,心下生了些许困惑。 “奇怪,崇意怎的还没回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隐约觉得这事同秦隽有关,立马让小桃唤了春夕前来春和苑。 “春夕姑姑,今日是何人递帖子来的?” 春夕也觉得有些疑惑,坦诚答道,“帖子没有署名,将军看了一眼帖子便出去了,帖子在这。” 春夕将帖子双手奉上,宋凌霜一打开,帖子上赫然写着:“雾阁斗酒”,没有落款。 那字宋凌霜再熟悉不过。 斗酒,亏他想得出来。 “春夕姑姑,备车。” ** 宋凌霜一下马车就闻到浓郁的醇酒气味,是从雾阁的阁楼上飘散而来的。 宋凌霜抬头望去,秦隽倚在窗台上饮的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她。 秦隽发丝微乱,脸颊微红,薄唇微勾,秦隽真的生得很好看,连醉相都十分迷人。 宋凌霜睨了他一眼,秦隽一挑眉识趣的关上了窗。 上了楼,林崇意已经醉倒趴在了桌上。 一厢房的酒坛,少说喝了四十坛,光是闻这酒气宋凌霜的脸颊都缀上了红晕。 宋凌霜没什么好气的说,“秦相,我来接夫君回家。” 秦隽倒是云淡风轻,端起了茶盏吹了 一口,而后缓缓饮下。 “箐箐,别在我面前喊他夫君好吗?”秦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分离这许久,这是秦隽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秦相不爱听他也是我夫君,何必自欺欺人,按礼秦相应唤我小林夫人的。” 宋凌霜看的出来,秦隽很克制的把茶盏放在桌上,没有发出声响,可捏茶盏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白。 秦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宋凌霜靠近。 宋凌霜一步步后退到墙边,杏眼圆瞪嗔道,“你要做什么?” 秦隽停下脚步与她保持了距离,侧着脑袋对宋凌霜眨了眨眼睛,那睫毛还是同从前一样,像鸦羽般浓密纤长。 “长高了一些,都快到我的肩膀了。”说这话的时候秦隽有些感慨。 见宋凌霜无动于衷还翻了个白眼,秦隽有些吃味,宋凌霜很少对他翻白眼,也很少不回应他。 秦隽用修长的食指指着醉倒的林崇意,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饮的比他还多,他这般不济,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宋凌霜有些无语凝噎,“你喝多了,在瞎说些什么?” “那你在瞎说什么?箐箐,我这辈子也不会喊你做别人的夫人,你死了这条心。”秦隽的眼尾已经红了。 宋凌霜忽然也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攒成拳头,抬头直视着秦隽。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把崇意灌醉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在这撒酒疯的。” 秦隽冷笑了一声,“哼,我说了我喝的比他多,本就是斗酒,愿赌服输,你怎的不问我,喝的难不难受?” 宋凌霜越过他走到林崇意身旁,轻轻地摇晃林崇意。 “夫君,醒醒,我们回家。” 林崇意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得十分香甜。 可宋凌霜却听见骨节“吧嗒吧嗒”的响声。 秦隽生气了。 宋凌霜垂眸眉头微蹙道,“我听闻你在西境受了很重的伤,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这样喝酒对身子不好,别喝了。” 听见了宋凌霜的关切之语,秦隽胸腔中怒意瞬间四散。 秦隽温柔的对宋凌霜说道,“我想了许多办法,想着如何保住你的名声,又可以同你说上几句话,才想出斗酒这个主意。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认了。箐箐,我回来了同林崇意和离好吗?只要你愿意,旁的事情的我都能解决。” 厢房内寂静无声,秦隽继续说道,“我会辞官同你回雪原州,我们回玉泉村终老好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如你所言我已经二十好几,是个老男人了,我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再蹉跎我们一星半点的时光,好吗?” 秦隽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眼神近乎乞求。 宋凌霜不忍看他的眼神将头别过去,“秦隽,我没说你是老男人…我们之间还是算了罢,我不会离开崇意的,他待我极好。” “任何事我都能算了,唯独你,我不能算了。” “说的都是醉话。” “要是真醉了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克制了,箐箐。” 歹竹出好笋 第66节 宋凌霜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忍耐。 “崇意,我们回家。” 宋凌霜想揽着他的手臂把他扛下楼。 “不用试了,林崇意虽然酒量很好,可我下了蒙汗药,他最快要明天才会醒。” “秦隽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秦隽也有些恼了道,“同你爹宋大人学的,顺便给我们小林将军上一课,什么叫兵不厌诈。” “秦隽,你是要让别人戳断我的脊梁骨你才满意吗?” 秦隽也不装醉了,眼神中都是清明,正坐在宋凌霜正对面。 他抬眸,眼神在告诉宋凌霜他现在能保护她。 “真是烦死了。” “箐箐,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陪我一阵也让你如此厌烦吗?” 秦隽叹了一口气,又站了起来坐到后面那张琴案上。 他的手指只是随意拨弄一下琴弦都很悦耳动听。 秦隽忽的想起从前他抚琴时宋凌霜总会来捣乱,不是忽然亲他一口,就是坐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颈,扰乱他的心绪。 宋凌霜总是美其名曰“考验”,考验秦隽是否能坐怀不乱,是否会折服于她的美色。 很显然,宋凌霜也想起了这些事,心中亦是怅惘酸涩。 “秦隽,我没厌烦你,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他双手止住还在振动的琴弦,苦涩着回应了一句,“我喜欢吗?” “秦隽,我们之间的事情怨不得旁人的,都是时局罢了。” “我连时局都能改变却改变不了你移情别恋,箐箐,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秦隽看了眼夜色,“罢了,这是解药,你给林崇意闻了他就会醒了。” 秦隽用手扶着额,他怕他继续同宋凌霜争论下去,宋凌霜会一时冲动下决定。 宋凌霜捏着解药瓶子,没有直接给林崇意闻。 “秦隽,你能活着回来我很欢喜,可是太迟了,我此前答应崇意了会陪他共度余生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不会成为我娘那般抛夫弃子的人的。” 秦隽泪眼婆娑,哽咽道,“你也答应过我,要与我白首同心的,你先答应我的。” 秦隽的脸色忽的有些不对劲,他的嘴角流出了血,而且不止一点,越来越多。 宋凌霜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秦隽,你怎么了。” 秦隽神情有些痛苦,呼吸有些急促,他强撑着说道,“箐箐,算我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你要我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好不好。” 秦隽就这样在她面前从椅子上摔倒在了地上。 “秦隽,秦隽……”她尝试把秦隽扶起来,可秦隽完全昏了过去,呼吸很微弱。 宋凌霜站了起来,立马把解药给林崇意闻了,开始摇晃林崇意。 “崇意,你快醒醒。” 林崇意拍了拍脑袋,醒了过来,听到了宋凌霜的声音,有些迷糊。 “崇意,救他救他,求你救救他。” 看着宋凌霜哭的梨花带雨,他定睛一看,秦隽居然倒在血泊之中。 这要真喝死了一个左相,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隽……你不能睡,你起来好不好。” 林崇意立刻将他背到了马车上,准备叫御医。 “不要御医…陆诚…在…” 秦隽的声音很微弱,林崇意蒙汗药刚醒也听得有些模糊。 “秦相说了什么?” “去相府!快去相府!秦隽说陆诚在他家。” 还好陆诚真的在。 “陆诚,你救他!秦隽他刚吐血了!” 陆诚没好气的瞥了林崇意和宋凌霜一眼,“秦隽九死一生回来,不会刚回来就被你们俩气死了吧,快进来。” 林崇意连忙轻轻的把秦隽放在榻上,陆诚摸秦隽的脉息十分混乱,陆诚扯开了一件衣服,里面居然还有,秦隽穿了许多件衣服。 陆诚吼道,“愣着干嘛,帮忙扯!” 林崇意也上前帮忙扯开。 秦隽居然穿了四件衣服。 宋凌霜看见了他身上的嶙峋瘦骨,看见他的心口,有上数十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同她从前倚靠的坚实光滑的胸膛完全判若两人。 林崇意也颇为惊讶,他只知道云想公主折磨他,却不知还对他做出剜心之举。 陆诚朝秦隽的心口施了许多针,眉头紧蹙。 “箐箐姑娘,快喊他。” 宋凌霜立刻开始呼唤秦隽。 “秦隽,秦隽你醒醒,你醒了我不同你吵架了。” “秦隽你醒醒啊。” “秦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气你的。” “秦隽,我不知道你伤的如此严重。” 宋凌霜每喊一句,秦隽的眉头就会皱一下,但还是醒不过来。 久久,林崇意开了口,声音还不小。 “夫人,笋笋说,他想要个弟弟妹妹。” 林崇意朝宋凌霜使了个眼色。 “哦,好。” 陆诚刚想 臭骂林崇意,秦隽的心脉却开始有些复苏。 呓语道,“不许碰她……你不许碰她……” 秦隽神色痛苦,眼泪从眶中滑落。 陆诚示意林崇意继续刺激他,随即不断在他手上和心口扎针。 林崇意一时也有些错愕,他也不知还要如何刺激。 但宋凌霜好像懂了,走到秦隽床前,示意陆诚和林崇意走远一些。 她的脸有些红,低声轻轻的在秦隽耳边呢喃道,“夫君,轻一些,我怕疼……” 第52章 小心眼老秦自…… 话音刚落,宋凌霜观秦隽的胸膛有了细微的起伏,她怕自己眼花,搓了搓眼睛又看了一次。 她小心翼翼用手去探了秦隽的鼻息,很微弱,但的确有。 宋凌霜惊呼道,“陆诚!秦隽好像醒了!你快来救救他啊!” 陆诚疾步到秦隽床前为他把脉,起初陆诚眉头有些紧蹙,而后又慢慢舒缓了下来。 不止过了多久,陆诚朝宋凌霜点了点头,示意秦隽性命无虞,宋凌霜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宋凌霜本想给秦隽掖掖被子,可手伸到一半时,秦隽举起了手,用左臂挡住了眼睛。 虽说是寻常的动作,宋凌霜却看的出秦隽很难过,他的薄唇抿的很紧,下颌紧绷,那表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愁。 宋凌霜猜测他挡着眼眸,怕是让林崇意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吧。 她缓缓垂下了伸着的手,终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劝慰他。 “秦隽……我……” 秦隽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语气还算温和,遮住眼睛的手臂却始终未移开。 “箐箐,你们先出去罢。” 许是怕宋凌霜多想,他又补充道,“我要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了。” 林崇意用眼神示意宋凌霜离开卧房,宋凌霜一步一回头,她想问问秦隽,为何身子会瘦弱成这样,为何穿着四件衣服,为何胸膛上有这样多的伤疤,只是她实在没有逗留的理由,还是随林崇意出去了。 踏出卧室,只见天已微微泛光,约已到了寅时初刻。 秦隽的卧室在二层,宋凌霜从廊外望去,一整片醉心湖尽收眼底,景致极佳,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此刻的醉心湖泛起了朦朦胧胧的烟波,烟雾缭绕,远处的山色被晕染成了水墨画,恍若置身仙境中,缥缈悠远。 这样的风景和她曾经梦中同秦隽的家很像,但为了笋笋,那也只能是梦了。 “箐箐姑娘,小林将军,请用早膳吧。”一位家丁躬身请二人随他前往饭厅。 宋凌霜有些狐疑,她明明是初次来此处。 “你怎知我是何人?” 家丁笑答,“回箐箐姑娘的话,刚来的时候,相爷给全府的五十八名下人都看过您的画像,您的样貌大家伙都刻在脑子里了。” 宋凌霜纠正道,“你们应当唤我小林夫人的…” 家丁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这…相爷不让这么喊,说是让他听见要逐出府去的。” 歹竹出好笋 第67节 林崇意只是笑了笑,随着宋凌霜和家丁去膳厅用早膳。 ** 相府卧房内 秦隽在他们走后许久才放下压在眼上的左臂,缓缓起身,瞥了眼窗外的光线,约莫寅时二刻了,他也该起身了。 陆诚边收银针边揶揄道,“我看箐箐姑娘才是你的灵丹妙药,要我有什么用。” 秦隽起先没回话,去了净房沐浴更衣后对陆诚说道,“箐箐刚同我说的混账话,我哪怕是到了鬼门关,踏了奈何桥也要活着回来的。” 陆诚闻言更是好奇,遂打听道,“箐箐姑娘刚才同你说了什么?” 秦隽冷笑了两声,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你再多问几遍,你只会多一个尸体冒绿光的兄弟。” 秦隽的眼神有些幽远,又有些自嘲,同陆诚诉说道,“陆诚,我初次见笋笋的时候在想,倘若我同箐箐有孩子,也该那般大了,他的的眉眼,同我幼时很像,我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竟然在痴心妄想,笋笋会不会是我的儿子,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很可悲。” 陆诚只得拍拍秦隽的肩膀,正准备安慰他,可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等会儿…秦隽,你吃那药的时候没饮酒吧。” 秦隽边说边戴起了官帽,“有两次喝了些,怎么了?那点酒我喝不醉的。” 陆诚缓缓开口道,“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所以在药上动了些手脚,服用时配酒便会失效。因此笋笋真有可能是你的儿子,若我没记错,笋笋应该是曦和十六年八月怀上的,要不你寻个机会问箐箐姑娘?” 秦隽眼眸微动却又迅速晦暗了下来。 转过头对陆诚说道,“箐箐她不会说真话的,万一不是我岂非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不问。” 若箐箐八月怀的不是他的孩子,那真是气死人了,他当时才走几天啊。 一股无名火萦绕在秦隽的胸间,令他有些心烦。 ** 相府的早膳很丰盛,加之昨晚折腾了一宿,宋凌霜是真是饿的咕咕叫。 满桌的早餐,都是宋凌霜爱吃的,绿豆糕,杏仁酥,桂花糕,各个清甜爽口,令人食指大动。 宋凌霜就像一只小馋猫,每个都吃了好几块,一口接着一口。 “夫人慢些,别噎着了。” 刚才领路来的家丁也正好进来禀告,“箐箐姑娘稍候,一会儿还有汤圆,马上就好。” 闻言,宋凌霜面露喜色,她好久好久没有吃过汤圆了。 林崇意有些好奇的问道,“夫人喜欢吃汤圆吗?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宋凌霜点点头答道,“喜欢,尤其喜欢芝麻馅的,如意轩好吃的已经很多啦,我不挑食。” 她的嘴角还沾着些糕点的粉末,吃的很开心。 相处三载,宋凌霜从未同他说过这些小细节,只同她说过喜爱甜食。 秦隽从正门踏入,瞥都不瞥林崇意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小林将军就是如此疼爱箐箐的吗?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话中还带着些责问和挑衅。 林崇意忽的一愣,却也没有回应,只是浅浅的抿了口茶。 秦隽坐在了宋凌霜的对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林崇意和她聊天的。 宋凌霜有些不悦,“秦隽,你说话不要老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秦隽也懒得同她置气,反正气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生气,也就懒得在口舌上逞英雄了。 好在热腾腾的汤圆适时端了上来缓解了这尴尬。 秦隽不吃甜食,因此他的汤圆依旧是特制的,没有馅。 可秦隽的吃相很好看,唇齿也生的特别好,总会让人有错觉,他碗里的汤圆特别软糯可口,令人齿颊留香。 换作从前她定是要从他碗里捞一个走的,现下也只能是想想。 吃着吃着,宋凌霜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被秦隽吸引,时不时的瞄他两眼。 宋凌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怎么能这样为色所迷呢? 不,她只是馋他碗里的汤圆罢了。 于是乎她从自己的碗里猛地舀起了汤圆,塞到嘴里“嗷呜”咬了一口。 芝麻馅混着汤汁滚烫的四溅在宋凌霜的口腔里,疼的她大大的杏眼里蕴着泪花。 “箐箐,吐出来。” 秦隽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前,伸出了手,眸中含着藏都藏不住的焦急之情。 宋凌霜还在左右为难,毕竟吐出来实在太难看了,还是黑芝麻馅的,真是太恶心了。 林崇意也伸出了手,“夫人,吐出来。” 完了,所有人都发现了她是个笨蛋。 汤圆虽然很烫,可宋凌霜很想咽下去,咽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到时候就扯谎是咬到了舌头。真是个很好的计策。 “箐箐姑娘要是咽下去,会烫伤喉咙,说话声音可就不好听了,还会烫伤食道。” 好在陆诚及时制止了她的荒谬想法。 宋凌霜只得火速将头侧过一边吐在了秦隽的手上,毕竟是他叫人做的汤圆,况且,秦隽应该不会觉得她恶心,因为早些年她还被牛肉丸子给烫过一次,也是秦隽让她吐出来,还用手帮她接着的。 宋凌霜不忍直视那吐出来的汤圆,眨了一只眼睛偷瞄着秦隽的神情。 果然,秦隽接住那四分五裂的汤圆后面色如常,去净了手,给宋凌霜沏了杯凉的蜂蜜水。 “怎的如此不会照顾自己,同你说过的,不能一口咬下去,要这 般用勺子切个十字才不会烫伤,又没人和你抢的。” 秦隽有些担心,边说边重新拿了干净的碗筷为她把所有的汤圆都分好,端给她。 宋凌霜将蜂蜜水一饮而尽,嘟嘟囔囔道,“我知道的,我在想事情才会这样的。” 然后拿过秦隽分好的汤圆吹过后才放进嘴里,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真的太好吃了。 饭厅里来了一小厮,看样子是秦隽的车夫,对秦隽耳语了几句,秦隽便放下了碗筷。 “还疼吗?让陆诚一会儿帮你瞧瞧,今日有要事,我得去上朝了。” 宋凌霜只是点了点头,秦隽朝着她和煦一笑,便出门了。 完了,宋凌霜仿佛忘了林崇意在他身边一般。 宋凌霜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崇意,我们回家吧,笋笋看不见我们一会要着急了。”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小脑袋瓜,宠溺的说道,“好。” ** 马车上,宋凌霜小心翼翼的和林崇意打听,“崇意,你们昨晚聊了什么呀?可以说与我听听吗?” 林崇意扯了扯嘴角,平铺直叙道,“也没什么,寒暄了几句,左右不过是让我们和离。” 宋凌霜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回答秦相,只要夫人向我提出和离,我便放手,他没再说话,一味的同我斗酒。” 宋凌霜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太难办了。 “不过,秦相的口才和酒量真的很好,西风烈果真名不虚传。” 宋凌霜不好意思同林崇意说实情,毕竟下蒙汗药什么的实在太不光彩了。 “嗯,他酒量一直很好的,口才比酒量还好。”宋凌霜刚沉浸在秦隽往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飞扬神采中,转头却发现了林崇意眼眸里的落寞。 宋凌霜见状立刻补充道,“崇意,你放心,我们昨天没有逾越的举动。” “凌霜,我没有疑心过你们。其实秦相大费周章不过是想保全你的名声见上一面,这一天早晚也会来,秦相他很为你着想,若是昨日喊了御医,众人便会知晓斗酒之事,万一……只怕你我都难逃罪责,所以他甘冒着一死也要回相府让陆大夫诊治,他的胸襟比我想象的博大。” 宋凌霜摇了摇头,“秦隽心眼很小的,就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 宋凌霜看了看自己可爱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大拇指甲盖。 “真的,就这么点大。” 林崇意看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心里也很是开怀。 说着说着,宋凌霜便开始困倦,倚着车厢就睡了过去,林崇意看着宋凌霜酣睡的模样,陷入了深思。 宋凌霜那般俏皮,灵动,甚至乎有些小性子的样子,极少在他面前展现,在他面前的似乎永远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小林夫人”。甚至连她的喜好都很少展露,就连秋千,他也是去过她住的小院子揣测后才知道的。 但宋凌霜愿意将好与不好的一面都展露给秦隽,这一点,纵使三年多过去了,他也还是及不上秦隽的。 看来他还是对宋凌霜不够上心,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没能让她敞开心扉。 可今日看宋凌霜的神情,怕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知道,她对秦隽的喜欢,眼神里是藏不住的。 一回到如意轩,笋笋就扑了过来,“父亲,娘亲怎么又睡着了呀。” “嘘,笋笋,父亲陪你玩,娘亲有些困,你别打扰她。” 笋笋轻声回答了,“哦。” 可万万没想到,宋凌霜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还没醒。 林崇意有些焦急,吕神医的神情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春夕入内通传,“将军,傅侯爷来了。” “快请。” 三人在院外,傅寄月将盒子递给吕神医,神色有些凝重,“这入川花,我疑心是假的。” 吕神医仔细辨认了一番,“不错,这花便是引诱我摔下山崖的花,与入川花极为相似,若不细细分辨无法知其真伪。” “无碍,我再去寻。”傅寄月打算出门。 “傅侯,莫要再寻,现下夫人大约只剩一两日可活。” “吕神医可还有法子让她醒过来?她……还没有最后看一眼笋笋。” 歹竹出好笋 第68节 吕神医摇了摇头,“夫人现下五感尽失,醒来只怕是更加惊恐难受。” “冗叔,我们闯太傅府,你去寻入川花,我将姜青屏带出。” 春夕跪在地下,俯首对林崇意说道,“将军三思,太傅是陛下同长公主的授业恩师,更是您结义兄长的外祖,就算您能取得入川花,今后林家与姜家要如何相处,若宣扬开来林家忠义的名声便要毁于一旦,这怕是要掉入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啊。” 听到春夕此言,小桃也冲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将军姑爷,我们夫人今年才十八岁,笋笋还那样小,夫人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就这般走了太委屈了。小桃求您,救救夫人。” 小桃一直跪在地上叩头,“将军,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林崇意即刻将小桃扶起,道“我与凌霜既是夫妻,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现下便去。” 阿冗挡在林崇意身前,朗声道,“长公主有令,不得前往太傅府,将军,对不住了。” 阿冗抬手与林崇意过招,难分伯仲,正在此时,阿狄从天而降,林崇意一时不察,颈部被阿狄劈了一记手刀,晕了过去。 ** 酉时三刻,玄武街。 秦隽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明明今日的公事都进展的很是顺利,甚至还连消带打了孟锦昀的势力,可眼皮还是跳个不停。 正当秦隽准备闭幕养神之时,车撵忽然停了下来。 四周的护卫皆拔刀环卫着车撵。 “何事?” “禀相爷,前方有位拦路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见您,说您是她姐夫。” 秦隽轻嗤一声,什么姐夫。 “姐夫,我是傲雪,姐夫救我。” 来人声音颤抖,难辨真伪。 秦隽虽不喜欢宋家其他人,可宋傲雪与箐箐毕竟是亲姐妹,见死不救总不是回事。 “停。”秦隽撩开车帘,望了一眼,当真是宋傲雪,破衣烂衫,发丝凌乱。 “姐夫,我求您救救我,孟相抓了我们一家,我趁着他们把我卖到教坊司的空档,这才跑了出来,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求求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救我一命。” 秦隽叹了口气,命令道,“上车,走。” 未驶出多远,就听到有人搜寻宋傲雪的声音。 “那个死丫头估计就在这附近,快找找,居然敢咬我!” “孟相交代要卖的人,你们弄丢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这边搜过了没有。” “这车撵有些可疑,莫不如搜上一搜?” 几位打手渐渐向秦隽的车撵靠近,其中一个打手发现这车撵装饰非同寻常,也不敢得罪。 “这位大人,我们孟相家丢了个仆婢,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上车搜上一搜?” 护卫上前呵斥道,“大胆!此乃秦左相车撵,何人敢搜?” 秦隽开口道,“无妨,让他们上来搜。” “不过,右相如此狂悖乖张,明日面圣陈情,怕是孟相不会认你们这几位忠心耿耿的忠仆了。” 秦隽的声音很冷,是威胁,也是恐吓。 秦隽伸出了左手,用修长的手指挑开了车帘,“四位,若是不上来,本相可要赶去和西境摄政王把酒言欢商谈要事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四人异口同声低头不敢看秦隽,深怕被打击报复。 “走。” 车子 行了一段距离,秦隽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宋傲雪,你和孟锦昀打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的很,说完就走吧,自求多福。” 宋傲雪面色一红,怯懦道,“你怎知,我是装的。” 秦隽懒得回答这破绽百出的局有什么问题,孟锦昀真是把他想的太过蠢笨。 “宋傲雪,你可知我若是此刻喊一句有刺客,你会有什么后果。” 秦隽眉毛一挑,薄唇一勾,眼神一厉,吓得宋傲雪激灵了一下。 “不会的,我出来之前母亲告诉我,只要喊你姐夫你便不会杀我。” 秦隽冷哼一声,郭氏这么多年还是只会这些招数。 宋傲雪继续说道,“父亲之前,申请外放当官,可孟相污蔑他贪污受贿,把我们暗自押解回京,让我们想办法对付你,否则,就要把我买入教坊司,我不愿意去,所以我答应了孟相,帮他传个话。” 秦隽摇摇头,无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若非她是箐箐的妹妹,当真不愿意听她絮叨半句。 “姐夫,你先别摇头,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我出来前,我父亲给我说了个秘密,我就改变想法了,我现在同姐夫站一边,只希望姐夫救我父亲母亲。”宋傲雪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秦隽。 “孟相要我带的话是,世上只有一株入川花,在太傅府,姐姐中了毒命在旦夕,只有入川花可解。” 秦隽抬眸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继续编。 “父亲要我带的话是,姐姐的孩子,是你的。”宋傲雪声音越说越小,边说还边观察秦隽的神情,生怕他一刀把她砍了。 秦隽先是冷声道,“宋傲雪,其一我三日前还见过你姐姐,她活的好好的,你为何诅咒她中毒?其二……” 秦隽的逻辑向来很缜密,因此没将宋傲雪的话当回事,可当他要驳斥宋傲雪带的第二句话时,他的瞳孔在震颤,呼吸也变得起伏。 他目光凌厉的看着宋傲雪道,“宋傲雪,倘若你敢拿此事骗我,我会让你比卖去教坊司还痛苦万倍。” 宋傲雪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颤声道,“我不敢的,我知道你现在要杀我们一家就和捏死蚂蚁一般简单,父亲说了,您去宋府往外二百步有个李家药铺,那个李大夫他记得的。” “掉头,去李家药铺!” 第53章 入川花老秦勇救…… 侍卫上前敲门,却无人应答,正准备离开之时,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恰好回来。 “几位官爷可是要看诊?” 侍卫回应道,“这位大夫,贵人有要事问询于你。” “贵人?” 大夫眯着眼睛瞥了眼秦隽,忽然眼睛又睁的老大,仿佛和看到了金山银山一般。 秦隽转过身,颔首致意。 李大夫观其英俊潇洒,着紫衣玉带,十有八九就是出使西境归来的当朝左相,秦隽。 早有听闻这秦左相有俊美非常却甚少与女子亲近,医者们私下推断,他怕是有隐疾所以不愿成亲,况且夜晚寻上门来十有八九便是为这事,李大夫摸着山羊胡子浮想联翩。 “左相,您放心,兆京中看隐疾我老李最是拿手,您进来我给您看看。” “胡说些什么?”侍卫横眉冷对,拔刀架在了李大夫的脖子上。 秦隽却抬手制止,示意所有人在药铺门口守着。 二人坐在方桌前,秦隽将手伸给他搭脉。 李大夫虽然爱财,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脉把着,完全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肾阳亏损,本来还想卖些秘方,看样子是用不上了。 李大夫恭敬答道,“左相身体非但无碍,还强劲的很啊,只是此前心脉受了重伤,悉心调理即可。” 秦隽收回手臂,拉好袖子抬眸道,“某心中有疾,若李大夫能据实已告,这锭金子就是您的。”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锭金子,搁放在桌上。 李大夫立马接过金子咬了一口,“真金啊!” 秦隽笑笑,不置可否。 “秦相想问什么只管问。”李大夫答应的很是爽快。 秦隽缓缓开口道,“您可记得三年前,有一位姓宋的小姐,住在前边的宋府,生的很是清丽脱俗……” 李大夫仔细端详着那锭金子,顺便掂了掂份量十足,约莫有十两金。 他又把金子靠近蜡烛烧了烧,不一会儿就烫的不行,欣喜若狂。 讪笑的将金子放在桌子上,连忙答道,“记得,她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就和死了丈夫一样伤心,明明是个姑娘打扮却怀了身子,那时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吧,正好被她爹知道了,他爹开了三倍量的落子汤,见苗头不对我就走了。” 秦隽闻言只觉得眼前起了一片雾气,心一揪一揪的疼,藏在案下的手将紫袍抓的很紧很紧,宋世皓竟然丝毫不顾惜箐箐的身子,用如此猛烈之药想落下他们二人的骨血,他真是该死。 “不过那个姑娘福泽深厚,孩子也命不该绝。我听闻,她怀的是林家的孩子,在这兆京城也是位贵人了。” 秦隽强忍情绪道,“李大夫可还记得,那孩子成孕的月份?” 李大夫正色答道,“曦和十六年八月中旬,绝对不可能有错。” 秦隽见状起了疑心,“时隔多年,大夫为何如此笃定。” 李大夫说道,“这相爷就有所不知了,我劝过那个姑娘落下孩子的,她没同意,这在官家小姐中可是极为罕见的,万中无一。何况扣除药材钱那一趟我赚了二十八两银子,哪有记不得的道理。” 她没同意。 这四个字敲击在秦隽心上,感激、感动、愧疚、酸涩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角酸胀不已。 箐箐是爱他的,不但爱他,还爱他们的孩子。 秦隽起身,捋了捋衣袍。 “李大夫拿了金子,便回乡行医吧,如此还能保您一命。” 李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说这几句就要把他赶出兆京吗? “秦相……这……这是何故?” 秦隽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李大夫是聪明人,自然会想明白的。” 秦隽的车撵刚刚消失在夜色中,李家药铺门口就贴上了告示,“告老还乡”。 ** 歹竹出好笋 第69节 如意轩中,宋凌霜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面色一刻比一刻白,呼吸一阵比一阵缓。 小桃心急如焚,她抓着宋凌霜的手,“小姐,他们都不肯救你,小桃想办法救你。” 看着这如意轩守备森严,她把心一横跪在春夕的面前,磕头道,“春夕姑姑,我的卖身契子不在宋府也不在林家,现下夫人重病,我要回家,请姑姑放我离开。” 春夕有些狐疑,一个丫鬟难不成是要去太傅府闹事?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天都暗下来了,为何非要此刻离开?” 小桃争辩道,“我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此刻离开我也免受这主仆分离之苦,谁知道你们届时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拉我殉葬。” “小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她走。” 阿狄忽然发话,春夕也不敢置喙。 小桃当着他们的面收拾了财物,就拎着包袱离开,行至拐角处,她发现有人在跟踪,小桃走到客栈附近,雇了一辆马车,让他驶往西城门,直到跟踪的人都跟上那辆马车,她才又雇了一辆马车,往醉心湖方向驶去。 “小姐,你等等小桃,小桃这就去找秦大人救你。” “姑娘,你要去相府我带你走近路。”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小桃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车夫,怕是见财起意,小姐的命在她的手上,她不能有任何差池。 小桃趁车夫不注意,从车窗跳了下去,摔入了泥坑中。 “诶……这车怎么忽然轻了,无碍,姑娘快到了。” 小桃见车走远,从泥坑爬了出来,一路往大路上跑去。 “小姐,求求你,等等小桃。” 车夫行至相府门口,“姑娘,到了。” “姑娘?” 车夫一掀开帘子,竟然空无一人,吓得车夫不轻,连忙驾车回程。 ** 秦隽的车撵刚至相府门口。他便交代侍卫,“寸步不离,看着宋二小姐。” 而后疾步走向大厅,江成碧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秦相,若成碧未记错,箐箐姑娘受孕的日期应当是曦和十六年中秋前后,我找到了多年前的脉案,不会有错。” 闻言,秦隽心中已有九成把握,笋笋是他的亲生孩儿,是他与箐箐的血脉。 秦隽瘫坐在太师椅上,手止不住的哆嗦,他难以置信。 随后他的身体前倾,双手掩面恸哭,自觉愧悔无地。 他此前竟因着吃醋,认为他刚走几天,箐箐就与林崇意欢好,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那竟真是我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呢?” “箐箐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秦隽每说一句话,情绪都要平复许久,才能颤抖着声音和嘴角说出下一句。 陆诚与江成碧从未见过他如此情难自控。 “陆诚,我本以为我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可箐箐居然为我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秦隽就那样抬头望着陆诚,涕泗横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需要人安慰。 “相爷,门口有位叫小桃的姑娘,一身是泥,一定要找您,说见不到您就一头碰死在相府门口。” “快请进来。”秦隽边说边将涕泪处理干净,只是眼睛还是红的不成样子。 小桃一路狂奔到大厅,见江成碧,陆诚,秦隽都在此处。 “秦相,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箐箐她怎么了?” 小桃怒目圆瞪,看着陆诚和江成碧,指责道,“陆大夫和江仵作怎的如此黑心,没告诉秦大人我们家小姐中了剧毒,危在旦夕吗?” 陆诚十分惊讶,“江姑娘,你没同秦隽说吗?” 江成碧也有些错愕,“你们二位形影不离,我以为你早同秦相说了啊!” 小桃连哭带骂道,“秦相太过负心薄幸,枉我们家小姐对秦相痴心一片,您可知,若不是笋笋,小姐被老爷关在院子里的三个月怕是早就疯了,贠王垂涎小姐美貌想要强迫小姐做她的侧妃,找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小姐为了不辜负您,在孤山寺您娘亲的牌位前吞了毒药,若非小林将军搭救,我们小姐和笋笋,早就一尸两命了。” “小姐担心您回不来,想着腹中的骨肉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和亲人,这才嫁给了小林将军,小姐她过的很不开心,若不是因此,毒发的也不会这样快。” “若不是小林将军被阿狄大人打昏了,我也不至于不顾小姐的名节和秘密跑来求秦相。” 秦隽闻言,只觉得自己太过可恶,那日在雾阁,只想让她和离,没有问过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让她在情与义中煎熬着,最终油尽灯枯。 “有没有办法可以救箐箐?” “上回,箐箐姑娘和我说过,说傅侯爷会带入川花回来的,为何……” 小桃泣不成声道,“假的,傅侯爷花了三千两黄金找的是假的,吕神医搭上一双腿找到的也是假的,是皇后娘娘要害我们小姐。” 小桃抓住秦隽的衣角,哀求道,“秦相,我求求你,我知道姜小姐喜欢你,你娶了她,太傅一定肯交出入川花救我们家小姐的,吕神医说了,若是明早小姐还醒不过来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小桃依旧“咚咚”的跪在地上给秦隽磕头。 秦隽起身,扶起了小桃,“入川花,我一定带给箐箐,她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 江成碧提醒秦隽道,“只怕这是个局,而且入川花,只有姜青屏一人知其用法,难保不会还有后招。” “关乎她的性命,那怕是阎罗殿,我也是要去闯的。” “老周,去库房,拿那两个蓝色的盒子,备马。” “陆诚,江姑娘,小桃,你们三位乘我的车撵到如意轩附近,我的车撵旁人不敢随意靠近,我去去就回。” 陆诚有些担心,姜太傅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斐然。” “放心,我同他博弈,一次都没输过。” ** 太傅府 秦隽躬身作揖朗声道,“秦隽前来拜会太傅,恳请姜太傅赏脸一见。” 一遍、两遍、三遍。 “贤弟,可要为兄帮你把这木门劈了?” 秦隽摇了摇头,颇为淡定。 太傅的门缓缓的开了,姜府管家居高临下的说道,“太傅说,若是秦左相没想明白那还是不要来了。” 秦隽抬眸,他的眼眸中迸发出一种凌厉的张狂,“劳烦管家同姜太傅说,若是再不应,此门我不会登第二次,太傅知晓,斐然向来言出必践。” 片刻后,管家出来讪讪道,“秦左相请吧。” 秦隽同摄政王耳语几句后,便进了太傅府。 烛火瞬间亮起,太傅端坐在正厅,颇具威严。 秦隽躬身行礼,只是这次不再是师生之礼,而是长辈之礼。 “斐然终是为了宋家那丫头同老夫疏远了啊。”太傅渐渐露出了他那副充满野心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苍老可怖。 秦隽摇摇头,将一个蓝色的盒子放在身旁的几上。 姜太傅倒是颇为得意的看着他道,“怎么?此刻才看穿老夫的筹谋?” “我在西境时便觉得有些疑虑,为何云想会收到亵渎箐箐的画作,现下想来,那画许是出自太傅之手,想必贠王也是见了太傅画作对她起了歹心,才会逼的她跳塔自尽。”秦隽笑的有些苦。 姜太傅倒是颇为自鸣得意,他饮了一口茶,与秦隽摊牌。 “不错,是老夫的局,可没想到半路林崇意入了局救了她,不然宋小姐早就和六和塔一样,烧成灰烬了。” “不过那小丫头当真对你一往情深,我派人跟踪她,发现她去黑市买了毒药,想必是想给你殉情的,既然她想死,那便成全她,我就送她这世上最毒的毒药,她运气很好,吃了一点点,加上吕神医救治,竟还让她生了个儿子,那青屏若是嫁给林崇意,岂不是要做后娘?于是,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更适合做青屏的夫婿一些。” 秦隽的下颌不断绷紧,冷笑了两声道,“有这世上唯一解药,再去寻那唯一的毒药,赌的便是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箐箐撒手人寰,不是吗?” 太傅挑眉,他志在必得,只要是青屏想要的,他一定要想办法替青屏得到。 “斐然也有一物,想请太傅一观。” 他用手指打开了锦盒,里面有一个骨灰坛。 “秦隽,斗不过老夫,都想出这种邪门歪道了?” 姜太傅笑的张狂,秦隽特意等姜太傅笑完后,朗声道,“非也,此乃楚云的骨灰,斐然千里迢迢从西境带来的。” 姜太傅难以置信,浑身都震颤了一瞬。 秦隽扬起下巴,随后抿嘴笑了一下,“哦,上回我其实带来了,太傅不要,我就又带回去了。” 秦隽用食指挑开了楚云的骨灰坛,内里有楚云的一个玉镯子,是楚云的爱物,秦隽举起那玉镯装着观赏的模样。 楚云的玉镯,是姜家的传家宝,姜太傅怎会不认得。 “恩师若今日将入川花还有解毒方法给我,前程往事就此作罢,恩怨尽销。” 姜太傅扶着太师椅的把手,颤抖的站了起来,目眦欲裂吼道,“秦隽!你!” 秦隽轻笑了一下,看着他那原本和蔼的恩师,撕下了最后一层面具。 “太师,门外还有姜毓的骨灰,在我义兄西境摄政王的手上,若是再过一刻钟我没出门,我义兄便会将他的骨灰扬了。” 姜太傅抬手示意杀手做好准备,用手指着秦隽,愤怒的不断在颤抖。 “你敢?” 秦隽起身,他本就身长玉立,而今他眼神凌厉宛若一只要食人的野兽,抽出了袖中的软剑,丝毫不惧。 “左边两个,右边三个,房顶上一个,你们是愿意为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卖命,还是愿意为如日中天的本相卖命,可想好了?他应你们的,本相能应承的更多。” 见杀手迟迟不愿动手,姜太傅便知,这些人是被他唬住了。 “至于敢不敢,恩师试试便知。箐箐若是殒命,还有我陪她,可姜毓应当想不到,好不容易魂归故里,在家门口要尸骨无存随风而逝了。” 姜青屏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跪地磕头道,“祖父,我们把入川花给他,秦隽已经疯了,他真的会把父亲母亲的骨灰扬了的,能把父亲母亲带回来,不比别的重要吗?” 歹竹出好笋 第70节 姜太傅一见姜青屏来,立刻就露出了慈爱的目光,和蔼的面容。 “青屏啊,失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祖父,没有什么能比父亲母亲魂归故里重要的,母亲能做女官,青屏不嫁人也会成 为祖父的骄傲的。” 姜太傅只得将头侧到一边。 “秦隽,我随你去救她,你快把骨灰给祖父。” 秦隽留下了楚云的骨灰,对着姜青屏和姜太傅说道,“箐箐若是醒不过来,我义兄便会再将姜毓的骨灰带回西境,我倒要看看,恩师还有没有弟子肯为你赴那西境一趟!让你们也尝一尝那得而复失的滋味。” “滚!”姜太傅吼的声嘶力竭。 秦隽带着姜青屏策马疾驰前往如意轩。 姜青屏自嘲一笑,与秦隽共骑的年少绮梦实现了,可却是前往救他所爱之人的路上,当真是天意弄人。 “林崇意,快开门,我把入川花和姜青屏带来了。” 如意轩门口的侍卫严阵以待,秦隽也拔出了剑,打算硬闯。 阿狄从天而降,对秦隽厉声说道,“隽儿,不得放肆。” “师傅,徒儿求您,放我进去救她,她快不行了。” 阿狄转头对侍卫下令道,“开门,长公主的口令只让我们看牢将军,没有说不能让他人进如意轩。” 门打开的一瞬间,秦隽几乎是狂奔而去的,陆诚、江诚碧、小桃也冲了进来,给秦隽带路。 春夕拦在门口,“秦相请自重,她现在是小林夫人。” 房间内的门开了起来,是林崇意开的,林崇意满身满脸都是伤痕,想必也是尽了全力要出去的。 “快进,凌霜她快不行了。” “这入川花要如何用。” “这花,要用爱人心头血做药引,生嚼服用。” “爱人的心头血是何意思?”林崇意询问道。 “这入川的意思,便是愿为爱人入忘川,是至情之药,能解天下百毒,只是这恨晴草与入川花相生相克……” “刺啦”。那是锐器刺破皮肤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的往床前望去,秦隽已用匕首刺入心尖,“快接着,这就是心头血,云想取过多回,不会错的。” 秦隽的血就那般淌了出来,好在医者众多,很快为他止住了血。 将那入川花浸入了秦隽的心头血中,果然娇艳欲滴,无比绚烂。 “凌霜昏迷了,如何嚼服。” 秦隽接过入川花,“你们都出去,我有办法,出去。” 见他们都出去后,秦隽将带着他心头血的花放在嘴中嚼烂,轻轻的捏开箐箐的颌骨,薄唇完全覆盖上了箐箐的唇,用舌头将药汁混着血水送入她口中。 秦隽的泪一滴一滴洒在宋凌霜的脸颊上,“箐箐,咽下去,求求你咽下去。” 许是命不该绝,宋凌霜竟然真的咽了下去。 “快来人,箐箐咽下去了。” 三人轮番为宋凌霜把脉。 吕神医断言,宋凌霜活了,而且会福寿绵长。 闻言秦隽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第54章 五感失秦隽…… 五个时辰后,宋凌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觉眼前空空洞洞的,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声响,仿佛寂静幽深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一种知道自己活着又无助的绝望铺天盖地袭来。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搭她的脉。 宋凌霜张口问道,“我死了吗?这是回光返照吗?” 仍旧一片死寂。 “我明明在说话,为什么没人理我呢?”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她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喉咙,明明有在发声啊。 宋凌霜正疑惑着,搭脉的感觉也消失了,她有些恐慌。她心里默念,一定是睡的太久了脑袋发昏,再睁开眼,就可以看见笋笋可爱的小脸蛋,世间依旧五彩斑斓的,五光十色的。 于是乎,她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直到心态完全平复了下来。 宋凌霜满怀希冀的再次睁开眼。 可迎面而来却仍旧是一片黢黑和一片静默。 反复试了多次,亦是如此。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从泪眶滑落。 “小桃,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在哪里呀?” “笋笋呢?你们谁回答我呀?” 完了,这回命是救了回来…可又聋又瞎。 宋凌霜的听觉尽失,她无法控制自己发声的大小,整个春和苑都回荡着她的喊叫声和哭声。 听到她的声音,林崇意与秦隽推门而入。 映入秦隽眼帘的是宋凌霜拽紧被子,蜷缩在床边,脸上尽是委屈和惊恐无助的表情,身躯也在浑身颤抖。 他痛不欲生,再也顾不得礼教纲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拥住了宋凌霜。 林崇意微微地下了头,默默地将门阖上。 突然而来的拥抱,宋凌霜微微一愣,心中有股暖意流过。 人就是这般奇妙,即使看不见,听不见,她也知道抱她的人是秦隽。 虽然她也眷恋秦隽的怀抱,也想回应他,但是她不可以。 因为她不知先笋笋与林崇意是否此刻也在这房中,若是看到了,他们该多难过,丫鬟仆婢看到了又要如何编排他们之间的故事呢? “秦相不要这样,不好。” 她轻轻的推开秦隽,脸上挂着笑,眼眸却是泪眼婆娑。 出乎意料的是,秦隽又一次热烈的抱住了宋凌霜。 然而,这次宋凌霜没有推开秦隽。 宋凌霜有些迟疑,发问道,“我是在做梦吗?秦隽。” 正当宋凌霜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秦隽的胸膛在起伏,他在哭。 唉,不是梦啊,那便不能相拥了。 宋凌霜缓缓开口说道,“秦隽,我嫁人了,崇意他对我很好,我认命了。你有锦绣前程,可以完成你的鲲鹏之志,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以娶个才貌双全的高门贵女,说不定比我还要貌美年轻呢,不要花时间在我这个又聋又瞎的人身上好吗?” 她能感到秦隽在说话,在摇头。 “这样听不见也好,我就不会心软了,秦隽,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秦隽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然后在她的手心上写了字。 “别怕,五感尽失只是暂时的,会好的。” “傻瓜,又聋又瞎,你也是我的箐箐,隽此一生,唯爱汝一人。” 宋凌霜默默地叹了口气,掌心的秦隽指尖残留的触感也慢慢消失了,她想秦隽应当是走了吧。 “崇意,你在吗?崇意。” 一双手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宋凌霜的手,她感觉到来人指节有茧,是林崇意没错。 她的掌心传来两个字,“我在。” 虽然看不见林崇意的表情,但她猜的到,十有八九也是泪眼通红的模样。 “崇意,把我送到城外的庄子养着吧,我这般模样会吓坏笋笋的,好吗?” 过了好一阵,林崇意在她掌心写下了“好”字。 宋凌霜欣慰的笑笑,这样就好了,等她好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若是好不了,她就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也是能伴着笋笋长大的。 小桃喂她一口口用完膳后,她发现她不止又聋又瞎,还嗅不到味,尝不出酸甜苦辣咸,真是太惨了。 小桃替宋凌霜更了衣后,林崇意就抱着她准备上马车。 宋凌霜碎碎念道,“崇意,你要好好照顾笋笋,你要军中有事就把他带到太君那边先照看一段,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小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没想到,还是惊扰了笋笋。 宋凌霜只得开口劝慰道,“笋笋,娘亲生病了,你给娘亲一个月时间,娘亲一定会好起来的好吗?你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到时候娘亲再给你说《山海经》的故事。” 她伸出了手,想摸摸笋笋的小脑袋,她尝试多回,却什么也没摸到。 宋凌霜准备放弃的时候,笋笋小小的手抓住了宋凌霜的食指,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引,摸到笋笋的头发的时候,宋凌霜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她舍不得笋笋——这个从出生后就未曾与她有过片刻分离的孩子。 但她不能给笋笋幼小的心灵留下母亲五感尽失的模样,况且还不知道这毒会如何发展,万一死在了笋笋跟前那可 怎么办,她还是狠下心来在小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宋凌霜坐好后,示意小桃引她到车窗处,她将头探出车窗外喊道,“笋笋,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等娘亲,别长的太快了!” ** 宋凌霜感受着马车的速度在减缓,许是要到庄子了,面对未知的生活,她握着小桃的手,紧张的手心全都是汗。 小桃用力的回握宋凌霜示以鼓励,而后小心翼翼的牵着她下马车。 歹竹出好笋 第71节 谁知道,宋凌霜还没站稳,就有人将她打横抱着她往前走。 只一瞬,她就知道抱着她的是秦隽,因为只有秦隽抱着她的时候恰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宋凌霜的手脚开始乱蹬。 “秦隽,你这样做,我会被沉塘的!” “放我下来!” 秦隽忍着心口的伤撕裂的痛,任她挣扎也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抱回了卧房,轻轻的将她放在榻上。 宋凌霜气的直接就坐了起来,腮帮子气的鼓鼓的。 秦隽见她有些生气,蹲在地上,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 “是林崇意同意你来的,他要去平乱,不放心别人看顾你。” 小桃此时也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示意秦隽说的是真的。 这是…林崇意放手的意思吗? 不对不对,既然要报恩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宋凌霜嘟嘟囔囔的说道,“那秦隽你不要上朝吗?哪有时间看顾我。” “告假一月,治疗心疾。” 手心传来秦隽的答复,宋凌霜却笑了一下,她知道秦隽一语双关的意思,可她眼下确实也无处可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隽,你不会乘人之危吧。” 宋凌霜的声音好大好大,边说边将手抱在自己胸前,有些防备状。 秦隽拉下宋凌霜的手,在她手心书写道,“放心。” 可宋凌霜还是觉得生气,林崇意怎能瞒着她,给她送到秦府上来呢?这传出去该怎么办。 “秦隽,我住在这的事情,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可不想挨林家的家法!二十杖,很疼的。” 秦隽一笔一划的在她手心写道,“不会的,我们从后门进来,用披风盖着你的脸,况且我的卧房没有人敢来的。” 后门、盖着脸,宋凌霜的感觉更不好了,搞的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野路子。 她有些不悦可又无法发作,因为两人现下的身份着实尴尬。 宋凌霜扬起了下巴,“秦隽,夜深了,你出去吧,孤男寡女在一起总是不合适的。” 小桃本想提醒宋凌霜,现下是正午,可秦隽朝小桃摇了摇头。 小桃只得伺候宋凌霜换了衣服后扶着她睡下,许是今日折腾了许久,很快,她就睡着了。 秦隽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姜青屏那句,“入川花的药效,要看药引的功效。” 他有些自责,难道,他还不够爱箐箐吗?所以箐箐才会五感尽失吗? 陆诚见他这副愁苦模样,安慰秦隽道,“或许,她感受到你更深刻的爱意,会好的快一些。” 陆诚一边宽慰秦隽,一边帮他处理昨晚取心头血的伤,那伤口已经又崩开,陆诚只得给他清创后缝合。 本是有些痛苦的过程,秦隽却有些麻木,也有些神游物外。 陆诚刚想开口,秦隽抢先说道,“陆诚,可有方法将我的五感封闭一个时辰?我想知道箐箐现下是何感觉。” ** 隔日清晨,秦隽将早膳端了上来给宋凌霜享用。 都是宋凌霜爱吃的食物,还有他天未亮就去采集的竹叶露珠,精心为她烹了茶。 小桃将宋凌霜扶到桌前。 秦隽漏夜为她雕刻了早餐的糕点名牌,还有茶的名牌。 示意小桃让宋凌霜自己去触摸,去感知。 宋凌霜的指尖仔细摩挲,“桃花酥吗?” 小桃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示意她答对了。 宋凌霜顿时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又摸了好几个糕点名牌,“红豆糕”、“桂花糕”她都说对了。 她受到鼓舞,又摸到了一个牌子,上刻着“竹茗”,摸到此牌的时,宋凌霜的手颤了一下,这是她与秦隽当年最为浓情蜜意时,秦隽特意为她烹的一种茶,茶香清远,回甘无穷,只是煞费时间和功夫,后来秦隽忙了起来,她也鲜少喝到这茶了。 宋凌霜眼眸低垂道,“秦隽,我现下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你不必费心的。” 秦隽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小桃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完,然后示意小桃将她扶到琴案前。 宋凌霜抬手一摸,是古琴,她起身想开溜。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当年秦隽蹙眉的模样。 就在此时,秦隽拨动了琴弦,宋凌霜感受到琴弦的共振,居然又鬼使神差般的坐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她耳边仿佛真的出现了乐曲,秦隽停的时候,她耳边的旋律也会戛然而止。 宋凌霜来了兴趣,“秦隽,你下来,我来弹。” 反正,她此刻也听不见自己究竟奏的如何,遭殃的也不是她的耳朵。 不过当年宋凌霜只学了右手的指法,因此只是右手独奏。 确实,很难听。 秦隽没有像当年一样皱起眉头,而是站在椅子后附身辅以左手的指法,助她完成自己的演奏。 许多年前,宋凌霜曾在梦中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二人共谱一曲,只是二人在一起许久也未能得偿所愿,倒是这回中毒,了却了心中这一桩憾事。 宋凌霜只装着不知,继续奏了许久,肆意的拨弄着琴弦。 奏着奏着,宋凌霜似乎就将这三年的煎熬又过了一遍。 她的琴声从轻快的、到激昂的、再到幽怨的,最后是崩溃的。 宋凌霜的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到琴上。 她抿紧下唇,而后又缓缓松开。 “秦隽,我多希望我是失忆,忘却所有人,只记得你,这样我就可以不顾礼义廉耻同你一起了。可不是我只是失去了五感,我还记得那些世俗礼教,还记得我娘的事,我不可以重蹈覆辙的。” 秦隽蹲了下来,将送凌霜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喉结的位置,秦隽说的很慢,宋凌霜慢慢的猜出了他的话。 “箐箐,这一个月,我们就像从前一般,你只把我当做你的先生,暂时照顾你。我也不会对你做逾越的事情,如何?” 秦隽修长的小指已经勾上宋凌霜的小指。 宋凌霜扯了扯嘴角,与秦隽拉勾约定。 她悄悄的叹了口气,无论秦隽以什么身份出现,她都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一如既往,自欺欺人。 ** 秦隽每日,都会准备不同的菜肴刺激宋凌霜的味觉,会带宋凌霜闻各式花草树木的味道刺激她的嗅觉。 担忧她烦闷,秦隽在这园子里也扎了个秋千,他轻轻将宋凌霜抱上秋千,宋凌霜也不害怕,摸索着抓住了秋千绳,开始荡了起来,那默契似乎是刻在他们的二人的骨子里,宋凌霜荡的很开心,时而还会发出笑声。 宋凌霜的笑声很大,大院外的家丁都听得见,可无人敢置喙也无人敢偷窥。 几个家丁开始嚼舌根道,“想不到相爷喜欢嗓门大的姑娘啊。” “这……我也猜不明白,还是莫要说了,小心舌头。” 就这样持续到第八日,宋凌霜竟然恢复了一些味觉,她能尝的出咸淡,分的清酸甜了。 宋凌霜抓着秦隽的手高兴地蹦蹦跳跳,笑的唇边露出了久违的梨涡。 在陪宋凌霜开心之后,秦隽转过身却是红了眼眶,眼角沁出了泪。 他答应了林崇意,她五感恢复后,就要将其送回如意轩。 秦隽既盼望宋 凌霜早些好,可又舍不得宋凌霜离开他,念及此处,他便觉得,剜心之痛与二人分离之苦想必,不过尔尔。 “秦隽,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秦隽连忙拭去了泪,在她手心写道,“我在想晚上该如何为你庆贺,吃条鱼如何?” 宋凌霜连连点头,“我要吃全鱼宴,秦隽你要帮我挑骨头哦。” “好”字从掌心传来,宋凌霜报以得意的笑容,可背过身,她的眼圈也红了。 秦隽不知道,他拭泪的水迹不经意间留在了宋凌霜的掌心。 宋凌霜在这方面不算笨蛋,自然知道秦隽在担心些什么,只是康复的那一日,早晚都会来的。 第十五日,宋凌霜沐浴时恢复了嗅觉,是秦隽澡豆的香味,馥郁清香。 只是这件事,宋凌霜未对任何人说起。 又过了四五日,早膳是陆诚送来的。 询问后才知道,秦隽有事被急召入宫了。 起初,宋凌霜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左相都是很忙的,能这般陪伴她,她已经很开心了,便让小桃扶她到花园里走一走。 能闻到花香,草木之味,也是让人心旷神怡。 宋凌霜猛的一嗅,却闻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对血腥味有些敏感,于是示意小桃,往味道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桃领着宋凌霜往前走到了一间厢房前便停了下来,直到看见秦隽背上被打了脊杖,血肉模糊,脸色惨白的模样,吓得不敢往前走,小桃知道,此事定然与入川花有关,不让小姐知道原委肯定有他的理由,小桃想拉着宋凌霜往回走。 明明此处血腥气最为浓郁,为什么小桃要拉她往回走。 那只有一种可能,散发出这血腥气的,是秦隽。 宋凌霜没出声,径直摸索着往前走,小桃也不敢出声,只得跟在宋凌霜身后,宋凌霜摸到了门,一把就推开了,可她的脚抬得不够高,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摔进了房间,摔得很重。 “箐箐!”秦隽挣扎着要起身将宋凌霜,可他稍微一动就是一身冷汗冒出来,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 宋凌霜自己撑着爬起来。 “秦隽,你怎么了?” “有没有人告诉我秦隽怎么了?” 歹竹出好笋 第72节 陆诚在宋凌霜掌上写下了,“姜太傅,二十杖。” “为何?青屏小姐喜欢秦隽的!姜太傅……他凭什么打秦隽?” 她的手掌没有再传来任何的讯息。 “与我有关是吗?入川花,是秦隽寻来的是吗?” 这些天,宋凌霜一直在想,为何林崇意会那样爽快的答应将她送出如意轩,又为何她醒来那日秦隽会身在如意轩,她心中隐隐有猜测,现在看来真相离她猜测的并不远。 她记得,断绝师生关系,是二十脊杖。 宋凌霜再也忍不住,一眨眼,泪珠像珠帘般掉落。 她示意小桃领她走向秦隽,她蹲在秦隽的榻前。 秦隽为了她,一共已经受了四十脊杖了。 “秦隽,你是贱骨头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受杖,二十杖,会死人的!” 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傻瓜,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那老匹夫不配做我师父,是我自行找他解除师徒关系的。” 秦隽忍着痛,为她拭去了一颗一颗珠泪,可那珠泪好像流不尽一般。 “我要看见,我想看见,陆诚,我求求你,让我看见好不好?”宋凌霜哭到哽咽,哀求着陆诚为她医治眼睛。 秦隽在她掌中轻轻书写着,“箐箐,明日我就好了,你放心,五感之事急不得。” “如何放心,我看不见你的伤势,也听不见你的伤情啊。”宋凌霜哭的撕心裂肺,秦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宋凌霜此刻对五感的渴求达到了巅峰,心止不住的为秦隽心疼,为什么他们已经分开了,还要在折磨秦隽呢?折磨她一个人就好了啊。 她双手合十,虔诚向上苍乞求。 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宋凌霜就伏在秦隽的榻前恸哭,秦隽就趴着,抚摸着宋凌霜的头,安慰她,持续了整整一晚。 或是入川花起了效用,或是上苍听见了她的祷告,趴在榻边小憩的宋凌霜竟然能朦朦胧胧听见小桃的声音。 一直在唤她小姐,小姐。 宋凌霜抬头,觉得光线有些刺眼,立刻又伏在上了双臂上。 她心生希冀再次尝试睁开双眼,循环往复尝试,虽然有些模糊,可她能看见,能听见了。 宋凌霜的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她放眼望去,秦隽整片脊背上找不到一块好肉,处处都是鲜红的血迹,她想伸手抚摸那伤,可她怕秦隽疼。 宋凌霜见秦隽如此惨状,双手先是颤抖,而后双手握拳,嘶吼着,泣诉着。 “他们怎的如此狠心,怎么能下这般狠手打你,服下入川花的人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这脊杖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 宋凌霜看着秦隽侧着的脑袋,对秦隽说道,“秦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隽看见宋凌霜的眼睛有了些光芒,哽咽着问道,“箐箐,你能看见了?你能听见了?”秦隽激动,想挣扎起身,可他实在是用不上力气。 宋凌霜连连点头,回应道,“但不是很清楚。” 秦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望着对宋凌霜说道,“箐箐,你能好,这二十杖不算什么,比起你为我吃的苦,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宋凌霜有些震惊,试探着问道,“你都知道了?” 秦隽忍着疼痛,温柔的说道,“就算不知道,只要与你有关,刀山火海,我也甘心为你闯的。” 第55章 临别前你一…… 待秦隽喝了药沉沉睡去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宋凌霜用手抚了抚秦隽的额头,确定秦隽未发高热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了几步,示意陆诚移步到此,随后轻声询问道,“就因为一株入川花,姜太傅便要置秦隽于死地吗?” 陆诚颇为的无奈叹道,“秦隽为了拿到入川花救你,威胁姜太傅不交出入川花就扬了他儿子和儿媳的骨灰,逼他就范,估计想杀秦隽的心都有了。外加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太傅告到陛下跟前,陛下本想训斥便罢,谁知太傅说秦隽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他国摄政王欺师灭祖,离经叛道,胡作非为,秦隽担心扯上你这才提出依律解除师生关系,受了这二十脊杖。那姜府的家丁往死里打秦隽,连杖都给打断了,还好我和西境摄政王在秦隽身边,不然他的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瞧着宋凌霜自责的模样,陆诚也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斐然的骨头还是很硬的,兴许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得来床了……” “骨头再硬也禁不起二十杖又二十杖。”宋凌霜的声音很淡却含着无尽的疼惜与自责,那样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换做自己她怕是一杖也挨不住。 陆诚没接话茬,只是拿了瓶药交代宋凌霜等秦隽醒了给他抹上,他还得再去帮秦隽煎几副药,说多错多到时候帮倒忙可就不好了。 宋凌霜让小桃去烧了水,她则静静地守在秦隽身边,用帕子为秦隽拭去额间的冷汗。 拭着拭着,她在想自己五感尽失的时候,秦隽是不是也如此无微不至的默默守侯着她呢? “小姐,水烧好了。”小桃将水盛在壶中,也倒在盏中晾了两杯,这样想喝随时都有凉好的水。 宋凌霜有些好奇的朝小桃发问,“小桃,昨日我就想问你,怎的最近都不唤我夫人了?” 小桃低下了头,满脸严肃的说道,“小姐可想听真话?” 宋凌霜拍了拍小桃的肩膀说道,“自然听真话。” 小桃只得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将军那日本是愿意去太傅府夺入川花的,可整个如意轩都不肯放将军出去,甚至长公主殿下还派了阿狄大人来阻拦,直接将林将军打晕了,我见小姐生还无望,拼死出来找秦相爷求助,秦相爷倒是一句都没 有推辞,立刻就去了,小姐你都不知道,当时那入川花还要药引子的。” “什么药引子?” 宋凌霜想左不过是些人参,雪莲之类的,这些在外头稀罕,在如意轩并不算稀罕物什。 小桃贴着宋凌霜的耳朵私语道,“药引是爱人的心尖血。将军还在纳闷的时候,秦相爷已毫不犹疑将匕首刺进心口取血,这才救了下了小姐。” “毫不犹疑?” 小桃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宋凌霜闻言只觉喉间涌过酸涩和腥甜,红了眼眶,低垂着眼眸。 或许,秦隽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小桃执着宋凌霜的手道,“小桃不愿意唤小姐夫人,是因为自那日起,我就知道林家、如意轩众人从未将小姐当夫人,面上恭敬,内心却认为小姐的性命不如世家交情重要,可小姐你看,秦相爷他为了你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宋凌霜的头更低了,其实在长公主府奉茶那日,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她扯了个笑容,本想同小桃解释,可想了想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事实如此,也无可辩驳。 宋凌霜缓缓抬起头,笑着对小桃说,“唤小姐同夫人也都是我一人,无甚区别,小桃你随心就好。” 小桃很开心,从前在如意轩说这样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被宋凌霜教训一顿的,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处容身已是万幸,看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宋凌霜还是有些许改变的。 “箐箐……箐箐……” 秦隽梦呓着。 “秦隽许是要醒了,快倒些水来。” 小桃把开水倒在盏中递给了宋凌霜,可宋凌霜却有些发愁,秦隽身受重伤起身都十分困难,如何饮水呢? 宋凌霜灵机一动,吩咐道,“小桃,你去找根芦苇杆来,秦隽背上有伤,不好起身喝水的。” 小桃惊呼道,“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凌霜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轻声解释道,“笋笋曾见过棠梨阁门口的孩童这样共饮一碗糖水与我说过,我觉得有意思便记下了,小桃你快去,秦隽怕是要醒了。” 小桃将芦苇杆寻来后,宋凌霜折出了中间的空心部分,轻轻的唤醒秦隽,喂他进些水。 秦隽醒来愧疚道,“箐箐,本是要我照看你的,现下本末倒置了。” 宋凌霜只是摇了摇头,将芦苇杆递给秦隽。 “秦隽,你先试试用芦苇杆吸将水吸上去,这样你就不用起身了。” 他的目光中露出而来些许诧异,夸奖道,“箐箐真聪明。” 但秦隽嘬着喝水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许是注意到宋凌霜在憋笑,秦隽还用右手挡了一下。 宋凌霜接过饮尽的盏,同秦隽交代道,“秦隽,我一会儿帮你上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马上和我说,我现下看的还不是很清楚。” “还是等陆诚来吧,我怕会吓到你。” “你是为了我才伤成这样的,多年前的那一次没能照顾你,这次总得帮你上药的。” 秦隽没有再次阻拦,宋凌霜也已净了手擦干,爬到了秦隽的榻上,轻轻的掀开秦隽背上的纱布,那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发黑,倘若不及时更换,只怕肉就要和纱布粘在一起,届时扯开只会更加生疼。 宋凌霜的手指刚触及伤口,她就感受到秦隽轻微的颤了一下。 不用想,宋凌霜也知道这必是极疼的,一想到秦隽受刑的模样,宋凌霜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坠。 久久,秦隽开了口,语气很是温柔缱眷,“箐箐,泪水洒在伤口上很疼的,别哭了,好吗。” 宋凌霜顿时破涕为笑,将眼泪悉数擦干,耐心的为他上药,擦拭伤口,动作极尽轻柔,生怕秦隽因她的失误再受苦楚。 脊背上的一条条杖痕处理下来,很快宋凌霜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有些急切的问道,“不是二十杖吗?为何有二十一道杖痕?” 秦隽轻嗤了一声,“最后一杖是太傅打的,他还想继续,被宫里的人制止了。” “你又是默默忍着,一声不吭吗?”宋凌霜低着头,情绪很是低沉。 “这时候的哭喊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秦隽,你疼吗?” 秦隽呼了一口气,对宋凌霜说道,“真的很疼。不过这样也好,也不用再为所谓的恩情委屈求全,他也再没有挟恩以报的理由了。” 宋凌霜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阵。 “箐箐,我有一事想问你,当年我离开西境前,曾托小桃交予你一个红色锦囊,让你遇难处去寻霍老太君,你可还记得此事?” 宋凌霜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她望向小桃求证,小桃会意苦涩着点了头。 小桃和宋凌霜面面相觑,宋凌霜的声音有些虚浮和中气不足。 “我当时……有些气愤就随手一丢,我后来没那么生气的时候找过的,没找到,怎么了秦隽,那锦囊很重要吗?” 其实宋凌霜压根没找过,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惊涛骇浪的哪有时间找个没什么用的锦囊。 被宋凌霜这么一问,秦隽还真有些不好回答。 他思忖片刻回答道,“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宋凌霜开始破罐破摔,“可那房子,我爹卖了啊。” 歹竹出好笋 第73节 小桃此时又补了一句,“小姐此言差矣,我一个月前路过的时候,还贴着告示,应当是还没卖出去。” “锦囊的事情不必费心,我心中有数即可。箐箐,还有一事,昨日在受杖前我已将宋大人他们救出,现下我安排他们在驿馆休养,有义兄帮我看着,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我爹?他不是在洛城做官做的好好的吗?” 秦隽只得将他碰到宋傲雪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摊上宋世皓这样的爹,宋凌霜只能安慰自己上辈子许是欠他许多钱,这辈子要还他的。宋凌霜知道,秦隽必然也是付出了些代价,孟锦昀才肯放手的。 宋凌霜略带亏欠的说道,“秦隽,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他们。” 秦隽只是笑笑,望着宋凌霜的眸子说道,“箐箐,你我之前早就分不清谁欠谁多一些,我爱你,自然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不必挂怀。一会陆诚会来送药给我服用,箐箐,你五感才刚恢复,先好好休息。” 宋凌霜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哈欠连连,面容憔悴,只得先同小桃先回到卧室。她此刻才发现,她住了半月有余的卧室,与她初次造访比少了许多摆设。 秦隽将房间里每一个家具的角都被包了起来,甚至连榻上也围了一圈棉制的垫子,易碎的茶盏,花瓶,秦隽亦是放在了高处,生怕她被磕着碰着。 宋凌霜有些诧异。 “小桃,我五感尽失时,秦隽他……” 小桃一遍帮送凌霜铺床,一边指着外廊说道,“这十来日秦相爷他一日都没睡熟,他在外面的廊上放了个躺椅,每日和衣而卧,生怕小姐您有丝毫闪失。” 宋凌霜打开门,果然,往另一边走,有张躺椅,上面还有一张叠放整齐的薄褥子。 “他明明也刚受过剜心之痛的,为何,只顾着我呢?”宋凌霜心下许多感动,又是难过,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宋凌霜无法释怀。 小桃叹了口气补充道,“秦相对小姐的好,远不止如此的。那日秦相要把你带走,将军本是不肯的,是秦相说服了将军,这才将您带出来照顾的。” 宋凌霜心下阵阵暖流涌过,视线竟然又清明了一些。 难道,这恢复五感,是爱意越浓,恢复的越快吗? ** 秦隽用宋凌霜为他折的芦苇杆喝完了药,笑的酒涡一个深,一个浅。 “斐然,箐箐姑娘给你折个芦苇杆子你就笑的如此不值钱,有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 秦隽挑了挑眉,心情很好。 “陆诚,你一会拿我的私印出门,帮我将宋府买下来,锦囊十有八九还在宋府箐箐的闺房 中,或许在犄角旮旯处,比如梳妆台后边,你都仔细翻找一番。” 陆诚摸了摸下巴,“你打算同箐箐姑娘坦白吗?” “不,我打算同林崇意坦白,笋笋既然是同箐箐的骨肉,那许多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房契落谁的名字?” 秦隽勾了勾嘴角,回答道,“自然是箐箐的。” 陆诚笑了笑,拿着他的私印便出发了。 好在近日置换屋子的人少,陆诚很快便在牙行过好了书契,找人换了锁,陆诚便到宋凌霜的小院子里寻觅。 三年,这屋子里长满了灰,陆诚一进来就打了七八个喷嚏。 然后先是俯下身子在床底巡视了一圈,空空如也,又移开了几个柜子,也没找到那个锦囊,陆诚已是找的满头大汗,转了一圈便只剩梳妆台了,陆诚好一番搜寻,才发现那只锦囊静静地躺在铜镜后与墙壁的空隙里,还好东西都在。 陆诚开始自言自语,“她还挺能扔,难怪找不着,秦隽也怪厉害的,还能猜到在梳妆台附近。” 陆诚将锦囊塞进怀中,锁好门窗准备回秦府。 正准备骑马时却听见几个壮汉在讨论。 “听闻小林将军尽数剿灭了叛军,凯旋而归,不日便可抵达兆京了。” “不愧是林袭将军的儿子,果然是我们大晟的将星。” 陆诚笑了笑,林家确实好福气,两个儿子一个出将,一个入相,若是秦隽真的认回林袭,只怕这些人会惊掉下巴。 ** 十日后,在陆诚、宋凌霜、小桃三人合力的照顾下,秦隽的伤总算是有了起色,终于能够自行起身了。 可隔日,就是一月之期了。 宋凌霜和小桃在屋子里收拾包袱,等着如意轩的马车来接他们。 “小姐,你不同秦相爷道个别吗?” 宋凌霜也有些惆怅着说道,“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拿言语的刃再戳伤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了。” 小桃看穿了宋凌霜的心思,从背后拿出了一壶酒,“小姐,酒壮怂人胆,反正明天都要走了,你喝了酒酒后吐真言也好,酒后失言也罢,那都是醉话,至于几分真,几分假,秦相和你自己分的清楚,别留什么遗憾了。” 宋凌霜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和小桃说道,“我不会喝酒,不过喝一口应该没事的,我与崇意大婚时也喝过一次。” 宋凌霜先是抿了一口,尝了尝,“这是什么酒,还蛮好喝。” 接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劝都劝不住,宋凌霜脸像熟透的石榴一般,红极了。 “小桃,你怎么有两个头呀。” 宋凌霜笑的很开心,小桃可是被吓坏了,这才两杯酒怎么就喝成了这副模样。 “秦隽呢?小桃你有没有看到秦隽呀?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宋凌霜双手托着腮帮子,一摇一晃的,像极了孩子时的模样。 “小姐,你等等,我马上将秦相爷请来。” “什么秦相爷,秦隽就是秦隽呀,我不要什么秦相爷,我要秦隽!” 小桃立刻跑去秦隽的卧房,将秦隽喊了出来,两人刚行至楼下就发现送凌霜站在廊外,看着他们两急匆匆的赶来。 “秦隽,你来了啊,你真好看!我给你摘星星啊。” 那护栏不高,宋凌霜光是靠近那护栏,秦隽已是吓得胆战心惊,宋凌霜的身子还越探越往外,秦隽疾呼道,“箐箐,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你等我,我马上就上楼好吗。” 秦隽示意小桃先上楼看着宋凌霜,他真的很怕他的箐箐会这样坠楼下来,这样的高度,秦隽现下的身体是接不住她的,可秦隽依然伸出了双臂,在楼下护着她。 “那秦隽,你要什么呀。”宋凌霜笑的眼睛弯弯的问着站在阁楼下的秦隽,半个身子伸了出来。 “我要箐箐,我只要箐箐,别的什么都不要,箐箐你往后退一些,前边很危险。”秦隽的眉头已经着急的在打架了,宋凌霜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宋凌霜噘着嘴说道,“可秦隽是个大骗子,你骗我不会有崽崽的,虽然,我也喜欢笋笋,可你还是骗我,大骗子,你不能只要箐箐,那笋笋怎么办?”宋凌霜的头忽然低了下来。 秦隽拼命摇头,哽咽着朝她说道,“箐箐,不是这样的,我……” 不过又一会儿,宋凌霜的两手张开贴着唇边望着满月大喊,“我喜欢秦隽,天下第一喜欢。” 她低声说道,“可是,好像不能让别人知道。”宋凌霜眼中的笑意都消散了。 月光的映射下,她的泪珠泛着亮晶晶的光。 小桃已站到了她身边,宋凌霜朝小桃做了一个“嘘”的表情,她本还想说些什么,楼下却传来了秦隽的声音,是喊出来的,“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宋凌霜听到秦隽的话,就那般愣在了原地。 这般孩子气的话,她倒是鲜少听秦隽说,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吗?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秦隽已经忍着伤痛从楼下跑了上来。 “箐箐,我怕你听不清,再说一遍,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你真的是秦隽吗?” “你过来摸一摸,如假包换。” 宋凌霜就那样上前,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的过往,径直扑到了他的怀中,抬着头望着秦隽,然后掐了掐他的腮帮子,确认了秦隽不是幻想。 “秦隽,我真的好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以前你不喜欢我的,我都记着的。” 秦隽也低头看着她,眼眸比着似水的月光还要温柔。 “箐箐,我一共拒绝过你一十九次,却从未说过原因是不喜欢你,一次也没有,我也记着的。” 宋凌霜瞳孔有些震颤,她极力回忆,似乎秦隽的确没有说过不喜欢她,多是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者是一些事实。 两人就这般瞧着月升月落,看了许久,怕她冷,秦隽拿了一件披风给宋凌霜系上。 宋凌霜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望着漫天星光淡淡的问道,“我刚是不是说了许多疯话。” 秦隽神色倒是淡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悲喜,而后答道,“没有。” “秦隽,我说的每一句喜欢你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月落日升,我还是要做回小林夫人,笋笋娘亲的。” 秦隽微笑着,声音还是很好听,一字一句疏朗而又清晰的落在宋凌霜的心间。 “箐箐,情与义是不一样的,报恩也不是这样的报法。你这样才是真的折辱了林崇意,他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的人,他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责任,林家唯一的子嗣、长公主的儿子、陛下宠爱的外甥……” “可箐箐,我只有你。” “因为有了你,我才有机会成为笋笋的父亲。” “我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宋凌霜疯狂摇头,“秦隽,不能这样的,笋笋他没法接受的。” “你一切如常就好,这件事会皆大欢喜的。” 二人彻夜未眠。 ** 翌日清晨,林崇意便带着笋笋前来接宋凌霜回如意轩。 笋笋一见到宋凌霜就要抱抱,“娘亲娘亲,你能看见笋笋吗?能听见笋笋喊你吗?” 宋凌霜也一把抱起了笋笋,放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笑着说,“自然可以,秦伯伯和陆伯伯,他们很仔细的照顾娘亲,所以好的快。” 秦隽走了出来,蹲在地下,望着笋笋,眼中有无限的爱意。 “笋笋,上回是秦伯伯不好,没有同你打招呼。” 笋笋有点怕秦隽,躲到了林崇意的身后,却在很仔细的观察秦隽。 林崇意替笋笋解围道哦,“秦相莫要见怪,笋笋他胆小些。” 秦隽半敛眸回应道,“无妨。” 随后起身,众人寒暄了几句,宋凌霜对秦隽道了声珍重后,便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秦隽只是在角楼远远的目送他们。 歹竹出好笋 第74节 第56章 身世谜我的…… 林崇意独骑霜月驹,宋凌霜、小桃 、笋笋三人坐在马车中。 笋笋依偎在宋凌霜怀中,“娘亲娘亲,你有没有想笋笋呀,笋笋真的好想娘亲,经常躲在被子里哭。” 宋凌霜的食指勾了起来,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当然,笋笋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呀。” “那娘亲有没有想父亲,父亲在战场上很危险的。”笋笋的小脸红扑扑的望着宋凌霜,热切的等待她的答复。 “当……然。” 宋凌霜的笑容是凝固的,自然也是心虚的。 坦白来说,刚到秦隽家除了前两天有些不自在,她往后的二十几天中竟然完全忘记了林崇意,甚至忘了他在战场上平乱,浴血奋战。 她满脑子都是秦隽。 宋凌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是了,世上除了情意,还有道义和恩义。 宋凌霜将背绷直,准备继续做她的高门贵妇小林夫人。 车撵刚到如意轩,圣旨也恰好到了。 林崇意平乱有功,封云麾将军,正三品。 虽然,宋凌霜没见过林崇意的月俸,但正三品可比正六品威风多了。 笋笋倒是欢呼雀跃,“父亲是云麾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 宣旨的内侍见笋笋这豪气干云的模样也打趣道,“大晟林家当真是一等一的忠勇,小世孙都渴望上阵杀敌呢!” 待到宫人走后,林崇意抱起了笋笋,“父亲倒是希望笋笋将来做位文官,这样你娘亲就不会日夜为你担忧了。” 宋凌霜总觉得林崇意话里有话,先发制人道,“崇意,为何闷闷不乐的?” 宋凌霜其实挺不理解的,明明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可无论是秦隽还是林崇意好像都觉得大官很烫手一般,难道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最好?宋世皓倒是当了十多年不大不小的官,可他每天都在想当大官啊。 林崇意示意杜氏和小桃带笋笋去玩,顺便让春夕将赏赐的金银拿去抚恤阵亡和受伤的将士。 “从前剿匪,练兵,都是寻常小事,无甚危险之处。可直至此次上平乱方知战场上波云诡谲,若是我能考虑的周全一些,或许阵亡、受伤的将士就能少一些。” “崇意,你要有自信些!我小时候看公爹与长公主的话本子,可敬佩公爹一往无前的勇气了,你若是过意不去,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慰问阵亡的将士同受伤的将士。” 林崇意将宋凌霜有些凌乱的云鬓别到耳后,“伤兵伤情可怖,你看了之后也许会有梦魇,食不下咽,你五感刚恢复,还是不要去了。” 宋凌霜有些不开心,她觉得林崇意将人看扁了 “夫人若是怜悯孀寡孤弱,我倒是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不麻烦!” 可七日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因宋凌霜将棠梨阁的十二位端茶送水的伙计换成了十二位孀妇,生意一落千丈。 但妇人们干劲十足,似乎一时忘了丧夫之痛,宋凌霜倒也甘愿。 宋凌霜就和笋笋坐在门口发呆,妇人们在里面谈论一些柴米油盐。 “娘亲,我们的棠梨阁会倒掉吗?我很喜欢这儿。” “不会的笋笋,娘亲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那娘亲你快想啊!” “在想了在想了,别催嘛。” 就在此时,有一双黑色锦靴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 宋凌霜和笋笋二人齐刷刷的抬头望去,眼神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笋笋眼神里亮晶晶的,惊呼道,“娘亲,是秦伯伯!” 宋凌霜只觉得眼前一黑,回答笋笋道,“我知道,我知道。” 笋笋一直用手肘碰宋凌霜,想让宋凌霜揽客进棠梨阁。 宋凌霜摇摇头,秦隽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甜点,开口被拒绝可太丢脸了。 秦隽先开了口,“你们坐在门口作甚?” 宋凌霜左瞧瞧又看看,这个点坐在食肆门口的,大多都是叫花子,宋凌霜没好气的回复秦隽,“在想事情。” “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秦隽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听他说话感觉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娘亲娘亲!”笋笋急的都站了起来。 宋凌霜有些烦躁的同秦隽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秦隽闻言点点头,就走到了对面的茶肆。 岂料他刚进去,后面就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三十个姑娘,陆续赶来的还有十几位书生。 宋凌霜这回拉住了个姑娘问,“对面茶肆怎么了吗?这么如此多人。” 姑娘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道,“今科尹探花郎约秦相手谈,秦相至今未曾婚配,万一对弈对着对着看上我们了呢,夫人您就歇了这份心思吧,还带了个小崽崽。” 说到后面,那姑娘还抬起了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骄傲模样。 做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宋凌霜站了起来。 “笋笋,我们走,先去探探虚实。” 宋凌霜便带着笋笋也进了对面的茶肆,谁知座无虚席! 笋笋心直口快道,“娘亲,好多钱。” “是好多人。”宋凌霜耐心纠正。 宋凌霜倚仗着自己瘦弱,也硬生生抱着笋笋挤到了前排。 “秦相先行。” 秦隽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倒也没推辞,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上角。 今科的尹探花倒也步步紧逼,战局被拉的很长。 宋凌霜眉头微蹙,她虽然不喜欢看秦隽下棋,但她看久了,也能琢磨出些规律,比如通常,秦隽是不会让棋盘上有这么多对方的子的。 难道在西境呆久了忘了? “娘亲,你说秦伯伯能赢吗?他看起来有心事。” 宋凌霜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能。” 秦隽在嘈杂的声音中搜寻到了宋凌霜的声音,秦隽循声望去,微微一笑。 这一笑惹的堂下围观的姑娘们一片惊呼,而后开始赞叹秦隽俊美无俦的脸庞和清冷疏狂的气质。 “尹探花,今日我本想送个名头给你,可她来了,我便不能输,见谅。” 只见秦隽的右手如仙鹤衔玉一般,夹起黑子。 一子定输赢。 满堂惊呼,宋凌霜也终是舒了一口气。 “笋笋,我们回棠梨阁。” 不一会儿,秦隽也来了棠梨阁,是跑来的。 “秦相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呢。” “箐箐,现下这是你的铺子?” 宋凌霜白了一眼,这摆明明知故问。 “秦相手眼通天,不晓得吗?” 秦隽声音有些试探,也有些温柔,“我,应当晓得吗?” “没有。” 见宋凌霜有些不想搭理他,秦隽也不敢太过激进,他蹲下身来,眼眸中含着许多情绪,他喉头滚动温柔的对笋笋道,“笋笋,你喜欢吃些什么,秦伯伯请你吃可好?” “娘亲,可以吗?”笋笋眼中闪着机灵的光芒。 宋凌霜会意道,“吃秦相一顿,吃不穷的,笋笋想吃什么赶快点。” 笋笋将今日厨房备的糕点全点了,秦隽也只是笑笑,他很想摸摸笋笋的小脑袋,可他忍住了。 “笋笋喜欢吃甜食吗?” “嗯,喜欢。” 宋凌霜也乘机啃了几口,吃不下的,也都让妇人们带回去分给家里人吃了。 “娘亲,秦伯伯不吃吗?” “你秦伯伯他,不喜欢吃甜食。” 此时,秦隽的侍卫走了进来,朝他耳语了几句,秦隽便起身了。 临行前,秦隽说道,“倘若林崇意不介意,今后逢休沐,我便在此弈棋,棋盘棋子我自备,静候佳音。” 确实,秦隽如果来棠梨阁下棋,那些人哪有空管姑娘美丑,都是冲秦隽去的,倒是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妇人们忙碌起来也不会再想一些无用的事情。 可她应该如何同林崇意开口呢? 谁知晚膳时,笋笋先开口提了这件事,“父亲,今日秦伯伯同人弈棋吸引了好多人。” 林崇意笑着摸了摸笋笋的脑袋,“秦相爷弈棋堪称国手,自然能吸引许多人, 父亲也与他手谈过,不是秦相的对手。” “父亲,今日秦伯伯说您不介意的话,就逢休沐都去棠梨阁同人奕棋,这样铺子里就会有很多人了。” 歹竹出好笋 第75节 宋凌霜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吃完后回答道,“我没答应他。” “我不介意,只是秦相应该去不了多久了,我听到些风声,陛下有意将梁国公的嫡次女汐晗县主许给秦隽,旨意应该不日便会下了。” 难怪,下午他走的那般急。 这样也好,大家都好。 ** 未过几日,秦隽将林崇意约了出来,地点还是在雾阁。 林崇意应约而来。 秦隽比上回倒是风度翩翩的多。 “小林将军,请坐。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林崇意依旧坦坦荡荡道,“秦相但说无妨。” 秦隽在沏茶,抬眸看了林崇意一眼道,“箐箐她被恩义困住了,我要替她解开这个结。” 林崇意有些不悦道,“你要让凌霜同我和离后嫁于你做妾室吗?” “陛下今后不会再为我赐婚了。我同陛下说,我有隐疾无法生子,陛下不信,找了十数名御医为我把脉,哦,吕神医也去了,事实就是,我不会再有子嗣。” “你……” 秦隽没有再就此事做回答,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而后用手指将锦囊推到林崇意跟前,“这个锦囊,小林将军拆开吧,里面有一份二十五年前的婚书。上面的字迹,你应当认得。” 他抿了口茶后补充道,“里面还有一枚麒麟私印。” 林崇意的笑容,是逐渐僵硬的。 里面是林袭与秦四娘的婚书,还有,林袭的麒麟私印。 “秦相书画一流,模仿个字迹,不是难事。” 林崇意正想将婚书和私印推还给秦隽时,秦隽忽然开口,“此事,陛下知晓,长公主知晓,老太君也知晓,阿狄师傅知晓,故去的涂相也知晓。” 林崇意也道出了心下疑惑,“若真依秦相所言,为何早不回林家认祖归宗?” 秦隽放下了茶盏,目光温和平淡,语气也如出一辙。 “我不屑,也回不去。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妇之子,如何能与金尊玉贵的崇意世子相较,况且,我母亲也不愿被贬妻为妾。” 秦隽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幅皱巴巴的字,解释道,“这里还有一幅写满了隽的字,是你的父亲,我的生父,林袭大将军在玉泉村思念长公主时写的,可我那不识字的母亲,误以为这是父亲给我取得名字,珍之重之,到头来尽然是一场笑话。” “我母亲秦四娘走在你出生的那一场大雪中,是被积雪压塌的房顶生生压死的,我因住在学塾逃过了一命,不然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秦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泪光,但转瞬即逝。 “我也曾生出了滔天恨意,不瞒你说,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如何撕破林袭那伪善的面具,想过让你父亲母亲身败名裂,抛弃糟糠之妻,未休妻便再娶,抛弃亲子不闻不问,何堪为人父,为人夫?”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都是如此,我的的确确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为了箐箐,我愿意放下这些仇恨。” 看秦隽的长相,林崇意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可他还要去找他的母亲求证,他不相信父亲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林崇意起身告辞,他急于知道这个真相。 秦隽却示意林崇意稍等,“还有一事,算是我感谢傅寄月花三千两黄金救箐箐的答谢,傅寄明,是你的结义二哥杀的。” 林崇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秦隽挑了挑眉道,“你可曾知北阙皇族食指天生比中指长,所以他们下棋时,是用不了仙鹤指的,可在大晟下棋不用仙鹤指,是极其无礼的,很显然,没人教过他这些,加之,你们总是四人去查案,自然永远都查不到证据,可那日城外刺杀,你的箭不是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吗?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林崇意现下已是心烦意乱,无法思考,只想赶快离开此处。 秦隽在林崇意即将离开时,说出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林崇意,无论你答应不答应和离,今日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对箐箐保密,她没有办法接受先后同哥哥和弟弟……” 林崇意有些哽咽,双手攒拳道,“秦隽,我与凌霜,不过是一对彻头彻尾的假夫妻罢了,她的身或心,我从未得到过,只是,你别伤害笋笋…” “你若是,再迟一些从西境回来,那该多好,她差一点就会爱上我了。” 秦隽也不甘示弱道,“那这便是我与箐箐的缘分,林崇意,放手吧。” 林崇意下了楼,策马而去。 第57章 和离书凌霜…… 庆平长公主府 长公主倚在贵妃椅上饮了口参茶,抬眸望着欲言又止的儿子,先开了口。 “意儿,怎今日愁眉不展。” 林崇意眼眸低垂,没有直视长公主。 “请母亲摈退左右,儿子有事想请教母亲。” 庆平长公主微笑着手轻轻一摆,前呼后拥的侍婢便尽数退下了。 林崇意皱了皱眉,手也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 沉默了片刻,林崇意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是否一早便知,秦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长公主秀眉一蹙道,“可是秦隽惹你不快吗?” 林崇意摇摇头道,“母亲,我想知道真相,旁的不重要。” 长公主有些严肃了起来,“秦隽的确是袭哥的儿子,你的兄长,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同意你娶宋氏为妻,接纳林屾,为你说服陛下。林屾若是旁人的子嗣,本宫是断断不能允的。” 林崇意用手抵住额头,五指撑开,挡住了眼眸的神色。 “为何母亲当初不据实以告,若是我与她真的发生了些什么,来日我们要如何接受这一切?霸占兄嫂的无耻之徒,我想都不敢想。” 长公主看着林崇意,凤眸轻抬,眼神有些幽远,而后娓娓道来。 “因为母亲看的出,你很喜欢宋氏,母亲不想意儿不开心。除此之外,本宫对秦氏确有些许愧疚,替秦隽留下笋笋这一丝血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当年你父受了重伤,蒙秦氏搭救,可秦氏家境困苦,只有一间房,秦氏挟恩以报,你父亲娶了她。可不爱她,秦隽在秦氏腹中之时,你父亲便回到兆京来寻我了。” 林崇意的眼圈已经红了,“为何,父亲从来未寻过秦氏与秦隽?” 长公主叹道,“寻过的,你父亲他偷偷寻过的。我们成婚之后,你父亲同我坦白了此事,当时我便同你父亲商议过,打算将二人接入京中照顾。可陛下抢先知道了此事,为了我的体面尊贵将玉泉村所有知情人都杀了,包括秦隽的外祖一家,可秦隽和秦氏先行来了兆京,逃过了一劫。你父亲没能寻到他们的踪迹,以为他们死了,难过了许久,他每年清明都会到玉泉村祭拜他们的。” “母亲当年有了你,也有了私心,你父亲当年虽给其寄了和离书,但秦氏并没有收到,若是按《大晟律》这和离便是不作数的,且无论秦氏有无同你父亲和离,他都是无可辩驳的嫡长子,可按宗法,你父亲必须休了她才能娶我,否则就是欺君的大罪。” “既是如此,为何他们到了兆京,林家无一人接济他们母子?” “太君比我更早找到了他们,不过那时,秦氏已经撒手人寰了。也是太君的面子,秦氏才能葬在孤山寺。秦隽不愿随太君回到林家,加之本宫担心陛下斩草除根,若是如此,本宫便再无面目面对你父亲,只能请人暗中保护,这也是为何阿狄会教秦隽剑术的原因。再后来涂珉找到了秦隽,一直护着他,不惜与陛下几番争执,这才保住了秦隽的命,这些事, 秦隽是一知半解的,可你父亲当真全然不知,你莫要误解于他。” 林崇意的心中对秦隽充满了愧疚,这二十多年来,他得到了林氏全族无私的宠爱,可秦隽他,什么都没有。 “意儿,皆是父亲与母亲的不是,让你遭了这份罪,现下秦隽可是提出了什么要求?” 林崇意哽咽着摇了摇头,“没有。” 看到林崇意失魂落魄的模样,长公主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 “意儿,有些事,强求不得。” 林崇意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收敛了悲戚的神色道,“儿子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母亲不必挂心。” 就在林崇意正准备离开公主府之际,宫内有人递来了边境的消息。 北阙毁盟约突袭大晟边境,林袭重伤昏迷不醒。 闻言林崇意、长公主皆难以置信,长公主都快哭晕了过去。 “崇意,这该如何是好啊,袭哥必是伤的极重,军中才会送信来的。” 林崇意蹲在长公主的塌边安慰道,“母亲,现下情形尚不明朗,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稍后就进宫,您等意儿的消息,狄叔,夏芝姑姑,劳烦您二位看护母亲。” 林崇意即刻便纵马,前往宫中。 烈日当头,在御书房门口听宣时,林崇意忽的有些释然。 他自嘲的笑了笑,许是上天,都不愿秦隽和宋凌霜两人分离吧,才会在此刻让林袭受伤。 既是下了决定,那便一鼓作气,斩断她的枷锁,还她以自由。 郝公公前来通传道,“宣云麾将军林崇意进殿。” 林崇意刚踏进殿,昭帝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崇意,你替朕同皇姐说,让她莫要忧心,朕即刻便派邓将军出发边境,大将军已在回京的路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林崇意跪地道,“陛下,末将请求出征替父戍边。” “胡闹!”昭帝怒目圆瞪,气的拂袖背过身去。 “意儿,此事绝非你想的如此简单,北阙有人已混进了我大晟边军中,这才伤了大将军,况且北阙近年修养生息,实力非同寻常,朕不会让你去涉险,退下。” “陛下,末将的祖父、叔父都将热血洒在了边境,现下父亲受了伤,必然军心不稳,邓将军已近花甲之年,如何能抗住雪原的天寒地冻,若是因此又折损了一员大将,那末将才是林家千古的罪人,末将有后,甘赴沙场。” 昭帝闻言,眼尾有些红,还是咬牙说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林崇意摇了摇头,伏地磕头道,“陛下,这是末将一生的夙愿,求陛下成全。” 看着林崇意对他一遍又一遍的磕头,昭帝于心不忍。 昭帝如何不知,林崇意是最好的选择,三十万林家军岂肯听其他将领号令,可他如何舍得她皇姐唯一的孩子上战场,如何舍得他这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面对北阙雄师。 “罢了,意儿,你答应朕,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好吗?否则皇姐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林崇意走后,昭帝朝他的影卫命令道,“阿秋,阿毫,替朕护着意儿,决不能让他受伤。” “是,陛下。” 两道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 春和苑 宋凌霜正在一起和笋笋荡着秋千玩耍,高高低低的,笋笋笑的很开心。 歹竹出好笋 第76节 林崇意从院外走了进来,面带笑意望着她和笋笋。 可宋凌霜看出来,他刚哭过。 “笋笋你看,父亲给你买了什么?” “糖葫芦,是糖葫芦!” 宋凌霜将笋笋从秋千上抱下,笋笋冲过去就是抱着林崇意不撒手。 林崇意也不管糖葫芦的黏腻,将笋笋搂在怀里。 笋笋笑的好甜好甜,啵唧了林崇意一口,喊道,“我就知道父亲对我最好了。” 宋凌霜白了他一眼道,“哼,从小就是个马屁精。” 许是触动了林崇意的心弦,“笋笋会永远记得父亲吗?” 笋笋点头如捣蒜,答道,“自然,笋笋永远爱父亲。” 林崇意贴着笋笋的小脸轻轻说道,“父亲要离开笋笋一阵,要去边境,可能会很久,笋笋还会记得父亲吗?” 笋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崇意。 “那笋笋就快快长大,习好弓马,同父亲一起戍边。” 宋凌霜闻言倒是有些怔住了,陛下一向是不肯林崇意去危险的地方,为何突然改变注意许他去边境。 想必,这边境情况很是严重。 见到宋凌霜在胡思乱想,林崇意对笋笋说,“笋笋,你同桃姨和杜姨先去玩,娘亲有话要对父亲说。” 林崇意同宋凌霜入了卧室。 “崇意,此次为何如此匆匆,怎的猝不及防要去戍边了?” 林崇意将宋凌霜揽入怀中,温柔的说道,“夫人,再唤我一次夫君好吗?” “夫君。”宋凌霜喊是喊了,可她现在慌得不得了。 宋凌霜的预感,向来很准,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她抬眸望着林崇意的灼灼目光,有些难以接受道,“为什么你说的感觉同生离死别一样?早上出门不都好好的吗?是秦隽同你说了什么吗?我……我没有想离开你的意思,我……” 林崇意摇了摇头,“夫人,父亲他被北阙围困,身受重伤,我得顶上他的位置,此一去或许后会无期,我已写好了《和离书》,届时你要离开母亲和太君都不会为难你的,陛下那边,母亲也会为你周旋的。” 宋凌霜的眼泪唰的就留下来了,“公爹情况如何了,是你主动要去的是吗?是秦隽找过你了是吗?林崇意你回答我啊。” 林崇意还是摇头,轻轻用手掌拭去了宋凌霜的泪。 宋凌霜开始抽噎,哭着说道,“我没有下决定,崇意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者,我同笋笋一同陪你去边境好不好。” 林崇意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宋凌霜的脑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父亲昏迷,在回兆京的路上,边境形势不太好,我必往之。夫人,我若是阵亡,你便一辈子都要背着孀妇的名义,不能改嫁,不能和离,你才十九岁,对着灵位过一生,对你太不公平了,况且我那日起誓时答应过秦隽母亲,对你永不相迫的。” 宋凌霜吓得脸都白了,哭的梨花带雨更加伤心了。 “你这都还没去怎么就要阵亡了。崇意,你别咒自己好吗?” 林崇意没有哭,只是默默地一直帮送凌霜拭去眼泪。 “我们行伍之人,凡是自然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凌霜,护国将军府里的孀妇已经太多了,笋笋的话,让他循序渐进接受,不要逼他。” 宋凌霜觉得自己坏透了,将大晟顶好的两个儿郎折腾的遍体鳞伤,实在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凌霜,你不要自责也不用觉得愧疚,我很早就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良配,早晚要上战场的,替父挂帅出征,也是我的夙愿。” 宋凌霜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然后拽住了林崇意的衣袖。 “崇意,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留下来吗?” 林崇意背过了身体,缓缓道,“不会的,与我而言,守护大晟安定更加重要。” 又转过了身来,双手搭在宋凌霜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凌霜,不要骗自己,你喜欢的一直都是秦隽,也不要骗我,我也会难过。” “祢通大师给我算过的,我们之间有宿世姻缘,我们生生世世都会是夫妻的。就一次,凌霜,我放手,让你选你爱的。” “崇意……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说……” 林崇意故作轻松的调侃道,“视死如归,才有可能活着回来。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觉得我比秦隽好,我一定再次娶你过门好吗?现下就依我的安排,这样我才能放心你和笋笋,安心上阵杀敌。”他拍了拍宋凌霜的肩。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林崇意自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宋凌霜知道她此刻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只能痛苦的阖眸点头道,“好。” 林崇意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宋凌霜则是伏在桌案上恸哭,久久不能平息,林崇意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她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夫人,再最后为我整一次行囊吧。” 宋凌霜抬起头,站起了身答道,“好,夫君。” 第58章 不光彩你可是后…… 宋凌霜在仔细为林崇意收拾行装,林崇意便先离开了卧房,抱起了正在玩耍的笋笋。 林崇意英俊的脸庞就贴着笋笋肉乎乎的小脸磨蹭,笋笋开心的咯咯笑。 片刻后,林崇意轻声的对笋笋说道,“笋笋,父亲要出征了,会离家许久。你是男子汉,莫管旁人说些什么,要多信任母亲些,多保护母亲些,多理解母亲些,可以答应父亲吗?” 笋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还郑重其事的学大人拍了拍胸脯,“父亲放心,笋笋可以做到!” 林崇意的眼眸酸酸涨涨,鼻尖也有些发红,轻轻抚摸着笋笋的小脑袋,想当初刚出生时和小猫一样的孩子,成长的如今这般的机灵可爱,聪明伶俐,时间当真是过的太快了。 “父亲走之后,笋笋的课业和弓马也不能落下,父亲……为你找了位很厉害的先生,他公务繁忙,你便宿在他家中学习,父亲隔三差五便会去信问你的学业,莫要贪玩偷懒。” 笋笋眨巴着眼睛有些新奇的问道,“父亲,他比国子监祭酒还厉害吗?” 林崇意带着笑,眼神有些幽远。 “是的,况且国子监祭酒未必会对笋笋倾囊相授,可他一定会。” 笋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为何这位先生会对笋笋这样好呢?” 林崇意摸了摸笋笋的小脑袋瓜道,“这就是父亲给你留的谜底,笋笋要是猜出来了,就去信给父亲,让父亲看看我们笋笋猜的对不对。” “倘若笋笋猜对了呢?” 林崇意满脸宠溺的看着笋笋。 “答对了,父亲回京就给你买下全兆京的糖葫芦可好?” 笋笋闻言可乐坏了,“好啊!父亲最好了。” 林崇意将笋笋放下,蹲下身子,亲吻笋笋的额头,夕阳的余晖照在春和苑中,恰好落在了林崇意和笋笋的身上,一片金光灿灿。 宋凌霜收拾好行囊打开门,恰好看到这舐犊情深的一幕,倚着门,已是泪眼朦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宋凌霜帮林崇意穿上了甲胄,她听太君说过,替夫君穿甲胄的时候是不能哭的,否则不吉利,她便一直笑着,强迫自己笑着。 “崇意,要平安回来。” “好。你也是定要同笋笋平平安安的。” ** 未旦,宋凌霜抱着笋笋跟着林崇意到了城门,长公主和老太君和林家一众婶娘、陆咏风、傅寄月都专程前来为他送行。 云景深最是不放心这个四弟,武举出身的他也主动向昭帝请命共同戍边,抗击北阙,昭帝也允了。 随林崇意出发的还有京郊大营五千精骑。 送行众人脸上虽然都挂着笑,眉眼却全是担忧。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从暗夜中疾驰而来,众人纷纷侧目看去,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精兵们皆是戒备之状。 郝公公撩开了车帘,连忙跑到林崇意身前,气喘吁吁道,“小林将军且慢!” 林崇意即刻下马,略带疑惑的看着郝公公。 郝公公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宣读昭帝口谕,众人跪地听旨。 “传陛下口谕,赐云麾将军林崇意朔金甲。” 映着火把的光,宋凌霜瞧着众人的面色都很是奇怪,不就是一件甲胄吗?陛下一直都对林崇意很好,为何老太君的神色如此凝重。 宋凌霜朝林崇意望去,他竟也面露难色,将宣旨的郝公公拉到了一边,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什么,似是要打算抗旨。 宋凌霜见状有些好奇,便向跪在身旁的婶娘轻声询问道,“二婶娘,请问这朔金甲是何物?我怎的从来没听说过?” 二婶娘只能低声同宋凌霜耳语道,“朔金甲是个宝物,穿上便能刀枪不入,只是这甲……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时能穿……” 宋凌霜闻言亦是大吃一惊,这明日,怕是弹劾的帖子要堆满了御书房吧。 此时,庆平长公主也走了过来向郝公公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接受朔金甲。 郝公公也是左右为难,咬了咬牙朝林崇意和长公主轻声透露了内情。 “长公主、将军,这是陛下的旨意,就是怕文武百官进谏,无法将这甲给小林将军穿上,又担心无明旨众人怀疑这宝甲的来路,因此派老奴连夜前来,明日就算有言官说些什么也晚了。陛下还说了,小林将军穿上这甲陛下才能安心,不然小林将军就算到了边境,陛下也要您召回来的。” 林崇意本还想推辞,庆平长公主却从郝公公手里接过了朔金甲,凤眸微睨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凌霜道,“宋氏,快过来为你夫君换上朔金甲。” 宋凌霜熟练的又给林崇意穿了一遍甲胄,那朔金甲轻薄却十分坚硬,想必真是能保护林崇意的。 “末将林崇意,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应和,“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渐渐泛了鱼白,为避人耳目,安定民心,他们必须马上出发了。 林崇意再一次抱住了宋凌霜。 他是微笑的。 随即缓缓的松开了双臂。 林崇意快步上前,又朝太君和长公主说道,“意儿一定不负陛下厚望和忠孝节义之名,只盼,母亲和祖母,宽待凌霜和笋笋,意儿要出发了,请保重。” 宋凌霜其实很想哭,可她必须忍着,她更想林崇意活着回来。 歹竹出好笋 第77节 若林崇意死了,她会一生一世活在愧疚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林崇意抱起了还在熙攘人群中的笋笋,“笋笋,可记住了父亲今日同你说的话吗?” 笋笋连连点头。 拐角处忽的驶出了一辆华贵车撵,林崇意瞥见后即刻抱着笋笋疾步向车撵走去。 秦隽从车上下来,神色颇有些凝重。 林崇意朗声道,“笋笋,今后秦左相便是你的先生,你跟着秦相学,必能成大器。” 林崇意本想朝着秦隽揖礼,可他现下穿着朔金甲,不能行礼,只是颔首致意。 “笋笋今后,劳烦秦相费心了。” 林崇意恋恋不舍的将笋笋交给了秦隽。 秦隽颔首,稳稳的抱过了笋笋。 宋凌霜有些发懵,这是何情况?笋笋怎么被秦隽抱走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崇意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宋凌霜赶忙跑过来,想抱回笋笋。 林崇意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微笑着朗声嘱咐道,“箐箐,陪笋笋求学去吧。” 箐箐?宋凌霜有些愣神,疑惑的看着林崇意。 “知晓你乳名时,便一直想唤你一声箐箐的,现下不喊,此生许是没有机会了。” 林崇意笑的坦荡爽朗,仿佛他们初识时一般。 “珍重了。” 这一次,林崇意没有回头,纵身上马,骑着霜月驹,率着五千精骑飞奔出城,片刻便失去了踪影,送行的人也渐渐开始散去。 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怒目圆瞪着看着秦隽,满腔的愤怒和难过似乎即刻就要倾泻而出,她确定,十有八九就是秦隽和林崇意说了什么,逼迫林崇意作出了决定奔赴战场,或者,秦隽是设了局让林崇意往里钻,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前脚刚说要和离,后脚就奔赴战场? 宋凌霜正欲发声时,秦隽眼睛微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宋凌霜身后开口道,“秦隽参见庆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左相,本宫要带宋氏回如意轩,莫要挡道。” 宋凌霜转身,她察觉到了长公主似乎是……冲她来的,来者不善,八成是为了和离一事。 秦隽虽是躬身作揖,语气倒是极为嚣张。 “长公主殿下,臣有一万个要挡着的理由,可要听听?” 长公主的眸中迸发了怒意,不耐烦道,“秦隽,本宫没心思在此听你诡辩,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长公主此言一出,阿冗已将刀拔出了一半。 秦隽摇了摇头,戏谑道,“长公主殿下与其花时间精力对付我、杀我,不如去探查是何人害他中箭,那人才是公主该杀该剐之人。” 长公主美目微动,嗤了一声道,“宋氏,从今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晃悠,否则本宫必让你尝一尝这母子分离之苦。” 话罢,长公主便在美婢的伺候下上了她的撵轿。 如今,本就不喜欢她的长公主,想必对她更是厌恶了。 宋凌霜又瞪起了她的大眼睛凝视着秦隽,吼道,“秦隽!” 秦隽只是笑笑,双手负在身后。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笋笋还在车上,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秦隽往前走了几步,宋凌霜还是在原地生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别过头去,不理秦隽。 秦隽眉眼含笑道,“你若不走,我就和笋笋先走了,我家远,这个时辰没有车夫愿意去的。” 秦隽这是在威胁她吗? 竟然敢威胁她! “好,秦隽!你别后悔!” 宋凌霜怒气冲冲的上了车,发现笋笋已经沉沉睡去,只能继续忍耐。 秦隽也上了车,刚坐下整理好官袍,猝不及防宋凌霜就往他右手臂咬去。 秦隽神色自若,没有喊疼,也没有皱眉。 见秦隽这副模样,宋凌霜咬的更用力了些。 渐渐地,鲜血从秦隽右臂上流了下来,滑落到了秦隽手背,指尖,血珠滴滴答答的坠到了车的地毯上。 宋凌霜终是不忍心,渐渐的松开了她的贝齿,可眼泪就如散珠倾泻而下,她就啜泣着,久久不能停下。 秦隽看她哭的那般自责难过,悄声说道,“箐箐,倘若不解气,再咬一口好吗?别哭了。” 宋凌霜仍然低着头一直哭着,也不理会秦隽任何的语言和表情。 车撵刚到秦府,秦隽就小心翼翼的用左手单手抱起笋笋,将笋笋安置在卧房后,二人去了秦隽的书房。 宋凌霜怒叱道,“秦隽,是你同崇意说了什么他才要同我和离,要去戍边的是吗?” 秦隽则趁机将手上干涸的血迹擦了干净,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换了一件紫色官袍。 “箐箐,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动过害林崇意性命的心思,戍边这件事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林袭大将军受伤的事,牵连甚广,因此陛下才会赐林崇意朔金甲,以防奸人。今日这事,是林崇意主动向我提起,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凌霜白了秦隽一眼,似乎看穿了一切。 她轻笑了两声后道,“秦隽,你何时会如此听林崇意的话,明明就是你步步为营筹谋好的,逼迫崇意写下和离书,让我恩将仇报,秦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就是你说的皆大欢喜吗?” 宋凌霜崩溃的朝秦隽喊道,“你就是要我和笋笋无家可归,只能来找你!非要让我日日受良心的折磨!” 书房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秦隽在短暂平复心绪后,耐心的同她解释道,“箐箐,林崇意对你的心意不假,可林崇意不止有你,他有林家的希冀,有陛下的厚望,他自己也有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愿望,何况林袭重伤,他们还有父子之情,这便是时局。” “我是找过林崇意要他与你和离,那是因为有别的缘故。” 秦隽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宋凌霜更加笃定,此事有秦隽的手笔。 宋凌霜穷追不舍的问道,“什么缘故。” 秦隽思忖片刻答道,“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宋凌霜眼眸中对秦隽充满了鄙夷,震惊,还有愤恨。 “秦隽,你拿我们的过往刺激崇意是吗?” 秦隽闻言,眼眸震颤,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凌霜的眸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箐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如何能将你我私密之事拿去同人谈论,你将我秦隽当什么人?” 宋凌霜也直视着秦隽,哭喊道,“那你告诉我啊!” 秦隽笑了几声,眼泪从眼眶滑了出来。 “箐箐,当初我因为时局离开你,你再难过也接受了,今日你为了林崇意,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争执……” 秦隽有些哽咽的问道,“你可是后悔我活着回来了?” “还是你,爱上了林崇意?” 宋凌霜不想在这些事上做纠缠,也不想和秦隽说她不是,她没有,这样吵架气势就输了。 “秦隽,告诉我,那不光彩的缘故是什么!” 秦隽手指节咯噔作响,血又从右臂流出,准备往前走去,未行几步,秦隽又再次顿下。 “不光彩的缘故是我与林崇意之间的事情,你莫要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还有,箐箐,你仔细想想。林崇意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会与我离心,笋笋也不会同我亲近,我何苦?” 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秦相,该上朝了。” 秦隽叹了口气,调整了情绪,回应道,“好。” “箐箐,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总之,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就算那日不去找林崇意,他真要去戍边也会同你和离的,这是男人的责任。” 望了眼天光,秦隽便匆忙赶去上朝了。 宋凌霜在房间里越想越生气,她在这里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她连忙跑去笋笋的卧房,唤醒了笋笋。 “笋笋,起来和娘亲回如意轩。” 笋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道,“娘亲,笋笋好困。” “不困不困,娘亲带你回如意轩。” 笋笋有些为难,他明明都答应林崇意了。 “可父亲让我跟着秦相学……” 宋凌霜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他曾经也是我先生,也没将我教成女进士,女秀才,走,和娘亲走。” 笋笋想起了林崇意的嘱咐,只得点点头。 行至秦府门口时,却被家丁们拦住了去路。 “箐箐姑娘,秦相说让您等他下朝回来。” 宋凌霜昂首挺胸的牵着笋笋,极有气势喊道,“都让开,我为何要等他回来,我不想等,不可以吗?” 家丁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宋凌霜,可还是拦着不肯开门。 宋凌霜取下发簪,靠近自己的脖颈,胸有成竹道,“不放我们回家,我就刺下去,我若是有损伤,秦相必会重责于你们,还有,此地偏远,遣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管事的老周也只好照做,毕竟秦相太看重这位姑娘了。 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笋笋对宋凌霜竖起了大拇指。 “娘亲,你真厉害,可是笋笋这样算逃学吗?” “不算不算,他也算不得你什么先生。” 笋笋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不是,就是……有些缘故吧,你还小,长大了娘亲就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 总之大人的世界好复杂,都是有缘故的,都是要长大了才能说,那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 歹竹出好笋 第78节 想着想着,笋笋就进入了梦乡,他知道,他的父亲定然会凯旋而归的! 第59章 痴情人“…… 大晟皇宫勤政殿 秦隽踏入殿内时,文武百官已分立两侧,神情肃穆,贠王赵研竟也难得的出现在了殿中。 想必是为了朔金甲一事而来。 秦隽刚站至群臣身前,耳边便传来了孟锦昀那呱噪的声音。 “听闻昨日,左相也去给小林将军送行了,还收获颇丰啊。” 秦隽未置一词。 贠王也上赶着附和道,“听闻,今晨林崇意将夫人和孩子都送上了左相的车撵,真是闻所未闻。” 朝堂上渐渐开始有了些细碎的讨论声。 秦隽依旧沉默。 片刻后,昭帝驾临勤政殿,稳坐在龙椅,神情似乎有些疲惫,阖眸聆听朝中大臣的奏本。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请父皇收回朔金甲,保我大晟皇室尊严。” “老臣附议,朔金甲乃是大晟国君代代相传之物,请陛下三思。” 孟锦昀说完后,文官 大多都跪下附和,“陛下三思。” 可秦隽岿然不动,未发一言。 昭帝抬眸,望向秦隽。 “今日左相怎的如此沉默,说说看。” 秦隽走向殿中,撩袍跪地道,“陛下英明。” 昭帝剑眉微挑道,“哦?那左相同诸位臣工说说,朕如何英明。” “遵旨。” 秦隽起身道,“其一,小林将军为国戍边,谓之忠,替父上阵谓之孝,如此忠臣良将是大晟之幸,其二,朔金甲虽贵重,但远不及不上陛下爱才惜才之情,其三,陛下命小林将军身着朔金甲,是向北阙昭示我大晟寸土不让之心。” 贠王不依不饶道,“左相怕是收了林崇意什么好处,这才维护于他吧。” “陛下自有圣裁。” 秦隽回答的不咸不淡,赵研也寻不到什么错处,有些吃瘪。 昭帝将一份奏折掷到了赵研与孟锦昀面前。 “此事诸卿无须再议,从今往后,谁为大晟守好北边境,朔金甲朕便赐予谁穿,贠王若是羡慕,不若朕将崇意召回,由贠王替朕‘御驾亲征’可好?” 贠王的眼神一直在朝着孟锦昀瞟着,手也在哆嗦着,他哪能受得了这份苦。 “陛下,贠王殿下乃是陛下的嫡子……” 孟锦昀想为赵研打圆场,谁知昭帝厉声打断。 “朕,不止贠王一个儿子,林家却将唯一成年的子嗣送上了战场,一件甲胄罢了,诸卿在此口诛笔伐争论不休,诸卿可是希望北阙的铁骑兵临城下,让朕穿着朔金甲保卫诸卿?” 文武百官异口同声跪地道,“臣惶恐。” 昭帝起身,睥睨众臣。 “今后胆敢再有人给朕递折子弹劾此事,朕就将他送到前线去,看看诸卿的笔刀能在风雪漫天的战场上坚持多久。” 退朝后,贠王拦住了要出宫的秦隽,孟锦昀见状气的拂袖而去。 “秦相,秦相请留步!” 秦隽顿了一顿,停下了脚步。 “林崇意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不,三倍,只要你能让父皇倚重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隽挑了挑眉道,“坦白说,让陛下倚重贠王殿下不难。” 贠王颇为兴奋,“赵研愿闻其详!” 秦隽指了指那远处的宫墙道,“殿下若是从那二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本相定当告知贠王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研生出了些为难的神色,“这……秦相,这么高摔下来哪还有活路啊,换一个如何?” 秦隽的眸子突然暗了下来,“殿下也知,那么高摔下来是没有活路的啊。” 赵研这才反应过来,秦隽是在为宋凌霜出气。 他用手指着秦隽,怒喝,“秦隽,你敢耍本王?” 秦隽双手负在身后,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薄唇微启道,“殿下此刻方知?” 秦隽懒得理他径直迈步向前走去,眼神冰冷而又坚定。 他的棋局很快就可以收尾了,他要将欺辱过箐箐的歹人,一网打尽。 ** 马车到了如意轩门口,春夕正好开启了门,她瞧见二人有些惊喜。 “将军出征前,说夫人和世孙要去求学,需离开许久,我正让小桃帮忙收拾着东西呢。” “别收了,我们不去了。” 春夕虽有些疑惑,但林崇意交代过她,如意轩的大门永远为宋凌霜与笋笋敞开。 回到春和苑,笋笋东瞧瞧西看看,摸了摸自己个的小脑袋。 “春夕姑姑,怎的不见乳娘呢?” “世孙,杜乳娘她家中有急事,告了五日假,再过几日便回来了。” 笋笋懂事的点点头,回了房间,拿出了林崇意为他做的木剑,在院外玩着。 春夕对宋凌霜低声说道,“夫人,杜氏似乎是有些蹊跷。” 笋笋自小便是杜氏哺育大的,笋笋对她感情颇深,宋凌霜也颇为担心。 “杜乳娘可有何古怪之处?” “杜氏本应与世孙一同前去求学,照顾世孙。按契约,世孙满七岁时,府上会将身契还给她,届时还会给她黄金八十两,作为赏赐。五更天时她来寻我,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告假五日,我一开始没留心,便准了她出去,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杜氏的孩子出了疹子或是染了什么病,回来传给世孙该如何是好,我循着契纸上的地址寻去,却是人去楼空,他们说,杜氏压根没有回来,况且,如意轩守卫森严,未经允许,断不可能有人递消息进来,此次真是百密一疏,请夫人责罚。” 宋凌霜拉起了要跪地的春夕,安慰道,“春夕姑姑莫要担忧,我听闻她的女儿养在她娘家,许是回了娘家也说不定,府上的财物可有遗失?” “已清点过,并未遗失。” “无碍,且等上五六日再说。” 春夕虽还有疑虑,但一时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也只能作罢了。 ** 秦府 秦隽甫一回府,家丁们便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等待秦隽的责罚。 管事的老周跪在最前边,拿着家法等着秦隽责罚。 “相爷,我等无用,箐箐姑娘她以性命相迫,我们拦不住她,箐箐姑娘已与小世孙回如意轩了。” 秦隽笑了笑,牵起了老周。 “秦府何时有家法了,我倒是不知,诸位都起来吧。” 众家丁还是低着头,不敢起身。 秦隽自嘲的说道,“我都留不下她,你们如何能留下呢?” 他伸手,逐一扶起了第二排的家丁,他们见状也不敢再跪,纷纷起身。 秦隽见众人散去,也独自回了书房,想起了今朝与箐箐的不欢而散,秦隽的心中百感交集。 从前,即便不愉快,箐箐也从不会在人格上质疑他,可今日箐箐那般揣测他,露出那样鄙夷的眼神,当真比取心头血要疼上千万倍。 秦隽开始自己说服自己,箐箐是爱他的。 许是,今日的话说的隐晦了些,她想岔了,万事皆是他的过错,应当说的没有歧义些。 秦隽拿出了藏在抽屉暗格里红香囊,也不打开,就放在掌中摩挲。 或许,应该坦诚的告诉她的。 只是现在,他的箐箐还会无条件的信任他吗? 秦隽靠着太师椅,闭目沉思,可泪还是不自觉的从眼眶滑落。 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西境的折辱磋磨都不能折损他半分心智。 唯有箐箐,他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飞蛾扑火般坠入了情网,情更深种,无法自拔。 箐箐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似乎就能像利刃一般轻松要了他的命,他毫无还手之力。 “娘亲,你今晚能不能入梦教教儿子,该如何讨她欢心呢?” ** 五日后,杜氏没回如意轩,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宋凌霜对笋笋也只能是遮掩过去。 林袭也被秘密送回了公主府,他胸口正中了一箭,被刺伤了心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长公主遣散了众仆婢,独自坐在林袭的榻前,照顾着他,不断的同他说话,可林袭毫无反应。 “袭哥,隽儿求你醒醒好不好,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呢?” 长公主执着林袭冰凉的手,放在了脸颊旁,想要温热他。 歹竹出好笋 第79节 “袭哥,你和秦姐姐的儿子还活着,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林袭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而后又不动了。 “吕神医,袭哥刚才,动了一下,你看看他是不是快醒了。” 吕神医闻言飞速转动轮椅至林袭榻前,神情激动,他仔细的为林袭摸脉,那心脉,马上就要断了。 他连连摇头,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我算什么神医,算什么神医,大将军我都治不好,我算什么神医啊!” 长公主泪如雨下,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她哽咽的说着,“不会的,袭哥受过很多伤,他都挨过来了,不会的。” “长公主殿下,大将军若不是心中惦念您,只怕在路上就不成了,现下已然是回天乏术了。”吕神医垂下了头,神情悲苦,这个救了他吕氏满门的恩人最需要他时,他竟束手无策! 长公主的手摩挲着林袭被风沙吹得有些皲裂的脸颊,含泪道,“阿狄,你把他带来吧,袭哥应当很想见他一面的。” 秦隽正与摄政王、陆诚三人在府中亭苑把酒言欢,对月当歌。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落在了亭苑外。 秦隽定睛一看,竟然是阿狄。 秦隽起身揖道,“师父!” “别废话,大将军快不行了,随我走。” “他……如何了?”秦隽眉头微蹙,声音有些低沉。 “失血过多,箭矢正中心脏,回天乏术。” 秦隽微微一愣,“师父,等我片刻。” 秦隽回房取了颗药丸,他记得,当年在西境刺破心脏时,云想和他说过,就是用他心头血制的补药才将他救了回来。 或许这次也可以。 秦隽合上锦盒,与阿狄策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秦隽来了,长公主从榻边起身,给秦隽让开了位置,老太君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长公主心如死灰道,“可惜,袭哥睁不开眼看你了。” 秦隽扯了扯嘴角,望着面容与他极其相似的林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心中竟也有些许感伤。 他本不应该生出这种情绪的。 这是对他母亲秦四娘的背叛。 秦隽叹了口气道,“长公主应该让陛下召林崇意回来,或许比我有用的多。他虽是我生父,二十多年来素未谋面,他未曾替我取名,未曾抚育过我,也未曾寻过我,我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有血脉亲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如何能唤醒他求生的意志?” “秦隽,袭哥不是你说的那般寡情薄幸,他寻过你的,他常年不愿回京,还有个原因便是他隐约觉得你同你娘亲还活着,在雪原州,他挨家挨户找遍了的。” 秦隽嗤笑了一声,“可长公主殿下与老太君都知道我的存在,却也依旧瞒着他,看着他在雪原州找‘妻儿’,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呢?” 长公主与太君哑口无言。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个锦盒,递给了吕神医。 吕神医打开一看,拿到鼻尖闻了一闻,随即惊呼道,“你是如何得到的这药?此乃西境王室起死回生之药,有修补心脉之奇效,名叫齐龙丹。” “这我在西境时,被剜心头血四十九日,云想公主练出的药。” 太君闻言难以置信道,“剜心?” 秦隽扯了个笑容,“没事,太君,都过去了。” 吕神医将药丸捣碎放入林袭舌下含化,开始不断地为林袭施针。 秦隽见众人忙碌,便要转身离开。 长公主有些莫名的触动。 “不等你父亲醒来吗?” 秦隽摇了摇头,“我与他,还是在朝堂上相见吧。” 十日后,林袭终于睁开了眼。 望着照顾他而消瘦了许多的小公主打趣道,“小公主,你猜我在地府,瞧见了谁?” “说来听听,袭哥是瞧见了谁?” “我瞧见了四娘,她说不想见到我,让我滚,我就回来了。” 第60章 验血亲滴血…… 笋笋知晓林袭受伤后,很是担心,日日缠着宋凌霜问询其伤情如何。 可没有林崇意带着,给宋凌霜踏入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公主府的。 加之,不久前庆平长公主刚警告完她,言犹在耳,宋凌霜想想都有些发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凌霜只得哄道,“笋笋,你祖父他受了重伤,十天半个月定然是好不了的,他是大将军,肯定不想损坏他在你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若真是被你瞧见了,你祖父他定会伤心的,就恢复的更慢了。” 笋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母亲,我们去给祖父祈福好不好?” 笋笋的提议倒是出乎了宋凌霜的意料,尴尬的点了点头道,“这…似乎…也成?” 闻言,笋笋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抱着宋凌霜喊道,“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宋凌霜喜笑颜开,热切回应道,“笋笋也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隔日清晨,宋凌霜与笋笋,小桃三人共同前往孤山寺为林袭祈福。 刚下马车,宋凌霜就瞧见了秦隽的车撵,她今日细细观察了一阵,秦隽的车撵似乎和孟锦昀的不一样,比如,孟锦昀的车撵上,就没有挂风铃,也没有挂这个看不懂文字的牌子。 “母亲,秦伯伯不会把我抓回去读书吧?” “不会的,他要抓你早来了。” 笋笋的眼神露出了求知欲,向宋凌霜问道,“母亲,我们这是不是叫自投罗网啊?” 宋凌霜很认真的答道,“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唔,此处用人生何处不相逢更为贴切些。” “娘亲真厉害!” 宋凌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牵着笋笋一阶一阶的走上了大殿。 笋笋学着宋凌霜的样子也在拜拜。 “请保佑祖父早日康复吧!” 笋笋说的很大声,整个大殿都听得见,宋凌霜连忙捂着笋笋的嘴将他拎了出来。 “笋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要像娘亲这样。” 宋凌霜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箐箐,你的愿望可是不要碰见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凌霜被吓了一个机灵,立刻睁开了眼。 秦隽,就站在她前方,眼神有些落寞,他身边站着祢通、陆诚、还有一个应当是西境的摄政王。 笋笋立刻躲到了宋凌霜的身后,探出脑袋看着秦隽。 秦隽薄唇微勾,笋笋长着似他的模样,动作神态却像极了箐箐,他看着笋笋,心尖止不住的发软。 “笋笋,秦伯伯不会抓你回去念书,等你想明白读书为了什么,再来寻我。” “箐箐,我明日便要离京半月,回京后,我会将事情的原委与你一一道明,你莫要介怀上次那些话语,好吗?” 宋凌霜没好气的回答他,“瞎话还要想半个月才能说出来?倒是一点也不像你。” 秦隽微微一笑,抬头望了望这有些阴郁的天空,叹道,“或许是我老了,少了许多勇气。”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笋笋却不知何时拽住了秦隽的衣角。 “秦伯伯生的很好看,一点也不老,笋笋分你一点勇气吧。” 秦隽的心滚烫了起来,他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笋笋。 他喉间酸胀不已,滚动了好几下喉结才勉强能出声。 “笋笋说的是真的吗?秦伯伯……很开心。” 笋笋连连点头。 他们离开后,宋凌霜牵着笋笋踏上了通往供奉四娘禅房的石阶。 她静静跪在蒲团上,同四娘无声诉说着许多苦。 可对宋凌霜而言,最苦的依旧是放不下。 她放不下与秦隽的爱,也放不下对林崇意的歉,实在太难了。 “娘亲,她也姓秦。” 宋凌霜点点头道,“嗯,她是你秦伯伯的母亲。” 笋笋跪地磕头,朝她拜了拜,学着宋凌霜嘴里念念有词。 宋凌霜笑着摇了摇头,领着笋笋出了孤山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笋笋,你刚才对四娘说了什么?” 宋凌霜有些好奇。 笋笋的头摇的似拨浪鼓,还用手捂住了嘴。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凌 霜的眼睛眯了起来,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状,笋笋岔开了话题道,“娘亲,为何秦伯伯是和母亲姓?” 歹竹出好笋 第80节 “其实秦隽最初也姓林,只是他同他父亲关系不好,又与母亲相依为命,所以改姓秦。” 毕竟秦隽的故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宋凌霜只能长话短说。 笋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吃惊极了。 “啊,娘亲这还可以选的吗?” “不过娘亲,姓秦真好听,如果笋笋姓秦,是不是叫秦屾。” 宋凌霜微微一愣,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 可笋笋,本也应该姓秦的。 秦屾,情深。 大约,林崇意当年取名时也没想到这个巧合吧。 ** 翌日清晨,宋凌霜在睡梦中就听到春和苑外传来了笋笋的哭喊声。 “笋笋疼,不要拉笋笋,好疼!” 宋凌霜抓了件披风就赶忙前去查探究竟。 谁知几个林家的婶娘竟准备拉着笋笋走。 “放开我儿子!” 见宋凌霜出来,那几位婶娘倒也松了手,眼神轻蔑的打量着她,似是来者不善。 小桃立刻将笋笋抱得紧紧的,站在了宋凌霜身后。 “几位婶娘要看笋笋,唤我带去将军府便是,这般拉扯孩子,他会疼的。”宋凌霜心疼的揉了揉笋笋的小手。 小婶娘轻嗤一声,“我们几个怕是担不起你这声婶娘。” 宋凌霜背上渗出了一丝冷汗,可她不能退却,笋笋还在她的身后。 估摸这几位婶娘怕是知道了一些事,宋凌霜只得示意小桃将笋笋带进房间。 待听见房门关上后,宋凌霜挺身上前道,“几位婶娘,崇意是同我写了《和离书》,可我没有签,所以此时此刻,我依旧是林家的媳妇。” “那是崇意纯善,才会着了你的道,识趣的话,现下就带小屾儿去林家祠堂滴血验亲,若是我们几位误会了你,我们甘愿受林家家法处置!” 听见滴血验亲四个字,宋凌霜如遭雷击,她下颌紧紧绷着,脑子一片混乱。 她双手攒拳,不断暗示着自己。 镇定,要镇定。 忽的,她灵光一闪,似是找到了破局之法。 宋凌霜挑起了眉,扬起了嘴角道,“不知何人污蔑于我与笋笋,崇意远在边关,何人与笋笋滴血验亲呢?” “春夕姑姑,送客。” 宋凌霜正准备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可霍老太君,竟也颤颤巍巍的来了。 “凌霜,今日,孟相、姜太傅、贠王殿下都在护国将军府,乳母杜氏言之凿凿,说小屾儿不是我们林家的血脉,他的生父另有其人。” “老身来之前,去了趟刑部,问了江仵作的师傅黄仵作,他告知老身,袭儿也可与屾儿滴血验亲。” 宋凌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拼命摇头,压着声音说道,“不!我的骨肉如何能与公爹滴血验亲?这般……太过辱人了。” 宋凌霜又跪地朝老太君陈情道,“太君,笋笋不是襁褓中的孩子,你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明白的。” “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冲我来可以吗?”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神情有些复杂,“凌霜,倘若崇意不能回来,笋笋又不是我林家的血脉,老身有何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面目站在那忠孝节义的匾额之下?老身今日定然要将屾儿的血脉闹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太君背过身去,吩咐道,“来人,请夫人更衣,带上世孙,过将军府一叙!” 无论宋凌霜如何挣扎,她与笋笋还是被带到了林家的祠堂。 早在宋凌霜第一次踏进林家祠堂的时候,她便有些害怕,害怕这一天迟早会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知道的。 更何况,知道内情的长公主和林袭,此刻也坐在堂上。 她跪在地上,看着众人对她投来鄙夷、质疑、难过、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知道,瞒不下去了。 “宋氏,可敢对着林家历代列祖列宗起誓?” 问话的是林崇意的大婶娘,素日里也很是亲厚,此刻却仿佛转换了一副面孔。 坦白说,宋凌霜不敢,她对鬼神、先祖向来都有敬畏之心。 可若是立个毒誓就能放过笋笋,哪怕五雷轰顶,灰飞烟灭,她也心甘情愿。 “敢!” 宋凌霜掷地有声,偌大的祠堂响彻着她的声音,入脑,入耳,入心。 孟锦昀朝老太君作揖道,“老太君,只怕宋氏立的誓,那是信手拈来,要不,让宋氏用小世孙起誓可好?” 老太君有些迟疑,并未应允。 此时祠堂外面竟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有人在闯护国将军府。 宋凌霜回眸望去,连带着头上的步摇都晃得厉害。 隔着纱窗她瞧不清,她只能看见紫色的人影,不断的在向她靠近。 是秦隽,他带着人,一路打了进来。 可这次,若是将秦隽也拖下水,他会身败名裂的。 宋凌霜决然的将头转了回来,阖上了眸子,她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 当秦隽隔着纱窗看到熟悉的身影孤立无援的跪在地上,竖起了三根手指,接受着这些死人的、活人的审视,将她的尊严与生命放在地上践踏,他怒不可遏,祠堂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收起了剑,大步流星的迈入了林家的祠堂。 孟锦昀玩味的看着秦隽,眉眼中竟是挑衅。 “秦相,你来做什么?难不成……” 秦隽打断了孟锦昀准备出口的污言秽语。 “笑话,孟右相能来,我秦隽来不得?” 秦隽跪在宋凌霜身侧,眼神温柔而又坚定的看着她,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一般。 “箐箐,莫怕,誓言而已,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凌霜所诞子嗣林屾,为林氏第十九代长子之血脉,若所言有虚,人神共愤,天人永弃。” 宋凌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念,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孟锦昀不依不饶道,“让她用她儿子起誓。” 秦隽笑了一声,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宋凌霜,挡在她的身前。 “孟相既然如此喜欢拿子嗣之事起誓,要不打个赌?林屾若是林氏血脉,那孟相可敢立誓自己绝子绝孙啊?” “有何不敢!若林屾不是林氏子孙,便即刻杖杀!” 秦隽的眼神无比的冰冷,仿佛和看死人一样的盯着孟锦昀道,“林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听见了。” 此时林袭准备开口制止,长公主却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似乎,长公主在等什么。 老太君的眼神晦暗不明,沉声道,“端水。” 笋笋很坚强,取血的时候没有哭,还是笑着的。 宋凌霜却不敢直视,她的心一揪一揪的扯的生疼。 秦隽轻轻的在她身边说道,“不会有事的。” 看秦隽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宋凌霜猜想秦隽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很快,林袭与笋笋的血就融在了一起。 宋凌霜的眼眸亮了起来,果然,秦隽一定是动了手脚的。 贠王惊呼道,“不可能!她在跟林崇意之前就失了清白!” “看来贠王殿下是存了灭林家子嗣之心了。霍老太君,本相建议让贠王亲自取水罢。” 老太君点了点头,可宋凌霜觉得秦隽是疯了。 而秦隽还是刚才那句话,“安心。” 贠王急吼吼的就亲自去水井里打了水来,“再来一次。” 笋笋又伸出了手指头,扎了一针,有点疼,但也还可以忍受。 林袭也将血滴了进去,即刻便相融了。 贠王和孟锦昀是越看越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太傅捋了捋胡子,躬身作揖道,“太君,老夫先行告辞了,这本就是林家的家事,孟相同贠王非要老夫来一趟,现下真相大白,老夫可作证,将 事实禀明陛下。” 孟锦昀见姜太傅那只老狐狸要开溜,连忙喊道,“那乳娘杜氏可以证明,她曾亲耳听见,宋氏说过……” 秦隽的薄唇带着讥笑,说道,“孟相,你都要将人五岁的女儿卖到章台里去了,她还敢说什么真话?” “胡说!你!” 庆平长公主看着孟赵二人,摇了摇头道,“孟锦昀、赵研,今日你们闹也闹够了,明日本宫便会进宫同陛下聊一聊今日的趣事。” “阿狄,阿冗,送客。” 孟锦昀和赵研只得悻悻离开。 老太君也遣散了诸位婶娘,让嬷嬷带笋笋下去处理伤口,整个祠堂内只留下了长公主、林袭、秦隽和宋凌霜。 歹竹出好笋 第81节 林袭很是好奇,他在边关之时也曾听闻有个二十多岁的左相,倒是没想到如此气度不凡、英俊潇洒,与他年轻时还有几分相似。 “你便是秦隽秦左相?那水,有什么问题吗?” 霍老太君只是摇摇头道,“都是天意啊。” “什么天意?”林袭也还是没听明白。 其实宋凌霜也没听明白,可她知道,霍老太君现下有意放她与笋笋一马。 宋凌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太君,是凌霜欺骗了你,笋笋……是我与秦隽的孩子,此事……说来话长,实在是事出有因,此事,崇意是知情的。” 秦隽将宋凌霜再次拉起,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为何动不动就跪?太君她不会为难你的。” “恐怕知情的不止崇意吧。”霍老太君望向了长公主和林袭。 长公主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秦隽走上前,将手指刺破,滴入水中,即刻相融。 “不是,谁能告诉我水有什么问题?” 一屋子的明白人,只有林袭和宋凌霜两个人不明白,还是越看越不明白。 “我是秦四娘的儿子。” 林袭站起了身,有些难以置信。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红色的锦囊,扔给了林袭,林袭接过后赶忙拆开。 林袭边看,手边在颤抖。 宋凌霜有些看不懂,不耐烦道,“秦隽,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箐箐,我同你说过的,我生父,姓林,兆京人士。” 宋凌霜点点头,“然后呢?” 秦隽的眼神有些悠远,缓缓说道,“我与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去西境前留给你的锦囊,里面有我母亲的婚书,还有我父亲的私印,可惜当年你没打开,不过现在也不晚。” 说着说着,秦隽的眼圈有些发红。 宋凌霜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当年秦隽和她说过的话。 “林崇意他不能碰你的……” “我不喜欢林崇意……” “我不是私生子……” 秦隽暗示过她的,只是她后知后觉罢了。 宋凌霜一直知道,秦隽不想和他生父有牵扯,今日却为了她和笋笋的安危,硬生生的扯开了心里的伤,与他生父相认。 所以秦隽才会那般笃定的让她起誓。 所以他才会说,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所以…… 秦隽的心中怕是早已被她伤的千疮百孔了吧。 宋凌霜望着秦隽笑着笑着就哭了。 秦隽心里的苦,怕是没有人能体会吧。 宋凌霜牵起了秦隽的手,“秦隽,我们带笋笋回家吧,那份《和离书》我刚在如意轩换衣裳的时候签了。” “箐箐,你真的愿意同我回家吗?”秦隽忍不住,泪如雨下。 “嗯,兆京若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带笋笋回雪原州,好不好。” 宋凌霜抬手将秦隽的泪珠一颗一颗拭去。 秦隽连连点头,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第61章 与君好日日…… 宋凌霜与秦隽二人十指相扣,准备带上笋笋离开这护国将军府。 “阿隽。” 林袭呼唤着秦隽,疾步从祠堂内追了出来。 秦隽听见林袭声音的瞬间眉头微蹙,可很快恢复如常。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淡淡的回应道,“大将军有何见教?” 闻言,林袭愣了一阵,收拾了情绪道,“阿隽,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箐箐不是外人,我的过往她都知道,大将军想说什么说罢。” 秦隽紧紧抓着宋凌霜的手不愿松开。 林袭想说很多话,可话到嘴边一句都说不出来。 说些什么呢? 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问他恨不恨他这个父亲,还是问他愿不愿意认祖归宗? 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不配做秦隽的父亲。 林袭有些沮丧,尴尬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方才祠堂昏暗,没有看清你的模样,我儿当真如他们口中说的一般,运筹帷幄,才思敏捷,生的也好看,比我这个莽夫好看多了。” 林袭同秦隽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讨好,这倒是让宋凌霜有些许意外。 “谢大将军谬赞,箐箐与笋笋今日都受了惊吓,本相要带妻儿归家,还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秦隽的话语很冷漠,也有些伤人。 二十多年的隔阂,却也不是一日能消弥的,林袭也明白这个道理。 林袭示意围在外的侍卫都散去,还亲自将笋笋抱了出来。 笋笋关心的问候道,“祖父,您的伤都好了吗?我之前还去给您祈福了,真是太灵验了!” 林袭笑的嘴都合不拢。 “都好了,都好了,祖父过两日便去秦府看你。” 笋笋笑的很开心,林袭也笑的很开心。 他本想做个严厉的祖父,结果兜兜转转,这可爱的孙儿,竟是他的亲孙儿,他再也硬不下心肠,忍不住的贴着笋笋的脸蹭了又蹭。 笋笋抱着林袭不肯撒手,撒娇道,“祖父,您教我弓马可好,笋笋也想百步穿杨!” “好,笋笋有志气,要学什么弓马,祖父都教!” 林袭刚说完这话,又瞥了瞥秦隽的眼神,见秦隽没有阻止,又亲了笋笋的额间好多下。 笋笋还想撒娇耍赖,可宋凌霜看的出来,林袭的脸色惨白,呼吸也有些吃力,想必伤势并未大好,便接过了笋笋,准备带他回秦府。 林袭目送他们走远,他从怀中掏出了泛黄的族谱,用手指细细摩挲了嫡长子那一栏,上写分明写的是林愿二字。 他转身回到祠堂,目光坚毅,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 站在护国将军府外的小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不断地来回踱步。 “小姐!你可总算出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宋凌霜看见小桃也是感慨万分,若不是小桃趁乱逃了出去,在城外截住了秦隽,他们两母子可能就真折在孟锦昀和赵研的手里了。 “小桃,还好你溜得快找到了秦隽,不然我和笋笋就要被歹人给害死了。” “小姐,我们现下……还回如意轩吗?” 宋凌霜摇摇头,“我们陪着笋笋,一同去秦相家求学。” 小桃心领神会,毕竟,和离书都签了,哪能是单纯的陪笋笋去求学呢? 笋笋被折腾了半晌,在马车上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笋笋躺在宋凌霜的腿上,宋凌霜的脑袋靠在秦隽的肩上,秦隽依旧正襟危坐,车厢内寂静无声。 车撵行过碎石的路面,车外的风铃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叮铃,当啷,叮铃,当啷。” 这声音,宋凌霜越听越耳熟,似乎在哪里也听过类似的风铃声。 她将头从秦隽肩上移开,秦隽也在闭目养神。 秦隽阖眸问道,“是我的肩有些硌得慌吗?” “秦隽……这车上的风铃,不会是从前我们婚床上的那个吧。” 秦隽薄唇微勾,宋凌霜一瞧秦隽这副表情便知,所料不错。 宋凌霜有些无语。 “秦隽,你不会每日在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都在想这些事吧?” 秦隽睁开了眼,眼眸中氤氲出了一丝遣倦之情,学着宋凌霜的口吻说道,“想想都不可以吗?” 宋凌霜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的眼神落在了宋凌霜的朱唇上。 秦隽用修长的食指微微的抬起了宋凌霜的下巴,低下了头,将薄唇覆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吻,让宋凌霜感觉刺激而又酥麻,唤起了她许久未有过的情动。 舌在二人的唇齿间缠绕,一触即分又你追我赶。 直到两人吻的眼花耳热,头晕目眩,才结束了这个缠绵激烈的吻。 宋凌霜悄咪咪的用齿音说道,“秦隽……我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偷情。” 秦隽忍住,没有笑出来。 因为到了秦府,宋凌霜发现,他们俩更像偷情的了——秦隽将宋凌霜在宋府住的小院原封不动的拆了搬到了秦府里面,一如往昔。 歹竹出好笋 第82节 “娘亲娘亲,我们以后就宿这吗?” 秦隽双手抱胸,摇了摇头道,“不,你娘亲宿这,你与小桃宿在对面的寒山居。” 用手指了指对面。 “秦伯伯,笋笋不能同娘亲隔这么远的。” 笋笋眼泪汪汪,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要不笋笋你同我睡,我睡相极好,不打鼾也不发梦呓,如此每日你学习的时间也可以长一些,甚好。” 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而后拉着小桃径直往前走去,“桃姨,我们走吧!” 人生好玩的东西那么多,当然少学一刻是一刻。 毕竟笋笋曾听闻,秦隽是个三更天不到就起来读书的狠人。 看着笋笋连拉带拽的把小桃拉往寒山居,宋凌霜颇有些担心。 “笋笋如此不好学,将来不会同我一般蠢笨吧。” 秦隽的心倒是大得很,“昔日我不过点拨小盏十日,他今科都中了秀才,何况笋笋是我的骨血,断没有蠢笨的理由。” 宋凌霜闻言点了点头,秦隽比一般人可聪慧多了,就算她这打一点点折扣,秦隽也定能够补回来的。 秦隽轻轻推开了小院的门,那门上没有落锁。 “不进去看看吗?” 宋凌霜踏入小院,坐上了秦隽为她扎的秋千,她已经许久没有荡过这个秋千了。 瞧着宋凌霜开心的模样,秦隽也很是欣慰。 宋凌霜推开了她的房间的门,秦隽也跟着进来。 “真的是一模一样呀。” “自然,我看着工匠一砖一瓦拆的,每一个家具我都做了编号,纱幔也是原样拆下来让人悉心浆洗过的。你的物件,我总是要看牢的。” “我的?” “嗯,宋宅我买了下来,现下是你的名字。” 秦隽从宋凌霜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脑袋垂在她的肩上。 宋凌霜会意,可光天化日,她还是有些情怯。 “秦隽,现下还是青天白日的,这样不好。” 秦隽眼眸里蕴满了渴望,声音也沉了些,“箐箐,那天要是黑下来,可好?” “你能将天变黑?”宋凌霜有些不信。 秦隽松开了搂住宋凌霜的手,将房门闩上,又将窗户关上闩好。 房间里没掌灯,瞬间如同黑夜一般,黑黢黢的。 猛地,秦隽将宋凌霜打横抱起,宋凌霜有些吃惊,但也不敢惊呼,生怕惊扰了来往的下人。 秦隽轻轻的放在她的小床上,随后他也撑着上了床。 二人的呼吸都开始有些急促,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却可以猜到对方的眼神,表情,瞬间屋内便溢满了旖旎的气息。 宋凌霜用双手撑着秦隽的锁骨,力道并不大。 她怯生生的说道,“秦隽,可现下……还是白日,我……刚签的《和离书》,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秦隽的身子往下压了一些,道,“哪有那么多不好。” 宋凌霜觉得秦隽说的有道理,她的也手渐渐松了开来,环住了秦隽的脖颈。 秦隽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吻过宋凌霜的额头,眉睫,鼻尖,耳后,唇,颈,锁骨…… 两人的衣衫被解开,肌肤相贴。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秦隽热的快要融化了一般,气都有些喘不上了。 不一会儿,秦隽抱着她又站了起来,她的腿环着秦隽的腰,脚尖开始不断紧绷。 二人许久未曾有过,颇为缠绵悱恻,干柴烈火。 宋凌霜像在滔天巨浪中抓到了浮木,随之起伏,随之沉沦,随之心驰神往。 她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好呢? 宋凌霜在精疲力尽中忽的想明白了。 那大约就是日日与君好吧。 想着想着,宋凌霜就把脑袋埋在秦隽的颈边。 秦隽在她耳边厮磨。 “箐箐,我很想你。” 聪明如宋凌霜,看透了一切。 “是想我,还是想和我……好。” 秦隽笑出了声。 宋凌霜捂住了秦隽的嘴。 “你不许说话,把人招来了怎么办。” “箐箐,我之前不觉得像偷情,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 宋凌霜打断道,“是吧是吧。” “我要说的是,很刺激。”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二人打开小院门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宋凌霜嘟囔着,“秦隽,你太坏了。” 秦隽眉头微蹙,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箐箐,方才,你不是这样说的。” 秦隽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宋凌霜没好气的看着秦隽,她有时真觉得秦隽的圣贤书是白读的。 “不是,我今日没吃早膳,没吃午膳,被你折腾到只能吃晚膳了,我快饿死了。” 秦隽这才猛地想起用膳这件事。 秦隽有些自责,赶忙问道,“你想吃些什么?” “要吃很多很多东西!” “都依你。” 宋凌霜笑的很开心,秦隽已经疾步向前走去,吩咐下人端上膳食。 她靠在门上,月光皎皎照着秦隽的背影,虽然今日不是满月,可她的心是圆的。 第62章 聪明人“愿…… 不得不说,秦隽是个很聪明的人。 笋笋懒惰,不愿意早起,秦隽就每日不到四更天在寒山居前边的小亭子演奏曲目。 琴声、笛声、箫声轮番上阵,日日不重样。 因着林崇意会弹琵琶,秦隽还专程琢磨了一下,每日换着花样的催笋笋早起。 秦隽奏的乐曲悦耳动听,笋笋又好奇,七八日下来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正式上课的第一日,秦隽先是考究了一下笋笋的学问,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可比他想象的还要活泼好动,左瞧瞧,又看看。 秦隽倒也不恼,不到四岁的孩子,怎能苛责他太多呢? “笋笋将来是想做文臣,还是武将?” 笋笋本以为秦隽会问他《三字经》背的如何,识得多少字,没想到秦隽居然问他这样简单的问题。 “笋笋将来要做武将。” 秦隽点了点头,“很好。” “那秦伯伯呢?秦伯伯喜欢做文臣还是武将呢?” 秦隽正准备回答,笋笋却打断了他。 “秦伯伯,让笋笋猜好不好,如果笋笋猜中了,今日的课业便少一些可以吗?” 秦隽微微挑眉,点了点头道,“可以。但笋笋要说出个猜测的原由。” “嗯!” “我猜,秦伯伯想做文臣,父亲和我说过,您的学问好的不得了,比国子监的祭酒还要好,您从前还是探花,所以秦伯伯是想做文臣对不对!” 笋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非也,我幼时想做武将,可秦伯伯小时生活在很偏僻的村子里,没有教授武艺的师傅,等到了兆京,能学武的时候有些晚了。” “秦伯伯可是在诓笋笋,想让笋笋多做些课业。” 笋笋有些沮丧,嘟起了嘴。 “我 所言句句属实。况且,我没有欺瞒你的理由,你问过你母亲便知,我从来不留课业。” 笋笋又开始好奇起来,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与箐箐出奇的一致,“那为何伯伯不去战场厮杀,建功立业,做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大晟百余年也就你祖父一人,想要在武将的成就上超过你祖父,青史留名,着实有些难度。” 笋笋对秦隽竖起了大拇指,“秦伯伯真是好志向!” 歹竹出好笋 第83节 “笋笋,秦伯伯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学文也好,学武也罢,都要趁早,若是要文武双全,那便要早上加早。” 笋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祖父在从戎前也是金榜题名的二甲进士,笋笋若要想做你祖父那般的大将军,必然是要文武双全的,否则兵书也是看不明白的。”秦隽拍了拍笋笋的小脑袋,起身准备去上朝。 “秦伯伯,那今日就可以下学了吗?可以同娘亲去棠梨阁吃甜点吗?” “嗯。”秦隽点了点头,便疾步往外走去。 ** “娘亲,娘亲!” 宋凌霜不想起,一点都不想起。 实在是又累又饿。 “笋笋都下学了,娘亲快起床陪笋笋玩呀” 宋凌霜揉了揉眼睛,“现下才五更天,你就下学了?秦隽教了你什么?” 宋凌霜有些不悦,怎能如此懈怠。 “秦伯伯问我将来想做文臣还是武将,我说将来要做武将,然后秦伯伯就说他小时候也想做武将,只是弓马学的晚了,改学了文。” “他……骗你的吧。” 笋笋摇了摇头,“秦伯伯说,他没有骗我的理由。” 宋凌霜这才反应过来,秦隽幼时想做武将,多半因为林袭是武将,而笋笋想做武将完全是因为林崇意是武将。 这或许就是父亲对于儿子的魅力吧,子承父业,多半若此。 “秦隽今日还教你些什么了?” “他说祖父原来,是二甲进士,说不学文化是做不了大将军的。” 宋凌霜笑了笑,搞了半天,居然是讲大道理。 “娘亲,还有一事,秦伯伯说他从来不留课业,是真的吗?” 宋凌霜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秦隽虽然不怎么布置课业,但他会罚人抄书的。” 笋笋觉得宋凌霜有些没睡醒,颇为认真的说道,“娘亲,笋笋还不会写字,应当是不用抄书的。” 好像,是有这么点道理。 “娘亲,我们去棠梨阁吧,许久没去了。” 宋凌霜经不住笋笋喊的一句又一句“娘亲”,梳洗好,用了早膳,带上小桃也就一同出发了。 刚到棠梨阁门口,宋凌霜就感受到一丝不友善的目光。 是位穿着打扮很华贵的姑娘,旁边还有一个小姐与她窃窃私语,用团扇遮住,看不起面容。 宋凌霜并不认识她,可对方依旧在上下打量她,眼神颇为轻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知人是什么来头,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凌霜便微微笑了一下,就打算带着笋笋上雅间用点心。 谁知,对方竟然走了过来。 “你可是在耻笑本县主?” 县主?宋凌霜心里泛了一万个嘀咕,这兆京她只知道一个县主,便是傅寄月的未婚妻九歌县主。 “这可是梁国公家的汐晗县主。” 宋凌霜想起来了,这就是……被秦隽拒婚的那位县主,她这个县主,好像还是陛下为了将她许给秦隽才加封的。 看样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凌霜给了小桃一个眼神,小桃会意要将笋笋带上楼。 “人都嫁了,孩子都生了,还惦念着别人的男人,宿在其他男子家中,小林夫人真是好手段、好本事。” 宋凌霜正打算回应她几句。 笋笋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用力推了一下那位县主。 “休要胡说八道,我娘亲是在陪我求学呢。”笋笋气的小脸涨得通红。 “你!” 那汐晗县主举起了手,伸手就想朝笋笋的脸上打去。 宋凌霜眼疾手快,用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反手打了汐晗县主一耳光。 “啪!”耳光声清脆而又响亮。 汐晗县主被宋凌霜突如其来的这一巴掌打的目瞪口呆,嘴角还渗出了些血丝。 “你敢打我?” 汐晗县主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宋凌霜朗声对笋笋说道,“笋笋,有人若要欺负你,你便要打回去,我们走。” “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打完人还要跑?” 汐晗县主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要继续纠缠宋凌霜。 护卫见自家县主被欺负,也将笋笋和宋凌霜团团围了起来,举起手便要打向宋凌霜。 宋凌霜护着笋笋,扬起下巴看着那位县主,倒也不惧。 毕竟笋笋是林家的亲孙儿,名义上仍旧还是林崇意的儿子,护国公的世孙,比起这封赏的县主,也是不输的。 宋凌霜正这样想着,汐晗县主身边的丫鬟也不断开始劝谏她。 “我如何能白白挨打!”汐晗县主的眼泪都气的止不住。 一步一步朝着宋凌霜和笋笋走去,眼看着她的手掌便要刮到宋凌霜的脸颊,一根鞭子,死死勒住了她的皓腕。 鞭子往后一拉,汐晗县主便摔得四仰八叉,狼狈至极。 围观的百姓见此场景都笑的前呼后仰。 “本将军倒要看看,何人敢动我儿媳和孙儿。” 宋凌霜循声望去,竟是林袭为她出了头。 林袭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极其有威压。 百姓们依旧在看热闹,可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大……将军,是她先打我们家县主的。” 汐晗县主身边的姑姑跪在地上,想为她家主子解释一番,但光是跪在林袭面前,她的全身就已经开始哆嗦了。 林袭连睨都没睨他们一眼,“刁奴,本将军在对面的茶肆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我瞎了吗?” 那位姑姑还是跪在地上,可这回连头都不敢抬了。 汐晗县主拍了拍灰尘,怒气冲冲的走到林袭面前,若不是那位跪在地上的姑姑死死的拽住她的裙角,她怕是要指着林袭的鼻子骂。 汐晗怒不可遏的质问林袭道,“大将军这是要纵容家人仗势欺人,当街行凶吗?” 林袭还是懒得看她。 “县主,你当庆幸你是位姑娘家,我林袭从不打女人,不然我就让你知道何谓仗势欺人、当街行凶。” 汐晗县主抹着眼泪吼道,“护国将军府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这般不把我梁国公府放在眼里!我要和皇后姑妈说。” “县主若是不忿,不妨让梁国公登我护国将军府的门讨公道,大理寺也尽可以去告,皇后娘娘那也尽管去,本将军奉陪到底。” “我们走。”汐晗只得抹着眼泪离开。 林袭厉声道,“站住,本将军让你走了吗?对我儿媳出言不逊,还要动手打我的小孙儿,你可道歉了?” “大将军莫要欺人太甚!小世孙可是推了本县主的。” 汐晗县主气的头发都炸了起来。 “小屾儿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见到母亲被人欺负都知要出手维护,你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连稚童都要教训,当真是无才无德,懒得与你费口舌,滚!” 林袭想起还有事要同宋凌霜商量也懒得同她再计较,谁知汐晗县主一听林袭那句十八九 岁的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娘亲,明明是她欺负人,为何还哭啊?” “许是……你祖父说她,十八九岁,她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林袭这句话当真是,杀人诛心了。 ** 宋凌霜知道林袭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此,想必是打听了许久在此蹲着她和笋笋的。 这回开口,宋凌霜也不知道要如何喊林袭。 喊他公爹吧,倒也还是她公爹。 可秦隽认不认这个爹,倒是个未知数了。 宋凌霜思虑再三,开口道,“您是有事找我吗?” “是,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当然,宋凌霜从林袭口中是丝毫听不到求这个口气,倒像命令多一些。 “你从中斡旋,让阿隽认祖归宗,如此便可光明正大在一起,小屾儿也可早日认回生父,莫要弄得如我与他这番田地。” “秦隽怕是……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但……我努力一试,我们想着让笋笋,慢些接受。” “我一月后便要返回边塞,将崇意替回,能……快些吗?” 林袭垂下了头。 宋凌霜这才明白,是林袭急着认回秦隽,只是用笋笋做筏子罢了,看来林袭这个二甲进士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见宋凌霜没有回答,林袭叹了口气。 “我此次回边塞,没有三年五载,不会再返京,若短期内返京,十有八九便是马革裹尸还。” 歹竹出好笋 第84节 “戎马半生,我唯对四娘和阿隽充满愧疚,我想听阿隽喊我一声父亲,或者,让他知道,我为他取过名的。” 宋凌霜有些好奇的问道,“是何名?” 林袭的眼眸里有光,也有泪,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林愿,愿望的愿,我当时不知他是男是女,便按林家的心字辈给他取了名字,愿他喜乐安康,一生顺遂。” ** 夜晚,宋凌霜枕在秦隽的臂上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和秦隽说了一遍,秦隽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宋凌霜嘟囔着说道,“秦隽你笑什么?” 秦隽侧身面对着宋凌霜,看着宋凌霜亮亮的眼睛,整个人的心神都宁静了下来。 秦隽温柔道,“林袭是让你吹枕头风来了,顺便将他想说的,借你的嘴说一遍。” 宋凌霜回想后道,“可我感觉大将军他很真诚啊。” 秦隽也不给宋凌霜打哑谜,坦言道,“愿哪是愿望的愿,那是愿意的愿。” “什么意思” 宋凌霜不懂,真的不懂。 秦隽亲吻了宋凌霜的额头,搂着她道,“十有八九,他是先想好了意字要用在他与公主的孩子身上。只是没想到命中会出现我这个意外,所以,意的兄长便是愿,当是如此得出的,只是寓意,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宋凌霜恍然大悟。 “大将军如此狡猾的吗?” “兵不厌诈,你可曾听过?林袭比你想的聪明多了。”秦隽捏了捏宋凌霜的鼻尖。 “怎么都是聪明人?” 宋凌霜有些不服气,这老天真是不公平。 秦隽亲吻了宋凌霜的脸颊。 “再聪明,遇见你我也束手无策。” 宋凌霜有些惆怅,很认真的朝秦隽问道,“秦隽,你打算认祖归宗吗?” “嗯,迟一些吧,等我想好了,计划周全后会去找他。” “是为了我和笋笋吗?” “嗯,目前这个方法算是两全其美,对你和笋笋的伤害最小。” “四娘她可会怨你?” 秦隽摇了摇头,“不会的,她若真不想我认祖归宗,也就不会留下那个锦囊了。” 宋凌霜忽然亲了秦隽一口。 秦隽有些喜出望外,“怎的,今日如此主动。” 宋凌霜抬了抬下巴,得意的说道,“你是因为林袭今日为我们解围你才去见他的吧。” “和我呆久了,越来越聪明了。” 秦隽也回亲了宋凌霜一口。 两人就这样,缠缠绵绵的又过了一整夜。 第63章 屾中意重…… 林崇意赴边后,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与三十万边军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经数月鏖战,如今北阙大军已暂时退出大晟边境。 可三十万戍边将士却无人敢掉以轻心,皆因北阙铁骑至今仍驻扎在距边关五十里外的焚谷外虎视眈眈。 林崇意站在边关的城墙上,远远眺望着北阙的军队,隐隐觉得,似有一场更大的阴谋在酝酿着。 云景深也登上了城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随后幽幽地开口道,“四弟,诸营刚点验了一番,我们损失了五千名多名将士,伤了一千七百名弟兄,现下,军饷、药品恐怕撑不了多久。” 林崇意叹了口气道,“昨日,我已向陛下递了八百里加急,今年粮食歉收,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要到粮草了,大哥,我来之前带了些银票来,打算先向雪原州的百姓们购一些粮食,以安军心。” 云景深看了林崇意一眼,“四弟,你说的一些银票,是多少银子?三十万大军,还有马匹,每日就要耗费万两白银。” “母亲和老太君塞的体己钱,我也没认真看过。” 林崇意边说边同云景深去了主帐,打开了箱子。 两人点了点银票,竟能够足足支撑上七日。 云景深有些吃惊道,“四弟,长公主有钱我是知晓的,万万没想到老太君也有如此多私房钱啊。” 林崇意摇了摇头,“太君虽然没明说,我估摸着是叔父们的抚恤银子。” “这……”云景深现下有些为难。 “四弟,我手上也还有一万两白银,要不先不动太君的银子?” “我想,叔父们若是知晓大晟的困境,也不会吝惜这黄白之物的,大哥,你那一万两,也先拿来用吧,回京后我还你,双倍。” 云景深爽快的应道,“好!” 两日后,林崇意的捷报送到了勤政殿上。 昭帝的神色是既喜又愁。 喜的是林崇意旗开得胜,捷报频传。 愁的是粮草和军饷,还差许多。 昭帝坐在龙椅上,声音有些轻,“户部现下能动的银子,还有多少?” 户部尚书顾大人瞅了瞅孟锦昀,然后支支吾吾跪地道,“禀陛下,能动的银子左右不过五百万两白银,江南那边赈灾的八十万两要是拨了,就只余四百二十万两银子了,工部和礼部前些日子也支了七八万两银子出去建弈棋会馆……” “粮草呢?” “陛下,今年各州府交上来的粮草不足往年的三成,三十万大军……最多只能支持一个月。” 昭帝是听明白了,就是要钱没有,要粮也没有。 此时,秦隽走到了殿前,躬身作揖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准奏。” 秦隽朗声奏道,“禀陛下,臣昨日去瞧了弈棋会馆,臣依稀记得陛下问及会馆进度时,孟相说过,弈棋会馆是我们大晟的颜面,对弈的桌椅用的皆是最好的金丝楠木,臣怕记错,特意去工部和礼部翻阅了文书,印证实臣之记忆未曾有误。” 孟锦昀冷笑了一声,瞥了秦隽两眼道,“哼,秦相过目不忘,才思敏捷,哪需要看文书?” 秦隽谦虚道,“孟相此言差矣,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臣自幼家境贫寒,未曾见过金丝楠木,若是闹了笑话,还请诸位同僚指教一二。” 棋桌被内侍端上,放在了殿前。 众人目光纷纷朝那棋桌看去,那分明就是金丝楠木,昭帝也有些好奇秦隽在打什么哑谜。 朝堂上出现了一丝嘈杂声,自然多是嘲笑秦隽少见多怪、见识浅薄的。 秦隽嘴角却勾起了抹笑意,躬身对林袭行礼道,“大将军,殿上有鱼目混珠之物,请大将军用宝剑劈开它。” 孟锦昀顿时如遭雷击,连忙制止道,“陛下面前,秦相岂敢放肆!” “朕既允许大将军佩剑上殿,秦相所言有何放肆之处?朕倒也好奇,究竟是何鱼目混珠之物。” 昭帝点头,示意林袭照办。 林袭颔首,拔出宝剑,寒光闪闪,一步一步朝那棋桌逼近。 谁知孟锦昀竟挺身站在那棋桌前,而后躬身朝昭帝作揖道,“陛下,这……金丝楠木数百年才能长成,大将军劈坏了,本相去哪补一张棋桌来?” 秦隽抬眸看着孟锦昀,眼睛微微眯着。 “孟相若再阻拦,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昭帝没有制止,林袭便一把将孟锦昀推开,只听“啪”的一声,棋桌碎成了两半。 百官看去,皆瞠目结舌,那棋桌,竟然只有面上与四周薄薄一层是金丝楠木,其余部分都是普通的楠木料子。 孟锦昀跪在地下开始诡辩,“诬陷,陛下,这是秦相专程诬陷于我!他记恨我!” 秦隽朝昭帝躬身作揖,朗声解释道,“此乃北阙一种名叫‘乌拾格’的技法,字面翻译成晟语就是‘贴面皮’,用于偷梁换柱,以次充好。” 孟锦昀恼羞成怒,“秦隽,你污蔑我,你既知此法,你也可为之!” 秦隽示意工部尚书呈上木料采购、打造、入库的清册递给昭帝。 “孟相,你打造桌椅的时,我还在西境昏迷不醒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孟锦昀哑口无言。 “你!” 秦隽继续陈述道,“陛下,‘乌拾格’技法是北阙皇族用来邦交时偷工减料的手段,掌握之人必是北阙宗室之人,只怕弈棋会馆中,还不止一处用了这障眼法。臣会知晓此事,皆因西境摄政王与臣把酒言欢之时,摄政王醉后吐露,若非有人蓄意谋划,断不可能短时间完成此浩大工程。” “陛下……” 昭帝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孟锦昀身前。 孟锦昀浑身颤抖。 昭帝是什么狠角色,他清楚的很。 “陛下……陛下,臣,臣会将那人供出,还会补上短缺的木料,粮饷……粮饷臣也可以想方法筹措,陛下饶臣一命,饶臣一命。” “哈哈哈。” 昭帝笑出了声。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孟党开始逐渐与孟锦昀撇清关系,开始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说着,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树倒猢狲散,孟锦昀绝望的闭上了眼。 “孟锦昀欺君罔上,通敌叛国,夷三族。”话罢,昭帝便拂袖而去。 深夜,秦隽入了天牢,刑部说是孟锦昀非要见他。 仅一夜,孟锦昀须发皆白。 歹竹出好笋 第85节 “秦隽,我告诉你,那人是谁,你放我儿一条生路,给我孟家留一条血脉,如何?” 秦隽摇摇头。 “那日在林家祠堂,我同孟相说过了,林家列祖列宗都听见了,你要绝子绝孙的。” “我要杀的是那个小崽子……” 话未说完,秦隽凌厉如刀的眼神便凝视着他。 孟锦昀的眼睛开始止不住的震动,恍然大悟道,“那小崽子,是你的儿子!” 秦隽挑了挑眉肯定道,“还不算笨。” “果然,你动了手脚。” 秦隽又摇了摇头,“我刚夸孟相聪明,怎的又蠢笨了起来。” “孟相怎么就从未想过,林大将军,不止一个儿子呢?” 孟锦昀这才仔细打量了秦隽,除了比林袭瘦了点,白了点,与年轻时的林袭极为相似。 可世上怎么会有父亲,不要这般人中龙凤的儿子。 “不可能!不可能!” 秦隽的眸光十分冷漠,“不过你放心,你的私生子一共四个,名单我都交给刑部了。” “秦隽……不要赶尽杀绝,本相给你磕头。” “孟相,去西境前,同你说过的,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秦隽最后看了孟锦昀一眼,便离开了这天牢。 一月后,从孟府极其党羽府中抄没家产约一百万两白银,黄金五万两,房屋、田产、奇珍异宝无数,大米三万石。 ** 因着孟锦昀伏法,秦隽更加忙碌了起来,可他每天仍旧早起,耐心教导笋笋。 “秦伯伯,娘亲说你刚抓了只大老虎,很忙很忙,笋笋可以自己学的。” “那可不行,伯伯再忙,也要好好教笋笋,要倾囊相授。” 秦隽边和笋笋说话,边将笋笋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摸摸笋笋的小脑袋。 笋笋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何伯伯如此喜欢笋笋呢?” 秦隽思忖了片刻,问道,“笋笋可学过《三字经》?” 笋笋兴奋的回答,“学过一半。” 秦隽的手继续摸着笋笋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因为呀,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注) 宋凌霜难得早起,准备了水果,想要送进去给他们吃。 恰巧在门外看到了这一幕——秦隽说完话,眼尾与鼻尖发红,眼泪唰的便从眶中滑出。 宋凌霜心下难过。 命运为何总这样折磨秦隽,总是让他求而不得。 见宋凌霜来了,秦隽迅速掩饰好自己的情绪。 “笋笋,先去用早膳,你桃姨在门口等你呢!”宋凌霜想支开笋笋和秦隽说几句话,小桃会意就将笋笋带了出去。 宋凌霜虽是心疼,嘴上依旧打趣道,“怎的,从前没如此爱流泪的。” 秦隽起身,将宋凌霜搂在了怀中,“从前,我的心中都是冰山,遇你冰山尽融,自然有流不尽的泪,只是这泪,是热的,你摸摸。” 秦隽拉着宋凌霜的手往他脸上抚,二人动作很亲昵。 “还是白日……” 宋凌霜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小桃的呼喊声。 “世孙,世孙!笋笋!!” 宋凌霜往门外探头看去,笋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笋笋不知何时跑了回来,见到了这一幕,错愕,愤怒,眼里都是眼泪。 宋凌霜见到笋笋的表情,一把推开了秦隽。 “笋笋……”宋凌霜抓住了笋笋,想要解释。 笋笋却先开了口。 “娘亲,你喜欢秦伯伯是吗?” “那为何,要嫁给父亲呢?” “父亲是因为你们才要去战场的吗?” “娘亲为何,要这般对父亲。” 笋笋有一连串的疑问。 可他知道,他的“父亲”从来没有怪过他娘亲。 宋凌霜垂下了头,她无颜面对她的儿子。 那些理由似乎是理由,可她难以启齿。 秦隽心中万般苦涩,他蹲下身子,诚恳的同笋笋解释道,“笋笋,万事皆是我的过错,与你母亲无关,怨我,都怨我。” 眼看秦隽就要坦白一切,宋凌霜泣涕涟涟,摇头恳求秦隽道,“秦隽,不要说,不要说……” 看着秦隽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宋凌霜愧疚的表情。再加上林崇意出征前说的那些话,以及从前长公主对他不友善的态度,雷声大,雨点小的滴血验亲,种种串联在一起。 饶是再笨,笋笋也是明白了。 “所以,秦伯伯,才是我爹爹是吗?” 宋凌霜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隽站了起来,“是,这便是林崇意为你取屾字的隐衷。” “我与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是你的亲叔父,为了保护你和你娘亲,才假装同你娘亲成亲的。” 笋笋忽然想起来,宋凌霜同他说过,秦隽原来姓林的。 笋笋的神色缓了下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笋笋有点不太相信,可秦隽和林袭是长得有点像的。 秦隽见笋笋没有太抵触他,连忙解释道,“这如何能作假,我本名叫林愿,林家族谱上有我名字的。” “秦伯伯带我去找祖父,祖父和太君说了,我就信你。” 笋笋撇过头去,不看秦隽。 秦隽有些喜出望外,“笋笋此话当真?” 宋凌霜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笋笋会崩溃着跑出去,然后满兆京的寻他,她再和笋笋抱头痛哭,臭骂秦隽一万次。 就……林袭一句话就行? 门外侍卫前来通传,“相爷,该上朝了。” “说我病了,重病。” “是。” ** 秦隽换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三人一同去了护国将军府。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住的太远,马车太慢。 听下人通报是秦隽来了,林袭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走了出来。 谁知一开门,秦隽就皮笑肉不笑的喊了一声。 “爹。” 林袭日盼夜盼,没想到有一天刚开门秦隽居然就喊了他爹,林袭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皱起了眉头。 秦隽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爹,我今日告了 病假,重病,站在门口不合适。” 秦隽又喊了一声爹。 林袭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巴不得多听几声。 宋凌霜却听见秦隽的手骨节在嘎达作响,秦隽生气了,但他在忍。 林袭也听见了,做人嘛,差不多就得了。 “诶,快进来。”林袭一把就把秦隽拉了进来,然后抱起笋笋。 笋笋朝林袭眨了眨眼睛。 林袭会意,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宋凌霜可都瞧见了。 秦隽殷切的问道,“笋笋,你现下可信了,我真的是你爹爹,祖父也还是你的祖父,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有两个父亲疼爱你,可好?” 笋笋学着宋凌霜得意的表情道,“勉强,信上一回吧。” 隔了三五日后,林袭送来了一匹小马驹,是难得的骏马,通体乌黑,极为贵重。 秦隽和宋凌霜方才知道,原来滴血认亲后,林袭就同笋笋说了真相,只是笋笋起初并不大相信。 棠梨阁那日,林袭又偷摸找到笋笋提及此事,在林袭猛烈的攻势下,瞒着所有人达成了祖孙同盟。 与林袭这一局,秦隽输了。 可这一局,秦隽输的甘愿。 歹竹出好笋 第86节 第64章 不分离“就…… 拥有了小马驹的笋笋,日日都缠着林袭,让林袭教他骑马射箭,说战场上险象环生、克敌制胜的故事,常常一听就是一整日,之后干脆就宿在了护国将军府。林袭对此也是乐此不疲,宋凌霜与秦隽也算难得的有了独处的时刻。 宋凌霜一边给秦隽喂着水果,一边又有些焦虑。 “秦隽,都说隔辈亲的厉害,笋笋这样玩下去,课业是不是就荒废了啊。” 秦隽躺在摇椅上看着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注)两者都是成材的条件,而且我猜林袭会教他些《史记》、《三十六计》之类的,只要笋笋感兴趣,并无不可。” 宋凌霜嘟囔起了嘴,有些不悦。 “你对笋笋真是太宽容了,从前你对我可没这样。” 秦隽闻言,放下了书。 刮了一下宋凌霜的鼻尖,“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 随后温柔的望着宋凌霜的眼眸道,“所以我后悔了。” 宋凌霜头一歪,满脸写满了疑惑。 “你后悔什么了?” “后悔当时不应对你摆出一副先生的谱,过分严厉,过分冷冰冰,让你伤心难过了。” 秦隽的语气极为真诚,是发自内心的。 宋凌霜得意的说道,“你的《无声书》我看见了,猜出了谜底。” 她的秀眉微微挑起,下巴抬得很高。 “原来秦隽,你也会口是心非的,你喜欢我,而且非常喜欢我。” 秦隽点点头,摸了摸宋凌霜的小脑袋,“你瞧见什么了?” “瞧见你表面祝福我嫁给别人,事实上抓着我的绿丝带不肯松手,你早就喜欢我了。” 秦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也挑起了眉毛。 “你只瞧见了这一幅?” “什么意思?”宋凌霜大大的眼睛大大疑惑。 秦隽伸出手,两根手指微动,让宋凌霜将画轴拿出来。 宋凌霜连忙跑回小院,拿出了她悉心珍藏的画轴,满脸疑惑的将画轴交给秦隽。 秦隽将画轴展开,用工具轻轻的揭开了上面叠的几张画卷。 最后一张,是白纸。 “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秦隽只是拿了根粗一些的毛笔,悉心的沾了清水刷了上去。 宋凌霜能看到她淡淡的轮廓,随着水渍的湮开逐渐清晰,可另一旁还是留白。 秦隽示意宋凌霜拿到阳光下照一照。 今日的阳光并不炙热,宋凌霜举得手都有些酸了,也没有看到什么奇迹。 “秦隽。” 宋凌霜最讨厌秦隽卖关子了,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谁知,秦隽走到了画卷的后面。 此刻,画卷中她梳着及笄的发髻,双目紧闭,她的唇正与秦隽侧影的唇相贴。 “这大约是我此生,作过最大胆的画作了。” 回想起过往,实在是太过煎熬了,秦隽自嘲的笑笑,声音有些哽咽。 宋凌霜放下了画卷,改用一只手抓着画卷,踮起脚尖,吻上了秦隽的唇。 她知道,彼时,道德和礼义廉耻束缚着秦隽。 不能宣之于口,他就永藏心中。 他要等到她长大,他要努力功成名就。 秦隽深情款款的纠正了宋凌霜起先的一处错误,“箐箐,你方才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对我来说,那不是喜欢,那是爱。” 两人不知道忘情的吻了多久,结束后,秦隽颇为认真的看着宋凌霜说道,“当时,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我不能高中,我就认祖归宗,什么嫡子庶子我都不介意,林家的子孙,你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我总是不能让你嫁给别人的,失了你,我的心会死掉的。” 宋凌霜感动归感动,可闻言笑了起来,“林家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家,你这样说,林家的列祖列宗会开心吗?” 两人相视一笑,秦隽低头,将额头贴在了宋凌霜的额头上。 “箐箐,你可知当年我受困于西境时,云想曾给了一份你与林崇意的婚帖,那时我恨不得立时自绝而亡。” “可我又想,若是林崇意发现你非完璧之身,迁怒于你,折磨你该如何是好,我又担心老太君、长公主他们发现你身子不好不适合生孩子,万一给林崇意纳妾,一房又一房,将你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耗尽你的青春,你的一生,那我便是化成鬼也放不下心的,所以我要拼命的活着,只要我活着,能回到大晟,就能护着你,做你的退路。” “箐箐,我总是,要伴着你的。” 自秦隽从西境回来后,秦隽甚少提起在西境的事情,想必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今日必定他是动情了,才会吐露如此多的心声。 宋凌霜心里还是有些介怀,“秦隽,你以后还会丢下我吗?” 紧接着有些闷闷的问道,“我呢,这辈子生的最好看的时候,你都没有看见,我现下都快十九岁了,也不如从前好看,你马上要认祖归宗,又是左相,将来会有如云般的美人缠着你,你会不会移情别恋。” 秦隽轻轻的摸了摸宋凌霜的脑袋。 “傻瓜,怎的对我如此没有信心,而且,大晟应该没有贵女愿意嫁我了。” 宋凌霜白了他一眼,“你骗人,陛下前段时间还要给你和汐晗县主赐婚呢。” “那你可知,为何这婚没有成呢?” “我猜不到,你自己说。” 宋凌霜不想理秦隽,总是喜欢故弄玄虚,欺负她笨猜不到。 秦隽贴近宋凌霜说道,“那药,我在回大晟前,就服完了。众御医都验过了,我不会再有孩子了,谁愿意嫁一个不会有子嗣的男人,这其实也是西境太后愿意放我回来的理由。” 他倒是笑的坦然,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宋凌霜的眼泪却滑了下来,绝嗣,这在大晟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怎能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若不是有笋笋,若是崇意不愿意放手,你要一辈子一个人过吗?” 宋凌霜十分生气,秦隽总是这样,什么都为她想,不为自己想,她径直向前走去,不想再理秦隽了。 秦隽没料到宋凌霜会如此生气,在后面一直追着她。 “箐箐。” “箐箐……” 秦隽跟在她身后跑,总算抓到了宋凌霜的皓腕,“箐箐。” 宋凌霜想甩也甩不开。 “箐箐,我很早就下了这个决定了,同你的性命比起来,我觉得传宗接代一点都不重要,若不是那日我饮了过多的酒,也不会有笋笋的。” ” 你什么意思。” 宋凌霜杏眼圆瞪,气的脑袋都发昏,这话说的好像笋笋很多余一般。 秦隽见状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子女缘分,是天注定好的,没有笋笋,我同你白首偕老,我欢喜,有笋笋,我们三人享天伦之乐,我也欢喜。” “可我爱你,远胜世间万物,我说过的,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也会抛下一切随你去的。” 宋凌霜用手捂住了秦隽的嘴,防止他说出咒自己的话。 “我在回大晟前,去西境找了宗源大师,他说我们若是有缘分,也就只有这一世,所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说实话,我此前想了许多对付林崇意的方法,可我怕你怨我,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不要你怨我恨我。” “哼。” 宋凌霜还是不理他,一溜烟的跑到小院里,将他的枕头丢出来,关上了门。 秦隽的鼻尖还被门给打了一下。 宋凌霜也不心疼,躲在门后说道,“活该。” 秦隽就坐在他的房门口抱着他的枕头,在门口自言自语。 “箐箐,我也有件事,很想问你的。” “箐箐,你喜欢我什么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其实没想明白。” “所以我在西境的时候,想过很多拒绝云想的方式,我却独独不敢对我的容貌下手。” “我怕,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若是挂了彩,你不喜欢了该如何是好。” “我也想过直接问你,可思前想后,我也不敢问出口,怕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今日都说到这了,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会爱上当时一无所有的我。” 门缓缓的开了,宋凌霜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秦隽的脊背。 宋凌霜站着,居高临下的对坐着的秦隽说道,“坦白说,你的容貌,占五分。” 这对秦隽来说倒是超乎他的预期,他本以为他的样貌应该占六分。 宋凌霜嘚瑟的说道,“剩三分是你的才学,还有聪慧。” 秦隽微微的蹙了蹙眉,他的才学居然才占三分。 “一分,是因为你对我好。” 秦隽有些气馁,毕竟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对她好,但是他可以学。 宋凌霜掰着指头在算,半天没作声。 “还有一分。”秦隽回眸提醒她道。 宋凌霜脸有些红,用她的小手指了指她的小床。 秦隽瞬间心花怒放,起身一把将宋凌霜抱起。 “秦隽,现在是白天!” 宋凌霜用手不断锤秦隽。 歹竹出好笋 第87节 “我要以一搏十,哪管白天黑夜。” 细细密密的吻开始落了下来,吻的她脑子都快缺氧了,可她也是快乐的。 宋凌霜真庆幸,还好吃了早膳,早知道……就在他的才学上再加一分。 “箐箐,不许不专心。”秦隽的声音染满了情欲,他边说,边开始用力。 他们二人十指纠缠,抵死缠绵,颠鸾倒凤,纠纠缠缠到月挂中天。 ** 十日后,出了一件怪事。 “你说什么?贠王娶汐晗县主为王妃?” 秦隽给宋凌霜又剥了虾放在她的碗里。 “他们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在大晟也不是什么罕见事。”秦隽生怕她大惊小怪把自己给噎着了。 宋凌霜狠狠咬了一口虾,“秦隽,我有预感,他们要对付我。” 秦隽点点头,“我们箐箐越来越聪明了,预感的很准,不过近几日应该他无暇找茬。” 宋凌霜眼睛瞪的大大的,等着秦隽说下文。 “这是你爱吃的黄鱼,多吃一些,刺我挑过了,你食的时候小心些。” 宋凌霜“嗷呜”一口就吃了进去。 “我吃完了,好吃,你说。” 秦隽也自己吃了一口菜,吃完以后道,“贠王主动请缨押送粮草和饷银去边关,陛下允了。” 宋凌霜站了起来,给秦隽捏肩。 “秦隽你说贠王是不是要在粮草里下毒害崇意啊。” 秦隽饮了口茶,“贠王主动请缨去,是因为陛下最近对他略有微词,打算将他派去封地,一旦去了封地,也就永无即位之可能,所以贠王没有理由如此,再说若是三十万将士真出了事,他这个王爷,还能当多久?” “那就是说这事没有蹊跷了。”宋凌霜嘟了嘟嘴。 “非也,此事蹊跷之处,在陛下。林袭才是押送粮草的不二人选,为何陛下会如此安排,我一时也琢磨不透,也不排除是皇后的势力不断施压,陛下权衡各方势力作出的决定。” “七日后,我就会正式认祖归宗了。今日陛下准了林袭的请求,认我为嫡长子,等崇意回来,他与你的婚姻会变成护兄嫂、兄子之义举,今后他还是可以娶发妻。我放弃了世袭的爵位,还是给崇意,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和你商量,抱歉。” 宋凌霜点了点头,她觉得秦隽做的很好,秦隽可以做到位极人臣,笋笋将来也可以靠自己搏出一片天地,那样才是好儿郎。 “秦隽,那我以后得喊你什么?” 秦隽笑了笑,“称呼而已,今日和陛下有了默契,也还是保留我秦隽的名字,林袭也同意了,只是在族谱上写着林愿,毕竟陛下认为秦隽比林愿在四海有名的多。” 宋凌霜有些好奇的看着秦隽,“你怎么还是一口一个林袭的喊。” 秦隽挑了挑眉,“过了七日后就不能这样喊了,自然现在多喊几遍。” 宋凌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拇指甲盖,秦隽会意,她是说他小心眼。 他起身,用香膏净了手,擦干净后,执着宋凌霜的手。“箐箐,七日后,你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结为夫妇,从此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宋凌霜点点头。 “秦隽,这回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了吧。”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秦隽心中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将宋凌霜揽在怀里,将她搂的很紧很紧。 “就算有变故,我为你和笋笋,也要与这天意斗上一番。” 宋凌霜也将秦隽抱得更紧。 “我们,还有笋笋,我们不能分开的。” 映着月光,秦隽的吻落在宋凌霜的额头上。 “我们永远不分开。” 秦隽的眼神有些幽远,他知道,现在和那人的棋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65章 泯恩仇粮草…… 子夜,大晟皇宫御书房,灯火通明。 赵研临行前,昭帝特意召见了他。 “研儿,现下换人去运送粮草还来的及。” 昭帝依旧在用御笔批阅奏章,圈点批注,全神贯注,没有抬眸看跪在地上的赵研。 赵研有些不甘道,“父皇总是如此看不起我吗?押运粮草这般简单的事情,都不相信儿臣能做好吗?” 昭帝看到各州府报上的粮草数量,眉头又开始皱的很紧,奋笔疾书。 见昭帝无动于衷,赵研鼓起勇气道,“父皇,我是您嫡亲的血脉,我也可以成为你的骄傲。” “好,朕问你一个问题。” 昭帝放下了御笔,是清脆的声响。 “父皇请问。” 昭帝的身体微微前倾,抬眸,目光无比清明。 “倘若有人要劫粮饷,研儿会如何做?” 赵研没想过,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上。 昭帝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勉强。 “研儿,回歇息去吧,或许有些路,自己走了才会有答案,朕拭目以待。” 赵研知道,昭帝对他的失望又增加了一分。 他垂头丧气准备踏出御书房的时候,传来了昭帝淡淡的声音。 “平安归来。” 赵研听见后,笑的很开心,他的父皇从前只会对林崇意说如此关怀的话。 皇后也在外头等着贠王,焦急地来回 踱步。 见赵研脸上洋溢的笑容,皇后也笑容灿烂,连忙问道,“研儿,你父皇如何说,可有赞赏你?” 赵研摇摇头,“可母后,父皇和我说要平安回来。” 皇后的眼眸暗淡了一瞬,很快又亮起了光芒,皇后拍了拍赵研的肩膀,为他整理了衣服。 她认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赵研的长相,并没有取到昭帝与自己的长处,算不上好看,甚至与林崇意站在一起时显得有些憨厚。 可他的研儿,很孝顺,只要让自己开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她知道赵研经常行事荒唐,都是为了能得到昭帝的关注,可自己丈夫的心中只有别人的儿子。 为了她与研儿的未来,她只能这样做。 富贵险中求。 赵研眼神坚定道,“母后,儿臣不会让你失望的。” “研儿,凡是莫要逞强,记得吗?刀剑无眼,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们大不了就回来,天大的事情,母后帮你扛着,旁的都不重要,知道吗?” 皇后还是舍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北阙人凶悍,他又是王爷之尊,倘若北阙人看见他,必是要下死手,或者俘虏他。 届时……昭帝不会救他的。 好在皇后早已做好安排,让她的弟弟梁国公也自请一同往,护着她的研儿。 就在赵研准备出城时,昭帝为防粮饷、粮草有失,专程派了皇城司三千精兵护送至边关后同贠王返京。 不出意外,此行二十日内就能抵达边境,便能解边境燃眉之急。 皇后在凤撵中看着身披甲胄的儿子,倒也有些感慨,双手合十,虔诚的为他祈福,愿他平安归来。 “姑妈,秦相过几日便要认祖归宗了,我们要不要……” 皇后的眼神有些轻蔑的睨了梁汐晗一眼,若不是为了巩固梁家的势力,梁汐晗这份品貌、心思她是断断瞧不上的。 “汐晗,本宫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儿媳,倘若你闲得慌,便去相国寺为研儿祈福,这才是正事。” 汐晗县主被皇后训斥后,只得低头噤声。 待皇后的凤撵离开后,她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抬头望着躲在城楼上的黑色人影。 而在雾阁喝茶的秦隽,将这一切都收眼底,长眉微挑。 “秦隽,你干嘛这么得意啊。” 宋凌霜带着笋笋买了好多东西来雾阁找他,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他这副有些自鸣得意狂妄摸样。 “箐箐,我刚是在想,五日后穿上你为我裁的衣服认祖归宗,一定很是英俊潇洒。” “娘亲,可以形容自己英俊潇洒的吗?”笋笋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宋凌霜俯下身子,略带调侃的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毕竟你爹爹的面皮就和城墙一般厚。”然后拨动两下笋笋手上的红风车。 秦隽站了起来,一把抱起了笋笋,然后侧头轻声用齿对宋凌霜说道,“自然是没有箐箐的肌肤那般吹弹可破。” 秦隽自顾自的笑的很开心,抱着笋笋在前边跑,笋笋手上的红风车转的不停,笋笋也咯咯的笑个不停。 宋凌霜就一路跟在后边追这两父子,嬉笑玩乐,好不惬意。 ** 五日后,护国将军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大早就开始派发喜饼和糖果,护国将军府围满了百姓。 “林家真是好福气啊,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啊!如此优秀的两个儿郎竟都是林家的子嗣。” “谁说不是!出将入相!这是何等的福分!” “喜饼分我一块,我也要拿回去给我儿子沾沾喜气。” 歹竹出好笋 第88节 秦隽素来习惯了围观的目光,正准备踏入护国将军府的大门,可他发现宋凌霜却伫立在原地没有跟上。 宋凌霜微笑着,示意他带着笋笋往前走去,宋凌霜知道,她现下去并不合适,她与秦隽,还不是正头夫妻。 谁知秦隽回了头,拉着宋凌霜就往前走。 “秦隽,秦隽。” 宋凌霜想制止他,一直摇头拒绝。 围观的百姓也渐渐起了些喧哗的声音。 虽林家已经派人混在人群中解释,可还是有些长舌妇羡慕嫉妒的言论传到宋凌霜耳朵里。 “这……嫂子先嫁给了弟弟,现在又同哥哥在一起。” “听闻她当年还被贠王掳走过……” “可不,她当年与秦相是有婚约,可并未成婚,这孩子,大约是婚前有的。” 宋凌霜含着泪对秦隽扯了笑容,虽然难听,可的确都是事实。 “秦隽,笋笋,往前走,不要耽误吉时了。”她哽咽着说道,然后缓缓的垂下了头。 秦隽却依旧执着宋凌霜的手,十指相扣。 然后秦隽高高举起了他们俩的手。 秦隽抬眸挑衅的望着那些长舌妇,还有躲在人群中的梁汐晗,眼神一厉,先前说嘴的几个长舌妇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悻悻的离开,梁汐晗见此计失败,也迅速离去。 宋凌霜这次没有退缩,没有放开秦隽的手,就那样任秦隽举着。 他们本就是真心相爱,坦坦荡荡。 此时,人群中又传出了别的声音。 “若不是秦相舍生忘死前往西境,为大晟与西境缔结盟约,我们怎么能将东西卖到西境去赚钱!” “是啊!是因为秦相我们流民才能参加科考,才有了指望,谁今日在秦相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搞事情,便是与我们过不去!” 林袭感到有些不对劲,也从将军府内走了出来。 “诸位若是为我护国将军府高兴,林袭无任欢迎诸位街坊邻居进来喝杯水酒,可若是有人乘机惹是生非,阻碍我与我儿、孙共叙天伦之情,休怪本大将军翻脸无情。” “愿儿、屾儿,箐箐,快进来,老太君昨晚高兴的一宿没睡。” 林袭就这样拉着一家三口进了护国将军府。 秦隽本想挣脱,可他发现毫无挣扎之力,林袭的臂力,着实惊人。 这次,祠堂的门全开了,亮亮堂堂。 “林氏第十九代不肖子孙林愿携嫡长子林屾,拜见列祖列宗。” 秦隽撩袍跪地,俯首跪拜,笋笋照葫芦画瓢学着秦隽的样子,也算似模似样。 宋凌霜站在后边瞧着也很是欢喜。 “老太君。” “爹。” “长公主殿下。” 秦隽逐一敬茶,完成了认祖归宗的仪式。 护国将军府那晚放了一整夜的烟花,直到天明。 “阿隽,我后日就去洛城给你和箐箐提亲。” “多谢。” 林袭微微皱眉。 秦隽会意,躬身作揖,“多谢爹。” 林袭拍了拍秦隽的肩膀,又抱着笋笋去看焰火了。 宋凌霜抬头望着璀璨的烟火,“秦隽,你猜我在想什么?” 秦隽会心一笑,将宋凌霜揽入怀中,“你在想,多年前你走失的那日我也为你燃过烟花。” 秦隽一向都聪明,一猜就中。 “一眨眼,秦隽,好多年过去了。” 宋凌霜的眼中泛出了泪光,这些年,她过的并不开心。 “箐箐,我们还会有好多年,好多年。” 又一朵烟花炸开,映出一对眷侣亲吻的影子。 ** 赵研越往北走就越荒凉,也越来越寒冷,太阳落山后甚至会听见狼嚎和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声。 “真没想到,林崇意还能受得了这份苦。”赵研顿时有感而发。 梁国公也是怵的慌,说道,“殿下,你管别人作甚,我们只要将粮草、粮饷送到,即刻就回头。” 赵研点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行,早一日送到边关,昭帝也会早一日对他另眼相看。 行过山谷时,赵研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高山,一边悬崖。 他记得他小时候和林崇意玩游戏时,林崇意曾说这样的地点,很容易有埋伏。 “舅父,我出行前看过地图,应是不会经过此种地形才对。” “他们说这条路快,就走这条吧。” 赵研有些犹疑,此处过分安静,他的警惕性也高了起来。 他回想起了出发前,昭帝和他说的,“倘若有人要劫粮饷,研儿会如何做?” 梁国公见他犹豫,在 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道,“殿下,我们前怕狼,后怕虎,什么时候能送到边关,倘若延误了军机,陛下说不定就把您遣到封地去了。” 贠王没有听梁国公的话,“斥候,探路。” 谁知一队人马刚闯过去,山上的落石便砸了下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 贠王拔出了剑。 饶是再笨他也明白了,他这个舅父兼未来岳父要劫粮草和粮饷。 “皇城军!听本王号令,誓死守护粮草。” 皇城军死死护着贠王,往后退。 皇城司的褚将军说道,“王爷,快走,我们三千将士,誓死护你逃出生天,这是陛下的命令。” “哈哈哈。”树林里传来张狂的笑声。 “贠王殿下,你此刻放下粮草,我饶你不死。” “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出来和本王决一生死!” 此言一出,漫山遍野都亮起了火把。 “王爷,快走,北阙人恐怕有上万。” 赵研很害怕,可他不能走。 是他主动请缨来的,若他逃走,皇后就会坐实通敌叛国。 赵研剑锋直指梁泊,叱道,“你是我的舅父,为何要背叛我父皇母后!背叛大晟!” 梁泊慢慢走到山坡上,吼道,“良禽择木而栖,秦隽将孟相拔起,早晚会查到我的头上,你的母后虽然是皇后,可你父皇并不喜欢她,如何能保住我,加上你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自然是另择明主了。” “其实赵研,你真的很蠢,你小的时候,不是林崇意救你多回,你早死了,你还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是啊,林崇意往昔在猎场就救了他许多次,只是他一直不领情。 他如何不知道,父皇真正喜欢的是世所不容的人。 他也曾听父皇母后争吵时父皇对他的母后说,“你应当庆幸,崇意姓林不姓赵。不然这江山,我必是要给他的。” 他见过了母亲流也流不完的泪,所以小小的他,就十分的讨厌林崇意,还有庆平长公主,主动靠近梁家让皇后开心。 再后来,林崇意喜欢宋凌霜,他就想着,也要让林崇意试试爱而不得滋味,结果二人还是结为了夫妻。 或许,有些恨,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有。 赵研十分不理解梁泊的所作所为,不禁发问道,“虎毒不食子,你既然要除掉我,为何要将女儿许配给我?” “你死了,她嫁什么?真蠢。”梁泊笑的癫狂。 “王爷,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褚将军拉着赵研,准备带着他突围。 “褚将军,听本王号令,将所有粮饷推至悬崖边。” “王爷!” “本王的号令,褚将军可是不听了。” 褚将军将车全推到了山崖边。 “梁泊,你说的没错!我是蠢,是花天酒地,好色,一无是处。可父皇是位明君,我还有五个兄弟,我大晟国祚万古绵长,今日本王就是死在这,也决不向你们北阙狗贼屈服!我父皇知我如此气节,定会踏平北阙为我报仇雪恨!” 倏地,漫天的弩箭朝他们射来。 “推下去!”赵研在发号施令,众将士热泪盈眶,他们没想过贠王一日,竟然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 皇城军已经所剩无几,他们在最后时刻,将粮饷一起跌入了黄泉。 “混账!”此举激怒了躲在树林中的黑衣人,他举起了弓箭,瞄准了贠王的膝盖。 “吧嗒。” 赵研右腿的膑骨被射穿。 从未受过伤的赵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疼。 浑身冷汗冒出,眼泪也不争气的流出。 歹竹出好笋 第89节 他的膑骨断了,此生都与皇位无缘。 赵研此刻却无比轻松,如释重负。 他本就不想当皇帝,他知道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 “王爷!”褚将军和剩下的皇城军将赵研紧紧环着。 赵研将褚将军推开,撑着剑,没有跪下。 “贠王赵研,宁死不跪!褚将军,你先走,你和父皇和母后说,赵研没有跪!” 赵研喊得很响亮,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忽然,赵研看见对面山坡上出现了一匹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马。 那是霜月驹!林崇意来了! 瞬间带火的箭射满了山林,山坡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北阙人的马受了惊,开始乱窜。 见情势不对,北阙领头人示意撤退。 林崇意和数万将士从没着火的那面山坡上杀了下来。 赵研声嘶力竭的吼道,“林崇意,梁泊是叛徒!斩了他!” 只见,林崇意舞起长枪,横扫千军,云景深也紧随其后,挥着双刀砍去。 北阙人也损失惨重。 梁泊见状想跑,林崇意拉起弓,连发两箭,射穿了梁泊左右两边的膑骨,跪倒在地。 林崇意也懒得理他,连忙到了赵研身前。 “你伤的很重。” 赵研故作轻松道,“没事,废了条腿罢了,林崇意,那边还有点粮草,快带回去。” 林崇意抬手,众将士就将粮草和饷银推走了。 军医在给赵研包扎,赵研有些意外道,“林崇意,你怎知我会出事?” 林崇意微微叹了口气,“是秦相派人传书给我,担心北阙人与梁国公勾结。” “他是你兄长你知道吗?” 这话都把林崇意听笑了,但林崇意今日是佩服赵研的,也就没有反驳他了。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赵研从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林崇意看着赵研道,“我有许多兄长,贠王殿下,你也是我兄长。” “我今日如此威风,还折了一条腿,你写军报的时候,要和父皇说说我的好,我不想去封地,不想离开父皇和母后。” “好。” 第66章 老狐狸“…… 兆京的天一瞬间冷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宋凌霜站在廊子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精致的鼻尖都冻红了起来。 秦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赶忙给她披上了雪狐大氅,将大氅给宋凌霜紧紧系好,确保每一处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后,执着宋凌霜的双手,用温热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宋凌霜的小手,直到宋凌霜的手暖和了起来,秦隽方才松了口气。 而后又给她戴上了一顶毛茸茸的雪狐帽,宋凌霜就被裹在这雪狐皮毛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杏眼,当真可爱极了。 秦隽忽的联想到志怪小说里的勾人心神狐狸精,怕也不过如此罢。 她见秦隽乐的合不拢嘴,目光还在她身上挪不开,宋凌霜便知道她穿上这一身必是极好看的。 宋凌霜高兴的围着秦隽转起了圈圈,梨涡浅笑道,“秦隽,你送给我的吗?笋笋和你自己也有吗?” 秦隽捧着宋凌霜的脸,摇摇头,鼻尖相碰道,“离开西境的时候,心心念念着想给你买个物件,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这雪狐件大氅,后来瞥见这帽子好看,想着你戴上定是娇俏可爱极了,当时囊中羞涩,我就怂恿老板对弈了一局,将它赢来讨你欢心。” 瞧着宋凌霜眼波流转,腼腆而又喜悦的模样,他也心生欢喜。 秦隽拍了拍宋凌霜的雪狐帽,由衷夸赞道,“果然,我们箐箐生的好看,穿戴什么都好看。” 宋凌霜朝秦隽眨了眨眼睛,笑的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左摇摇右晃晃,整个园子里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管事老周咳嗽了两声,通报道,“相爷,陛下急诏。” 老周后面还跟了一个皇城司的将军,给秦隽递了一张纸条,秦隽接过后瞥了一眼,笑容忽的滞了可他又很快调整好表情,让人察觉不出什么情绪。 宋凌霜有些担忧的问道,“秦隽,怎么了?” 秦隽明明才刚下朝回来的,官袍都还没来得及换,此刻表情还这般多变复杂,她猜想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秦隽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感慨道,“兆京今年的冬天,可能会很长。” 宋凌霜闻言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 秦隽阖眸,示意她所料不差,只是来人是昭帝的人,有许多不可说。 观秦隽的表情,宋凌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应是粮草 出了差池,可她除了干着急也帮不上忙。 秦隽见她有些焦急担忧,走上前抚了抚宋凌霜的小脑袋,让她安心。 随即转身,行色匆匆,同侍卫们策马奔驰而去。 笋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抱着颗红色的皮球,望着秦隽的出门的方向问道,“娘亲,爹爹不是刚回来吗……” 说着说着,笋笋一转头看到宋凌霜的新行头,眼睛亮晶晶的。 “娘亲!你的大氅好漂亮啊!毛茸茸的!好白呀!笋笋要摸摸!”笋笋伸出了他的小手,打算上手摸。 宋凌霜得意的摇摇头,拒绝道,“这是你爹爹给我的,不给摸,你会把它毛毛都拔光的!” “娘亲小气。”笋笋嘟起了嘴。 “小气就小气,嘻嘻。” 小桃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她们家小姐,说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当了娘亲也是沉不住那活泼的性子的。 ** 秦隽快马行至宫门口,林袭也风尘仆仆的赶回,秦隽望去,林袭眼中还有些红血丝。 林袭将一张红纸从怀中掏出,交给了秦隽。 林袭侧身对秦隽嘱咐道,“阿隽,你和箐箐的婚书,我让宋大人签了,一阵不论陛下说什么,你都装聋作哑,万事还有爹。” 秦隽薄唇微勾,林袭的额头已是挂满了汗珠,略带疲惫之色,秦隽见此心中也有些感慨,兆京离洛城足足有一千里,来回便是两千里,五日内往返,想必林袭为了这份婚书亦是披星戴月,策马狂奔。 “爹,多谢。” 林袭听着这话从秦隽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顿时疲惫全消,与秦隽并肩而立入了御书房。 昭帝免了他们的虚礼,开门见山道,“研儿被北阙军偷袭,左膝废了,戍边大军的粮草也只剩下不到九万石,撑不了几日,崇意已经上书请求粮草,朕倾其所有,也只能再凑粮草三万石。” 昭帝说完用力的将拳头砸到了书桌上,心有不甘。 三万石粮草对要打持久战的三十万大军而言,杯水车薪。 见秦隽要开口,林袭抢先先禀告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由我回边境执掌大军,替回崇意,率军与北阙铁骑决一死战,速战速决,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昭帝抬眸,与林袭四目相对,眼神并不友善。 “朕有一法子,或许能解边境粮草之困。” 昭帝语气虽委婉,心中却是已经定下了主意。 林袭抬起了头,神情刚毅。 “陛下可是要让我儿再次出使,再次被人磋磨折辱、去做驸马换来粮草,换来援军?” 被林袭戳穿心思的昭帝将手边的白玉瓷盏掷到了地上,四分五裂,白玉瓷盏碎片上飘出一缕一缕的轻烟,刹那又消散了。 “林袭,你放肆!倘若你攻不下北阙,折损三十万将士,届时北阙挥军南下,大晟生灵涂炭,你该当何罪?” “大将军莫要忘了,崇意也是你亲生儿子!他现在快弹尽粮绝,危在旦夕。若非遇到难关,崇意定不会上书求援,崇意从未如此言辞恳切求过朕,你让朕如何拒绝他!如何令崇意失望!” 昭帝的情绪有些激动。 可对林袭而言,一个是亏欠了二十四年的儿子,一个是爱了近二十年的儿子。 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 他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就由他这个父亲上。 林袭掷地有声道,“末将林袭愿立军令状,护我大晟边境,击穿北阙王庭。” 昭帝轻嗤了一声,“哼。” 显然,这不是昭帝要的答案。 秦隽了然于胸,跪地叩头奏道,“陛下,十日后,西境入大晟的棋士们会带上二十五万石粮食前来兆京,条件是他们要由微臣亲授棋艺,为期两年。” 昭帝的眼微微眯起,重新审视了秦隽。 “秦相何时做此筹谋?” 秦隽抬头,言辞坦荡。 “禀陛下,微臣在离开西境时,西境皇曾问过微臣,有什么愿望,臣回答四海升平、五谷丰登。西境皇又问微臣多少粮食算五谷丰登,微臣当时随意的说了一个二十五万石,没想到西境皇还记得。微臣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他们入了境,却迟迟未抵兆京,我计算了脚程方才猜到的,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两只狐狸聊天,总是格外的狡猾,都抓不到对方什么错处。 昭帝先开口,明知故问道,“哦?若是十日后,没有二十五万石粮草,秦相可有后手?若无后手,秦相可知该当何罪啊?欺君罔上、贻误军机,可是要诛九族的。” 秦隽不惧,镇定自若回禀道,“禀陛下,微臣有。” 林袭眉头紧蹙想制止秦隽,昭帝抢先开了口。 “秦相但说无妨。” 昭帝回到了案后正襟危坐,他也很好奇,秦隽有什么能耐。 “微臣愿出使东域购粮,东域往返兆京不过十日,微臣轻车简从,待陛下圣旨便可出发。” 林袭声音沉闷,略带着些愠怒,制止道,“不可,东域虽是鱼米之乡,可他们不会为我们得罪北阙,焉能卖粮草给大晟!” 昭帝抬起下巴,嘴角扬起了笑容。 歹竹出好笋 第90节 “准奏。秦相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前往东域。” “微臣,遵旨。” 秦隽神情平静,似乎入宫之前,他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林袭忍耐了一路,直到二人到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林袭才开始发作。 “阿隽!不准去东域。我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秦隽的表情带着些玩味,“让长公主和陛下求情?” “哈,哈哈。” 秦隽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眼尾却微微有些发红。 “我若不去,如何为外祖和玉泉村邻里共一百七十二口雪恨?” 话音刚落,林袭的手就定住了,秦隽的手趁机从中抽走。 沉默半晌,林袭有些错愕。 “你,都知道了?” 秦隽的眸光有些寒冷,直视林袭那有些晦暗的眼眸道,“涂老头比你疼我,他对我从无隐瞒,贠王的三十万石粮草,我早知会出问题,顾着念林崇意对箐箐和笋笋的救命之恩,回护之情,我飞鸽传书提前告知了林崇意,否则,三十万大军根本支持不到今日。” 秦隽深吸了两口气,后缓缓呼出。 “陛下的刀披着北阙的皮,斩杀了我外祖父一家六口,我的小表弟,彼时才刚满周岁,剩余一百六十六口邻里受尽酷刑,却无一人透露我与母亲的去向,我才能苟活至今。” “我一直在等,我在等我的生父,何时给我外祖一家沉冤昭雪,还他们天理昭昭,可惜,我爹对此缄口不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其实您当年要是放不下长公主,就不该留下我,既娶了我母亲,又对她不闻不问,害她冻死在风雪中,你不该为你的小公主连累那么多无辜之人。” 林袭的神色很是痛苦。半晌,林袭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打算要用东域的粮草,威胁陛下?” 秦隽摇了摇头,有些轻蔑的说道,“此言差矣,不是威胁,威胁有的选,陛下他别无选择。” 秦隽特意加重了别无选择四字。 “阿隽,你到底要做什么?”林袭有些看不懂这个儿子。 秦隽只是回应道,“我答应过阿狄师傅,不会杀长公主,剩下的,爹知道的越少越好。” 林袭知晓秦隽城府极深,也知晓他神机妙算,善于攻心,却不知他布局这许久,算无遗策,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袭抬起了手,秦隽也不闪躲,瞅了一眼林袭举起的手, 而后直视林袭的眼眸,淡漠的和看陌生人一般,不过就是一记耳光罢了。 阵阵凉风吹过,林袭的怒火似乎也被扑灭了些,他缓缓的把手放下,开始自省,自省有什么资格打这个儿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见耳光久未落下,秦隽转身上马,策马回府,只留林袭伫立在原地。 ** 抵达秦府,已是深夜。 秦隽从怀中拿出了那份婚书,他摩挲着婚书上秦隽和宋凌霜的名字,泪止不住的从眶中滑出。 无论他如何算无遗策,他都无法和箐箐结为夫妻,长相厮守吗? 每回,都是这般不凑巧。 他与箐箐当真有缘无分吗? 可他不想认输,也不想认命。 宋凌霜轻轻的将门推开,见秦隽正呆坐在太师椅上垂泪。 四年前,他也是这样。 宋凌霜叹了口气,微敛眼眸。 秦隽见她进来,赶快抹去了泪珠,挤出了笑容。 宋凌霜拍了拍秦隽的肩膀安慰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 “箐箐。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 秦隽垂头,声音有些哽咽,“箐箐,有些事我不想瞒你,我在布一局很大的棋,很危险。” 于是,秦隽将埋藏在心中多年玉泉村的秘密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宋凌霜起初难以置信,直到秦隽拿出了涂相的遗书,里面还有一份追杀令,上面赫然写着秦四娘和秦隽的姓名。 她心疼的搂紧了秦隽,她从不知秦隽心里藏着这样多的秘密,过的这般煎熬。 “箐箐,坦白说这个局,比我预想的要早来很多,贠王受了伤,腿废了,不可能成为储君,陛下没有成年的子嗣,必然先会拿我这样的少壮派开刀,防止将来我挟天子令诸侯。” 秦隽真诚的望着宋凌霜的眼眸,只要看见他的箐箐,他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战无不胜。 宋凌霜回望着秦隽,声音很温柔,“所以,你又要把我和笋笋推开吗?” 秦隽伸出手,抚摸着宋凌霜的脸。 “不,这回我想和天斗一斗,我想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能不能胜天半子。” 宋凌霜豪气干云的应和道,“一定能。” 只是这豪气没过多久,宋凌霜的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欲言又止,可想了半天还是咽了好几口口水,开口试探道,“秦隽,你是要弑君吗?” 秦隽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瓜,弑君作甚,人死不能复生,我要陛下下诏罪己,我要让千秋史书都记得玉泉村的一百七十二人是因何而死。” 原来如此,宋凌霜舒了一口气。 而后又开始叽叽喳喳的问道,“秦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陛下会肯你带上我们吗?” 秦隽双手交叉抱胸道,“陛下若是不肯,十日后西境的棋士是到不了兆京的。” 宋凌霜仔细的打量了秦隽道,“秦隽,你岁数不大,可真的是一只老狐狸,陛下你都敢算计。” 秦隽倒也不恼,瞧着宋凌霜一身雪狐大氅回应道,“老狐狸配小狐狸也很好啊。” “秦隽,你是夸我长得漂亮吗?”宋凌霜又开始臭美了起来,秦隽倒是颇为认可宋凌霜的美貌,连连点头确认。 夜晚二人同塌而眠,宋凌霜内心有些忐忑,“秦隽,我们……这样会不会害死崇意还有三十万将士啊?” 秦隽有了些困意打了个哈欠,回应道,“不会的,我还留了个后手。” 宋凌霜眼睛睁的大大的,贴着秦隽的耳边问到,“是什么是什么?” “说出来了就不叫后手了。” 宋凌霜最讨厌秦隽过分自信的模样,可有的时候又爱极了他这般的张扬自信。 “不过,秦隽,我信你。” 宋凌霜将头靠在秦隽的胸膛上,轻轻的呢喃着。 秦隽摸着她的秀发,二人相拥而眠,睡了一个许久没有过的安稳觉。 第67章 东域游东域…… 宋凌霜一惯是不喜欢早起的,秦隽大多也都由着她,自己醒了一个多时辰也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背哄着,亲吻她的额头,毕竟他的箐箐酣睡的模样实在是太恬静了,时不时嘴角还会上翘,让人不忍打扰她的美梦。 天光逐渐亮了起来,房门外传来笋笋兴奋地呼喊声,“爹爹,娘亲!我们该启程了!” 笋笋想推门,可发现房门竟被反闩上了,推不动。 笋笋双手叉腰,撅起了小嘴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心中嘀咕开始泛起了嘀咕,爹爹和娘亲果然还是不太熟,爹爹都不知道娘亲有多懒。 “爹爹,你不喊娘亲,她会睡到日晒三竿的,娘亲是小懒猪。” 秦隽听到笋笋的话忍不住嘴角上扬,轻声细语的在宋凌霜耳边呢喃道,“箐箐小猪,笋笋喊你该起身了。” 秦隽半撑起身子,一缕墨发轻扫到宋凌霜的脸上,她有些痒,胡乱把手秦隽的墨发圈到了自己的耳后,秦隽的青丝被扯了一下,贴的他的箐箐更近了,秦隽的心砰砰直跳,宋凌霜的脸又往秦隽的胸膛蹭了蹭,迷迷糊糊的说道,“秦隽,我再睡一会会,好困的。” 她此刻活脱脱就像一只粘人的小猫,蹭的秦隽心都快化了,又宠着她睡了半个时辰。 管事老周前来寻秦隽,一见房门紧闭可是犯了难。 他素来知道秦相的作息相当规律,但现下枕边多了位箐箐姑娘,老周也不敢贸然打扰,万一扰了秦相的情致,那可就不妙了。 鉴于在厅内户部右侍郎,面色实在是难看,思虑再三,老周还是叩了门通报道,“秦相,付侍郎在厅内等候多时了。” 许久,老周也只能听见花园里一些沙沙作响的声音,再无其他。 秦隽不作声,老周也不敢再催促,回头时竟忽的瞥见笋笋少爷嘴撅的老高,一个人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画了好多好多。 见状,老周笑着摇了摇头便回去招呼厅内的户部侍郎了。 秦隽观察到门外无人,贴耳对宋凌霜说道,“箐箐,这回真该起了,不然旁人该以为我们昨晚纵欲过度了。” 宋凌霜皱了皱眉,半睡半醒的回了一句,“昨晚没有的。” 薄唇轻启,秦隽的嘴角扬起了很好看的弧度。 “箐箐,现下可以有吗?” 宋凌霜竟真在睡梦中动脑子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直接坐起了身,刚被她绕在耳后,秦隽的青丝从她耳边划过, 秦隽挑眉看着宋凌霜,薄唇上带着笑意。 “逗你的,该起身了。”秦隽的吻箐箐的落在宋凌霜的额头。 从前类似这样的吻很多,可不知为何,宋凌霜今日竟有些脸红。 见房门被打开,笋笋连忙丢弃了手上的树枝,双手叉腰站在门口。 “哼,爹爹娘亲都是小懒猪!” 秦隽一把将笋笋抱起,“笋笋,爹爹娘亲是小猪,那你也是,毕竟小猪和小猪只能生出小小猪的。” 笋笋用双手捂住了嘴,他可不是小小猪呢。 ** 三人用完早膳刚到大厅,就见户部左侍郎支歧向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内来回踱步。 “支侍郎久侯,是本相起晚了,抱歉。” 歹竹出好笋 第91节 宋凌霜有些意外,以往秦隽会随口胡诌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没想到如此坦荡。 支歧敢怒不敢言,“无妨,秦相公务繁忙,劳累也是有的,我们即刻出发连夜赶路,必能按时赶到东域昆都。” 秦隽淡淡道,“今日陛下会下令开东城门,不用连夜赶路。”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意外,兆京虽有四个城门,百余年来也是只开过南北两个城门的。 支歧朝秦隽拱手道,“陛下爱重秦相,这才肯开东城门,免秦相舟车劳顿之苦,秦相,我们速速出发吧。” “箐箐,我们带上笋笋出发罢。” 秦隽旁若无人的执起了宋凌霜的手,笋笋也从厅外探出脑袋朝秦隽奔了过去。 “爹爹,听闻东域有海是吗!笋笋可以去捉螃蟹吗?” 他面带微笑,将笋笋单手抱起。 “自然可以,父亲届时再带你去拜见邱志大儒可好?得他点拨,对笋笋学业必有裨益。” “邱……邱大儒吗?好多典籍上的邱志先生吗?”笋笋的眼睛睁的老大,难以置信他的爹爹居然认识书上的人物。 秦隽点了点头,长眉微挑,“笋笋说,当世还有何人可以称为大儒呢?” 笋笋笑的开心,可宋凌霜观这位支侍郎的脸色并不是太好,拽了拽秦隽的袖子,示意他该出发了。 “箐箐,兆京的东门,你一会可得好好看看。” “嗯。” 宋凌霜虽疑惑,但她望着秦隽的眼眸迸发出了自信而耀眼的眸光。 马车飞驰,宋凌霜挑开车帘往窗外看去,路的两旁多了不少行乞之人,还有许多饿殍。 宋凌霜叹了口气,眼眸有些低垂,“秦隽,要打仗了,雪原州的百姓会退到兆京来吗?若是他们来了,我们给他们寻个地方遮风挡雨吧?” 秦隽闻言,心下一热,他的箐箐不但爱他,还爱与他有关的一切。 “好。” “笋笋,你以后一定要爱惜粮食,吃的干净些,你瞧他们多可怜。” 笋笋也是懂事的点了点头。 马车快要驶到东门却停了下来,宋凌霜撩开了车帘,竟是傅寄月拦住了车队。 秦隽下了马车与之攀谈,宋凌霜有些好奇,撩开了车门帘向外看去,见傅寄月先是朝秦隽行了礼,而后向秦隽递了一个盒子,秦隽的手腕微微下沉,宋凌霜猜测那盒子颇有分量。 正当宋凌霜有些疑惑时,笋笋居然跳下了马车。 “三叔!三叔!”笋笋高兴的惊呼起来,跑过去抱住了傅寄月的腿,傅寄月抱着笋笋举高高,转了好几个圈,笋笋笑的乐开了花。 秦隽眉头微蹙,又很快的舒展开来。 守城的将领朝秦隽和傅寄月行了礼,“傅侯爷,陛下有命,东门只能开一阵,相爷该出城了。” 秦隽借坡下驴,一把抱过笋笋上了马车,笋笋将头探出窗外,一直在和傅寄月挥手告别。 秦隽装着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笋笋喜欢傅侯爷?” “喜欢的!三叔生的好看!” 秦隽的脸色相当的精彩,过了一阵他的薄唇微启。 对宋凌霜耳语道,“箐箐,你当年也夸过傅寄月生的好。” 霎时,车厢内溢满了醋意。 宋凌霜抬眸望着秦隽,秦隽转过头去不看宋凌霜,宋凌霜就用手指在秦隽手心画圈圈,秦隽也还是不理宋凌霜,却也不忍心将宋凌霜的手指拨开。 “秦隽,你小气。我当年说的是,傅寄月虽生的好,可我还是喜欢你的样貌多一些。” “你不仔细回想一番?” 秦隽有些吃味,宋凌霜的记性并不是很好,往常都要想一想才回答他,今日回答的如此爽快,必然只是哄他的话。 宋凌霜摇摇头,双手搂着秦隽的一只手臂,脑袋靠着秦隽。 “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傅侯爷虽然生的好看,可我并不喜欢。”宋凌霜的声音冷静沉稳,是笃定的,秦隽的嘴角再也掩饰不住笑意。 马车正要缓缓驶过东门,宋凌霜也将头探出了车窗外,除了此处较别处城门有些冷清外,与别的城门也没什么区别。 “秦隽,这东门除了冷清了一些有何不同?” “你可知这东门前往东域国都繁城要几日?” “东域是邻国,不是说十日内必能往返吗?” “这东门外有一条小道,翻过前面那座日照山,就是繁城了。” 宋凌霜起了疑窦,这东域竟然离大晟如此近,可她记得在舆图上明明很远的。 “这是为何?” 秦隽抚着宋凌霜的秀发道,“因东域看不起我们大晟,说是文化不及东域、国力不及西境、勇武不及北阙,所以不愿与我们大晟邦交。” “二十年前的弈棋大会,东域人初次前来大晟,喜欢上了我们大晟的织物、刺绣、美食,又私下开了这条商道,我们走的便是这商道,只是未有邦交,在舆图上自然绘得就是崇山峻岭了。” “秦隽,所以你当年……” “嗯,我与邱大儒一直私下有信件往来,称得上是忘年交吧。” 笋笋略带狐疑的看着秦隽。 宋凌霜为秦隽证明道,“邱大儒还曾是你爹爹的手下败将呢。” “邱志大儒都快八十岁了,爹爹,你还用武功欺负人家!” 听着笋笋的童言无忌,宋凌霜与秦隽都笑的乐不可支,前呼后仰。 ** 马车刚出兆京城的时候,笋笋和宋凌霜抑制不住的激动,对沿途的风景充满了好奇。 秦隽倒是淡定许多,一路上给他们解说着这些植物和风景。 可过了四个时辰,宋凌霜就有些扛不住了,山路崎岖,车行的又快,一路走一路呕,呕的宋凌霜脸色都青了,秦隽心疼的不行,不知喊停车队休息多少次。 “箐箐,都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受这颠簸之苦,要不,我们回京找大夫可好?”秦隽的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生怕她发高热。 “秦隽,你别想把我们赶走,我和笋笋想去东域看海的。” “箐箐,我不会把你们赶走的,你靠在我身上再睡一会好吗?” 宋凌霜点点头。 支侍郎的脸色也是难看极了,来之前他听闻秦相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冷静自持。 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务正业,带一个拖油瓶不够,竟然还带了俩。 支侍郎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和秦隽作揖道。 “秦相,日落前到不了驿馆…” 秦隽看着宋凌霜的小脸一丝血色都没有,眉宇间露出了一丝不耐之情,“支大人若是胸有成竹,认为本相与妻儿是累赘,本相就先同妻儿回京了。” 支歧再不忿也只好作罢,他不通东域语,倘若离了秦隽,他也只能抓瞎。 “斐然!”一个穿粉衣服的俊俏郎君带了一队人马前来,不停在同秦隽招手,见宋凌霜在秦隽怀中面色惨白,他先策马前来查探。 下了马,粉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凌霜,朝秦隽问道,“斐然,这位夫人可是当年在弈棋大会上穿着水绿色衣衫的姑娘?” 来人的晟语说的极好,丝毫不像外邦人。 宋凌霜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脸,心想,这才三四年过去,就已经憔悴的让人认不出来了吗?这副邋遢的模样可真是太丢人了。 一阵晕眩,宋凌霜又想吐。 秦隽抱着她,抚着她的背,用东域语柔情似水的回应道,“除了她,还会有谁。” “痴情种,这有药,快给嫂夫人服下,有身孕也可以吃的。” 宋凌霜和秦隽都微微一愣。 上了马车,宋凌霜将头瞥过不理秦隽。 “箐箐,我发誓,陛下都找人验过了,我……我不会有孩子的。” 笋笋挠了挠脑袋,问道,“爹爹,你没有孩子,那我是哪里来的呀?” “不是……” 听到笋笋的话,宋凌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秦隽!生孩子真的很疼很疼的!” “我……” 秦隽百口莫辩,心乱如麻,只得认宋凌霜捶打,一路上哄着她。 毕竟有了笋笋的先例,秦隽也不知上天会不会外眷顾他一次,他不敢出声,生怕惹怒宋凌霜。 但,这次如果真有,他定然要去砸了陆诚的招牌。 子夜前,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繁城,来不及欣赏繁城夜景,秦隽立刻就让粉衣男子带他们前去医馆。 东域的医馆很严格,女子看诊男子是不得入内的,秦隽只得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结果。 秦隽忽一抬眸,周围居然围满了姑娘。 “秦隽……大夫喊你进来。” 听到宋凌霜的呼唤,他立刻打开门,将门反闩上。 “夫人没有怀孕,舟车劳顿,多休息一阵就好。” 秦隽舒了口气,蹲下身子和宋凌霜说,“我都说了,我没骗你的。” 老大夫又示意秦隽将手伸过去给他摸脉。 秦隽为让宋凌霜宽心也只得照做。 “郎君身体强健,只是自毁后嗣许久,无药可医。” 秦隽将老大夫的原话翻译给了宋凌霜听。 “箐箐,放心,我不会让你再疼再有危险了。” 宋凌霜却哭的更厉害了,哽咽的说道,“秦隽,你疼吗?刚刚老大夫和我比划说男人吃这药很疼的,我不相信,所以才喊你进来的,我瞧你吃的时候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的,我……” 歹竹出好笋 第92节 宋凌霜回想起从前与秦隽欢爱后,秦隽的背上常常都有冷汗,想必那药是极痛苦的,可他掩饰的极好,从未表现出一丝 痛苦神色,宋凌霜有些自责,她对秦隽还是关心的太少了。 “不疼的,真的不疼的,我们走吧。” 秦隽用手拭去宋凌霜脸上的泪珠,将她抱出了医馆。 医馆门口被等待秦隽出来的女子们围的水泄不通,宋凌霜从她们的眼神中瞧见了许多羡慕和嫉妒。她就将秦隽环的更紧了些,扬起了下巴。 上了马车后,宋凌霜亮晶晶的双眼凝视着秦隽,“秦隽,你在东域好像也很招人喜欢诶。” 秦隽扯了扯嘴角解释道,“东域男子样貌都很俊俏,比如刚带你去医馆的伊玦,她们许是看我是外邦人才多瞧两眼吧。” “秦隽,那位伊公子,为何穿粉色的衣裳啊?” “他是东域储君——凌霄公主金莫忘的人。” 宋凌霜吃惊的瞪大了双眼,秦隽继续同宋凌霜解释。 “伊玦原是邱大儒的门生,同进士出身,颇有文采,棋艺也不差。凌霄公主金莫忘看上了他,但她有驸马,凌霄公主对伊玦极好,此事在东域也不是什么秘密。” “伊玦也甘愿为此断送青云之路,开始从商,他生意做的极好,可谓日进斗金。” 宋凌霜听到日进斗金四个字眼睛亮了起来,想起她那快要倒闭的棠梨阁,这生意经她是要学一学的。 秦隽欲言又止,有些无奈道,“箐箐,真想去吗?” “嗯,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的,怎的不能去呢?” 隔日,秦隽先是带笋笋去拜访了邱志大儒,邱志见笋笋聪慧,将其留在家中指导他学业三日,秦隽见笋笋十分欢喜,亦不再推辞。 安顿好笋笋后,秦隽回驿馆接了宋凌霜,她对繁城的一切,都极为好奇。 繁城的街上有许多的女子,她们不必乘马车,戴帷帽,用扇遮面,穿着也十分大胆,宋凌霜不禁流出羡慕之情。 “真好。” 秦隽正看着书,忽闻宋凌霜此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 “秦隽,你看他们这的女子,可以光天化日牵男子的手,还没有人指指点点,我好羡慕他们。” 秦隽也顺着宋凌霜的目光向外看去,“有一天,大晟也会这样,女子也可以恣意的表达爱意,不受世人指点。” 到了伊玦的铺子门口,宋凌霜左右观察了一下,此处似乎有点像花街柳巷,但又比寻常的烟花之地多了些读书人的意境,奇怪中又透出些古怪,宋凌霜有些害怕,紧紧的牵住了秦隽的手,“秦隽,我们要不回去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今日找伊玦还有些旁的要事。” 秦隽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宋凌霜问道,“与粮草……” 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宋凌霜懂事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伊玦从阁楼上走了下来,“斐然,久等了。” “不久,我与箐箐也刚到。” “斐然可是爱你爱到骨子里了,我的铺子他也敢带你来。” “箐箐她定会目不斜视的,是不是箐箐?” 宋凌霜连连点头。 可真进到这铺子里,宋凌霜可谓大开眼界,伊玦开的,竟是一家男风馆。 现下他们正在排演歌舞,吟诗作画,甚至有些还在互相描眉。 宋凌霜见此场景,目瞪口呆,而后双颊通红。 她紧紧的抱着秦隽的手臂,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觉得往哪看都是错,只得将眼睛闭了起来,紧紧的贴着秦隽,直到去了雅间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两人用东域语交谈,宋凌霜听不懂,就四下在雅间内逛了逛。 看着墙上有绘画,宋凌霜好奇,认真一看,“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秦隽循声跑去,宋凌霜一把就抱住了秦隽,脸红到了脖子根。 伊玦将那图反挂了起来,十分好奇的望着宋凌霜,如此害羞,究竟是如何生出一个可爱的小崽子来的。 “没事的,伊玦都收起来了。” 秦隽轻轻的抚着宋凌霜的背,一直安慰她。 宋凌霜将头都埋在秦隽怀里,声音闷闷的,“秦隽,我这样是不是……很失礼啊。” 秦隽对宋凌霜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和温柔。 “怎会呢?不会的,伊玦是我的朋友,自然不会笑话你的,是不是伊玦。” “嗯,我都收起来了,是我处事不周,嫂夫人请见谅。” 宋凌霜探出了脑袋,看了一眼,果然都收了起来,心总算放了下来。 门外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东域语,宋凌霜听不懂,抬头望去,秦隽神色有些凝重。 “箐箐,凌霄公主有要事让我去隔壁雅间一趟,你与伊玦在此等我片刻,很快,我很快就回来。” 秦隽一离开,宋凌霜便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她甚少与男子独处。 伊玦挑起了眉毛,对着宋凌霜说道,“嫂夫人,你不好奇,我如何与斐然兄相识吗?” 宋凌霜垂头,有些怯生生的回答道,“秦隽说过你们是奕棋大会上相识的。” 伊玦认可的点了点头,“准确说来,是奕棋大赛昭帝赐宴的那晚,我们认识的。” 宋凌霜笑了笑,四年前的秦隽夺魁的那晚,她怎会不记得,那是她与秦隽的第一次,自然永生难忘。 伊玦陷入了回忆,同宋凌霜娓娓道来,“那日酒酣,我躲到厅外吹风,斐然也走了出来,他说他知晓我,读过我的诗文。” “我知他找我有事,刻意寒暄,就同他说但说无妨。” 伊玦抿了口茶道,“当时斐然,脸红的厉害,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问我,如何讨女子欢心。” “我揶揄他,说像他这样的品貌,是女子见他都会欢心。” 伊玦笑了笑,继续说道,“他鼓足了勇气又问我,要如何在榻上讨女子欢心。” 宋凌霜惊得杏眼睁的老大,抬起头直视伊玦的视线,他目光真诚,不似在说假话。 “我当时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吃惊,饱读诗书的秦探花怎会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他说他未过门的妻子年岁小,自幼便怕疼,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寻了许多书籍,但没有找到好的方法,且书上许多奇技淫巧他觉得对女子极为不尊重,怕让你心生恐惧,只得寻了机会来请教我。” 宋凌霜有些好奇,“伊公子,你教秦隽了吗?” 伊玦摸了摸下巴,回应道,“教了,教了许多,而且斐然很聪明,听一遍似乎就掌握了要领,但,似乎他都没用上。” 宋凌霜脸更红了,“你怎知?” 伊玦撇了撇嘴,“观你方才看画的反应就知道了。” 宋凌霜低头有些沉默,图上那些婉转承欢的姿势其实她与林崇意大婚时宫里的嬷嬷也是教过的,不过她在这方面向来不怎么开窍,所以也没学会。 沉默许久,伊玦的眼神望隔壁瞟去,“不过公主可能是看上秦隽了,你可得小心些。” 宋凌霜眉眼含笑回答道,“怎会?” “从前或是不会,现下大晟粮草短缺,若公主提议用三十万石粮草换与秦隽春宵一度,你觉得划不划算?” “可……可凌霄公主有你了啊!”宋凌霜闻言有些难以置信。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难怪斐然如此喜欢你。” 伊玦神情淡然道,“公主她将来是东域的继承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位伴侣,斐然之前拒绝了云想公主,若是凌霄公主能俘获斐然,那她自然魅力远胜于云想公主,这就是公主间的较量,所以斐然对凌霄公主而言,真的很有诱惑力,加之,斐然的模样,确实很好看。” “不会的,秦隽不会这么做的。” 宋凌霜站了起来,她才不要信这些人的鬼话。 “若是秦隽出来手上提着两瓶酒,就证明我所料不差。”伊玦倒还是坐着,胸有成竹。 话音刚落,秦隽就推门而入。 他的左手上的的确确提着两瓶酒。 第68章 大结局(上)大结…… 宋凌霜瞧见秦隽手上拎着两瓶酒,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瞪了秦隽两眼,兀自跑了出去。 秦隽见状赶忙追了出去,不一会儿抓住了宋凌霜的手臂,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箐箐?” 宋凌霜本想回答他,见到秦隽跑的气喘吁吁还拎着这两瓶酒,更是怒火中烧。 宋凌霜的杏眸中燃起了怒火,眶中还有些许泪光,她委屈的说道,“你都追出来还拎着这两瓶酒!” 秦隽低下了头,淡淡道,“箐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驿馆,听我一一阐明如何?” “不想听。”宋凌霜撅起了嘴, 将头瞥过。 秦隽缓步靠近宋凌霜,轻声哄道,“箐箐,我不晓得伊玦方才同你说了些什么,但你该信任我多些,不是吗?” 宋凌霜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强忍妒火压低了声音问道,“好,那我问你,这酒是不是凌霄公主赏的?” 秦隽镇定自若,答的也爽快,“是。” 宋凌霜的呼吸开始有些起伏,情绪波动的问道,“好,凌霄公主是不是看上你想让你与她共度良宵?” “是又那如何呢?我没有答应她。” 他伸出手,抚了抚宋凌霜因为愤怒而竖起的细碎青丝,依旧波澜不惊。 “秦隽你撒谎,你拒绝她,她还给你酒,你就不怕这酒里有毒吗?” 秦隽笑了笑,坦言道,“酒里是加了东西,不过是我与凌霄公主的赌注罢了,你随我回驿馆,自会明白。”秦隽为宋凌霜撩开了车帘,示意她上马车,一同回驿馆。 宋凌霜虽是极为不悦却也知道现下不是在大晟,人生地不熟,还是得小心行事。 只得坐上马车随秦隽回驿馆,上车前还狠狠地踩了秦隽一脚泄愤。 二人车上一路静默,宋凌霜一回到驿馆就把门闩上,r秦隽吃了个闭门羹。 歹竹出好笋 第93节 可这次,秦隽没有与往常一样,在门口哄着她,说各种情话逗她开心,而是在门口静静地伫立一阵缓步离开了。 隔着门望着秦隽离去的影子,宋凌霜止不住的呜咽了起来,秦隽终于还是对她没有耐心了吗? 无数个悲观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 她知道,这样使小性子不好,应该要识大体,顾大局。 倘若她同林崇意一起,她是能做到的知书达礼,顾全大局,甚至是忍气吞声。 可宋凌霜素来不喜秦隽与别的女子亲近,自她认识秦隽起便是这样的小心眼。 世上的好女子那样多,像她这般蠢笨,迷糊,还小心眼的却不多。 她很害怕,怕秦隽想明白了,她没有他想的那样好,渐渐地疏远她,不爱她,然后离开她。 她不想与秦隽这样无疾而终。 心境平复少许,宋凌霜又想起伊玦说的话,关于情事,她与秦隽纵使有过许多回,也是很生涩,多也是半推半就的,这样不行,那样不对。可秦隽还是愿意呵护她,顺着她的意思来,总要问她开不开心,欢不欢喜,可她似乎一次也没问过秦隽,可有欢喜? 她有些失落,但宋凌霜笃定,她是爱秦隽的,旁的不对,她可以改,做的不好,她可以学。 下定决心后,宋凌霜推开了门想去找秦隽,刚走到走廊尽头,就听见了支歧在和秦隽谈论粮草的事情,她也趴在木门旁偷听。 “陛下,只给了十五万两白银,让秦相要带回百万石粮草,陛下说,秦相必能找到解困之法。” 宋凌霜一把推开了门,站到秦隽前面,对支歧叱道,“所以,陛下就要这般折辱秦隽吗让秦隽做凌霄公主的面首,空手套白狼?” 支歧也不甘示弱,起身喝道,“姑娘慎言!覆巢之下无完卵!” 秦隽神色一厉,站在宋凌霜身后。 宋凌霜瞪着支歧,“我不要,秦隽也不要,陛下要杀头,杀好了。” 秦隽忽的一愣,想起了多年前在刑部大门口,宋凌霜也曾为了他挺身而出。 她的话语总是稚嫩又铿锵,一字一句,总能敲进人的心房。 支歧忍无可忍,伸出了手指,指着宋凌霜。 “姑娘,我不是秦相,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若是秦相不能完成旨意,死的不止我们,还有九族亲眷,他们何辜?” 秦隽上前,一招就折了支歧的手指,宋凌霜见这场面也有些不忍。 “支侍郎,我念你忠君爱国才再三忍让,敢问我未过门的妻子有何处说错?你对她如此不敬?可有将本相放在眼里。” 秦隽抬眸,眼神轻蔑,冰冷,眸中似有万仞冰山令人不禁打个寒颤。 支歧吃痛,面色苍白,冷汗直冒,目眦欲裂道,“秦相,你如此大逆不道,不怕我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让陛下治你的罪吗?” 秦隽薄唇微勾。 “那支侍郎就不用回去了,届时我会启奏陛下,支侍郎为国捐躯,将你风光大葬。” “你……” 秦隽一步一步朝支歧靠近,支歧本能的感到害怕,不断向后退。 宋凌霜朱唇轻启“秦隽,算了,我有话想同你说。”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支侍郎,你该谢谢我未过门妻子的救命之恩。” “箐箐,我们走。” 二人回了自己的厢房,面对面坐着。 “秦隽,你早就知道陛下的谋算吗?” 秦隽点了点头,执住了宋凌霜的手。 “箐箐,陛下此举虽不光彩,于他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战会打多久,每日数以万计的耗费银子,大晟撑不了多久的。” “所以,秦隽你默许了吗?” 宋凌霜的眼泪淌了出来。 秦隽的眼眶有些红,喉节滚动了许多下,有许多话翻涌在喉间。 久久,秦隽微笑着说道,“箐箐,若我留在东域,林崇意和大晟三十万将士都会安然无恙呢?” 听到林崇意三个字,宋凌霜低下了头。 她不爱林崇意,但对林崇意,宋凌霜是有着无尽的感激和愧疚的。 秦隽见宋凌霜如此煎熬的模样,也不再追问,握紧了她的手道,“箐箐,我有破局之法,你莫要挂心,我试一试,或许我真可以空手套白狼呢?” 宋凌霜独自去旁边的屋子一个人呆了很久,她想不明白,秦隽到底和凌霄公主究竟打了什么赌,也不知道现下还有什么破局之法,她就倚在门上看着日落月升,一言不发。 倏地,一支弩箭射到了墙上,上面还有张纸。 宋凌霜用力的拔下弩箭,拆开了字条,上面写着六个字:“酒中有合欢散”。 她将信将疑,推开了秦隽的房门,秦隽正在饮酒。 “秦隽,我也想喝一口。” 秦隽按住了宋凌霜的手,摇了摇头。 宋凌霜的泪不争气的淌了下来。 “秦隽,这酒里面有合欢散对不对?” 面对宋凌霜的质问,秦隽坦言道,“箐箐,你别担心,这种程度的酒也好,合欢散也罢,于我而言都是无用的。”秦隽继续补充道,“我与公主打赌,今夜我饮尽这两壶酒与她对弈,坐怀不乱,若我胜了,她会说服东域陛下,以市价一折卖予大晟粮草。” “倘若你输了呢?” 秦隽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深情的望着宋凌霜。 “箐箐,我总是不能负你的。” 宋凌霜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知道秦隽倘若输了,必是一心求死的,秦隽对感情的忠贞,远超乎宋凌霜的想象。 “箐箐,你别哭,你哭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秦隽起身,为她拭去泪珠,他的心都快要裂开了。 “箐箐,都是我不好,认识我之前,你总是每天都活的欢喜,可遇见我后,你的眼泪变得多了,我很自责,我在遇见你前没有被旁人爱过,所以不知道如何爱人,为此封心锁爱,怕被人窥见我的脆弱之处。” “后来讨你欢心的小伎俩,也多是从你抄的情情爱爱的话本子里学的,我爱的笨拙,也很枯燥无味,我是知道的。可我的箐箐,满心满眼只有我,我就想着,如何做的好些,更好些,一路走到了今日,担了我这从未想过的重责,但,既然担了,我就没有退却的理由,如你所言,若北阙南下,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林崇意,而后是雪原州的百姓,还有我的父亲,我其实别无选择。” 宋凌霜拼命摇头,哽咽道,“秦隽,你又要抛下我和笋笋吗?” “若我子时没回来,带着我的使节符去找邱志,他会安排你和笋笋去西境釜昌城,摄政王和云渊陛下都会照拂你们的。” “秦隽,我们一起去釜昌城好不好。”宋凌霜抓着秦隽的袖子,抓的很紧很紧。 秦隽的热泪噙在眼眶里,嘴上的话还是一样的理智冷静。 “箐箐,你和笋笋可以隐姓埋名,四海内太多人认识我了,我们一起,最后谁都活不下去。” 望了眼天色,秦隽开口,“箐箐,我要走了,我还是有些许把握的,等我回来,好吗?” “我不要,我要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宋凌霜踮起脚尖,朝秦隽的薄唇吻了上去。 秦隽眉头微蹙,理智告诉他应该结束这个吻,可他的心一直在发热发烫,他情难自抑,舍不得放开她,回应着与宋凌霜热切的拥吻。 吻结束了,秦隽轻轻的安抚宋凌霜,用残存不多的理智强迫自己离开。 宋凌霜伸开双臂挡在秦隽身前,不让他出门。 “秦隽,你今日若是踏出这个门,我...我...我立马就去男风馆,找十个八个男人...伺候我。” 秦隽的眉头拧的很紧,他都怀疑他听错了。 见秦隽呆在原地,宋凌霜又补充道,“你前脚去找公主,我后脚就去男风馆,我生的这样好看,他们也不吃亏。” 秦隽下颌绷的很紧,指节嘎达作响。 他的语气带着愠怒,却还是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 “箐箐,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宋凌霜也不示弱,“你不信,大可以出去试试。” 她知道,秦隽很在乎她,她要赌一把! 秦隽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一把将宋凌霜抱到了榻上。 这件事上,秦隽赌不起,也输不起。 他手指灵活地一挑,解开了宋凌霜的腰带。 宋凌霜有些娇羞,嗔怪道,“秦隽,你在做什么?” “你都说要去找十个八个男人伺候你了,你说我在做什么?” 宋凌霜的外头衣裙已经尽数被秦隽除下,秦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身体也开始发红。 “秦隽...我...” “箐箐,合欢散对我无用,皆因对象不是你,若对象是你,药的功效于我便是百倍。” 秦隽的眼眸蕴满了对宋凌霜的深情,他不管不顾了。 他的妻子都要去男风馆找别人了,他做旁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名垂青史也好,遗臭万年也罢。 他的妻子,如何能被他人染指呢? 或许是合欢散的作用,二人仿若置身来海边。 此时,秦隽耳边传来了来自海底鲛人的呼唤声,娇柔而魅惑。 他迷离的探寻着鲛人的藏身之处,她的藏身处幽深窄小,秦隽艰难的擦身而过,而后缓慢继续向前探寻。 渐渐地,潮汐升起,他也被浸染了湿意。 “秦隽,我……” 宋凌霜的眼眸沾满了旖旎与羞怯,在理智与情爱中渐渐沉沦。 秦隽在她鬓边厮磨,喘息着说道,“箐箐,把我留下来,我就哪都不去了。” “秦郎……我不会,你教教我好吗?” 宋凌霜的声音又娇又柔,她把她的礼义廉耻,闺阁束缚都丢到了一旁。 歹竹出好笋 第94节 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享受着心爱之人带她领略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浪潮。 声低浪高。 ** 隔日,两人是被晨曦的光束照耀醒的。 宋凌霜倚在秦隽的怀中,望着秦隽道,“秦隽,我同你一起找凌霄公主可好。” 秦隽自嘲的笑了笑,回答道,“不用,等公主来找我们吧。” 果然,二人刚起身梳洗完毕后,凌霄公主便驾临了驿馆。 秦隽躬身作揖道,“公主,是外臣失约与旁人无尤。” 凌霄公主的眼神略过了秦隽,直勾勾看着站在秦隽身后的宋凌霜。 “你就是那位嫁过人还要同秦相在一起的姑娘?” 宋凌霜昂首挺胸,不躲不闪回答道,“是我。” “果然有几分姿色,将秦相迷的神魂颠倒,可你的容颜能保持多久呢?” 宋凌霜倒也坦率的回答她,“公主是想说色衰爱驰吗?” 凌霄公主挑眉,“继续说下去。” “若秦隽爱我,从不是始于色呢?为何会爱驰?” 凌霄公主虽然会些晟语,但太高深的她不太理解,伊玦在一旁同凌霄公主翻译。 她转了转手上的玉镯道,“有趣。爱能当饭吃吗?” “可没有爱,这饭一定吃的不香。” “好,那若是本公主今日怒气难消,非要一人的性命呢?” 宋凌霜主动的牵住了秦隽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他们同生共死。 见凌霄公主有些不悦,秦隽挡在了宋凌霜的身前。 “公主,本相愿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购一百五十万石粮草,此生意,公主不亏,同以往一样走商道,纵使北阙知晓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若公主不答应,那商道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秦隽,你威胁我?” 秦隽的薄唇泛起了一抹微笑,“外臣不敢。” “大晟现下没有这批粮草,必败无疑。” 凌霄公主自幼便是当女帝培养的,自然不会被秦隽的三言两语吓唬住。 秦隽抬眸,眼里充满了挑衅,“我同傅侯爷约好,若是我七日后未返晟,他会通过弈棋会馆将大晟到东域的部分舆图交给云渊陛下,那舆图有我的印鉴,云渊陛下必会信我之言,届时,西境知道东域背信弃义,兵临城下,东域有粮无兵,只怕恨错难返。” 凌霄公主一早便知这秦隽不是什么软柿子,加之安然无恙从西境虎口脱险,必然有勇有谋,若寻他为王夫,确实是上上之选,可现下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 “秦相最好,真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才好,莫要信口开河,惹人笑话。” “公主请稍候。”秦隽走进卧室,端出了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票,每一张银票都是五千两白银,足足三百张。 宋凌霜也上前瞅了一眼,银票上面的印子,赫然印着“傅寄月印”四个字。 凌霄公主看着一盒子的银票,摇摇头道,“一百五十万两,这富可敌国的傅侯,怕是要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了吧。” 秦隽也有些不耐,“这就不劳烦凌霄公主操心了,林袭大将军会亲自前来点验粮草,倘若缺斤少两,不知这繁城的城门能让林大将军攻上几回呢?”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传来一老者和稚童的攀谈声。 笋笋和邱志从驿馆的拐角处走了过来,邱志紧紧牵着笋笋的手,笋笋一只手捧着书,抬头问道,“礼之用,和为贵(注)。邱先生,此话何解啊?” 邱志指了指秦隽和凌霄公主的方向,耐心的同笋笋解释道,“好比,现在你爹爹同我们凌霄公主处理问题一般,恰到好处,万事才能和顺。” 凌霄公主与秦隽二人双双会意,向邱志躬身行礼。 邱志只是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语。 宋凌霜望向邱志,虽是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眼神却十分的清明澄澈。 邱志说完那番话后,凌霄公主 示意伊玦接过盒子,算是应承下了这个交易,而后摆驾离开。 宋凌霜也终是松了一口气,“秦隽,我们回大晟吧。” 秦隽捧着宋凌霜的脸,“箐箐,我还要带你和笋笋去看海,一会,我们就启程。” 第69章 大结局(中)^^…… 三人用过午膳,稍作休憩后便往繁城的西边的无忧海驶去。 笋笋一路上左右张望,想看看那游记中无边无际的大海是何模样。宋凌霜却一直在观察着秦隽,见秦隽有些心不在焉地,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秦隽,其实不看海我们早些回兆京去也是可以的,对不对笋笋?” 笋笋的头微微垂了下来,片刻后又用力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邱志教了他许多大道理,知晓了他爹爹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见二人故作懂事的模样,秦隽一手揽着宋凌霜,一手抱着笋笋,泰然自若道,“不打紧的,东域准备百万石粮草亦非今日可完成,我们还可以在东域呆上几日。” 宋凌霜用手指戳了戳秦隽的胸口,嘟囔着说道,“可我觉得你有心事。” 秦隽微微低头,轻声道,“算不得心事,我只是有些佩服傅寄月。” “来东域之前,我曾去找过他一次,同他说粮草之事可能会有变数,他二话不说问我要多少银子。我据实以告,他没有过多犹豫,只说给他一日时间,他可以做到。坦白讲,我对此也只抱了万一的希望,没想到他为了林崇意可以散尽家财。” 笋笋的嘴撇了下来,有些担心的问道,“爹爹,三叔变成穷光蛋了吗?” 秦隽摸了摸笋笋的小脑袋回答道,“穷光蛋不至于,烂船还有三千钉。” “等等。”宋凌霜将脑袋从秦隽的肩上移开,略带娇羞的嘀咕道,“秦隽,你早就想到破局之法了,昨晚还诓我。” 秦隽的眸光热切的望着宋凌霜似水的眼波。 “我没有诓你,破局之法于我从不是唯一。” “那旁的破局之法是什么?”宋凌霜有些好奇。 “箐箐,你可知棋艺的真谛是什么?” 宋凌霜的白眼翻上了天,秦隽这个喜欢卖关子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笋笋倒是反映极快,惊呼道,“我知道!是落子无悔!” 秦隽颔首,眼神里都是对笋笋的赞赏。 “落子一步,思虑百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闻言,宋凌霜挑起了秀眉,自顾自的捂嘴笑的很开心。 秦隽与笋笋都觉得有些奇怪,可不管他们怎么问,宋凌霜都只是乐的开怀,不回应他们。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宋凌霜就乐了两个时辰,剩一对父子摸不着头脑。 黄昏前,一家三口抵达了忘忧海,漫天的红霞与一望无际碧色的海水,构成了一幅极为震撼的画卷。 宋凌霜坐在礁石上欣赏着海边落日的景致,海风很大,吹得她衣袂飘飘,恍若遗落人间的精灵一般,灵动美丽,秦隽观之,心醉神迷。 秦隽缓缓走到了宋凌霜身旁,“箐箐,无忧海的细纱触感细腻不会划伤你的玉足的。”他蹲下,想要为宋凌霜脱下鞋,邀请她赤足走到沙滩上,宋凌霜却有些情怯,连连摇头。 拒绝道,“秦隽,你带笋笋去吧,岸上还有别人……我……不敢。” “娘亲,你来吧,难得才来一次海边,下一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笋笋的小手一直拉着她,磨着她,秦隽也拉着她的手,盼着她从礁石上下来。 宋凌霜不忍搅扰二人的兴致,准备脱下鞋子,与他们一同玩耍,秦隽却忽然半跪着,用手为她除下了鞋袜。 “娘亲,你的脸比那天边的红霞还红!” 笋笋这一嗓子嚎的,周围的人也朝她与秦隽望来,宋凌霜的头垂的更低了。 秦隽见状将宋凌霜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海滩上游玩之人皆向宋凌霜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一对路过的夫妻开口说道,“小娘子好福气啊,得郎君这般爱重。” 秦隽深情的望着宋凌霜,回应道,“是我好福气,能得我家娘子垂青。” 东域语宋凌霜是听不懂的,有些好奇的问,“秦隽,你们在叽里咕噜些什么?” “你告诉我方才刚在车上为何笑的古怪,我就同你说我刚才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秦隽弯下脖子靠近她的额头,落下了吻。 宋凌霜挣扎着从秦隽怀中下来,赤足踩在沙滩上,双手背到身后,身体前倾,得意洋洋道,“我在笑,探花、弈棋大会魁首、大晟左相又如何,还不是拜倒在我这个不怎么聪慧小女子的石榴裙下,想想就很是开心得意呢。” “我说了,秦隽你呢?你同他们说了什么?” 映着晚霞,秦隽执着宋凌霜的手郑重说道,“我说,得你才是我一生之幸。” 笋笋很想逐浪嬉戏,可不敢走远,怕被海浪卷走。 可爹娘又在喋喋不休的聊天,完全忘了他这个可爱的孩子。 笋笋只得拉着秦隽的衣摆,“娘亲,爹爹,你们别顾着说话呀,带笋笋去踏浪吧!” 二人相视一笑,是了,这海风吹得惬意,恋人深情,乐而忘忧,差点忘了他们二人都为人父母了。 映着西沉的日暮,二人分立笋笋的身侧牵着他,三人赤足踩在海岸上,感受着细沙踩在足下难以言说的触感,留下了一连串幸福的足迹。 潮水渐渐涨起,漫到沙滩上,海水濯过他们的双足,似乎也涤荡了他们过往的忧愁与伤悲。 离开之前,笋笋和宋凌霜在海边许了很多愿望,喊得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秦隽却始终一言不发。 “秦隽,他们说在海边许愿很灵验的,你也许一许啊。”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箐箐,我已有你,有笋笋,我再有愿望就太贪心了,我知足了。” 歹竹出好笋 第95节 ** 夜幕降临,潮水波涛汹涌,拍在礁石上,浪花四溅,澎湃声如雷。 三人玩的尽兴,准备返程回繁城时,秦隽却让车夫往海边的渔村走,宋凌霜有些好奇。 “秦隽我们不回繁城吗?” “嗯,忘忧海产的黄鱼极好,晚上食一些可好?而后将就在渔村宿一晚,明日我们看完海上日升就回繁城。” 宋凌霜有些佩服秦隽,短短的时间能将事情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秦隽,你是计划好的嘛?” 秦隽笑而不语,又开始卖关子。 马车在渔村里兜兜转转,寻觅了许久,找到了一家挂着张氏饭庄的小馆子。馆子的环境清幽,四面种满了竹子,还是白墙灰瓦的搭配,与宋凌霜自幼居住的院子十分相像。 宋凌霜盯着张氏饭庄四字打趣道,“这店家也有意思,明明在东域,为何用晟文写张氏饭庄这四字。” “箐箐不妨一会自己问问店家?” 刚进门,就听见熟悉的晟语。 掌柜娘子拨弄着算盘,带着些哭腔道,“相公你快来,我又算错账了,今日又少算了十文钱。” “无碍的娘子,我明日再去猎两只野兔就赚回来了。” 声音从远处传来,一清俊的中年男子从厨房中走出,见宋凌霜微微一愣,然后热情招呼他们三位入座。 宋凌霜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饭庄,虽说有些简陋却是很温馨整洁。 秦隽很快的点好了菜,点了好几盘鱼,清蒸、红烧、糖醋,都是宋凌霜喜欢的。 店家菜上的很快,秦隽挑鱼刺也很快。 “笋笋,多食一些鱼,会聪明些。” 宋凌霜夹了一大块鱼肉给笋笋,可笋笋却有些发愁。 “娘亲不给笋笋挑鱼刺的吗?” 宋凌霜笑着说道,“笋笋都四岁了,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挑了。” 笋笋嘟起了嘴,朝秦隽撒娇道,“爹爹,你为何只给娘亲挑鱼刺?” “娘亲辛苦,又是闺阁女子,爹爹自是要多呵护她一些。” 笋笋的嘴翘的老高,不想理他的爹爹和娘亲。 掌柜娘子走了过来,“小郎君,婆婆帮你挑鱼刺可好?” 宋凌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是逗笋笋玩的,秦隽给她挑完之后自然会给笋笋挑的。 “无碍……” 宋凌霜抬头一望,那掌柜娘子的年龄不到四十岁,眉眼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心中一丝荒谬的念头闪过。 她眼眸震颤,眼尾有些红,她望向秦隽求证。 秦隽抿了口茶水,而后郑重点了头。 宋凌霜低头默默的吃着菜,心中百感交集。 掌柜娘子一边仔细的帮笋笋挑鱼刺一边笑盈盈的说道,“看三位的打扮,应当是大晟人吧。” 秦隽客气的回应道,“是,一家三口偶至此。” “真是位漂亮的夫人,我的女儿年岁与您相仿,现下想必也会这样好看。” 她望着宋凌霜,唇边缓缓绽开了梨涡与宋凌霜梨涡如出一辙。 宋凌霜低着头问道,“她……不在了吗?” 掌柜娘子手一挥道, “呸呸呸,我女儿在兆京活的好好的,我托人打探她的消息,一年会收到一次,去年的信上说她嫁给了一位贵人,还生了孩子,想必是过的幸福的,只是……听闻北阙人要来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兆京过的好不好,逃难的话夫家可会照顾好她。” 宋凌霜依旧低着头,淡淡的问道,“何娘子,我们过几日就要回兆京,可需要给她带个口信,或者带封书信?” 掌柜娘子的眼眶忽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 “谢谢夫人,她……应该不想知道我的下落的,我与他父亲有过约定,若是此生不相见,他就会对我女儿好的。” 掌柜在厨房呼喊道,“娘子,快来帮忙找找陈醋在哪?” 趁掌柜娘子离开的间隙,宋凌霜掩面跑到门外的竹林里,秦隽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黄金,连忙牵着笋笋追了出去。 掌柜娘子出来后,发现人都走光了,还留了一锭金子,她心生疑窦问道,“相公,那位夫人怎知我姓何?” “若我所料不差,方才那位夫人,大抵是箐箐。” 掌柜拍了拍她的脑袋,何氏眼眸低垂,朝门外望去,已然没有他们的影踪。 她笑中带泪道,“那真是好极了,相公,你看见没有,方才那位俊俏的郎君眼神没有一刻离开箐箐,那孩子也伶俐可爱,想必,她会幸福的。” 张密将何氏抱的很紧很紧,“娘子,我带你去追她好不好。” 何氏将金子收好,走到了柜台里。 “何苦再给箐箐添烦恼呢?本就是我们对不住她,就这样见一面,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秦隽在竹林深处找到了跌倒在地的宋凌霜,心疼的将她抱了起来。 她嚎啕大哭,不断捶打秦隽,秦隽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秦隽无比自责道,“对不起箐箐,我想着难得来东域一趟,想着你或许会想见她……” 宋凌霜哭的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原来她在东域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见宋凌霜哭的如此伤心,秦隽心如刀割,自责的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 “我也是从西境回来才派人查探的,对不起箐箐,我应该先同你说的。” 宋凌霜心中明白,秦隽要是先同她说了,十有八九她是不会来的,可若真不来,保不齐她将来又会后悔。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恨她娘亲的,她也幻想过许多回,有朝一日见上她母亲,一定要质问她为何抛夫弃女。 可真见上了,却并非如此。 时过境迁,她自己也成了母亲,成了别人的妻子。 她与秦隽几次三番生离死别,让她知晓了人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或许,她母亲也有苦衷。 但,原谅她母亲,宋凌霜做不到。 见她过的清贫,见她还会打听自己的消息,宋凌霜的心田又溢满了酸涩之情。 人生就是这般,有许多的拿得起,放不下,纠纠缠缠。 秦隽温柔的抚着宋凌霜的背。 “箐箐,想哭就哭吧,这样的苦,我感同身受。” 安抚了许久许久,宋凌霜抽噎道,“秦隽……谢谢你,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总之,我知道她活的开心就好了。” 笋笋此时也跑了过来,抱住了宋凌霜。 “娘亲,你摔到了很疼吧,笋笋给你吹吹。” “笋笋,娘亲不疼,娘亲只是略有些感伤,无碍的,笋笋别担心。” 闻言,笋笋笑的开心,连酒窝都露了出来,“爹爹,那我们不用回去了,还可以去海边看日出。” 秦隽弹了笋笋一个脑瓜崩,“就想着玩,快亲亲你娘亲。” 笋笋啵唧一口,宋凌霜的心都化了。 秦隽也趁机啵唧了一口,宋凌霜有些害羞。 宋凌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道,真好。 ** 翌日看完了日出,他们便回到了繁城,一百五十万石粮草已连夜尽数装好,在繁城的西城门等待着验收。 秦隽也在城门口等待人接应。 “爹爹,是祖父来接我们回去吗?” “嗯,爹爹之前和你祖父说好的,祖父会来的。” 过了午时,城门依旧没有动静,秦隽的眉头微皱,有些不好的预感。 支歧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手还疼着,对秦隽说话客气了许多。 “秦相,这……不会大将军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吧?” 秦隽心中盘算道,若是北阙铁骑已到达兆京附近,不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朝兆京方向眺望而去也并未见到烽烟,应是无虞。 又过了半个时辰,商道上起了滚滚烟尘,愈发浓烈。 秦隽稍微松了口气道,“来了。” 待来人策马又近了些,秦隽定睛一看,竟然是傅寄月,身后跟着乔装成商队的七八千人马。 甫一见到傅寄月,秦隽连忙上前询问道,“傅侯,为何来人是你?林袭呢?” “西境的棋士们先到了,二十五万石粮草也到了,陛下着急,先让大将军运到前线了。” 秦隽的眼睛睁得老大,将拳头砸到了城墙上。 他知道,他们中计了。 秦隽抓着傅寄月的胳膊问道,“现下,谁在守兆京城?” “我二哥,陆咏风,陆侯。” 傅寄月觉得今日秦隽有些奇怪,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秦隽的眼眸开始震颤,他强忍怒火问道,“林崇意走之前没告诉你,陆咏风是杀傅寄明的凶手,是北阙皇族吗?” “秦相莫要……”傅寄月本想说秦隽小人之心,挑拨他们金兰兄弟之情。 歹竹出好笋 第96节 可看秦隽如此严肃的恼怒的模样,不似在开玩笑。 秦隽将傅寄月拉到城门边道,“西境的棋士,绝不可能提前到达,若是提前到了,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杀人越货,乔装打扮,混入兆京城,二是北阙早就派人乔装西境棋士在兆京城附近,用二十五万石粮草将我爹诱出,再将你派出接应粮食。” 秦隽望着兆京城的方向叹道,“现下的兆京,是座空城。” 傅寄月闻言,吓得一身冷汗。 “我二哥怎么可能是北阙人,我们自幼便相识……” 秦隽驳斥道,“何足为奇?我在兆京二十年,你不也方知我是林家血脉?” “傅寄月,你可愿意信我一回?” 傅寄月有些犹疑,毕竟秦隽此人实在是太过聪明,万一使的是反间计,不是害了他二哥? 秦隽见他犹疑,冷声道,“傅寄月,你没得选,只能信我。” “我凭何要信你,怀疑我二哥?” 秦隽嗤笑了一声,而后朗声。 “凭我是林袭的亲生儿子。” “凭我是林崇意同父异母的兄 长。” “凭我是大晟的左相。” 秦隽望了一眼在同笋笋玩闹的宋凌霜,淡淡道,“凭我想和箐箐回家。” 第70章 大结局…… 月上柳梢,宋凌霜刚哄好梦魇的笋笋,见秦隽还未回房,便出去寻他。 秦隽双手负立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圆月,神情有些严肃。 见是宋凌霜出来,他将眉头舒展开,轻声唤道,“箐箐。” 宋凌霜款款走到他身边,也朝着月亮望去,“今日的月亮有什么不一样吗?” 秦隽认真的回答道,“比大晟的月光暗淡了些。” “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宋凌霜轻轻的靠在他的手臂上,很有安全感。 秦隽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宋凌霜从未见过思虑如此深重的秦隽,她握紧秦隽的手,十指紧扣。 “秦隽,若我和笋笋去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心无旁骛对付陆咏风吗?” 明明宋凌霜难得的懂事了一回,秦隽的鼻尖和眼眶却忽然红了。 “箐箐,我不知道。” 宋凌霜默默的叹了口气,秦隽这般说,她便知道情势凶险。 他转身面对宋凌霜,潸然泪下,双手捧着宋凌霜的脸颊,认真同宋凌霜解释,“单论心机谋算,陆咏风与我相去甚远,可论攻城拔寨,解兆京之困,实非我之长,况且,何人愿意相信一个文臣呢?” “如若我将你送走,今晚便很有可能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我舍不得。” 宋凌霜也伸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轻用拇指拨动着拭去他的热泪。 秦隽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我本以为,能与你同生共死,共赴黄泉,可若要我眼睁睁的看你面临危险,走向死亡,箐箐,我做不到。” “我答应你,这回你安排我和笋笋去哪,我都乖乖去。” 秦隽神色很是痛苦,半晌开口道,“箐箐,你可怨我食言而肥?” “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的。不对,我怨过你一回,生笋笋的时候,好疼,疼的快要死掉了,我就在想,我那么辛苦生孩子,你居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也就怨过你这么一回。” 秦隽的眼神里全是恋恋不舍,“那是该怨的。” 宋凌霜淡淡的笑着,然后挽着秦隽的手。 “秦隽,很晚了,我们回房歇息吧。” ** 见秦隽睡熟后,宋凌霜捂住口鼻,对着秦隽撒了一把迷药。 “对不起,秦隽。” 她从秦隽的腰带上扯下了使节符,趁着天光还暗,偷了傅寄月的马,城门一开便向西境的方向策马狂奔。 翌日,秦隽是被笋笋泼了杯茶才醒的。 “爹爹,娘亲不见了!” 秦隽心下一沉,四处张望。 没有,四处都没有箐箐的身影。 秦隽怒不可遏,穿着中衣,脸上还挂着茶水渍,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 “支歧,傅寄月,箐箐……箐箐在哪里?” “你们把箐箐藏到哪里去了?” 傅寄月神色凝重道,“她偷了我的马,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了。” 秦隽眼角噙着泪,怒喝道,“笑话,箐箐在兆京都会走丢,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她骑马能去哪?” 支歧小声猜测道,“难不成……她回兆京了?” 秦隽刚想驳斥,却猛然想起昨晚临睡前宋凌霜枕在她的臂膀上问他,若她身陷险境,他会如何。 “粉身碎骨,护尔周全。” 在朦胧中,他似乎也听见宋凌霜的回答。 “秦隽,我也是一样的。” 秦隽的双拳攒的很紧,青筋清晰可见。 他双眸紧闭,片刻后睁开双眼。 “傅寄月,你押着粮草走山路往北走去找林袭,让他回程驰援兆京,而后你替他押送粮草上边境。” 支歧制止道,“这,陛下未下令,如何能……” 秦隽不屑的看向支歧,有些轻蔑道,“支侍郎不会天真的以为,陛下的圣旨此刻还出得了兆京吧?” “你,即刻带三千将士随本相自北门回京。” 支歧质疑道,“秦相,明明东门近为何走北门回京?” 秦隽没有理他,只是凝视着傅寄月,等待傅寄月的答复。 傅寄月起身揖道,“秦相有令,寄月领命。” 话罢傅寄月便大步流星出发了。 ** 宋凌霜骑着马一路狂奔,打算抢先去南门的必经之路拦住要进城的西境棋士。 她要赌一把,赌西境的棋士们还未进京,赌爱慕秦隽的云想公主也会跟来,赌他们是秦隽的“后手。” 临近南门的时候,宋凌霜下了马,躲进了附近的草丛里,陆咏风却早早的就在城门口候着。 宋凌霜望去,陆咏风的身边还有一位佳人——汐晗县主,二人举止亲昵,想必早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大晟的斥候朝陆咏风禀报道,“侯爷,北阙人乔装的西境人入夜便会抵达南门。” “陛下有旨,西境棋士三日前已到大晟,若有人冒充,杀无赦!” 宋凌霜闻言直犯恶心,贼喊捉贼! 秦隽早就勘破,可为何除了自己,没有人愿意相信秦隽呢? 现下她要如何才能在陆咏风的眼皮底下溜过去,还要告知西境使者们的危险处境呢? 就在此时,宋凌霜听见了孤山寺的暮鼓晨钟,灵光一闪。 她从草丛缓步挪到马旁,侧身上马,抓紧缰绳,往孤山寺方向狂奔。 傅寄月和林崇意的马嘶声与众不同,一听此声,陆咏风便发现了宋凌霜的踪迹,示意梁汐晗朝宋凌霜追去。 孤山寺的路,宋凌霜去过许多回,这次,她决不能走错。 她拼命驾着马儿往前跑,梁汐晗拼命在后面追着,身后还有十几个护卫。 现在明明才只有一半的路程,宋凌霜与梁汐晗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宋凌霜把心一横,用火折子点燃她在路上捡的枯枝干柴,燃一枝她就往身后丢一枝。 普通的马儿极为怕火光,梁汐晗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逐渐与宋凌霜又拉开了距离,再也追不上了。 宋凌霜就这样一路坚持到了孤山寺山脚下,一口气冲到了山顶的禅房。 “祢通,救命,你快救救……他……们。” 宋凌霜一推开门,发现有人拿着刀守在里面。 “阿弥陀佛,宋施主好久不见。” 侍卫识趣的放下了刀。 祢通的对面坐着一人,是位女子,打扮很是华贵。 宋凌霜猜测道,“想必,你是云想公主吧?” 听到有人唤她,云想转过了头,看了宋凌霜一眼后,微微一愣。 而后转过头去用西境语和祢通交谈,祢通也只是点头,摇头回应着。 “祢通,你和云想公主说,他们不能进城,陆咏风是北阙人,要杀他们,嫁祸给大晟。” “宋施主不必担心,昨日他们便已在孤山寺了,我听闻是林袭押运粮草,便觉有不对之处,已早作打算。” 宋凌霜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歹竹出好笋 第97节 一小沙弥前来通传,“禅师,山下有贵客求见。” “遭了,陆咏风来了,大家快走。”宋凌霜想拉着云想公主和祢通一起跑。 然而祢通倒是淡定,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西境话后,宋凌霜便被一记手刀打晕了过去。 ** 孤山寺山门 陆咏风骑在马上同祢通寒暄。 “祢通大师,别来无恙。” 祢通开口道,“贫僧该如何唤施主?陆侯爷?哈茶尔王子?” “都是我,大师随意。” “王子比贫僧想的,来的早一些。” 陆咏风嗤笑了一声,丢了一个血淋淋的耳朵到祢通脚下。 “刚帮你骗我的斥候,这是他的耳朵。” 祢通眯眼,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交出宋凌霜,我放过孤山寺所有人。” 祢通还是摇头。 “怎的,要本王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吗?” 陆咏风再也不装这知书识礼,清风霁月的陆侯,残忍嗜杀才是他的本性。 “罪过,罪过,王子在佛前说的这番话,很不吉利啊。” “给本王子,屠了孤山寺。”陆咏风抬了抬手。 北阙精兵亮出了长刀,直指祢通。 一北阙兵前来通报,“王子,不好,林袭从北门回来了!” 陆咏风呵斥道,“不可能,定是这妖僧使诈,或是,秦隽使诈。” “王子,拖哈将军看的真切,虽然甲胄遮住了他部分容颜,但,林袭那双眼睛,我们不会认错的!” 陆咏风不信,继续朝祢通走去。 祢通不闪也不避,“王子,你猜昭帝陛下为何不用我的性命要挟西境结盟?” “被我谋算的众叛亲离的蠢狗皇帝,猜他想什么,那我可真是吃饱了撑着,给我活捉祢通大师!” 祢通瞬间收起了和善的神色,金刚怒目。 他拍了拍手,立刻便从暗处飞出了四十余名高手,拔刀与北阙人对峙。 祢通转身,往台阶上走去,掷地有声道,“谁今日敢踏上孤山寺一步,就地斩杀,倘若北阙敢伤本寺僧侣、香客一人,西境百万雄师必将荡平北阙,不死不休,不信,王子大可试试。” “阿弥陀佛。” 四十余名西境高手就站在孤山寺山脚的最下方,异口同声道,“是!” 北阙军师 提醒道,“王子,林袭才是心腹大患,我们如今还不是西境的对手,莫惹事端。” “走!” 陆咏风见状只得拂袖离开。他明明准备了三万北阙铁骑埋伏,林袭究竟是如何突围的,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 烽烟燃起,号角声响起,皇城的锁也落了下来。 兆京城灯火通明,数以万计的兆京百姓汇聚在北城门。 “大将军归来,守城将为何不开城门!” 有百姓眼尖,看出他们的长相不似晟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何居心!” 北城门下群情激奋,北阙人眼见行迹败露,开始屠戮兆京百姓。 “不想死的快滚。” 巡捕房、刑部衙门的兵勇亦闻风汇聚于北门,拔刀守卫着百姓,与北阙人奋战。 “大家一起上!和北阙狗贼拼了!” 忽的,百姓们听到了马蹄声,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他们有些紧张,不知是敌是友。 “唰!”一箭,射穿了一个北阙士兵的肩胛骨。 “唰!”又一箭,射穿了北阙士兵的胸膛。 “老身在此,岂容北阙狗贼屠戮我大晟百姓!” 老太君的身后,还有穿上甲胄的林家孀妇与侍卫,他们手执长枪,奋力搏杀,将百姓们护在身后。 “林家众人听令,与北阙狗贼血战到底,开城门,迎大将军进城!” “是!” 老太君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百姓们也抄起棍子朝北阙人打去。 百姓们人多势众,你一拳我一脚,趁乱冲向城门,挪开障碍物,将城门打开。 “三千兵勇,护卫百姓。” “遵秦相令!” 有些自乱阵脚的北阙兵这才发现,原来这林袭,是秦隽假扮的,他们纷纷朝秦隽逼近。 “秦相,好计策。” 冷言冷语,从秦隽的身后传来。 陆咏风带了大批人马围住了北门。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一个麻袋被扔到秦隽身前,里面是个人,还在麻袋里扑腾。 “秦相怎的不打开看看,是何人啊?”陆咏风笑的猖狂。 秦隽的手捏的很紧,强作镇定道,“攻心之计罢了。” “也对,你的箐箐姑娘,被我……” 秦隽的剑指着陆咏风,警告道,“住嘴。” “啧,秦相,美人落在我们北阙人手里,你是知道的。” 秦隽目眦欲裂咆哮道,“住嘴!” “我不住嘴,你又能奈我何。” “秦隽,救我……” 麻袋里传出了声音,声音沙哑,不似箐箐。 可秦隽鬼使神差,一步一步靠近了那个麻袋。 万一,箐箐受伤了,万一,真的是箐箐怎么办。 他手不停在颤抖,无数人在他耳畔说是计谋,但秦隽仿佛失聪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见。 北阙弩箭已经瞄准了他,他也浑然不觉。 “秦相,再见了。”陆咏风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宋凌霜拼命呼喊道,“秦隽,我在这!” 秦隽的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宋凌霜的声音。他回眸一望,他的箐箐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中,安然无恙,云想就站在她的身旁。 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恢复了理智。 云想一箭射死了想用弩箭暗算秦隽的人,又一箭射中了麻袋里的人。 麻袋里的人爬了出来,浑身是血,那人正是梁汐晗。 “王子,救救本县主,救救我。”她腹部中箭,拼尽全力爬向陆咏风,爬到了陆咏风的马蹄旁。 谁知,陆咏风拉起缰绳,竟用马蹄将她踏死,死状可怖。 陆咏风已几近疯魔,毫无人性。 “哼,西境人也来帮你,好,今日我要林氏满门性命还有兆京所有人的性命,告慰我父王在天之灵!” 北阙埋伏的铁骑尽数赶到了北城门,将聚集于北城门的人团团围住。 不过半个时辰,三千将士已折损过半,许多百姓也受了伤,老太君与夫人们也受了伤,无力再战。 胜负已分,秦隽看到西境的护卫来营救云想,他下了决心。 秦隽奋力杀到云想身边,用西境语说道,“云想,我求你带箐箐走,你是西境公主,他不敢伤你。” 云想摇头,“秦隽,我带你走。” “云想,算我求你,带箐箐走,我求你。” “隽,值得吗?” “值得。” 秦隽凄然一笑,用尽全身力气为云想和宋凌霜杀出了一条血路。 秦隽朝宋凌霜吼道,“走!” 云想拉着宋凌霜往前跑,宋凌霜回眸望见秦隽被刀剑相加,浑身是血,眼神还是期盼着她随云想离开。 宋凌霜瞧见陆咏风的弩箭,正瞄着秦隽。 她用力甩开了云想的手,飞蛾扑火般的向秦隽跑去。 “刺啦。” 歹竹出好笋 第98节 秦隽眼睁睁的看着箐箐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箭。 而此刻,他的箐箐就像竹叶一般飘落,在他眼前落到了地上。 “不要。” 秦隽一把扶着宋凌霜,他的手触摸到了温热的血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秦隽开始止不住的流泪。 “箐箐,醒一醒。” “箐箐,不要睡。” “谁来……救救我的箐箐。” 宋凌霜没有回应他,她的血越流越多,红了一地。 “如此痴缠,就去做一对鬼鸳鸯吧。”陆咏风的刀正对秦隽的脊背。 秦隽生无可恋,随她去了,也好。 正当陆咏风准备下手之时,林袭一枪,将陆咏风扎在了城墙上。 陆咏风的嘴角不断渗出血,“你,怎么……回来的……” 林袭的枪用力旋转了一下,“你爷爷,你老子都是我杀的!就你也妄想伤我儿子!” “让你死的瞑目些。” 林袭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麻袋,里面装的,是现任北阙王的首级。 陆咏风依旧死不瞑目。 “从今往后,不会有北阙了,我儿崇意,已荡平北阙王庭,尔等不降,陆咏风便是下场。” ** 半月后,宋凌霜醒了过来,身体还是十分的虚弱。 要不是秦隽拿出了最后一颗齐龙丹及时给宋凌霜服下,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箐箐,陛下下诏罪己,要退位让贤给四皇子了。现下皇后被废,梁国公一党被诛,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秦隽,你要辞官吗?” “有这个想法。” “那还是不要辞的好。” “为何?” 宋凌霜财迷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啊,我想做左相夫人,不可以吗?” 秦隽抱紧了宋凌霜,“可以,自然可以。” “秦隽。” “嗯?”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给笋笋取名叫笋笋吗?” “自然是因为你是箐箐,是竹子,生出来的自然是笋。” 宋凌霜摇了摇头。 “秦隽,你没听过闽郡南边一句俗语吗?叫歹竹出好笋。” “左相夫人言下之意,本相是歹咯?” 宋凌霜连连点头。 “那本相就让夫人知道,什么是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