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节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作者: 雪疆客 文案: 霜翎是个废灵根,却意外成了仙尊的亲传徒弟。 宗门里人才济济,师兄师姐们各个享誉四海。 大佬同门们常兴致勃勃地对她讲述: “朋友,可有兴趣了解我们伟大的建派始祖——救世神女?” “三千年前仙道遭受魔族打压,岌岌可危,神女从天而降,大退魔族……” 霜翎:“打住,这是我入门后听说的第七十八遍。” “昔年神女离开前,给师尊留下独门秘籍数十册,可惜从无人能领悟。” 同门遗憾摇头,又明朗笑道:“师妹你就不必担心了,入土前能学会宗门基础功法,就已经很优秀了。” 霜翎:=_=# - 由于霜翎体质羸弱,灵根残废到世所罕见,宗门上到掌门仙尊,下到打杂弟子,都对她多有怜悯。 然而某日,霜翎一觉醒来,竟莫名掌握了神女秘籍。 众同门脸色大变:“霜翎师妹冥冥中得神女指点,定能担起重振仙道之大任!” 霜翎:“……”可她还是废灵根啊!! 消息传到魔域,引起万魔警戒,魔尊更是亲自出马,要在霜翎羽翼未满之时将其扼杀。 然而见到霜翎第一眼,魔尊瞳孔骤缩,脱口而出:“主人。” 霜翎:“???” - 霜翎从此过得水深火热。 仙道众民质疑她假扮神女传人,刻意炒作。 而仙尊迷乱之时,会在房中紧拥着她,呼唤神女之名,颤抖诉说三千年相思。 魔族长老恐她成长为神女二代,鼓说魔尊出兵镇压。 可魔尊私下口口称她为初代魔主,隔三差五前来幽会,敛去一身杀伐之气,乖巧求抚摸。 被迫分裂充当替身的霜翎:累了,毁灭吧。 —————————— 【阅读须知】 1、沙雕日常+打怪+友情+恋爱,剧情较多 2、第四章 入宗门,但前三章对前期剧情比较重要,大家酌情观看 3、失忆女主,神女和魔主都是旧马甲,另有真身 4、真cp是魔尊,狂热忠犬,本体是女主旧时佩刀 5、我流世界观,无境界体系 6、求求收藏作者吧!求求辣!qwq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主角:霜翎,惊阙 | 配角:好多人啊 其它:【求求你辣!收藏作者叭!>△<】 一句话简介:★师妹是废柴★信徒排成排★ 立意: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第1章 “众生为戏,天地作台,我为扭转乾坤之子,激引千浪之石。”——万照大明御空神尊第无数次回归高天时如是说。 * 烈风怒号。 两名窈窕女子于高台两侧剑拔弩张。 一个身着红衣,手执长剑。 一个浓墨浸体,横刀在前。 “但见那长剑破空海潮起,打她个鸟骇鼠窜苦连天!” 随着旁白扬起嗓子一声喊,红衣女子一步上前挑翻横刀,打得浓墨女连连败退。 顿时,在高台下分站两排、高举大扇呼呼扇风的汉子们也舞得更卖力了。 霜翎的目光落在那些大汗淋漓的扇风人身上。 良久,发出“啧”的一声。 都在修真界了,刮风却还要靠人工动能,这么复古呢。 她刚一出声,桌侧瘦猴似的佝偻老人便蔑了她一眼。 “难得看场戏,你这妮子还嫌弃起来了?” 霜翎故作正经,“我是在感慨造风之艰辛。” 佝偻老人乐道:“一重天身怀修为的又有几个,你想看大戏啊,上二重天还能遇见。” 霜翎移目看他,忽然弯眸一笑,轻轻举起自己被绳索捆住的左手晃了晃。 “我能去得了?” 这绳索的另一头,便牵在这老疯子手上。 不出所料,老疯子摇头晃脑地嗑起瓜子,将她的阴阳怪气当耳旁风。 霜翎低低嗤声,转眸看了眼桌对面与她命运相连的少年。 少年生得清冷俊秀,右腕亦被缚着绳索,与她一般,都是老疯子的药炉。 至于为何是药炉,只因他们终年都泡在各种灵药中,以身体做容器,吸纳药中灵气。 八年前,霜翎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还没几分钟,便被这佝偻老头风风火火地套上麻袋抗走。 她一个八岁幼童,毫无还手之力。 她曾尝试过偷偷逃走,可每当她以为自己将获自由时,老疯子总会笑嘻嘻地出现在她跟前。 终于,霜翎意识到,自己这毫无修为的废灵根,是决计斗不过这坏老头的。 于是她养精蓄锐,等待某一天能有机会脱身。 然后,便养了八年。 越养越萎。 十六岁的妙龄少女,比同龄人矮一截。 每次泡在药缸里时,霜翎都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块豆腐泡……吸满了火锅汤。 思及此处,霜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和嘴角。 ……好想吃火锅。 清俊少年察觉霜翎的目光,淡淡转过眸来,轻幽如霜露悄然坠落叶片。 “怎么?” 声音低而清泠,出奇好听。 霜翎回过神,一脸无所事事。 “我看你从坐下时便皱着眉头,哪儿不舒服?” 少年垂下眼睫,不知是否是霜翎的话起了作用,他拢起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许。 “不喜欢这出戏罢了。” 老疯子倏地抬起眉觑他。 “小屁孩懂什么,这演的可是风靡二重天的话本子,啧,不懂欣赏。” 霜翎撇撇嘴,老疯子的行为总是莫名其妙,从他口中居然还能冒出这种话。 她随口一问:“什么话本子?” 老疯子:“《神女绫大战魔主霜》。” 喝茶中的霜翎喉中蓦地吭了一声,这名字未免有些超前了。 少年声音冷不丁响起:“神女绫降世之时,魔主霜已消失三千余年,二者从无可能正面相对。什么话本,不过是胡诌。” 老疯子又啧声摇头:“朽木,一点儿都不懂艺术创作。” 霜翎怜悯地看着台上那一身墨水、被红衣“神女”追来碾去的黑漆漆“魔主”。 “世态炎凉,魔主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演魔族就要扮演四处乱窜的墨水怪,这是哪来的刻板印象。 “勿要将戏文当史实。”少年掠来目光。 “我不是在说戏文……” 霜翎面露古怪,今儿个稀奇,这小子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六年前他被老疯子捡来时,她还当自己有了患难与共的同伴,既感动,又惋惜。 哪知这小子七情不染,年少早熟,毫无风趣,以身炼药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节 更离谱的是他那天下唯我独尊的名字。 她甚至不敢叫他全名。 怕中二到了自己。 她只当身边多了个树洞,只管她吐槽,不求他回应。 “阿厌,你怎么知道上面二重天的事?” 霜翎忽然意识到她究竟为何感到奇怪,略睁大眼看着少年。 少年坦然放下落在桌檐的手臂。 “街头巷尾,耳濡目染罢了。” 霜翎微妙地抬了抬左眉,他在被老疯子掳来前,还在这世间走了十来年,见识比她长点也属应当。 但霜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苍尘厌这名字,普通人谁取得出来。 放穿书文里,不是男主,就是大反派。 在这个世界……至少也得是个没落世家的少爷? 若她直觉不假,这孩子,或许能带她重获自由。 霜翎忍不住啃起拇指甲,可惜她没有前世记忆,只记得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否则多设想些道路,也好应对变化。 飘来的面食香气打断了她的思绪。 伙计端来一盘馒头包子,热情款款地落到这方桌上。 “看戏吃包子,这就是修真界的习俗吗。” 霜翎略感无语。 老疯子弓着身子蹲坐在凳子上,叨叨咕咕地搓手。 “不吃才奇怪呢,真不知你脑子里那些怪思想都从哪儿来。” “呵。”也是了,在这里,她的认知才是怪异。 少年望着食盘,缓缓吸了一口气后伸出手,却被老疯子一掌拍掉。 “你不懂戏,只能吃馒头,不配吃包子。” 说着他便抓着一只白面馒头拍在了少年面前。 苍尘厌:“……” 说罢,老疯子又将食盘往霜翎推了推,乐呵呵道:“包子给丫头吃,多吃点。” 霜翎低垂的眼珠左右晃了晃,老疯子偶尔对她好心,可她至今不知他将他们当作药炉的目的是做什么。 炼药的过程并不好受,她和阿厌日渐消瘦,老疯子又守口如瓶,那定然不是好事。 她犹豫地拿起一只包子,静悄看向苍尘厌。 不愧是他,受什么委屈都面不改色。 “阿厌,给。” 苍尘厌抬眸看见少女笑容明艳。 他默了片刻,“我不吃。” “你还在长身体,得吃肉。” 霜翎说着就倾过身,将肉包子往少年手里够。 少年仿佛不懂得推开少女递来的手,他微微启唇,无言看着少女稍显稚嫩的脸庞。 ……究竟是谁要长身体。 二人无声交涉间,蹲坐在中间的老疯子倏然昂起了脖颈,踩在凳面上的脚都谨慎地落到地面。 霜翎讶然瞧向他。 “老疯子,你怎么了?” 老人脸上纵横的沟壑显得愈发深邃,他难得正经,定定看着某处,随后又眯起眼,像个没事人一样笑道:“有恶人来了,接着吃。” 说着便自顾自啃起包子。 霜翎满腹狐疑,他这一说,她哪还有心情吃饭。 能被老疯子称作恶人的,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这般不为所动,是让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么。 她目光投向苍尘厌,对方若有所思。 片晌后,她便见到了所谓的“恶人”。 那是两名气质出众的男子,一个目锐面冷,额有伤痕,称得上恶人相;另一个却俊美非凡,一袭绯衣雌雄莫辨,像是从画境中走出的人物。 “大师兄你瞧,有戏班子呢。” 绯衣公子双目含星,微微一笑便颠倒众生。 旁人瞧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却不敢冒犯。 疤痕男子不以为意,低声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绯衣公子轻笑道:“看一眼不耽误,呵,演的似乎还是神女救世的戏码。” 说着他摇着华扇走向戏台,被他称作大师兄的男子虽冷着脸,却还是由着他跟了过去。 两位来客就站在霜翎这桌旁侧,霜翎莫名有些紧张,刚才那冷面男子走来时,目光掠过了他们三个,她当即便好似在冰窖里滚了一遭。 这两人的气息绝非常人可比拟,极可能是自二重天下界的修真高人。 她不禁冒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高人看戏不快,怒拆大棚,我等凡人遭殃。 ……不知道做些什么,吃点包子吧。 只要动作够勤快,尴尬就不存在。 于是刚刚失去食欲的霜翎开始一个劲拿包子往嘴里塞。 “……嗯?” 那兴致勃勃的绯衣青年忽然疑惑。 “这情节,看着颇为眼熟。” 伤痕男子冷然道:“四师妹的书,《神女绫大战魔主霜》。” 霜翎差点呛住。 敢情这离谱剧本的作者是恶人们的同僚,赶巧让她碰上了。 绯衣公子顿时“啪”地合上扇子,脸色严峻。 “好啊,擅自盗改我派板印书籍,这费用可得找他们补上。” 霜翎:“……” 恶人老家是出版社。 恶人还要为维护版权而奔波下界。 这恶人逼格好像也不咋高啊。 正腹诽着,又一道打量的视线让她不禁顿住了咀嚼。 一抬头,那俊美无双的绯衣公子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姑娘,暗中说人坏话可不好。” 霜翎张大眼,诧然抬头望向那张百花自惭的脸,动了动鼓起的脸颊。 “我没说话。” 绯衣公子莞尔笑了。 “情绪亦是言语,姑娘的情绪在鄙人面前展露无遗。” 霜翎愕然,这就是正宗修真者的本事么! 怪哉,阿厌和老疯子为何没引起他们注意,她可不信他们心中什么都没想! “那……对不起啊。”她扯扯嘴角。 绯衣公子又重新展开华扇,悠然摇了起来。 “无妨,毕竟在下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夺走四周光彩,唉,说来都是无意……姑娘被在下的光华耽误看戏,心中不满,也是应该的。” 霜翎:“……?” 疤痕男子习以为常地睨了身边人一眼,又垂眸看着三人。 那股压迫之感再度盈在胸腔,霜翎只觉自己呼吸都要凝滞了。 “绳索。” 他低冷开口。 “为何要缚起老者。” 霜翎面露疑惑,侧首一看老疯子,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将自己的双手都捆了起来。 绕的圈比她和阿厌加起来都多。 看上去反像是他二人将他给挟持了。 “……” 霜翎倒吸一口冷气,好个老贼头,看上去疯癫无理,关键时刻甩锅有一套! 她抿唇思索,老疯子虽不可信,但却也难保这上界来的二位修士没有坏心。 在没搞清楚状况前,还是谨慎些好,免得刚出泥潭又进油锅。 霜翎:“我爷老年痴呆,出门不拴着会满地乱爬。”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节 老疯子:“……” 被造谣老年痴呆的当事人配合地流口水傻笑。 伤疤男子略微眯眼,似是不屑。 霜翎想,她这理由够合适了,一重天凡人的“家事”,怎劳得二重天的大佬动手指头。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再纠结他们这家子的怪异,对那绯衣公子道了声“走”,便离开了。 绯衣公子似也忘了追债之事,不发一言地跟上,临走前,目光还隐约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周。 压迫感散去,霜翎松了口气。 “老疯子,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老疯子冷嗤道:“恶人就是恶人,作恶多端的人。” 霜翎瘪嘴,也不知这老头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厌了厌了,什么破戏,难看死了。” 老疯子神神叨叨地丢下几枚铜板,扯着绳索就往外走。 两个年轻人也不得不离了座,跟着他回到家中。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贼窝。 从跟在老疯子身边起,霜翎都被迫迁了十多个市镇,安定不下。 她回想着方才在戏台前的所见,沉思着走进老旧的房屋,又毫无所觉地跨进大药缸坐下。 “起开起开,今儿个用不上你。” 老疯子赶客般的语气拉回了霜翎的神思,她这才察觉自己安详靠在缸里,身边空空如也。 ……炼药太多,她都有肌肉记忆了。 老疯子来回踱步片晌,忽然解开霜翎束缚,丢出一枚钱袋。 “药引子缺缺,你,现在去买。” “哦……” 霜翎拿钱袋在手中颠了颠,临走前,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少年。 老疯子从不怕他们逃走,反而将抓人当乐子。 绳索的作用,也不过他的恶趣味罢了。 只是此时老疯子显得急躁了些,霜翎想,这定与那两名恶人有关。 来到药铺,霜翎熟练砍着价,将剩下的几枚铜板美滋滋塞回兜里。 她提着药包路过点心摊,饶有兴致地拿私自敛下的钱财选来一包糖糕,正准备回去时,恍惚见到两抹惹眼的人影,定睛看去,正是先前看戏的“恶人”。 目送那两人走进酒楼,霜翎面无表情地咬了半块糖糕。 他们的身份尚未得知,但老疯子似乎有些忌惮。 仔细想来,那时他故作镇定佯装痴呆,那样子,似是不想让人认出。 霜翎垂眸思索,决定先回去找阿厌商讨一番。 又抓紧吃了半块后,她束紧油纸袋口。 这么好吃的东西,那小木头指不定喜欢。 “阿厌!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霜翎轻快推开房门,药香杂着铁锈味冲入鼻中。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杂乱。 少年伏倒在地,衣袖残破,颤抖的手臂上鲜血淋漓。 第2章 “阿厌!” 霜翎惊呼一声,跌上前抱住他的腰肋,费力将他上身扶起。 “发生什么事了,老疯子呢?” 苍尘厌双瞳血丝泛红,刺骨锐利的眼神在这一刻猝然变化。 他艰涩地移目,看到少女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惊忧,气息沉下,低哑道:“不过是炼药强度大了几倍,无碍。” 霜翎心尖一颤,平日里炼药都足够痛苦,数倍……是何等难以承受? 她看着少年惨不忍睹的手臂,显然,那刀痕是他划的,袖子是他撕的。 “还说无碍,你炼药从来不吭声的,却要……” 用这等残酷之法压抑苦痛。 霜翎小心托起他的手臂,少年下意识握紧了拳,青筋突显。 她越看越心惊,逐渐难压愤怒。 “他人呢?” “走了。” 少年声音冷静,霜翎却知晓那是他强撑出来的。 她泛起心疼,将他拖到墙边靠着,冷了脸色,道:“也不知老疯子究竟有什么目的,他今日不顾你的安危,以后只怕愈发放肆。” 她顿了顿,下定决心。 “我去寻那两位高人,老疯子对其忌惮,说不定他们能出手相救!” 霜翎说完便要跑走,苍尘厌双眸顿颤,蓦地伸手将她拉住。 “别去。” 突然的伤筋动骨让他忍不住咬紧牙根,霜翎心软蹲了回来,右手覆上抓在她左腕的手,轻轻安抚。 “老疯子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他说是恶人,又不真是恶人,不必担心。” 她虽这般说着,心中却也打鼓。 “不……我休息几日便好。” 苍尘厌眉头紧拧,垂首间,凛冽的气息又缓缓化开。 他凝眸看向霜翎,温和问道:“你给我带什么了?” 霜翎微愣,为了不让她走,他甚至学会了转移话题。 她抿了抿唇,四下张望,捡起方才被她甩飞的油纸袋,打开一瞧,瞬间苦闷。 “摔成泥了。” 苍尘厌静静看着她,惨白的面容略微添上一抹暖色。 “没关系,我想吃。” 霜翎郁闷叹了口气,蹲回少年身边,一手拈起糖糕,另一手小心托着喂给少年。 手指遮掩下,少年嘴角细微地抿了抿。 看她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原来还会关照人。 霜翎见他状态恢复了些许,也浅淡笑笑。 思索再三,她坚决道:“我还是要去找他们。” 少年面上暖色顿时褪去,凛了双眸道:“不能去。” “为何?”霜翎焦急道。 少年眸光灼灼,气息愈发低沉。 霜翎不禁怔住,少年素来波澜不惊,此刻,她却从那双眼中读出了血刃般的锐利情绪。 “莫非……那两人是你仇家?” 少年沉默片刻,微微压下长睫。 “不是。” “既如此,那还犹豫什么。老疯子今日这般对你,明日便会这般对我,即便为了自己,我也要试上一试。” 苍尘厌双手愈发握紧,凝视霜翎半晌,他低声道:“我与你同去。” 霜翎惊诧道:“你的伤……” “不妨事。”他轻声打断。 “既然求助仙门,便要做得彻底。” 霜翎微愣:“仙门?” 苍尘厌沉默看着少女刨根问底的眼神,缓缓压低眉头。 “那两个是祓恶山门人,仙尊亲传弟子,何为‘祓恶’,你可明白?” 霜翎怔然:“祓除罪恶,当是正义之士。” 苍尘厌沉下一口气,低声喃道:“也不尽然。” 霜翎定定望着少年。 “你怎么认识祓恶山弟子?” “这回,总不能说是耳濡目染。” 苍尘厌淡定偏移目光。 “这不重要。” “你只消知道,他们是冲着老疯子而来。”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节 看到霜翎一脸茫然,苍尘厌解释道:“老疯子名号猎宝人,曾在二重天四处挑起争斗,与诸多势力结仇,足称祓恶山眼中之恶。” 霜翎震惊,那个看上去干瘦邋遢的老头,竟有这等传奇历史。 难怪他要加大了炼药的强度,想必是见到有仇家寻来,他愈发急迫了。 她深深看着眼前深藏不露的少年。 “……阿厌,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凛眸不语。 霜翎感慨地叹了口气,“不说也罢。” 谁还没个秘密呢。 看着少女挂满忧虑的清丽面容,他渐渐缓和了目光。 “霜翎。” “今日仰仗仙门,却须知仙门不可尽信。” “无论遇见何人,都不可轻易透露你体内灵宝之事,否则性命堪忧。” 霜翎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体内,什么灵宝?? 苍尘厌看见她的表情,略显无语。 “终日吸收灵药,身体反而大不如前,乃因灵气皆供养你体内灵宝,你竟还不知么。” 霜翎猛摇头。 “……罢了,记住就行。” 苍尘厌咬牙站了起来,忍耐着疼痛向前走。 霜翎不敢搀住他受伤的手臂,看他走路还算平稳,稍稍放下心。 “阿厌,你说老疯子此刻会不会在暗中盯着咱们?”她悄声道。 “猎宝人最擅藏匿,上界有人前来追捕,他此刻定忙于在城中布下阵法迷惑对方,顾不得你我。” “你方才说做得彻底……要怎么彻底?” 少年眉宇浮现一抹轻蔑的锐利。 “他们会诛杀猎宝人。” “只要他死,你便自由。” 霜翎哑然张了张口。 杀和死,说得可真轻巧啊。 少年身上的血腥引来旁人注目,他眼眸沉沉权当未觉,霜翎却比他敏感,将其中不善的目光都瞪了回去。 赶到酒楼时,正见到祓恶山的两人出了大门。 修士对周围变化格外敏锐,霜翎还未上前,他们便投来了目光。 霜翎庆幸他们还没离开,正要开口,突然那额上带疤的男子如箭掠来。 一道劲气刮过脸颊,转瞬间苍尘厌的脖颈被高大身影牢牢钳制。 霜翎被劲风掀翻在地,愕然瞪大双眼。 “阿厌!” 额上带疤的男子双目阴沉,凌厉盯着手中的少年。 “找到你了,猎宝人。” 霜翎目光迅速在僵持的二人间扫了一来回。 “仙长认错了!他和我一般毫无修为,怎会是什么猎宝人?!” “猎宝人阴险狡诈,最善伪装。” 刀疤男子盯着苍尘厌腰间的玉坠。 “此乃我派之物,二十年前落在猎宝人手中。” 霜翎惊诧地张开口,这的确是老疯子时常拿来把玩的东西,阿厌是什么时候拿到…… 她恍然领悟到什么。 贸然前去向上界高人求助,只怕对方更添疑心,他将老疯子的玉坠大方摆在身上,是要吸引对方主动前来质问。 对他二人而言,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仙长,这是我爷留给我哥的传家宝,您要不再仔细看看?” 霜翎眼波荡漾,一副弱小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刀疤男子斜眸睨向霜翎,低沉开口:“你,是他的同伙。” 霜翎心梗,这高人的脑子有点硬,高估他智商了。 “大师兄,莫冲动。” 绯衣公子飘至他身旁,伸手拉起霜翎,一展笑颜风华绝代。 “小姑娘,先前那老人是你亲生祖父?” 霜翎一脸懵懂地摇摇头,“我二人是被捡来的。” “他待你们如何?” 霜翎哽了哽喉头,抿唇垂下脑袋。 绯衣公子精明地张了张眸,侧脸看向大师兄。 疤痕男子松开苍尘厌,霜翎立马上前给他拍背顺气。 他还铁青着脸要说些什么,绯衣公子一横折扇拦住了他。 霜翎望向绯衣公子,“仙长高德,我哥受了重伤,求你救救他。” “小事。” 绯衣公子淡然一转折扇,灵力覆盖少年周身。 霜翎眼见着苍尘厌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当即松了口气。 苍尘厌低垂着头,受到救治,眉头却不舒展开去,反而愈发沉闷。 片刻后,绯衣公子收了手。 “医术我并不精通,只能修复一部分,回去还需休养才是。” “多谢仙长!”至少外表看不出毛病。 霜翎拿胳膊杵了杵少年的腰,苍尘厌闷吭一声,微微张口:“多谢。” 绯衣公子眯眸凝视着苍尘厌,若有所思。 又看到少女望着他欲言又止,他淡笑道:“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霜翎:“其实我爷没有老年痴呆。” 绯衣公子:“……” 霜翎略显羞涩:“所以他很健康,很睿智……仙长可否……” 绯衣公子:“不可。” 霜翎:“啊?” 他郑重凝了眉头,一把握住她双肩语重心长道:“即便他身体康健,也恕我无法替你赡养,他可是你比亲生还亲的养祖父啊!” 霜翎:“??”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绯衣公子唰地开扇挡在她的脸上,闭目一脸感慨。 “什么都别说了。” “我们此番下界,只为寻本门失散的宝物。还请这位小兄弟将玉坠交还于我,好让我等交差。” “其实我……” 霜翎焦急上前,苍尘厌一把将她拽住。 “霜翎,别说了。” 他面上挂着不快,扯下玉坠抛去。 绯衣公子一把接过,道了声谢,便带着疤痕男子转身离开。 “就这,就这?” 霜翎瞪大眼看看远处看看少年,这两人都是什么脑回路? “别急,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少年捏了捏被掐红的脖颈,目光不善。 霜翎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老疯子藏匿本事高,若由他二人将他们引去破屋中,不会有结果。 于是,他们便装作目的达成,好让老疯子放松警惕。 是她格局小了,那红衣明骚男,比他大师兄脑子灵多了。 回到破屋,霜翎连唤了几声,果然不见老疯子的踪影。 暗中敛息观察的祓恶山两兄弟见状,又蹲守了半日,之后离开城中。 林外,绯衣公子停下脚步,啪地合上折扇。 “猎宝人先前就在眼底,你我却都未察觉端倪。他此刻不知藏在何处,仅凭我们的本事,拿不住他。” 刀疤男子抱臂抬睫,“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拉住那小姑娘时悄然探过,是……极为罕见的废灵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节 “她方才显然是想求助我等救她脱身,却羞于开口。” “猎宝人不会无故收养两个孩子,或许他们对猎宝人作用非凡,只是我等未曾发现其中隐秘。” 绯衣公子眼眸微转。 “大师兄,你功力比我深厚,便留在暗中看住那两个孩子,有他们在,猎宝人不会走远。” 疤痕男子:“你呢?” 对方肃穆了面容。 “我去请师尊出山。” 第3章 破屋里,霜翎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子边,食指甩着老疯子给的钱袋。 “阿厌,老疯子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 少年一派事不关己。 霜翎抿唇窃笑,装得真像,明知老疯子此刻可能在暗处窥视着他们呢。 她倾身凑到少年身边,目露狡黠。 “时机难得,不如……我们逃走吧。” 只要他们逃走,老疯子自然会冒出来了。 少女清秀的面庞近在眼前,眸中轻波似星河流淌,娇艳俏丽。 少年定定注视了片刻,暗眸道:“好主意。” 当机立断,两人连夜离开了城镇,朝着打听来的外镇方向一路奔波。 “等等……我……走不动了!” 刚说完霜翎便踩上了松土,险些滑下山坡,好在苍尘厌反应极快,一手握树拉住了她。 “多谢……”她上气不接下气。 斑驳月色下,少年眼眸透着清幽的微光。 “山中多野兽,至少先跨过去。” 霜翎稳住身体,口中不停嘟囔。 苍尘厌无奈出声一叹,握了她的手带她前行。 “你这小子……平日吃得比我少,还有伤未愈,怎么体力这么好!” “别说话了。”费力到他都听不下去。 霜翎并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老疯子怎么还不出来,那祓恶山的人真靠谱吗?” “只要老疯子现身,对方定会出现。” 少年声音低不可闻。 霜翎:“我们都跑了这么远,对方当真会跟来?” 苍尘厌:“定会。” 霜翎瘪起嘴,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 嘶,该不会今日一切,都是这小子迪化过头脑补出来的吧! 坚定要摆脱老疯子的心,此刻又有了些许动摇。 万一翻车可咋整。 苍尘厌凝眸触向脖颈。 灼烧之感还隐隐作痛。 池暝钳制他时,在他颈上注入了一丝鬼炎,足以在短期内让他追踪到自己的动向。 祓恶山大弟子,也并非空有武力的蛮人。 好不容易爬下了山,霜翎累得腿直打颤。 她坐在少年身边靠着他休息,忽然一阵妖异的风卷过她的肩颈,凉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嘻嘻,露宿野外,这么爽快的事,也不叫我老头子。” 鬼魅般的声音又叫霜翎下意识抖了抖。 好家伙,被老疯子抓包也成肌肉记忆了。 夜色下,佝偻的老人瞧不清面貌,愈发像只瘦猴。 他蹲到霜翎跟前,突出的眼球滴溜溜看着她。 “老头子我刚刚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丫头想不想听?” 霜翎颤了颤眼角,“我们有代沟,没兴趣。” “这可是老头子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听嘛听嘛!” 霜翎嫌弃咂舌。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时,苍尘厌忽然双瞳微凛,拉着霜翎纵身朝一旁摔去。 隆声高响,沙石四溅,霜翎举袖挡着劲风,呸呸吐出一嘴的土,抬眼便见万丈火光烧燎八方,焰化巨鸟,照得这浩瀚夜空宛若白日。 火焰中央,高大男子悬于半空,彷如神临。 霜翎眯着眼睛费了好大力,才辨认出那是白日所见的疤痕男子——祓恶山大师兄。 啧,修真的,就是狂,放火烧山都没人管。 “唉,年轻人,你怎么还在啊。” 隐约听到烦躁的声音,霜翎这才又看清,那被火焰包裹、细小如尘的老瘦子只是伸出一只手,便挡住了火焰汹涌的袭击。 ! 老疯子的实力竟高深至此! “那个自恋男怎么没来,阿厌……” “嘘。” 苍尘厌手臂按着她的上身,将她压得更低,一双明目定定盯着几十丈外交锋的二人。 霜翎侧脸看到他眸中倒映的火光,不禁有片刻出神。 她动了动身体,少年堪堪回神,沉默松开了手臂。 “阿厌,我们干嘛不直接跑走,还要藏起来?”霜翎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甜软气息吐在耳畔,苍尘厌长睫轻颤,侧眸瞧了她一眼,又恍惚移开目光。 “因为……” “因为需确认他们拿下猎宝人。” “嗯,也是,不然老疯子溜了,我们逃也没用。” 霜翎点点头,抓着野草匍匐在地,仰头望着前方,没注意少年脸上的不自然。 老疯子避在结界防护之中,忽然尖锐一笑,簌地没了身影。 疤痕男子双瞳骤缩,掐诀高举双臂,火焰顷刻蔓延八方,将这天地都困在火牢之中。 霜翎止不住想咳嗽,捂着嘴压声。 这牢虽是空心的,但烟可呛到她了! 耀耀火光下,男子的视线分外明晰,他双瞳锐利,神识四散,突然飞身而下,右拳捶落地面,直将大地砸出一道大坑,土石飞溅之间,蜷着身体的老疯子也被气劲掀出,如石头一般滚落。 男子神色凛冽,不等他起身,一把擒住他的脖颈,鬼炎瞬间将老者灼烧殆尽。 霜翎滞住呼吸,胜败只在一瞬间,那个折磨她八年的疯癫老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消逝了。 不对……她瞳孔微动。 那玩火男人的神态…… 他失手了? 疤痕男子表情古怪又凝重,低眸看了右手少顷,忽而又绷紧神识四下凝望。 “咦嘻嘻……” “年轻人就是年轻,光有力气可不行。” 戏谑干枯的声音回荡四周,疤痕男子悬起心,又见数十个猎宝人的身影遍布四周,纷纷嗑着瓜子朝他吐皮。 “……” “恼人!” 男子一声怒吼,震天动地,霜翎立马捂住耳朵,紧接着便看见他操纵火焰东奔西跃四处出击。 霜翎迷惑低语:“半夜跑酷,属猫的吗。” 她什么也没听见,也什么异状都没瞧见,就看见那位大师兄珍爱地注视了会儿右手便开始发癫。 “嘿嘿,镜花水月,他呀中招了。” 熟悉的声音仅在耳畔,霜翎登时一个激灵,正要出声,便被那枯槁的爪子一掌按住。 诡异的麻痹感袭上唇舌喉咙,她顿时什么声都发不出了。 她错愕回头,老疯子笑吟吟地蹲在她身边,硬是往她嘴里塞了一把剥壳的瓜子仁。 她看向苍尘厌,对方也被钳制着出不得声,眉宇透出一丝厌烦。 老疯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霜翎眼角直颤,猛地拍起巴掌。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节 那癫狂中的疤痕男子倏地扭身望来。 “呀。” 老疯子目瞪口呆。 “我咋个忘了你不止有嘴呢!” 火焰如龙,跃空而来。 老疯子一把扯起霜翎挡在身前,苍尘厌双瞳忽凛,蓦地掰住他的双臂。 疾行的火龙骤然停在霜翎面前,而后游回男子燃烧的右臂上。 苍尘厌卸了口气,霜翎心脏也骤停了。 她龇牙咧嘴,要是嗓子还在,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啧啧,不愧是遥寄雪的徒弟,好心,真好心。” 老疯子戏耍般念叨,男子阴沉着脸,右臂半悬,鬼炎蓄势待发。 “池暝小子,就算没有挡箭牌,你也打不过老头子,要是出手伤及无辜,哎呀……” 原来那人名叫池暝,外表虽凶恶,秉性却有良善之处。 霜翎耐着性子冷静下来,看池暝的模样,他亦在思索应对之法。 脑中仿有丝弦蓦地绷紧,霜翎无由感到一股寒气在周身漫灌,还未回神,便听噌的一声,耳旁刺刺不休的声音扼在喉中。 她僵硬回头,只见一柄冰蓝气剑穿透了老疯子的头,老疯子脸上仍挂着笑,身体却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直直向后仰倒。 落地一瞬间,冰蓝气剑化尘散去,开阔旷野展露无遗,两道身影悬于夜空,衣袂翩跹,披风月,揽辰星。 火焰光芒未消,霜翎看清了那靠后的一人便是白日所见的绯衣公子。 悬立于绯衣公子身前的男子白衣胜雪,面如冰玉,比背后皓月更清冷无尘。 池暝移步上前,恭敬行礼:“师尊。” 闻声,霜翎恍然大悟,那白衣便是当世仙尊,难怪能无声将老疯子诛于剑下。 仙尊平淡无波的寒眸在看向霜翎时,忽然漾起波纹。 再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方才让他动容的画面,仿佛只是错觉。 他乘风降落,步履沉静端庄。 霜翎看着仙尊缓步走来,心里打起了主意。 她与阿厌被摧残已久,体质低下,在这灵气匮乏的一重天内,难以觅到改善之法。 老疯子的目的应当与她体内灵宝有关,那东西需要吸纳大量灵气,留在她体内不是什么好事。 要找寻续命之法,她须得到二重天去。 凭她自己,根本无法得到天道承认、跨越天道之门。 眼下是上好的机会,她可寄希望于这三人。 正思考如何开口才能让仙尊大发慈悲带她走,苍尘厌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仙尊停下步子,目光淡淡落在少年身上。 “不必紧张。” 苍尘厌微微颔首,眼神更锐。 少年的警惕在仙尊眼中仿若微尘,他未去在意,重新看向被少年藏身后的少女。 霜翎微怔,不知为何,这仙尊似乎格外在意她。 月华般的仙尊蓦然启唇。 “可愿去往上界祓恶山,拜于本尊座下?” 霜翎愕然张眼,还有这等好事? 苍尘厌与那两名弟子皆吃了一惊。 池暝沉声道:“此女灵根已废,师尊三思。” 仙尊:“不妨事。” 池暝一脸错愕。 绯衣公子展开扇子掩住唇,侧身悄悄对池暝说道:“师尊的收集癖又犯了。” 池暝:“……” 同样悄声:“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霜翎眉头打结,连她都能听得清的悄悄话,他们师尊能听不到?? 仙尊只是淡然闭了闭眼,并不计较。 他重新看向霜翎。 “你可愿意?” 第4章 霜翎支吾地指着自己和苍尘厌的喉咙,仙尊眼睫微垂,抬指一缕灵力解除了噤声咒。 不等她开口,苍尘厌当即侧脸道:“别答应。” 霜翎怔然,“阿厌,要去到二重天,这对你我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苍尘厌沉下双眉,低声道:“还记得我对你说了什么?” 霜翎动了动唇,他说,仙门不可尽信,守好她腹中灵宝的秘密。 对方贵为仙尊,却只凭一眼便要收下她这微小蜉蝣,甚至不顾她是废灵根。 依照她的认知,世上哪有这种白嫖的好事,通常都是遇上诈骗作案。 可那是仙尊啊……仙尊怎么会骗人? 绯衣公子见状哂笑道:“小兄弟是有所顾虑,祓恶山在二重天享有盛誉,是正经门派。这位尊者乃是祓恶山掌门,当今仙道第一人,多少人想拜入师尊门下,都无此机缘。” 仙尊双手拢至袖中,面色平静无波。 绯衣公子眼角微抖,他都把师尊名号搬出来了,那两个小孩眉头都不动一下。现如今的一重天生人,这么沉得住气吗? 霜翎注视着苍尘厌良久,温声道:“阿厌,对不起,这次我不能随你。” “霜翎……!”少年沉声。 盯着她双眸中的倔强,他泛起的恼怒又如黄沙四散。 半晌,他垂眸松开她的手腕。 霜翎展颜一笑,上前向白衣仙尊跪拜。 “霜翎拜见师尊!” “霜、翎……” 仙尊低声念道,霜翎敏锐地竖起耳朵,她竟听到他语气之中藏有一分感慨。 “起身吧。” 她拍拍尘土站起,收到池暝尖刀似的目光,又幽幽移开双眸。 “阿厌。”她朝身后的少年眨眼示意。 苍尘厌镇静望着她,目光渐显悠远。 霜翎疑惑地歪歪头,见到少年唇角轻弯,她不由得一愣。 “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这并非我的选择。” “霜翎。” “日后也别忘了多加小心。” 闻言,霜翎心头蓦地揪起,诧然道:“你要去哪,不和我一块走吗?” 苍尘厌:“那位仙尊仅是问你之愿,并无收我之意。” 霜翎茫然看向仙尊,清冷如月的青年垂睫闭目,既是默认,也是拒绝。 苍尘厌瞧出她的意图,稳稳按住她的肩。 “不必为我向他人求情。” 霜翎抿起唇,苦恼看着他。 “世界何其广阔,这一别,都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少年神色浅淡,“只要你我没死,总会再见。” 霜翎嗤声:“什么时候了还讲地狱笑话。” “不是笑话。” 少年抬手抚过霜翎的额头,没有留恋。 “慢走。” 说着,却是他先一步离去。 仙尊略微凝眸,那少年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倒像是一个人。 都是那么冷厉锋锐。 况且那人对他戒备的态度…… 沉思片晌,他掐碎了遇故的可能。 霜翎望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长长叹了口气。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节 “现如今还能遇到这种人,不知该夸他有骨气还是说他愚笨。” 绯衣公子轻佻的语气打破沉寂,他拿扇子在霜翎肩头轻轻一拍。 “你这小姑娘,从前在猎宝人手上遭罪,今日可转运了。” 霜翎故作腼腆地笑笑,直直望向遥寄雪。 “今日,还要多谢仙尊相救。” 转而又低头呢喃。 “也不知阿厌他今后如何……” 仙尊清声道:“人各有造化。” 霜翎点点头,但愿阿厌真能与她一般幸运。 在师尊和两位师兄的庇护下,霜翎成功穿过了天道之门。 二重天的风景与一重天看似没什么分别,但连霜翎这般的废灵根都能清晰感知,这里的灵气充裕了数倍。 天光明媚。 若是没有一具尸体在眼前晃悠就更完美了。 霜翎面色为难地盯着侧前方的池暝,他扛着老疯子的轻松模样,让她不由得产生错觉,那是他刚打来的猎物。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咱们宗门有收人尸身的癖好吗?” 池暝冷幽幽瞥她一眼。 “猎宝人掠夺八方宝物,藏匿之地尚未可知,须得从他身上找寻线索。” 霜翎停顿片刻。 “所以为什么不留个活口?” 三人沉默。 池暝凝眸思索,绯衣挑起双眉。 自始宁静如水的白衣仙尊仿有所悟地抬起了头。 霜翎:“……” 敢情一个灵光的都没有啊! “我明白了!猎宝人诡计多端,最善变化,留得他在,容易让他逃了不说,可能还会受其蒙骗。师尊先下手为强,断其后路,实乃明智之举,霜翎受教了。” 仙尊轻握在袖中的指间微动,神色淡定。 “嗯……” “不错。” 霜翎仰望天空,看来仙门大宗也是需要废种的,不然都没人递台阶。 绯衣师兄轻咳一声,道:“师尊出剑,便无落空,现在这个结果,也是必然。” 霜翎应和地点点头,忽然想到,师尊身为宗门之掌,修的是剑,而池暝作为宗门大弟子,却玩的是火。 这祓恶山,这么叛逆的吗。 先前昼夜奔波,霜翎的身板已经瘫成了烂泥。 这一路被他人灵力托带着,霜翎也没费多大力气,路上甚至趴在飞盘上睡了一觉。 她做了个奇幻的梦,之后隐约听到谁人呼唤,梦境化尘粒四散,顷刻无痕。 “师妹,霜翎师妹。” 霜翎睁开眼,透过绯衣公子高束的墨发,看见青天朗日之下群山巍峨,白玉似的建筑坐落其中,如明珠游水、碧海翻浪。 “我们到了。” 绯衣公子微微一笑,将她拉扯起来。 霜翎怀着新奇,跟随三人一路走到山中,路上偶尔见到练功的弟子,都会听见对方恭敬向师尊与两位师兄问好。 而跟在三人身后的她,也收到了诸多好奇的打量。 根据弟子们的称呼,霜翎知晓了那绯衣公子是宗门三师兄,旁人望他的目光,总夹了些怪异的艳羡。 霜翎抚着下巴暗中观察,兀自点了点头。 看来三师兄说得不错,他的美貌的确过于惹眼。 殿前,一尊女子雕像巍然伫立,扬臂拈枝,如迎风起舞,栩栩如生。 只是古怪,那雕像的面容却是空的。 遥寄雪缓步走到神像跟前,庄重地昂首注视片晌,回头看向霜翎。 “上前来。” 霜翎茫然走了过去。 仙尊神色浅淡,目光之中却透着股坚定,叫霜翎不明不白。 “此像所刻,乃是三千年前现身的救世神女,其名为绫。” “昔年仙道苦魔族侵略已久,民不聊生,直到神女出现,大退邪魔、解救世人于苦难之中,仙道方得以幸存。” “神女离开尘世之时,将守护苍生之大任传将于我。” “本尊承神女之志,扬神女之德,故建此祓恶山,镇天地清朗。” “入本尊门下者,需怀慈悲之心,惩世间之恶,将神女意志铭记于心。” “霜翎,拜过神女,礼成,方为祓恶山弟子。” 霜翎仰望着那灵动的雕像。 即便在世界边缘的一重天,神女绫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 但祓恶山的故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恭敬向神像礼拜,过后,遥寄雪略微点头,透露满意。 “从此,你便是本座亲传弟子。” “什么……”池暝下意识出声,冷峻的面容愈发寒气逼人。 霜翎疑惑地看向他,大师兄好像挺受刺激的。 遥寄雪淡淡道:“为师的抉择,不必有异议。” 池暝沉了口气,低下声:“是。” 仙尊略一沉吟,对霜翎道:“现在的你,与肉体凡胎无异,劳累许久,想必疲乏了。” 霜翎讷讷望着他道:“我还好。” 仙尊略微低下睫,好似温和了一分。 “先休养几日无妨,待你恢复,再来找为师。” 他抬起目光看向霜翎身后的两人。 “这几日,她便交由你二人引领。” “师尊请放心。” 绯衣公子轻摇折扇,站得笔直。 霜翎目送遥寄雪离去,光是瞧着他的背影便感慨不已。 师尊看似遥远,却也并非不近凡尘。 这么多年,可算遇上好心人了,感动。 白衣仙尊离开后,池暝抱起双臂,瘫着张脸道:“猎宝人还需由我处理,恕不奉陪。” 说罢便堂而皇之地扛着尸体走了。 “嘶你这……” 绯衣公子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无奈一叹后蔑笑道:“他性子就这样,师妹别在意。” 霜翎不甚在意地摇摇头,疑惑道:“方才师尊说收我做亲传弟子,大师兄为何那般惊诧?” “嗯……可能是害羞。” 霜翎:“?” “这祓恶山虽有百来号人,但能被师尊收作亲传的却屈指可数。你要做了亲传,岂不得时常与他打交道。” 霜翎眯着眼一脸怀疑,绯衣公子被她盯得实在无法,塌了嘴角道:“好吧,其实他是个武痴,认为师尊收下你……并非良选。” 师兄还是委婉了。 霜翎无所谓道:“哦,就是嫌我这个菜狗占用资源。” 绯衣公子嘴角僵了僵,小师妹出言竟如此不俗。 “……也不至于。” 他安慰道。 霜翎:“没事,这事我也想不通。” 绯衣公子悠哉摇扇,心道他也想知道答案。 静默良久,少女突然扬起了脸,谨慎道:“师兄,咱们师尊脑子掉坑的频率高么?” 绯衣公子眸光一闪,鼓起气就要应和,转而却清了清嗓,拿扇柄往她头顶一拍。 “怎么说话呢,师尊如此决策定然别有用意。” 霜翎抖抖眼角,她都看见他吐槽的扁桃体快冒出来了。 “对了师兄,我还不知你的姓名呢。” 闻言,绯衣公子遽然负手挺胸,一把华扇起流风。 “吾乃仙尊座下三弟子,修真界风云榜天级第三十三位,江湖人称三公子,北辰三是也。”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节 霜翎目瞪口呆。 ……这是多喜欢三啊! 北辰三勾唇撩眉:“生辰是三月初三。” “谁问你了?!” 他爽朗笑了几声,拍着霜翎的肩膀往前走。 “我去给你寻间空房,好好歇息一日,明日再带你熟悉此地也不迟。” 霜翎欣然答应,虽说在路上睡了一觉,但飞盘地儿太小,遇风还颠,一点都不舒坦。 进了房间,师兄使了个清洁术,瞬间收拾干净。霜翎坠向床头,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幸运来得太突然,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被老疯子的控制的日子都成了遥远的过去,她想着,废灵根修炼虽然艰难,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昏昏欲睡时,一个声音蓦然炸响在脑海。 “咦嘻嘻嘻!这就是老头子想到的好玩儿的事!惊喜不丫头?” 第5章 霜翎一个弹跳惊起,四下张望,没看到任何人影。 “老疯子?” 她试探着出声,又没了回应。 怔愣片刻,她捂着额头暗暗心惊。 那声音,好似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是她半睡半醒间的幻梦吗…… 纠结半晌,霜翎重新躺回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蛹。 心里毛躁,一宿都没安眠。 晨时她还想努力多睡一会儿,却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闹得无法聚神。 她终于忍不住,猛地推开窗,蓦然一片闪耀的光芒侵入眼中。 透过指缝,她见到一道朦胧的绯影立在前方,叶间的斑驳光影在他衣衫上凝成珠玉,鸟儿们如丛中蜂群,绕在他身旁跃翅巧语。 天地万丈,光华均聚于他周身方寸。 霜翎眼皮微抖。 起猛了,好像出现幻觉了。 正要关窗,那男子轻悠侧首,一派逍遥自在。 “六师妹,师兄我大清早上屈尊来看你,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霜翎还没清醒,迷蒙抬起头指指自己。 “六师妹,叫我?” “你是师尊收下的第六位亲传,自然是六师妹。” 北辰三食指上落着只小雀,他眉宇之间透着怜爱,轻轻挥手。 “去吧,都去吧。” 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四散而去,霜翎眼看着它们飞到远处没了影,左眉微挑。 “原来这些不是宗门养的宠物?” 北辰三负起双手,昂首慨叹。 “走到何处都会招惹无辜生灵,真是无奈。” 霜翎:“……” 他是有什么花仙子属性吗。 北辰三转过身来,瞧见霜翎发丝凌乱眼眶黝黑,身形一顿。 “脸色这么差,水土不服了?” “……做了噩梦。” “躺在万千修仙者心中的圣土,居然还做得了噩梦,师妹真是超凡脱俗。” 霜翎撇了下嘴角,她倒是想让圣土滋润一下她紧张的脑皮层。 “师兄稍等我片刻。” 她关窗迅速将衣发收拾了,开门挤出一抹朝气。 “三师兄早!” 北辰三:“灿烂不了就别强撑了。” 霜翎迅速萎靡塌眼,气若游丝:“三师兄早……” “……” 北辰三面露不忍,安抚般拍拍她的肩。 “回头叫弟子给你换张舒适的床,你这身娇体弱没点修为,难怪睡不安稳。” “……我觉得不是床的问题。” 想到她梦里突然听到老疯子叫唤,她就脑仁子疼。 “师兄,你方才说弟子?” 北辰三看向山下,“不错,就是你昨日上山时见到的那些,他们并非师尊亲传,只能进藏书阁前两层修习,还要兼职杂役。” 霜翎眨眨眼,“那平日里是谁教授他们?” 男子神秘地勾起唇。 “是我们呀。” 霜翎瞳孔放大,骤然倒吸一口气。 “不必在意,师尊能把你教会就是奇迹了,不指望你当老师。” 男子爽朗拍拍她的肩头,将她往路上推。 “师兄今日带你看遍这祓恶山景,你可要满怀感激啊。” 霜翎差点没站稳,回头瞟了他两眼,不禁腹诽。 三师兄可真是自信过甚了。 北辰三却眯眼看着她若有所思。 竟有人能对他的风采无动于衷。 师尊收下的这小师妹,果然有其特殊之处。 走在路上,瞅着四面开阔的风景,霜翎心情大好,精神也清爽不少。 她默默盯着北辰三,她越看,对方越发挺起腰杆,还神色满意地摇起扇来。 霜翎怀疑,她再多看一分钟,他能撅过去。 “三师兄。” “何事?”青年笑意盈盈,摇扇轻快。 霜翎:“师尊修剑,大师兄为何不用剑?” 青年花枝招展的气场肉眼可见萎了下去。 还以为小师妹看不见他的美纯属反应迟钝,是他想多了。 他轻嗤一声,昂起脖颈姿态高贵,食指将华扇节节合上。 “这有何奇怪,师尊座下就我一个剑修,没一个重样。” 霜翎:“?” “你是剑修?” 青年觑她一眼。 “本公子剑人风骨,你瞧不出?” “咳……什么风骨?” “剑人合一,藏剑于心的用剑人风骨。” “……” 一把剑都没见着她瞧个锤子。 霜翎又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遍,剑骨看不出来,风骚倒是一箩筐。 转念一想,师兄不露剑,或许是怕折损了,毕竟养剑费心又废财,剑修们都爱惜得很。 说服自己后,她重新看向优雅高贵的北辰三,养剑还买这么华贵的衣着配饰,如此看重颜面,难怪在乎旁人的眼光。 常说越是缺什么,越是硬撑什么。师兄内心,一定很自卑吧。 “师兄,平日里过得很拮据吧。” 霜翎温柔关怀,水光明眸中泛起一丝怜悯。 北辰三不禁挑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 “祓恶山一半营收都靠我撑着,你从哪儿得来的印象。” 霜翎扼言。 是啊,她哪来的印象?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节 “……其他师兄师姐呢?” 北辰三:“近日不在山中,你早晚会见到的。” 霜翎:“不,我是想问,同为仙尊徒弟,凭何你一人占一半营收?” 北辰三叹息着理了理衣袖,眉间笼上一抹朦胧的忧愁。 “凭我这惊泣鬼神的美艳,和无人可拒的风姿啊……” “唉,我早便说这并非正道,奈何他们不听。” 霜翎:“??” 她瞳孔地震。 祓恶山,还做,那种产业吗! 霜翎当即往迈着碎步挪远了三尺。 青年迷惑。 她怎么好像更不待见他了。 “喏,那便是藏书阁。” 北辰三昂起下巴示意。 “房间再大都无足轻重,那七层小楼才是你永远的家。” 霜翎看向那黑白相间的精美楼阁,忽然有股奇妙之感。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我能去吗?” “自然。” 北辰三摇摇小扇,面露狡黠。 “不过么,亲传弟子想要进入三层以上,需通过考验才行。对师妹你而言,入土前能否进到第三层还尚未可知。” 霜翎额头冒起青筋。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青年见她懊恼,自在地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逗师妹玩比让人仰慕更有意思。 路过宗门广场,霜翎又不由得注视起那白玉砌的神像。 “三师兄,那神女雕像为何独独缺了五官?” 北辰三理所当然道:“神女尊容,岂能任我等草芥随意观看。” 霜翎迷惑扭头,无比诧异。 “你居然还会贬低自己呢?” 北辰三:“凡我弟子一律奉神女为尊,就算我有万寿无疆的美貌,也是不及神女她老人家半分的。这是门规。” “……” 她都不知道要先吐槽他的成语水平,还是先吐槽这神奇的门规。 “对,差点忘了。” 北辰三自空间中翻出一个卷轴,丢给霜翎。 “这是门规,回去仔细研读,免得去见师尊时触了霉头。” “噢……多谢。” 霜翎握着卷轴面露难色,这东西掂量着挺厚实,明明还发展着不可告人的灰色产业,规矩却这么多呢。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瞟了北辰三两眼,惋惜摇头。 北辰三:“?” 纳闷。 她的眼神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熟悉了祓恶山地貌,霜翎回到屋中,怀着谨慎之心郑重拉开卷轴。 第一眼,是镌刻的神女画像。 依旧没脸。 第二眼,是神女救世简传。 第三眼,是祓恶山建派由来。 她一直拉到卷轴最后,才看到了所谓门规。 一,弘扬神女精神,以除恶济世为己任。 二,赞美神女功德,每月初一沐浴焚香祭拜神像。 三、严于律己,常怀谦逊。注:此条针对某类自恋人群,长相在神女面前不值一提。 四,…… 霜翎看得一脸黑线。 敢情这第三条门规是为北辰三一人拟定的。 连专属门规都要写到第三条,三师兄真是对三爱得深沉。 浏览完所有门规,霜翎沉默着将它卷了回去。 捅了神女厨子窝了。 难怪阿厌对祓恶山颇有意见,她哪知道仙尊掌管的门派如此魔怔。 这么离谱的门规,当真是师尊写下的吗? 霜翎不禁沉思。 师尊那冰山雪莲般的清冷之人,怎么看都不像啊。 “嘿嘿,小丫头见识短,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仿若听到地狱恶鬼之音,霜翎浑身汗毛顿时竖起,下意识操着家伙向身后一砸。 啥也没见着。 但把门规摔碎了。 “哎呀,火气这么大作甚,你这到二重天也没个人陪,老头子我给你作伴,你就知足吧!” 霜翎扶住额头,这下她确定,那声音是从她脑子里发出的。 ……坏了。 她被恶灵附身了! 那声音当即愤愤道:“你才恶灵,我这是一缕神识,不识货。” 霜翎毛骨悚然,她所思所想,他竟都能听到! “你没死?” 老疯子:“你都亲眼见着了,死得透透的。” 说这话时,他仍旧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仿佛身死对他而言只是玩闹。 霜翎:“那你怎么能附身我的?” 老疯子:“还记得那把瓜子不。” 霜翎忘不了,难怪他那晚和池暝缠斗,还分心来给她强喂了一把瓜子仁。 她怎么会想到还有把神识附在瓜子上这种事啊! “嘿嘿,丫头别紧张,老头子死都死了,还能掀起多大浪。我留下这缕神识,只是想让丫头你帮老头子办件事。” 光听声音,霜翎都能想象到他打着赤脚翘腿坐在石头上的模样。 只是现在坐的是她的头。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办什么事?” 老疯子:“去妖离山,做一场祭祀。” 霜翎:“为什么?” 老疯子啧声:“一天天的问问问,能多长二两肉还是咋地。” 霜翎:“……” 也不看她的体型是拜谁所赐。 “若我不答应呢?” 老疯子神秘莫测地笑了两声。 “我从你脑壳里挖二两肉。” 第6章 霜翎一个冷颤。 她信这个变态真能做得出来。 她心一横,“那我这便去告诉师尊你还留有神识的事。” 老疯子:“好啊,看遥寄雪是要保你这刚收没几天的废柴,还是会把你剖了来除掉老头子。” 霜翎:“……”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节 一定要剖吗,修真界不应该抛开物理讲魔幻吗。 深思过后,她觉得,她的地位应该比不上这个祸害。 老疯子听了她的心声,悠哉笑道:“明白就好,只要你帮老头子办事,老头子不会为难你。” 霜翎:“办完之后,你便能滚出我的脑子?” 老疯子:“我发誓,别说是滚,螺旋飞升都行。” 霜翎嗤笑,死都死球了,发誓有屁用。 来回间,她已经坦然接受了被老疯子附身这一事实。 反正她都习惯听他唠叨了。 “你先前拿我们炼药,便是为了做一场祭祀?” 老疯子坦然:“那倒不是。” “达不成目的,便换件事做罢了。” 霜翎追问道:“那你先前有什么目的?我体内的灵宝又是怎么回事?” 问完,老疯子却没了声音,再怎么叫都无有回应。 “莫名其妙。” 霜翎嘟囔着,走到墙边捡起那卷被她摔得七零八落的门规。 ……她不会被定下个亵渎神女之罪吧。 刚刚入门,霜翎不敢咸鱼得太过放肆,又睡了个整觉便依令去找寻师尊。 路上遇见池暝,毫无意外地收到一记刺辣辣的眼神。 “大师兄早啊。”她权当未觉,扬唇展笑。 池暝沉默半晌,憋了个轻无可轻的“嗯”。 池暝还是这副大苦大难的表情,霜翎也不在意,询问得知他亦要去找师尊,便乐呵呵地让他帮忙带了路。 祓恶山群山绵延,遥寄雪的居所落在镇剑峰,山路陡峭,得亏有池暝出力,否则她一人行走,又要累得半死不活。 看在大师兄帮她一把的份上,霜翎忍下了他一路的白眼。 镇剑峰虽瞧着险峻,到了山顶确是花草遍地,一片开阔。 霜翎四处打量着花圃,花朵清新而茂盛,想来管理者照顾得十分用心。 “大师兄,这些花都是师尊种的?” 池暝:“嗯。” 霜翎漫不经心点点头,“唔,师尊这般有闲情雅致。” 池暝淡淡:“别管。” 霜翎朝他撇了撇嘴,腹中碎碎念。 前方是一座青灰小殿,走到离殿门三丈处,池暝停下脚步,拱手唤道:“池暝前来拜见师尊。” 霜翎见状,也有模有样礼敬道:“霜翎拜见师尊!” 少焉,殿门缓缓开启,清逸似月的仙尊双手拢袖现于殿中,他看了看两人,缓步走来,如絮轻柔。 他走到亭中坐下,目光清浅。 “如何了?” 冰润之音如玉坠湖,瞬间将霜翎微微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凝神一看,师尊问的是大师兄 。 池暝低沉颔首。 “弟子已查遍猎宝人血肉骨脉,其芥子空间中仅存有药物,未见其他。” 遥寄雪低声长叹,静了片刻。 “想来,也不是那般容易。” 两边沉重,霜翎眼珠来回一转,打破沉寂:“找到老疯子的宝物后,会如何处置?” 遥寄雪看向她,神色略微温和。 “自当归还世人。” “噢。” 霜翎纳闷了。 老疯子的尸首是师尊的战利品,依照二重天弱肉强食的传闻,该对战利品如何处置,凭他决定即可。 连半个祓恶山都要靠三师兄投身那种行当赚钱,他们居然还能无私将宝物抛出去。 秉持这种良心,三师兄该何日熬出头。 三师兄,真辛苦! 身旁的男子冷不丁道:“难道你还想从中捞好处不成。” 霜翎眯眼抬头,“我毕竟跟了老疯子八年,这是在帮你想办法,你却小人之心度本姑娘腹。” 池暝:“……” “对不起。” “想到办法了么?” 霜翎不禁挑眉,那般嫌弃她菜,居然还愿意脱口道歉,能屈能伸的很么。 “没有。” 池暝瞬间又变回了板砖脸。 “我就知道。” 霜翎龇牙,这人属弹簧的吧。 亭中的白衣仙尊见到二人这般,无奈地牵了牵唇角,又悄然落下,不为人知。 “猎宝人虽死,却难保其幻术也彻底消失。镜花水月,真假难辨。” 池暝颔首:“弟子明白,这便继续去挖个明白。” 遥寄雪点头。 “霜翎,你留下。” 池暝闻声深深看了霜翎一眼,转身退去。 男子走后,遥寄雪的目光轻轻落在霜翎身上。 他轻轻抬手朝她招了招。 霜翎一脸茫然地走过去,又见他眼神示意:“坐。” 霜翎在桌旁坐下,重新打量起这位万众敬仰的神仙人物。 “师尊,可是有事要交代徒儿?” “你,想学什么?”仙尊反问道。 霜翎微怔,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能修仙,反正灵根已废,即便能有门派收留,也是拜鸡随鸡拜狗随狗,哪轮得上她挑。 遥寄雪:“想必你有所耳闻,本尊座下五子主修皆不同。除了三儿多由本尊教导,其余四人更多依靠自身。” “我观你灵根虽废,灵识却颇有资质。若想学剑,本尊亲自教授,不求你能独战群雄,也能保你个安身之法。” 他顿了顿,语气莫名低下一分。 “若不想学剑,藏书阁中包罗万千,亦能助你。” 自学哪有前辈教导来得靠谱。 霜翎当机立断:“师尊,我想学剑!” 遥寄雪眉头微舒,满意颔首。 他一抬手,身后殿门自开,一柄银剑飞射而出,绕了个旋落在他手上。 “此剑品质寻常,但易操控,你且先用着。” 霜翎双眼泛光,郑重抬起双手接下,结果剑往下一坠差点将她掀翻过去。 遥寄雪:“……” 霜翎略显尴尬地抬起头。 “拿不动。” 二重天的灵器怎么这么重,若是在一重天,这么大的铁器她还是能勉强握起的。 遥寄雪又一招手,第二柄剑飞旋而出,平悬在霜翎身前。 霜翎废了老大劲将先前那柄放下,双手托住身前剑,身子又不由得一歪,被迫将剑杵在地上。 她从未有过如此赧然。 “……师尊,要不把最差的给我吧。” 遥寄雪:“……你手里就是。”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 遥寄雪:“稍待。” 霜翎看着他一脸无语地走回殿中,松下手中剑,郁闷地瘪起嘴。 这一定是仙尊教学生涯中最大的劫难。 她不禁思考起自己是否要转行,除了剑之外,还能学点什么保身。 许久过后,白衣无尘的仙尊拎着一只五彩鸡毛掸子走出来了。 “……用这个。”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节 霜翎呆滞仰望着仙尊略微颤抖的眼角。 很显然。 他都绷不住了。 霜翎默默接过鸡毛掸子。 “呃,这东西不会一甩就断吗。” 遥寄雪敛下神色,正经道:“此物取五方鸾鸟翎羽制成,轻易不折不坏,不失为一件灵宝。” 霜翎沉默,鸾鸟们知道自己的毛被拿来做掸子,会暴走吧。 话说回来,修仙者都会用清洁术了,屋里还会留着鸡毛掸子,可真是质朴啊。 “多谢师尊赐掸,我定好好珍惜。” 她热泪盈眶道。 这想必是师尊殿中唯一形状能和剑靠得上边的东西了吧…… 遥寄雪闷吭一声,抬手虚掩了掩唇,道:“好,为师先教你一套基础剑式。” 仙尊亮剑迈步,白衣飞旋,银光乍现,如龙鹤交斗,浪花拱月。 霜翎看得呆了,师尊未用灵力,便飘逸如云上仙。 她看出他刻意演示得缓慢,然这基础剑式被他使出,依旧有凌人之势。 仙尊垂剑,风自消停。 他移眸看来。“记住了?” 霜翎点点头,捏着她的鸾毛掸子一边回忆,一边摆出动作。 摆完一套体操,用了将近三倍的时间,还累得喘气。 遥寄雪抱着臂无声看完,缓缓摇摇头。 空有灵识,体力却与她的灵根一般差。 “再来。” 霜翎缓过气,直起身又摆起架势,只是这回,遥寄雪步步纠正她的动作,直到夕阳西下。 遥寄雪望了望天边,又看向累瘫在地的少女,低缓一叹。 “今日便到这,回去多加练习,每月向为师报告两次即可。” 霜翎坐在地上僵硬地合起手抱拳,上气不接下气:“多谢……多谢师尊。” 遥寄雪眼睫低垂,轻轻俯身向她伸出手。 霜翎已经顾不得不好意思,伸手搭上,任由他将自己拽了起来。 “原本想叫你锻炼体力,今日还是由为师送你下山吧。” 白衣仙尊眉目清冷。 霜翎顿时感到有清风拂来,她连连点头,感激涕零。 这时候叫她自己爬下山,她选择两眼一闭直接滚下去。 仙尊目露无奈,眸光一动,霜翎手中的鸾毛掸子径直飞出,又悬落到她跟前。 他向她示意,霜翎试探着站上去,已经运动皱巴的脚顿时一阵酸爽。 遥寄雪面露疑惑,霜翎挥手道:“没事!只是有点硌脚!” 仙尊:“……” “站稳。” 他牵着她的手御剑飞出,霜翎脚下的掸子也载着她往前冲去,霜翎惊恐看着四周飞跃的风景,捏紧了遥寄雪的手生怕掉下去。 遥寄雪轻悠瞟她一眼,未作反应。 将她送到主峰内,遥寄雪再次嘱咐她多加锻炼,便返身回了镇剑峰。 霜翎深吸一口气,一步一缓朝她的住房走去。 “看来六师妹今日收获颇丰啊。” 路过的北辰三瞧见霜翎一手拿着鸾毛掸子一手扶腰前行,不禁共情地点点头。 霜翎转头看向他,顿时又想起了师尊要将老疯子的宝物归还四方的事。 她不想多动步子,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前来。 绯衣男子身披夕阳,英姿风发地走来,温柔又疑惑地看着她。 霜翎努力踮起脚,伸手郑重拍了拍他的肩,眼泛泪花,深深吸气。 “三师兄,您辛苦了!” 北辰三:“?” 霜翎:“再多坚持坚持,总能看到曙光的!” 北辰三:“??” 第7章 一朝劳累,直叫霜翎在榻上躺到了晌午,才一卡一顿地起来。 此时的她深深感受到,即便自己学不了什么高深法术,练好这细弱的身板却十分必要,总不能每次都要师尊照顾,实在难堪。 “掸姐,虽然你作为剑磕碜了点儿,但我会好好养护你的。” 霜翎撸起陪她睡了一夜的鸾毛掸子。 这玩意,还怪顺滑的。 听说修士都会与自己的法器培养感情,好让法器更轻易为自己所用,她也要时刻将它带在身边才好。 霜翎拿着掸子缓慢走向藏书阁,今日不适修炼,看看书就罢。若能找到合适的炼气之法,即便只能让她运用一丁点灵力,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走在路上,收到旁人怪异的眼光,霜翎抱着自己的鸾毛掸子又摸了摸。 拿着这玩意走在路上好像是惹眼了点。 她得给它找个掸鞘挂身上。 进入藏书阁,霜翎好奇地浏览着各处书架,刚路过某处,又猛地定睛回头。 “……话本专区?” 藏书阁还藏这种书? 霜翎恍然想起当时在一重天,听到北辰三说起板印书籍之事,她有位四师姐写过话本,这么想来,祓恶山的藏书阁会有话本专区也不奇怪。 话本专架明显比其他的空荡,看样子受欢迎得很,大多都被宗门弟子借走了。 犹豫再三,霜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近了去瞧。 “重生后我弃仙修魔了,我攻略来的道侣怎么会是反派,穿成修真界第一冤种,天道之子的白月光……怎么这么多离谱书名。” 她注意到,那些书名离谱的大多署名是同一人——“红孩儿”。 这笔名也不咋地。 再仔细一看,红孩儿的话本主人公囊括修仙者与魔族,两头赚钱,可真能行。 霜翎鬼使神差拿起一本看,不知何时便从站着变成坐着,回神时都看了半本。 怎么就入迷了! 眼看窗外晚霞浮现,霜翎赶紧把书合上,又挑了两本一起抱怀里,继续寻找炼气入门的秘籍。 路过转角,她听到有个声音自言自语,引颈一看,只见一位粉衣女子捂着脑袋埋头坐在桌旁,口中不停碎念,似是陷入苦恼。 霜翎想了想,轻轻出声:“这位……同门?需要帮忙吗?” 粉衣女子抬起头,双瞳翦水,面容清丽似芙蓉。 如果不是她龇牙咧嘴咬着一支笔,霜翎愿称她一声温婉大美人。 女子一眼看见霜翎怀里的鸾毛掸子,咬着笔气若游丝:“谢谢师妹,这里不需要打扫。” 霜翎:“……” 找掸鞘的计划必须立刻实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霜翎观察着粉衣女子的面貌与她面前只画着寥寥几字的空本。 “难道你便是传说中的四师姐?” “传说中的……” 女子眨了眨明眸,忽然高兴。 “这说法我喜欢。” 她拿下齿间被啃得斑驳无比的笔,笑道:“抱歉,方才没细看,想必你便是师尊新收的六师妹吧,我略有耳闻。” “我叫玄裳,阵修,风云榜天级第四十七位,仙尊座下亲传行四。” 四师姐熟练介绍着自己。 霜翎愣愣坐到桌旁。 “我叫霜翎,仙尊亲传行六……” “不是,咱们二重天的自我介绍都需要说这么详细么?什么风云榜天级……” 玄裳爽朗笑了几声,弯着眸道:“有名头不亮,不是白拿了?等你也上了风云榜……” 她忽然顿住,咽了口唾沫赧然道:“抱歉,我忘了你好像是废灵根。” “没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节 霜翎并不在意,随手将怀里的东西都放到腿上。 “四师姐,你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粉衣女子转瞬又苦了脸色,满面凝重。 “此事关乎宗门兴衰,乃是一场浩劫。” 霜翎睁大眼,当即问道:“什么浩劫?!” 她才入门三天便要遇上宗门动荡了吗! 玄裳十指交叉撑在面前,双眉紧拢,额间的花钿都被挤变了形。 “你知道的,宗门一半营收都在于我……” 霜翎:“我不知道。” 玄裳:“……” “无妨,你现在知道了。” 霜翎沉默,这两个穿红衣的各占一半应收,其他人干什么吃的? 玄裳继续道:“师姐我著作等身,可最近却陷入瓶颈,灵感枯竭。早在三年前,我便与书局签了契,可手头这本,我却不知如何下笔。” 霜翎定了定神。 “所以,浩劫在哪里?” 玄裳深深看向她。 “若三月内我仍交不出首卷,便要赔偿……” 她伸出了两根手指。 霜翎:“一百万?” 玄裳:“三师兄的一百年使用权。” 霜翎:“?” 使用权是什么意思啊!! 玄裳悲哀望向天花板。 “你知道的,宗门另一半营收都靠三师兄,没了他,也没了我,这不正是空前的浩劫吗?!” 霜翎一掌拍上自己的额头,祓恶山那么多能人异士,就非逮着两人薅,早晚出事。 “你把三师兄卖了这回事,他本人知道么。” 玄裳坦然:“知道。” 霜翎:“他那般自傲的一个人,岂不是被你气死。” 玄裳叹气:“是啊。” “他很生气,为何不是三十年不是三百年,非要是一百年。” 霜翎:“??” 没救了。 这些人的脑回路都不是她一介凡人可企及的。 但宗门营收事关她的生活条件,她似乎也不能袖手旁观。 沉默半晌,她伸手拍了拍玄裳的手臂。 “四师姐别着急,你都是知名作者了,想写什么都好,自然会有人喜欢。” 玄裳抬起脸,正色道:“我想写少女成长的故事,但……还没想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点子。” 霜翎思索片刻,“给他强力的金手指?” 玄裳:“我想过给主角安置一个随身老爷爷,但这样的设定,也并不少见。” 霜翎脱口而出:“随身老爷爷,我也有。” 玄裳眼前一亮,好奇道:“当真?你也坠崖捡到了灵戒?” 霜翎:“那倒不是。” 玄裳兴趣盎然:“那你家老爷爷,是以何种灵器为媒附到你身上?” 霜翎:“……瓜子。” 玄裳:“?” 霜翎知道这事很离谱,她就没指望玄裳相信。 她还要出声安慰,玄裳却突然直起半身双手抱头。 霜翎顿时惊起:“师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灵感……灵感涌上来了!” 玄裳抱着脑袋不住颤抖,睁大的眼眶溢满兴奋。 霜翎心梗,第一次见到灵感打人,她很无助。 片刻后玄裳忽然按住霜翎的肩,意气风发,连额上的花钿都在泛光。 “多谢六师妹,师姐我决定好要写什么了!” 霜翎松了口气,由衷笑道:“那便好。” 玄裳目露精光,在霜翎脸上来回打量。 “六师妹,我瞧你也喜欢话本子,以后时常来帮师姐提点如何。” 霜翎:“啊?我也没多喜欢。” 玄裳目光下移,“那你抱着我的书做什么?” 霜翎诧然,红孩儿就是四师姐本人,那些离谱又上头的书都是她写的?! 玄裳继续怂恿:“此书的收益,我优先分你一成。” 霜翎:“成交。” 她从今天起就是四师姐最忠实的读者! 见霜翎当即答应,玄裳满意地点点头。 她隐约觉得,这小妮子能给她大量灵感,解除宗门浩劫就靠她二人了。 - 练剑看书,拜师尊陪玄裳,成了霜翎的日常。 就在她快将老疯子的委托抛在脑后时,那个贼头的声音又咋咋呼呼在她脑海中冒起,催促一番后又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霜翎将其归咎于信号不稳定。 为摆脱老疯子的骚扰,她迟早都要离开宗门去妖离山闯一趟,只是凭她的实力,能不能在大路上安稳存活都未可知。 镇剑峰上,霜翎手持鸾毛掸子熟练地舞出一套基础剑式,又挽了个掸花收掸在后,抬头望向遥寄雪。 白衣仙尊略微点头,神色温和。 “不错。” 霜翎展颜一笑,小跑到他跟前,道:“师尊,我是不是可以学新招式了?” 遥寄雪轻声道:“先前教你这套剑式,你尚只习得其表,未悟得其意。” 霜翎垂下肩略感失落,看样子她还得接着练。 一只清凉的手轻轻落在她头顶。 “不必焦躁,你尚无法聚气运灵,学得慢些,实属正常。” 霜翎抬头撞见男子清冷的眸,忍不住眨了眨眼。 师尊虽有着生人勿进的气质,却十分耐心,偶尔在不经意间透露温柔,叫她也敢直视了。 “我不着急,只是苦恼,自己何时才能下山。” 男子抚顶的手指微顿,他凝眸注视着霜翎。 “你要下山?” 霜翎对他微妙的情绪变化仿若未觉,她点点头,道:“我要去妖离山做一件事,这是……呃,是老疯子留下的诅咒。” 遥寄雪垂眸,优雅走到亭边坐下,双眉轻敛。 “若要外出,叫人陪同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妖离山的所在……却鲜为人知,为师也不知该如何去往。” “他叫你去那处作甚?” 霜翎:“说是办一场祭祀,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知。” 遥寄雪沉思少顷,“小心为妙。” 霜翎点头,她自然也知道老疯子多半不怀好心,但答案为何,只有去了才知道。 至于妖离山的所在,等下次老疯子的神识清醒,她抓紧问他好了。 “多谢师尊教导,待徒儿学会聚气运灵,再来请教。” 仙尊静默点头,在霜翎转身后,却悄然抬睫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她远去。 霜翎正走着,忽然身体一阵瑟缩,体内血脉似都搅在了一起。 她震惊不已,难忍疼痛,倒下的一瞬,远处仙尊蓦然起身。 第8章 霜翎捂着腹部想要站起,可怎么也无济于事,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腹中疼痛抽走一般。 她看着自己青筋突起的手背,视线模糊,昏沉却又睡不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节 一时间清风拂过两畔,她身体上悬,被揽入一个宽阔而清朗的怀抱。 半昏半醒间,霜翎坚持睁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男子。 他发梢未落,仿若被天云拥簇,眉心拢出一分诧然,双眸透露担忧。 “师……尊……” 霜翎话音未落,遥寄雪抿紧薄唇,飞身带她进入殿中,剑指点额,灌注灵力查探情况。 然而未等他操控,他注入的灵力却如同被飓风卷走,自行朝她丹田处奔流而去。 遥寄雪略微吃惊,他继续注灵试探,霜翎揪在他衣袖的手稍稍一紧,又松开了些。 她仍未清醒,痛苦的面色略有舒缓。 他见状缓了口气,却仍不敢松懈。 修真界中,从未听说因灵气匮乏而产生这般痛苦的症状。 遥寄雪隐有猜测,这或许与她的废灵根有关,她体内藏着某物,如怪物一般疯狂渴求灵力,进而将其灵根摧至枯竭,成了废种。 霜翎她,或许本不该与修仙无缘。 片晌过后,霜翎呼吸渐渐平稳,状况恢复正常,遥寄雪轻轻拭去她额头细汗,继续操控灵力向她内府探去,然查遍她丹田与奇经八脉,都未寻到那夺灵之物。 这不该…… “咳……师尊……” 霜翎启眸醒来,打断了遥寄雪的沉思。 仙尊长睫微颤,抬眸看来时,如檐下之燕穿过雨帘,迅而清凉。 她撑着身体要坐正,却发现自己抓着他的衣袖,顿时脸颊赧然一红,松手道了声歉。 “不必介怀。” 遥寄雪盘膝坐在她对面,目光厚重而柔和。 “这般症状,是何时开始的?” 霜翎眼睫上抬,清澈看着他。 “回师尊,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经历。先前老疯子总拿我炼药,那些灵药之气入我体内,都会没了踪影。现在算来,我都快三个月未炼药了……” 仙尊垂眸道:“你体内藏有一夺灵之物,可惜为师方才并未寻到其踪迹。” 霜翎诧然张了张口,连仙尊这般高人都未能找到,老疯子该将那东西藏得有多深? 她恍然领悟。 “定是那老疯子在我身上也使了什么镜花水月之术,瞒过了师尊。” 仙尊略一点头,并不意外,看来他也早便想到这种可能。 霜翎抿唇深思,阿厌与她是同类,老疯子在她身上做了伪装,想必阿厌亦是如此。 况且他比她懂得多,应当不会轻易叫人查出他身上的秘密。 她重新看向面前好似无情无欲的清冷仙尊,虽然阿厌叮嘱过,不可透露体内灵宝之事,但师尊捉捕猎宝人并非为了私心,定然也不会贪图她这一人的宝物。 “老疯子在我身上藏了件灵宝,他将我当作药炉,就是为了供养那东西。” “徒儿也不知那究竟是何物,只听说,若透露它的存在,我会很危险。” 遥寄雪双目微阖,静默少焉。 “他说得不错。” 清泠的声音打断霜翎的胡思乱想。 他轻轻启目,眸中若有明月。 “你体内所藏,乃是八年前降世的神迹——冰霖玉。” “冰霖玉代表生机,掌控冰霖玉者,即便是凡人亦可得永生,但要让其发挥力量,需投入大量灵力让其苏醒。猎宝人不愿以自身供养,便抓了你来,待时机成熟,再弃你取得至宝。” “八年前,猎宝人不仅夺得神迹冰霖玉,还盗走裁玉楼主所拥有的神迹火浆玉,想必那枚灵宝,便在那位少年身上。” 霜翎怔然,“那火浆玉是何效用?” 遥寄雪:“无穷无上之力。” 霜翎倒吸一口凉气。 她曾听说过,二重天上还有一层三重天,三重天不时降下神迹,时为恩赐,时为惩罚,但不论为何,每有神迹将现时,二重天八方势力都会倾巢而出,争取那份获利的可能。 踏破天际迈入三重天,也是修真者们的毕生追求。 阿厌说得不错,藏在他们体内的东西若是出世,定会引得八方争夺,果然很危险! “管别人争什么神迹,这冰霖玉对我就是个祸害。” 霜翎移着膝盖往前挪动一步。 “师尊,以我之体无力供养冰霖玉,可有法子将它取出?” 遥寄雪凝视着她,她的眼神并无虚假,当真不贪那至宝,而急于将其摆脱。 他深深叹了口气。 “为师让言司尽快回宗,给你诊治。” 霜翎疑惑:“那是谁?” 遥寄雪:“你的二师兄,天下第一医修。” - 被师尊蛮力治疗一通后,霜翎身体已无恙,反而是遥寄雪放心不下,叫她休憩几日勿要伤筋动骨。 师尊有命,霜翎美滋滋暂停了体力锻炼,抱着话本子从早看到晚,临到睡前再赶紧拿出炼气功法抱佛脚。 入门后,她闷头苍蝇似的练了仨月,如今尝试聚气时,丹田之中当真有了刺痛之感。 那是废灵根难以承受灵气运转所呈现的痛楚。 霜翎认为这是好事,就像她习惯了被炼药,她早晚也要让这破灵根习惯被拉扯。 到了发月俸的日子,清晨,霜翎挥舞鸾毛掸子将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而后将宝掸插入她腰间的细竹筒,雄赳赳走向执事堂。 今日执事堂当值的是个粉面杏眸的黄杉小姑娘,见到霜翎进门,亲切唤了声“小师姐”。 霜翎负手走近,点头应声。 这些普通弟子们都爱叫她小师姐,八成是因为她个头矮小,年纪亦小,还没啥本事,瞧着更像老幺。 黄杉姑娘两手飞快地清点灵石,然后摆在桌面向前一推。 “小师姐,这是你这次的月俸,八千灵石。” 霜翎:“多谢,照旧装起来吧。” “好嘞。” 黄杉姑娘从柜里翻出一只布袋,一边包裹着,一边说道:“小师姐,你也该买只纳戒了,总这么装钱多不方便。” 霜翎深吸一口气,她以为她不想吗。 “感谢提醒,但我没钱。” 黄杉姑娘明丽一笑:“小师姐可去山下集市里逛逛,若是运气好,一千灵石都能买下一只二手复古款袖珍纳戒了。” 霜翎腹诽,这修饰词未免太多了点,花一千灵石买个破烂玩意,她也心疼。 但她来到二重天后,身上除了宝掸空空如也,是该添置点玩意了。 “山下还有集市?” 黄杉姑娘讶然反问:“小师姐昔日入宗门时,没瞧见吗?” 霜翎仔细回忆,随后想起她来时趴飞盘上睡了一路,睁眼就已是宗门牌坊了。 “我……走神了,没看着。” 霜翎打了个哈哈,将那几斤重的包裹往自己怀里揽。 忽闻脚步声,还未见人,嗅到那山压般的气息,霜翎便知是谁来了。 她转头随口招呼道:“大师兄也来领月俸啊。” “嗯。” 池暝依旧顶着板砖脸,一眼都未看过霜翎,径直走向柜台。 黄杉姑娘搬出早就备好的一箱灵石,笑吟吟道:“大师兄,这是您的十万灵石,请收好。” “十万?” 霜翎当即瞪大了眼眶。 “都是一个师父座下,月俸差距如此之大?” 池暝眯着眼睛蔑她一眼,淡定将一箱灵石收入纳戒。 霜翎瞧见他拇指处耀眼的扳指,不禁咽了口口水。 黄杉姑娘顿时也透出一分不乐意,哀道:“小师姐,大师兄劳苦功高,曾独自一人捣毁一处魔族据点,自然担得起高额月俸,你还什么什么功都没立过呢。” 说得有理,霜翎点点头,顿时与自己和解了。 那黄杉姑娘低叹一声,又碎碎念:“小师姐命好,成了亲传弟子,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八千月俸,我等普通弟子月俸不过三四千,我同时打三份工还去山下摆摊,也不过赚得五千……” “停,我错了。” 霜翎伸手打断了小姑娘,她都快把自己说哭了。 “师姐深表同情,加油师妹,你终有一日也能晋级亲传弟子的!” 刚还郁闷不乐的小姑娘一听到霜翎的鼓气,顿时又充满干劲,扬起脸如迎朝阳。 “小师姐说得对!突然又有动力多兼两份工了!” 霜翎:“……” 真是个天生的打工人。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节 走出执事堂,身旁冷面的男子蓦然出声:“不过一时幸运,勿要得意忘形。” 霜翎四下一望,抬头:“你说我?” 池暝闷下一口气。“无能修至大成,无以祓恶,无报宗门。” 霜翎:“我知道啊。” 她不以为意地拍拍池暝的腰杆。 “谁让这是师尊的选择,大师兄多担待。” 池暝:“……” 怎会有如此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之人。 男子闷头就走,霜翎摇臂高呼:“大师兄!我改天上门向你请教啊!” 池暝加快步伐,迅速没了影。 霜翎深信,只要她一直是个废物,大师兄早晚会习惯的。 扯了扯背上的灵石包裹,她轻快走下山坡,望着眼前的宗门牌坊,颇有感慨。 她居然在山上窝了仨月,一次都没穿过这扇门。 “这位师弟,你知道集市要往哪儿走吗?” “好的,多谢。” 问了集市的方向,霜翎甩臂前行,兴致高昂。 越走,越不对劲。 直到她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她终于在绿原之中看到了集市的形状。 是她低估了那些会御器飞行的修士口中的“山下”。 她足足徒步了十里地!! 霜翎当即决定,等她学会聚气运灵,第一个要学的法术就是御掸飞行。 而当下的紧要之事—— 物色一枚自动化载人飞盘,她不要再爬十里地了! 第9章 这集市并非霜翎想象中那般稀落,反而是街道纵横,五步一摊。 一处小小市镇,容纳数千摆摊人,瞧他们衣着各异,想必来自四面八方,只是不知都是何门何派,又或是哪道沟的散修。 在一重天时,霜翎也见识过不少小贩,但如此多聚在一块儿卖着修士用品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每走几步,都能听到直冲而来的招呼声,无比热闹。 “飞盘怎么卖?”霜翎停在一处卖日常法器的小摊前。 “啥飞盘,这叫浮游飞舟!这有金镶玉奢华款,素仙风简约款,还有裁雨楼杀手主题款,最适合黑夜之时杀人放火,道友你看中哪个?” 络腮胡子的大汉摊主热情款款地介绍,将那金镶玉款擦拭得锃亮。 霜翎:“有没有不需要灵力驱动,自己就能跑的?” 大汉拧起五官,放下招牌货,一脸古怪地打量霜翎。 “没有。” 霜翎转头就走,袭击就听到那大汉低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都懒成这样了,想屁吃呢。” 她不禁心头沉重,难道无人驾驶飞舟还没被发明出来?那她可怎么回去。 正想着,一道卖兽卵的吆喝声引起她的注意。 霜翎扭头看去,便见那小摊上整整齐齐摆了二十多枚外观各异的蛋。 她突然灵光一闪。 她御飞舟费事,那养个灵兽驮她不就行了? 一心认为这是个好点子,霜翎当即便拐去了那卖灵兽蛋的摊位。 “老板,你这蛋都什么品类啊?” 山羊胡的中年人摇着蒲扇,津津乐道:“天上飞的土里钻的水里游的,全凭客人您眼力和手气。” 霜翎讶然抬眉,卖盲盒呢这是。 此规矩一出,霜翎当即在脑中给这摊位打下了“消费陷阱”四个大字。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 “什么价?” 山羊胡老板:“五千灵石一枚,任君挑选。” 霜翎肉疼地咬着牙,这可是她大半个月的俸禄。 虽说贵是贵了点,但养条啥本事都没有的宠物狗都得花不少银子,不过大半月俸禄,眼睛一闭一睁就回来了。 正准备付钱时,她忽然反诈雷达启动:“你这里头不会鱼目混珠吧?” 山羊胡老板身子一挺,义正辞严:“我开灵兽厂的,能卖你假蛋?” 霜翎撇了撇嘴表示怀疑。且不说无证经营的流动摊贩水深,即便他当真开养殖场,也难保不是以次充好的无良商家。 指不定他拿普通兽卵做了手脚混入其中,她又对灵兽一窍不通,还是不蹚这浑水了。 正待放弃,脑海中却有一道神识投向兽卵摊,迫使她再度瞧向那些兽卵。 然后,凝眸在一枚素淡的浅蓝色蛋上。 这是……老疯子在指点她? 霜翎半晌也没想明白原由,听到摊主催促,她排出五千灵石换来那枚兽卵,小心揣到怀中。 老疯子虽不靠谱,但在这种事上,他没必要戏弄她。 毕竟他还指望着她帮忙办事呢。 “小东西啊小东西,但愿你是个带翅膀的。” 霜翎握着蛋自言自语,又拍了拍腰间的掸把。 “掸姐,你也是鸟生的,意见如何?” 鸾毛掸子一动不动,霜翎撇撇嘴,为了达到传说中的人掸合一,她日夜揣着它谈心说话,指望它哪日也能变成自动化武器。 一切都很安好,除了没啥成效。 她收好了蛋,继续逛着集市,见识些新鲜事物,无意拐到某处破院,听到有人言语凶恶,忍不住看去。 只见三名健壮大汉围着一位青年,为首的壮汉瞎了左眼,手执一份文书,抻在青年面前。 “白纸黑字,你自愿以我十倍报价购下这紫金矿,这契约你我可都签字画押了,还想抵赖?” 青年乌丝随意束起,额发微乱,一身灰布衣衫,瞧着朴素至极。 霜翎见他身后背着木箱,腰间别一把竹萧,不是个墨客,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人。 面对壮汉们的步步紧逼,青年腼腆一笑,温和道:“我先前画押时,可没见到有这页。” 瞎眼壮汉一声高喝,“还敢狡辩,这还能是我刚粘上的不成?苍天在上,你敢违约,将受天道责罚!” 霜翎拢了拢眉头,那青年看着是个老实人,不像会说谎,反倒是那三个壮汉一身江湖地匪气,这事,八成是这几个壮汉卖家在契约上做了手脚,要讹这老实人钱呢。 灰衣青年淡然如水,看着为首的壮汉,轻松道:“不碍事,我不怕。” 壮汉彻底被激怒,挺身上前,展露一身油光肌肉。 “不识相,可不怪老子不客气了!” 三人皆是一副要将青年大卸八块的模样,霜翎一个胆颤,暗道不好,可转念一想,她这只弱鸡说不定连那穷酸青年都打不过,别说要从三个彪形大汉手上救人了。 心一横,霜翎决定暂且远离这喧嚣的战场,将旁人引来,再探情况。 然而不等她动身,她腰间的鸾毛掸子忽然躁动,噌地从她腰间竹筒一弹而出,直穿进破院。 ! 霜翎大惊。 鸾毛掸子三两下弹在正拉扯着青年的壮汉们身上,竟生生将那三座肉山打得后退数步。 壮汉们满脸震惊地抬头,便见一只花枝招展、五彩斑斓的鸡毛掸子旋绕在青年周身,好似在守护着他一般。 青年见状微讶。 这掸子,眼熟。 他看向半拉身子躲在墙后的霜翎。 霜翎一个激灵,却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因为那三个大汉也气势汹汹地看过来了。 她平日里耐心呵护,鸾毛掸子爱答不理。 如今见到个新鲜的男人,它赶趟似的冲出去! 这个二五仔!!我命休矣! “那个小娘们是同伙,一并教训了!” 瞎眼壮汉的小弟高声呼道。 霜翎心下大骇,转身就跑,那瞎眼大汉却立刻抛出粗绳,拐着弯就将她套住,她越挣,绳子便系得更厉害。 听到有脚步声向她靠近,她什么也顾不得,当即大喊一声:“掸姐你搭把手啊!” 于是,灰衣青年便看到在他周围盘旋的五彩掸子一阵摇摆后冲了出去,满是不耐的模样。 等等,那小姑娘叫它什么,掸姐? 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节 青年不厚道地笑出声,又惹来壮汉讥嘲:“还笑,我让你笑不出来!” 鸾毛掸子飞回霜翎身边,钻进绳圈,利用杠杆原理卖力转动。 霜翎:“你……” 一声粗口。 “没发现我要被勒死了么你!” 回头她要好好给它补补物理,不,她要把它插铁门上让它尝尝越转越紧的滋味! 掸姐满身的不耐烦,忽而闪出一道银光,将粗绳切割八断。 霜翎猛地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掸把。 “有这种技能早不用!” 她忽然注意到,掸姐帮她解困花了些时间,而先前那脚步声的主人却一直没出现。 破院内安静得出奇。 霜翎暗听片刻,悄声走到拐角,谨慎探出半个头。 灰衣青年立在场中,闲适地打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而那三名壮汉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像没气儿了一般。 霜翎目瞪口呆。 “死、死了?” 青年抬起头来,温和一笑。 “没完全死,大约属于是昏死了。” 霜翎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这走货郎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就将人解决了。 她上下打量着这年轻人,他未动武,却能制敌,她是不是也能学学? 青年瞧见少女的注视,略微歪头,微笑道:“多谢小道友出手相助。” 道友就道友,怎么又添个小字。 霜翎瘪瘪嘴,“我没帮什么。” 反倒是她差点被掸姐带坑里,反叫他救了一手。 青年走到躺倒的瞎眼壮汉身边,半蹲下身子,伸手左按右按,掏出一叠灵票揣到怀里。 灵票,一张便价值一万灵石,霜翎只瞄了一眼,便数出那大抵有个三五十张。 她再度震惊,这老实人,黑吃黑啊! 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这走货郎谢她出手相助,她是不是也可以分那么一点儿…… 正想着,灰衣青年似是嗅到了她的精明,淡淡说道:“别误会,这是我的钱,既然这地瓜门的混混不义在先,也别怪我出尔反尔了。” 霜翎抬睫:“地什么门?” 灰衣青年:“大地处处是我家,众生皆为手头瓜,地瓜门。” 霜翎眉头微抖,原来是个专职噶韭菜的地下组织,这黑恶势力敢在离祓恶山如此近的地方顶风作案,胆子够大。 还是说,他们作恶的小手段,还不足以引来祓恶山的目光呢? 她灵光一闪,愕然看着青年,难道他一早便知这地瓜门会使奸计,于是故意上钩,进而畅快毁约,钱财与货物两得? 好一套丝滑的白嫖连招! “可怎么说你也签了契,天道在上,这样不会收到惩罚么?” 青年淡定将契约撕碎。 “伪造手印签个假名,也不是难事。” 果然,他早有预谋! 比起青年的算计,霜翎更感到莫名的是,天道竟如此好骗么。 她眯起了眼,对青年力挫群汉的手段十分好奇。 青年安置好灵票,起身俯视壮汉良久,蓦地飞脚一踢。 第10章 青年的无情一脚没把人踢飞,但把人踢醒了。 霜翎握着掸子严阵以待,那三名壮汉接连醒来,浑身皮肤却顷刻青紫蔓延,如同半熟的茄子在地上翻滚。 “……痒!疼!” 壮汉们哀声载道,抓得身上红一道白一道,顾几都不得,更无暇去教训他人,只得龇牙瞪眼,一脸凶恶地望着青年,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你、你等着!等弟兄们到场……” 瞎眼壮汉放狠的声音蓦然扼在喉中。 他瞧见那灰衣青年抿着唇角,眼眸沉沉,从身后木箱内缓缓掏出一根乌黑短棒。 “这是……你是……!” 壮汉瞪着大眼语无伦次,都不顾及自己的小弟,跌打着落荒而逃。 青年目光幽幽转向另外两人,那两个也满脸惊恐,拖着扭曲的身体嚎叫着逃开。 人走后,青年悠悠吐了口气,转向看呆的霜翎,略微弯起眼角。 “不必惊奇,这等草野集市内,坑蒙拐骗之事时有发生,小心为妙。” 霜翎僵硬地动了动唇,她是在惊讶那诈骗团伙吗,这男人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她这下算是明白了,此人使的是毒,照那几人的反应来看,他定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走货郎。 “请问兄台,你这棒槌是何物?” 霜翎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矜持起来。 “这个啊,我平时拿它捣药,你要瞧瞧吗?” 灰衣青年眼眸明亮,一派无害地将短粗的玄黑棒槌递出来。 见识到刚才那一幕,霜翎也不敢贸动,她远远瞅着那棒槌,上用金线篆书刻印着“药王杵”三字。 霜翎沉默,沉思,沉吟。 而后,她望向十里开外已被淹没在云端的祓恶山建筑群。 最终,试探一唤:“二师兄?” 青年讶然抬起双眉,细细观看了霜翎半晌,顿时恍然一指。 “是潇潇对不对,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都长这么大了……” 霜翎额上顿起青筋。 是个鬼啊! 青年见状,又骨碌着转转眼,喜笑颜开:“那一定是青青了,当年你爬大殿顶上还是我给抱下来的!” 霜翎:“……” 见她沉默,青年摸起额头,整张俊脸都纠结在了一起。 “千万别提醒!放心,师兄一定能想起来。” 霜翎怀疑,她若一直沉默,言司能将全宗小姑娘的黑历史都抖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你六师妹霜翎啊!” 言司稍愣,随后了然点了点头,失笑道:“原来是师尊新收的徒儿,巧了,我此番回宗正是应师尊所召,为六师妹而来。” 霜翎忽然感动,她真怕他又吐出那一套令人尴尬的说辞来。 脸盲不过是小问题,二师兄可是她的救星! 心潮澎湃中,她手里的鸾毛掸子又开始躁动,扭身几下后径直飞出,直往言司腰间的竹箫里钻。 霜翎看看自己腰间已然干枯的竹筒,又看了看前方那柄精致的紫竹箫。 原来掸姐不是为男人失控,而是嫌弃她给它找的掸鞘,看中人家的竹筒了。 简直对自己的毛量没点逼数,那箫口是它能钻得进去的吗。 她几步冲上前拽住上头的掸子。 “你清醒一点!” 言司见到发癫的鸾毛掸子和极力制止它发癫的主人,愣了半晌,将紫竹箫取下。 “送你了。” 霜翎疑惑抬头。 言司:“不过是我随手砍下的名贵竹竿又交给乐修大师订制的独家乐器而已,给你当见面礼了。” 霜翎:“……” “那还真是多谢了啊。” 可惜这见面礼是送给掸姐的。 为了能让它住进去,得把箫口处的竹节砍开,大师定制的名贵乐器,便只成了屁用都没有的空壳。 掸姐,暴殄天物。 - 有了同门前辈作伴,霜翎原以为自己能搭便舟飞回祓恶山。 然而她却站在言司身后,如同被拉雪橇一般在地面上震动滑行。 她酝酿良久。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节 “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样略显别致?” 言司倒显得十分淡定,优哉游哉看着风景。 “我觉得,还成。” “你要知道,御器飞行也要本事,而二师兄我最没那个天赋了。” 霜翎静默了许久,幽幽吐出:“现在你不配说这句话了。” “该让我说。” 言司但笑不语。 听说这小师妹是个废灵根。 修仙界中人,要么在某一阶段觉醒灵根,要么终生只能做凡人,灵根品质品类虽有所不同,但废灵根却是千年难见一例。 他行医数百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罕见的病例。 师尊找的这师妹不错,症状很合他胃口。 但……师尊找他来的目的,好像并非为了废灵根。 有趣的症状增加了。 雪橇的速度比天上的飞舟慢得多,还需在颠簸中维持平稳,霜翎站着都嫌费劲。 “二师兄,听师尊说,你是天下第一医修,这般响亮的名头,为何那地瓜门的混混没认出你来?” 言司沉吟。 “嗯……” “你刚刚见到我时,是何印象?” 霜翎坦然道:“穷酸的走货郎。” 言司:“……” “这就不怪他们认不出了。” 一直云淡风轻的青年此刻显出苦恼之色。 “实话说,这是我换过的第七十八套行头了,但依旧无人记得住我。” “他们对药王杵都比对我熟。我好歹在风云榜天级榜上有名,《风云图鉴》中也收录了我的样貌,为何人们见到我本人,总会误解我的身份。” 霜翎听得一头雾水。 世上还有这种人? 她垂着脑袋思索片刻。 “难怪你认不对同宗小姑娘。” “你这被动技能是双向的啊。” 言司:“……” 想到宗门里那些形状各异的亲师兄亲师姐,霜翎不由得望天感慨。 祓恶山,还真是人才济济,各个身怀绝症。 如今,她好似悟到当时师尊要收她时,三师兄为何要说“师尊的收集癖又犯了”。 师尊的喜好,可真别致嘿。 言司缓缓叹出一口气。 “若是大师兄和三师弟,自他们踏入集市的第一步起,就会有无数人认出了。但以他们的格调,才不会逛这种地方。” 霜翎设身处地地想想,身为修真界顶尖人才、知名人士,随时随地要被流氓地痞打劫,也真够倒霉的。 她不禁怀疑二师兄的气运是被三师兄那个骚人夺走了。 一个仿若路人甲,一个却是花仙男。 都说医者不自医,二师兄这症状,怕是好不了了。 “三师兄就很适合他那个行当。” 霜翎意味深长道。 言司仰天发出一声喟叹,如同迟暮将军在感慨这一生浮浪。 “是啊……” 霜翎:“……” 她怎么感觉,他这声叹息中满含羡慕。 外表平凡朴素,传说中医者仁心的二师兄,内心这么野的吗? - 回到祓恶山,言司让霜翎在大殿中稍作等待,他多年未归宗,便先去向师尊报道。 霜翎半盘着膝坐在蒲团上,抬头望着大殿正前方的无脸神女像。 殿外广场有座大的,大殿之中则摆着个小的。 霜翎时常觉得,那个位置放神女像不靠谱,放财神爷比较对味,这样她还有兴趣经常来拜拜。 没等多久,言司便返身回来,但霜翎没想到,那个鲜少下镇剑峰的宅仙尊也一同过来了。 她起身打了声招呼,遥寄雪略一点头,便让言司开始诊断。 言司坐到霜翎侧前方,一手搭脉,灵力自脉门进入,卷遍霜翎周身。 霜翎静默等待,莫名有些心焦,呼吸都不免克制。 良久,她瞧见言司额间拢起,心里一咯噔。 别又发现了什么新毛病,她可承受不起这种惊喜了。 遥寄雪静静垂眸看着言司,言司面露难色,他的脸上亦浮现一丝沉重。 言司放下了手,缓缓睁开眸,胸腔可见起伏。 “回禀师尊,猎宝人幻术之刁钻,我也未能察觉那冰霖玉何在。但六师妹的病体,的确是因灵力与生机匮缺所致。” 遥寄雪双眸沉沉。 “无所见,便无法可取。” 言司叹道:“即便知晓那灵宝所在,恐怕也取不得。” 霜翎紧张压抑的心情当场无法按捺,诧然问道:“为何?” 言司转过头来,定定注视着她。 “冰霖玉与你共生共存已久,你仅有的生机皆牵扯于它,如若强行取出,只怕伤及性命。” 霜翎如临雷劫,愕然张了张口,顷刻间便忘了所有,只剩渺茫空白。 言司虚握的左拳捏紧一分,沉思少焉,问:“从前你对这冰霖玉如何应对?” 少女如同被霜打雨淋一般,有些浑浑噩噩。 “老疯子……猎宝人会炼制大量灵药,让我吸收……” 她将昔日炼药所受一一讲来,言司凝神静听,若有所思。 “猎宝人见识颇广,想必是从哪处盗来秘方,可将药材灵力发挥至数倍……否则以你所说的那些,不足以支撑冰霖玉的掠夺。” 青年凝眸认真之时,好似变换了模样,就连灰布衣衫都成了稳重,凌乱发丝皆显用功。 他深深看着霜翎。 “眼下,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霜翎愣愣抬起眼,“什么?” 言司:“掌控冰霖玉。” 第11章 霜翎怔然,眸光如烛火轻晃。 她不是没想过反客为主,将灵宝化为己用。但当师尊说,那东西需要大量灵力方能启动时,她便当场掐灭了这个想法。 那不是她这穷苦废灵根该思考的办法。 她连运灵御器都做不到,更没有恬不知耻向他人讨要灵物的心思。 言司旋即沉重道:“但这也并非一件易事,猎宝人穷尽八年,也不过完成小半。我手中虽存有一些珍贵药材,却也远远不够。” 霜翎垂下眼眸,乌睫如屋檐落霜,静谧清净。 失望过后,她很快便释然了,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本就无所欲,无所求,自打从老疯子手下脱身,每快活地活一天,都算她赚来的。 “没关系。” 至少在她完成老疯子的夙愿前,他不会容许她死的。 大概。 言司望着这年轻孱弱的小姑娘,心中泛起怜惜。 他见过的病人多了,但小小年纪经历大风大浪,还能云淡风轻面对自己痛苦灰暗的未来,她是独一个。 大殿中陷入萧索的寂静,桌案上的神女塑像衣袂翩跹,空洞的面容好似正望着殿中正坐的少女。 霜翎如感有灵,抬头望了过去,略显模糊的景色在那三尺塑像上凝聚清晰。 若她虔诚祈祷,神女会眷顾于她么? 清冷似雪的白衣仙尊静默伫立,此时的目光却未朝向尊贵的神女,而是落在正注视着神女的少女眼眸。 清澈,宁静,超然。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节 在她静默凝神的此刻,他初次遇她时的恍然幻梦,好似又覆在了眼前。 少女的眼眸,正如他年少时,所见的那位尊贵之人。 仙尊惝恍出神。 霜翎游思中,一股药香让她顿时警惕。 言司手捧着一只小盒,盒中乃是枚银灰色的丹药。 “这是我炼制的九转回春丹,一枚可使濒死之人顷刻恢复至巅峰状态,因药材极为珍稀,我仅炼成了一颗。此药灵气旺盛,你将它带在身上,大约能撑上半年。” 霜翎松开下意识紧握的手,炼药众多,她对馥郁的药香十分敏感,自然也能辨出那丹药何其珍贵。 “二师兄,这……” 霜翎愕然望着他,既是惊诧,又是感动。 那么好的宝物,仅能让她半年不受冰霖玉侵扰,为了她这初次谋面的麻烦师妹,他竟毫不可惜。 言司卸去沉重的神色,淡笑着合上药箱。 “同门之间,本就该相互帮扶,不必放在心上。” “你的灵根,我也会想想办法。” 他收拾好物件抬起脸,一眼看到少女泪眼婆娑,不禁顿了顿。 “二师兄!只要我活着,我一辈子对你好!呜哇……” 少女星眸涌动,信誓旦旦,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先前活蹦乱跳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姑娘,一下子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幼童。 言司忍俊不禁,伸手擦了擦她血色不足的脸。 “不必如此,这也是师尊相托,叫我尽力助你,不言代价。” 霜翎当即愣住,怔怔望向遥寄雪。 白衣仙尊一言不发,只在霜翎望来时淡淡阖目。 霜翎心中不明。 原先仙尊收下她,她只当他是一时善心发起。 他耐心教导,她也当他是心胸宽阔,善行为师之责。 但涉及金钱材物,还是源源不断的金钱财物,那便是天大的事。至少在霜翎看来,非至亲至友无可为之,就算真面对至亲至友,也并非谁人都能做到。 她不是过入门三月的新人,在霜翎看来,若抛弃仙尊亲传这一名头,她不过是宗门最边缘、最拙劣的那类,随时弃之都不可惜。 仙尊为何要这样做? 霜翎心头泛起一丝微妙,她狭隘地认为,那并非纯粹出自仙尊对后辈的关爱。 她注视着遥寄雪,那张遥远无瑕的皮囊之下,她什么也看不到。 无意间脑中略过诸多,她想不通,便暂且将它归咎于悲天悯人的好意。 然而这份好意,她不足担受。 霜翎重重向遥寄雪行了一礼。 “多谢师尊。” “霜翎一介凡民,无以让师尊耗费。师尊和师兄助我度过眼下,霜翎感激。日后霜翎习成本事,便自己想办法,不再消耗宗门一毫,尽力报答。” 听着霜翎镇静坚定的话语,遥寄雪缓缓启开眸,低眉注视,清淡朦胧,如夕水朝岚。 “践行入门之日为师的教导,便算是报答。” “是。” 霜翎扬起脸来,脸颊上还满是泪渍,晶莹透光。 遥寄雪眉眼渐柔,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温和地抚了抚。 那悲悯之中的宽厚,霜翎好似是第一次体会。 她目送他离开,看见他在移步之前,又深深望了那神女塑像一眼。 那一眼中的情绪,超越了霜翎对仙尊平日的认知。 她以为,他除了怜悯和无奈,从来不会有其他感情。 原来,也是会有这般……连她也辨别不出的、交织错落的复杂。 言司拍拍发呆的霜翎。 “师尊慈悲为怀,师兄也不要什么报答,你无需挂在心上。” “二师兄……” 霜翎感动不已地望着他。 言司微微一笑,“所以万一师兄治不好你的废灵根,你入土前我能把它挖出来做标本吗?” 霜翎:“……” 啊? 看着青年满怀兴趣的真挚眼眸,霜翎突然无言以对。 祓恶山的人,一个个说话真好听。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霜翎恹恹回到房间,沉沉一叹。 她掏出怀里半个巴掌大的小蓝蛋,别说是养它了,现在她自身灵力都告急。 要不把这玩意煮了吃了补补灵力? 水嫩嫩的蛋,瞅着就挺香。 霜翎纠结许久,最终拜倒在自己的抠门下…… 不,是投资眼光下。 花大半月俸禄买来的,两口吃了多亏。日后她出门赚钱买灵物,还得指望它驮她呢。 所以……还是养着吧。 以霜翎的知识储备,她只知母鸡孵蛋都得成天卧着,于是她将它塞进了被窝,睡觉都揣怀里捂着。 早晨她如常去爬坡锻炼身体,过后盘膝坐在竹林间感悟聚气之法。 丹田处随着她的引气仍会有刺痛之感,她练习多日,不断抵抗那丹田中的排斥感,终于飞虫逐光一般感受到一丝微妙的牵引。 她将那好不容易聚成的灵力压缩在丹田内,而后小心翼翼控制它穿游筋脉,最终在指尖渗出一缕摇曳之气。 瞬息便被风吹灭。 短暂的变化,却让霜翎欣喜不已。 她、她会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但这可是她数月修炼的结果,有了这等进步,学会御掸飞行想必也不过是百年之事。 百年之事…… 霜翎激动到想要奔走相告的心情瞬间又如那缕灵力般,呼的一声便被凉风吹散了。 能活到那时候就不错了。霜翎拍拍屁股站起来,擦拭着额头淋漓的汗。 一张手绢递到她身边,她下意识接过,道了声谢。 等她一边用着手绢一边回头时,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什么影子也没见到。 她登时汗毛竖起。 谢谢,她突然就凉快了。 霜翎赶紧跑出竹林,四下仍不见人。 丝质的淡紫色手绢,没有任何绣花,但这小巧的尺寸,应当是个姑娘家的。 她定了定心往藏书阁走去,将她反复研读的聚气入门秘籍还回,而后顺势走到一楼最深的拐角。 没见到那个终日埋头苦写的红衣姑娘。 霜翎恍然想起,今日似乎是四师姐的首卷交稿日,八成她是去应付书局的客人了。 她还想告诉她自己学会聚气的好消息。 霜翎呼了口气,趁着方才修炼的灵感再度尝试,缓缓将一丝灵力运于指尖。 她尝试着将它维持得更久,忽然灵力超脱她的控制蓦地飞走,径直撞进了上方的封印阵中。 那是通往二层的大门,霜翎因自知毫无基础,便从未上去看过。 一瞬间,她忽然又体会到初见藏书阁时那份微妙的感应。 鬼使神差地,霜翎迈上上楼的阶梯。 一本书册突如箭矢一般自大门冲出,拖着流星光尾,直直砸上霜翎的脑门。 淦! 霜翎一把抓住扶手,险些被砸翻。 不等她站稳,那摔落在地的书册又如同脱缰的哈士奇一般往她怀里钻。 霜翎龇牙咧嘴地抓着书册掰开,只见那封面大写着—— 《神女传世秘籍第六册 ——》 《不惑真言》。 《不惑真言》几字是印刷的。 《神女传世秘籍第六册 》是手写的。 霜翎一脑袋问号,断定这是楼上有人乱扔垃圾……呸,是乱扔书籍,当场就要上去理论。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不惑真言》便又脱离她的五指,狗皮膏药般扒在了她的脸上。 霜翎:?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节 不惑真言:! 当代科技都没完成飞舟自驱动,这三千年前神女留下的秘籍都会自驱动了? 书册在她脸上狂乱亲了一通,又爬去她胸前,安心地卧在怀中。 霜翎大惊失色,将书册用力扔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冲出藏书阁。 真他奶奶的见了鬼了,前有女鬼送帕,后有无机物成精,她不过是觉醒了一丝丝灵力,怪事便接连发生。 ……难道,她无意间触碰了异世界的机关?! 第12章 霜翎弹出藏书阁大门,入眼是神清气爽的红衣二人组,和板着脸路过的池暝。 她当机立断跑向玄裳,一把抱住,鬼哭狼嚎:“四师姐救我!” 玄裳吃了一惊,娇媚的脸上瞬显担忧,她抱着纤瘦的小姑娘拍拍背,安慰道:“怎么了?慢慢说。” 霜翎抬起埋着的脑袋,莹润的双眼显得可怜兮兮。 “师姐……呜,我被猥亵了!” 玄裳、北辰三:“?!” 绯衣公子猛地合上扇,闲情不复存。 “谁干的?” 霜翎哆嗦着伸手往身后藏书阁的方向一指。 路过藏书阁门口的池暝骤然感受到两道刀割般的视线。 他敏锐一转头,便见到玄裳和北辰三站在不远处,双双眼里冒火光。 池暝:“?” “大师兄……” 玄裳咬牙切齿,万般惊怒。 “得罪了!” 粉衣女子骤然掐诀,银光蔓延广场,顷刻划出三层法阵。 池暝侧目瞧见脚下的银光,未等阵成便飞跃而起。 一层阵,步迟降速。 二层阵,土石封顶。 三层阵,剑光如星。 “看招!” 北辰三一声高喝,飞身而出越入阵中。 “六师妹,等着。” 玄裳低声出言,也扒开霜翎冲了出去。 霜翎茫然回头,便见三阵天地照应,光耀八方,成片的土石将广场围成了团,池暝与北辰三相斗其中,百枚剑光于四面穿梭,随时刺向池暝。 池暝的行动显然受到牵制,一面要躲避剑光、交锋对手,一面还要提防悬立在土石之间的操阵人偷袭。 他全然不明,莫名其妙。 今日师弟妹的战兴真高。 但这他娘的是为什么? 北辰三以扇作剑,秀眉紧凝,眸中尽是恼怒。 “枉我敬你为大师兄,想不到你浓眉大眼方正不阿,到头来竟做出这种事!” 池暝烈火燃烧,青筋暴起,沉声吐出:“你有病?” 玄裳紧接着补刀:“就算六师妹羸弱,你也不该欺负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池暝:“??” 霜翎大为震撼。 不对,这不对,方才发生了何事,那个猥琐书册子呢? 身后一阵喧嚣,呼喊之声由远及近。 “快看啊!三师兄四师姐和大师兄打起来了!” “快点快点,难得见到三位亲传切磋,这可是难得的悟道机会!” “诶,小师姐好啊!” 一时间,山下练功的,各处打杂的,都如蜂巢般涌了过来。 言司也背着他的医药箱悠哉走来,侧头朝霜翎招了招手,一副随时上阵的模样。 霜翎无言以对,此时此刻,她该大喊这只是个误会,但兴致勃勃赶来的蜜蜂们各个两眼放光,极为珍视这次感悟的机会,她想了想,还是暂且闭了嘴。 让误会再飞一会儿。 “小师姐,吃花生吗?” 身边一同观看的黄衫少女伸出装满花生米的小手,松鼠一般边喂花生边睁着大眼瞧着她。 霜翎:“……谢谢,不必了。” 这个打工狂魔,好像真是来观光的。 镇剑峰上,白衣仙尊双手拢袖走到崖边,看到远处广场之上百人齐聚,满意地点点头。 这届弟子,还是颇有上进心。 霜翎心思诡异地看了半晌,忽然在纷乱的剑石之间,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之物。 那本神女秘籍爬过了藏书阁门槛,书页左右翻篇,好似在寻找她的所在。 然后,定在原地。 霜翎虎躯一震,那分明只是一本书,但她却好似感觉到它的视线,炽热火辣。 不能再任由他们打下去了。 真正的罪魁祸首现身了! 霜翎二话不说,当即跨步上前,那神女秘籍精神振奋,同时向她冲来。 “三师兄四师姐别打了!都是……!” 秘籍跨过三阵,穿越石林剑海,掠过搏斗在一块儿的两名男子间的缝隙,径直飞扑在她脸上。 霜翎:“……误会。” 北辰三和池暝面面相觑。 刚才什么玩意飞过去了? “大师兄没欺负我,是这东西……” 少女的话音断断续续,争斗中的三人同时停手看去,只见六师妹和一本发癫的书册手忙脚乱地斗在一起。 等等,书册? 书册怎么猥亵人?? 若是霜翎先前说罪魁祸首是一本书,玄裳和北辰三是绝对不信的。 但眼下看那书疯犬般的模样,好像不得不信。 两人尴尬地看了池暝一眼。 北辰三赧然挠头:“……大师兄,今天的切磋还够爽快吗?” 玄裳弱弱出声:“那个,我就想让大师兄瞧瞧我阵法进步没……” 池暝翻了个白眼,怨念盯着那和书册打闹的少女。 真是麻烦的角色。 言司遗憾一叹,自语道:“看来今日又派不上用场了。” 霜翎纠缠许久,总算把秘籍摔翻在地,一脚踩住。 秘籍支起上身,动弹不得,噗地吐了口墨水。 “六师妹,此物怕是被妖邪附身,放开让我来。” 玄裳走向霜翎,小心翼翼地捡起霜翎脚底的书册。 翻面一看。 “不惑真言……神女秘籍?!” 此声一出,在场众人皆为诧异。 众所周知,神女传世秘籍都好好保存在藏书阁最顶层,藏书阁中有层层结界护卫,不可能有邪祟入侵。 霜翎有些尴尬,现在大伙都知道她把神女秘籍踩吐了墨,要传到师尊耳里,会不会因不敬神女罚她。 北辰三难得正经:“此书当在藏书阁第七层,六师妹,你修为浅显,如何上得去?” 霜翎一脸无辜:“所以我没上去,它自己冲下来的。” 北辰三:“啊?” 众脸懵逼。 玄裳粗略翻看秘籍,露出为难之色,将其合上后又来回研究了一通。 她侧身看向北辰三。 “三师兄,它好像安静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节 北辰三也接过秘籍观看,并未发现异状。 怪哉。 “解决了么?” 霜翎懵然走近,那秘籍忽然又活了一般从男子手中冲出,啪地扒在了她的锁骨上。 此刻的霜翎嘴角抽搐,好似身上落了只蟑螂一般寒毛直竖。 还有完没完了? “好一本痴情的书。” 乐哉旁观许久的言司信步走来,当下诊断:“此书怕是认六师妹为主了。” 满场哗然。 听过灵兽认主,灵器认主,从没听说过秘籍认主的。 而且,六师姐她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啊! 玄裳瞪大如水美眸,“二师兄,你确定?” 言司淡笑,“不然该如何解释呢。” 不只是师尊格外在意这小姑娘,连神女传承之物都因她而觉醒了意志,何尝不是一种奇观。 这其中微妙的联系……言司兀自思索,不敢断言。 霜翎闻言迷惑,难道神女当真显灵眷顾于她,可她还没正儿八经拜过那神像呢。 一时间,霜翎心情复杂,不知道还要不要感谢神女。 就算可怜她,能不能给个正常点的恩赐。 既然几位师兄师姐都未瞧出其中有何邪祟,霜翎暂且安了心。 虽然看上去不太体面,但这东西可是祓恶山人人追捧之物。 据说,三千年前神女救世离开之前,赠予师尊独家秘籍, 据说,普通弟子兢兢业业穷其一生,也想在有朝一日能一观神女传承,企盼领悟神功,一飞冲天。 据说,连师尊他老人家钻研三千年,也未曾领悟一本。 所以霜翎一直认为,神女秘籍的阅读门槛在二重天最高水平之上,不是她该看的东西。 即便这第六号秘籍自己送上门来,她八成也只能用它来垫餐盘。 看它能毫无障碍地穿过四师姐的阵法和大师兄的鬼炎,想必隔热效果是极好的,耐久度是极高的。 “啧啧,真不知你这丫头是走了哪门子好运,师兄我都有些羡慕了。” 北辰三长身修挺,华扇轻摇在胸前,垂眸尽显不解。 “我也想知道。” 霜翎嘀咕几声,想到今日的误会,还是朝三人道了歉。 池暝冷寂地收回目光,没事人一般走开,无有回应。 弟子们各自散去,谈论声不绝于耳,霜翎听得,其中一些是今日观战领悟,更多的却是诧异神女秘籍的选择和她的好运。 霜翎自知这等离奇之事势必会惹人闲话,故不甚在意,生生把秘籍硬捏在手中,赶紧溜回了寝室。 关上门,不惑真言又蠢蠢欲动,翻着面要与她贴贴,霜翎拿来鸾毛掸子,冷着脸威胁:“再不安分我就不客气了。” 不惑真言恹然掉到桌上,书封一角弯折捂着自己,宛然一个受尽委屈的病弱小姐。 “过来,自己翻页,别逼我动手。” 霜翎真不明白,一本书有什么好矫情的。 她今日便要观上一观,这传说中的神女秘籍是何模样。 然后,再决定是拿它来垫桌脚还是垫餐盘。 不惑真言浑身一震,忸怩地蠕动过来,故作矜持却又迫不及待,缓缓解开封面的束缚,露出白皙娇嫩的扉页。 入目的,是一张乌七八糟的鬼画符。 “再翻。” 不惑真言轻颤着扉页,又翻了过去,露出更加深邃神秘、甜美诱人、超凡脱俗的鬼画符。 霜翎:“……” 难怪连风云榜天级第一的仙尊都学不会。 她亟需查询神女编写秘籍时的精神状态。 第13章 霜翎只花半刻钟就看完了整本秘籍。 好消息是,声控翻页还挺有意思的。 坏消息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连这半刻钟,都是她努力格物致知所达成的结果。 “果然还是拿去垫餐盘吧。” 霜翎确信道。 不惑真言竖起一角,显然不明白什么叫垫餐盘。 但它明白看出,主人对她很失望。 听到窸窣的声音,霜翎低头一看,只见不惑真言抽抽搭搭,正往外面掉墨水珠子。 不行,把它烫哭了,渐一桌子墨也忒麻烦,还是另给它找个差事吧。 “别哭了,乖。” 霜翎稍稍温柔一劝,哽咽中的书册当即停止掉墨,乖巧地看着她。 霜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玩弄女孩感情的渣男。 负罪感浪涌而来…… 居然还挺爽。 安抚完委屈巴巴的不惑真言,霜翎上榻休息,不出意料地看到它又不知矜持地贴了过来。 如今睡个觉可真忙碌。 一边讨好掸姐,一边应付秘籍,一边还要孵蛋。 郁闷睡去,没多久又神游梦中。 梦里,霜翎身处一片混沌虚空,四面朦胧无物,仅有意义不明的几枚图案如墙铺在半空。 她呆望着,浑浑噩噩,半晌才拾起意识,这不是那《不惑真言》上的秘法么? 她第一反应是感慨这玩意梦里都不放过她。 第二反应是她的记忆居然这么好,看一眼便能在梦中还原那鸡爬狗划的鬼画符。 霜翎气它不过,当场便想切换梦境,可她凝神欲动时,却毫无反应。 奇怪,她分明知晓自己在做梦,且意识清明,为何会醒不来。 她被困在梦里了? 刚有这等猜测,那天幕中的鬼画符忽然倾轧而下。 霜翎大惊失色,抬臂阻挡,那符却掠过她的双手,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不惑真言……第一式……阴阳怪气……什么?” 霜翎喃喃念道,还没理清自己脑中多出的信息,其他的鬼画符也依次倒来,在她脑中交织争斗。 痛苦面具。 她累了,已经不想再看打架了。 脑中嘈杂得很,最终霜翎用力一掀,猛地醒了过来。 日已东升,天色刚白。 霜翎望着窗上的树影发呆。 她以为自己才刚入眠,没想到都早晨了。 ……好像白睡了一般,不爽快。 霜翎揉了揉脑袋,检查被窝里的蓝蛋,完好无损,没被她翻身压碎。 又捡起枕头上的不惑真言,它此刻好像累趴了一般精神萎靡。 嗯,一定是昨天发癫太厉害,透支了。 果然还是安静的书更讨人喜欢。 霜翎随意翻开,不惑真言也未有反应。 “阴阳怪气,阴阳怪气……” 盯着扉页的图案怔愣许久,霜翎猛然意识到,她看得懂了? 她当即一页页翻去,秘籍前三分之一的部分竟都能在她脑中形成某种知识,且熟悉得……好似她本就掌握了那些东西一般。 霜翎合起书,深吸一口气,百思不得其解。 这两天尽遇怪事了。 前脚紫帕女鬼的事还没头目,后脚自己莫名领悟了鬼画符小语种。 这阴阳怪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神通啊。 神女还编这种东西,真有乐子。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节 “你怎么还还待在这破地方,还不快点动身去妖离山!” 熟悉的聒噪之音响在脑海,霜翎淡定地穿上外衣,“知道了知道了”。 她的提问,老疯子是不会有回应的。 这句催促的话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和定时闹钟一般。 关掉闹钟响铃的口诀,便是“知道了知道了”。 ——这是霜翎自行悟来的。 “六师妹,起了么?” 温润如玉的男子之音轻轻在屋外响起。 是言司。 “来了二师兄。” 霜翎迅速打理完毕,将不惑真言揣在身上走出房间。 灰衣青年一身质朴,静立在路边时极难引人注意。 霜翎也时常会在视线中将他略过,“目中无人”被发现几次过后,她看见灰色物体都要多瞧上两眼。 “我即将离宗,走之前,再来看看你的状况。” 言司嘴角噙着淡笑。 霜翎瞬间醒了过来,几步小跑上前,诧异道:“二师兄你这便要走了?都没在山里住几个月呢。” 言司眉眼温和,“我济世行医,本就极少在宗里待着,况且我这次离开,主要是找寻医治废灵根的材料。以当下的状况,我长留此地,也帮不了你多少。” 霜翎张大双眸,“难道二师兄已有法子了?” 青年略透出一分无奈,“也不过是依照药性尝试,毕竟修真界自始以来便无几例废灵根记载,能医好废灵根的更是前所未有。” 霜翎点了点头,她心中也明白。 她瘪着嘴望着他,“二师兄,谢谢你。” 言司信誓旦旦:“不谢,等我完成治愈废灵根这一壮举,就能说服风云阁主把我印在下一期《风云榜》封面上,届时就不信还有人会认不出我。” 霜翎:“……?” 她的师门情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言司要来他三月前送她的那颗九转回春丹,又搭脉注灵在她丹田探查一番。 “嗯,冰霖玉近期夺灵较为平稳,将这丹丸灵力耗去一半,未再动用你的生机。” 他又摸出一把丹药塞给霜翎。 “这些药品质不比九转回春丹,应当能凑合撑几个月,你先拿去用。” “这是我的传讯符,日后若有需要,用此符联系师兄,师兄尽力赶到。” 霜翎一个劲应着好,将他送的东西都揣好。 感动之余,她不禁想,以二师兄拖车式行进的飞舟,她犯病了他真能赶得到吗? 她忽然想起方才老疯子的定时播报。 “二师兄,你常走南闯北的,可知妖离山在何方?” “妖离山……” 言司沉吟。 “只闻其名,不知其所在。” 霜翎一下子又灰了心,这可不能怪她不出门,实在是无门可出。 言司轻拍少女的头顶,道:“情报消息,去询问你五师姐,或许能有答案。” “五师姐?” 霜翎歘地抬起头,两眼明亮。 “她何时归宗?” 言司的脸上蓦然出现震惊的表情。 “她不在宗里?” 霜翎:“?”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霜翎弱弱问道:“你说的这个五师姐,她会隐身么。” 言司愣愣:“不会,但她从不踏出房门。” 霜翎恍然大悟,好似大脑被开了一角。 原来不是她忽视了五师姐,而是五师姐压根没出现。 她原先只知晓五师姐名叫攸攸,经言司一介绍,她才知她是个偃术师,平日里足不出户,全靠傀儡代替行动,连开宗门会议都难见她本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千年死宅,却能轻易掌握常人未知的情报,江湖风云变动也总快人一手。 能灵通至此,全靠她那高超的偃术。 据言司所说,四海八荒内有多少只麻雀,就藏匿着攸攸的多少只傀儡。 听到此处,霜翎肃然起敬。 同时操控那么多傀儡,还无视空间距离,简直强悍到惨无人道。 “五师姐这么厉害,在风云天级榜上的排名一定很高吧。” 霜翎景仰道。 言司顿了顿,“不,她不在天级榜。” 霜翎诧然,“难道在地级榜?” 言司:“……人级,第九十九位。” 霜翎大愕,风云榜从高到低分为天、地、人三级,每级各排有界内一百名杰出人物,也就是说,风云榜上共三百位,五师姐排二百九十九。 这么牛逼的技能当吊车尾,风云阁内一定有黑幕! 言司看懂了她外放的表情,轻笑着解释道:“风云阁发布风云榜,自有其评判标准,其中战力仅占五成,群众评分占三成,若有杰出事迹则再占两成。” “攸攸极少在外露面,江湖上多数都不知其名,如此还能进入风云榜,已是十分难得。” 霜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难怪言司对她的废灵根这般上心,要是真研究出了修复灵根之法,冲上风云图鉴封面不无可能。 三师兄那个不拔剑的混子剑修能排到天级三十三那般靠前,大众评分一定很高。 能在那种产业出人头地,三师兄,真能干! 第14章 告别言司,霜翎当即便去寻找攸攸所在。 攸攸既然是个千年老宅,普通弟子或许都未见过她本人。霜翎略一思索,便拐去了藏书阁。 宗门中行迹最为稳定的莫过于池暝和玄裳,然而池暝那厮沉迷钻研老疯子尸体,还见她便翻白眼,断然不在霜翎求助范围内。 最好不过四师姐,貌美娇艳,回想昨日冒失一抱,那芬香柔软,连她都迷糊。 来到一层角落,玄裳果不其然又咬着笔在那苦想。 “四师姐,昨天才刚交了稿,今日怎么又一脸苦闷了?” 霜翎熟练地坐到玄裳对面。 玄裳放下稀烂的笔头,清美的面容浮现一丝懊恼。 “我在思考。” “第二卷 的截止日尚有一年,时间充裕,我为何还要继续坐在这儿。” 霜翎扯了扯嘴角,原来不是在想剧情,而是想摆烂。 “既然如此,休息一段时间不就好了。” “不行啊……” 玄裳捂住脑袋,斩钉截铁,干涩的眼眶泛出细密的血丝。 “不写书就不知该做什么,不知做什么便是空耗光阴,空耗光阴便会愧疚满盈,愧疚满盈就会坐在这儿,坐在这儿便会思考,我为何要写书。” 霜翎:“……” 坏了,四师姐的程序快出bug了。 她拍拍玄裳的手背。 “不如去采风?收集素材汲取灵感,便算不得空耗光阴。” 玄裳倏地扬起脸,合书收笔一气呵成,镇定道:“说得没错,这是积累素材。” 女子的脸上露出满意又舒心的微笑。 霜翎被这瞬息的变化镇住,她严重怀疑,四师姐只是没有找到摆烂的理由,而她恰好为她提供了灵感。 她这帮四师姐提点的委托,覆盖范围够广的。 但一想到小说出世后她能优先分到一成利,霜翎又挺起了胸膛。 为了四师姐的文学大业,她大脑烧干也在所不惜! “师姐,你知道五师姐现在何处么?” “你要找攸攸?” 玄裳长睫轻眨,转了转眼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1节 “她这人挺别致,怕你应付不来,我与你同去。” 霜翎愣愣点头,难道那个偃术师很难相处? 想来也能理解,毕竟能宅到终年不出门,性格扭曲了也说不定。 - 霜翎跟着玄裳来到西面山峰的一面石墙下,只见玄裳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墙上三慢三快地敲了六下,随后那石墙便震动起来,从中劈开一道六尺宽的门。 霜翎目瞪口呆,那石门与石墙严丝合缝,若非玄裳示范,压根瞧不出端倪。 石门大开后,一只木质小狮子自行跳出,朝两人摇了摇长尾,而后如向导般引着她们往山体中走去。 通道中的层层木门在木狮子的帮助下依次打开,最终呈现出一片宽阔的洞景。 霜翎怎么也没想到,在祓恶山人手一间弟子房的情况下,还有人能独自开山凿府,将一座山峰都挖空。 “终年住这种地方,不闷得慌么。” 霜翎不禁嘀咕道。 玄裳指了指头顶,高处开了道一尺宽的小洞。 “有这东西就够她活的。” 霜翎环顾四周,这洞府壁上还开凿了数道豁口,用以存放傀儡。 大大小小的傀儡布满墙壁,恍有一种误入手办库的错觉。 “这五师姐,真是资深死宅了。”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仿佛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木楔摩擦,霜翎循声望去,便见堆积如山的巨桌前,宽大的木椅偏转方向,暴露出椅上精致如瓷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似和霜翎差不多的身高,只是脸蛋还带着婴儿肥,一双明眸平静如水,如一具活偶般窝在那宽大的座椅中,娇小惹人怜。 “你就是……五师姐?” 霜翎诧然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还以为,善于控偶的技术宅应当是个酷姐,完全没想过千年宅女会维持在十五岁少女样貌的可能性。 “哦,是三师姐和六师妹啊,早,请坐。” 攸攸无需下地,甚至无需手势与眼神,便有木质兔子端来茶水。 “谢,谢谢啊。” 霜翎看着脚前努力托高茶水的矮兔子,说完才想到,木偶能听得懂么? 玄裳倒显得很自在,弯眸向送茶的兔子招招手,好似来过许多回。 “六师妹入门半年,还从未见过你这师姐,今日向我问起,我便带她过来了。” 霜翎紧跟着打招呼:“初次见面,我叫霜翎。” 又有木狮带路又有木兔敬茶,这五师姐,也不像是四师姐说得那般难相处嘛。 时至此刻,霜翎总算是理解那些普通弟子为何爱叫她小师姐了。 她见到攸攸,也想叫小师姐。 漂亮女娃实在是太可爱了! “嗯,我知道。” 攸攸面无表情,将拿到手的茶水又递到身旁,当即便有另外的木质小动物前来注入冰块,并插上一根细竹管。 霜翎见状眼角微颤,这种超前的饮茶方式……她似曾相识。 少女自在吸了口冰茶水,静静看着霜翎。 “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了。” “嗯?”霜翎微笑歪头,面露不解。 攸攸:“看你练功辛苦,我送了你一条手绢。” 她伸出手指,一只傀儡小鸟落在她手上。 “用这个。” 霜翎蓦然瞪大眼,“原来是你!” 难怪不见人影,原来送货的压根不是人。 这么小一只木鸟,的确难以发现。 攸攸淡定地点了点头,“是,看见你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逃窜,还真有趣。” 霜翎:“……” 这就不必说了。 她尚无回应,座椅上的小姑娘又仿无所觉地继续道:“我还知道,你经常望着广场上的神女像发呆,会和师尊给的掸子说话,有时还会和自己吵架。” “我说停停!” 霜翎瞳孔地震,寒毛直竖。 “难道你一直在盯着我?” 攸攸静止的表情毫无变化,唯有眼神略透一分无语。 “我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只是用日常机械鸟巡山,不小心看见的而已。” “放心,宗门内的弟子房也不值得我浪费傀儡,所以我并未见过你不穿衣服的模样。” 霜翎:“……” 怎么说,有点隐私意识,但不多。 以后她还怎么愉快遍地撒欢。 少女注视着霜翎哽住的表情,微不可闻地一叹。 “你这小孩儿,一定很寂寞吧。” 霜翎:“?” 攸攸:“我懂,我也只喜欢和木头说话。” 少女眼中溢出一抹同病相怜的共情。 霜翎:“……” 合着她和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相亲相爱的时候,她是一眼都没瞧见啊。 第15章 沉默片刻,霜翎觉得需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五师姐,我今日前来是有事请教,你知道妖离山么?” “妖离山。” 攸攸嘬一口冰茶,点点头。 “知道,妖离山乃是妖族本营。” “数千年前,妖族横空出世,然那时仙魔两道大战连连,妖族不过新生族类,力弱势单,于战中消磨灭亡。现如今尚存于世的妖族,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霜翎闻言沉思,老疯子要去妖族地盘做什么? 被覆灭的妖族……祭祀…… 难道他是想招来妖族死灵化为己用?! 若这当真是老疯子的目的,她依他之愿行事,岂不是为虎傅翼,万一他借势复生…… 一时间,种种恶果涌上脑海,叫她呼吸沉重。 “六师妹,你脸色不好。” 冷不丁的话语将霜翎的意识拉了回来,她一抬睫,便看到攸攸瘫着脸直白盯着她。 霜翎收起疑虑,淡淡道:“光线太暗,我晕黑。” “嗯……” 攸攸若有所思,随后笃定:“那你习惯一下。” 霜翎扯扯嘴角。 说到底都是她的臆想,就算老疯子复活又怎样,秉承神女教诲的祓恶山大佬们自会出手,各方仇敌也不会坐以待毙,与她这个命都不保的小喽啰何干。 “那妖离山究竟落在何方?” 攸攸不假思索:“不知道。” “至少以目前的情报来看,世人皆不知妖离山在何处,更不知要如何进去。否则那么宝贵的地方,就会变成旅游胜地了。” 她抬起眸,清明注视着霜翎。 “如果你要去那里,我可以帮你查探消息。但,我的情报不免费。” 要操控遍布四海的傀儡,势必不是件易事,托人办事,支付酬劳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以霜翎那点可怜的月俸,真不知够不够请这尊大神。 霜翎咬咬牙,“您说,我听完再决定。” 面瘫少女垂眸思索片晌。 “没想好要什么,等我查到再做决定好了。” “是。”霜翎提唇微笑,为防五师姐到时候狮子大开口要她一手猛的,在消息查明前,她是不是该和她维护一下同门关系,到时好打感情牌? “今日社交能量耗尽,我要休息了,二位请便。” 攸攸说着便操纵大木椅将她推进了洞府深处的单间,在她消失前,霜翎瞧见她已经闭上了眼。 “这才上午……” 霜翎不禁嘀咕,这位师姐还真是我行我素的人物,她不禁怀疑,攸攸保持少女之身不是因为驻龄在此刻,而是因为久不下地,四肢退化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2节 她一转身,便看见玄裳弯着身子和那送茶兔子玩得正欢。 “四师姐,四师姐!” 霜翎唤了两声,粉衣女子才从嬉闹中抽出身,眨着明眸微笑道:“聊完了?” “嗯……预定了未来的负债。” 霜翎语气沉痛。她打量着玄裳,说是怕她应付不来,结果这师姐说完一句开场白,便下线自己玩去了。 “四师姐,五师姐除了宅家造偶,还有什么喜好?” 玄裳讶然睁大眼眸,惊奇道:“这才见第一面,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霜翎正色道:“不,只是深化师门情谊的必要前提罢了。” 玄裳:“头一次见人把攀关系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霜翎语塞。 玄裳不以为意地笑笑,拉着霜翎往外走,明示道:“下次来,带些甜食给她。” 霜翎领悟地点点头,无比刻意地正经抱拳:“多谢指点。” “说起来,你找妖离山做什么?这世上可少有人提及此地。” 玄裳话刚出口,又抬手制止她出声,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脑袋。 “让我猜猜。” 霜翎寂静地看了她半晌,等待她吐出答案。 蓦地,玄裳伸出手指,双眸掠过亮光。 “我知道了,你是半妖,拥有人类和妖族的血统,长大成人后知晓自己身世,便想上妖离山一探祖先故地。” 霜翎:“?” 女子的面容愈发明媚,她惊喜地望着半空,感悟一叹。 “我逐渐明白一切。” “难怪你灵根萎靡,原来是人妖不兼容。” “难怪师尊第一眼见到你便启动收集癖……” “如此就都说得通了。” 玄裳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的推理颇为确信。 霜翎无话可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写书。” 看着霜翎负手摇头走远的背影,玄裳心潮澎湃,忽觉云开雾散。 “第二卷 有着落了。” 依照玄裳的提醒,霜翎每月去看攸攸一次,每次都带着她从山下买来的甜点。 第一个月,攸攸:“谢谢,我准备好就行动。” 第二个月,攸攸:“谢谢,我准备好了,马上行动。” 第三个月,攸攸:“谢谢,我这就开始行动。” 第四个月,霜翎看着趴在地上缓慢组装木偶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了。 “五师姐,您俗家是不是姓李?” 少女仰头迎上霜翎满是幽怨的眼神,轻轻:“你怎么知道?” 霜翎瞬间暴走:“你就是拖沓李天王吧!!” 少女略显心虚地撇开眼,随后镇定自若地移了回来。 “我接人委托从来不许诺期限,但看在我们同门一场,半年内我会给你答案。” “成。” 霜翎情绪冷却,心下说道,老疯子啊老疯子,这可不是她偷懒,实在是乙方拖延症晚期,而她这甲方毫无话语权。 攸攸爽快点头:“嗯,毕竟我只能共用方圆五里内的傀儡视线,再远些的傀儡,传递消息是需慢些。” 霜翎蹲到她的面前,好奇问道:“听人说,四海八荒、无论多远的消息你都能接收到,这是什么原理?” “嗯……” 攸攸酝酿片刻,组织语言。 “一传十,十传一,由远及近,只要傀儡之间的距离在可控范围内,哪怕相隔万里,一个时辰内也能将消息传回。” 霜翎震撼:“修真互联网,你可真行。” “嗯,名字不错。” 攸攸将手中魔方一般的球形积木拼好最后一块。 “偃术不足以概括我的能力,我也一直没想到贴切的名。互联成网,络八方机情,以后我就是修真界第一互联网修了。” “……”霜翎挑眉沉默,无从吐槽。 攸攸将手里的积木球推给霜翎。 “这个送给你,当做补偿。” 霜翎拾起端详,“做什么用?” 攸攸:“你不是一直在孵蛋么,等它出生后给它当玩具吧。” “?”霜翎古怪地看她两眼。 “就没点什么机关?比如里面装着火雷,遇险可以丢出去什么的。” 攸攸目露无语。 “要是有那种危险的东西,我怎么放心交到你手里,把你炸碎了,师尊会怪我。” “我知道你很寂寞,所以我在里面装了十首曲子,可以让你体会热闹的感觉。” 霜翎:“……” “谢谢啊。”但没必要。 泪目,她在五师姐心中的寂寞形象就挥之不去了吗。 “嗯。” 攸攸垂着眼沉默良久,低声开口。 “实在寂寞的话,就来找我玩……谈心吧。” 霜翎低头看着她,恍惚感到这从来镇静的冷面少女,多了丝道不明的气息。 “呃,其实我不寂寞。” “不可能。”少女声音低凉,语气笃定。 “如果不寂寞,为什么每月都会来找我说话,还给我带糕点。” “宗门中,除了二师兄,不会有人这样做。” 霜翎望着少女如曜石般坚定的双瞳,忽然语塞。 据说,攸攸是被二师兄见到祓恶山,而后拜入师尊门下的。 自从知晓攸攸的存在后,霜翎与普通弟子们谈话时,也偶然会听到他们谈及,说五师姐性子乖僻,从不以正脸示人,又执掌情报,是个可怖的角色。 更有甚者,说她与宗外黑恶组织有所勾连。 霜翎心一软,看着少女略显蓬松的小脑袋,忍不住伸手抚摸。 攸攸倏地扬起头,捂住头顶爬起,低声嗔道:“没大没小!” 她一把薅过木兔子头顶装着糕点的油纸包,爬上大靠椅,驾回她的秘密单间,哐哐合上门。 霜翎无奈地笑笑,随手抛玩着攸攸送她的机关木球,离开了洞府。 这东西……要怎么播放乐曲来着? 琢磨着,霜翎回到房间,忽然一抹蓝色光芒掠过眼前。 她浑身一震,警惕之下定睛一看,只见一只肥鹅大小的浅色蓝鸟立在眼前。 那鸟,两腿粗短,身如橄榄,长颈之上,赫然挂着一颗大头与比颈更长的巨大彩喙。 见到人来,肥鸟呆呆地转过脖颈,两只死鱼眼定定凝视,而后张开大嘴,展露出宽大无比的兜状喉囊,发出一声短促的“嘎”。 第16章 霜翎顿在原地,与它大眼瞪小眼。 怎么会是只鹈鹕啊! 霜翎移目看到它脚旁破碎的鸟蛋,彻底确认这就是她辛苦养育大半年的灵兽宝宝。 她的确想要一只带翅膀的没错。 但美丽小鸟千千万,为什么她却抽中了这么个玩意。 若给鸟类的外貌排个名,鹈鹕绝对能在最蠢外观中勇得前五。 以后她骑着这玩意出行,会不会也显得自己很蠢。 ……那些暂且不提,为何她拳头大的蛋,能孵出水桶大的鸟,这鹈鹕也和扑棱蛾子一样,破茧就膨胀了? 她走到鹈鹕跟前,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壳顶。 鹈鹕傻呆呆地看着她,“嘎。” 霜翎长叹一声,孵都孵了,还能咋地。 蠢中自有蠢中手,没孵出个鲸头鹳,已是大吉了。 “饿了没,带你去吃饭。”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3节 她往房外走,鹈鹕也晃晃悠悠跟在她身后。 霜翎心有宽慰,傻是傻了点,至少还能听话。 祓恶山群峰下有处湖泊,霜翎将它带过去,看着它瑟瑟缩缩,一脚把它踹了出去。 蓝色鹈鹕在水面上扑腾几下稳定下来,意义不明地望着她。 霜翎:“干嘛,还等着我抓鱼给你?我可啥都不会。” 傻鸟还愣愣飘在水上,霜翎不禁摇头叹气,白长这么大个,居然连捕鱼天赋都忘了。 “掸姐,靠你了。” 霜翎抽出鸾毛掸子飞掷出去,鸾毛掸子回身无声控诉,而后不情不愿飞到鹈鹕身前,当着它的面叉了条鱼。 稳,准,狠。 鹈鹕若有所悟,呆滞的死鱼眼骤然放出诡异的光。 霜翎坐在岸边看着掸姐对傻鸟进行一对一教学,无聊撑着脸。 教会它自己捕食,她也不用操心它的生存,届时就将它放养,反正这山里鱼多鸟多,不怕它饿死。 说起来,该给这傻鸟取个什么名好? 小半个时辰过后,鹈鹕雄赳赳气昂昂地咬着鱼归来,当着霜翎的面,将自己辛苦捕捞的鱼一口吞下。 “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霜翎满意地拍拍它敦实的后背。 “鸟宝,从此以后,你就叫大聪明了!” 鹈鹕:“嘎?” 霜翎薅下掸姐身上示范用的一串鱼,正好,今晚红烧一条,其他的腌制晒干还能接着吃。 掸姐不愧是由五方神鸾翎羽制成,下水这么久,毛依旧光鲜亮丽,半点湿腥不沾。 她将掸姐收入鞘中时,大聪明目光跟随着掸姐的轨迹,眼里波光涌动。 霜翎没太在意,美滋滋提着鱼回房,架锅开火时,傻鸟还一个劲往她身上怼。 “去去去,别窜锅里把你给红烧了。” 大聪明百折不回,霜翎想起攸攸给她的机关球,将它拿来滚到大聪明脚边。 “跟它玩去吧。” 先前研究了半天都没动静的机关球,就在这一滚之后,忽然发出了琴筝齐奏的乐响。 大聪明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用一尺长的大嘴顶着木球,木球每一磕碰,便切换一首乐曲,或动或静,或喜或悲。 这五师姐挑选的曲风还各个不重样。 本就热闹的寝室果然变得更加热闹。 就是大聪明切歌太快,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某段难以想起的记忆中,被短视频荼毒的日子。 像是被感召一般,那沉寂许久的不惑真言骤然被吵醒,然后啪地扒在了她的后脑上,无声诉说这数月间沉睡的想念。 霜翎露出麻木的微笑。 小小三十平的房间,可愈发热闹了。 收火,霜翎将饭菜摆到桌上,而后破天荒将她收支角落的三张凳子拖出,连同自己的座位一起,整齐摆在方桌四面。 然后,将她的设备们分别放上去。 “不惑真言在北,掸姐在南,大聪明在西,本人在东,急急如律令,开饭!” 操控机械鸟巡山的攸攸听到霜翎房中传来的乐音,忍不住凑到窗前看了一眼,不禁大为触动。 ……好优美的精神状态,六师妹原来已经寂寞到如此田地了吗! - 水足饭饱,霜翎临睡前又复习一遍运灵,将机关球安稳摆放到柜上,以免磕碰,而后上了榻。 小小被窝,如今也挤了一人一掸一书一肥鹅。 可她养了大聪明蛋这么久,它居然靠着掸姐也不挨着她,这让她唏嘘不已。 ——长胳膊的真是比不上长毛的。 时隔多月,霜翎竟又梦到了被神女鬼画符环绕的场景。 只是这次稍有不同,上次的图案是秘籍前册,这次却是中册。 有了之前的经验,霜翎这次不避不躲,眼睁睁看着那些高大的画符朝自己砸来,坐等梦醒。 “神愁鬼哭,神愁鬼哭……” 这便是不惑真言第二式么。 霜翎咂舌,愈发确信那神女绫并不是个正经人。 一式阴阳怪气,靠嘴炮攻敌,使敌破防。 二式神愁鬼哭,迫使敌人共情,使之放弃出招。 她从来没试过上面的招式,还不知效果究竟如何。 但那位传说中的神女留下的馈赠,总该能复刻些许她的本事吧? 一阵嘈杂打碎霜翎的梦境,她皱起眉头,又听到高亢的唢呐声。 身体莫名沉重。 这是什么压床的鬼在她耳边哭丧…… 霜翎烦躁地睁开眼,只见一修长大嘴杵在她眼前,接连着一尊蓝毛丝滑的肉身。 大聪明泰然站在她身上,不明所以地瞪着死鱼眼。 唢呐还在激情播放,只是今日的声音略显闷沉。 霜翎脑弦一绷,目光缓缓移到大聪明圆鼓的肚子上。 它把球给吃了啊啊啊——! 霜翎瞳孔地址,一个鹞子翻身抓起大聪明的脖子,倒吊着抖了半天,直到大聪明被甩晕也没半点成效。 她气血上涌,抱着大聪明飞奔出门。 第17章 霜翎火急火燎赶到了攸攸的洞府,急促喊道:“五师姐不好了!我的灵兽把你的音乐播放器给吃了!” 攸攸回头惊奇看着突然闯入的霜翎,迅速抹去嘴角的残渣,滑下大靠椅。 “让我看看。” 霜翎将怀中蓝鸟放下,大聪明雄赳赳气昂昂立在地上,骄傲地传出激昂的唢呐。 只见攸攸按住它高傲的头颅,随即大聪明开启了震动模式,在不停的震动中,乐曲也不断切换。 片刻后,攸攸放手于膝,泄气一叹,认真看向霜翎。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霜翎心里一咯噔,该不会她花五千灵石巨款买来的灵兽,这就要意外圆寂了吗?! 她深深看着肥硕的大鸟,忽然眸中波光闪烁。 虽只相处一日,但也是她亲身孵化半年迎来的生命,就这么惨死,她舍不得。 一时间,她连把坟挖哪儿都想好了。 届时用木板立块碑,霜翎爱宠大聪明,享年零点零零二七岁。 “先说坏消息吧。” 霜翎吸吸鼻子哽咽道。 看着霜翎隐忍的面容,攸攸不为所动,机械一般说道:“如果控制机关离体,它被噎死的概率有九成八。” 这管吃不管吐的家伙! 霜翎咬咬牙,“好消息是什么?” 精巧少女的面容透出一分慰藉。 “恭喜六师妹,它已达到鸟球合一的境界,可以随意操控曲目了。” 霜翎:“?” 她怔了许久。 什么玩意儿? “你是说,它控制了机关球?” 攸攸:“不错,你听这欢快的唢呐,它多开心啊。” 霜翎哑口无言。 半晌,她微弱问道:“不会死吗?” 攸攸云淡风轻:“在体内藏天材地宝的修士多了去,区区机关球,又如何能伤它性命。” 霜翎:“……” 说得好有道理。 但她思考的是生物学,五师姐讲的却是魔幻学。 她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她也曾思考过,自己肚子里装了块玉,怎么一点儿排异感都没有。 难道这修真界……当真这么魔幻? 谢过攸攸帮忙诊断,霜翎抱着大聪明离开洞府,bgm伴随着响了一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4节 “大聪明啊大聪明,你可真不愧对于名。” 也不愧长了张阎王大嘴。 换种角度,大聪明一吞下机关球便能对其施以操控,而她还连冰霖玉的影子都摸不着,岂不是比大聪明还落后。 想到这,一股浓浓的惆怅漫上霜翎额头。 “唉——” “唉——” 几乎同时,一道哀叹与她的声音重叠在一块。 霜翎吓了一跳,看向身后招摇的绯衣男子,“三师兄?” 好险,差点以为自己发育出双性声带了。 北辰三双手负于身后,伴风而行,俊容耀眼,华衣夺目。 他轻稳走到霜翎身旁,萧索望着空荡前方。 “六师妹因何感伤啊。” 大聪明腹中欢快的唢呐声不绝于耳,霜翎刚酝酿起的那么一抹忧郁突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她眼角微抖,胡扯道:“在悲乐里笑,在喜乐里哭,你打断我练习表情管理了。” “是么,还有这等训练法?” 北辰三面透古怪,侧首半刻,点头道:“好方法,我也去练练。” 霜翎觑他一眼,幽幽道:“倒是适合你。” ……的工作。 “这就是你辛苦养出的灵兽?” 青年挑着眉头看着霜翎怀里自带bgm的长嘴大鹅。 霜翎:“……是。” 在华贵的三师兄面前,大聪明显得更没牌面了。 青年低声笑笑,指背轻轻碰了碰大聪明的额头 。 “小东西,挺别致。” 说罢,又陷入忧愁。 听见北辰三又在叹气,霜翎不禁问道:“三师兄怎么也一副愁苦模样?” 北辰三无奈摇了摇头。 “师兄我,陷入两难……不,三难的境地。” 霜翎:“展开说说。” 难得见这家伙苦瓜脸,赶紧说出来让她开心开心。 北辰三:“就在今日,有三方客人同时同时递来邀请函,约我前去。其中一家只需我做三日,却需我多多劳累;一家无需我动作,却要连做七日;还有一家,只需一日,但地处极寒,免不了舟车劳顿。” “这三方价钱倒是相差不多,师兄我正纠结,该接谁的活好?” 霜翎:“??” 瞳孔地震。 半晌后,她方从北辰三的消息轰炸中平息了眩晕,讪讪道:“三师兄真是炙手可热。” “我也很无奈。” 北辰三目光沧桑,望天长叹。 霜翎瘪瘪嘴,嘀咕道:“抉择不下,就看谁家长得漂亮吧。” “漂亮?” 北辰三歪头看她,一脸听了莫大玩笑话的诧异表情。 “我接活从来不看他人相貌,毕竟比不上我,谁都一样。” 霜翎:“……” 北辰三:“何况,历来向我发出邀请之人都不论男女,如何能仅以‘漂亮’一词设立标准呢。” 霜翎:“??” 少女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步。 青年极度认真,看见她这等反应,惊尘绝艳的脸上透出一分迷茫。 “六师妹,你似乎对我的副业有些意见?” “不,怎么会。” 霜翎绽开讪笑。 “人是自由的,三师兄也不例外。三师兄肯为宗门稳定做到如此地步,我很钦佩。” 她握了握他的上臂,压下眼角被震慑出的泪花。 “三师兄,保重身体。” 霜翎一副迟暮老人的姿态,抱着醍醐摇着头阔步离开,留下北辰三一头问号。 他不是第一次从她脸上感受到慰问烈士一般的诡异关怀了。 这妮子怎么回事? - 观察了大聪明几日,发现它的确无甚异样后,霜翎总算安下了心。 好在这家伙晚上按时睡觉,睡觉时自动关闭音乐播放,否则她真会考虑将它炖了喂冰霖玉。 秉持着养灵宠就像养娃子的理念,霜翎带大聪明去见了遥寄雪,以彰显徒弟的自觉。 见到大聪明第一眼,遥寄雪素来镇静的表情出现了罕见的破损。 凝视许久,他评价:“你喜欢就好。” 霜翎嘿嘿一笑,拍拍傻鸟的屁股,招呼道:“大聪明,来给师尊整个活!” 大聪明一个大醍醐展翅,一首它最爱的唢呐曲抖擞而出,它引颈与之和歌,锣响般的嘎声与唢呐响彻镇剑峰。 静坐在亭中的仙尊指尖骤然颤了颤。 他微抬起下颌,深吸气道:“唱得不错,快歇歇吧。” 霜翎又一拍鸟背,大聪明乖乖闭嘴静音。 她甚是得意,虽然大聪明废了点,但能由她摆弄,这感觉还挺爽快。 一抬头,撞见遥寄雪略带温柔的静谧双眸,霜翎稍稍一愣。 那难明的温柔转瞬即逝,如水中月般一碰就灭了。 遥寄雪目光微偏,落在她腰间装着掸子的紫竹箫,又转向她抱在怀中的痴呆鸟,若有所思。 “如今你体魄稍强,当能握得起剑。” 霜翎微微启唇,垂睫思索少焉,抚上掸柄,笑道:“我与此掸交情渐深,用着也挺顺手,还没做好更换武器的准备。” 仙尊淡然注视,片刻后轻声道:“何日愿使剑了,来找为师便是。” “嗯!”少女抿起唇角,笑靥如花。 落在清冷如月的仙尊眼中,恍惚感到这镇剑峰上成片的花草都格外活泛了起来。 - 半年后,曾经肥鹅般大小的大聪明,竟长成了鸵鸟那么大。 霜翎很满意,如此一来,再不出半年,它就能驮得动她,成为一个专业的车载音响了。 刚用完午饭,一只机关鸟停在了窗沿。 “六师妹,消息已至,速来我处。” 第18章 霜翎闻声,赶紧动身去了攸攸洞府。 这五师姐真是“守约”,说半年就半年,一天都不省。 “五师姐你查到什么了?” 到攸攸面前时,霜翎却是压下了一切的腹诽,表现得乖巧无比。 靠椅上的少女向她递出一本书。 霜翎接来一看,“《风云图鉴》?” 每一期风云榜颁布时,都会出版最新的风云图鉴,用以记录风云榜上的人物生平与画像。 这本《风云图鉴》的板印日期,已是十年前。 攸攸:“风云阁每十年发布一次风云榜,两个月后,便是新一期风云榜发布的时间。每到风云榜发布时,八方修士皆会聚于风云阁所在的浮空岛,见证新榜诞生。” “我们祓恶山每次也会派上几人出席风云榜发布会,届时你可同去。” 霜翎愣然点了点头,又疑惑问道:“这和妖离山有什么关系?” 攸攸故作高深地抿了口茶水。 “我动用了亿点点人脉,查到当今世上有一人曾进入过妖离山,且平安归来。” “那人,便是浮空岛主兼风云阁主,焉南风。” 霜翎愕然睁大双眸,这么说,只要能接触到焉南风,便可询问到进入妖离山的方法。 风云榜发布会,正好是个时机。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5节 “早就听说浮空岛是二重天内最大的商业都市,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霜翎心中蠢蠢欲动,山下集市里的玩意看来看去就那么些,对山外的世界,她颇为好奇。 攸攸点头:“嗯,不过要面见焉南风的话,最好早几日到达浮空岛。发布会人山人海,届时焉阁主定然繁忙无比,顾不得应付你们这些客人。” 霜翎赞同,看着攸攸冷静滑嫩的小脸蛋,忍不住伸出两掌揉搓。 “谢谢五师姐!帮大忙了!” 被揉得面容扭曲的少女恼怒瞪着兴奋的霜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没大没小!” 霜翎笑吟吟缩回了手,早就想盘玩这位玉瓷般的小不点,今日终于让她得逞了。 攸攸捂着发红的脸颊,像修复傀儡一般,试图将脸颊恢复正常,但她是人类,无法通过控偶术消除面上的火热。 她低声忿忿:“别忘了你还欠着我报酬。” 霜翎当即正坐,友好微笑,真诚又企盼地看着她。 “您请说。” 攸攸缓缓吐了口气,静坐如像。 “浮空岛今年限量发售十二款不同造型的神女绫塑像,帮我整一套回来。” 霜翎虎躯一震,这浮空岛居然还做卖周边的生意。总是见攸攸一个人捣鼓傀儡,她差点忘了,她也是经历过门规洗礼的神女厨子窝优秀接班人。 这一件手办都够花银子,一套十二尊限量手办…… 她哽了哽喉头。 “报销么?” 少女瘪瘪樱唇。 “原价报销。” “那就好。” 霜翎展露笑颜,神清气爽。 不就是跑个腿么,顺路之事。 “说起来,你手工能力这么强,怎么不自己捏手办?” 攸攸抬睫疑惑:“手办?” 霜翎:“就是你说的人偶塑像。” 少女目光坦然,“有些人讨了老婆,还要去招惹外头的姑娘,你说这是为什么?” 霜翎无言以对。 好像有些道理。 问完话后,霜翎又去向其他人打听了些。 师尊风头太盛,无意抛头露面。 大师兄仍守着老疯子的尸体不愿出门。 四师姐有意去浮空岛,但却是为了新书发售。 唯有三师兄,是当真为了去见证新颁风云榜。 上下一合计,霜翎与言司、玄裳一同踏上了出宗之路。 顺便还牵着她的鸟型车载音响,一路上乐声不绝于耳。 玄裳挤着眉头看着永远高傲的大嘴鸟,道:“六师妹,你家大聪明的歌单我都听腻了,还能不能整点新意?” 霜翎抚过大聪明细长的脖颈,眼中透出看尽沧海桑田的释然。 “这事得让五师姐来,但是啊,办不到。” 至少大聪明能听话静音,实在闹腾了,只要举起掸姐,它自然就乖了。 教会大聪明捕鱼技能的掸姐,永远是大聪明眼中最光芒万丈的存在。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大聪明把掸姐当成了妈,毕竟二者都是羽类,孩子有依赖感,好像也不无道理。 蹭着言司支援的飞舟赶路三日,霜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浮空岛。 白色岛屿赫然浮在高空之上,似山峦倒悬,远隔着几所城镇,都能望见那浩荡无比的岛屿轮廓。 行云似绸旋百里,旭日如镜照千帆。 再靠近些,方能辨清,那高耸如林的不是船帆,而是岛上的旗帜与高楼。 踏上浮空岛的边沿,霜翎回头看向脚下远在数十里外的群山,碧翠焦红皆隐于烟,万景成了泼墨画,什么细节都瞧不清了。 她心头一阵虚软,在二重天若是没有足够的修为,连这第一商业都市都无法靠近。 “别发呆了,走吧。” 轻悠的男子之声唤回了霜翎。 霜翎转头一看,北辰三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金流苏面罩,露出一双勾红含情眼。 “三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绯衣男子负着双手,合起的华扇于掌中悠哉把玩。 “本公子享誉盛名,追捧者无数,此地人多眼杂,叫人认出,路都要走不通了。” 霜翎眼角抽动,知道他名声大,但说到享誉盛名万人空巷,她保持怀疑。 还是说,这个世界并不耻于那种行业的从事者,反而很追捧? 她看着北辰三艳丽的上半张脸,以及随着流苏摇摆时隐时现的合计四分之一张脸,道:“求你找个踏实点的面具吧,这能隐藏个锤子。” “那可不行。” 绯衣青年器宇轩昂。 “生得如此姿容,居然要遮挡起来,委屈了本公子,亦委屈了众生。” 霜翎:“?”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既这啥又那啥,这和情趣内衣有什么区别?? 临近风云榜发布日,浮空岛上果然行人众多,来往的各方修士着装风格五花八门,岛上的店家们看惯了新奇,可瞧见北辰三这一行人时仍不免注目。 女修们娇笑着私语,好一位风流的俊公子,好一队出尘绝艳的人儿…… 然后从三人队身侧走出了一只硕大的巨嘴长颈的死鱼眼鸟。 欣赏美人风貌的看客们顿时没绷住。 ……好一只清澈质朴的跟宠。 霜翎被沿街的繁荣景象吸引了目光,却也没曾忽略,他们这一小队虽凭着北辰三的风貌格外引人注目,可却也不似他说的那般,围观的人将路都堵住。 “难道……他们当真没认出来?” 霜翎喃喃道,就凭这三十多条细金链组成的情趣面罩…… 北辰三听见,轻笑道:“你当我这是什么凡物。” 霜翎顿有所悟,“难道这情……面罩有扰乱认知的功效?” 北辰三:“不错,此宝为云游君所造,蕴含了些许他的能力。不过,云游君能做到让所有人都认不出他的脸,这面罩便弱了些,能上天级榜的高手,多半是能识破的。” “噢……” 霜翎目光定定,“那我怎么看着没变化?” 北辰三稍愣,看向霜翎,凝聚目光。 低声:“你看不出变化?” 霜翎用力点头,无比坦诚:“我一眼就知道你是三师兄,所以才奇怪呢。” 北辰三注视着少女透彻清明的双眸,抿唇不言,微眯起的双眸蕴藏古怪。 霜翎则趁着这时细细数了数他面具上的流苏。 果然,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三根。 这面罩,是定制的。 “那四师姐又为何无人认出?你可是畅销书作家啊。” 霜翎看向玄裳。 女子弯眸一笑,“我与书局有过约定,外人不知红孩儿是我。” 霜翎目光在她身上晃了晃,“可怎么说你也是天级榜上的风云人物。” 玄裳:“天级榜高手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来往的客人多了,不足为怪。” 霜翎哂笑,在这天下第一繁盛之地,天级榜的名头还不如畅销书作家的身份勾人。 想当初在祓恶山外的集市,武力欠缺的二师兄只是掏出了药王杵,那些彪形大汉便被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 余光晃过路边店家的招牌,霜翎双眸一亮,当即晃了过去。 那就是五师姐所说的神女手办出品商。 见到霜翎跑走,北辰三在原地止步,唤住了玄裳。 玄裳疑惑回头,美目仿佛掠过流光。 “怎么了三师兄?” 北辰三望着在店门口与掌柜攀谈的少女,略微扬首。 “阿裳,你说六师妹为何能免受这金流苏遮面的干扰?” 玄裳秀眉微凝,看向不远处的霜翎,喃喃道:“的确奇怪。” 北辰三目光渐恍,折扇轻缓敲打着手掌。 “初见便得师尊青睐,后被神女秘籍垂怜,如今又能堪破云游君法器的伪装……废灵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6节 青年沉吟,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些都是偶然。 也如何都想不到,身怀废灵根的霜翎,如何能做到这一切。 身前的窈窕女子蓦然发出一声轻呼,北辰三抬睫,只见她眼里晶光熠熠。 “我想到了。” 第19章 玄裳兴奋道:“六师妹曾告诉过我,她有位随身老爷爷,是以瓜子为媒附在她身上的。或许,就是那随身高人帮她辨明的呢?” 北辰三:“……” 瓜子? 初听甚觉离谱,可往深处一想,他顿时感到脊背攀上一丝凉意。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犹记得,两年前他下界一重天,在戏台前遇见霜翎与猎宝人。 那伪装了全身的嶙峋老头,脚下洒落了一地的瓜子壳。 “若六师妹所言非虚,的确有可能。” “但当真如此么?” 猎宝人精通幻术,亦能轻易识破他人伪装。 但其他的种种异常又如何解释? 至高无上的神女大人,不会偏爱罪恶满身之人。 六师妹身上,定然还藏着秘密。 至于被猎宝人附身之事……为何她不曾向他透露,也不知师尊是否知晓此事…… “三师兄!快来快来!” 店铺口的少女神色明快,挥手高呼。 北辰三淡淡一笑,朝玄裳示意,一同走了过去。 两人进入店门,霜翎忸怩腼腆,随即伸出右手抖了抖,咧嘴笑道:“三师兄,那个,借点钱。” 绯衣青年眼皮蓦地跳跳。 霜翎用无比乖巧讨好的语气道:“这不是答应要给五师姐带一套限·量·款手办嘛,我那点存款不够花的,等我找五师姐报销了,立刻把钱还你。” 北辰三抱起双臂,略一扬首,尽显高贵。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为何偏偏向我借,不求助你四师姐?” 霜翎笑容暗藏无奈,“毕竟谈钱伤感情。” 青年额上青筋冒了冒。 合着跟他就不怕伤感情了? 霜翎撺掇着北辰三付了账,将掌柜精心包装好的手办们系在了大聪明身上。 在她不舍得买纳戒的日子里,带灵兽的好处这就来了。 “可惜掌柜的说,其中一款塑像今早刚卖出最后一只,只能四处寻寻,能否从他人手中凑齐一整套了。” 霜翎遗憾,她本想从掌柜的口中问出那买家的身份,趁着手办尚新前去买来,可惜掌柜的也不知那人是谁,只道是个冷峻少年。 这下子,连逛街都要多加留意了。 知晓霜翎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向焉南风问话,北辰三与玄裳此刻并未多转,而是趁着风云阁尚未陷入忙碌,带着霜翎前去登门拜访。 这繁华拥挤的浮空岛上,居然有一块空荡宽敞的广场,无任何店铺征用,亦无占地练功的人群,仅有一座高台矗立。想来这此处便是即将召开风云榜发布会的场地,众人出于对风云阁主的敬重,不会随意在此走动。 穿过广场,便是砖红的围墙,将后方高大华贵的深青楼阁拢在其中。 楼阁之外还有诸多平房建筑,一并囊括在红墙之中,如同一座独立在富城中的清静小城。 围墙大门处高挂“风云阁”牌匾,风雅而不失霸道,仰望之,便如有威压萦绕四方。 “道友,劳烦通报一声,祓恶山北辰三与玄裳有事求见焉阁主。” 北辰三轻摇华扇,半张脸仍挂着流苏面罩,守门的修士瞧不出本貌,也不曾大意,道了声“稍候”便转身消失。 片刻后,看门的修士返回,将三人请进风云阁。 霜翎好奇看着四周,发现风云阁中的修士衣着、行动都十分规整,来去之时连走姿都如出一辙,除了见人行礼,都无有多余动作,也不闲话,与外面那些热闹的店铺风格相差甚远。 看来,这风云阁主是个一丝不苟之人,规矩甚多。比起在这种地方打工,不如在祓恶山自由自在来得畅快。 带路的修士将几人引到楼中客厅,便自行退下。 霜翎四下一望,这楼阁内部多盆景字画,装饰雅致,倒是不像外层看起来那边死板。 “祓恶山弟子求见焉阁主。”北辰三朗声。 话音落下后,绣金的蓝缎衣摆自山石屏风后露出,紧随着一整个高挑的人形都现身出来。 “三公子,来见本阁,不必这般遮掩吧。” 那是位矜贵的青年,身着富丽,人瞧着却冷淡,偏偏一副俊美面容,叫人忽视了那身上的配饰有何其名贵。 北辰三淡定取下流苏面罩,淡笑道:“岛上人杂,一时忘了。” “以三公子的名声,是该多加谨慎。” 焉南风抱着双臂信步走向桌椅,披风拖地长如尾,更显优雅。 “几位请坐。” 玄裳捞了把霜翎的背,霜翎回神,挨着她前去落座。 “风云榜发布为期已近,几位此时来寻本阁,是有何意?” 焉南风微微昂首,垂睫看着北辰三。 玄裳出声道:“与风云榜无关,我们想向阁主打听妖离山所在。” 蓝衣男子目光缓缓移向玄裳,又看向她身后昂着脑袋傻愣盯着架上盆栽的鹈鹕,最后落在霜翎身上。 “你的师兄师姐是在帮你打听,可对?” 霜翎愣愣:“是……阁主知道我?” 焉南风:“那位仙尊有何动作,顷刻便能传遍大江南北,何况本阁主导风云榜拟定,对二重天内的新生人物,也会多多留意。” 霜翎应了声“哦”。 那他一定很失望,仙尊新收的亲传弟子修为竟如此感人,对风云榜的新鲜感毫无贡献吧。 腹诽过后,她抬睫询问:“听闻焉阁主曾到过妖离山,在下有重要之事须得前往那处,还请阁主指点。” 男子抱着双臂倚靠在椅背,目光轻悠。 “此事鲜有人知,想必是你那位久居深山的师姐打探来的吧。” 霜翎略感赧然,这风云阁主不苟言笑的,只怕他也是个不满自身被他人探查的主。 “在下只是想打听妖离山的消息,不是有意要冒犯阁主,还请莫要怪罪。” “无妨。” 焉南风静看着她,依旧镇静淡然。 “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两个条件。” 霜翎看着男子云淡风轻的眉眼,心头蓦然一虚。 这二重天也不是随时都能撞好运的地儿,交易处处都有,同样一个消息,刚让五师姐换了个条件,这一下又来两个。 “……什么条件?” 焉南风:“第一,本阁有几处新店开张,趁当下游客众多,想请三公子出面坐镇,招揽客人。” 霜翎闻言,当即瞪大眼睛望向北辰三。 玄裳倒是替人爽快,二话不说拍案道:“没问题!” 北辰三吸气埋头瞪向玄裳,咬牙低声:“我可没答应。” “三师兄……” 霜翎抓着他的袖口来回晃动,他一回头,便看到小师妹水波盈盈,可怜又期盼。 “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北辰三胸中一梗,抿唇沉气,目光挑向焉南风。 “坐镇多久?” 焉南风:“自风云榜发布会落幕起,三家店铺,每家三个时辰。” 北辰三:“成交。” 霜翎无言,这风云阁主真是精通人性,深知他人癖好。 说起来,三师兄虽外表浮夸浪荡,心思却十分友好,难怪玄裳签个契约能轻易拿他的清白当赌注。 “三师兄,谢谢你,辛苦了。” 霜翎握着他的手臂忠心感激道。 北辰三启眸睨她一眼,悠悠道:“辛苦称不上,反正这种事,师兄都做得得心应手了。” 霜翎茫然“啊”了声,“你经常帮人看店揽客?” 这回倒是北辰三面露迷惑,拧起眉头看她:“是啊,不然祓恶山一半营收从何而来?” 霜翎:“?!!” 她震在原地。 原来三师兄所说的出卖“惊泣鬼神的美艳”和“无人可拒的风姿”,指的是当代言人和人形广告牌啊!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7节 第20章 看到少女几近裂开的表情和麻线一般复杂的涌动双瞳,北辰三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下不是看烈士的眼神了。 已经恶化成看骨灰盒的眼神了。 霜翎花了半晌,才从混乱中抽身出来。 她沙哑哽咽:“三师兄,我对不起你。” 北辰三:“?” 他反笑出声,古怪看着霜翎。 “揽客又不是什么麻烦事,怎么就对不起了。” 霜翎:“是我格局小了,我以后再也不质疑你的自恋语录了。” 北辰三:“……” 原来他每次抒发自我,她居然都在质疑,还说他自恋? 焉南风在桌对面沉默看了半晌,终于轻咳一声打断。 “第二个条件。” 霜翎立马偏转面向,真挚望着焉南风。 “阁主您说。” 男子目无下尘,视线穿过霜翎身侧。 “你身后那株佛心兰草价值九万灵石,麻烦赔给本阁。” 霜翎愣了愣,转身回头,只见大聪明长喉鼓起,微张的颊囊露出一片纤长青叶。 !! 她当即弹身而起,掰开大聪明的长喙就往里薅,玄裳见状也前去帮忙,废了大力护住叶片,才将那盆兰草完好无损地拽了出来。 北辰三头也不回,兀自摇头低叹,六师妹这只灵兽,还真是空有皮囊,专捅娄子。 霜翎捧回了沾染着不明液体的佛心兰草,献宝般敬给焉南风,摆出营业笑容。 “焉大阁主,可以不赔了吗?” 焉南风静默片刻,霜翎仿佛从他那双无神的眼中读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嫌弃。 “……放回去吧。” “得令。” 焉大阁主撑在座椅扶手上捏了捏眉心。 “妖离山隐于幻梦,仅在月升高空、红霞满天的午时方会现世,届时朝着南方之烈日前行,便能在过路的某一刻,看见妖离山显现。” “月升高空、红霞满天的……午时?” 霜翎愕然,这三个描述,怎么都不该是同一时候。 这风云阁主,别是在糊弄她。 焉南风仿佛看出来她的质疑,淡定道:“正是如此。你或许还不知,二重天内,偶然会见到天生异相,若有蓝云聚集盘旋,则必有神迹自上苍降临;若是午时可见圆月红霞,便是妖离山出世。若是不信,询问你师兄师姐便知。” 玄裳侧首看向霜翎道:“焉阁主说的这种天象,我出生以来倒是见过几回,只是从来不知那与已灭亡的妖族有关。” 霜翎若有所思,二重天当真有如此怪相,在她的认知中,只有游戏程序出了bug,才会冒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反常画面。 这修真界,会不会也有bug? 这等想法一出,便在脑中滋生蔓延,叫她不由得格外在意。 莫名其妙。 她为何要在意这种凭空而来的臆想。 焉南风注视着霜翎,将她眉间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一个意外从一重天跋涉来的废灵根,却对世人都鲜少提及的妖离山感兴趣,真是令人好奇。 “据本阁推算,下一次妖离山现世,应当在五年后。” “但,若未获得妖族认可,亦无法进入妖离山。” 霜翎讶然抬头,“可我听说,存世妖族寥寥无几,该上哪儿去找?” 焉南风面无表情:“昔年带本阁进入妖离山的妖族,已寿终正寝,故本阁无法助你,道友该去求助贵派李攸攸才是。” 霜翎深深叹了口气,妖族覆灭这事,她还是从攸攸那儿听来,若有存世妖族的消息,她早就告诉她了。 蓝衣男子转身离开,片刻后拿了只剔透的琉璃圆瓶回来,将它放在桌面。 “昔年,那妖族便是用此瓶装了认可的信物交与我,虽然如今已是空瓶,但或许有妖族同类能将它认出。我将此物赠你,祝你如愿以偿。” 霜翎接来那琉璃瓶,瓶身不足半个巴掌大小,温润清凉。 她略带疑惑地看向焉南风,“阁主赠我此物……没有其他条件?” 男子高傲昂首,侧目看向窗外。 “我焉南风又岂是斤斤计较之人。” “只是没想到如今世上还有人追寻妖离山,本阁念起旧友,有些唏嘘罢了。” 他眉目如云如水,淡若无物,眸里映着窗外车水马龙。 阁主所说旧友,想必就是过去赠他信物、带他去过妖离山的妖族了。 霜翎摩挲着略微磨手的琉璃瓶,这小小一只瓶的分量,格外重了起来。 谢过焉南风,三人在下人的带路下离开了风云阁。 同时,北辰三收获了焉南风交给他的三家新店路线图。 霜翎好奇揭开琉璃瓶的瓶塞闻了闻,露出狰狞的表情。 玄裳见状也好奇问道:“什么味儿?” 霜翎为难地塞回瓶盖。 “风干的口水味儿。” 难道她找到妖族后,也要对方往里面吐口水? 妖族的认可,还真是别致啊。 - 几人订了客栈,霜翎进到房中,还特意准备了一张条幅挂在窗外,对着来往过客,收购限量神女手办缺失款。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张贴广告,总比她到处跑路问话搭讪方便,只要报高些价钱,反正都能找攸攸报销。 挂好回收广告后,霜翎满意不已,正要关窗歇息,目光却偶然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叫她不由得顿住,凝眸眺望。 那身影无比熟悉,转瞬便淹没在人群,消失在转角。 “阿厌……” 霜翎震惊不已,可静心一想,阿厌与她同病相怜,他拒绝了与她一同加入祓恶山,凭他自己,怎么能这么快进入二重天,又怎么有能力飞上这数十里高空的浮空岛? 许是她看错了吧…… 霜翎攥住双手,有意无意地捏着手指。 又或许……他当真与她同样幸运,被贵人所救,带上二重天了呢? 两秒过后,霜翎掀开门快步下楼跑了出去。 第21章 夕阳余晖倾洒大地,穿梭不息的行人皆被镀上一层暖晖。 店铺门口零星点起灯笼,光晕扩在霜翎眼前,使得视线愈发模糊不清。 她揉了揉眼,站在十字路口,耳旁皆是欢声。 四方张望,人面万千,无一为她熟识。 霜翎垂下眼,立在原地发呆。 第一次。 她第一次感到无可奈何的寂寥。如今她算是明白,他乡遇故知,是如何让人振奋,而发现那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后,又是何等叫人失落。 热闹不已的行人之声,近在耳畔,又似被蒙在水里,听不分明。 她自嘲地笑笑。 别说是二重天了,一重天又如何是她的“故乡”。 她是个失忆者,不记得故乡在何处,好不容易找到了新家,也没资格长久拥有。 “如果不是废灵根就好了……” 伫立在人群中的单薄少女,喃喃自语。 “六师妹。” 轻灵柔和的声音穿透喧嚣,如倾流般灌到了霜翎脑里。 霜翎讷然回头,清美如玉的窈窕女子站在身后不远处,眉目如画,笑意染着夕阳。 “听到动静,一瞧果然是你不见了。” 玄裳缓步走来,歪头看着霜翎,捏捏她因瘪嘴显得格外圆鼓的脸。 “这是什么表情,难过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8节 霜翎连连摇头,望着玄裳温柔的笑颜,心中那些烦闷顷刻消散而去。 漂泊不定的心也安然归位,平稳有力地跳动。 见她情绪好转,玄裳弯了弯眸,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你要一个人出来,至少同我与三师兄说一声,不然你平白消失,我们也是会担心的。” “知道了。” 霜翎抿唇微笑。 回到客栈,她又望着窗外灯火看了半晌。 等休息好了,她可得好好逛逛。 - 风云榜发布日。 热闹了几日的大街骤然变得安静无比。 来看榜的客人们皆聚在风云阁前的广场,人头多如砂砾,沸沸扬扬。 原先处在风云榜上的高手可于广场四周的长亭处落座,霜翎沾了两位师兄姐的光,也跟着他们一同坐在半露天的亭中小厢房,免受炎日炙晒。 可怜其他客人,在如此热的天,也只能站在人群中暴晒,连个座位都无。 原先空荡的高台周围立起了高扬的旗帜,风云阁修士们整齐佩刀站立在高台四周,气势如虹。 “这不该是激动的日子么,气氛为何如此紧张?” 霜翎望着场中自行划分成两派的看客与风云阁弟子,低声嘟囔。 北辰三折扇摇风,目光往高台处一指。 “看见那台子了么?” 霜翎:“我还没瞎。” 北辰三:“那是斗武台。” 霜翎讶然:“不是给焉南风宣读风云榜用的?” 北辰三轻声笑笑。 “风云阁阁主与众位评判长老,一会儿都会出现在那风云阁的露台上,宣读初版风云榜。” “但,风云阁排榜虽然尽可能照顾到四海八荒的修士,但即便是专门的情报机构,也难免会遗漏细节,何况这风云榜的情报网还不如攸攸。” “因此,焉南风便设置这比武高台,若有人不服初版排名,便可于现场比试,争取那五成武力评分,如此便更能精准些。” 霜翎了然点点头,难怪这风云榜发布会能招来如此多四海修士观看,原来还有比武争分的环节啊。 北辰三姿态悠闲,眼眸悄然转向霜翎,抿起唇角。 沉浸在广场热闹中的霜翎,全然不知此刻的北辰三正打着什么主意。 一炷香后,号角声突然成片响起,震耳欲聋。 场内数张旌旗也如号召一般狂舞。 场中的喧闹瞬间消停,众人齐齐往高处看去,只见风云阁露台之上走出五人,各个稳重而气势非凡,正中的便是身着华贵、目无下尘的阁主焉南风。 五人坐下后,纷纷摊开面前空白的长册。 而后,又一位弟子手持卷轴走上前来,一番开场白后,便打开卷轴高声宣读风云榜。 “祓恶山掌门遥寄雪,以气为剑,实力顶尖,美德流芳,素有仙尊之美誉,位天级榜第一。” “断岳盟盟主宗絮,持双刀断浪,实力顶尖,不让须眉,号令八方散修,位天级榜第二。” …… 光是宣读到第二位,台下的私语便不再停歇。 霜翎只知散修的组织有个地瓜门,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断岳盟的名字,那盟主能列天级榜第二,先前她只粗略翻看《风云图鉴》,都未曾注意过这样一位厉害人物。 “这宗絮在近期风云榜上的排名连连攀升,二百年前她都还在天级末尾,这么快的时间,竟都到天级第二了。” 玄裳疑惑出声。 “都是女子,这差距怎就如此之大。” 霜翎忍不住揶揄:“你若将写书的时间拿去修炼,不见得比人家差。” 玄裳闻言不恼,反倒舒坦道:“说的也是,不过,比起风云榜排名,还是写书更有吸引力。” 北辰三食指轻叩着桌面,低声道:“这断岳盟也是如日中天,自千年前创立,持续数百年都无甚起色,直到最近百年才脱胎换骨,照着这势头再过不久,便能成仙道第一组织了。” 霜翎扬起脑袋:“会超过祓恶山?” 北辰三轻笑:“祓恶山向来也不在乎这些江湖排名,师尊也不与别派相争,只为给年轻修士们提供修炼之所,习得本事后回馈苍生,否则他老人家门下又怎会只有这几名高手。” 玄裳:“师尊名声虽盛,但祓恶山在修真界的组织之中,却并非鼎盛的那一类,随便拎来哪个大派,人数都是咱的数倍。” 北辰三点点头。 “不错,‘仙尊’这一名号不比‘魔尊’,魔尊是魔域的统领者,但仙尊,乃是世人推崇师尊的实力与功德,而对其冠上的美誉,并无权势之意包含在内。” “正所谓仙尊年年做,明日到我家。哪天师尊淡出江湖,而本公子势头日盛了,说不定我也能成仙尊。” “?”霜翎挑起眉头怪异地打量起他。 小伙子的思想,可有点危险。 宣读完榜上三百人,霜翎看着攥紧拳头气到发抖的北辰三,感觉他马上就要厥过去了。 很不幸,宗门其他人的排名都没变化,但北辰三前进了一名。 从三十三,变成了三十二,打破了他贯穿一生的数字审美。 “三师兄,冷静啊,难道你要找来天级三十三名打架故意输给他吗?多丢面子啊。” 霜翎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手腕。 “没关系……” 绯衣男子浑身颤抖,缓缓抬起埋下的头,露出复仇一般泛红的眼。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后的风云榜,我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霜翎无言以对。 气势很好,但好像用错地方了。 “对了三师兄,刚刚说起魔尊,连魔域的其他人都有名在榜,这榜单里为何没有魔尊?” 玄裳解释道:“在魔域那个以武为尊的地方,能当上统领者,定然身怀无尚武力。但是我听说,现任魔尊心高气傲,只愿与人比武,不屑于与他人排什么虚头的榜单,便向焉南风扬言,敢写他的名字,他掀了风云阁顶。” 霜翎略微向后一仰,提起嘴角嗤道:“这么大脾气呢?” “可不是么!” 玄裳激动拍了下桌沿。 “我原本还想将他也拿来写话本,听说这件事后,立马撕了刚写的稿子,他要来掀我的顶怎么办?” 霜翎:“……” 要是没点武力威胁,全天下的名人都能被她拿来当素材。 一声尖细的高喊打断了这方的交流,霜翎放眼一望,那斗武台上已站了一人,是个不高不矮、身穿短打的瘦子。 瘦子双手各持一柄牛尾短刀,一柄抗在肩上,一柄指向台下与四面长亭。 “我乃地瓜门金勾,哪位榜上仁兄愿跟在下比试一二啊?” 金勾皮笑肉不笑,双目溜溜扫着台下,眼角挤出了褶。 霜翎诧异:“这地瓜门的混混也敢在当众在这种场合露面?” 北辰三恢复了淡定,双臂环胸道:“为博成名机会,什么牛鬼蛇神都敢露面。何况这里的比武又非生死局,众目睽睽看着呢,没有送命的道理。” 霜翎撇了撇嘴,地瓜门不愧是地瓜门,身上的流气都要溢了出来,那在台下观看的人们也啧声连连,颇为不屑。 “就这模样,要真有哪位榜上高手现身交手,那便掉价了。” 北辰三双眸微弯,凑到霜翎身侧,道:“榜上之人不会出手,但你可以。” 霜翎睁大眼侧头,像是听见了什么鬼话。 “我?” 北辰三眼尾含情,继续蛊惑:“切磋不过点到为止,你就不想试试,这两年来收获如何么?” “啊,我……” 霜翎摆着手话都没说完,北辰三忽然运力一推,直接将霜翎弹了出去。 第22章 霜翎愕然看着自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中平稳落在了台上。 “……” 北辰三你踏马……! 无数句脏话在心里滚过。 玄裳见状大惊,侧身愠怒看向北辰三。 “老三你这是作甚,你明知六师妹她……” 男子唰地将折扇挡在二人之间,隔绝了玄裳控诉的话语,而后划落扇面,露出狡黠的面容。 “阿裳,你我都还不够了解六师妹。” 女子眼眸颤动,动了动唇,低语道:“你是想逼她一把。” 男子笑意幽深。 “若当真遇险,你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9节 玄裳抿起唇不再说话,定定望向斗武台。 霜翎的出现,让窃窃私语的台下活泛了起来。 “嘿嘿,小姑娘,你是榜上第几位啊?” 身后男子轻佻的语气让霜翎收回了神。 北辰三的事,她之后再同他算账。 她冷漠回头看向对方。 “没榜。” 地瓜门的瘦子倏地笑出了声。 他扛着刀无比惬意地四下一扫,又昂起下巴,冲着霜翎掀开嘴唇,露出两侧镶金的牙。 “没榜也敢来向小爷挑战?小姑娘就你这小身板,一会儿别说小爷欺负你。” 霜翎阴沉着脸,此刻她的心情可谓差到了极点,随时都要原地发癫创翻这斗武台。 她皱着眉头不说话,眼眸微转,听到台下人的窃笑。 来到现场的不仅有力争风云榜的高手,还有不少吃瓜群众。 无论在哪个世界,路上最不缺的就是乐子人。 “哟,这小模样长得还真不错。” 那瘦子身形一晃便凑到了霜翎面前,俯身昂头,肆意张扬地盯着她狞笑。 霜翎立刻后撤大步,右手落在左腰处的紫竹箫。 “哈哈,她害羞了,害羞了!” 啪的一声,玄裳的手拍上桌面。 “真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等他下台,看我不把他揍得遍地桃花开。” 女子明眸锋锐,满是怒意。 “先别急。” 北辰三双眉拢起,语气也出奇低沉。 他注视着台上少女的背影,眸中若有火光。 “再等等。” 稍有品性之人,都不会看惯地瓜门混混的下流作风。 但与地瓜门混混心性相近的,却不少见。 霜翎体能虽弱,五感却强,灵识更是经师尊认可的出色。 她并不想在台上与人比斗。 但听到夹杂在人群中的兴奋秽语和不屑之音,她觉得这比武台,她必不能跳下。 即便是输,也要拼力给这流氓一棒子,撒了气再撤。 霜翎抿紧薄唇,目光移向距她仅有三步之遥的瘦子。 瘦子将她眸中藏匿的鄙夷当成了恼怒,愈发自得,异光自笑眯的双眼中倾泻而出。 “生气啦,嘿,小爷我现在又不想让你走了。” 他放下扛在肩上的弯刀,双手各自捏紧武器,马步摆出架势,目光如蓄势的狼虎,贪婪望着她这只猎物。 “怕疼就开口求哥哥,小爷会留情的。” 风云阁露台之上,坐镇的其中一位年轻长老看向焉南风,低声出言:“阁主,此女前日进入我阁,路过勘灵门时,显现灵根残破枯萎,修为浅若凡人,势必不是那地瓜门修士的对手。” “风云阁证道之地,岂容混徒在我等地盘上放肆。与其看之欺辱弱小,不如由我等出面制止此般行径。” 又一位长老冷笑道:“老身附议。此男不知天高地厚,赢了比试又能如何,此等品性终不得人心,再给他五百年都无缘风云榜。” 焉南风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食指在衣袖上毫无规律地轻敲。 披风宽厚,能将纤瘦的他整个包裹。 在场八方万余修士,仿佛属他最为闲散。 焉南风:“品性不端自令人不齿,但风云阁的斗武台从不拒绝任何人,何况此前也并无禁止比试者出言不逊的规则。”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心中仍有些忿忿不平。 焉南风轻垂双睫望着斗武台,淡得如一缕轻烟。 “本阁想知道,从来只收各道奇才的遥寄雪,因何会收下一个灵根俱废的小姑娘。” 听着双刀瘦子刻意说得露骨的话语,霜翎瞬间挤成了地铁手机老人脸。 放在任意的文学作品里,这种猥琐男都是活不过半集的炮灰。 虽然她做不到把这流氓轰成炮灰,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对方手下撑过半集,但她想要拿鸾毛掸子狠狠抽他的诚心天地可鉴。 “话说完了没有,吵死了。” 霜翎烦躁啧声。 底下的看客们顿时后仰狐疑。 对手大肆羞辱,此女竟淡定如斯,甚至说出了这等绝世高手才有资格吐出的台词。 难道……这外表娇弱的姑娘其实是个厉害人物?她之前一言不发并非是被吓到呆滞,而是在藐视八方?! 霜翎哪想了那么多。 她纯粹就是一脸看到油腻男集锦视频的表情,并且由衷发出了感想。 然而她这一句话,彻底挑起对方的邪火,瘦子握着双刀便掠了过来,霜翎神经一紧,跃步躲开,蓦地自腰间抽出掸姐,挡住瘦子紧接而来的第二刀。 等待霜翎显露真本事的围观群众群脸懵逼。 等等,这武器没拿错吗?? 瘦子看见挡在眼前的掸子也是一愣,随后又笑眼眯眯:“小娘子连武器都这般勤俭持家,真讨人喜欢!” 霜翎差点哕了出来。 这得寸进尺的街溜子,连称呼都进化恶心了! “持你爷爷的家!你爹娘生你时定高兴极了,天生一副被车轱辘碾过的煤渣脸,连老婆本都省了!” 霜翎实在难忍,终于破口大骂,她话音刚落,紧逼不休的双刀瘦子竟突然像被劲气震了一般,猛地后退几步,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缕红。 瘦子愕然瞪向霜翎,台下众人也纷纷发出疑惑的惊呼。 那少女分明被单方面压制,他们还当自己猜测错了,没想到那少女当真有反制之能?! 压着一口气静看许久的北辰三蓦然前倾身体,仿佛这分毫的距离之差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三师兄……六师妹方才做了什么?” 玄裳双目圆睁,下意识抓住北辰三的小臂,愣然发问。 第23章 北辰三望着高处,目珠微动。 “……不知。” 这等气劲,绝非那小师妹的修为可使出的。 不仅万众懵逼,霜翎自身更是懵逼。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方才费了全身力气抵挡双刀,可终究还是力薄,被震得双臂发麻,连虎口处撕裂的伤口都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再多扛一秒,她都可能会被掀翻在地,身上留下两弧血色喷泉。 回想方才的情景,难道……她无意使出了不惑真言第一式——阴阳怪气?! 可她光是抵挡刀势就耗得丹田痛,哪有多余的灵力去顾及不惑真言。 莫非这神女秘籍上的神通,本就不需动用灵力便可发动? 过去只当不惑真言是高阶功法的霜翎,从来没想过,梦境将鬼画符翻译成人类语言灌输到她脑子里的过程,便是掌握秘籍神通的过程。 她从不指望自己的灵力能习成多少东西,因此即便她看懂了秘籍上的语言,也仅仅以为自己只是达到了“看懂翻译文字”的阶段而已。 不惑真言…… 尽管还有诸多疑惑,但战局并不允许她进行过多思考。 “小娘们,有点本事!” 瘦子的神色骤然变得凶恶,双刀抡月再度掠来。 得,称呼又变了。 方才抵挡刀势的艰难境况,让霜翎铁心不再与他正面相抗。 以她的体能和灵力,和谁比蛮力都毫无胜算。她盯着双刀瘦子的动作,将灵力均运在脚底不停移步躲闪,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谢了您的夸奖,我还比不上阁下,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又小又没本事,就这点能耐还敢在天下高手面前丢人现眼,此等厚颜无耻没点逼数的心性真叫人望尘莫及!” 话语刚出半句,瘦子挥刀的动作明显慢下。 字音如弹,寸劲劈天,无形打在瘦子身上,只叫他体内血浪翻滚,一潮又一潮崩裂心脉,自嘴角喷涌而出。 “这、这是什么神通?” “连灵力波动都无法勘探,却能伤人于无形……” “哪有不用灵力便能伤人的功法,这女娃子该不是用了邪术?!” 台下人议论纷纷,霜翎却无心顾及,她此刻所有精力都在眼前的瘦子身上,即便对方此刻遭受创伤,却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忽然冒进斗个两败俱伤。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我都没出力,你就倒下了?小爷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君子呀。” 确认阴阳怪气当真能触发不惑真言第一式,霜翎也不再畏缩,趁他病要他命,赶紧扬着高调补了句某同人电视剧的经典台词。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0节 “噗——” 瘦子血如泉涌,趴倒在台上,几番想要撑起都颤巍无力。 他艰难抬起头,头颈晃动的频率快如电动马达,陷进眼窝的双眸死盯着霜翎,错愕、愤怒与惊恐交织难辨。 嚯,原来她骂人的语气越“阴阳怪气”,真言的效果便能更好激发。 霜翎本就不是个爱出口数落他人的人,但面对这样一个让人恼火的角色,她发觉自己竟能骂得很痛快。 甚至文思泉涌。 但这万双眼睛面前靠骂人取胜,是不是有些潦草了…… “……” 瘦子哆嗦着嘴唇发着不成型的字音,霜翎隐约辨出,他说的是“别骂了别骂了”。 霜翎深深吐出一口气,她瞬间想通了。 心情诚可贵,小命价更高,管他手段潦不潦草呢?再怎么着也是神女写出来的玩意儿,这满修真界的神女厨还能嫌她失仪? 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走向地上惨不忍睹的男人。 瘦子忙不迭摩擦着地面向后退,蔓延至手心的血液在身下抹出新鲜的痕迹。 霜翎双手握住掸柄,高举抬到脑后,如同蓄势待发的高尔夫球手。 “比试之前,我向自己发了个誓。” “不论输赢,都要狠狠敲你一棒,对不住了。” 她不顾瘦子摆动如鼓的脑袋,全力划出一弧抡在他的脸上。 霜翎力量尚小,但掸姐尚有心性,挥舞间将霜翎的力气放大数十倍,直接将双刀瘦子甩下斗武台。 男人落地,台下群众忍不住凑过去翻身一看,气儿还足着,就是脸上那深红至紫的掸痕纹路,倒真像是被车轱辘轧了一般。 身坐四面长亭的风云榜高手们,也总算将视线聚在了台上那本不起眼的持掸少女。 楼阁露台上,四名评判长老奋笔疾书,闲散许久的焉南风也终于略变了身形,持毫在面前的长册上勾勾画画。 “三师兄,这下,你看清了么?” 玄裳目移向北辰三,眉宇间已没了最初的张皇,反而格外郑重。 “没看清。” 北辰三启唇吐出,又倏地嗤笑。 “但听清了。” 大聪明张开翅膀“嘎”了两声,似是庆祝自家主人得胜。 霜翎舒了口气,这辈子第一次打人,没想到还挺顺手,一点儿负罪感都没冒出来。 此刻放松了警惕,双手裂伤的疼痛感便突然袭来。 她掩住虎口,正准备下台,忽然听得台下有人高呼:“焉阁主,方才的比试疑点颇多,此女灵力稀微,如何能这般轻易击败这双刀修士,风云阁诸位见多识广独具慧眼,可能辨出此女用了何等邪法?” “是啊!还请阁主明辨,莫要伤了斗武台公正才好啊!” 人群里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霜翎拧眉扫了一眼台下,也昂首看向露台上独揽风云的焉南风。 从她用出不惑真言一刻起,便知必会引来质疑。 毕竟在此之前,她也不会想到世上存在免灵力发动的强力技能。 但她相信,真正的高手不仅能看出她伤人未使灵力,亦能看出她没使任何阴暗手段。 在诸多修真界顶端的神识探查下,她便如同翻开的书,清清白白,什么都无从隐藏。 风云阁的前辈,便更能看得明白了。 焉南风微微抬手,平息了台下的忿忿之声。 他淡然望着场中,仿佛什么都不足以让他变幻神色。 “这位女道友虽仅使用了微薄灵力,但击败那位地瓜门修士并未使诈,此前境况我与四位长老皆看在眼中,想必落座场中的诸位高人亦是如此。” 场内喧哗,愈发困惑不解。 焉南风凝眸看向霜翎,又道:“霜翎道友,可否告知众人,你方才所用的是哪方神通?” 霜翎眼眸微转,心中衡量着,若是说了真相,他人未必会信,即便信了,也不知会带来几多麻烦。 神女传世秘籍,那是连当世仙尊都未能参透之物,她莫名学会了一星半点,连她自己都解释不通,别说是说服他人了。 见她犹豫,台下起哄的人又呼道:“你不敢说,难道当真是邪法?!” 邪你个头。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憋了回去。 从今日开始,她每骂一句话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就目前而言,她还不知该如何关闭不惑真言的被动效果。 逼问声愈演愈烈,忽然一道冰润之声穿透场内外。 “笑话,祓恶山的不传神通,也是能由尔等置喙污蔑的?” 第24章 那声音轻佻不屑,却又藏着动山之威,议论的看客们身躯摇晃,如被飓风扫过。 万双眼睛询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绯衣公子执杯坐于桌旁,双眉轻拢,暗含愠怒。 他身旁的粉衣姑娘也是一脸不快,明眸冷睇。 “三公子,是三公子!” “原来那名少女是三公子的师妹,那也就是仙尊的徒弟,难怪如此不凡……” 有人还在迟疑,有人却已被绯衣公子的风貌迷了眼,再多的质疑都在内心进行了一番自我说服。 霜翎一阵无语。 不得不说,美貌和名头还真是能伏虎降龙的好东西。 “祓恶山竟有这等神奇功法,叫本阁也开了眼界。” 焉南风抱着双臂淡定道。 北辰三提唇一笑,望了过去。 “那是因为只有我这师妹天资聪慧,学会了那秘籍,否则我等定早便让阁主见识了。” 焉南风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 天资聪慧,这与勘灵门探出的情况可大相径庭。 真有意思。 “如此神奇,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神女留下的……” 台下的声音压了下去。 霜翎挑眉,三师兄这话好啊,让旁人自己猜测,信与不信都与她无关了。 尽管议论声还在继续,但至少偏转了话锋,霜翎当即便向露台上的蓝衣阁主抱了抱拳,麻利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像极了一个迫不及待要冲出办公室的清澈大学生。 焉南风幽幽出声:“慢。” “按照规矩,比斗胜者需继续接受他人挑战,除非无人再敢来挑战道友,否则道友须得自身战败方能下台。” 霜翎猛吸一口气,她只想告诉他,她是被推上来的,对风云榜没兴趣,他的规矩和她两不相干。 然而没等她开口,焉南风便放了话:“诸位道友若有挑战之意,现下便可上台与之比试。” 台下人头攒动,充满着跃跃欲试。霜翎看到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只觉自己仿佛是那倚某剑屠某刀,拿下她便能出人头地。 击败她后,旁人是否够格登上风云榜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身形刚动,一道黑影便掠上高台,挡住了她跳台的去路。 霜翎立马收回海豚飞跃的起势,险些踉跄。 对面之人披着暗色斗篷,小半张脸显露在兜帽之下,两缕如墨发绺自颈边倾出,招风未落。 霜翎凝聚视线,有一瞬恍惚。 墨袍人立身站定,抬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秀冷峻、冰玉无暇的脸。 少年卓世,风骨无双。 看清少年的模样,霜翎瞳孔微缩,刹那恍如隔世。 “我那天没看错。” “果然是你……阿厌。” “……是他?!” 远观的北辰三蓦地发出一声诧异的轻呼。 玄裳闻声询问:“他是谁?” “昔日与六师妹一同在猎宝人手下做药炉的少年。” 北辰三眉头轻敛,看见那少年出现在这里,比他看到霜翎用出古怪神通时还要再惊讶三分。 “不可置信。” 昔日那少年的境况比霜翎好不了多少,但如今一观,却是身坚气稳,与常人无异。 六师妹辛苦锻炼,还有二师兄留下的丹药辅助,身子也依旧有所亏缺,这少年是得了什么际遇,不仅跨过天道之门来到二重天,还恢复得这般快…… 少年定定看着霜翎,静而冷冽。 霜翎凝眸抿唇,他依旧是那般模样,但比起从前,眼神愈发淡薄无情了些。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1节 她原以为,有朝一日两人跨越世界界限,于千万里天地间重逢,都会激动无比,即便再冷漠的一张脸,也会有所动容。 哪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你要与我斗武?”她低低出声。 少年不言,自黑袍中亮出一柄柳剑,剑出之时刃如浪动,映得炽日耀眼夺目。 霜翎略微侧过眼,避开剑上照射的光芒,道:“我不想和你打。” 且不说她武力不如人,对着昔日共患难、还一同谋划逃出老疯子魔掌的同袍,她吐不出刻薄之言。 苍尘厌轻启薄唇,终于开口。 “你要背负着你师尊的名头,不战而败么。” 一股怨火蹿上霜翎心头,才两年不见,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冲,以前总是一声不吭,现在一上来就挑衅她? “别拿谁来压我,我可不吃这套。” 少年面向低下一分,冷淡道:“那便叙叙旧,在这斗武台上。”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叙旧! 霜翎生吞一口气,瘪嘴怒视,方才面对那讨人厌的地瓜门修士和一众质疑,她都能保持镇定,但这小子真是个激怒人的天才,两句话便让她胸腔里的火簇劈啪作响。 他那么想打,就拿他撒气好了! 她持掸疾步上前一刺,少年迅捷闪开,压着她的左肩翻越至她身后,霜翎当即警惕,扎步握掸横扫向后,正与少年挥来的柳剑相撞,激荡之下,撕裂的虎口又是一阵作痛,新鲜血液蜿蜒而下。 她借力后退稳住身形,好险,她若慢一瞬,苍尘厌的剑尖便当真要划破她的后背了。 血迹在少女白皙的手臂上勾勒图腾,沿着紧握着毛掸指节缓缓滴落。 苍尘厌低眸瞧见,停顿片息后方追击而上。 长亭中,祓恶山的师兄妹看着台上两人的动作,皆是同样感受。 那少年不论是灵力运转还是身法动作都颇为成熟,比起之前那地瓜门修士都要强上数倍,只能勉强调动微弱灵力、且只习了两套基础剑法的霜翎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好几次化险为夷,还都是鸾毛掸子自行发力带着她躲过的。 甚至少年并未使出全力。 玄裳对霜翎的对手毫无了解,但北辰三可是亲眼见过苍尘厌过去的模样,故而见到那少年的实力,心底惊愕万分。 这绝非一朝一夕可练成。 即便是打从他出生便开始修炼,去掉被猎宝人压榨的八年,能达到如此程度,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么,他是万年难遇的修道奇才。 要么,获得了某种绝世奇遇,比六师妹还要离谱。 无论哪种情况,都叫人匪夷所思。 “六师妹便这般拿他没办法,连方才的神通都使不出了?” 玄裳看着台上一边倒的战局,急得发慌。 北辰三喟叹一声。 “你还没发现么,方才两次神通,都是在六师妹言语攻击时发动的,大概是某种言灵吧。” “六师妹平日里都没说过半句腌臜话,面对昔日同伴,她怎么骂得出口呢?” 玄裳大悟点点头,“三师兄说得极是。” 她猛然想起什么,转了转眼恍然道:“言灵……难道是那本《不惑真言》?” 北辰三侧头后仰,古怪抬眉:“我方才几乎都对焉南风明示了,你现在才想到?” 玄裳倏地瞪大眼,“我以为你糊弄他的呢!” 北辰三:“……” 无奈抬扇摇头。 霜翎额上大汗淋漓,烈日灼晒,她两番比斗已是体力不支,动作比起先前迟缓不少。 这是她习剑以来,第一次正式与人比斗。 苍尘厌好似步步紧逼,可当她失误时,他却没有趁势将她击垮,转而使用另一套动作,让她拥有喘息之机。 好似编了一个谎,左一条又一条地去圆它。 霜翎不明白他当众与她比试,究竟所求为何。 若是为名,他大可一举将她击败,也好让她结束了这遭苦痛。 还是说……他就是想看她这般挣扎的模样呢? 左想,右想,都气火难消。 被战斗几乎占据了全部注意力的霜翎,根本没办法深想另外的可能。 在离开之前,她也想狠狠敲这小子一棒,以消她雪球般愈滚愈大的怨念。 但看在他美貌的份上,她可以不打脸。 剑掸相接,那冰冷绝尘的脸近在眼前。 霜翎死死盯着他,倏然颤动眼眸,盈盈两道泪滚落眼角。 少年瞳孔蓦动。 少女颤抖着启开双唇。 “你好狠的心呐……” 苍尘厌目光呆滞。 “许是我今日不该来,见面空欢喜,反叫人催得心伤泪也残……” 说话的人儿泪如雨下,哭音控诉,那叫一个椎心泣血。 少年蓦然软了力,后撤半步目光闪烁。 不是。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画风了? 感受到脸颊一股湿热,少年垂目抬手触上眼角,浸润之感不是错觉。 他怔在原地,锐利的眸子一面自透凶意,一面泪流如溪,提剑欲刺,心头又是一阵酸苦揪痛,死命遏制着他挥剑的意念。 这便是她的本事么……! 第25章 四座万脸懵逼。 众人望着台上泪流如洪水开闸的二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祓恶山女修又换路数了。 比之前的还叫人摸不着头脑! 霜翎内心划起一个对勾龙王嘴。 不惑真言第二式——神愁鬼哭。 对苍尘厌骂不出口,那就对他哭,哭到他被迫共情心生怜悯,再也抬不起剑。 为了兑现方才对自己的诺言,霜翎不等他反应,举起鸾毛掸子劈瓜似的锤在他头顶。 “……” 苍尘厌拢眉抬眼,眼神锋利又复杂。 四目凝滞不到半息时间,他遽然提剑击飞霜翎手中掸,薄软柳剑簌地落在她的颈边,嗡鸣声震耳。 “不过是耍把戏。”少年低冷道。 霜翎震惊望着他。 神愁鬼哭的功效,就这样破开了? 颈上的刺凉之意清晰无比,她垂睫看着那亮晃晃的长剑,刚刚消散的怒气又聚了回来。 真是直接的对话方式。 真是把与人一般冷冽无情的好剑。 “我输了。” 柳剑顷刻被收回了少年的黑袍内。 霜翎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下台。 几步之外,少年看她决绝的背影,冰凉的脸有一瞬动容。 身后又有人跃上了斗武台,霜翎都未去看,直直走回原先的长亭,抬起桌上的水壶一饮而尽。 玄裳瞧她这样,安慰地拍了拍背。 “慢点慢点,输了不丢人。” 霜翎将壶落回桌上,耸肩叹了口气。 “输赢我又不在乎,我只是生气,那家伙居然将在万众面前比武当作叙旧,亏我之前还总担心他活得好不好,到头来却等来一把剑架我脖子上。” 玄裳闻言,却抿着唇角低头窃笑。 她扯着霜翎坐下,“先把手给我。” 霜翎迟疑地伸出满是血污的手,玄裳彷如未觉,捏来她的手,拿出帕子小心擦拭,又运灵为她缓慢治着伤口。 “我倒觉得,你不必如此气闷。” 玄裳含笑道。 “你此刻看向台上,可能瞧出什么?”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2节 霜翎憋着口气,抬眸望去,少年身姿轻快,出剑稳厉,与对手交斗,如潜蛟游龙畅快无比。 她双睫轻扇,讷然张开口。 “他方才没有拿出真本事,他在让着我?” 不是在她失误时才故意放水,而是从始至终,他都收着一股劲在与她交战。 玄裳信誓旦旦:“以本师姐多年创作故事的经验,他第一个冲上台与你对战,是要杜绝他人对你下手。毕竟你的身手功夫众人皆看在眼里,他与你熟识,尚能顾及你的感受,换他人上台,指不定又遇到什么样的麻烦呢。” 她抬眸觑她,“你也不想再遇上一个流氓不是?” 霜翎闭唇沉默,四师姐的推测也不无道理,但这仍旧无法解释苍尘厌为何不一招秒了她。 让她在台上多争斗一会儿,也能算是顾及她的感受吗? 四师姐能看出他放水,旁人又何尝看不出来。 又不是家长拉孩子表演,还要强撑场面。 霜翎目光再度凝聚在那酣斗中的少年身上。 他此刻无所顾忌如此卖力,也是想在八方修士面前崭露头角,在风云榜上夺得一席之地吧。 这才过去两年而已…… 区区两年,他竟成长到如此境界。 为何她不可以。 霜翎陷入复杂之中。 除了霜翎一行人,现场再无人知晓苍尘厌的来头。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在台上连战了十三场。 甚至四名人级榜高手都在他手中败下阵来。 第十四场战斗落败后,少年一言不发,连表情也未有变动,仿佛知晓自己结果必然,收剑下台,在涌动的人群中无声离开。 霜翎几乎找不到苍尘厌的身影。 直到他穿过人群,独自走在大道上,她才能依稀看见他的背影,转眼又消失在路口。 “你这位朋友还真有个性,耐心打了那么多场,却定榜结果都没耐心等。” 北辰三指尖转着扇子,笑眼里透着促狭。 “是啊。” 霜翎面无表情地应和道。 他本就是捉摸不定的人,如今得了自由,却仿佛在身周筑起了高墙,愈发叫她看不明白。 玄裳半身凑向霜翎,兴趣盎然。“你这小兄弟什么来头?” 霜翎:“不知道。” 老疯子捡回来的半死之人,他自己不透露,她哪能知道他从何而来。 看今日情境,至少,坐实了她先前的猜测。 ——苍尘厌身世不浅。 - 少年身披黑袍,略微晃荡地走在路上。 在这空荡无人之境,他方能任由自己显露疲态,脚步乱了也不去在意。 丹田之内翻搅烧灼,沿着经脉一丝一寸漫至全身,自外肤至脏腑,无一处不灼痛,整个人都如同被浸泡在岩浆中一般难以翻身。 他拖着身体走到沿街小巷,靠着角落坐下,豆大的汗浸出额鬓,低重而克制的喘息声淹没在巷中。 一道轻快的破空之声打破宁静,少年蓦然警惕抬起头,只见一物如暗器疾射而来。 他迅捷伸手接下,冲着那方向目望无人。 屏息静等片刻后,少年低眸看向手中之物。 是一封书信。 信封角落刻印的标志,赫然来自二重天第一杀手组织,裁雨楼。 - 风云阁前的斗武持续了一整日。 夕阳映照在巍峨的楼阁上,焉南风环臂伫立,目视远方,眼中空无一物,仿佛只是在对着夕阳感怀人生。 他身侧的风云阁弟子张开卷轴,朗声念着最终落定的风云榜。 除了上台比斗的人稍稍影响了格局,大体与初版并无变动,霜翎听得昏昏欲睡。 倏然念到苍尘厌的名字,霜翎顿时清醒了过来。 人级七十六。 天下修士万万千,苍尘厌在那三百名额中占据一席之地。 修真之人寿命漫长,一个半生摧残的弱冠少年,竟能在这短暂的两年间,攀上万众修士无法触及的高位。 不敢置信,无论如何都不敢置信。 出神震撼之间,霜翎又猛然在那念榜人的声音中听到了自己。 ——“祓恶山霜翎,持鸾羽长掸,神通奇异,伤人无形,列诡级榜。” “诡、诡级榜?!” 霜翎闻言大震,这是个什么榜级,她居然从没听说过。 北辰三解释道:“通常来说,路数奇特、捉摸不定、又没有足够的大众评分与杰出事件登上天地人级榜的修士,就可能会被列入诡级榜。” “诡级榜并不排名,也无人数限定,榜上人员并不记录在《风云图鉴》正册,而是收录在《风云图鉴》别册。界内的修士多以天地人级榜单上的高手为榜样,故而诡级榜受到的关注远不如那些。” 霜翎迷惑地挑起眉头,仔细琢磨了其中道理,道:“所以诡级榜,就相当于替补备胎?” 北辰三:“那倒不是。” “猎宝人生前就稳列诡级榜上,你觉得他像是能做替补的模样?” 霜翎:“……” 真是天道有轮回,和老疯子共列同一榜单,也不知是抬举她,还是讽刺她。 老疯子能与那么多势力结仇,还安然无恙地躲藏那么多年,大师兄与三师兄合力都未必能将他拿下,可想而知他的实力何其雄厚。 若非大众评分与杰出事迹都是负效益,他定然也能在风云榜上混得风生水起。 风云榜发布会正式落幕,散场前,霜翎收到了组委会颁发的一枚当季限定“诡”字小牌牌。 霜翎低头看着自己的荣誉勋章沉默许久。 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嘉奖的玩意儿。 离开会场,北辰三依约去了焉南风安排的新开店铺,趁着游客们都没走,充当夜场模特。 霜翎则跟着玄裳去了书局,说来纳闷,四师姐参加个新书签售会也要安排在晚上,到了现场,与书迷之间不仅要用屏风隔开,她还郑重带上了三师兄借给她的流苏遮面。 如此谨慎,真是生怕别人认出来作者的真身。 对此,玄裳压低声音理直气壮:“你也知道我的书不仅书写仙家,还写了不少骁勇善战的魔族故事,叫人发现祓恶山弟子居然歌功扬‘恶’,那我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霜翎瘪起嘴,难怪对隐私如此看重,这两头利,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等待签售的时间,霜翎待着也无聊。 早先望见浮空岛的夜市极其繁盛,她还没逛个明白,这会子又想去凑凑热闹了。 想到此行来浮空岛的第二任务,霜翎幽幽叹了口气。 神女手办还没凑齐呢。 “师姐,我出去逛逛,晚些给你带些吃的回来。” 玄裳爽快点点头,“行人众多,路上当心,别迷路了。” “嗯,我知道。” 霜翎痛快一拍大聪明的大屁股。 “走了大聪明。” 鹈鹕嘎嘎两声,一摇一晃跟在霜翎身后,眼神充满智慧。 等游客离开浮空岛,便更难收购到最后一款神女手办了。 霜翎稍加思索,将白日里挂在客栈房间外的广告条幅支了根长棍,招摇地走在路上,像个游街的算卦先生。 为了引人注目,她在条幅上的“收购”二字前又大方添上了“高价”。 夜市繁华,灯火通明,白天的空地此刻都盛满了人,沸沸扬扬。 白天是高档商铺的主场,夜晚便成了小摊的世界。 走过一条长街,转口忽有香气扑面而来。 鲜肉,虾贝,孜然,辣子,群英荟萃,馥郁丰饶。 霜翎望着那成片的桌椅人头,与店前高扬的火星,一时恍惚。 这热闹的场景,好似原本只会在她脑海中存在。 没想到,修真界,二重天,浮空岛,居然有烧烤大排档! 泪水哗的一下从嘴角流了下来。 像是感应到美食的召唤,肚子开始翻搅。 她往前迈了半步,腹中绞痛蓦然剧烈,霜寒自丹田蔓延肺腑。 不对…… 霜翎顷刻大汗淋漓。 这不是饿了,是冰霖玉发作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3节 莫大的苦痛让她直不起身,撑着长棍就地瘫倒在墙角。 眼前一片繁华景象瞬间模糊,像是被淹没在深水之下,仰望岸边稀微灯火,明灭交融,幻不可及。 二师兄给她带在身边的药丸,灵气原来已经耗尽了…… 霜翎蜷着身体喘着粗气。 她眼前朦胧的火光不住摇曳,如被水流吹散。 “救……” 舌尖刚发出一个短促的虚声,她便再没有力气去将它填实。 偏偏是这个时候…… 意识几近淹没之时,墨影如幕在眼前降下,将所有光芒遮挡在身后。 “霜翎……” 呼唤仿佛远在天边,她连声音都辨不清了。 意识沉寂,她被揽入少年人的臂弯。 第26章 苍尘厌低眸看着面前昏迷的少女, 冷寂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 他将她抱起隐入转角,扶在她背上的手顺势向她体内灌注灵力。 不出片刻, 他拢起的眉间便印出铁青,冷汗涔涔。 今日风云阁比武,他耗费了太多灵力,又一次引发体内火浆玉的掠夺。 他与其交锋半日,方才将它压制,此时大用灵力,那东西又蠢蠢欲动了。 经历太多过后, 苦痛于他而言,仅是忍耐便可熬过的寻常事而已。 他还有很多可以耗。 少女的痛苦渐渐平息,苍尘厌静静看着她的面容, 伸手用拇指抹开那眉心。 感觉到她即将苏醒,他将她轻放在墙边, 披上兜帽走出转角。 - 一抹暖流冲淡了刺骨的严寒。 而后便是百抹千抹,汇成洪流。 那是霜翎昏迷时的感受。 冰川融化, 凛冬消散。 刮得人难以支身的飓风也被镇压下去, 消逝无迹。 她隐约记得……谁人穿过万家灯火来到了她面前。 “嘎嘎……” 某种坚硬之物在不停敲击她的头。 霜翎艰涩醒来, 仍能感到窒息过后的闷沉。 然而看到眼前硕大的鸟喙,她一下子便清醒了。 意识聚集归位。 身边没人,是谁救了她? 她扶住额头, 目光凝聚在腿边安详伫立的小型神女雕塑上。 片息, 倏然睁大眼。 这不正是她缺少的那只吗?! 扛着广告到处走, 还真让她遇上救命又解难、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了?! 霜翎抓起手办, 目珠微转, 当即撒腿跑了出去,望见远处几乎要融进夜色的黑色弱影, 她运灵疾速冲上。 “阿厌!” 脆响在少年身后乍起。 苍尘厌停住脚步,缓慢回身,兜帽下幽邃的黑瞳寂静注视霜翎。 “又见面了。” 霜翎双眸微颤,顿时提起一口气。 “明明刚刚才救了我,这会子又装起偶遇了?” 苍尘厌目光定定:“我没救你。” 霜翎目光一扫,“那你怎么走路都不稳,我都能追上你了。” 苍尘厌:“白日比斗竭力所致。” 霜翎无言以对。 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然,难道真不是他救的? “此地与我相识的只有你,我醒来看见的也是你,救我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少年面色不改,坦然抬起手,朝她身后的方向一指。 霜翎转身一看,便见一位头套纸袋的怪人走向烧烤摊。 “那是谁?” 她回过头,少年已没了踪影。 “!!” 这小子,没力气了还闪这么快,偏要躲她? 霜翎深呼吸平下气,低头看着手中精美的神女塑像,小心地擦了擦。 下回见到,定要向他问个明白,再不能让他跑了。 将塑像收好,霜翎望向那个神秘纸头人,凝眸观测。 这不是焉南风么?! 那个高雅华贵不容亵渎的焉南风,居然会一个人跑来大排档,还拿纸袋套头伪装,这不是欲盖弥彰? 霜翎当即迈步走了过去,站在刚落座的纸头人桌对面,拱手一礼。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焉阁主,请问方才我突发恶疾,可是阁主出手相救?” 纸套人身形微顿,抬头透过纸袋上圆豆似的两个小孔注视着霜翎。 “第一,我没有救人。” “第二,我乃纸套仙人,并非你口中的焉阁主。” 霜翎:“?” 她以古怪的眼神反复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无论是身形、气质还是声音,都和她所见到的焉南风一模一样。 那种风度,谁人都模仿不来,就算他把全身都裹紧布袋里,她也能从中透出的轮廓认出来。 男子瞧见她迷惑的表情,大方张开双臂。 “道友若不信,大可问问这儿的店家,谁人不识我纸套仙。”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烧烤和铁板鱼迎了过来,乐呵呵道:“纸套大仙,您常点的菜,给您上来了。” 霜翎:“……” 不是,是店里的伙计都眼瞎,还是都在陪焉南风演戏呢? 男子轻悠举起右手,叫住小二。 “再来两份,我要请这位姑娘一块用餐。” “得嘞!” 男子对霜翎做了个“请”的手势。 霜翎心中还在犯嘀咕,但免费的饭菜,不吃白不吃,她总不能拂了焉阁主的面子。 何况,她还有些疑惑,想问这位奇人。 “不是你救的,那果然还是他……” 她低声念叨着,在他对面落座。 “焉阁主,你既然都知晓我的情报,是否也对苍尘厌有些许了解?” 男子慵懒抱着双臂,道:“他一年前进入二重天,帮一处南方村庄解决了魔族侵扰,也算是一桩成就,否则仅凭在斗武台上的表现,还不至于排到人级七十六的位置。至于进入二重天之前的事,本仙并不知晓。” 说完,他仿佛才意识到一般偏了偏头。 “都说了我是纸套仙人,不是焉阁主。” 霜翎:“……” 她面上一阵良久的沉默,心中一串绵延的吐槽。 活了这么久的人了,嘴硬的功夫还不及苍尘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挽尊呢?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眸微动,带着一分谨慎抬睫道:“他是我的旧友,但我从来不知他有这等实力,阁下可知个中原因?” 男子沉默望着她,半晌,兴味出声:“一个千年难遇的废灵根,一个万年不出的天才,居然是相交已久的朋友,真叫本仙意外。” 霜翎心头一梗。 可恶,废灵根何时能站起来,谁人提到都要踩她两脚。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4节 她低声出了口气,焉南风所说的话,也不知是否含有夸张修辞,毕竟修真界历史才堪堪万年,苍尘厌若是字面意义的“万年不出”,那他岂不是修真界诞生从古至今的第一奇才? 不管如何,焉南风将他的实力归因于“天才”,应当还不知晓他体内藏有火浆玉的事。 焉南风开设风云阁,情报仅限于“实力”、“杰出事迹”、“大众评分”三类,也并未触及一重天,连她与苍尘厌是旧识都不知…… 她与老疯子的尸体一同被祓恶山捞走,她被当做药炉之事仅有师尊和几位亲传弟子知晓,而阿厌是在那一年后才来到二重天,这么说来……风云阁应当并不知晓他们两个和猎宝人的关系。 如此便好,阿厌孤身闯荡,要是让人知晓火浆玉的消息,会很危险。 连她体内藏有冰霖玉的事,也仅有师尊和帮她治病的二师兄知晓。怕她哪天出宗被人盯上,他们对此守口如瓶。 现在,外界或许还以为,冰霖玉与火浆玉这两枚神迹和其他宝物一般被老疯子藏了起来,等待祓恶山揭晓秘密呢。 “感怀之事不如往后放放,空将饭菜放凉,可是对食物的不敬。” 纸头人冷不丁出声打断霜翎的思考。 霜翎抬起眸,扯起嘴角笑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男子略一点头,拿起竹签便往纸套里喂,无论头戴纸套有多么滑稽,他用饭的动作还是缓慢而优雅。 霜翎也不客气,麻溜撸串,幸福之感将先前的不快都冲散了去。 她从被带到一重天起,便不时想念火锅烧烤麻辣龙虾,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到了,没想到这二重天的口味,和她记忆中所熟悉的毫无分别! 一时她又恍惚起来,仿佛自己置身在某个夏夜,正穿着短裙坐在露天摊上,刚上炭火的肉串嘶啦作响,啤酒开满箱。 远处霓虹闪烁,耳畔欢声高响。 …… 她本来对过去毫无印象,但遥远的味道刺激味蕾,她忽然便有了画面。 再欲细想,却又逐渐模糊了。 霜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优雅,自信,但抽象的男子。 “焉阁主,你来吃饭大大方方来就是了,干嘛要打扮成这样?” 纸套人:“都说了,我不……” 霜翎:“别挣扎了,我眼还没瘸。” 纸套人:“……” 他放下了竹签,默然凝视着霜翎。 “你是如何识破本阁的。” 霜翎:“?” “需要识破吗?” 焉南风:“?” “不需要吗?” 两人面面相觑。 霜翎只觉得这幅场景,这场对话,似曾相识。 “焉阁主……你这纸头套,该不会也是什么屏蔽探查的法器吧。” 焉南风微讷,“不错,这是云游君的手笔,云游君乃是……” 霜翎伸手打住,“我听说过了。” 又是云游君。 这人的产品经过质检了么,怎么都不靠谱啊。 她投之以同情的目光。 “焉阁主,你是聪明人,以后可别再被骗了。” 三师兄的流苏遮面好歹还有装饰效果,这纸头套未免也太敷衍了。 焉南风沉默良久,喃喃道:“霜翎姑娘还真是处处藏着惊喜,无怪那位仙尊会将你收作亲传了。” 霜翎缓下嚼动的面颊,磋磨着他话。 他在夸她。 难道……他和三师兄的伪装法器都是真的,有问题的是她? 她垂首震惊,她居然还有识破伪装这种被动技能呢?! 焉南风低声轻叹,娓娓道来:“风云阁在修真界中,素来是神秘高雅,本阁身为风云阁主,自然也不能败了风云阁形象。几位长老虽听我命令,却也约束于我。我平日的餐食,都来自醉云楼、山海轩之类的高档场所,要避开众人耳目流连这种市井之地,只能如此。” 嚯,这风云阁这么大的架子呢,连阁主都得时刻端着偶像包袱。 不过想到连这种大人物吃烧烤还要偷偷摸摸的,就觉得可乐。 霜翎:“那你不听长老们的不就行了,毕竟你是他们的上司。” 男子淡淡抬起头。 “当你力不如人之时,也不会想要与他人作对。” 霜翎瞧着他,“你还打不过他们?” 男子姿态高贵,理所当然,“本阁又没有修为,当然打不过了。” 霜翎:“??!” 她大为震惊,手里的竹签差点戳到上颚。 “可我听说……风云阁都建立两千年了,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阁主!” 即便在二重天,没有修为之人,也与凡人无异,最多不过活上百年罢了。 他怎么能? 焉南风云淡风轻地笑了声,隔着纸套,霜翎仍旧没有看到他改变神情的模样。 “曾经年少时,我救下了一只濒死的妖,作为报答,他给我信物,引我去了妖离山。在那个地方,我被赋予了长生,就算无法修炼,寿命也能与大成的修士相差无几。” “那里对我意义非凡,所以听到姑娘要寻妖离山时,我颇有感怀。” 霜翎愣愣看着他,奇遇能改变一个人,但却不一定能成就一个人。 焉南风即便得以长生,却终究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没有修为”,便是比她还要窘迫,如此境况,能创立起天下人皆敬重的风云阁,还有这二重天最大的商业枢纽浮空岛,实在难能可贵。 简直不可思议。 男子似是陷入回忆,气息都平和了一分。片刻后,他放下餐具,淡淡道:“霜翎道友,与本阁甚是投缘。” 霜翎迷茫抬头,是吗? “所以,本阁想赠给道友一件礼物。”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他藏在衣袍下的乾坤袋翻找起来。 霜翎愣愣看着他,心中诧异又好奇,这焉大阁主还真是慷慨,请她吃饭还送礼,不愧是家财万贯的富豪。 片刻后,焉南风掏出一样方形的银灰色铁块。 霜翎见了那物,倏地瞪大了眼,惊得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 她遏制住自己突如其来的亢奋,口吃道:“这、这……” 焉南风缓缓道:“此法宝可将眼见之景纳于其中,瞬间成画,原先本阁时常用它来绘制花鸟鱼虫,然而自某一天起,它却失了效用,无法再制画了。霜翎道友是个奇异之人,或许有朝一日能使之复原。” 霜翎动了动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四方的、能“制画”的法宝,分明是个现代产物——照相机啊! 她手抖着接过照相机,沉甸甸的躺在掌心,顷刻让她思维飞散,好似在不同的时空里来回穿梭,一时间脑中又闪过了无数琢磨不及的画面。 “这东西……阁主从哪弄来的?” 焉南风:“此物乃是两百年前的某次神迹,因无益于修行,抢夺之人少之又少,便落在了本阁手中。” 霜翎按下开关按钮,照相机的屏幕立刻便显示出开机动画。 居然存放了两百年都未损坏,这东西或许并非来自现代,而是更遥远的未来。 霜翎听说过,每当神迹降临时,都会伴随有若干枚神符自上空降下,神符与当次神迹密切相关,可能指向神迹地点,亦可能说明神迹功用。当神迹并非奖励而是神罚时,神符亦可能说明对抗神罚之法。 联想到神迹与神符这种好似游戏机制的设定,再看着手中突兀无比的照相机,她莫名冒出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 神迹,是被人操控着的产物。 她抬头望向星河浩瀚的夜空。 “天上……三重天,难道有人居住在三重天?” 修真界无人去过三重天,修士们将其当作大道之极,心向往之,但亦有人认为,三重天不过是人们臆想的世界,根本不存在。 焉南风:“无人知晓,但本阁相信,苍天之上,甚至更高的地方,万照大明御空神尊一直护佑着修真子民。” 霜翎:“万……什么神尊?” 焉南风:“万照大明御空神尊。” 霜翎迷惑转起眼珠,这是什么设定,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她只知仙道信奉神女,魔道信奉魔主,这焉南风,又是哪来的信徒? 男子仿佛看穿她的疑惑一般,淡定道:“俗称创世主。” 霜翎:“……” 早说她就明白了,还取个这么中二的名字。 一个世界有创世主存在倒是不稀奇,但没现世过的神明,在民众眼中也是缥缈无形之物,不及神女与魔主实在。 “你怎么知道创世主,你见过?” 焉南风:“据史料记载,修真界于万年前诞生,但最初的生灵生来便是成熟体,没有记忆,但有生存之志。后来高空不时降下神迹,指引着人们的行动。到现在,神迹已失去指引的功效,只成了万众争夺的资源。” “细细钻研之,本阁便有了此般推论。” 霜翎抿着唇,无意识拨弄手中的照相机,觉得焉南风说得颇有几分道理。 若真有创世主这样强大的神明存在,修真界会出现照相机便说得通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5节 都有能力创造一个世界了,去其他位面薅点土特产也不难吧? 不过,这种投下神迹引人争抢的游戏做法,还真是充满恶趣味。 霜翎摸索着手中的照相机,打开相册,还真都是些花草盆栽和鸟兽的照片,这焉大阁主兴趣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焉南风垂眸看着霜翎的动作,语气清冷无波:“第一次拿到此宝便能立刻钻研出用法,道友颇有天赋。” 霜翎抿唇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告诉他她前世经常用这玩意吧。 焉南风说这相机失效了,可她操作正常,并没坏啊。 她微微顿住,试探性按下快门。 果不其然。 提示“内存不足”。 焉南风:“这便是此宝的瓶颈所在,道友若能将其克服,行走江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霜翎沉默着返回相册,将首页照片一键清空,而后就地对着焉南风拍了一张,展示给他看。 “修好了。” 焉南风:“??” 连神符都未曾说明的操作,他苦研多年都未曾发现的秘技,她居然……怎么可能? 他重新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桌对面神色平常的少女。 究竟是因为她是特定领域的天才……还是因为她冥冥之中……受到了万照大明御空神尊的指引? 霜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睫毛,知道他会惊讶,但这副仿佛在感悟天道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片晌后,焉南风轻咳一声,似是不甘自己没有起到新手教程的作用,优雅挺身,郑重道:“此宝运行需以能量支撑,能量耗尽后,只需高举此宝,于朗日之下祈祷一个时辰便可。” 霜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没有可能,它吸的是太阳能,不用高举祈祷也行呢? 怕打击到焉南风高贵的自尊心,她憋回去了快要出口的吐槽。 想到崇高的风云阁主为了拍花鸟鱼虫,在太阳下高举照相机人工充电的模样,她就绷不住了。 她掩着唇低头假装咳嗽,掩盖了胸腔内的笑意。 “多谢焉阁主,我定会善待此物。” 在陌生的世界遇到熟悉的产物,还是让她倍感亲切。 “对了焉阁主,你把我扔在了诡级榜上,《风云图鉴》别册上当真会刊印我的信息吗?” 焉南风略一点头,“那是自然,道友若有要求,本阁可请画师为道友的画像美颜一番。” 霜翎:“……” “谢谢,但没必要。” 她抿了抿唇角,“那能把我画得抽象点吗?越不像我本人越好。” 焉南风无言片刻,“可以,画像本就仅供参考,风云阁拥有最终解释权。”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好像经常在各类食品包装上见到。 霜翎扬起笑脸,满眼期盼:“那就拜托焉阁主了。” 若是没有冰霖玉那玩意,她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形象被传播出去。 但有了这危险的存在,以防万一,她还是尽量低调些好。 在烧烤的加持下,这顿晚餐吃得无比愉快。 霜翎结束战斗时,现场的客人仍不见少,依旧是热闹无比的场面。 焉南风退场前,霜翎郑重向他道了谢。 “阁主助我良多,日后霜翎去过了妖离山,定会再来登门拜访,焉阁主应当也想听听如今妖离山的境况。” 焉南风略微颔首,虽被纸套遮着面,霜翎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温润柔和,好似一顿民间晚宴过后,也融进了这烟火气。 “本阁期待道友光临。” 望着男子远去,霜翎轻松笑笑,伸手揉了把大聪明的脑袋,将今日的收获都收敛好。 算着时间,四师姐的签售会应当也快结束了。 她又去打包了两袋食物,准备回去犒劳一下大晚上还在辛苦劳作的两位师兄姐。 霜翎拎着食物往回走,路过一道冷清的巷落,听到几个男声语气尖刻地说些什么。 她停在转角探头看去,却见那几人有些眼熟,转眸一回忆,似乎都是今日在风云阁前比斗过的修士。 “白天不是挺傲的么,这会子连站都站不稳了,哈哈哈!” “还当有多厉害,也不过就这点本事,抢了老子的名额,现在就让你尝尝厉害!” 听到几人的的狞笑和诳语,霜翎猛然意识到,这些都是在阿厌手上落败的人。 那被他们逼入墙角的那人…… 视角受限,霜翎瞧不完整,但那肯定就是苍尘厌了! 修士们一哄而上,兵刃之声呲嚓刺耳,霜翎垂眸凝重,阿厌都没法站稳,怎么敌得过这些落井下石的欺弱之人,他白天比试完还好好的,落到当下的境地,定是与他救助她有关。 来不及多想,霜翎用力一拍鹈鹕的屁股,“大聪明,上!” 白鸟引颈高唳,展翅飞出,激昂的乐声响彻天地。 修士们听到由远及近的锣鼓唢呐,浑身一震,一转身便见一只硕大浑圆的鹈鹕音响扑着翅膀冲来。 “嘎!” 大聪明一嘴盖在冲在最前方的修士脑壳上,当场来了一招“鹈鹕灌顶”,近在耳旁的锣鼓队震得几人脑瓜嗡嗡响。 “?!” 这是哪条道上的玩意儿?! 被逼入角落的少年半垂着身,紧握手中剑,抬眸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一幕,微微一怔。 “祓恶山巡街!为乱作恶之人速速就地伏法!” 脆亮之声穿透乐音响彻街巷,几人定睛一看,只见少女手持长掸傲立在前方,果然是白日里那古怪的祓恶山弟子! 只她一人尚不足为惧,但那女修气势凛然,目光如炬,如此有底气,身后定有天级榜的祓恶山高手在附近! “撤!” 众修二话不说跃上高墙四散而去,闪得比流星还快。 霜翎猛地松了口气,还好今日三师兄当众示威,让这些贼人有了记性,她今日也消耗甚多,将他们吓退,总比再拼死拼活来一场战斗好。 前方的少年以剑支身,定定望着她,眸光一阵明灭过后,倏地倒了下去。 “阿厌!” 霜翎忙跑上前扶起少年上身,试探着抚过他脸上红痕,血迹还新鲜,是刚留下的。 苍尘厌紧闭着双眼,乌睫顿颤,片刻后启开一线眸光,喑哑道:“我没事。” 他艰涩地覆上霜翎的手臂,似是要将她推开自己站起,霜翎心头泛起一缕无名火,蓦地抽了口气,嗔道:“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强,乖乖给我待着别动!” 她托着苍尘厌将他拉上了鹈鹕背,大聪明连霜翎都没驮过,头一次被这等重物压上,扑腾着翅膀表达抗议。 霜翎安抚地摸它的脖颈,“乖,回头给你做糖醋鱼吃。” 大聪明十分好哄,瞬间便安静下来,但它背上这大活人却个性得很,只怕他趁她不注意,又撒丫子跑了。 霜翎略加思索,解下了头上的发带,将少年的双手与鹈鹕的脖颈绕在一块。 他若想跑,便要挣绳扣,届时大聪明定会死命叫唤。 半昏中的少年眉头紧拢,略微睁眼,感受到霜翎正在束他的手腕,他不悦低声:“做什么?” 霜翎:“预警装置。” 苍尘厌:“……” 莫名其妙。 他微微动了动手腕,身下的肥鸟便扯着嗓子嚎个不停。 “……” 真有她的。 “别挣扎了,你今日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但你送我神女塑像的人情我还没还,所以我至少得把你这半死不活的家伙养到活蹦乱跳才行。” 少女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愧疚,悠悠说出来,反而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意味。 苍尘厌沉默良久,深深呼了口气,尽是无奈。 “你说你,好歹同袍一场,干嘛非要躲着我呢?” 霜翎并排走在他身旁,行若无事地望着半空。 少年不言语。 她任命地叹了声,他不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 苍尘厌避着她,不只是今日之事了。 两年前她执意要拜入仙尊门下,而他选择了离开,那时的他虽仍对她好心嘱咐,但神色之间,无声无息便多了分疏离,走时也没有半点留恋。 “阿厌,你不愿和我接近,是不是因为我拜入了祓恶山?” “你是不喜欢祓恶山,还是与我师尊有怨呢?” 少女言语浅淡,带着一丝无奈。 寂静良久。 少年低低出声:“本性如此,不必深究。” 霜翎蓦地嗤笑了声。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6节 “当真本性如此,你就不会冒着被火浆玉吞噬的风险救我,也不会第一个冲上斗武台和我对战了。” 少年的无声仿若是默认,又好似只是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你这种性子的人居然还会买限定神女塑像,难道你也是神女绫的追随者?” 霜翎弯下身,眼眸明亮地看着少年。 苍尘厌双眸只微微一侧,便没再看她。 他神色坦然:“不是。” 霜翎:“那你干嘛要买?” 那掌柜的说,缺失的那款造型手办的最后一件是被一位少年买去,她转悠了几天,深知收购二手产品何其不易,苍尘厌应当就是那位一手买家。 “你不是追随者,难道是反抗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粉丝追星,披着对家的皮反串也是时常有之,如果苍尘厌是神女粉丝的对家,那他阻止她进入祓恶山就情有可原。 合理! 等等……神女的对家,那不就是魔主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苍尘厌也不知霜翎想了多少,但感受到她瞬息万变的情绪,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天马行空了。 他抿了抿唇,“路过见到,顺手买了件特产而已。” 霜翎:“呵。” 他才不是那号人。 遮遮掩掩,必定有鬼。 夜色已深,签售会现场的排队人员所剩无几,霜翎在一旁稍等了会儿,闭幕后才绕进了屏风,提起两手的烧烤笑意盈盈。 “师姐辛苦,要不要吃点儿?” 玄裳揉着酸麻的手,扬起眸来心情大好。 “多谢师妹,等回了客栈,再分给三师兄吧,他可从来不会让人无偿征用,为你算是破了例。” 霜翎老实地点点头,正因如此,她被他推上台的那点儿怨气都没底气亮出来了。 看在他辛苦为她的份上,她原谅他了。 “师妹再稍等我片刻。” 玄裳笑着揉揉霜翎的脑袋,转身去与书局老板商谈事务。 霜翎放心不下门口的苍尘厌,又走出屏风站到他身边。 焉南风固然高雅,但来这浮空岛的客人却鱼龙混杂,留他一个趴在鸟背上,指不定又被别有用心之人偷了去。 片刻后,女子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走出屏风时,见到霜翎面前五体投鸟的大活人,“呀”的惊了一声。 “出息啊,出去一趟,还捡了个男人回来!” 女子双目发亮,一脸兴奋,霜翎无语地侧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朋友,受伤了,一个人不安全,我把他驮回来了。” 玄裳弯折着腰凝眸一瞧,“原来是他啊。” 同甘共苦的青梅竹马,失散再见竟是兵戈相对,而在冷寂的夜里,少女又遇竹马,将受伤的少年束缚在身旁,这何尝不是一段激动人心的风月故事? 霜翎看到玄裳好似看到财宝一般的精锐眼神,抿唇沉默。 四师姐哪都好,就是脑补技能发动得过于频繁。 苍尘厌一动不动,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 玄裳直起身,“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回客栈将他安置下来。” 霜翎:“不去找三师兄么?” 玄裳:“他早晚也会回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客栈里等我们了呢。” 霜翎点点头,感慨地看了苍尘厌一眼,带着鸟和玄裳回了客栈。 北辰三果然已经归来,瞧见霜翎的慰问烧烤,满意地说着“师妹没白养”之类的话,霜翎听得一阵沉默,他是帮了她没错,但什么时候养她了? 几人坐在桌边,烧烤虽已凉却,但对辛苦半夜的两人而言,依旧能品味到些许满足。 北辰三静静打量着鸟背上的少年,暗中思索。 “六师妹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霜翎轻声叹了口气,目露担忧。“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我想等他身体恢复,再随他去,可他一直躲着我,只怕趁我不注意,又拖着伤偷偷溜了。” 北辰三眼眸轻转,面上掠过一丝狡黠。 “那便让他与我同一间房,有本师兄看着,跑不了。” 霜翎期待地睁大眼眶,“真的可以吗?那岂不是委屈了师兄……” 北辰三泰然自若:“没事,我把他拴着扔地上。” 霜翎:“……” 她想多了,自视甚高自恋无比的三师兄,怎么会平白让自己受委屈呢。 绯衣公子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收回目光,淡笑道:“看他的模样,怕是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但两天后我们便要离开浮空岛,我看……不如将他带回宗去照料一段时日,也省得你挂念。” “那真是太好了!” 霜翎咧开唇角,笑逐颜开。 心中却瘪着嘴嗤声,这三控男肯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此刻的表情,和他将她推上斗武台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但对阿厌而言,这总归是最好的方式,何况阿厌刻意疏离她的事还梗在心头,她定要撬开他的嘴问个明白。 等到了祓恶山她的主场,哼哼,想溜可没那么容易。 饭后,霜翎指挥着大聪明将苍尘厌扛去北辰三的房间,也回屋休息去了。 累了一日,身心俱疲,沾床就着。 北辰三如他所说,将少年捆了起来绑在床脚,他刻意将动作放大,还拍拍他的脸,都不见他醒来。 啧。 青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这名少年身上的秘密,比六师妹还要让人感兴趣。 本想将他叫醒,好好拷问一番,但要是太过用力,六师妹可是会怪罪他的。 - 清早,霜翎被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唤醒。 “六师妹,本师兄要去工作,这玩意白天便交还给你好了。” 霜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去开门,只见绯衣公子扛着一团墨色少年,弯眸露出和善的笑。 画面太有冲击力,霜翎顷刻就醒了过来。 咚,那团墨影应声而落。 霜翎目送北辰三离开,拽着苍尘厌将他拖去榻上。 她力气偏弱,动作太笨,少年的膝盖砰砰在床沿上撞了好几回。 于是,昨夜北辰三鼓捣了半天都没弄醒的人,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如狼一般满是警惕地睨向身前人。 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他放下戒备,沉声不耐:“又做什么?” 霜翎瘪着嘴瞥了他两眼,对这种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态度十分鄙弃。 “我劳心劳肺地记挂你的安危,你可倒好,上来就摆臭脸,像我骗了你十八万似的。” 少年蓦然闷吭一声,凝眉捂住胸口。 霜翎顿惊:“你怎么了?” 苍尘厌缓慢压下上涌的血气,低声喘息。 霜翎忙坐到他旁边紧张看着他。 他痛苦忍耐了半晌,翻眸看向她,出声却分外冷静。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 霜翎怔愣。 霜翎沉默。 霜翎恍悟。 她不小心触发不惑真言了! 第27章 “对、对不起啊……我对自己的技能还不太熟练, 你没事吧?” 少女眼眸清澈明亮,忧心与愧疚满溢, 此刻倒没了任何揶揄之色,眼里尽是他。 苍尘厌眸光轻恍,不动声色落下了睫。 “没事。” 霜翎此刻真是无语又干着急,好好一个人,硬是被她整的雪上加霜。 这下还能怎么办,他再抗拒她也要给他驮到祓恶山去。 “你别动,我去给你找点药。” “大聪明, 看着他。” 霜翎再三嘱咐,临出门前又警告式的看了苍尘厌十几眼,才关上了门。 苍尘厌扭了扭因血液不畅而发酸发麻的手, 凝眉无奈。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7节 他人还被捆着,想跑也跑不了啊。 不一会儿, 霜翎胳膊上挂着一提药纸包,双手端着盛了一半水的铜盆, 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她起得急, 走得急, 出门时只简单用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快步奔跑过后,发带都有些松动, 鬓上发丝微扬, 略显凌乱。 看样子, 这药是她出门现买的。 苍尘厌看着她将铜盆放到桌上, 从袖兜里掏出淡紫色的帕子沾了水, 拧得半干后朝他走来。 “我不像我师兄师姐能瞬间帮人治愈外伤,只能用最质朴的法子, 你忍着点。” 霜翎说着,轻轻拿湿帕给他擦着血污,他脸上的剑伤有些深,一夜过去仍未完全结痂,她擦拭伤口附近时便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给他火上浇油。 苍尘厌倒是老实,此刻不犟也不怒了,只沉默不语地盯着她。 少女面容俊秀,比起昔年营养不良细瘦孱弱的那小姑娘,她已生长得十分标致,肤如白脂,眸如霜露,尽管还是偏瘦,却已透露几分玲珑清丽的美人相。 那双眼睛干净似水,只挂在他的伤口上,他从中挑不出半分杂质。 “你那功夫,究竟是何神通?” 少年主动开口问话,霜翎睁大双眼,像是见到什么稀奇事似的。 “呵,你不是不想接近我么,怎么还……” 霜翎的话说到一半,便自觉断开,唯余戏谑的笑意。 差点又阴阳怪气了。 还好她及时自我预警,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这叫不惑真言,是神女秘传。三千年前神女救世,给我师尊留下了许多秘籍,这事你应该听过吧?” “神女……” 少年喃喃,微拢的眉头透露遗疑惑。 霜翎眯眼冲他嘚瑟:“不错,那可是万众眼红的神女秘籍,羡不羡慕?” 她不是招摇的性子,靠做梦领悟不惑真言前两式后,她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但面对这个闷葫芦,她就想疯狂刺激他,看他那张扑克脸上的神经还能不能激活。 少女刻意挑衅的心思,在苍尘厌眼前昭然若揭。 他一脸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又兀自垂眸思索。 祓恶山藏有数十本神女留下的独门秘籍,此事尽人皆知。 但三千年来,从无人能习得其中分毫,亦不是秘密。 以霜翎的境况……她如何能在拜山两年内,便学会连遥寄雪都未能领悟的神通? 难道在他下界一重天的八年间,二重天时过境迁,遥寄雪已经掌握了神女秘传? 一阵刺痛打断了他的思考。 少女已经将药粉招呼到了他的伤口上,火辣的剧痛下,他微微眯起了眼。 “疼吗?”霜翎状似惊忧地睁大眼望着他。 他只迟疑了片息,她就大咧咧无情道:“那忍着吧。” 苍尘厌:“……” 细心,但不完全细心。 给他处理好了伤口,霜翎悠悠坐到椅子上歇息,这时候才放心地打理起自己的发型来。 “我师兄说,你的内伤得有两三个月才能好呢,你孤家寡人的,又是个不懂得妥协的性子,丢下你一人,我真怕你把自己创死。” “所以,跟我回祓恶山养伤,这事没得商量……” 她就是危言耸听,为了让他意识到自己伤势的严重性和她大爱无疆的胸怀,她刻意把三师兄说的时间扩成了六倍。 她甚至做好了battle的打算,却没想到苍尘厌面无表情地吐出:“好。” 霜翎:“??!”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折腰如此之快,她都没酝酿好呢! “你当真?” 少年目光凉凉瞟向她。 “不是你说没商量的么。” 霜翎语塞。 行。 不知道他是真耿直,还是在对她使用缓兵计。 “帮我解开。” 少年垂着头双目无物,声音轻的像鸟虫扇了两下翅膀。 霜翎差点没听清。 看在这小子第一次求人的份上,她原谅他的腼腆。 但她不会放过戏弄人的机会。 “你说什么?大点声!” 她支着耳朵装没听见。 苍尘厌:“……” “帮我解开。” 霜翎装模作样地捅了捅耳朵,喃喃道:“我聋了?” 苍尘厌深吸一口气。 可能是为了发力。 也可能是单纯被她气的。 “帮、我、解、开。” 他一字一顿,甚至带了分咬牙切齿。 很好,很新鲜,很有精神! 霜翎满意地点头,一转话锋:“我不信你,给你解开,转眼人就没了。” 苍尘厌低声吐息,几许无奈。 “已经答应你去祓恶山养伤,我不会食言。” 霜翎瘪着嘴盯着他片刻,“好吧。” 把一个男人绑在自己客房的床上,好像也挺怪的。 她上前去找绳结,把苍尘厌前前后后翻了个遍。 好家伙,这龟甲缚绳结藏得够深,三师兄手艺挺娴熟啊。 看着少女在自己身上摸索摆弄,苍尘厌咬着牙关,脸都青了。 好不容易解开束缚,苍尘厌看着霜翎离远,如释重负。 “说好的,不能乱动,更不能逃跑。” 霜翎伸出食指煞有介事地盯着他。 苍尘厌垂下眸,轻微点头。 以他现下的境况,的确不该四处冒险。 祓恶山亦是危险之地,但…… 少年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霜翎身上。 他要看个清楚。 “咔”。 少女忽然掏出一件银灰铁方块,冲着他按下机关。 苍尘厌面色微变,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焉阁主送我的小玩意儿,你看。” 霜翎大方地将刚拍的照片展示给他看。 相框中的少年屈膝坐于榻上,气息微颓,眉目凌厉,简单的场景却别有意味。 苍尘厌眸光闪烁,难得露出迷茫又古怪的神色。 “可惜不能印出来,不然,朋友分别以此为纪念,多有意义。” 霜翎低头看着相机,唇角带笑。 要是这个世界有打印机就好了。 尊敬的万照大明御空神尊啊,你要是当真存在,麻烦在我头顶上降下一个打印机神迹吧! ——霜翎随意想到。 显然,莫须有的神尊是无法回应她的默念的。 沉迷于删历史照片的霜翎没有发现,此刻对面的少年正静静望着她,目光和煦又难明。 - 北辰三承诺的人形广告牌任务结束后,几人踏上回宗之路。 大聪明不愿意再一路驮着个男子重物,霜翎便将玄裳借给她的浮游飞舟给苍尘厌用,自己则跨上了鸟背。 鹈鹕体型尚未成熟,现在驮人略显勉强,霜翎坐在它身上都有些晃晃悠悠,前夜让它驮了阿厌小半时辰,还真是委屈他俩了。 苍尘厌本就不喜多言,此时还有其他两人在场,他便更加沉闷,旁人和他聊天都爱答不理。 远远望见山间掩在云雾下的白色建筑,霜翎拿胳膊肘杵了杵苍尘厌,眼眸明亮:“那就是祓恶山,我们到了!” 少年清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远远望着,无比静谧。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8节 祓恶山。 除了四处打杂的弟子多了些,与过去也没什么分别。 霜翎走在路上都挺直胸膛,颇有一种这是她家主场、要保持高傲的诡异气势。 “怎么样,风景是不是很秀美,空气是不是很清新,房屋外立面是不是很霸气,有没有心动?” 苍尘厌:“……” 眼珠幽幽朝她偏了偏,十分无语。 如小摊商贩一般推销自家门派的少女高高扬起唇角,浮夸地摆出怜悯的表情,指尖掩唇道:“可惜当初错过了机会,如今怕也只能来当个普通弟子,要恭敬叫我师姐。” 少年移回目光无奈望天,北辰三与玄裳闻言忍俊不禁,看向霜翎的眼神一个透着宠溺,一个天花乱坠。 穿过山门,走过长阶,透过偌大广场,隐约可见白衣仙尊盘坐在前殿神像下,典雅端庄。 霜翎略微诧异,师尊看上去只是在闭目养神,除开几次特殊情况,她还没见过师尊出现在镇剑峰以外的其他地方。 要她说,这掌门当得实在清闲,山中杂事有普通弟子代理,普通弟子有亲传弟子教导,亲传弟子除她以外都有足够成熟的看家本事,至于对她这个最需要操心的弟子,也只需一月教两次剑。 这哪里是掌门,简直是在家遛弯的退休老干部。 师兄师姐们都有着归宗则向师尊报告的良好习惯,正巧师尊就在眼前,霜翎便也一同走进前殿。 三人齐声行礼:“拜见师尊。” 遥寄雪缓缓启开了眸,目光静静落在几人身后那名外人身上。 霜翎见状出声解释:“这是我的朋友苍尘厌,师尊在一重天时也见过的,他……他伤得很重,孤苦无依的,徒儿便擅自将他带回宗中休养,还请师尊莫怪。” 白衣仙尊双眸无波,却是在少年身上凝视了许久。 少年也抬眸注视着对方,不卑不亢,如未出鞘的刀。 仙尊启唇:“即便是素不相识之人,路遇有难,也当出手相助,不必拘谨。” 他这话似是同时说给少女与少年两个人听的。 霜翎抿唇笑了笑,她就知道,她家师尊不只是个闲到发慌的退休老干部,他还很慈祥。 遥寄雪转过身来,面对着几人轻稳坐下。 “此去风云阁,境况如何?” 北辰三讲起风云榜发布会的盛况,说起自己的排名上升一位、打破了他的完美阵型时,语气难掩遗憾不甘。 霜翎悄然观察着遥寄雪,三师兄好歹前进一名,做师父的应当十分欣慰,他这种清心寡欲的老修士,一定不能理解三师兄此时的悲愤。 白衣仙尊听完北辰三的苦水,平和安慰:“只是一次失手罢了,凭三儿的本事,不怕夺不回那个位置。” 霜翎:“??” 为什么师尊会与这种极端三控共情啊! 等等……听他二人这话的意思,难道天级第三十三名是北辰三人工控制的吗! 她抖了抖嘴角。 有人还在奔忙于上榜,而学霸已经在控分了。 “当然此行最大的意外收获,则是六师妹被列入诡级榜,以及这位刚进入二重天不久的年轻人力战十四场、夺得人级第七十六名了。” 北辰三兴味满满,说到苍尘厌时,特意将前头的定语加重了语气。 素来平静无波的仙尊眼里,倏然泛起一丝轻纹。 “后生可畏。” 良久,仙尊评价道。 “徒儿我有此成就,还得多谢三师兄。” 霜翎斜眼睨着北辰三咬牙切齿,绯衣青年却仰头看天,装作没听到她的控诉。 仙尊双手拢袖放至身前,淡淡看向霜翎。 “既然这位少年有伤在身,翎儿,带他下去歇息吧。” “是。” 霜翎拱手行了一礼,朝苍尘厌使了个眼色,乐呵呵走出殿门。 玄裳的视线在少女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道:“师尊留下我们,是有话要交代?” 仙尊乌睫轻垂,静谧如雪。 “翎儿修为尚浅,如何会被列入诡级榜?” 玄裳:“她在斗武台上比了两场,用的……似乎是神女秘传——《不惑真言》上的神通。” 话落,遥寄雪轻垂的睫羽蓦然一颤。 “……她习得了神女秘传?” 玄裳:“我与三师兄都是猜测,未曾向她证实。六师妹在台上使用的招式之诡异……除了神女秘传,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仙尊微微凝眉,若有所思。 北辰三补充道:“数月前,《不惑真言》冲出藏书阁禁制,像条疯狗一样赖上了六师妹,呵……若非我与阿裳亲眼所见,还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目无下尘的仙尊眼里冒出了前所未有的疑问。 他与众多弟子钻研多年都未能堪破的神女秘传,那个修道最弱的小徒弟居然领悟了。 若说是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或是她恰好认得秘籍中的图案,这都还能让他说服自己。 但神女秘籍赖上她是什么意思,他留存秘籍三千年,从没见到哪一本会突然变成活物、追着人发疯。 小徒弟习成了这等神通,竟不向他禀告,终究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不够令她信任。 一片沉寂过后,白衣仙尊发出一声感慨万千的叹息。 “不过……六师妹那种神通,实在不便在师尊面前演示。” 北辰三握拳掩唇轻咳一声,显露一丝赧然。 遥寄雪:“此话何意?” 北辰三:“就……不太文雅。” 遥寄雪:“本事不分高低贵贱,你先向为师说说,翎儿是如何发动不惑真言的?” 北辰三:“靠骂人。” 遥寄雪:“?” 僵住的仙尊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封山太久了,不懂年轻人的风气了。 尽管知晓那有多不文雅,但北辰三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会憋不住笑意。 “咳,师尊,正因那神通这般神奇,才不便让六师妹发挥,要让她演示个清楚,须得有充足的由头才行。” 北辰三正色道。 仙尊闭目宁静片晌。 “宗门内试休止多年,今年也该举办了。” 两徒弟当即领悟,拱手行礼。 - “这间房就先借给你用,我住在广场东边,有事找我就行。” 霜翎将苍尘厌带到一间空置的普通弟子房,房屋建在坡上,孤零零的没有相邻建筑,与她的房间隔了几十丈远,仰望上方,在茂密的枝叶间能隐约窥到一角。 祓恶山弟子的居住待遇还是不错,居所都是独立小单间,落在秀美之地,祓恶山地界又广,谁都打扰不到谁。 “谢谢。” 少年停在门框边,面色无波地看了一眼。 霜翎单手插在腰上,还懂得说谢谢,不枉她这几天严格照顾(看守)。 “你要想四处转转,师尊和师兄他们也不会介意,毕竟你是病人嘛,不能总闷着。但上面那些楼宇……还有北方的镇剑峰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师尊会生气的。” 她耐心警告道,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生气,毕竟她还从来没见到他露出过激的神情…… 也只有她冰霖玉发作那一回,她感受到了他的一丝惊慌。 但苍尘厌总归不是本门弟子,换作她来当管理者,也不会想让外界之人进入核心建筑的。 苍尘厌:“我还没有擅闯他派隐秘地界的兴趣。” 霜翎抱着臂笑笑,“你知道就好。歇息会儿吧,我去办点事。” 少年略一点头,解着披风走进房间。 这间房屋处在深林中,又久无人居住打扫,都有些潮了。 看他还能动手打扫屋子,霜翎放心离开。 幸好苍尘厌是个耐力好又不嫌烦的,她虽说是拉他来养病,但也只限于给他提供一个安逸环境和一点物资支持而已,她可没有一餐一顿上榻下榻都要手把手的耐心。 让大聪明挂满了货物,霜翎先带着它去了攸攸的洞府,将承诺她的全套十二只手办上交。 看到她摆出的货物,那个始终卧在老板椅上表情不改的瓷偶少女居然眼里荡漾着明光,如动物一般爬下大靠椅,举着神女手办放在天顶照射下的那束光下观看,那欣喜的模样,完全就是个得了梦寐以求的玩具的孩子。 天光披在精巧少女的身上,如湖面上的粼粼波纹,又如叶片上流落的飞萤,美得动人。 此情此景,就好像是那神女塑像活了过来,以温柔慈悲照耀着祈求的少女一般。 霜翎见到这幕倍感惊讶,欣赏过后,冷不丁出声:“五师姐,我的报销……” 攸攸转过了头,再度恢复了冷脸,甚至还带着一分被打搅到好事般的怨念。 美景顷刻就崩坏了。 连天光都不闪耀了。 “回头我会让机关兽给你送去的。” 瓷偶少女伸出手臂拢着地上的塑像们,将它们摆去洞府之中最显眼最华贵的展柜上。 霜翎:“那就直接派送给三师兄吧,他垫的钱。”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39节 攸攸摆弄着塑像们的间距和面向,淡淡道:“谢谢你跑这一趟了。” 霜翎含笑走近。 “五师姐,我还有两件事想拜托你查查。” 攸攸:“那名少年的情报,对吧。” 霜翎诧然感叹:“不愧是你啊,这么快就知道我带了个男人回来?” 攸攸转回身来无语地看着她,“浮空岛也有我的眼线,所以在风云榜发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她撇下目光,看着低处嘟囔道:“连胜十三场的新人,谁都会注意的吧。” 霜翎迷惑挑起眉头,五师姐这话中,不知为何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好似在妒忌着谁。 她捏起下巴,又听攸攸道:“我怀疑他有不得了的身世,所以一早就查探过了。” 霜翎立马凑上前:“怎么样?” 攸攸冷静地在她脸上扫了扫,似是在观察什么。 “十年前,他穿越天道之门去了一重天。” 霜翎:“?!” “他本就是二重天的人?果然!” 攸攸:“但很遗憾,在去往一重天之前的十年,那个孩子独身一人,没有家族信息,也没曾经历过什么事件,只是漫无目的地行走而已。为了调查他而浏览了大量傀儡历史记录画面的本人表示,很失望,十分失望。”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出,也只有在最后微微加重的语气中能察觉,她真的很失望。 霜翎:“他之前没有修炼过?” 攸攸:“以我探查到的情况,没有。” 霜翎讶然动了动唇,有关苍尘厌的实力,她先前推测出他出身炼武世家的可能性,被攸攸一句话就给瓦解了。 “有没有可能……他是被家族抛弃,身上流着某种十分有助修炼的特异血脉什么的……” 攸攸笃定:“没有可能,我观测到,他是凭空降生在湖边的。” 霜翎:“……凭空?” 攸攸:“凭空。无人生产,无人丢弃,凭空出现在湖边的小孩,森林里的动物喂养了他三年,之后,他便独自流浪了。” 霜翎震惊地后退半步,这诡异的成长方式,怎么都不正常啊! 难道说……阿厌和她一样,其实是异世界穿越来的?! 穿越光环……加上神迹火浆玉,足够说明他只靠两年便获得的高超实力吗? 霜翎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即便这推测是真的,同为穿越与神迹的集成者,她差得可太多了。 不行,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与她出身同世界的人。 稍微冷静下来后,霜翎抬眸睇向攸攸,幽幽出声:“只是对一个出挑的新人感兴趣,不至于五师姐大费周章调查这么多吧?” 攸攸撇开目光,心虚了一瞬,移回眸来淡定道:“没有大费周章,对我来说不过是……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 霜翎眯起双眼,捏着下巴缓缓靠近,少女尽管维持着淡定,但拿起冰茶时微微抖动两下的手依旧暴露了她的慌乱。 “五师姐,你难道是……” 少女眼神飘忽地猛吸了一口冰茶。 霜翎:“你难道是看上他了?!” “噗!咳咳……咳……” 攸攸呛了半天,抬眸几分恼怒几分无语地盯着她,好似看一个脑子长歪了的智障。 “我都六百岁了,我问你,十八岁的你,会看上一个还没出生的胎儿吗?” 霜翎:“……” 年龄差是大了点,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对于能活几千年、上万年甚至更久的修真之人来说,二十岁和六百岁又有多大区别,哪有五师姐说得这般夸张。 但她这看智障的眼神……显然是她真的猜错了啊。 那五师姐调查阿厌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受人所托…… 攸攸迈步坐回靠椅,不给霜翎追问的机会,了当道:“第二件要拜托我查的是什么事?” 霜翎回神,看攸攸这架势,她还是先不得寸进尺了。 “我想找现还存世的妖族,无论是什么妖都可以。” 攸攸略显为难地垂下长睫。 “这个,只怕我也帮不了。我替……我从事情报业这么多年,对‘人’关注尤多,看遍天下修士与魔族,都没听说过谁是妖族。当世若真存有妖族,那便是隐藏得极好,即便刻意去打探,只怕不会有结果。” 霜翎闻言,怔然静了半天。 过后,她低叹一声,喃喃道:“这样啊。” 少女的目光凝视在她失落的双眼上,片刻后无奈道:“我尽量留意。” 霜翎:“谢谢了。” 五师姐无意说漏了嘴,她果然在替人办事。 霜翎释然一笑,伸出手在少女丝滑的头顶揉了揉,在愠怒的目光和几近破音的指责声中坦然离开。 去药房取了几味药后,她回到给苍尘厌安排的房屋。 少年正盘坐在屋内调息,霜翎从窗户缝中探出一眼,立刻便收到对方刀光般警惕的眼神。 那刀光在触到霜翎的面庞时黯下,如同打了个回旋镖。 “我说你也太谨慎了,这里是仙尊得地界,没人害你。” 霜翎揶揄着,扒开窗将药丢了进去。 “专门给你求的养身补灵的药,别浪费。” 她扔得很准,直接落在了苍尘厌腿上。 他将药放到一旁,低低说了声“谢谢”。 霜翎趴在窗沿上,歪头反复打量着他。 苍尘厌略显疑惑地抬眸,“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气运丹田,喝出一句:“床前明月光!” 苍尘厌:“?” 他狐疑地酝酿片刻,接出:“树下好乘凉?” 霜翎:“?” 三岁小孩都会背的古诗,他不会? 她深深思考,嗯,看来阿厌前世不是华夏国人。 霜翎转动眼眸,自信发问:“how are you?” 苍尘厌:“?” 霜翎地铁老人脸,略略迟疑:“……こんにちは?” 少年脸上的问号,也同她的神情一般拧到了一起。 这看傻子的眼神,和她刚才在攸攸脸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啥语言都不会,难道是她想错了,他不是穿越来的地球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该如何解释他凭空出现在这世上,不应该啊。 思索良久,她蓦地直起脖颈,恍然大悟。 要么,他前世生活在地球华夏国唐朝以前的时代。 要么,他不是地球人,而是其他星球……或位面的人。 霜翎自我说服,忽然有了底气,她扬首慈祥地凝视着少年,准备拿她的猜想各个击破。 “阿厌,你,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吧。” 少年面色微变,那一刻,霜翎只觉有风浪朝自己卷来,刹那间少年的身影破门而出,风浪以她无法反应的速度将她掠进屋中。 天旋地转,她回过神时,已被按着肩膀扼在榻上,野兽般的侵略气息压制得她无法动弹。 第28章 她愕然抬眼, 撞上少年漆黑凌厉的眼瞳,滚滚杀意几乎要将她吞没。 霜翎从来没有过这种, 被杀人的刀剑抵在眼前的感受。 意外的,她惊愕无比,却丝毫不感到害怕。 她注视着少年,从无有此刻这般细致地观察起他的眼眸、轮廓。 霜翎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冷静,仿佛她此刻面对的不是一名杀手,而是一只待捕的野兽,她欣赏它的外观, 分析它的性格,为出乎意料的神奇反差而惊叹。 隐忍的狮子终于爆发出它的兽性,真是无可挑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殊不知她冷静的注视, 在少年眼里,却成了惊吓下的呆滞。 少女错愕睁大着眼眶, 明镜似的眼眸干净无比,带着恐惧和委屈, 泫然欲泣。 当然, 后半句是苍尘厌眼中披了一层柔弱滤镜的感受。 他压下眼睫, 声音低哑:“你还知道多少。” 少年侵略的气息明显弱了下去,钳制在她肩上的力度也有了些许波动。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0节 霜翎立刻领悟,他还很虚弱, 根本支撑不起那样的气势。 但仅有一瞬, 也足够说明, 这头狮子绝非单纯的独行者。 只有经历过无数次成功的狩猎, 才能酿出这般骇然的气息。 她轻轻抿起唇角, 以一副无比自信的姿态轻缓道:“我还知道,你曾经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只有前世已经积攒了充足的战斗经验, 才能在此世的两年间修炼至此。 她很好奇,他究竟来自哪方世界。 闻言,苍尘厌微微眯了眯眼眶。 她猜对了。 但这只是她通过方才瞬息间的变化,分析出来的一点表象。 如何继续套话,才是难题。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少,让对手看到敌人绝对的自信,便是击溃对手的第一招! “你战斗无数,受尽追捧,众星拱月,却意外沦落到此般境地,你心有不甘,所以,你此刻最大的目标便是——” 霜翎掩下了话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根据苍尘厌的性格,随便找了个逆袭龙傲天的爽文模板套在他身上。 依照套路,被打下深渊的龙傲天此刻的目标,便是向欺辱他、陷害他的人们复仇。 但穿越选手么,都来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了,复仇根本就无从谈起,所以她隐去了话尾,留给苍尘厌自己琢磨。 只要他相信她了解了一切,她就等待他自爆卡车。 气氛僵持了半晌。 霜翎看着上方的少年从杀意到隐忍,再到漫无止境的沉郁。 少年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帮我。” 霜翎内心:多大脸啊她哪知道异世界有什么人物。 霜翎表面:温柔而怜悯地绽开微笑。 “你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朋友啊。” 少年蓦然抬眸,颤颤松开了钳制,失魂落魄后撤半步。 眼里,透着一股被抽丝剥茧的清澈。 霜翎内心扬起耐克嘴。 计划通。 她支起身来,揉着被压痛的肩膀,无邪问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苍尘厌侧头垂眸看着虚空,不去看她透亮的眼睛。 “凭我如今的力量……” 他捏紧了手臂,指间快要嵌进肉里。 “还什么都做不到。” 少年喉头溢出一丝不甘。 这好似是霜翎头一回见到他如此不加掩饰的情感流露。 她稀奇了一会儿,然后腹诽,这不是在说屁话么,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她深吸一口气,无比灿烂。 “我会支持你的!” 少年转头看见少女明媚的笑颜和真挚的双眼,气息一顿。 他好似看到了清泉流水,山花烂漫。 原来她还会这样笑。 注目良久,少年轻垂睫羽,淡淡牵起唇角。 “我记住了。” 那一刹那,雨燕回巢,冬雪融化。 霜翎愣然呆了片息。 这不是也会放下棱角么。 好看是怪好看的,可是她还是没套出个所以然来。 她对他的身世越来越好奇了啊! 离开之前,苍尘厌拉住了她的手腕。 霜翎茫然回头,只见少年微垂着眸,眉间拢着一抹淡忧。 他好似藏着许多事,但此时此刻,却柔和的找不出半根尖刺。 “我的事,还请替我保密。” “当然啦。” 少女巧笑嫣然,也伸手摸摸少年的头。 苍尘厌眸光一晃,没了刻意的警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还是挺乖的。 霜翎默默想着,不禁窃笑。 当下的霜翎还并不知晓,她的脑补和实际差了有多远。 她更不知晓,她那一声“支持”和少年的“记住”,藏了多大分量。 - 玄裳将承诺给霜翎的新书发售以来的一成收入给她送了过来。 霜翎激动无比,这都快赶上她两年的俸禄了。 想四师姐写了那么多部书,其中一本一年就能卖上这么多钱,再加上其他书的销售……是她无法企及的可观。 玄裳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下月十五要开展宗门内试。 听到这件事,霜翎事不关己地点了点头。 而听到表现优秀者有灵石和藏书阁资格奖赏,而落后者需要替全体普通弟子包干一整年的杂活后,霜翎垂死病中惊坐起,当即就摸去了藏书阁。 她不是为了什么进入藏书阁中高层的资格,她纯粹是为了灵石和不当苦力! 一个亲传弟子,成了全宗垫底,可就太挂不住面儿了! 她如今功夫也小有进步,要是能再多学个一招半式恶补一下,指不定能赛场出奇迹。 霜翎进了藏书阁一层精挑细选,又跑去二层观看,沉浸浏览之时,未注意到有人无声走到她身后。 “可是在为内试做准备?” 霜翎一个激灵,回头看见白衣无尘的遥寄雪,立刻行礼。 “是……师尊怎么到藏书阁来了?” 仙尊略微侧头,泰然自若。 “莫非为师不能来?” “不……徒儿没那个意思。” 霜翎赧然笑了笑,看到仙尊出现在这儿,她心中仍旧有种奇幻感。 白衣仙尊双手拢在袖中,淡淡道:“我知你会忧心于内试,故来瞧瞧。” 霜翎稍愣,原来师尊竟是为她而来。 遥寄雪面向偏向上行的楼梯,问:“你可想去上层看看?” 霜翎发出一声错愕的疑问,而后摆手道:“一二层的秘籍我看得都勉强,别说是往上走了。” 仙尊唇角微微抿了抿,柔和看向她道:“去见识见识也无妨,随我来。” 师尊都发话了,霜翎再没了拒绝的理由,她跟在遥寄雪身后,诧异地看他打开一扇又一扇结界之门。 从第二层往上,每一层都有结界阻隔,普通弟子仅能观看前两层书籍,亲传弟子想要得到进入第三层以上的资格,也需经受层层考验。 她原以为,遥寄雪是把她带到三层开开眼。 没想到他直接将她带去了七楼最顶层! “师尊……这儿不是最顶级的秘籍藏书地吗,就算让我见识,我也……” 只会像看天书吧! 遥寄雪眉目柔和,语气轻轻:“去看看。” 霜翎抬起眉头,转身瘪着嘴朝前走。 七层的书籍并不多,每座书架上都只摆放了一本,极其铺张。 想来是楼造高了,书却不够了,硬撑场面。 霜翎腹诽着,视线掠过那一道道书架。 架上摆放的书籍,封面上皆印刷着“神女传世秘籍”几字,只是编号不同,书名不同。 看过后,她明白了。 这他妈不是书不够用,而是为神女秘传专门建了个大单间,那书架上的书也并非是摆放着,而是供奉着,秘籍的下层都他妈摆着香炉呢! 一时间,她好像也领悟了遥寄雪带她来这有何意义。 遥寄雪静静看着霜翎,看着她穿梭在书架间,看着她目露惊讶,又看着她眼角抖动摆出一脸的纠结。 他闭唇无言,同时疑惑。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1节 怎么会有人的表情这么瞬息万变丰富多姿的。 霜翎转回头来,脸上挂着为难。 “师尊是要我,给这七十座书架都上柱香吗?” 遥寄雪沉默了。 他认真观摩着霜翎被刘海挡住的额头,企图能从中看出她脑神经的走向。 良久,他提道:“为师听闻,你掌握了神女秘传《不惑真言》。” 霜翎愣愣:“只是一部分,没有全会。” 她为什么能学会那两招,她至今也没想个明白。 遥寄雪:“为师还听闻,《不惑真言》是主动选择了你。” 霜翎从衣兜中掏出了那本娇嫩的书,仿佛回应她的召唤似的,书册页角微曲,像个娇羞捂脸的大闺女。 “……应该算是。” 看到神女秘籍褶起的页角,遥寄雪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霜翎抬眸看见她素来清冷无情的师尊一副血压飙升的模样,她大惊失色,迅速转动脑瓜,揪出了惹恼师尊的罪魁祸首就是手里的书册! 她立马双手亮出不惑真言,“它自己变成这样的!真不是我不爱惜!不信您看!” 霜翎伸手戳了戳,书籍激动颤抖,像个发癫的水母般晃动它的书页。 遥寄雪:“……” 微张的双眸昭示了他的震撼。 为什么,他会对着一本书,冒出“有伤风化”的评价? 从来没见过神女秘籍这副姿态的遥寄雪冷静了片刻,低声问道:“神女秘籍皆收藏在此间,隔着层层结界,你是如何将其吸引?” “我也不知道啊。” 霜翎嘟囔着脱口而出,之后回忆道:“我记得,那天是我第一次成功运灵,想来藏书阁找四师姐展示给她看,她却不在,然后……” 霜翎脑中闪过一缕灵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我便在原地顺手巩固了一下修行的成果,运出的灵力自己就朝着楼上飞去了。” 不惑真言感召了她的灵力? 遥寄雪眉头微拢,如何想,都匪夷所思。 “你便如当日那般试上一试。” 霜翎应了一声,满腹狐疑地转过身,总有种惶惶不安之感。 她缓缓运灵于指尖,室内六十九座书架忽然抖动起来,升堂般的齐响搅得人心慌乱。 霜翎愕然抬头看着四周,不是书架在动,而是神女秘籍们突然暴起躁动,带着书架颤抖不止,一瞬间仿佛有六十九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迫不及待要将她分而食之。 白衣仙尊见势不对,立即挥手灭去了霜翎的灵力,在她被四面八方的书籍冲撞之前将她揽去了一旁。 秘籍们如同失去丝线操纵的木偶,纷纷于半空落下,狼藉一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惊魂未定,深吸了几口气,虚弱道:“谢谢师尊……” 这特么的也太诡异了。 她撞鬼了? 遥寄雪没有回应,她一抬头,便见到他直直望着虚空,眸光晃动,错愕之下,好似陷入了纷乱的洪流,抓不住逃生的方向。 霜翎愣住,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是不是她引发了他珍爱的神女秘传们失控,让他那颗纯正的信徒之心受到了挫伤? 一时间,竟有些心虚。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防止被迁怒,她决定一装到底。 白衣仙尊眼睫忽扇,回过神来放下仍揽在霜翎身上的手臂,定了定神。 “去选择你想要的吧。” 霜翎诧然指向自己。 遥寄雪目光稍缓,恢复镇静。 “神女秘传皆对你有感应,你能掌握不惑真言,或许并非偶然。” “昔年神女绫留下这些,本意便是要我扶仙道强盛,永不受魔尊侵扰。惜我无能,未能达成神女的期望。” 男子眉目间的悠远和自责,无意牵动着霜翎的心绪。 霜翎动容望着他,抿了抿唇,安慰道:“师尊教导我等惩奸除恶,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必自责呢。” “说不定神女绫给师尊秘籍,没有那般高远的打算,只是欣赏你喜欢你呢?” 男子双眸忽抬,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 仙尊凝视她少顷,微弱叹了口气,沉声道:“休得胡言。” “若我门下有人习得神女秘传,也算不负神女嘱托,故而你无需感到负担,随意挑选便可。” “是。” 霜翎又细看了遥寄雪一眼,却也不敢多作停留,她走向那堆散落在地的书册们,蹲下身开始物色。 永远被祓恶山捧在高位的神女秘籍们,恐怕从来都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虽说能接触到高端秘籍是好事,可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学会啊……不惑真言的第三式,她都还没看懂呢。 白衣仙尊静静注视着少女的身影,思绪从未有此刻这般混乱。 为何霜翎能够唤醒神女留下的物事…… 究竟是因为她得到了神女眷顾,还是因为……她与神女之间有着如同血缘一般连结…… 亦或是,她本就是…… 遥寄雪捂住了额头,不敢再往下想。 “师尊,我选好了。” 少女捧着一本书转过身,看到他扶额沉思,诧异道:“师尊,你不舒服吗?” 男子抬起头来,一双迷茫无措又泛红的眼让少女滞住了脚步。 这一刻,他好似不是那个万众敬仰的仙尊,不是高高在上的祓恶山掌门,而只是一个流离世间无所依的失意者。 他深深望着她,好似在看一场幻梦。 第29章 霜翎不确切地看着他这副姿态, 动了动唇,轻轻出声:“师尊?” 一声呼唤温柔地敲碎了无边的幻梦。 遥寄雪缓缓垂落乌睫, 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拢回阔袖中,再抬眼已看不出半分失态。 “嗯。” 他淡淡看着她的脸,却好似心不在焉。 霜翎轻拧着眉头,感到莫名其妙。 把高贵的神女秘传们散乱地丢在地上,对师尊的打击居然这么大! 还好师尊这活了三千多年的老龟足够稳重,受到打击也不动如山, 要是换成大师兄那样的,眼神都够把她剥层皮! 她把挑选好的书册展示给他看。 遥寄雪:“《五灵御兽诀》,不错, 你如今也有契约灵兽,此法契合。” 想到那只充满智慧四处放歌的鹈鹕, 他沉溺许久的情绪有一丝崩坏。 霜翎腼腆地笑了笑,“师尊慷慨,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只怕会辜负师尊期待。” “尽力而为即可, 学不会……也无妨。” 青年眸光黯淡。 他也想得到答案。 - 霜翎揣着《五灵御兽诀》回到房间,快速浏览一遍秘籍后倒头就睡,企图再度动用做梦大法来破解鬼画符。 一天过去, 毫无启发。 三天过去, 仍然毫无启发。 她琢磨着, 或许每本秘籍都有每本秘籍的性格, 适用不惑真言的睡觉姿势, 可能并不适用五灵御兽诀。 于是,她试着趴着睡, 举腿贴墙睡,半吊窗沿睡。 十天过去了,睡眠质量一再下降乃至精神失常的霜翎拿起不惑真言,耷拉着眼,脑袋上阴郁盘旋,出声便是老干部般的烟嗓。 “小惑啊,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惑真言疑惑地掀起页角挠挠头,又拍拍它身边的五灵御兽诀,表示不理解。 霜翎心累地发出一声长叹。 她能想到的睡姿都试过了,难道不是睡姿的问题,是环境的问题? 霜翎提着两本书走出门,来到门外那棵大树下,靠坐望天。 天气晴朗,茂密的树叶遮出一片阴凉,斑驳的光影摇晃,催人放松心神。 距离宗门内试只剩下二十天了。 只凭自己那点剑法和不惑真言,她还真没把握自己能摆脱包干杂活的命运。 不惑真言虽威力不俗,但发动的条件着实离谱,要是比试对上那些纯真质朴的小师弟师妹们,她哪阴阳得出口啊,只怕几场比试打下来,她就拉动全宗门的仇恨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2节 日光和煦,清风怡人,霜翎随意闭目养神,竟比这十天睡得都沉。 叶间的光照在她的眼上,她身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偏了偏头,避过了光芒,然后滑下树干倒在了地上,睡得更香了。 白衣青年脚步轻缓,无声停在霜翎身前,垂目凝望。 他看着她发虚的面色和跃然眼前的黑眼圈,又看到她摊开握在身前的《五灵御兽诀》,幽然喟叹。 原来她并非平白便能领悟神女秘传,为了不负他的期望,她竟废寝忘食至此,连近在眼前的居所都未能到达,便直接困倒在路边。 遥寄雪半蹲下身,挥手止住叶间晃动的光芒。 他掐着剑指点在霜翎眉心,细致探过她的气海,略微眯了眯眸。 她体内有一股如火般的炽热灵力在支撑着她,属于她自己的灵力几近亏空。 或许,是已经消耗殆尽过,到如今又恢复了一星半点。 那火一般的灵力,来自那位少年么。 白衣仙尊深深吐了口气。 霜翎体质特殊,废灵根对吸收的外界灵气转换极差,那名少年拼尽全力灌给她的灵力,最多也撑不过二十日。 言司那方还未有消息,霜翎这般状况,怕还要持续许久。 遥寄雪静看着霜翎,少女面色惨淡,睡得正沉。 他运灵于指尖,悄然给她输送灵力,怕惊醒霜翎,他放慢了速度,整个过程持续了一刻。 收回手时,遥寄雪已感到有些乏力。 霜翎体内的冰霖玉与废灵根都像是无底洞,无论他送出多少,都无甚回馈。 他已传给她此刻大半灵力,只愿能供她安然度过一年半载。 做完这些,遥寄雪在她身上施了道结界隔绝音响,而后站起身来,侧身看向不远处伫立的冷峻少年。 苍尘厌一刻前已站在了这里,一声不吭地看了全程。 “你很在意她。”他蓦地动唇,声音低而清凉。 白衣仙尊双手拢袖,静谧如雪。 “她很特别。” 少年倏地眯紧了眸,目光定在遥寄雪的脸上,试探之中暗藏锋锐。 仙尊居高临下看着少年,波澜不惊。 “但她更是我遥寄雪的弟子,庇护弟子,乃为师之道。” “为弟子毫不吝惜,不愧是仙尊。” 少年音色天然便带着冷厉,镇静道出,让人难以领会其中的夸赞。 这好似挑衅般的语气,遥寄雪不甚在意。 在一重天初见到这名少年时,他便是这副模样,或许并没有人能让他真正放下戒备敞开心扉,即便是翎儿也一样。 遥寄雪:“少年人,你也很特别。” 苍尘厌略微扬起双眉,有丝丝诧异。 遥寄雪:“修真界中,似你这般天生带着傲骨的不少,但有你这般眼神的少之又少。” “本尊曾经,见过这般眼神。” 似有一根连接两人的绷紧的弦被蓦地挑断,苍尘厌压低眼睫,眸底的光愈发森寒。 遥寄雪垂眼凝视着坡下的少年,他并不理解对方的敌意究竟来自何方,或许只是天性如此,或许是……因为他身后的熟睡之人。 “少年人,天赋与秉性难得,望你恪守公理、坚守正道,若不慎踏上邪路……” 仙尊凝聚的目光骤然如箭洞穿虚空,一阵飓风掠过,扬起少年的衣发。 “本尊不愿座下弟子难过。” 那好似并非一句威胁,只是语重心长的教诲。 但苍尘厌从中听出了削骨的寒意。 他已然激起了遥寄雪的注意。 但这暗含杀气的警告,正也说明了,遥寄雪没有认出他是谁。 否则,他所接收的就不只是教诲,而是万柄镇世之气剑,清风拂山岗,血气漫穹苍。 少年嘴角噙着毫无感情的笑,向上方颔首。 “晚辈受教。” 身后传来闷响,遥寄雪回头,便见霜翎睁着大眼面带微笑,一副好似敲门串门的模样,气色好了不少。 他软下眉目,浅淡一笑,伸指解开结界。 霜翎轻快爬了起来,“师尊,呀,阿厌也在,你们在聊什么呢?” 她目光明亮,演技略显一丝做作。 仙尊风轻云淡:“寒暄罢了。” 霜翎挤了挤眼角,鬼才信。 在师尊布下结界时,她便醒了过来,发现阿厌也在,她想从他们的对话中找出有关阿厌身世的蛛丝马迹,却发现什么也听不见。 她又没有读唇语的功夫,于是全程她就觑眯着眼看了一场剑拔弩张的默剧。 眼看着两边都沉默太久,她装作才睡醒的模样,以阳光开朗大聪明的形象闯入两人对话,试图以真诚换真心。 结果屁用没有。 这两人,嘴都死,说话和要钱似的。 “修炼虽重,也不必太过辛劳。” 仙尊语气柔和,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慈祥。 霜翎愣了愣,“啊……好。” 她在树下偷懒睡觉,他怎么还觉得她辛劳了? 遥寄雪看着她懵懂的双眼,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霜翎顺着头发帘感到莫名其妙,感觉今天的师尊对她有一种……家长对孩子莫名的溺爱?? 不远处的少年死死盯着遥寄雪的背影,气息莫名低沉。 “你凶什么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将犯狠的少年打回原形,眼神瞬间清澈了起来。 苍尘厌目光移向霜翎,一字一顿:“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 “啊,是啊。”霜翎眨眨眼,露出纯真的微笑。 “嗯。”少年点点头,没了后话。 霜翎:“?”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 苍尘厌凝视着她,心底暗想,她当下说这话,以后,却不知是否作数。 他垂眸看向她手里的书册,“那是……” 霜翎晃晃手:“神女秘传呀。” 苍尘厌看清了封面上的字,这不是她当时在风云阁前展露的招式。 他凝眉诧异:“你又学会了?” 霜翎瘪起唇,无奈出了口气。 “还没呢,究竟是哪点儿不对……” 苍尘厌恍惚一瞬,心头莫名跳得焦躁,焦躁得他捏紧了双拳。 若她当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学会新的神女秘传,那便不是巧合…… 捏紧的双拳在一阵沉郁过后又松了开来。 也许,她学不会呢。 他但愿那真的只是巧合。 霜翎侧头看到他异样的神色,伸出胳膊肘杵了杵,笑道:“怎么,嫉妒了?焦虑了?” 绚烂的笑颜占据所有视线,少年目光微晃,低声道:“你未免太小瞧我。” 霜翎双手合起书举在身前,弯眸道:“是啊,你都这么厉害了,只有我嫉妒你的份儿。” 苍尘厌垂下眼帘没有搭话。 对待她,他有些失去冷静了。 万一她当真与神女绫有牵连…… 他不该如此挂心。 “淦!我知道我怎么学不会了!啊啊啊我居然白晾了这么多天——” 刚才还在嬉笑的少女突然原地抓狂起来。 苍尘厌疑惑看向她,霜翎蓦然拍拍他的肩飞奔而走。 “我要赶紧去试验修炼方法了,回见——” 少年惊愕睁着双眼,眼底沉沉。 - 霜翎简直要被自己的瓜脑子气死。 看着《五灵御兽诀》死气沉沉,她怎么就没想到,它还是未激活状态,压根就没觉醒让她“吾好梦中修炼”的天赋呢! 回到弟子房中,气势汹汹的她直将大聪明吓得蹿上了桌。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3节 她掐诀凝出一抹灵气,意外发现竟比之前要轻松。 好像从她在树下醒来后,她便神清气爽,有劲了不少。 在树荫底下晒着太阳睡觉,居然养生效果这么好吗! 胡思乱想中,那抹灵力脱离指尖,绕了个旋后咻地冲向五灵御兽诀。 如同石子落水惊起波澜,那书册表面也泛过一圈微弱的光华,好似镀了层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看着书册越升越高,不惑真言也仰着页眉惊奇观看,好似她没经历过这等事似的。 五灵御兽诀在升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后,蓦然来了一个七百二十度大旋转坠落在桌面,用那书角仅有的灵活度摆出一个英雄登场的造型。 而后,在霜翎呆愕地目光中,潇洒挥动页角撩了撩无形的刘海。 它骄傲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主人咧着嘴扭曲的脸。 五灵御兽诀:! 霜翎:(一串乱码)。 救命,神女绫难道给自己每一本书都载入了妈见打的人设吗?!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霜翎对神女超凡脱俗的精神状态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她甚至觉得,全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懂神女了。 毕竟那些神女厨子都歌颂神女绫的光辉伟大,谁都没说过她是这种调性啊! 五灵御兽诀挪动自己的书角,桀骜不驯地走向不惑真言,倾身靠近。 霜翎听不见它说了什么。 但在它一阵无声的叽里呱啦之后,不惑真言连滚带爬地奔向她,埋在她肩颈里哭唧唧,一副被小混混调戏过的纯洁少女模样。 霜翎:“……” 累了。 她不顾五灵御兽诀的挣扎,抓起它放肆翻看,狠狠巩固了一下上面的图形。 翻完过后,五灵御兽诀捂着自己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写着惊悚。 原来是个只会凹造型的臭小鬼,打两巴掌就老实了。 之后再度入睡,霜翎果然又进入了鬼画符的教学梦境。 看着高耸入天的巨大字符,霜翎心头就不住冒出悔恨。 对于自己白白浪费十天时间还糟蹋了睡眠这回事,她极其耿耿于怀! - 内试当日。 宗门广场上站满了人,连一些在外办事除恶的弟子们也按时赶回来参试,唯有言司那个悬壶济世的大忙人获得了考试豁免权,依旧没有归宗。 霜翎看着四周的人头,祓恶山内这般热闹的氛围,她还只在几百天前意外导致三师兄四师姐和大师兄打起来时体会过。 “小师姐,我们都是有备而来,你可要小心了。” 一旁的小弟子们面带笑容戏谑望着霜翎。 霜翎额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再一看,那一百多位普通弟子都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看。 好家伙,敢情都冲着她来! 霜翎摊开手,友好地提出建设性意见:“你们自相残杀不好吗,包干杂活的名额又不止一个,干嘛都盯着我?” 平日里纯良无比的小弟子们脸上纷纷露出邪恶。 “打败你,就有机会争亲传弟子席位了呀!” 身兼多职的工作狂黄衣小姑娘双手捧在胸前,期待地望着她。 霜翎:“?!” 哪条门规写了这种事了? 难道这是……宗门内试限定隐藏规则?! 看着宛若黑化的一张张笑脸,想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宗门地位,霜翎瞬间上头,撸起袖子迈开步:“我小师姐也绝非善类!来啊!” 看着还没开战就互相打嘴炮的年轻人们,北辰三轻摇华扇微笑感慨:“好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 玄裳凑在他脸旁低声:“听说六师妹又学会了新招数,是不是真的?” 北辰三:“你听谁说的?” 玄裳:“就师弟师妹们,他们说,这段时间经常看到六师妹漫山遍野溜大鹅,以前她修炼可不会拉着大聪明一块。” 北辰三望着霜翎身后壮硕的大鸟沉默片刻。 “……难怪鸟都长肌肉了。” 为了让六师妹能在比试中正常发挥,他们特意将她习得不惑真言之事保密,六师妹平日里又不会练习不惑真言,故而那些年轻师弟师妹还并不知晓,霜翎能够运用神女秘传中的奇招。 但他没想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六师妹居然又学了新招式。 会不会也出自神女秘传?真叫人期待。 白衣如飞瀑而降,落在场中的一刻,吵闹的众人皆噤了声,端臂朝前方一礼。 遥寄雪目光拂过众人,又看了眼数十丈外远观的少年,庄重道:“宗门内试,仅为切磋讨教,检验修行成果,暂居在祓恶山的客人,亦可就近观看。” 苍尘厌闻言压下眼睫,本不想因遥寄雪一句话便靠近,但看到霜翎远远朝他招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屏了股气,向前走到人群后。 霜翎窜到他身边,悄声哂笑道:“你运气真好,来养个伤都能观摩祓恶山高手过招。” 苍尘厌淡淡瞥她一眼。 霜翎之下都不足一观,而那些风云榜上高手的本事都尽人皆知,这种场合对他们而言不过小试牛刀,根本不会暴露宗门隐秘。 正因如此,遥寄雪才会不吝邀他观看。 整个祓恶山,属北辰三最能言善道,又热衷于招摇自身的华丽,故开场白和规则宣读都交给了他来进行。 比赛模式是喜闻乐见的两两比试晋级制,一共进行三轮,对手皆由抽签决定。 由于内试仅用作切磋交流和考察修行,故没有制定严谨的规则,优秀弟子会从进入第三轮比试中的人进行评选,故而普通弟子即便在第三轮中撞上亲传弟子而落败,只要表现突出,亦有可能获得奖赏。 而除了优秀弟子之外,所有人皆可能被评为落后弟子。 简而言之,比赛输赢不会决定最终结果,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最终判定,主打一个玄学。 霜翎听完不禁腹诽,如此随心的规则,比她煎鱼的糊度都充满惊喜。 输赢权重几何,技能运用权重几何,人情世故又有几何,啥也不知道。 但既然是师尊评判,他自然是会秉持公正。 霜翎深深叹了口气,在赛场上表现出众……她是不指望了,技能特性不允许她体面。 她只能尽力去赢。 在其他弟子抽签对战的过程中,霜翎便在心中不停祈祷,前两轮千万不要让她随机到亲传弟子作对手,她还不想中道崩殂! “风云阁前当众比试都不怕,这时候紧张什么。” 身旁的少年悠闲看着她悄然出声,语气含了分揶揄。 专注祈祷的霜翎甚至没注意苍尘厌情绪微妙的变化,她蜷着双手中指与无名指,掐着道家手印缓缓突出一口浊气。 “你不懂,我是在作法。” 苍尘厌:“……作法?” 霜翎:“感应上苍,祈求赐给我一个扛得住骂的对手。” 苍尘厌:“……” “下一组,霜翎对战攸攸。” 北辰三掐着他刚抽出来的纸条念道。 霜翎:“!”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对待尽心帮助过她的可爱五师姐,她怎么忍心对她阴阳怪气……? “叫你了。” 苍尘厌见霜翎还在迟疑,出声提醒。 霜翎抬起睫,弟子们皆望着她,一双双眼睛中充满同情。 她能从他们的脸上读出八个大字—— 谢谢师姐、自求多福。 宗门参试的亲传弟子,除了霜翎之外就仅有四人,霜翎在纯真弟子们的眼中是更纯一层楼的存在,根本构不成威胁,因此只要避过那四人,他们便有机会晋级。 三十分之一的概率,就让霜翎抽中了。 她也不想对战亲传弟子啊!! “小师姐别怕,五师姐从来不出门,说不定会算弃权呢。” 黄杉小姑娘好心提醒着霜翎,霜翎抱谢看过去,正想说一句“我没怕”,却被对方眼中疯狂闪烁的精光震得原地一抖。 好家伙,她并非是在安慰她,而是在欢庆自己迢迢晋升之路又少了两名对手吧! 北辰三戏谑呼道:“六师妹,师兄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可别漏了怯呀。” 霜翎眼角轻抖,当初就是这个乐子人一掌把她推上斗武台,巴不得见她破相。 她穿过人群走上擂台,昂首望向遥寄雪,仙尊目光宽厚温和,似在默默支撑着她。 “五师姐真的会来吗?” 她忍不住嘀咕,那个千年宅女家里蹲,离开了洞府会不会连路都不会走? 北辰三笑颜惑人,“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便从上方掠来。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4节 霜翎敏锐抬眼望去,只见一椭圆物体越过殿顶,直直砸向擂台,落在她身前七尺处。 立定后,那半人高的木制球忽然裂开缝隙,从中探出头与四肢,呆呆看着前方。 台下观看的小弟子们一阵哗然。 原来那位神秘的五师姐真的与传闻中一样,连出席宗门重要场合都以傀儡替代啊! 霜翎面色纠结地看着前方的不明物体。 虽说从那伸展的头与四肢能看出五师姐造的是个木头人,但这外观也太潦草了,她堆的雪人都比它精致! “……五师姐?” 她试探呼唤,傀儡没有回应。 五师姐能在机关鸟中装通讯传话系统,却没在东西里装,那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 台旁的北辰三面带微笑,气定神闲道:“双方均已到场,比试开始。” 说完,霜翎面前的木头人赫然一闪,伸出十臂亮出十把兵器,明晃晃地闪瞎了霜翎狗眼。 都不等她寒暄,傀儡便挥着兵器朝她划来。 霜翎:卧槽! 真是偶不可貌相,那糙玩意儿居然是个战斗兵器库,五师姐不要造这么迷惑人的东西好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一个俯冲闪开,双脚踏风、右手高举,气势激昂地高喊一声—— “鸟来!” 第30章 “嘎——!” 肌肉鹈鹕高举双翅, 场内骤然掀起一阵风,它腾空飞跃,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锣鼓之鸣,冲进台上一脚踹翻了张牙舞爪的兵器傀儡。 众人:“?!” 那个天天在他们山上湖里逮鸟鱼吃的傻鸟,力气竟如此劲道吗! 大聪明的干扰让霜翎险险闪开划过颅顶的刀锋,她在心中默默道了声赞,大聪明收到夸奖,得意地高昂脖颈。 不同于《不惑真言》的阶段性感悟,《五灵御兽诀》只用了一晚上便让她领悟了全本内容。 五灵御兽诀属于功法而并非神通, 其中三个功效,皆是能让她大大提升御兽能力的辅助功能。 其一,锻炼和喂养对灵兽的效用扩大十倍到数十倍。 霜翎喂养自己都顾不及, 就更没法给大聪明吃什么灵丹妙药了,于是这二十天里, 她日日拽着它拉练,活生生将一柔滑小鸟变成了肌肉泰坦, 一爪子下去威力比牛都大。 兵器傀儡晃动着脑瓜, 似不倒翁一般从地上旋转着摇起, 呆愣的表情瞬间切换成愤怒。 它连续丢出手中的兵器,从近战切换为远程,霜翎勉强握掸挡住几次挥击, 无声向鹈鹕下达指令。 五灵御兽诀功效其二, 人兽合一, 她可通过灵识与大聪明沟通, 同步双方的能力与技能。 霜翎很无语, 向天祈祷来一个扛得住骂的对手,没想到老天直接给她送来一个免疫言语攻击的木疙瘩。 不惑真言无法发挥, 但好在大聪明如今一身蛮力,她同步它的武力,便可弥补自身力量薄弱的不足,不惧敌人挥刀,一律击开就是! 眼看霜翎忽然力气大增,竟连续抵挡傀儡加重的攻击,观看的众人皆惊愕无比。 “小师姐何时竟变得如此厉害?简直出乎意料……” “你怕什么,也就是力气大了些而已。废灵根修炼极难,小师姐到现在只用了堪堪几丝灵力,说明她根本不会什么功法神通,熬不过这一关的。” 弟子们议论纷纷,北辰三见状也觉得奇怪,这显然不是六师妹所能发挥出的力量。 他侧首看向右侧的遥寄雪,轻声问道:“师尊,六师妹现下的功夫,与我先前所见不同。” 白衣仙尊双手拢袖,目光定定落在奋力激斗中的少女身上。 “五灵御兽诀,她亲自挑选的神女秘传。” 两旁的三名亲传弟子闻言,皆是一惊。 玄裳低声喃喃:“御兽……难怪。” 北辰三:“不可思议,我原以为那只是巧合……” “她当真,习得了神女秘传?” 额上带着伤疤的男子一身阴郁,自始不发一言,听到几人的话语,方低沉出声,紧拢的眉宇昭示着他的狐疑。 北辰三冲他展演一笑,“接着看不就知道了。” 霜翎发现了兵器傀儡出招的规律,每使用完一轮所有的兵器,它都会停歇两秒,用来重置兵器的初始状态。 五师姐发明的东西,原来并没有做到十全十美。 霜翎全神贯注地对抗着傀儡的攻击,同时动唇默念,数着傀儡出招的顺序。 在最后一把兵器袭来之时,她蓦地发动技能与大聪明换位,趁着两秒的间隙,一步上前掀翻傀儡,按下了它底座上的机关。 傀儡瞬间缩回了所有兵器,变回了最初的椭圆模样。 霜翎平缓着呼吸,心头重重松了口气。 她猜对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傀儡运动之时,她便注意到那圆滚的身体之下掩藏的机关,果不其然,正是机械启动与关闭的按钮。 这机械可不是活人,动刀动枪毫无情面,她稍不注意,怕就要少块肉了。 场内哑然,唯剩无端响起的欢快庆贺曲。 傀儡内部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霜翎立马睁大眼悬起一口气,随后便听到略显失真的少女之音—— “六师妹,你在的吧。” 霜翎虎躯一震,愕然道:“五师姐!原来你能传话啊!” 傀儡内的声音泰然自若:“只能传话而已。由于你胡乱作为,我现在无法对战斗型二式傀儡进行操控,所以麻烦你之后把它送到我这,谢谢。” 说完攸攸便切断了联系。 霜翎:“……” 这女人,明明知道对战的是她,还派出这么危险的机器,是有什么恶趣味吗? 在万众惊愕中,北辰三轻咳一声,宣布:“这一战,霜翎获胜。” 看呆的普通弟子们稀拉响起掌声,霜翎转身朝遥寄雪拱手行了一礼,退下擂台。 迈入人群的一刻起,五花八门的声音便冲到了她耳里。 “恭喜你啊小师姐,真没想到你会赢!” “好在五师姐只派了只傀儡来,不然可就没这般好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刚才那招……移形换影?是怎么使出来的?” …… 霜翎刚刚集中精神用了些力量,此刻大脑还有些微晕眩,旁人问话她只淡淡笑笑,随意应付两句。 神女秘传不需要灵力发动,但却要消耗精神力,施展《五灵御兽诀》所耗费的精神力比《不惑真言》要多了不少,才五分钟时间便显出副作用了。 “你怎样?”身旁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 霜翎侧头看向苍尘厌,牵起嘴角。“没事。” 旁人都关心她的功法,只有他注意到她的不适。 明明她已经刻意掩藏了。 苍尘厌抿着唇,目光灼灼,想问的话又压了回去,只在霜翎移开目光后捏紧了双拳。 擂台另一侧,白衣仙尊静谧望着人群中的少女,眸中情绪不明。 百余名选手两两比试,光是第一轮就花去了一天一夜。 全宗门中,仅有霜翎因为□□接近凡胎而获得了观战豁免权,夜里回去猛睡了一觉才赶来备战第二轮。 霜翎很感动,她的祈祷终于起了作用。 第二轮的对手是一名入门五年的普通弟子,比起当初在风云阁上挑事的地瓜门混混还要弱上两分。 原本,众人皆以为废灵根的霜翎是最好捏的柿子,谁都期盼抽签和她一组,直接白嫖比分。 然而当霜翎在第一轮中展示出非凡的臂力和与灵兽换位的神奇技能后,普通弟子们不得不多加提防。 霜翎恢复了精神力,好整以暇地站在台上。 对付本轮对手,她甚至不需要使用不惑真言,仅靠着和大聪明的高超配合便夺得胜利,甚至只发挥出了五灵御兽诀的两成功力。 对手下台时,人都是蒙的。 他愣然发问:“你们骗我,哪家的凡胎能一拳把我掀飞八尺的?!” 旁人只能拍着肩安慰:“肯定是风吹得太大了。” “你孤家寡人的,人家还有只鸟呢,瞧那鸟的肌肉,输了不丢人。” 霜翎获得第二次胜利,小弟子们看她的目光不由得又震撼了一分。 上一轮六师姐对战五师姐傀儡,还略显吃力,这一轮击败对手却易如反掌。真没想到,六师姐身形小小,肉骨质量却如此之高。 “我悟了,六师姐自知废灵根难以修行仙道,故没日没夜地修炼体魄,我居然还以为她每天都在混吃闲逛,我真该死啊!” “六师姐都如此努力了,明明三师兄说我聊有天赋,我昨天练剑时却偷懒躺了半炷香,惭愧惭愧……” 霜翎听到他人的谈论,瘪着唇略显无语。 她是为了能舞得动剑而坚持锻炼身体来着,但从大聪明那儿借来的气力略显夸张,师弟师妹们把她当成体修了。 她抚着下巴暗中思索,在五灵御兽诀的加持下,大聪明锻炼能得到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效果,她只要一直借用大聪明的能力,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冲得飞快? 刚一有偷懒的想法,霜翎便立刻否决了自己。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5节 要维持与灵兽能力互通,会消耗大量精神力,灵兽能力越强,需耗费的精神力也越多。大聪明是成长得快了,她的精神力却有限,这样并不靠谱。 况且大聪明这一身肥妹的腱子肉,万一哪天出门被人逮去炖肉吃了,她可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霜翎这战打得轻松,自己也未多留意,故不知台下的苍尘厌和上方观战的那几人神情有多丰富。 苍尘厌的气息愈发低沉,遥寄雪却愈发动容,遥望着她,仿若在看着久远的场景。 池暝凝着眉头看完了霜翎的每个动作。 事后,他走到北辰三身边。 “下一轮,我与她一战。” 北辰三下意识抬眸:“谁?” 池暝森冷的双瞳定定看着抚着鸟头的少女。“霜翎。” 绯衣男子诧然瞪大了眸。 怔了片刻,他难以理解地发出一声笑。 “大师兄,你不是最不愿和六师妹打交道么。” 池暝移开如勾的目光,锐利看向北辰三。 “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的极劣天资,能习得神女秘传,我绝不相信。” “弄虚作假之人,由我揭穿面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绯衣男子诧然启了启唇,调笑的神情转而变得严肃。 “你要暗箱操作比试抽签,又何尝不是弄虚作假。” “只求结果,不为手段,此乃我之作风。” 池暝镇静沉稳,与生俱来的冷厉感却叫人难以接近,故而宗门中能与他和平交流之人少之又少。 他天性尚武,藐视一切弱者。霜翎成为仙尊亲传,便是他绝对无法认同之事。 而要扭转池暝的看法,比掰弯镇剑峰都难。 北辰三深知这一点,故而他从来就没劝说过池暝,也没有刻意拉拢二人的关系。 现在的池暝,已经不止是看不起六师妹,而是化身成打假斗士了。 北辰三觉得可笑,说到底,还是六师妹的表现太出人意料,挑战到大师兄的决断了。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但是,请注意分寸。” 绯衣男子笑着说出,后半句话的语气却微妙地低了一分。 “即便是弄虚作假,她也是师尊认定的亲传徒弟,如何处置,当由师尊定夺,你我都无权私自惩治。” 疤痕男子面目冷峻,沉默许久后,不甚情愿地点下头。 北辰三看着池暝泰然走开的身影,心下腹诽,好在这个武力把脑力踩在脚下碾压的大师兄还算听他的话,他若不严厉提醒,他八成真会在擂台上把六师妹卸掉两条腿。 - 内试第三天,三十四名弟子进入第三轮比试。 霜翎听到北辰三朗声念出自己的对战对手时,人都麻了。 对手是亲传弟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是对她满脑子意见的大师兄! 她进入宗门两年,见过大师兄不超过十回,每回都要受到宛如问候她祖坟的白眼。 霜翎本来并不在意,甚至还噎过他几次,但今日不同了,在这擂台之上,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大师兄对她实力与地位的不满,以及败在她嘴皮子下的大恨,今日怕是都要给她报了。 抱着莫大的压力,霜翎步伐沉重地迈上擂台。 额上带疤的男子已抱着手臂在台上等候,轻阖双目,背立风中,肃杀之意漫遍八方。 霜翎逆风上前,负手望着天空,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对上池暝,她没有胜算。 反正都是一输,为了能让自己的形象体面点,她率先开口。 “大师兄,你我都出手轻点儿,如何。” 池暝倏地启开了眸,目光如钉,似将对手逼在了耻辱柱上。 “装虚作假,欺上瞒下,不配祓恶山弟子之名。” 霜翎本是抱着破罐破摔得过且过的态度站在台上,池暝这话却叫她蓦地一愣,摸不着头脑。 “大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男子压下眉头,拧成一川,厉然道:“你出身凡人,入我祓恶,却习得我派藏书未录之功,歪门邪道,还敢蒙蔽众人。” 一语激起人群沸扬,众弟子满是茫然,见证着斗武的白衣仙尊微微蹙起双眉,双目深沉。 霜翎愕然张眸,当即提起一口气:“何来歪门邪道,何来蒙蔽众人,还请大师兄拿出证据,勿要污人清白。” 池暝:“灵根荒废,天资低劣,却谎称习得神女秘传。证据,即在此战。” 男子左手握拳,骤然燃起耀白火焰。 全场遽然躁动。 “神女秘传?大师兄说神女秘传?” 第31章 “我记得之前在藏书阁前, 小师姐好像的确在和一本神女秘籍纠缠来着!” “所以小师姐是学会了神女秘传才有如此进步?!” “胡说!绝对不可能!师尊都没参悟,你怎么偏信废灵根能学会?” “大师兄的判断不会错, 可是……小师姐当真说过那种话吗?” 池暝宣言落下的一瞬,霜翎顷刻火气上头,听到台下议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窜涌的冲动。 至少那些师弟师妹还不算全无理性,不像这大师兄脑子有坑。 “证据,亦在此战。” 她握紧长掸, 身姿挺立,目光定定望着对面的男子,眼底火光暗涌。 大师兄真是个反向劝人的天才。 她噌的一下就有战斗意志了。 池暝虽蓄势待发, 但或许他还存着一缕不主动欺弱的道义,只稳稳站在原地, 没有先行出手。 霜翎低哼一声,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可就不客气了。 紧张又好奇的观看者们伸长脖颈, 一瞬都不敢错过。 只见那一脸不爽的少女挥舞长掸, 摆出剑法起势,掸未出招,却突然破口大喊:“我真佩服你啊大师兄, 八岁小孩的脑子都比你大, 摆着张冷脸肝火却那么旺, 缺失的脑花都长肝上去了吗?” 众弟子:“??” 小师姐疯了!! 她气急败坏居然都敢骂大师兄了! 众人为霜翎捏了把汗, 同时在心中燃香默哀, 然而下一瞬却见池暝脸色骤变,按着胸口后撤一步, 冷厉的眸中满是疑惑古怪。 大师兄隐忍的模样……怎么好像是受了重击一样? 目睹这一回合的遥寄雪微微后仰,俯视着霜翎倒吸一口凉气。 “师尊,弟子说的没错吧,六师妹的绝招就是这么……出类拔萃。” 北辰三面上挂着赧然的笑。 白衣仙尊从未使过如此大的力气去平复自己震惊的心情。 他侧眸觑北辰三一眼,他分明记得,他上次说的是“不太文雅”。 那当真是神女绫创造的神通吗…… 刹那之间,仙尊将自己三千多年来秉持的教养和品性都回顾了一遍。 甚至开始怀疑,他看不懂秘籍……是不是因为自己素质太高了? 台上的男子尚在疑惑,少女已抽动大脑展开了下一回合攻击。 “大师兄当然不知道我学会神女秘传啦,大师兄眼界多高深呀,怎么会关注我一个小小的新人师妹呢?” “对哦!大师兄脑子有坑,看不懂神女秘传,自然也就不知师妹用的是神女招式,大师兄要是能学会,定然就没了这般误会,看来还是师妹对大师兄的智商要求略高了些呀……” 霜翎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殊不知台旁知晓真相的几人纷纷感到胸中一梗,有种莫名的心酸。 ——坏了,原来这不惑真言也能群攻的。 池暝反应过来霜翎攻击的原理,他聚集神识抵抗她的精神攻击,双手凝结鬼炎,如妖兽之尾袭向霜翎。 霜翎不敢松神,大师兄看上去人高马大,却是个玩魔法攻击的,她即便借用灵兽蛮力,缺乏灵力,也无法抵挡。 她暗下指令,大聪明瞬间掠来将她叼走,一边飞奔一边将她甩掉背上。 鬼炎仍在追击着霜翎,霜翎靠着鹈鹕的移速躲闪着攻击,同时酝酿情绪,使出“神愁鬼哭”。 池暝第一次接触到这招,未有防备,强烈的怜悯情绪冲击让他滞住了鬼炎的操控,目露错愕。 霜翎抓住机会,同步了自己与大聪明的技能,她运足中气继续使用阴阳怪气攻击,□□的大鸟也张开血盆大嘴引颈大嚎。 “嘎嘎!嘎嘎——嘎!” 女声与鸟声交织盘旋,伴着鹈鹕自带的bgm,组成一首二重说唱,震撼众人一百年。 观众们很不理解。 修仙悟道这么些年,头一次知道,世上还有如此超凡脱俗的表演……哦不战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6节 池暝屈膝后撤,双目大骇。 他也不理解。 那只蠢鸟明明只会说一个字。 为什么他受到的创伤却比那女人骂的都大?? 霜翎的出招胜在出其不意,然而对身经百战的池暝而言,这不过是扰乱人心的小把戏。 他压抑着体内翻滚的血气,将意志自混乱中分离,鬼炎如龙,攻击比先前更烈。 炙火掠过霜翎身侧,点燃发梢,她当机立断运灵于掸身,挥手切掉那缕发。 在对手强力的压迫之下,她光是控制灵兽躲避就格外分神,无暇再做到高密度的言语输出。 在经历这场战斗,霜翎愈发确切地看清了自己的能力。 不是不惑真言会失效,而是她的精神力敌不过对方的武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即便是拥有神女秘传的绝世神通,也无法做到无懈可击的发挥。 能在大师兄手下坚持这么多招,或许已是超常发挥。 霜翎咬紧牙关盯着对面男子的动作。 她战不过。 但她此番,本就不是为胜利而战。 她争的是道义,是无愧于心! “咦嘻嘻,一觉醒来就有架看,真够乐子!” 突如其来的嬉笑声阻断了霜翎所有的筹划,她倏地瞪大了眼眸,如被当头棒喝。 “老疯子……” 她下意识念出,却在这怔忡的一瞬失去了与灵兽的同步。 池暝未曾料到对手突如其来的迟缓,他缩紧双瞳,流星般的鬼炎却已掠至霜翎身前,覆水难收。 一瞬间,观战的众人皆吊起一口气。 “小师姐失误了……来不及了!” 以她的修为,接下大师兄这一击,非死即伤! 劲风掠过,白衣仙尊已手捏剑指在前,六柄气剑顷刻袭出,堪堪快过鬼炎一刹,即将把逼人的鬼炎格挡。 而他没料到,在他出手的一瞬,那脚步迟缓的鹈鹕,竟迎着袭来的鬼炎赫然张大了网兜般的巨嘴。 鬼炎被那气势高昂的死鱼眼鹈鹕尽数吸入了口中。 连同遥寄雪发出的气剑,一起被吸了进去。 众脸呆滞。 眨眼之前千钧一发十万火急,眨眼之后风平浪静寂寥无音。 霜翎猛地呼吸,内心对那突然冒出的声音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这老东西一晃两年不作声,一出声就差点要我命,你能不能去死一死?!” 老疯子语气悠闲,听着声音就能想到他抠脚的模样。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哎,你对老头子我的称呼可越来越难听了,亏我还养了你那么些年……” 霜翎:“呸!” 她定定望着前方,她和大师兄的战斗还没结束,懒得理会这老赖。 白衣仙尊睫羽轻压,心下狐疑。 霜翎方才愣神之时,无意念出的口型,似是“老疯子”几字。 她为何会在这时想起那人……莫非是猎宝人将其干扰,才导致她于战中失神,猎宝人还活着? “六师妹的鸟够厉害的,吞了师尊的气剑和大师兄的鬼炎,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玄裳愕然惊叹。 北辰三:“……” 他们不仅低估了六师妹,还低估了六师妹的鸟。 谁能来解释一下,世上为何会有拿嘴接招这么傻的生物。 又有谁来解释一下,天级榜魁首和天级榜第十三位的攻击招式进了鸟腹,为何跟销声匿迹了似的? 霜翎捻了捻那缕被自己截断的发丝,对着面露错愕的疤痕男子说道:“大师兄一定很疑惑这是为什么。” “就让我来向你解说一番。” 她扯了扯嘴角。 战中解说,通常是“反派死于话多”的前置条件。 但她本就是为了证明神女秘传才接下这一战,与她摊开交谈神女秘传之人仅有师尊一人,他不出面解释,定是期望她能靠自己去洗清污名。 对于神女秘传,她才是最有解释权的那个。 况且她又不是反派,怕个啥? “你口中这‘歪门邪道’的功效之一,是激发灵兽天赋。而我这只灵兽的天赋便是吃,所以它拥有了强大的消化力,大师兄这样的攻击,还能吃十个。” 在通读《五灵御兽诀》的所有功效后,霜翎就很困惑,自家这傻儿子鹈鹕能有啥天赋可激发的。 后来她悟了。 大聪明把机关傀儡吞进肚子,甚至还能操控吞下的机关。傻鸟的天赋,或许正是吃。 她埋在脑中压箱底的知识也告诉她,鹈鹕这种生物,就是看见啥都想一口闷,就算放个大活人到它跟前,它也会想方设法变着角度拿嘴夹人脑袋。 方才这惊心动魄的一瞬,正也证明了这一推论。 但对于“吃十个”这种说法……纯属她撑场面瞎掰的,她压根不知道大聪明的吞噬上限在哪儿。 池暝很有规矩地听完了她的解说。 然后,掷地有声:“你承认是歪门邪道了?” 霜翎:“??” 大哥,求你找二师兄治治脑子吧!一点儿语文都不会啊! 老疯子桀桀笑了两声,对霜翎道:“丫头,你还不是玩火小子的对手,不想掉层皮,还是认输了事。” 霜翎一心暴躁:“我用得着你说?” 霜翎对老疯子的不耐烦,看在池暝眼中,赫然是气急败坏的表现。 “既然你已承认,便束手就擒吧。” 池暝一言不合再度出击,这回再无精神干扰,出招更要狠厉一分。 霜翎猛吸一口气,抬脚踹了大聪明一下,向它传音。 霜翎:吸啊!你倒是吸啊! 大聪明:嘎……嗝。 草(一种植物)。 原来这么不持久,刚才吃一顿就撑了吗! 鬼炎未至,强大的气流已冲得霜翎难以呼吸,她抬手格挡,与鹈鹕一同被掀翻在地。 仙尊再度凝聚气剑,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发出。 他望着火焰中少女的身影,眸光蓦然颤动。 在鬼炎将少女吞没时,两道光芒骤然自她身上冲出,在她身前以微薄之力抵挡了鬼炎的侵袭。 那两道光芒悬定,众人才看清楚它们的模样。 是两本一掌宽的书册。 周围分明灼热,霜翎却没体会到任何烧痛之感,她掩着口鼻眯眼抬头,见到竟是那两本神女秘籍舍身救护自己,顿时动容。 池暝见到此状,心中狐疑,片刻过后卸去鬼炎,那两本书册也如凋零的落叶般掉在了霜翎跟前。 他的鬼炎比常火烈上百倍,那书却浴火不侵,难道正是…… “小惑小兽,你们可要撑住啊!” 霜翎感动地捧起两本书,泪眼婆娑,像是icu外祈祷的家属。 不惑真言和五灵御兽诀哽了哽,吐出一口墨,蔫着身子宛如刚噶了蛋的猫。 她在这边情深义重,而后一双男靴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头,高大健硕的疤痕男子就立在她身前,神色一脸的不可描述。 他看清了,那就是藏书阁七层的神女秘籍。 其中一本,他还曾在藏书阁前见过它和她打架。 那时候,他诧异于神女秘籍竟也拥有性格,但只认为,不惑真言缠上霜翎,是因她犯蠢惹恼了它。 但就在刚刚,两本神女秘籍,竟都挺身而出护住了这位他看不起眼的六师妹。 她当真,是受着眷顾的。 霜翎收起了装模作样的戏码,镇静抬眸看着池暝,悠悠道:“大师兄,看清楚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暝紧抿着唇,神色低沉而复杂。 “看清了。” “《不惑真言》和《五灵御兽诀》,确为神女秘籍。” 台下顿时一阵喧哗。 “什么!居然是真的?” “小师姐的本事,当真来自神女秘传?!”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她究竟是什么运气,居然身怀废灵根也能……”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7节 “正是因为难以置信,所以小师姐她……她绝对是受到了神女眷顾!” “也许当真是神女之灵护佑着六师姐,否则我绝对无法接受……” 声音之嘈杂,连霜翎都有些辨不清了。 “肃静。” 仙尊沉冷一言,喧嚣顷刻平息。 “霜翎所习得功法神通确为神女秘传,本尊数千年之功,皆未有半分收获,今本尊座下终有弟子悟得神女秘传,此乃祓恶山之幸,仙道众生之福,众弟子当安守本分、虚心请教,不可生猜忌、嫉妒之祸心。” 众人听进,拱手应声:“谨遵师尊教诲。” 目无下尘的仙尊,此时才将目光落向当事者霜翎。 “翎儿,如今你已有为人之师的本事,若有同门请教,为师望你能不吝相授。” 霜翎颔首应了声“是”。 白衣仙尊安然垂目,心中那块悬了数千年的石头终于落下。 可谁人都不知,他维持天衣无缝的沉着冷静,耗了多大的耐力。 方才霜翎站上擂台的那刻起。 他的心绪便片刻不得安宁。 第三轮的比试到此为止,就结果而言,霜翎还是成了战败方。 但这无伤大雅,她的表现还不至于让她落后,摆脱包干杂活的宿命才是她这段时间苦修五灵御兽诀的目的。 “对不起。” 正待下台时,霜翎听到身后男人微不可闻的声音。 她一脸怪异地回头。 “你说什么?” 池暝:“……” “先前莽撞行事,是我不对。” 男子的目光微妙地撇开了角度。 霜翎定定看了他几秒。 开口就是老阴阳师了:“原来大师兄这样铁骨铮铮的人,也会向自己最瞧不起的人道歉呀,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看到池暝一脸被噎了的表情,霜翎感到十分畅快。 苍尘厌皮薄馅大……不对皮薄肉嫩的小年轻,她说话还怜惜着点,但大师兄这皮糙肉厚功力高深的,她阴阳起来一点儿都不用考虑含蓄。 反正他熬得住。 回到台下,霜翎瞧见苍尘厌正在发呆,走过去晃了晃手。 少年倏地回神,抬眸看向她时,却不经意带了一分戒备。 霜翎察觉这其中微妙,不禁愣了愣。 她端详着少年的神色,玩笑道:“看我输了,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少年抿了抿唇,低声:“……没有。” “恭喜你,再度习得神女秘传。” 霜翎感到奇怪,她总觉得一提起神女,这家伙的反应便有些反常。 说他敬仰神女……似乎不像。 若是讨厌神女,他又何必要去买神女塑像。 得知她习得神女秘传,阿厌的情绪也会显露些许低沉,但那却又并非出于嫉妒。 这种微小却难辨的情感……让霜翎很是纳闷。 霜翎的表现,众人的议论,苍尘厌都尽数接受在脑海。 他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冀,期望她习得第一本神女秘传只是偶然。 即便是第二本,他也依旧能够说服自己,再耐心观察一阵。 但神女秘籍现身护主的一幕,彻底冲垮了他给自己留下的余地。 霜翎,受神女护佑,得神女传承。 她便注定要站在战场的另一端,举万千仙道之力,与他刀兵相见。 他们,不会是朋友。 - 内试落幕,霜翎勉强跻身优胜一列,得到了两万灵石的奖励。 她还存有两年来的俸禄以及四师姐给的分成,也算小有积蓄。 霜翎琢磨着,这些应当够买一只空间宽敞的纳戒了,等哪天她有心情出门,便去买一只,日后外出远行也方便。 散场后,师弟师妹们围着她说个不停,先前她是众人眼中餐,此刻却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香饽饽,最终还是三师兄和四师姐出面,才让场面平静下来。 两人以比试劳累为由遣散了众人,而后皆以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看着霜翎,眼里的精光熠熠生辉。 北辰三:“看不出来啊六师妹,真是人不可貌相,祓恶山存续两千年,肉眼可见受到神女眷顾的,你却是头一个。” 霜翎眼珠滴溜溜在两人脸上转,瘪着嘴问道:“你当真觉得,我受到了神女眷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辰三一脸不容置疑:“那不然呢。” 霜翎揪着那缕被砍掉一半的头发,低声嘟囔:“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头发吊在脸颊边,让她怎么都不得痛快。 就好像……好像回到了非主流时代。 她还在狐疑,玄裳一把揉乱了她的脑袋,像是撸毛茸茸一般控制不住自己。 “有这等好事,你也不早告诉我们!” 霜翎扭曲的眉毛显露一丝为难。 “我自己都没弄明白。” 玄裳停止蹂躏,转为捧着霜翎的脸,在那略长了几分肉的滑嫩脸蛋上捏了捏。 她弯眸盈盈一笑,芳华盛放。 “太好了,你是这世上领悟神女秘传的第一人,日后重振仙道盛世、驱尽妖邪,或许便不是难以实现之事了。” 霜翎心尖蓦然颤动,她愣愣看着玄裳明媚而温柔的笑颜,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或许当真能有人做到带领仙道重铸昔年荣光,但那个人,霜翎从来都不认为会是自己。 即便她得到救世神女之真传,但那样宏大的期望,并非她的志愿,也不是以她之力所能达到的。 她终究还是一个连命都难续的底层修士,若神女当真眷顾,她宁愿祈求宁静安康,不用再担心生机被掠夺,也不用再苦恼于废灵根的拖累。 但那样的祈求,神女是听不到的吧。 “对不起四师姐……我从没想过那些。” 霜翎紧抿着唇,有些恍惚地垂落目光。 北辰三与玄裳皆是微微一怔。 安静一瞬后,玄裳再度俏丽地笑着,拍拍霜翎的头顶。 “说的也是,是师姐一时兴起,未曾考虑你的感受。期望这种事,从来不是靠着强加于人来实现的。” “四师姐……” 霜翎动容抬睫,眸里波光闪烁。 女子笑若芙蓉,比春光更明媚。 “你不用在意那些,若是听见旁人说起这种话,也望你莫要责怪,他们只是盼望得久了。” 霜翎浅浅牵起嘴角,微笑道:“我明白。谢谢你,四师姐。” 微风和煦,祓恶山弟子如明光相照,和乐融融。 远处的墨衣少年望着霜翎的身影,久久不能平。 皎月高挂,辰星隐雾,少年站在霜翎屋前,背靠着灰石参差的墙壁,垂首如坠风中。 圆月在高天划了半条弧线。 少年终于抬起了脸,眼底是比浩夜更凉的沉冷死寂。 落魄之人,终究只配匍匐在泥底,拥不得半缕星光。 风吹过。 屋外,树旁,月下,再没了少年的影子。 - 晨间霜翎醒后,心中便空落落的不踏实。 望着房顶呆了许久,她披上衣裳走出房门,走入翠绿的树林,径直去往苍尘厌居留的房屋。 果然,他不在。 屋里收拾整齐,已没了居住痕迹。 第32章 苍尘厌走了。 这几日阿厌都心不在焉, 在昨日她比完内试,发现他的低沉与浑噩时, 便有了预感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8节 只是霜翎没想到,他竟会不告而别。 她不禁苦笑了一声,还以为在这段时间的相处过后,那小子会稍稍放下枷锁,结果到了今天,又他妈的回到了原点。 真是我行我素的一个人。 霜翎发誓,以后遇见苍尘厌, 她再关心他一句,她就是狗! 失落变为伤感,最终化作无休止的牢骚, 霜翎碎碎念着大步跨上高坡,烦躁走向藏书阁。 她要化悲愤为动力!赶紧学了本事出门找妖族前往妖离山赶走猎宝人创翻这个世界! 然而霜翎低估了自己如今的宗门地位。 在去往藏书阁的路上, 她被不低于二十名弟子拦下讨教,被迫讲述着自己离谱的修炼过程, 聆听五花八门的彩虹屁。 看着小年轻们一个个期待的脸和发光的眼, 霜翎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这个……我说我是自动学会的, 你们信么?” 纯真质朴的小年轻们点头如捣蒜。 “六师姐不愧是六师姐,我修炼这么多年,如今才知道, 原来灵根资质和天赋是两码事!” “果然, 师尊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以前都是我们小看小师姐了……” “嘶, 难道说, 师尊和我们都无法参悟神女秘籍,是因我们不是废灵根?!” “多谢师姐教导!师弟我这就去自废灵根!” 霜翎瞳孔猛震, 猝不及防伸出尔康手阻止了失控师弟们的癫狂想法。 世道更易,她说一句话,他们能脑补十句,最终居然还变成了妈见打的走向! 她深深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她要是不苦口婆心一点,这些振兴仙道的种子们真能把自己灌溉死。 霜翎摆正了脸色,语重心长:“莫要焦躁,你们若想学《不惑真言》,首先得练就一张好嘴皮。” 师弟师妹扬着脸,如招展的向日葵。 “请问小师姐,有何方法能助我等修习?” 霜翎昂首挺胸,凹出一副师长风范。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打好基础须得每日练习阴阳口语,秘诀就是两句话——” “能不好好说,就不好好说。” “能拐着弯说,就不直白说。” 小年轻们受教地点点头,奋笔疾书记下她的话语。 霜翎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默默冒出一股负罪感。 明明她是谨遵师命,将神女秘传发扬光大,可……教骂人的老师,她大概是旷古绝今第一个。 打发完了那一批批求知者,霜翎走到藏书阁时,已口干舌燥。 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把神女秘籍上的鬼画符翻译出来,分发下去给众人自学算了,免得自己费力还惭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由于霜翎是全宗唯一一位与神女秘传相通之人,遥寄雪给了她一枚信物,凭信物可直接穿过结界直达七层,不必再经受考验。 于是霜翎进入藏书阁直奔七层,气势汹汹的她看到立在书架旁的白衣仙尊,登时虎躯一震,夹起手脚矜持无比地走了进去。 “师尊。” 霜翎向他问好。 遥寄雪也为霜翎方才的气势怔了一怔,他定定打量着她,“何事匆忙?” 霜翎哑着嗓子:“……想趁热多学学。” 听到她劳累过度的声音,仙尊眼中先是浮现一抹诧然,而后化为怜爱。 他还记得霜翎修习五灵御兽诀昏倒在路边的事。 但那只是他以为。 仙尊柔和道:“你尚未脱凡,不必如此辛劳。为师虽看重于你,却并不愿你耗费过甚,反伤自身。” 霜翎看着男子真切又静谧的双眸,稍稍一愣,笑道:“师尊不用担心,我是自己想学的。” 仙尊略微偏首,欣慰点点头。 霜翎走上前,看了看周围依旧被供奉得极好的秘籍。 “师尊已是仙道第一人,也还执着于这里头的功法神通吗?” 仙尊略微抬眸,平和而触动地看着虚空。 “我对功法神通已无欲求,只是,山中后辈,尚需这股力量。” “我站在此处,是在感怀故人。” “故人?” 霜翎好奇地望着遥寄雪。 “师尊所说的故人,是神女绫?” 白衣仙尊转眸看向她,目光深邃宽厚,淡笑不语。 见他没有多说之意,霜翎便没去追问。 师尊对神女绫,实在是情深义重,光从这祓恶山中的点点滴滴便能窥得一二了。 霜翎:“师尊,我想将自己学会的神女秘籍翻译出来,这样大家学起来便能轻松得多。” 仙尊笑意加深些许,“翎儿有这份无私大义,吾心甚慰。” 霜翎哽了哽没搭话,她都不敢透露,她纯粹是为了免于讲课才做出这一选择的。 遥寄雪静静看着霜翎,那抹浅淡的笑意也在注视中渐渐消去。 最终,又变回平日清冷无尘的模样。 昨日比试之时,她那无意识的一声低唤,让他不由得在意,猎宝人是否还活着。 遥寄雪:“但有件事,你还瞒着为师。” 霜翎愣住,什么事,难道他看出她偷懒的私心了? 曾经初见三师兄时,那骚包就说过,厉害的修士能观人内心情绪话语,所以师尊也…… 她深吸一口气,略显委屈。 “我承认,我是为了偷懒才想着翻译成书的……” 遥寄雪:“……?” 还有意外收获? 霜翎:“……?” 她白给了? 她迅速思索,谨慎问出:“敢问师尊所言……是什么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衣仙尊恢复沉静,目无下尘,出声冷润如泉:“你自当明白。” 霜翎:“……四师姐把三师兄一百年使用权抵押出去的事?” 遥寄雪:“?” 霜翎:“风云阁主拉我在夜市吃烧烤的事?” 遥寄雪:“??” 看到遥寄雪逐渐崩塌的神情,霜翎震在原地的同时,乖乖拼上了下巴。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连清高无暇的师尊他老人家都学会使诈了。 她的面容渐渐扭曲,要说她还未透露的秘密,想来只有那件事了。 仙尊找回了淡定的身上,缓缓叹了口气。 “猎宝人,是否还活在世上?” 少女倏地抬起乌睫,纠结片刻,开了口:“据他所说,他人是死了,神识却还留了一缕在我识海之中。” 遥寄雪面色微顿,凝视着她的眼神无由多出一抹复杂。 他低下声音,“为何不早些告诉为师。” 霜翎撇开目光心虚道:“最初我是想向师尊报告的……但那时刚来宗门,我有些害怕,再后来老疯子的神识消匿许久,我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都是老疯子当初威胁她,她也不敢冒险,拿自己的小命与猎宝人的危害去作赌。 如今她对仙尊、对祓恶山的想法与当初有所不同,或许她的担忧一开始便是多余的。 反正最终是师尊自己看穿,她并非主动透露,老疯子应当不会拿她如何……吧。 闻言,仙尊睫羽微颤。 原来她最初来到祓恶山,对他,还是藏着戒备的。 仔细想来,孤苦无依的少女,只身来到本不属于她的陌生之地,有所恐慌也是应当。 而他只凭那一瞬间的熟悉之感,便不顾弟子反对、违背用人之理,将她招来,何尝不是他一意孤行。 好在,他的一意孤行,终究还是带来了令人欣慰的结局。 遥寄雪:“为师不会为了诛灭一个人,而去牺牲无辜的徒儿,即便那人罪无可赦。”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覆在她额前,又在她识海仔细探了一通。 “难怪即便猎宝人身死,他的镜花水月依旧能够维持,原来他的神识并未完全消亡。” “但很可惜,正因镜花水月存在,为师还没办法就此识别那一缕神识,将其铲除。” 仙尊低眸放下手,几分遗憾,几分自责。 “都是为师大意……”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49节 霜翎:“师尊别这么说,那都怪老疯子阴险狡诈,他天王老子都能骗过,偷摸使些小手段,这谁能发现啊。” 霜翎揪住遥寄雪的袖口晃了晃,像是在安慰,但在遥寄雪眼中,怎么看,都如同撒娇一般。 少女面容俏丽,咧嘴笑道:“师尊救了我,对我关怀备至,我很感激师尊。” 遥寄雪抬眸看着她明媚的脸,心头蓦然一动。 他抬手轻抚她的头顶,宽厚怜爱之下,一抹悠远而复杂的心绪悄然藏匿。 “翎儿……” 仙尊声音极轻,像是喃喃自语。 “嗯?”霜翎抿着唇角眨眨眼。 遥寄雪眸光一晃,像是方神游归来,他低下眼睫,含蓄而笑。 霜翎松开了揪住他袖口的手,仙尊收手拢入袖中,问道:“你方才说,猎宝人的神识消匿许久了?” 霜翎点点头,“他出现的次数极少,而且总是说两句话便又消失了,昨日我和大师兄比试时,他是冒出来过,但事后我想向他问话,便没了声,现在唤他,他也不应。” 她怨念地出了口气。 “哼,他就是这样蛮横无理,威胁我去妖离山办祭祀,却又不告诉我怎么去,还得靠我四处打听。” 仙尊轻动眼眸,“看来他留下的神识很微小,维持镜花水月尚还需要力量,他便无法支撑自己时刻清醒。” 他认真看向霜翎,并无沉重之色。 “如此便不足为惧,但他毕竟依附在你的识海,难保他不会玉石俱焚伤害到你。” “你且继续与他周旋,届时妖离山之行,为师与你同去。” 霜翎眼眸忽张,欣喜而笑。 “谢谢师尊!” 老疯子让她举办祭祀,定是不怀好意,有师尊在场坐镇,她便不虚了。 她向遥寄雪讲述了进入妖离山的条件,可惜遥寄雪也并不知存世妖族的线索,便答应让众弟子出行时多加留意。 霜翎不想事事靠着旁人,便提出她也要出山行走世间,一边寻找妖族的踪迹,一边赚取灵物供养自身。 小徒弟兴致昂扬,遥寄雪不忍叫她失望,握拳靠在下颏仔细思考其可行性。 猎宝人的神识也不全为弊处,至少在完成他的要求之前,镜花水月会一直隐藏着冰霖玉的存在,不会让翎儿成为众矢之的。 霜翎虽然孱弱,但靠着神女秘传的本事,也能够自保。 万一遇上强敌……只需一声呼唤,祓恶山弟子定会全力相助。 考虑好一切,遥寄雪将自己的传讯符交给了霜翎,并许诺三年后放霜翎独自出山。 三年的时间,足够她多学些本事。 - 霜翎深深懂得江湖险恶的道理。 宗门里的高手虽多,但比起武来都只使三分力,等到了外边,打起架来可没人会留手。 她一边跟着遥寄雪修习,强化剑法,一边学习神女秘传,一边还要将已掌握的功法神通翻译成通用语书写秘籍。 收到霜翎无私下发的翻译版神女秘籍后,弟子们望向霜翎的目光愈发恭敬了。 甚至,还多了几分崇拜。 原本看重个人修行的祓恶山,也风靡起一阵养灵兽的热潮,然而普通弟子存款不多,只能上集市买些便宜的灵兽,鸡鸭鱼鹅满山走,宛如露天养殖场。 霜翎看到这盛景,摸了摸自家个儿大毛儿顺的大聪明。 评价道:“还是你看起来最智慧。” 鹈鹕昂起脑袋睁着死鱼眼,全然听不出人类的正反话。 霜翎走在路上,都能见到弟子互相阴阳怪气口吐芬芳。 山里充满了和谐友善的气息。 “小师姐,我们在山脚设置了口语角,专门供弟子们互相切磋阴阳怪气和神愁鬼哭,小师姐要不要去看看?” 霜翎听到此事大为震撼。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目瞪口呆地观摩了一阵。 谢谢,她真是为当今世界的语言艺术进化做出了杰出贡献。 ……修真界,从此拥有了群口相声。 可惜,弟子们虽对神女秘传的修习十分上心,但修炼的速度和效果却远不如霜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听见了他们的谈论,也听见了他们的感叹。 他们说,神女留下的高深秘籍,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小师姐能迅速掌握,与神女眷顾脱不开关系。 甚至还有弟子羡慕地对她说:“神女都离开了三千年,我们还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了,但有小师姐在,说不定我们能呼唤神女重返世间,让那魔族奸邪再也不敢作乱!” 霜翎望天而叹,同门们似乎坐实了她得到神女眷顾、且与神女有所连结的说法。 但她奶奶的根本没感觉啊。 她负手摇头,思索起她日常生活的蛛丝马迹。 然后便注意到,她的身体健康状态似乎是周期性变化的。 每隔几个月,她灵力空虚之时,都会在一觉过后变得精神满满。 就好像在她入睡之时,有人来到她身边帮她浇灌冰霖玉一般。 嘶,难道真有田螺姑娘助她,而那田螺姑娘,便是神女绫?? 好!既然祓恶山如此崇拜神女,那她便抓上一抓,看看那田螺姑娘究竟长什么样! 算着快到了灵力亏空的日子,霜翎每晚上榻都不敢睡死。 为了提醒自己,她想过在门内侧牵只铃铛,只要有人推门,铃声便会将她惊醒。 但铃声同样会惊动前来帮忙的田螺姑娘,抓不到人,便前功尽弃。 思来想去,霜翎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丝线绕在门上,另一头牵在自己手腕上,丝线易断,会被掩盖在对方开门的力气之下,但丝线扯动之时的勒痛感,足以让她从半梦中醒来。 霜翎揣着她的计划,守株待兔了数夜。 终于让她等到了来人。 只是事情略有一些出乎意料,对方没走门,走的是窗。 好在霜翎睡得浅,在来人轻步走到窗外,小心翼翼推开窗时,她便察觉了。 她不动声色,维持入眠时的呼吸频率,两耳静听。 对方似是在观察着她的情况,片刻后如一阵风般落入窗台之下,脚步轻如滚叶。 那人走至她身旁,手背轻轻落在她额前,运灵查探,而后呼吸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灵气入识海,对方定是察觉她在装睡了。 霜翎当机立断,一把抓住那只手腕,猛地睁开眼。 “神……” 女绫…… 后面两个字,在她看清那半隐半现在月光下的洁白身影时,蓦然扼在喉中。 第33章 面容俊美, 清冷出尘,如霜似雪的男子, 正是她家师尊。 遥寄雪眼眶微张,眸里透出一丝局促。 霜翎怔了半晌,改口接出下半句:“……么人?” 原来师尊就是那个田螺姑娘。 霜翎赧然缩回手,噌地从榻上坐起。 “师尊……原来一直是你在帮我?” 遥寄雪将手收回袖中,微悬在前,有些无处安放。 他无所适从地四下看了看,无意瞧见霜翎手上映着月光的丝线, 略微疑惑。 霜翎低下头,解开丝线缠绕,嘟哝道:“师尊想帮徒儿, 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半夜闯入女子房间, 让人瞧见了,他们该如何想。” “抱歉……” 青年定了定神。 “为师现在就离开。” 白衣一晃而过, 霜翎凝眸上前, 抓住了他的袖口。 “我没有责备师尊的意思。” 她抿紧唇角, 默了片刻。 “师尊是觉得,若总是渡灵给我,我会过意不去, 所以才不想让我知晓, 是么?” 仙尊低缓一叹。 “翎儿果然聪敏。” 屋里只剩半缕月光, 映照在男子的侧脸上, 寂静、冷清, 却叫人心为之牵动。 霜翎低眸笑了笑,轻声道:“但我终究会察觉到端倪, 比起困惑难解,我还是更愿意抱着愧疚和感激,至少我能够知晓,该向谁去报答这份好意。” “师尊,谢谢你。” 白衣仙尊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少女垂首含笑的俏脸,略有动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0节 寂夜之下,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也增添了一分恬静神秘,如悄然开放的曼陀罗,此时此景,便更像是那位…… 霜翎倏然抬起了睫,眸里的清光打碎了青年无边际的幻想。 遥寄雪眼眸轻颤,回过了神。 他低声轻语,带有一丝感伤。 “还有少日,你便要下山了。” “师尊莫不是舍不得我?” 霜翎眨眼,粲然一笑。 一句玩笑话,听得遥寄雪心头一晃。 他眸如清溪,淡笑道:“为师是担心你。” 霜翎摊着手,“这有何可担心的,我带着师尊和师兄师姐们的传讯符呢,不怕强敌,说不定刚一出门,就不得不又见面了。” 仙尊伸指轻点她的额头,状似微恼:“勿要说这不吉利的话。” 霜翎憨笑着点点头。 遥寄雪叹了口气看着她,怜爱自眸中缓缓蔓延。 “即便没有危险,与为师……和同门多加联系,也是好的。” 霜翎眼眸清亮:“徒儿明白。” 遥寄雪抚了抚她的头顶,好似在与她相处时,这已成了习惯。 “在你下山前,就让为师最后再为你渡灵一次。” 霜翎:“那就辛苦师尊了。” 她盘膝坐在榻上,遥寄雪立在她身旁,灵力自她眉心缓缓灌注。 霜翎心中感动,却又隐隐担忧。 为了她能够继续见识这大千世界,感受世间美好,也为了终有一日能报答宗门,她必不能早殁。 她定要想办法掌控冰霖玉。 - 三年之期已到,霜翎拜别了师尊,腰间别着掸姐,□□骑着鹈鹕,踏上游历之路。 对以铲除奸恶为己任的祓恶山弟子来说,下山行善乃是常有之事,一去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不足为怪。 但对于身怀废灵根的霜翎而言,无法进行高深的灵力修行,便没办法延寿,以凡人百年乃至数十年的寿命而言,她即便只外出几百日,也是极为漫长的。 距离焉南风所预测的下次妖离山现世的日子,还剩两年。 霜翎此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尽快找到妖族,获取认可信物,彻底解决烦人的老疯子。 “没心没肺的东西,老头子养了你整整八年,投入多少心血,我还不舍得你呢,你便想灭了老头子我!” 才离开祓恶山几十里,老疯子便如地鼠一般从她脑洞里冒了出来,嚼着舌头刺刺不休。 霜翎习惯了他的自以为是,懒得再去反驳他所谓的养育之说,哂笑道:“你倒是机灵,在我师尊面前屁都不敢放,一离开祓恶山就敢见光了。” 老疯子哼哼一笑:“我这是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霜翎:“是见风使舵吧。” 老疯子:“有区别吗?” 霜翎:“……” 尽管老疯子时常下线,但只要一醒来,霜翎实时所想他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得知霜翎出山的目的不止是为了寻妖族,还为了赚灵物,老疯子不屑笑了。 “祓恶山就这点水平,连个小弟子都养不起,亏老疯子还给冰霖玉供给了四成力呢。” 霜翎:“四成?那它如今激活几成了?” 老疯子:“约摸着,四成五吧。” 霜翎哀叹,师尊修为顶尖,给她输了快十次灵力,激活进度才多了百分之五,这冰霖玉真是个烧钱又烧命的玩意儿。 霜翎:“呵,你还嘲讽别人,你自己偷来了四海八荒的宝物,还不是只完成了四成。” 老疯子:“哼,那些东西留着另有用处……” 说着,他的声音遽然顿了顿,随后哑声低叹:“如今也没用了。” 这疯癫又可恨的老恶人,居然还有真情流露的时候。 是因为他已然陨落了吧。 但无论他变得再可怜,霜翎都不会同情于他,要将他彻底磨灭的意志,半点都不会动摇。 老疯子感受到霜翎厌恶的情绪和坚定如铁的内心,意味不明地凉笑了一声。 “你夺来的那些东西,到底藏哪儿了?”霜翎冷不丁问道。 老疯子沉着而淡定:“妖离山啊。” 霜翎:“?!” 大师兄研究尸体研究了五年都没个结果,原来是藏在妖离山中?她要不要现在就返回山去告诉他?? 震惊归震惊,霜翎还没有丢掉智商。 她眯着眼,十分谨慎。 “你该不是为了催促我去妖离山,故意糊弄我呢吧。” 老疯子啐了一声,没好气道:“信不信由你。” 以防又被这老东西糊弄,霜翎决定先不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反正妖离山她早晚得去,要查找那些赃物也是顺便之事。 至于大师兄,他那张脸走出去太吓人,还是让他乖乖留在地宫里研究尸体吧。 ——霜翎对自己发誓,她绝不是公报私仇。 大聪明如今成长得十分健硕又灵活,驮人飞行起来,速度虽说比不过豪华昂贵的高档浮游飞舟,但比起平民日常款还是绰绰有余。 又行了百来里,霜翎进入了离开祓恶山后的第一座城镇。 她来到二重天后,除了宗门以外唯二去过的地方,便是山下集市和浮空岛。 对于修真界的地形和人群分布,她一窍不通。 她只知祓恶山地处仙域居中的位置,故而朝哪个方向走,机会都一样。 走在城中,霜翎心中止不住泛起兴奋,再怎么说,她也是在行走江湖,恍有一种离开大学闯荡外乡的新鲜感。 城市里人来人往,霜翎本是人流之中不起眼的一位个体,但跟在她身后的肌肉鹈鹕不可避免又让路人啧啧称奇。 “原来鸟也能养成大力金刚,开了眼了。” “那小姑娘瘦弱一个,对灵兽倒是宠爱得很,肉都给鸟吃了吧。” 霜翎本不在意,但怪异的目光看多了,不免又有些苦恼起来。 这一翅膀能掀翻一座房的壮硕鸟体,未免还是太惹眼了。 以她的情况,得尽量低调才行。 “大聪明,缩小体型,你会的吧?” 霜翎摸着大聪明的胸毛,和蔼慈祥地对它笑。 大聪明:“嘎?” 霜翎:“好比你使用音乐播放器,调整音量,只需扭转即可。” 鹈鹕缓缓抬起死鱼眼,若有所悟。 砰的一声,硕大的蓝鸟变成了鸭子大小,正如它初初破壳,霜翎第一眼见它的时候…… 除了肌肉密度不同。 她满意点点头,不禁想道,自己还挺会因材施教的么。 霜翎的积蓄还够她一段时间的日常生活,瞧见路上的酒楼,便毫不客气地迈了进去。 点餐时,前来招呼的小二看到她腰间插着棍的紫竹箫,呼道:“哟,客人,你这别致的配饰,里头该不会也是一只毛掸吧?” 霜翎讶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嘿,现在一些年轻的修士就爱搞这玩意儿,我一个月能见着七八个,都是三年前新颁的风云榜引起的风潮,我是瞧不明白,毛掸插竹箫,这玩意儿也不风雅啊。” 小二盯着她的紫竹箫说笑道。 霜翎张了张眼眶,她实在没想到,风云榜竟还有时尚风向标的功能,那《风云图鉴》……岂不相当于潮流杂志? 这莫名其妙的诡异时尚之风起源于她自己,霜翎不禁感到一丝微妙。 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愿引人注目,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还特意拜托焉南风在《风云图鉴》上给她印上抽象派画像,如今有一堆掸姐的模仿者混淆视听,斗武台上又没人见过大聪明,她行走世间便更安全了。 霜翎也装作追求流行风潮之人,故作不满:“我自己喜欢,谁管旁人作何感想,不懂欣赏。” 小二一见她换了脸色,立马打着哈哈道:“我没有评论姑娘的意思,是在下愚笨,愚笨,哈哈哈……” 霜翎放过他,点了菜用过餐,行走城中时,见到一面墙上贴满了告示,多是寻人寻物启事或是委托书,密密麻麻的,一眼让她梦回重金求子小广告贴满电线杆的时代。 她咬了口刚买的桃,这面墙似乎无人管理,告示皆是民众自发,她应当也能用。 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得试试。 霜翎从纳戒中取出纸笔,思考片刻,写上: “本人身患隐疾,需妖族唾液救治,若有妖族愿施手,必有重谢。” 焉南风送她的琉璃瓶里都是风干的口水味儿,想来进入妖离山的信物便是妖族身上的玩意儿。 与其与妖族相处、让对方认可自己,不如直接巧取。 老疯子:“还说我骗人,你不也是个小骗子?” 霜翎坦然以对:“兵不厌诈,偶然骗与处处骗可比不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1节 老疯子:“嘁。” 霜翎在委托书上留下了自己暂住的客栈名,落款伪名“林双”,并委托客栈掌柜,若有人前来找寻,便告知她一声。 霜翎等了一个月。 没等来妖族,倒是等来一些招摇撞骗的散修。 有自称妖族上门应聘的,有拿着不明液体前来换钱的,都被霜翎试探识破打发了回去。 一个月的时间,这座城镇的信息流通趋近饱和,霜翎无奈叹声,想着该前往下一个城市打听了。 离开宗门,独走世间,在这安宁的城市中日日混吃,才发现这生活过得何其枯燥无味。 霜翎翻着照相机相册,里头已存了她在宗门里拍的数百张照片。 有阿厌,有同门,有师尊,有五师姐的机关兽,还有大聪明。 还是在祓恶山中,有同门谈天说八卦的日子有趣啊。 吃饱喝足才能上路,给自己践行也要有仪式感,霜翎难得又点了一桌奢侈的饭菜,心不在焉地享用。 “听说了吗,祓恶山如今终于参悟神女秘传,全体弟子都能修炼,每日热闹得很呢。” “你怎么才听说,我一年前路过祓恶山脚,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我还当我走错路了呢!” “当真?那祓恶山岂不是要稳坐仙道第一门派宝座?” “只是奇怪,过去三千年都没动静,这些日却似群蜂出巢一般拼命修炼,如此突然。” “还不是上次入诡级榜的那位女弟子,我听祓恶山的友人说,她得神女眷顾,轻易便能悟得神女秘传,他们均是靠她指点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边的一桌人热热闹闹谈论着近日奇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住在客栈中,霜翎每日便能听到客人们谈论江湖上的各种消息,大门大派的动向和秘辛最为引人关注,光是祓恶山集体修炼神女秘传一事,霜翎都听了不下八遍。 这些江湖人,有的听信同门传言,说她受到神女眷顾。 有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扭曲消息,连她是“神女转世”、“新任神女”的谣言都冒出来了。 有谈论者,必然便有质疑者,那桌人这么一说,这桌人又语气不屑地加入对话。 “什么新任神女,造噱头的玩意儿,祓恶山真是门风日下,如今也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 “我可听说,那诡级榜的女修士没半点真本事,在斗武台上全靠变着法儿地骂人来博胜,手段低劣到姥姥家了!” “可三公子亲自出面说那……化言语为利器的本事是祓恶山不传神通啊?” “不传神通又不等同于神女秘传,即便真是神女秘传,我也绝不信新任神女之说,当年神女救世何其华丽尊贵,那种货色,也敢妄冒神女之名?” 霜翎饮了半杯花酿酒,畅快地哈了口气。 传言她是听习惯了,只是没想到传言进化成谣言,变得如此离谱。 好在她足够淡定,新任神女、神女转世的谣言是外人传出的,否认这一谣言的也是外人,全程她可没参与半分。 只要将自己和传闻主人公切割开来,看别人battle就成了一种乐子。 至于神女绫的华丽尊贵,她不否认,但不好意思,人家传下来的秘籍就长那个鬼样。 等师弟师妹们学成出世,崭露头角,那些对祓恶山的讥讽便不攻自破了。 享完了午餐,霜翎装好剩下半壶梨花酿,带着一尺高的傻鹈鹕离开客栈,走到广告墙前,揭下了自己的委托书。 “唔?这条委托原来是道友张贴的。”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霜翎身体下意识一顿,她走来时,周围分明没有人影,此人出现在她背后悄无声息,形同鬼魅,若非那声音亲切明朗,她定会被吓得一个激灵。 霜翎握着她的委托文书,淡定转身,身后站的是位身着玄衫、马尾高束的俊美少年。 对方温和爽朗的气息,叫人提不起防备。 她略微歪头,道:“你怎知我是贴榜的,而不是来揭榜的?” 少年笑道:“你走来时并未张望,撕下委托书时也毫无犹豫,想来是对这份文书无比熟悉了。平日里来此寻找委托的江湖修士,至少都会浏览片刻,斟酌一二。” 霜翎打量着这俊俏的少年,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与她搭话,像是只因她站在这里,而他也站在这里,便十分平常地出口寒暄一般。 但霜翎确定,他是看到她揭下这张文书,才出现在她身后的。 “这委托的确是我发布的,道友对它很关注?” 少年坦率道:“毕竟我还从来没见过谁会打听妖族的消息,不免对这委托的主人有些好奇。” 他略微凑近,一双琥珀似的眸子灵巧地打量着霜翎的脸。 “你灵气微弱,体魄寻常,的确像是病了,但用妖族唾液治病这种古怪的法子……是哪位骗子开来的?” 霜翎后退半步,略显不满,这少年看着亲切,却并不简单,实力莫测不说,脑力也不容小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你何干?”她谨慎道。 少年抱着双臂,并不介意霜翎轻微的敌意,反倒弯眸一笑。 “我听说,数十年前,长梦州似乎有妖族出没的痕迹,道友漫无目的,不妨去那方一试。” “正好,我也要去长梦州办一件事,说不定在那里,我们还能碰见。” 霜翎略感诧异,原本在少年说出妖族信息,并表明二人目的地一致时,她以为他会提出与她同行,不免怀疑他接近自己另有目的。 可他偏偏又话锋一转,好似当真只是帮她指明方向,又让她的怀疑陷入混沌。 霜翎镇静端详着少年。 “在下林双,阁下如何称呼?” “林双啊,嗯……” 少年琢磨着,“叫我阿星就好。” 阿星……用在这样一位看似不凡的少年身上,八成不是全名。 少年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又看向霜翎笑道:“祝道友如愿以偿,早日痊愈,我先走一步。” 说罢,玄衫少年纵身跃至墙顶,嗖地没了影。 真是个来去无影的神秘人。 霜翎将委托书收好,昂首喃喃道:“长梦州啊……” 那少年说得不错,反正她漫无目的,不妨信他一次。 向路人打听了长梦州的方位,霜翎即刻启程,往西方行去。 纳戒中虽存有一些干粮,但那都是人吃的食物,霜翎能靠它在路上养活自己都勉强,更无法顾及大聪明了。 好在大聪明的捕猎技术已炉火纯青,路上听它扯起嗓子叫唤了,霜翎便令它降落,让它自个儿在山里寻找吃食。 正巧所经之处有条小河,霜翎带着鸟去吃自助河宴,自己在河边掬水洗面。 冰凉的水打消些许倦意,霜翎看着河面上略显潦草的倒影,无奈一叹,松下了发髻。 骑着鸟在高空飞行,凉风烈烈,人都给吹凌乱了。 鹈鹕在河中聚精会神盯着游鱼,霜翎取出木梳顺着乌丝,刚将头发拢到一块儿,还没来得及梳扎,天色骤然昏沉,黯得连河面倒影都瞧不清了。 霜翎顿住动作,仰头望天,只见愁云滚滚,遮天蔽日,黑压压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要下雨了么?如此突然…… 她顾不着梳理,收起零碎物件,只想着赶紧找一处避雨之所。 “大聪明……” 呼唤之音刚出口,霜翎蓦然感到心头一阵重压,好似有千钧力悬在头顶,要将她碾碎。 “找到你了,新任神女。” 低沉的男子之声自上方响起,恍如辽远平原之上猝然响起行军的号角。 霜翎精神骤凛,握掸扬首看去,只见那十丈高的断崖之上赫然多了位蹲伏的人影,墨衣墨发,张扬狂飞,如待发之猎鹰,百里飓风皆因他而动。 看到那人双瞳的一刻,霜翎整个人如遭重击,冰凉麻木。 墨珠白瞳,与常人双眼之颜色截然相反。 普天之下,唯有一人生得那般怪异双眸。 当世魔尊,惊阙。 霜翎曾听过,魔尊惊阙因不屑让人拿去与他人相提并论,故拒绝参与风云榜评定,但单论武力,并不在仙尊之下。 她体会得很清楚,显然,这滔天的杀意,是冲着她一人而来的。 霜翎脑中诸般思索,仅在一瞬之间。 就在她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危险的那刻,那墨衣魔尊的神色也在刹那间陡然变化。 他见到她的脸,瞳孔骤缩,蓦地低唤:“主人……” 霜翎:“??” 是她听错了还是敌人犯病了? 第34章 惊愕过后, 魔尊压下乌睫,诡异的反色双瞳定定盯着霜翎, 如暴风来临前短暂平静的海面。 “不,你不是主人。” 税利如鹰的男子压低头颅,眸泛冷光,愈发森然。 “神女出世,吾必摧之。” 霜翎浑身血液顷刻冻结。 如同发响号令,她唤着鹈鹕转身便跑,这煞气满盈的魔尊, 一看便是嗜杀之人,显然不会听她狡辩! 她还未来得及与灵兽会合,一片浓墨便翻旋至她身前, 漆黑冷刃泛着森光,毫不留情地自她眼前一掠而过。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2节 霜翎心脏骤停, 杀气侵袭至她体内每一寸筋肉,叫她动弹不得。 刹那间, 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近在眼前的死亡。 男子冷厉的双眸就在那一线寒光之外, 不喜不怒, 唯有与生俱来的嗜战之狂傲。 她动不了了。 两耳风声雷动,然而如同人濒死之时的走马灯,霜翎此刻的意识却异常清晰。 几乎是靠着向死而生的本能, 她咬紧牙根, 面目狰狞, 神识催动身躯, 如弹拨之弦瞬闪, 避过了男子斩断生机的一刀。 “嗯……” 惊阙看死寂之物般的双眼浮现一丝疑惑。 他略微侧头看着霜翎,没有继续出刀。 霜翎以掸杵地撑着身子, 如同在水底憋闷许久,一朝得见阳光便拼命喘着气。 在那毁天灭地的压迫下,堪堪逃过一劫,浑身都使不上劲了。 好在,神女秘传皆依靠精神力发动,即便她灵力枯萎、体力耗尽,只要意识清醒、精神尚在,她还能博一线生机。 “方才你所用之招式,出自神女秘传?” 男子声音低冷沉闷,即便是问句,也听不出半点疑问之意。 霜翎缓着呼吸,左手扶住发酸的腰间右侧,略显吃力地反问:“阁下见过?” 惊阙:“不曾。” 霜翎刻意与他拖延时间,扶在右腰的手悄然将一张传讯符捏在掌心。 “这的确是神女秘传的功夫,但什么新任神女……咳咳……不过是谣传,我只是个普通弟子罢了。” “阁下贵为魔尊,居然还会听信这等无稽之谈……为难一个修为低弱的平常人,也是魔尊的秉性么?” 她的激将未曾动摇面前凌厉肃杀的男子。 他凉薄看着霜翎,如在蔑视翻身挣扎之蝼蚁。 “习得神女秘传,便非平常人。” “本座不会允许这世上,再有人能动摇魔族之根基。” 霜翎恼得龇牙,这算什么,一朝被蛇咬,三千年怕井绳,神女秘传最多也不过是复刻神女分毫力量,这也能动摇魔族根基? 获得“神女眷顾”的她,好像摇身变成了个大冤种。 惊阙:“但,看在你尚有几分血性,本座给你光明战死的机会。” 墨衣魔尊眯起双眸,低声无情。 “站起来。” 霜翎捏紧掸柄的手不住颤动,她摇晃着直起身,抬眸目光坚定。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逃窜毫无意义。 她并没有学会跑路的本事,所掌握的仅有应战之术。 只能继续拖延时间了。 魔尊出刀速度之快,根本不给她酝酿的机会,不惑真言在此刻无法发挥,她只能指望其他招式。 惊阙淡漠看着她站起,冷声道:“你先出招。” 霜翎闭唇不言,目光锐利,精神力均集中在自己接下来的战斗上。 屏息,她骤然持掸刺出,使出一招“六方剑”。 惊阙不动如山,抬手横刀一挥,轻易将霜翎弹开,而在同时,剑势却从他身后与四周刺来,擦破了周身的衣衫,也在男子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他略微抬眉,稍感诧异地侧目而看,伸手扯了扯肩领。 魔尊攻防皆高,霜翎丝毫不敢放松。 这招六方剑是她从神女秘传中学来的新招式,挥剑之时,可操控剑势从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位攻出,可将攻击方向与自己的动作错开,攻其不备。 但这一招剑却有极大的弊端,若敌人猜中了剑势袭来的方位并格挡成功,将对她造成同等剑势伤害。 说到底,是个赌狗招式。 敌人赌她的剑势从何处发来,她赌敌人能否格挡成功。 她因自己只学过剑法,所以才去挑了《六方剑》回来学习,哪知道,这好端端的名字之下,居然是本高风险的剑法。 剑势最多可从五个方向刺出,但敌人只要格挡成功一个方向,她照样会收到反伤。 霜翎方才是趁惊阙并未见过六方剑,才刺出了五道剑势,下次再使出同一招,对方必然防备,她便不容易得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过霜翎一招,惊阙凝紧双瞳,持刀迅身而出,刀锋带着必杀之意斩过腰间,霜翎连呼吸都不敢分神,凝紧神识,身躯再度一闪,堪堪避过。 魔尊并未再给她喘息之机,下一刀挥过头顶纵劈而下,霜翎看准时机,再次成功闪避。 《闪击步》,神女秘传第十七号,分为“蓄势”与“发势”。 “蓄势”乃是极限闪避的神通,若在敌人攻击袭来的一瞬进行闪避,即便刀刃穿过身躯,亦能毫发无伤。 但蓄势闪避的生效期仅有半秒钟,必须在对方的攻击即将触碰到自己时发动,否则便错过闪避时机。 霜翎这三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训练自己的战斗意识和反应力上,闪击步的极限闪避乃是无伤神技,但若是没有足够的精神力支撑……或是判断失误半分,面对此时此景,她便小命休矣! “嘎!” 大聪明张口喷出鬼炎,又为霜翎争得一时喘息,惊阙掠身闪过,未曾移目,眼中唯有与霜翎的战斗。 “能在本座手下撑过九招,你也算有些本事。” 男子神色淡定,唯有双瞳恶如修罗。 “但也到此为止了。” 骤然天雷响动,墨衣魔尊横刀在前,顿时风云变幻。 乌云旋绕,如龙盘旋在男子上方,电闪阵阵,正如巨龙睁眼,动天骇地。 霜翎抬手遮挡飓风,身体几乎要被掀翻,她吃力地抬眸看向半空化身杀神的冷厉男子,顿时心如擂鼓。 前九招,惊阙根本未曾施力。 接下来这气浪滔天的一招,才是他的真本事。 她一定要闪过……一定要闪过…… “此即终结。” 男子倏然张眸,刀势席卷风云,吼啸着倾轧而来。 霜翎紧张得无法呼吸,浑身都在颤抖,她目眦欲裂地瞪着上空,血丝不满眼球,几近迸裂。 半秒…… 一定要闪过!! 漆黑刀光掠至眼前,吞没了天地间的一切。 浪潮汹涌,耳畔只余隆响与嗡鸣。 墨衣魔尊悬于半空,凝眉垂睫,冷若霜刀地看着下方翻滚的烟尘。 许久过后,烟尘消落,少女半躬着身呼吸起伏的身影若隐若现。 惊阙微微抬起眼睫,分明该诧异,内心却不知为何,仿佛早有预料。 “若你非神女传人,本座便不会杀你。” “可惜。” 魔尊说着什么,霜翎都听不清了。 尽管她费尽全力避过了这惊天动地的一招,刀势划破大地的巨响却让她耳鸣不息。 烟尘消散,少女身后被劈开的万丈沟壑赫然显现。 “不知现在的我……是否有资格……让阁下见证我的一招。” 霜翎声音嘶哑,断续的气息说起话来十分吃力。 魔尊回答了什么,她听不见。 但她能看见,那柄骇人无比的墨刀垂在男子身侧,没有移动。 她双手握掸,调整呼吸。 闪击步蓄式,每次成功闪避,都会积累一层气劲,力量等同于对手该次攻击威力的两成。 她成功闪避了惊阙十次攻击。 这十层气劲,源于对方之力,现在便由她将其融合,一击而出。 此即“发势”! 霜翎蓦然抬首,跃步上前,长掸墨光缠绕,运尽她毕生之力,猛然挥出。 惊阙骤然睁大眼眶。 那女子抬首冲来的一瞬,又叫他看到了另一张脸。 坚定无畏,气势凛然,那目光好似正是…… 反击而来的墨光淹没了惊阙的视线。 他没有躲避,亦没有回击,任由那源于他的刀势划破胸膛。 霜翎诧然看见那不可一世的魔尊伫立在前方,生生靠□□接下了她这一招。 魔尊上身衣衫破落,被斩裂的胸膛半隐半现。 奇怪……分明被她划出那么深的伤口,却一滴血也没有流下…… “咳……咳……” 反倒是霜翎支撑不住,高强度使用精神力,晕厥感如潮涌来。 她猝然倒地,迷蒙间看见墨衣魔尊降落地面朝她走来,她咬着舌尖刺激自己,确是半点应对的力气都没有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3节 咻的一声,严寒漫遍,冰蓝气剑划破虚空,直逼得惊阙闪身后撤。 霜翎被捞进宽厚温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顿时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 “师尊……” 她迷糊看着近在咫尺的仙尊的脸。 “为师来晚了。” 遥寄雪小心将她扶到树旁,抚了抚她的额头,一步挡在她身前,气剑如屏绕在周身。 他凝眉盯着墨衣魔尊,愠怒压在胸口。 惊阙身上的伤……莫不是翎儿所致? 即便她领悟了几部神女秘传,但终究修为尚浅,经验欠缺,面对魔道第一人,能撑过几招已是极限,如何能将惊阙伤到这个地步。 难以置信。 半刻前他从传讯符中,听得霜翎遇上魔尊惊阙时,天知道他有何其慌乱。 好在,终究是赶上了。 惊阙垂眸看着白衣仙尊身后被掩去大半张身子的少女,又定定将目光落在遥寄雪的双眼。 “来得正好。” “便由你同本座战上一场。” 笔直的墨色横刀微微偏转,映出一缕森寒之光。 遥寄雪淡淡垂睫,寂静的眸里再难掩锋利。 正合他意。 “师尊小心……” 霜翎虚弱吐出,声音细弱蚊吟。 白衣仙尊侧首点了头,抬手自身侧气剑中握住一柄,下一刻,黑白两道身影便碰撞在风中。 刀光剑影,天地将摧。 霜翎对魔尊惊阙的了解,仅限于知晓他是个孤高自傲的嗜战之人。 有师尊作为对手,他的注意力似乎便没有停留在她身上了…… 两人的身影模糊在视线,霜翎强撑着精神,渐渐的却也如行尸走肉,只看得见画面如水涌动,劲风不时掠过身周,辨不明其他了。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 霜翎意识刚从混沌中抽离,精神恢复些许,感觉已经睡过了几百个年头。 她移目看向周围,除了她脚下的方寸之地尚还完好,四处的风貌截然大改,几乎快认不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名男子仍在争斗,霜翎扶着脑袋吭了声,惊动了身旁毛茸茸的一团浅蓝。 “嘎——” 鹈鹕拿嘴顶了顶她的下颌,霜翎伸手抚起它的羽毛,心中感动。 顶端强者相斗,气劲浩荡如天劫,如此危险之境,大聪明还寸步不离地窝在她身边,不枉她大鱼大肉地养它。 括弧,尽管都是它自己抓的。 霜翎支着身子勉强站起,她好似真的睡了很久,尽管身心依旧苦痛艰难,但至少能够清醒地行走。 她一动作,半空刀剑相拼的二人皆有察觉,迅速分割开来。 霜翎疑惑歪着头,这二人这么有默契吗,要停手就真停手了? 白衣仙尊降落至地面,握起她的手腕把脉片刻,放下心来,双肩略微垂落。 “还好,已无大碍。” “师尊,你可有受伤?” 霜翎赶紧扫过男子全身,即便山川轰裂,仙尊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皎洁如月。 遥寄雪略一摇头,温柔看着她浅淡笑笑。 墨衣魔尊亦落在两人三丈之外的位置,上衣残破,却是先前被霜翎斩碎的,那深深一道伤痕依旧彰显在胸前,看着可怖心惊。 霜翎看看遥寄雪,又看看惊阙,两人状态不相上下,但看起来,魔尊衣服质量没仙尊好,生活好像不太富裕的样子。 看过了霜翎的状态,遥寄雪转身睨向惊阙,目光再度染上严寒。 惊阙亦凝眉注视着二人,反色双瞳天然便有慑人之威。 “三年之内,本座不会对其再下杀手。” 说罢,魔尊利落转身,褴褛披风高扬,毫无留恋地化烟离去。 “师尊……就这样让他走了么?” 霜翎愣愣看着惊阙消失的方向,对这干净爽快的结局感到莫名其妙。 遥寄雪:“除非战到二人力竭,否则为师与他无法分出胜负。” “对待魔族首领,现下还并非背水一战的时机。” 遥寄雪掐诀收回气剑,长身直立,宛有真仙之姿。 霜翎顿了顿,“那惊阙也该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挑衅师尊一战。” 遥寄雪:“从他开口那刻起,我便知他并不想一战到底。他只是天性好战罢了。” 霜翎点点头,“懂了,是瘾上来了。” 遥寄雪收回目光,看向霜翎时,眉目不禁又温和一分。 “为师先前便告诉你,莫说不吉利的话,这下当真一语成谶,刚下山还没多少时日,你我便相见了。” 霜翎面颊微红,赧然遮起半张额头,小声道:“师尊都会开玩笑了……” 仙尊轻轻歪头,他只是叙述事实,不理解为何她会当作玩笑。 “不过,你能在惊阙手下支撑到这个地步,反将他击伤,如此表现,实让为师惊讶。” 霜翎腼腆地低头笑笑,历来同门对她夸赞,她总觉得虚无缥缈,并非她本人的实力。但这次她可是实打实野战了一场,师尊此时表扬的,才是真正传达到她心底的。 “徒儿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很奇怪,我击伤他那一招,他不避不挡,像是发呆一样,否则我怎么可能做到那个地步……” 遥寄雪闻言抬高了眉头,心下诧异,这如何都不似他所了解的惊阙。 片刻后,他回了神,认真看着霜翎。 “经此一劫,翎儿,你当真还要独行?” 霜翎捏了捏仍旧酸痛的肩颈,笑道:“我都能和魔尊交手十招了,再有危险,还能敌得过这?师尊就别太担心了。” 遥寄雪凝眸少焉,伸手一点少女眉心,宠溺而无奈:“切勿得意忘形。” 霜翎笑吟吟地活动筋骨,惊奇地嘀咕:“明明昏倒前还到处疼得要命,怎么感觉恢复得这么快。” 仙尊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其实……” 霜翎不解看向他。 遥寄雪:“其实先前我与惊阙已战完一局,而后为师便来对你略施治疗。” 霜翎诧然,难怪感觉自己状态好了大半。 “可我醒来时,见到你们还斗在一块儿啊。” 遥寄雪:“……救治过后,你仍未苏醒,那厮便道,闲着也是闲着,趁着机会难得再打半局。” 霜翎:“?” 震惊:“然后师尊就答应了?” 遥寄雪微微昂头,神情略显僵硬。 “……我也怒气未消。” 霜翎猝不及防地张开嘴,发出轻轻一声:“啊?”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能在仙尊和魔尊二人身上,看到临近麻将馆闭馆时搓麻人们争先恐后再搓一局的上头举动。 霜翎:“那……惊阙临走前说的话,能信么?” 遥寄雪看出她的惴惴不安,淡笑:“虽是个蛮横冲动的危险人物,但他不会违背承诺。比起魔域一些同族……惊阙其人,反倒纯粹得多。” 霜翎愣了愣,那厮砍她的模样,她的确感受到了“纯粹”。 ——纯粹的杀意。 霜翎咂舌,这二字用在魔尊身上,就不是啥好词。 一番叮嘱过后,霜翎拜别师尊,遥寄雪目送她驾鸟远去,捂住胸口压制翻涌的气血,终于破除冷静露出难忍之色。 良久,方缓下呼吸,额上细汗涔涔。 虽说难分胜负,但与那位魔尊交斗数个时辰,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 烟雾如浓墨坠水,翻滚扩散,最终于巨树之上凝成修长冷峻的人影。 惊阙立在枝上,拢眉低目看着胸前的伤口,覆手墨光旋绕,伤口缓缓恢复的同时,漆黑破烂的衣衫也随之渐渐复原。 风声轻动,玄衫少年踏步落在他身后枝干,起身抬睫。 “您受伤了。” 惊阙神色分毫未变,低声淡然:“并无大碍。” 少年睁着明亮的圆目,歪颈探头,试图从背后看到惊阙的侧身。 “你去盯着她。” 墨衣魔尊未曾回头,持续疗愈着伤口,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玄衫少年爽口应下,而后才转了转眸思考片晌,问道:“目的为何?掌握神女秘传的情报,还是测试她与神女绫的牵连?” 墨衣魔尊缓缓抬起了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4节 “本座从她身上,感受到魔主的气息,两次。” “魔主霜……?!” 玄衫少年诧然张大眼眶,微启的薄唇欲言又止地动了动。 半晌后嘟哝道:“这也太奇怪了。” 惊阙沉下一口气,声音低冷:“正因虚渺怪异,本座才无法确认。” 他按在胸前的五指微微攥起。 “但本座并不认为那是错觉。” 少年低着眸若有所思,片刻后屈膝行礼,抬脸正色:“阿星定会探个明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霜翎状态不佳,不敢带伤乱窜,路过一处市镇后便停脚歇了几日,回复完好后再度上路。 那长梦州地处西域,风土与祓恶山所处的中部地区截然不同,草原与荒地错落交织,光是目之所见的范围,青黄便交替了三四层。男女衣着皆露着手臂,喜好以繁复的金银饰物装点外观。 霜翎初入此地时,恍有一种置身异世的错觉,好似这里不是修仙之士的领域,而是奇幻王国。 天气略热,霜翎路过一处镇落,见到街边茶棚,便坐进去歇歇脚。 此处人迹显然不如她先前路过的城市繁多,对于如何打听妖族的下落,她还没有头绪。 “客官,茶来了。” 照料茶棚的妇女动作轻缓地给霜翎斟上了茶。 好在此地居民的语言与霜翎所掌握的并无差别,这修真界虽广阔无比,但却好似不存在方言与口音,人人说话都是一个风格。 安抚了因水土不服而精神不振的大聪明,霜翎端起桌上比脑袋还宽的大碗茶,仰头慢饮。 “这么巧啊林双道友,当真在这儿碰见你了。” 轻快爽朗的声音蓦然响起,霜翎差点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她顿时放下硕大的茶碗,俊俏的玄衫少年赫然就坐在她的桌对面,与她不到三尺之隔。 霜翎双目圆睁,盯了眼前人半晌,神态逐渐郑重。 “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跟踪我?” 第35章 笑吟吟的少年睁开了眼, 清澈纯真。 “怎么会,我已经来这儿两天了, 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阿星仰头冲着正在劳作的妇女笑,露出精巧的小虎牙。 老板娘转过头来,笑若海棠花开,“这位公子前日照顾过我的生意,我记得。” 霜翎狐疑地打量起阿星,他总不能是守株待兔等着她吧。 若是对她别有用心, 他就该一早便搭讪与她同行,根本没必要绕如此大的圈子。 可她刚踏入长梦州的边界,便遇到了给她指路的少年,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阿星盘着双脚,坐没坐相, 但他模样俊俏,性情开朗, 即便是动作失态, 也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略微淘气的小孩儿, 生不起半点指责之心。 霜翎轻轻眯了眯眼角,十四五岁的样貌,悄无声息的行迹, 拥有莫测的实力, 却还让人感觉他是个无害小孩儿这一点, 便够令人怀疑了。 以她对祓恶山弟子的平均水平来看, 光是这来去无影的匿息功夫, 她就得往这副稚气的皮囊下堆上几百岁。 “既然缘分都摆在了面前,不如交个朋友, 怎么样?” 少年目如星辰,真诚无比。 霜翎不动声色地试探:“出门在外多个朋友,自然是好的。先前听道友说,你来此处办事,不知可有困难,是否需要在下出手相帮?” 阿星耸了耸肩。 “一点小事,自是不用劳烦林双道友了。我出身商贾之家,父亲在长梦州包了几间铺子,我是来替家里收债的。” 少年说得坦然,听上去也没什么破绽,霜翎应和着点点头,但愿只是她太过敏感,多虑了吧。 “老板娘,这位姑娘的茶水我请了!” 阿星又兴致昂扬地朝一旁招呼。 “……”霜翎沉默少焉。 “倒也不必。” 茶水能值几个子儿,为此而欠个人情,岂不是她亏了。 少年好似看穿她的想法一般,紧接着又道:“这一带的食物也与平常所见大不相同,我比道友熟悉几分,道友若不介意,一会儿我可为道友推荐几道……” 霜翎当机立断:“别一会儿了,现在就去吃吧。” “……啊?” 先前还警惕的小姑娘一下子说出这么熟络的话语,反叫阿星猝不及防。 他看着霜翎大义凛然的表情,怔怔道:“难道你……现在很饿吗?” 霜翎郑重而真切地看着他,“不瞒你说,我这副身子修为太浅,一日三餐都得进食,奔波一路,我啃了好些天的干粮,早就耐不住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 阿星愣着点点头,细细打量霜翎,她并没有说谎,可如此虚的修为,是怎么能得到神女真传,又为何会让那位大人看出魔主的影子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未被下令,面对这样神奇的人物,他也会忍不住想要探寻一番。 “那我们这便行动吧!” 少年瞬间又变得开朗敞亮,嘴角一扬,便如旭日初升,风摇铃铎。 这镇落只是人稀,还算不上渺小,建筑坐落于荒草交织的原野间,随处都可见那开阔大地,一览无遗。 霜翎跟随阿星来到一家客栈。 “道友,你先前说长梦州有妖族出没的迹象,可还有更确切的线索?” 少年看向霜翎笑了笑。 “叫我阿星便好。” 霜翎垂了垂眸,“那你也只唤我的名字便好。” 少年轻轻点头,道:“数十年前,曾有人在夜间瞧见亮鳞之兽在草野间行走,原想将其捕作灵兽,靠近一看却成了人形,那蓝色鳞人察觉暴露,眨眼便没了影。” “目睹之人大为惊奇,回去后便与街坊讲述,众人都相信,他遇见的鳞人便是传说中已然灭亡的妖族。” 霜翎闻言琢磨了一会儿,问阿星:“以你的见识,认为那是真的吗?” 阿星悠闲道:“若当真有人浑身长着闪闪发光的鳞片,我或许也会将其归于妖族,毕竟传闻中,只有化形的妖族身上才会留有兽类特征,我还听说,完全摒弃兽类特征的化形,只有妖王才能做到。” 霜翎:“妖王?” 阿星:“嗯!妖族的首领——山魈,数千年前仙魔大战时,也与众多妖族一同陨落在战火中了,实在令人唏嘘。” 一个新生种族,还无有发展壮大的机会,便陨灭于战争时代,若生灵知晓自己将迎来如此悲惨的一生,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愿意诞生在这世上吧。 霜翎默默吐了口气。 五师姐向她介绍妖族的诞生时,用的是“凭空出现”一词。 凭空出现、又转瞬即逝的一整个族群,不知为何,霜翎总觉得其中充满怪异。 就好像……是研究者往培养皿中投入了一批试验品,而试验品转瞬便成了环境的牺牲品一般。 若事实当真如她所想,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那位莫须有的“万照大明御空神尊”——即创世主了。 霜翎发呆空想的功夫,阿星已点来了一桌子的菜肴。 “道友,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 阿星忽然定定盯着霜翎,浑圆的的眼好似能洞穿一切。 霜翎动筷的手稍稍顿住,心中嘀咕,难道他看出她用假名儿了? “请说。” 她聚精会神迎上少年探究的目光,显得认真而镇定。 阿星:“你是怎么有耐心将储备粮锻炼出一身肌肉的?” 一个孱弱少女,跋涉数千里,一路上只能没日没夜地吃干粮,都没舍得对储备粮下手。 多么良善的小姑娘! 霜翎:“?” 她愣了片晌,恍然意识他说的是她身边那只鸟,不禁吸气后仰。 “对家境富裕的你而言,可能很难想象。” 霜翎语气郑重低沉,像一个潦倒多年却还要支撑一家人生计的苦难成年人。 “但它确是我的灵兽。” 少女脚边的肌肉鹈鹕如有感应,拧过脖子呆滞地“嘎”了一声。 吸气后仰的人,这回轮到了阿星。 他大为震撼地盯着那坨蓝鸟,与那智慧的双眼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是我草率了。” 霜翎:“没关系。” 她忽然觉得有阿星这样的想法,才是修真界的正常人。 细数她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设备,除了她从集市买的纳戒,好像都有些过于显眼了。 吃饱喝足,天色也黯淡下来,霜翎便就近在客栈住下,阿星和她打了招呼,也住在同一间客栈中。 进入房间,霜翎便觉有些困倦,许是昼夜奔波太过劳累,才这个时辰便撑不住了。 连打了三个哈欠,霜翎抱着大聪明倒上床榻,瞬间便睡得不省人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5节 彩霞隐雾,月上中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仿佛坐上了滚浪织成的摇篮,梦境都在摇晃。 目之所见都成了诡异的颜色,霜翎凝紧双眉,想要醒来,却如被外力困囿梦中,昏昏沉沉,无法清醒。 隐约间,蹄声交错,木声吱呀不停,空荡的梦境便得拥挤无比。 随后,便是入耳的呜咽与哭泣。 这诡异的感受持续了许久,霜翎勉强睁开眼,迷蒙望着眼前昏暗的空间。 哭声还在持续。 那不是梦,那正是发生在她耳畔的现世。 霜翎猛然惊醒,四下一望,只见十余名外表年轻的修士无神地坐在周围,或恐惧,或不甘,那啜泣声便是从中几人发出的。 霜翎心如擂鼓,怔愣了半晌,抬头见两丈高的封闭栅栏,才知他们这群人都被困在了此地。 有人将他们一同掳来了。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捂着脑袋感到头痛,昏沉尚未完全消失,这感受……似是中了迷毒。 “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响在身后,清澈冷静,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未听见语气中的笑意,霜翎险些都没认出这声音来。 她回头看见玄衫少年半蹲在她身后,黑暗之下,他的衣裳都瞧不出颜色。 “阿星……你也被抓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霜翎拧着眉头努力回忆。 阿星:“恭喜你。” 霜翎:“?” 阿星一脸欣慰:“刚醒来就能意识自己被抓,看来脑子完好无损。” 霜翎:“??” 看着面前那自黑暗中露出的大白牙,霜翎忽然有种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 见她突然毛躁,阿星拍拍她的肩安抚着,又凑过来低声道:“你身子弱,醒得晚,旁边那些人刚醒来时,大多都还有着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症状,没想到,你还挺能扛的嘛。” 霜翎抬起眉,带着疑惑又将周围扫了一圈,比起阿星,那些被掳来的人多少都有些失去镇定,虽在这阴暗的空间中辨不清楚,但霜翎大致能瞧出,被关在这儿的男男女女皆容貌姣好,应当是精挑细选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幕后黑手当真是凭着容貌掳人……霜翎对它的定性便忍不住更恶劣了一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霜翎望着栅栏外,试图找到一丝端倪,但外方似乎还隔绝着一扇大门,看不见任何标志性的事物。 她抿了抿唇,回头看向阿星。 “你可有被掳来的记忆?” 少年耸了耸肩,道:“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便到这儿了。但我大概知晓我们是如何中招的。” 霜翎定定望着他,等待后话。 阿星:“茶水和菜肴,任何一样都无害,但制茶增香的草药和饭菜中的调料混合,便有昏迷之功效,若是修为不到家,便立马会睡得不省人事。” 霜翎诧然:“那茶摊老板娘和客栈老板,同这掳人的□□都是一伙儿的?” 少年捏着下巴点点头。 “我事后回想,只有这一种可能。那迷毒并无其他效果,待客人都入睡后,他们便挑选目标秘密运走,修为高深者不会受迷毒影响,而对其他客人而言,不过是夜里睡得昏沉了些,次日醒来身体无恙,自然就不会起疑心了。” 霜翎心中惴惴不安,没想到刚一踏入异域,便遇到这等无法无天暗中作乱之事,她握紧双手,拇指捻了捻纳戒,而后又作罢了传讯的心思。 尚不知敌人目的为何,她总该试着独当一面,不能事事都麻烦宗门同袍。 她看向两旁情绪各异的貌美修士。 “他们先前也在那家客栈休息?” 说完,一个哭泣中的绿衣姑娘哽咽着出声:“我前日住在苏门镇,正如这位公子说的那般……不小心中了歹人奸计。先前我便听说,近年长梦州总有年轻俊美的修士不知所踪,我还当那是怪谈……不想如今竟落在我自个儿身上……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 姑娘声音细软,抽抽搭搭的,听得人毫不心疼。 然而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霜翎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可怜旁人了。 她满心只在震惊,这竟然是已经持续了数年的案件,受害者不止聚集在她与阿星路过的小村,长梦州周边各处均有分布,这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 压力蔓延在心底,霜翎忽然双眸一震,四下张望。 难怪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大聪明不见了! 霜翎:“阿星,你可有看见我的灵兽?” 少女先前还算镇定,此刻却显露焦急,阿星顿时一怔,他差点也把那家伙忘了。 “我醒来时,正见到它被带出了那扇门。” 阿星指了指栅栏外。 霜翎一把握住栅栏,捏得指尖泛白。 大聪明被恶人带走了……它那么没用,肯定会被炖来吃的! 阿星小心地将手搭上她的肩,安慰道:“你是它的主人,若血契未断,便证明它还活着。” 霜翎点了下头,一脸扭曲。 “是,也许是毛还没拔完,它那么壮,毛很多的。” 阿星:“……” 她就是如此设想自家灵兽下场的吗。 牢内怨声载道,各自痛苦。 阿星瘪着嘴蹲坐在霜翎身后,听得脑袋都大了。 察觉到不属于此地的动静,他抬起眼睫,睨向那封锁的大门。 片刻后,大门被起开一条缝,言语声随着狭窄的光照一同透进牢中。 先听见的是道稚气未脱的温和男声:“伽南师兄,宗主还说了,须得保留原样,切勿再出现上次那般自毁容貌的了……” 紧接着出言打断的男子语气不耐:“我当然知道,还用不着你提醒。” 稚气男声又抓紧道:“还有还有,大师兄说,注入画骨柔的时间最好再……” “我只听宗主命令,何时轮到他来指点了?” 名为伽南的男子又一次暴躁地驳回了师弟的话。 僵了半刻,稚气男声略显委屈,小心翼翼应了声“是”。 师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伽南拉大了牢门的缝隙,满是怨气地走了进来。 牢中的众人定定望着他,脸上泪痕清晰。 男子负手走近,脸上找不出一丝愉快的情绪,浑身满是生人勿扰的气息。 “都给我安静!再让老子听见谁出声,先将他剁了喂狗!” 暴言一出,抽抽搭搭的几人连哽咽声也不敢发出,捂着嘴不住颤抖。 伽南在栅栏外缓慢踱步,目光不善掠过牢内众人,似正等待捕食的鬣狗。 “明日面见宗主,都精神着点儿,若是惹得宗主不快……呵。” 霜翎不禁拢了拢眉头,两次都听见他们提到了宗主,将他们掳来的组织看来并非什么小团体。 长梦州上,还有哪家仙宗公然干着这等腌臜事? 伽南语气阴狠地警告过后,蓦然又变了张脸,轻蔑地冷笑两声,戏谑而自在。 “你们当然可以不听话,看你们自食恶果,倒是正合我意。” 霜翎闻言内心惶惶,这人好生怪异,一面警告着他们守规矩,一面却又挑衅他们犯上。 或许盯住他们守矩只是例行公事,对伽南而言,他巴不得他们都受到惩罚。 他们分明是被这莫名的宗门设计掳来,但这名负责照看他们的男弟子却抱着另外的心思,叫人捉摸不透。 “道友可否告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将我等掳来?” 一名青年几步跨到栅栏前,抓起乌黑栏杆,面容焦急。 伽南转瞬阴了面色,扬臂挥出一道尘沙,那栏杆上的青年顷刻被击出撞在墙上,落地吐出鲜血。 近在身旁的几位姑娘忍不住惊呼,又赶紧捂住了嘴,悄悄前去将他扶起。 肇事者伽南龇着牙,骤然破口训斥:“都说了要保持原貌!你是摔坏了脸,要我怎么向宗主交代?啊?!” 真是岂有此理!分明是他一言不合动手在先! 霜翎一口怒气冲上胸口,捏紧的十指发出清脆响动,身侧的阿星忽然伸手覆上她的拳头,微微捏紧的指节无声提醒着她莫要冲动。 霜翎低垂眼睫咽下一口气,事态尚未明细,她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贸然挑衅对方,她不过是在忍耐,但有些看不过的事情,即便是忍耐,也无法完美做到风轻云淡。 她侧首看向阿星,少年微微敛眉,瘪嘴看着前方,像只对人类迷惑行为表示费解的小犬。 霜翎悄然打量着他,她的困惑还尚未忘掉。 被她悄悄评价为“高深莫测”的阿星,怎么会也中了奸人的伎俩,被掳到这儿来? 连他自己都说,敌人所用的迷毒效果浅显,只有修为低下的人才会昏迷不醒。 难道是她的感觉出了错,阿星只是拥有猫一般的轻悄步伐而已,实则并没什么战斗力? 伽南火着脾气发泄一通,又狠狠踢了栅栏一脚,压低声音狠狠啐骂:“该死,为什么又找新人来,为什么偏偏是我来看守,可恶!” 他抬眼瞪着牢内一位女子,对方登时瑟缩着向后挪了半截。 他看人很是随意,女子被他选择用眼神发泄愤怒的对象,似乎仅仅是因为她离他的视线最近而已。 “乖乖待在这儿,谁都不许哭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6节 说罢,伽南大步流星地走开,没入大门。 室内陷入寂静,没了那份鄙人的压迫之感,吐气与喘息此起彼伏。 霜翎也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真是时运不济,落了虎口,还轮到名疑似狂躁症患者的司马脸男修看管,叫人恼火得很。 “那个……你没事吧?” 几人关心起那名被击伤的青年,在如此被动的境地中,任何一人的损伤都会令恐慌蔓延。 青年咽着血水摇头,脸色并不好看。 “多谢关心……还不知之后会发生何事,诸位保存体力为佳,无需记挂在下……” 霜翎抿唇看着那些人,心中无比难受。 关在这儿的都是修为浅薄之人,恐怕连一个会治愈法术的修士都凑不出来。 “道友,林双道友?” 阿星伸手在她眼前晃悠,自始至终他的视线好似只在霜翎与伽南身上,此时也未去看那受伤的青年。 霜翎目光转向他。 少年刻意正着脸色,可极其随意的坐姿仍旧昭显着他的乐观,这暗牢之内,心态最轻松的人铁定便是他了。 阿星仿佛没有察觉霜翎眼底的打量,他好奇盯着她,问道:“你有何打算?” 霜翎略感古怪,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不合时宜。 “我这点本事,能有什么打算?” 他别是指望她能越狱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星转头瞧了眼混乱的其他人,又向霜翎凑近了些,攥着个拳头伸手在她小臂上碰了碰。 霜翎目光疑惑地扫着他的脸,少年仿佛是嫌她木,不耐地“哎呀”一声,掰开她的手,将他拳中的小玩意儿放了进去。 “你不是生病体弱嘛,这东西可助你逢凶化吉。” 他半掩着唇悄声说,还怕别人听到。 瞧他这么神秘,霜翎战术后仰,将手踹到肚子上偷偷摸索。 “……纳戒?” 阿星龇了龇牙,用极轻的声儿道:“不是纳戒,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可千万别声张,我带在身上的货不多,因为你是朋友才分享给你一件的。” 霜翎挑起眉头,满脸狐疑,他还故弄玄虚呢。 对一个和她一样被迷毒迷倒的人,老实说,她对他的货品很难有信心。 捏着手里那枚戒指,霜翎憋闷良久,忍不住出声发问:“星师傅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小商品批发?” 阿星:“?” 他顶着扭曲的眉头认真思考了她的话。 “似乎……还挺贴切?” 霜翎:“……” 更没信心了。 霜翎定了定神,看着阿星,“你为何要给我这东西?” 阿星转了转眼珠,反问:“你察觉出什么没有?” 霜翎换了个轻松些的坐姿,低声分析:“刚才那叫伽南的弟子提起‘新人’,明日又要我等面见宗主,难道这宗门掳来我们这些修为低下的年轻修士,是要纳入新弟子?” 阿星清澈又老实地看着她,好似只是在与她谈论极其平常的事。 “有可能,但也可能没那么简单。方才那男子出招时,我看出他的路数了。” 霜翎挑起双眉坐等谜底。 阿星眨眨眼,忽然解颐而笑,露出些许腼腆。 “这里八成或许大概……是合欢宗。” 第36章 霜翎:“?!” 她倏地瞪大眼珠子, 恨不得托马斯回旋从地上跳起来以表震惊。 “合欢宗?!” “道友看得可真切?” 旁边那些同难者反应比霜翎还快,一个个地发问, 又焦急得手足无措。 “这该死的邪道!是要逼我们加入合欢宗吗?!” “说不定是将我们抓来做炉鼎,邪道就是邪道,为修炼而不择手段的畜生……” 霜翎听着他们接二连三的哀怨和控诉,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合欢宗,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存在,合欢宗人士,靠阴阳和合双修来获取修为, 要与他们谈论伦理道德,还不如对牛弹琴,至少牛发出的叫声尚能入耳。 此时此刻, 霜翎对大聪明最后的期望,是宁愿它真是被捉去下锅的。 至少上了餐桌, 还能留得一丝体面。 “真有合欢宗这种组织……仙道诸派竟未出面制裁么!” 霜翎惊叹道,像大师兄那等将正义贯彻自身的人, 都没想着来合欢宗视察, 难道是距离太远? 阿星:“合欢宗背后有魔域元老撑腰, 仙魔两道好不容易维持平衡,那些仙道大宗不会轻易出手的。” 魔域……霜翎脑弦一跳,又不由得想起那个黑眼白瞳的墨衣魔尊, 和他打了一架后, 她都快对“魔”这个字有应激创伤了。 阿星扬起脸, 又思索道:“而且, 合欢宗虽修的是世人唾弃的邪功, 但过去还算是老实本分,道侣炉鼎虽多, 却也是你情我愿。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们居然开始做起掳人的勾当了。” 霜翎眯眼觑了觑这外貌仅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你很懂嘛。” 阿星笑地泰然自若:“毕竟我常来……常来长梦州催债,对当地的见识自然就多了。” 霜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现在拿他打趣,也没什么意义。 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 霜翎感到有些奇异,分明应当是令人愤慨难过又绝望的境地,她却越来越淡定,焦虑感也逐渐消失。 是阿星这小子的乐天气息太过庞大,连挨着他坐的她也受到影响,悲不动了? 霜翎手背撑着脸颊,在少年的脸上细细琢磨。 阿星冷不丁地移来了眼眸,歪头:“什么事?” 霜翎:“你所说的魔域元老是什么人?” 少年扇动眼睫,回答:“七千年前自魔域建立起便一直辅佐魔族首领之人,昔年魔主霜离开后,魔尊换了数代,他却始终守着长老原位。” 霜翎诧异:“魔尊换了数代?” 阿星:“尚武之地,强者为尊,谁人能将当世尊主踢下宝座,谁人便能成为新任魔尊。不过……虽说过去魔尊迭代频繁,但当世魔尊惊阙却已在位三千年,乃是史上最久的一位,至今也无人将其战胜。” 少年说着,眼里泛着精明的光。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霜翎,试图从她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想起那黑云阴雨下的一战,霜翎不禁呼吸加快,手都压抑不住颤抖。 惧怕,却也兴奋。 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足以载入她的光辉历史。 她砍了史上最强魔尊一刀!! 那位魔尊虽阴沉狠厉、煞气逼人,但正如师尊所说,他战得纯粹坦荡,合欢宗的这等修行邪法的组织,她如何也无法将它与惊阙联系到一块儿。 “那魔尊惊阙,是否也操持着合欢宗?” 霜翎忍不住问少年。 阿星提了提嘴角,“据我所知,并没有。但魔族内部之事,我等又如何完全看得清呢。” 他轻轻眯起双眼,笑意加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双道友,对魔族之事很感兴趣?还是说,你很在意那位魔尊?” 霜翎翻起眼皮,揶揄道:“你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知道得还挺多。” 阿星高调地哼了声,“你这话说得可奇怪了,我就是这模样,还能骗你不成。” 霜翎似笑非笑,眼神也似是而非。 阿星嘿嘿一笑,低声道:“眼下这境况实在不适合说这些,你若对那些见闻感兴趣,等从这破牢里出去,我们再慢慢聊。” 霜翎:“好啊。” ……如果他们出去后还有命聊的话。 霜翎扯扯嘴角。 - 不知过了多久,霜翎实在犯饿,从纳戒里翻出来干粮啃,瞧见有目光水汪汪地望着她,她略一思量,招呼大家将干粮分了下去。 远离祓恶山,她才知道,原来二重天里和她一样尚需饮食解渴充饥的人并不少,被困在这牢里的就占了一半。 合欢宗行事偷偷摸摸的,只对修为低下之人下手,是怕强者脱离了控制,会揭发他们的行径吧。 浑噩之时,栅栏外的大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名叫伽南的修士站在门口,双眉紧蹙,依旧一脸厌烦。 在他的身后,还站立着一群修士,霜翎视线受限,辨不清有几人。 “去,把他们一个个带出来。” 迦南下了令,而后便有四人进入暗牢,两人守着栅栏,两人打开牢锁抓起一名女修便架了出去。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7节 女修的身影随同两名弟子一起消失在门外,紧接着牢内便听见那方传来挣扎与呼喊: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什么?不!” 女修最终被扼住没了声,牢内众多女子听得心惊不已,互相握手怀抱着寻求慰藉。 第二个被架出去的是先前受伤的青年,他迈出大门后,忽然用力一挣。 “竖子!我和你们拼了!!” 打斗仅持续了短短两息时间,最后在青年惨烈的嘶吼下戛然而止。 霜翎闻声心猛地一跳,瞳孔不住颤抖。 伽南恼怒的谩骂声冷不丁响起,字字刺耳。 那名青年……死了。 好端端的人命,便如此轻易…… 一只手落在霜翎肩膀,轻巧而有力。 “别怕。” 少年声音低浅,霜翎侧眸看向他,那张俊俏的脸稚气未脱,却不知为何能予人安全感,让人不由得相信他能够化险为夷。 就像初初见面便叫人觉得他亲切,一切都莫名的轻易。 “还废什么话,先把他给本公子抬出去!” 阿星的低语引起了伽南的注意,视线森森投来,那暴躁的男子一声令下,把手的弟子们便将霜翎身后的少年毫不留手地拖了出去。 “阿星……” 霜翎伸手欲拽,少年却步履灵巧,分明被钳制,却还恰到好处地挪步躲开了她的抓取。 霜翎不由得动了动眉,他这是何意,阻止她做出头鸟么? ……那他可能多虑了。 牢里的年轻修士都会被拖出去,不同的只有顺序。 她虽然内心不满,甚至愤怒,但还不至于在敌人的巢穴贸然出手,与其作对。 即便没有伽南的杀鸡儆猴,她依旧会尽最大的可能,保持冷静。 伽南眼睛极其尖利,他冷冷睨向霜翎,“急什么,下一个便是你。” 霜翎双拳落在膝上,目光定定。 阿星那人很是聪慧狡黠,他被托出大门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不加暗示,是否证明……这一关不必担心,坦然跨过便是? 紧接着看守弟子便来对她动手,霜翎不快出声:“我自己走。” 然而那些人却仿佛听不见她的话,硬是将她双臂架起抬了出去,她身形小,脚都是悬空的。 离开大门,两排合欢宗弟子视线齐聚,气氛凝滞,暗藏汹涌。 霜翎蓦然感到一股怪异的气息,那气息满是疯狂,却在她注意到它时又一闪而过,仿佛只是她迈入光亮时双目不适而造成的幻觉。 路上还留着一滩血迹,先前被带出的人已经没了影子,架住她的合欢宗弟子将她带到一名面目严峻的女子前,霜翎见着那女子手执一枚褐色尖刺,在身边一钵碧色的液体中浸了少顷。 而后,将那吸满液体的尖刺扎进了霜翎的小臂。 刺痛让霜翎忍不住眯起了眼,但比那痛楚更令她抗拒的,是这群人的蛮横与冷漠。 碧色液体注入她体内,随后她继续被带向前,在漫长的回廊中平稳穿行。 霜翎侧目盯着自己的手臂,针刺的部位最终浮现出一枚浅淡的纹路,状如藤蔓,几近无色。 难道,这便是先前合欢宗弟子向伽南嘱咐时所说的……画骨柔? 尽管现在还感受不到什么异状,但霜翎确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善物。 霜翎被架到一处宽敞之地,如洒稻米一般扔在了场地中央。 跪坐在她身边的阿星悄悄挥手向她打了招呼,脸上挂着灿若朝阳的笑。 霜翎忍不住抽动着眼角,瞪他,都沦落到这等地步还笑得出来,这娃子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她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此处乃是一所富丽堂皇的宽敞大殿,顶处与四方高壁上均刻着精致无比的彩绘浮雕,细看是祥云蔽日、鸟羽映光,放眼纵观却是百凤回巢,宏大磅礴。 前方,绯红色的轻纱幔帐一层一层遮蔽了阶上之景。 两侧,合欢宗弟子并排伫立,不论男女,皆身姿卓越、相貌出挑,手臂、小腿、酥肩、腰腹、甚至胸口,暴露之处五花八门,却又恰到好处展示着自身胴体优势,对仙道诸派来说,这等着装风格或许刺激了点,但对接受过异时空百态洗礼的霜翎来说,却刚刚好。 “喂,你在看什么呐?”阿星杵了杵她的肩膀,悄声问道。 跪坐在地上的霜翎假装埋着脑袋,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弟子。 霜翎:“修仙的就是好哈,这合欢宗里到处冒着寒气,还漏腰露腹的,不怕宫寒。” 阿星:“……” “她们又不生孩子,宫什么寒?” 霜翎目含百味地瞥了他一眼。 “你到底多大了?” 阿星:“……” 泰然自若:“十四岁啊。” 霜翎嫌弃地眯了眯眸,她信他个鬼。 话说回来,这里的合欢宗弟子着装大胆,但伽南那队人却穿得严严实实,这是为何,难道合欢宗内部还区分派系? 一炷香的时间,牢内的年轻修士皆被送到了大殿阶下,伽南也到了场中,挺身傲立在阶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方的轻纱幔帐自行层层拨开,最终展现出大殿之上那优雅高贵的宝座。 宝座上的女子身着镶金象牙白裙衫,微微弯折的羊脂玉腿半遮半现,风情撩人,山水屏扇般繁复的金银头饰下,赫然是一张美艳绝伦、不可方物的脸。 那女子的美貌,让同为女子的霜翎都忍不住屏息。 而毫不遮掩倚在女子身旁的两名俊美男子,更是让霜翎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不愧是合欢宗,大庭广众,如此奔放。 “呀,人都来齐了?” 千甄美目轻弯,晕出桃花醉意,声音也是酥媚如酒,听得阶下的人们一阵颤栗。 伽南面向台阶之上,躬身行礼:“回宗主,新人均已带到,其中一人冥顽不灵自戕于牢外,乃弟子失职,请宗主责罚。” 霜翎不由得抬眸睨向伽南,在合欢宗主面前装得恭恭敬敬,好个油滑的家伙,那名青年分明是奋起反抗牺牲在他手下,他却能粉饰得如此事不关己。 千甄轻叹一声,换了个姿势倚在扶手上,媚骨天成。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红沭,就由你去测验这些孩子吧。” “是。” 千甄左侧的披发男子冲她温柔一笑,情意绵绵,他敛了敛衣襟,步步生莲,优雅走下阶梯。 伽南盯着那男子,眼皮跳动,恰被霜翎瞧见了他眼中的妒意。 “四师弟,辛苦你了。”红沭微微侧头看向伽南,面含淡笑。 伽南似笑非笑地动了动脸颊,“不及大师兄辛苦。” 霜翎默默看着阶上阶旁的几人,这师兄弟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和睦,那名叫红沭的大师兄向伽南打招呼时看似亲和,言语中却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自傲感,高高在上,好似在向伽南炫耀一般。 而情绪狂躁到难以压制的伽南,不善之气便更显而易见了。 师兄弟间暗潮汹涌,高座上的那位合欢宫主低眸瞧着下方的两人,兴味十足。 霜翎虚握的拳头手指摩挲,这合欢宗真是处处透着诡异,让人窒息,得亏她不是生活在这个地方……不对,她这不就要被缚在这儿了么! 在她思绪疯狂转动之时,红沭已来到一人面前,双指点额,探出了对方的底细。 “年龄三十左右,修为低下,灵根尚可。” 红沭凉凉说道。 千甄拨弄着染了丹蔻的指甲,神态随意。 “勉勉强强,作个炉鼎吧。” 被测试的年轻人如被闷头一击,震在原地。 红沭又去测了第二人。 “年龄一百二十左右,修为勉强,灵根薄弱。” 千甄撑起脸颊,又抬起手指迎着光欣赏。 “无甚价值,发去拈花楼接客吧。” “什么……我才不去那种地方!” 反驳的姑娘刚一出声,便被红沭一掌掀翻在地。 那原先面目温和的合欢宗男子此刻眼中满是轻蔑。 “中了画骨柔,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姑娘捂着通红的脸不住掉泪,眼里血丝遍布,满是不甘。 霜翎心惊而气愤,果然他们口中的“新人”之意并非那么简单,资质中等便有利用余地,会被当作合欢宗门人双修夺灵的炉鼎,而资质低下的便扔去青楼,用肉身去为合欢宗赚取最后一丝价值。 注在他们体内的画骨柔,显然便是合欢宗用以操控人的手段! 她的废灵根一旦被探出,那么后果便会与这可怜的姑娘一般,或许……还会更加恶劣。 红沭转眼便不再理会那隐忍啜泣的姑娘,移步去测了阿星。 “年龄十四,修为尚可,灵根优异。” “好!” 自我欣赏中的合欢宗主千甄终于燃起了一丝兴趣,转眸看向了阶下面容俊俏又纯真的少年。 “如此资质,不收在门下,实在可惜。小少年,今日起你便是合欢宗门人了。” 阿星眼珠滴溜溜地看着上方,灵气逼人,却不说话。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8节 霜翎心跳重得耳膜都在震动。 她看着那俊美的披发男子朝自己走来,握紧的双手筋脉跳动,她死死盯着对方,呼吸滞住都未曾察觉。 红沭双指抵在她眉心的刹那,她额间冷汗瞬时滴落。 霜翎震得大脑发蒙,连面前男子的身形都好似在晃动。 片息之后,红沭冷静开口。 “年龄二十左右,修为尚可,灵根优异。” 霜翎:“?” 座上的千甄欣悦不已:“甚好甚好,才测了四人,便有两人资质过人,这批弟子还真叫本座惊喜。” 红沭好似是怕霜翎听不懂一般,翻译道:“恭喜你,也入了至高无上的千甄宗主门下。” 霜翎疑惑,沉默,难以置信, 红沭并没有耐心等她回复,说完便移步侧行,衣摆掠过了霜翎眼前。 霜翎思绪纷杂,骤然从中捕捉到了阿星昨日说过的话。 ——“你不是生病体弱嘛,这东西可助你逢凶化吉。” 她握手捏着那枚银色戒指,蓦地侧首看向阿星。 少年抿着唇腼腆一笑,用合欢宗主视线无法触及的左眼向她挤了一下。 霜翎诧然张了张唇,果然是他给的那玩意儿帮了她。 可以更改他人神识探知的戒指……这种功效,似曾相识。 阿星会提前将这等法宝交到她手上,莫非他早便预料到今日会发生什么。 她压下眼睫,不动声色掠过少年的双手。 他没有带戒指。 难道他没说谎,他当真只有十四岁? 不可能……霜翎紧紧闭了闭眼。 避人认知的法宝不止戒指这一种,她还见过三师兄的金流苏遮面,焉南风的方形纸头套,阿星身上或许还有其他介质可发挥同种功效。 她先前见过的那两样法宝,据三师兄和焉南风所说,都是出自云游君之手。 那阿星又与云游君有什么关系? 所有新人皆测试完毕,被千甄纳入门中的仅有三人,此外六人被设为炉鼎,还有三人落得个发配拈花楼的下场。 无妄之灾,不会有任何当事人为此感到满意。 弟子之位尚有转圜的余地,可霜翎能否顾得自己,都尚未可知。 她捏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感到深深无力。 红沭立在台阶下,微微扬着下颏,姿态高贵典雅。 “画骨柔之毒,每十日内都需服下一粒解药方能压制,否则将意识疯癫,沦为行尸走肉,任人宰割。不想落得此般下场,便要乖乖听话,勿要忤逆宗主之命。” 霜翎敛起眉头,她一时还真分不清,是任人玩弄好,还是做行尸走肉好。 再仔细一想,变态的人连行尸走肉也能玩弄,如此说来还不如苟活着,至少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宝座上的千甄面含笑意,倚在她身旁的另一位男子沉浸地给她捏个肩,她低眸看着霜翎等人,悠悠开口。 “红沭,给他们发放解药。” “是。” 红沭移步走近,给了每人三粒药,却略过了被收作新弟子的三人。 霜翎狐疑地看着红沭,红沭随即说道:“解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要想完全解除画骨柔,需以合欢功法完成数次双修。三名新弟子今日起修行合欢功法,十日之内,须得运用功法完成一次双修,否则画骨柔毒发,将不可逆转。” 霜翎噌地瞪大了眼,不给他们发解药,便能迫使他们修行合欢功法,迅速沦为合欢宫邪修。 而当完成数次双修过后,即便邪毒解开,自身却已堕深渊,灵魂中烙印着邪魔功法,再也回不去了。 事态紧急,仅有十日时间,她要如何度过此劫? 千甄心情大好,抚着身侧男子的头发,男子面露享受,眼里是浓浓情意。 她视线落在霜翎脸上,愉快说道:“为了能让几位孩子尽快融入我宗,本座为三位准备了礼物。” “伽南,宁卓,梁沧,便由你三人各自引领一位新弟子,亲身教导,助他们度过这第一轮画骨柔之毒吧。” 伽南闻声愕然望向千甄,半步上前要说些什么,抗拒的话语却在千甄幽邃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另外一男一女两名弟子毫无怨言,领命走来。 霜翎心惊肉跳,这合欢宗的行事简直叫她恶寒,为防他们拖延,宗主甚至随意指定对象分配给他们双修。 她可不想接受这么随意的决定。 ……时间更加紧迫了。 霜翎抬眸看着满脸怨怒朝自己走来的伽南。 选择她的偏偏是这个狂躁症么。 真是糟中之糟。 千甄一声命令遣散众人,被掳来的年轻修士们都被领了下去。 伽南斜目睨着霜翎,轻蔑与愤怒交加,仿佛那些负面情绪皆发泄在她一人身上。 “跟上,别要我动手。” 霜翎凝紧眉头,跟着伽南离开大殿,去到一处房间里。 阿星也被一名女修领走了,他会如何应对呢…… “自身难保,还敢走神?” 伽南轰出一掌关上房门,像是警告一般,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第37章 霜翎一脸不快地睨向伽南, 看见他动作狂躁地解着自己的腰带,内心泛起一阵恶心。 “不应该先研读功法秘籍么, 师兄干嘛这么急?” 连叫出“师兄”两字,都叫她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伽南满是厌烦:“你当本公子有那个耐心?真是麻烦,为何又落在我身上……” 男子又开始发起牢骚,霜翎抿了抿嘴,从气氛中察觉一丝违和。 伽南的不耐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宗主让他看守新人、带教新人的决定。 他的敌意也不止是冲着她来,他平等地厌烦每一位被掳来的可怜人, 这点从他出现在暗牢之时她就该意识到了。 “还愣着做什么?” 伽南暴躁地嗔了霜翎一声,刚褪下的外衣被他随手扔在了桌上。 霜翎:“我在思考。” 伽南:“啊?” 霜翎:“明明有其他的选择,你却非要违背自身意愿去施行宗主的命令。” “你根本瞧不上我们这些新人, 不是么?” 伽南压低了眉头,不善瞪着霜翎。 “那你说, 什么选择?” 霜翎抬起眸,“你给我解药, 我装作已经和你完成双修, 如此既不会让你委屈了自己, 又不会落得忤逆的罪名。” 伽南颤抖着眼角盯了她半晌,蓦然狞笑:“小丫头片子,想得美!” 他瞬间掠到霜翎身前, 一把将她按去榻上, 恶狠狠道:“你以为宗主是好骗的么, 那几个亲传弟子就在外巡逻, 时刻向宗主报告修行情况, 他会盯着你和我!” 伽南力气之大,霜翎敌他不过, 咬牙唤出掸姐,猛地给了伽南一闷棍。 男子滚落床榻,松垮的上衣露出背上一抹幽蓝,霜翎张了张眸,没等她看清,伽南便迅速拢上中衣,隔断了她的视线。 霜翎:“你背上那是什么?” 伽南被她打了一棍,正在怒头上,他爬起身来阴气沉沉,骇人的目光像是要把霜翎撕碎。 “这也是你配问的?” 四枚半尺长钉蓦然悬起在他身侧。 “今日这合欢功法,你不想学也得学!” 长钉如箭向她射来,霜翎迅速发动闪击步,只见她身形原地一晃,彷如疾影,四枚长钉均穿过她的身体没入她身后的墙中,而屈着左膝半坐在床沿上的少女完好无损。 伽南愕然张大了眸,“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 “既然怕巡查,那瞒过巡查人不就好了?” 霜翎召回鸾毛掸子收回腰间,双目澄澈。 她原本考虑着是否要与这狂躁的合欢宗男修拼死一搏,再去考虑之后的事,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她看见,伽南背上那一闪而过的幽蓝之物,是一块层叠的鳞片。 如果她方才没有眼花,伽南应当便是阿星所说的……被长梦州人所目睹的,出没在夜间的妖族。 这一发现,让霜翎的手指都兴奋到战栗起来。 她要确认,他的妖族之身。 伽南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少女。 “你有办法?” 霜翎坐正了身,“我的灵兽呢?”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59节 伽南疑惑地拧起眉头,回想:“什么灵兽,那只壮鹅?” 霜翎:“……” “没错是它。” 伽南冷笑:“还想得寸进尺,做你的……” “它能帮我们瞒过巡查。”霜翎打断了他的习惯性嘴炮。 伽南:“……” 他拧着脸披上外衣。“走。” 霜翎跳下床跟在他身后,目光冷淡地注视着男子的背影,悄然压下那一抹敌意。 即便他可能是她要寻找的妖族,但她没有忘记,他随手杀了一名无辜的受害人。 她会取得他的信物,但,她永远不会信任于他。 跟着伽南走过合欢宗各处,不堪入耳的声音随处可闻,霜翎默默记下路过的地形,最终来到后方的一处养殖园。 园中养着一些幼体灵兽,也许是用来与人契约,也许是用来供人饮食增长修为,霜翎并不关心。 她只想着她家可怜的大聪明,一个鸟身处异地,它又那么傻,别被其他小动物欺负霸凌了吧…… 刚想着,霜翎看到了她阔别两日的亲灵兽。 肌肉鹈鹕一摇一晃、一步一探地在园中漫步,周围的灵兽幼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沙地上毛发乱飞,一片狼藉,而她家大聪明硕大的颊囊里,还能看出一团不明物体被困其中的形状。 前来接应大聪明的两人皆呆滞地顿在原地。 伽南:“……这是你家大鹅?” 霜翎:“……是。” 她低估它了。 即便身处异地,她家大聪明还是鸟中流氓,智障中的战斗机。 听到有人的动静,大聪明转头看了过来,凸出的死鱼眼呆愣了两秒,而后扇动翅膀嘎嘎地晃来,涕泗横流地撞在霜翎身上扑腾。 霜翎淡淡地按住鸟头,掰开深渊巨口,解救出被困颊囊尚未咽下的鹰隼一枚。 伽南挤着眼睛嫌弃地看了大聪明半晌。 “它有什么本事能瞒过巡查人?” 霜翎抬起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作为交易的筹码,能否给我解药?” 伽南摆着苦大仇深的窝瓜脸,沉闷道:“画骨柔的解药归大师兄掌管,其他弟子所能掌控的数量有限,我只能给你两枚。” 霜翎心思清明,她知道伽南定然有所保留,即便现在他手上当真只有两枚,过后他依旧能获取解药。 伽南这个地位的弟子,自身定然不再受到画骨柔的威胁,他们所能获取的解药,多半是为了掌控手下的炉鼎。 两枚也够她坚持一个月,届时她再想办法便是。 “成交。” 霜翎爽快道。 霜翎:“这画骨柔,除了用合欢功法进行数次双修以外,当真没有其他办法可清除了么?” 伽南谨慎了神情,目光蔑然。 “即便有,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霜翎翻了个白眼,驱使着大聪明返程。 伽南警惕性太高,人还偏执,眼下还不是能从他口中套出大量信息的时候。 走进弟子房前的回廊时,霜翎冷不丁出声:“大聪明,开启录音模式。” 鹈鹕爽快地嘎了一声。 伽南狐疑地看着这一人一鸟,“你搞什么名堂?” 霜翎不说话,淡定地将鸟一路溜回了房中。 伽南不耐烦地关上门,跨步到霜翎跟前。 “快说,别磨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大聪明,关闭录音模式,播放影音。” 肌肉鹈鹕晃了晃肚子,响起诡异的淫靡之音。 伽南眉头一跳,仔细一听,那声音是从鸟腹中发出的。 紧接着夹在其中的,便是他自己闷沉烦躁的一句:“你搞什么名堂?” 男子抽动眼角,这是什么玩意,鹦鹉学舌,模仿人声? 自从霜翎学会《五灵御兽诀》后,大聪明的天赋便日渐精进,不仅可以吞噬一切可夹住之物,还能对吞噬进腹中的东西进行掌控和进化。 大师兄的鬼炎,师尊的气剑,大聪明都能运用一二,可谓是什么都能沾一点儿却什么都不精进的六边形选手。 当初吞下的音乐播放器,在霜翎的调教下,大聪明也进化出了调整音量大小和录音重播的功能,并靠此能力大大填充了单调的曲库,实乃跨时代的进步。 伽南听着那近在耳畔的污言秽语,面色崩坏。“这是什么系的灵兽?” 霜翎认真想了想。“鲲系。” 伽南:“?” 霜翎:“开局一只鸟,进化全靠咬。” 伽南:“??” 所以这傻鹅和鲲有半颗灵石的关系吗?! 霜翎幽幽抬起了头,以严谨的科研态度看向伽南,盯得伽南一阵莫名悚然。 “伽南师兄,麻烦你录几句采样。” 伽南:“……什么?” 霜翎:“仅凭先前录到的那些音频,还不够蒙混过旁人的耳朵,还需你本人身临其境地提供台词才行。” “到时候我将素材剪辑打乱,便能以假乱真了。” 男子凶恶的面容顿时拧成了大小眼,眼角抽动的青筋如同钻土的蚯蚓,每一次抖动都饱含情绪。 这妮子说的词语十个有八个费解,但连贯起来他却听明白了。 霜翎微笑着将肥鹅大小的大聪明端到了伽南面前。 伽南面色复杂地端起鹈鹕,周身阴云密布,艰难地走去了角落。 霜翎:“大聪明,开启录音模式。” 大聪明:“嘎——” 伽南眼皮抖动,与面前的死鱼眼鹈鹕四眼相瞪。 加入合欢宗这么多年,他居然第一次对双修中习以为常的话术感到羞耻。 他娘的还是对一只鸟!! 酝酿许久,他深深凝视着鸟头,僵着脸颊启齿。 “鸭头如此诱人,我真想狠狠把你给〇了。” “不错,就是这样,握紧〇〇,浸心于〇〇……合欢功法,便是要〇〇合一,〇〇交融,你做得很好……” 霜翎蹲在桌脚,脚趾抠地,不停掏着耳朵,表情像喝了两斤苦瓜混柠檬水一样纷呈。 伽南最初还在讲解合欢功法的原理,到后来渐入佳境,屏蔽词乱飙,配上熟练的语气词,彷如她穿越到了什么奇怪的网站。 合欢宗弟子,甚有天赋。 但她实在没脸听啊! 两柱香的时间过后,伽南已使劲了浑身解数,把毕竟所学都吐诉了出来。 他口干舌燥瞪向霜翎,狂躁道:“好了没有?” 霜翎蜷在地上望着他,缓缓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 本来只想着录个小样应付一天便能完事,哪想到她不喊卡,他真就一刻不停,真是敬业。 伽南瞬间丢下鹈鹕,浑身毛躁。 大聪明像个球似的在地上弹了又弹,霜翎将它抱了回来,怜惜地抚着它的毛。 真是委屈它了,还好它傻,只能听懂她的话语,否则她该怎样修复它破损的心灵。 霜翎花了半炷香,迅速拼接出一篇不堪入耳的音声,将大聪明丢到一旁自动播放。 伽南听着鸟腹内冒出自己的语句,尬得脚趾都在痉挛。 大聪明并不能领悟自己播放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便同时响奏乐曲,听到心仪音乐的大聪明心满意足地晃动圆润的身躯。 屋外,巡逻的两名亲传弟子听到霜翎房内的声音,同时发出“嚯”的感叹。 “四师弟竟如此兴致高涨,都奏乐鼓劲了。” “还作出专情宗主的模样,也不过如此么。” 霜翎坐在桌边看着一脸阴沉的伽南,爽快出声:“作为盟友,现在你可否告知,有关你身上那东西……” 伽南神色骤然一变,森然盯住她。 “小丫头,别得寸进尺。” 霜翎眸光凝聚,“你是妖族吗?” 伽南不料她开门见山,他瞳中幽火明灭不定,良久,他凉声道:“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妖族。” 他骤然起身走到门口,回头斜睇霜翎。 “合作完成,你我也不必再纠缠。”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0节 霜翎抱起大聪明,关闭了它的声响。 伽南冷哼一声,推门而出,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四师弟如此尽心教导新人弟子,宗主知晓定会高兴的。” 路旁的两名亲传弟子含笑看着伽南,正是白日里倚在千甄身旁的两位。出声招呼的是红沭,言语之中依旧透着居高临下的戏谑。 伽南觑了二人一眼,满身戾气地擦身而走。 霜翎深深吸了口气,伽南是不想再与她打交道了,可她的事还没解决呢! 要让伽南坦白,她是不是得把他衣服扒下来才行。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等他脱了衣服再将他一棍子抡开。 休息了一宿,霜翎小心翼翼走出房门。 她需得与阿星碰头,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事到如今,她即便觉得古怪,也不得不信任他了。 走在合欢宗中的境况不似霜翎想象的那般糟糕,因她新人弟子的身份,旁人见了她也不会过多为难,顶多打声招呼,大多时候都是无视了事。 霜翎也不再谨小慎微,随意问了另外两名新弟子的住处,便抱着鸟去探路。 正抬头观察四周的房屋时,一只手突然从路过的门中探了出来,一把将她拽了进去。 霜翎顿吸一口气,看见面前笑容满面的少年,她又放下戒备,低声嘟囔:“吓我一跳。” “昨日过得如何,没受伤吧。” 阿星双目明亮,真诚关心。 霜翎嘚瑟地扬起头,“我也不是好应付的,糊弄过了那人,还拿了两粒解药,要不要分你?” 阿星惊喜地张了张眸,咧嘴:“好啊!” 霜翎:“……” 他还真不客气,她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咬牙过后,她肉疼地摸出来一粒解药,交到阿星手中后,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小子不会修合欢功了吧,修了就还我。” 阿星瞪眼反驳:“当然没有了,我年纪还小着呢。” 霜翎:“……” 她视线默默扫过室内,好似的确没有战斗的痕迹。 “你是如何混过去的?” 阿星转了转眼眸,“我说我还没做好准备,再缓几日,她答应了便走了。” 霜翎:“啊?” 只是如此?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阿星盘着双腿撑坐在椅子上,辰星般的双眼定定注视着霜翎。 “林双,你打算怎么办,要救下其他人吗?” 霜翎抱着鹈鹕坐下,心不在焉地顺着鸟背。 “若我有覆海之能,我自会不假思索地施以援手,但我做不到。” “自身难保,还去兼济他人,不过匹夫之勇,落得一败涂地,此乃愚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星抿着薄唇看着她垂落的双眼,道:“可你还是分给了我一粒解药。” 霜翎噙着温柔的微笑抬起眸。 然后伸出右手,瞬间变脸。 “所以我后悔了,快还我。” 少年蓦然发出一串木铃般的笑,乐得他连连拍桌。 “你还真有意思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抽动着眼角,这算什么,装疯卖傻还是天然呆,她珍贵的解药好像要不回来了。 想起祓恶山的门规,她低沉叹了一声。 师尊啊师尊,她好像并没有除魔祓恶的能力,不知道哪年才能报得他老人家的恩惠了。 无意捻着指间,霜翎蓦地抬起睫。 “你为何会问我这等问题。” 阿星停止欢笑,疑惑歪头,“嗯?” 霜翎定定盯着他。 “明知我低能羸弱,却还问我是否要救助他人这种问题,不觉得很奇怪么。” “是你对我有误解,还是……你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所违背的常理?” 阿星迎着少女□□的眼眸,微笑:“我不明白。” 霜翎:“那我便直说了。” “云游君,你潜入合欢宗做什么?” 少年乌睫倏地扇动,他圆睁着星目凝视了霜翎半晌,蓦然出声:“这么轻易指认,若是叫错了人,不是很尴尬么。” 云游君,风云榜天级六十六位,号称一人千面,可做到在每人眼中都是不同样貌,此等能力发源于其高超的神识法术,可扰人认知,世间无人能识破。 他所制造的法器,功能有诸多限制,但云游君本人却将神识法术融进血肉,不仅能更改他人对自己的认知,甚至还能干扰他人对环境的判断。 此般能力与老疯子的镜花水月有所相似,但镜花水月作用于事物本身,是隐藏与创造,而云游君的能力则作用于外人,是迷惑和扭转。 霜翎:“我直觉你身上有股反常之感,在发现你给我的戒指有更改认知的功效时,我便有所怀疑。” 阿星抿起唇角,“云游君的法器,流传世间的也有几十样,这不足为据。” 霜翎双臂环胸,昂头道:“你安然度过昨晚,也是靠更改那合欢宗女修的环境认知,让她自以为完成了双修任务,才蒙混过去的吧。” 少年抬眉:“这……” 霜翎蓦地伸手指向少年鼻尖,瞪眼道:“云游君名叫星云朗,你还自称阿星,哪有这么蠢的啊!信你真是十四岁就更蠢了啊!” 霜翎目眦欲裂的指认,几乎要将阿星赤条条钉在墙上。 少年沉默了许久。 而后猝不及防地叉腰抬头,一片明朗,璀璨万丈。 “没错,我是来收债的。” 霜翎:“?” 这突如其来的承认倒是让她差点没转过弯。 “收债?” 星云朗:“这合欢宗与我有生意往来,按照约定,每年都应当予我分成,但近年合欢宗分来的资源质量逐年下降,宗门规模却在不断扩大,要知道,合欢宗招收弟子从来困难,我觉得有些蹊跷,故亲自前来查探。” 霜翎:“等等。” “你不是说,合欢宗背后是魔族元老撑腰么?” 星云朗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他撑他的,我收我的,这冲突么。” 霜翎:“……” 好比一档节目可以有多个赞助商,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丝丝嫌弃。 “云游君居然会与邪派合作,赚这种黑心钱,真叫晚辈我开了眼了。” 星云朗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说过嘛,合欢宗过去还没有这么张狂。” 霜翎叹了口气,据说云游君是个散修,云游四方,无拘自在,与许多门派都交好,会做上合欢宗的生意,也不奇怪。 霜翎:“合欢宗新人都是秘密掳来,应当不会对外张扬宗门情况,前辈怎知合欢宗规模扩大一说?” 星云朗:“是……手下光顾拈花楼时,听合欢宗新人无意透露的。” 他抱起双臂,爽快道:“叫前辈多显生疏,我也不过千岁,还是叫我阿星就好。” 他告诉霜翎的皆是真话,只是细节稍加改动了些。 合欢宗与他“云游君”的身份并无生意来往,所谓的资源分成乃是合欢宗每年该向魔域供奉的税收,不止是他说的那些,千甄近年交给大长老的花名册,也有粉饰的迹象。 合欢宗,在刻意隐瞒大量吸纳新人的事实,想要避过魔域谋划什么。 星云朗偶尔会替大长老前来洽谈,故来调查内情的任务,也落在了他肩头上。 恰好,他还要试探霜翎的身份,一趟行程能办两个任务,真叫他赚到了。 星云朗:“总之,合欢宗反常必有其因,为此都用上了肮脏的手段,只怕他们的目的也不单纯。” 星云朗略微倾身向霜翎伸出手,咧嘴露出尖利的虎牙。 “如何,要不要与我联手,干票大的。” 霜翎扯了扯眉梢,这黑话,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纯正的仙道行者。 但与云游君合作,无疑能掰回些许优势。 扭转他人认知,甚至能骗过合欢宗主千甄,便是这笑面人的可怖之处。 她静了片刻,伸掌拍上了那只手。 第38章 眼下情报还远远不够, 霜翎与星云朗分头行动,各自去打探消息。 看见有几个面善的合欢宗弟子正在场院里闲谈, 霜翎上前行礼,摆出单纯小师妹的模样搭上了话,虚心求教起宗门的规矩。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1节 几人看她乖巧,大方介绍起合欢宗的地形与建筑分布,将宗主与几位亲传弟子的性子也介绍了一二,嘱咐她小心行事,莫要惹恼那几位大人, 否则将会有大难临头。 亲传弟子共有四位,伽南便是其中的行四,霜翎听了几人的叮嘱, 心中冒出一串省略号。 她好像已经惹恼过了,还变着法地让伽南受气。 真可惜, 她还巴不得伽南再来纠缠她一阵,免得她还要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扒人衣服。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 伽南师兄, 好似与大师兄不合?” 霜翎睁着溜圆又无辜的双目, 将傻白甜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弟子眉飞色舞道:“四名亲传弟子,三名都做了宗主道侣,就剩伽南师兄一个, 他能不嫉妒么。” 霜翎:“三、三个道侣?先前在大殿中看到宗中身旁的另一位男子, 也是咱们的师兄?” 虽然合欢宗干的就是有悖伦理之事, 但亲耳听说有女修同时结交三位道侣, 还全都是自家徒弟, 还是让霜翎大为赞叹。 这合欢宗主,玩得花啊。 另一位弟子笑吟吟接话道:“这算什么, 宗主还养了十只炉鼎,厉害着呢。” 霜翎目瞪口呆。 是她小觑了,同时应付十三个男人,这玩意儿能吃得消吗? 打听了合欢宗内这些尽人皆知的浅显消息,霜翎回去时走路都是飘的。 那几名弟子说着说着便起劲地聊起了八卦,什么甲师妹的道侣被乙师姐夺去做了禁脔,丙师兄前些日组织了一场多人联机双修,各种震碎三观的操作,只有霜翎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霜翎听完,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出来甩在油水里漂了几十道。 她相信穷极自己并不能回想起的前世记忆,也不会找到第二个能与之匹敌的组织。 这破地方她真是待不下去了啊啊啊—— 霜翎晃荡着去了星云朗的房间,玄衫少年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掐下嘴角叼着的狗尾草,惊奇道:“怎么这副模样,打架输了?” 霜翎僵硬地翻起了眼皮,气若游丝:“我最讨厌打架……” 少年抿唇一笑,“喝茶吗?吃点心吗?” 霜翎看他鼓捣起桌上五花八门的特产,蓦地挑眉:“哪来的?” 星云朗:“出去转了一圈,‘师姐’们给的。” 霜翎:“……” “你还真受欢迎啊。” 伪装成人畜无害的开朗小男孩,这模样倒是确实会讨大人喜欢。 她聚起涣散的眸光,忽然想起一件怪异之事。 三师兄和焉南风所拥有的云游君铸造法器,对她并不能发挥功效,可见她天然便对认知干扰之术有屏蔽之能,那她此刻双目所见的少年模样,是云游君的本貌吗? 好奇心冲淡了霜翎大脑的混乱,她走上前坐到桌边,随手抬杯,抿起少年刚给她斟好的茶。 少年察觉她直白的注视,有些不明所以。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霜翎轻拢双眉,瞳孔深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能看穿你的本质。” 星云朗怔住,“啊?” 霜翎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置于面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对我进行认知干扰。” 星云朗狐疑地觑了觑眼,“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不知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如她所说,运灵施展了术法。 霜翎盯着星云朗看了片刻,又扫视了周围,喃喃道:“果然,什么都没变。” 星云朗诧异睁大了眼,她能免疫他的干扰法术? 他行走世间,早就将干扰技能刻在血肉,几乎不会主动解除赋予自身的术法,故而在见到霜翎的第一面时,他便已是伪装形态。 可在刚刚,他悄然将霜翎认知中的他改变了数次样貌,她当真丝毫反应都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被她看穿了? 这怎么可能…… 少年睫羽倏地颤动。 她果然不止如她展现的那般简单。 “你竟有这等本事。” 星云朗克制着内心的翻涌,表面看不出破绽。 真是失策,看来在确认这名少女的真身之前,他不能让她过于接近,否则她若刻意勘察,他的魔族身份很可能便会暴露。 惊愕中的星云朗并没有想到,霜翎屏蔽认知干扰的本事是她自己都没能料到的被动技能,她那点灵力,根本做不到勘察他人,何况她所面对的是他这般修为的高手。 “你都和合欢宗女弟子交往到这种程度了,可有打听到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看着这一桌的投喂礼品,忍不住揶揄。 星云朗恍然回神,略感讶异,她破解了他的术法,居然没想着刨根问底么。 他眼眸微动,跟随她转换了话题:“其他都无关紧要,有一点却值得注意。合欢宗内有座三层塔,他们称之为‘圣塔’,乃是七十年前建成。合欢宗以非常手段扩大规模的起始时间也是在数十年前,故我猜测,他们的目的便与那塔有关。” 霜翎讶然,“入塔之法可有听得?” 星云朗:“塔外设有禁止,唯有宗主赐予信物方能进入,我偷偷去看过,凭我也无法直接潜入。” “据说在那塔中修炼合欢功法,可获得数倍成效,近期表现优异的弟子,则有机会获得入塔修行的资格。” “表现优异……” 霜翎扭曲了面容,缓缓吐字。 “修合欢功的弟子,怎么才算表现优异?” 随着她话音停落,少年的表情也微妙地流淌起来。 他动着唇酝酿了半晌,只是猜测都难以启齿。 “呃……拿双修当饭吃?” 霜翎:“……”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为难。 “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再想想……” 星云朗挠着脑门陷入纠结。 霜翎瘪着嘴想道,合欢宗怎会突然修成一处比灵脉效果还要夸张的修炼场所,十有八九,是得了某种利于修炼的宝物,建塔以封存。 可为何要大量吸纳新人,霜翎并未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看来得与那位合欢宗主打交道了。” 霜翎喃喃道。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待办之事,真是让人头疼。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少年笑吟吟地咧出虎牙。 霜翎拧着眉觑他,每人一颗解药,距离变异为行尸走肉还剩十八天,这算哪门子的有时间。 “诶,你不是对魔域的异闻传说感兴趣嘛,我行走世间可去过不少地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同你讲讲。” 星云朗双手撑起下巴,明眸里闪着熠熠星光。 霜翎抬起眼睫,他是不愿看她苦大仇深的模样,所以才岔开话题放松聊天吗。 她淡定回复:“我不感兴趣。” 星云朗一口气噎在喉里。 他眉峰颤抖,她不提,他怎么试探? 霜翎咬了口桌上的战利品奶酥,心想她要是感兴趣,早在祓恶山中的时候就将相关书籍看了个遍了。 本来她没打算在意,但星云朗这么一问,她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差点噶了她的冷面魔尊,顿时打了个激灵。 “说起来,这里距离仙魔两域交汇处仅有不到三百里距离,等脱离了合欢宗,我带你去观光一番。” 星云朗盘腿晃着半身,极其自然地切入话口。 霜翎当即摇头如触电,“别别别,我可不想再丢半条命。” 少年眼眸一亮,“哦?林双道友难道和魔族交过手?” 霜翎面容僵住,光是想起那副场景,她就浑身发凉。 星云朗笑道:“魔族虽崇尚武力,但也因此不屑于欺辱弱小之辈,所以,他们应当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你这小姑娘吧?” ……要说原因,也并非完全没有。 都怪那操蛋的谣言害人。 霜翎:“云游君,你见过魔尊吗?” 少年歪头,“当世魔尊惊阙,的确见过。” 霜翎:“那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没发育好,智商不太乐观?” 星云朗:“……??” 少年面色瞬息万变,说话都罕见地磕巴。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儿怎么说也是魔族属地,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霜翎扯着嘴角瞥他,俩人都在这聊扫黄计划了,她不信他没使点屏蔽手段,谨个什么言呢。 星云朗拘谨着脸,低声道:“你的评价……我不敢苟同,但我听说过一件有关当世魔尊的隐秘。”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2节 霜翎凑上前来了劲:“什么隐秘?” 少年倏地抬睫,明目定定望着她,眸中可见山川万物。 “魔尊惊阙,实际并非魔族。” 霜翎诧然张口,难以理解的话语无声从眼底往外冒。 星云朗注视着霜翎眼中的每一分变化,一切微小之迹都不肯放过。 他语气笃定,缓缓出声。 “其乃一柄横刀化形而成,魔族初代首领——魔主霜的刀。” 少女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灵器化形,在这修真界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难怪那位墨衣魔尊会如刀刃一般冰冷,难怪他墨珠白瞳的反色双眼那般怪异,原来他本就非人。 星云朗将她错愕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稍稍靠近,轻声发问:“想起来了吗?” 霜翎莫名奇妙看向他:“?” 少年疑惑,他都将尊主的真身搬出来了,她还是没反应? 刀器真身与传说中的魔主霜密切相关,尊主能从霜翎身上感受到魔主霜的气息,不应该出错才是。 或许她身上藏着什么禁制,或许她失忆忘记了全部过去,总之他还不能如此轻易下定论。 得想想办法…… “阿星,我有个情报也要与你分享。” 霜翎蓦地说道。 少年移来目光:“什么?” 霜翎:“北边有处温泉,你有空可去放松一下。” 少年展颜淡笑:“嚯,多谢告知……” 话没说完,霜翎及时补道:“顺便帮我看看伽南的□□长什么样。” 星云朗:“???” - “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前日刚拒绝过人家,今天便馋人家身子了。” 星云朗负手走在路上,一个劲地咂嘴摇头。 “想看□□,她怎么不亲自去看?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借他的眼睛便能突显她的矜持了么,女孩子可真难懂。 书里常说的欲拒还迎,难道也是这个道理? 顺着霜翎所说的方向,星云朗找到了山中的温泉所在。 可远远望去,人头众多,再一眼望去,竟还有女子身在其中,男女混浴,好不热闹。 他一把捂住了眼,扭曲着面容纠结许久,默默与良心战了数个来回。 最终他愉快地落下了手,笑面朝天。 不要脸的是合欢宗弟子阿星,和他云游君星云朗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精神爽朗,大摇大摆走向温泉。 “哟,你就是新来的阿星师弟吧。” 大咧咧光着膀子靠在池壁上的男子似笑非笑地朝他打招呼。 星云朗蓦然感到羞赧起来,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被这么多裸身男女齐刷刷注视过。 还好他的干扰术无人可破,括弧,除了霜翎,自他靠近此处起,便对所有人施展了认知干扰,他人看他赤条条来去,可他实际衣衫完好,至少能过了自己心头这一关。 “真是可人的小师弟,还害羞了呢。” 身姿婀娜的合欢宗女修娇笑着靠近,星云朗讪笑着后退,抬起双手挡在身前,示意对方收手。 糟糕,他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般炸裂的社交场合,早知他就不答应那妮子了。 最重要的是,也没见着伽南在场,谁知他何时会来呢?! “唉,年轻人就是水灵,叫师姐我好生羡慕呀。” 又一女修靠近,身形轻盈,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便贴上了星云朗肩头。 星云朗登时浑身一个激灵,靠在池壁上再无退处,他僵着身体都不敢动弹,对着笑靥如花的两名女修咧开勉强的笑。 “二位师姐……可否好好说话。” 女修笑如银铃,显得愈发开心了。 “先前入门时,不是有宁卓师姐亲身教导过你么……怎么还如此腼腆?” 少年难掩窘迫,“可师弟我从来没见过这阵仗,总该给我点适应的时间吧。” 他皱着眉头赔笑,心中把霜翎伐诛了百遍。 “呵呵,说的也是,懵懂之期总是最讨人喜欢的,再过一段时日,便再没有这般鲜美咯。” 女修们不加遮拦的调笑声也引得男子们开怀大笑。 星云朗轻抿着唇角,缓缓吸了口气。 正事要紧,他必须取得那妮子的信任。 星云朗:“师姐,你们每日都会来这温泉中沐浴吗?” 女修:“这温泉有养身美颜之效,平日无事,大伙都喜欢来泡上一泡。” 星云朗讪笑:“难怪师姐们都这般美艳动人。” 这话引得女子们高兴,也脱口回赞了几句,只是她们的话术,星云朗实在是无颜消受了。 “师姐……伽南师兄也会来这儿吗?” 星云朗刻意放轻声音,让人察觉他的小心翼翼。 提到伽南,身旁之人也变了脸色。 女修拢眉觑着他,“你问他做什么?” 少年面露赧然:“先前被带来宗门,是他负责看守我们,他面相很凶,脾气也不好,老实说,我有些怕他……” 女修神色舒展,揶揄似的讥诮一笑。 “他那孤僻之人,性情怪得很,不会与我们一同入池的,你就放心吧。” “说起来,我先前在夜里还见到伽南来过这儿,可他撞见了我,转身便走了。唉,真是没趣的人啊……” 星云朗双眸微张,有人撞见过伽南,说明伽南也贪图这温泉的功效,可他不愿与人共浴,即便在场的只有一名女子都会让他放弃…… 伽南是合欢宗主座下亲传,不可能没有修炼过合欢功法,既然如此,他在抗拒着什么呢? 星云朗捏着下巴,凝眸深思,蓦然灵光一闪。 伽南虽修过合欢功法,却打心眼里厌恶与人密切相交,所以…… 霜翎所谓的逃过一劫,不是她糊弄过了伽南,而是伽南晾开了她? 而遭到双修对象拒绝的霜翎大受打击,因此她即便抗拒修合欢邪功,却还执着于观看对方的□□?? 好家伙,说通了。 不愧是疑似藏有魔主气息的人,睚眦必报,色念上头,好生狂野! 打听结束,星云朗抱着湿透的自己麻溜地跑进霜翎的房间。 霜翎看到突然闯入的水人,惊奇地瞪大眼“嚯”了一声。 “穿衣服泡温泉,你这癖好挺别致啊。” 少年唰地抬起眼,龇牙咧嘴地瞪着她。 “你去你也穿!” 看他这般奇怪,霜翎疑惑地眨眨眼,噙起微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星云朗狞着一张脸走到桌边坐下,“男男女女……赤身裸体……你也没告诉我温泉里有那么多人!” 霜翎无辜瞪眼摊手,“那我只在远处看到热气,也没瞧见里头的盛况啊。” 那么多人,是多少人? 霜翎稍加想象,落在星云朗脸上的目光逐渐趋于变态。 少年抬头便见到她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干嘛这么猥琐地看着我。” 霜翎展颜露出圣母微笑,“小星啊,没受委屈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谁能欺负得了本君,你也不想想我何必要湿这一身衣裳。” 原来是施展了干扰术啊,霜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云游君,你的法术对自己也能起效吗。” 星云朗迷惑:“能,怎么?” 霜翎:“那你怎么不干脆骗过自己,非要看裸人?” 星云朗登时瞳孔震颤,他怎么就没想到,别人见他光着身,他见别人穿着衣,两全其美! “谁非要看了!我那不是为了你?何况对自己施展干扰术,是十分消耗灵力的,哪能瞎用。”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心道下次再入温泉,他得试试。 不对,那破地方他再不会去了! 星云朗:“那个叫伽南的,我没见着。听弟子说他只可能在夜间无人之际出没在温泉,想看□□你自己去,本君就不便奉陪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抱着双臂摆出倨傲模样,霜翎咧开嘴清甜道了声谢。 她早晚得和伽南正面打交道,只是预料到合欢宗的温泉怕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才坑云游君去探探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3节 这下有了方向,她便能行动了。 当晚刚至亥时,霜翎便去了温泉旁蹲守。 此时的温泉已没了光顾之人,想来是天黑了,是这帮合欢宗弟子换场地修炼的时候了。 她坐在山林中,透过树间的缝隙观看几丈外温泉中的景象,右手摩挲着左手腕上的银镯,百无聊赖地等待。 伽南为人谨慎,避全宗入浴,极有可能会在下池前以神识探查周围的人气,以防万一,她向星云朗借了点本事。 可惜星云朗此刻手中并没多少法器,便临时在她的配饰中注入了一缕灵力,可保她在两个时辰内免于被他人探到气息。 但这随手施加的buff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她的气息,若是她发出声响或是不小心动用了法术,依旧会暴露自身。 霜翎等了许久实在空虚,便靠在树旁小憩,一边犯困,一边又不敢沉睡,迷迷糊糊到了子时。 听到清浅的脚步声,霜翎尚未清醒,片刻过后,又听见细微的水声,霜翎蓦地睁开眼,侧首看向下方。 男子停在温泉边,蹲身探了探泉水,起身之时,一晃而过的面容正是伽南。 霜翎瞪大眼睛看,伽南沿着温泉走了几步,开始解衣。 霜翎无声在内心咂了一嘴,刚才那视角将将好,他却偏偏走到了林叶遮挡之处,她什么也瞧不清,只能看到男子丢在泉边的衣裳,一件又一件。 片晌后,男子入水,霜翎听得水声,却半天不见伽南挪动,心焦得她直龇牙。 不行,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那闷葫芦跟定泉神针似的,只怕她在迟疑一会儿,他便要披着衣服离开了。 都已经安全让对方褪了衣裳,她即便是暴露,也不能错过这指认的机会。 霜翎屏息凝神,猫手猫脚地向下爬去。 不料,那狂躁症患者的警惕心比霜翎想象中还要高,她才小心翼翼地爬了两步,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与沐浴的水声,细微的枯叶沙响都让伽南注意到她的存在。 劲气横扫而来,泉中男子怒喝:“谁人在此?!” 第39章 霜翎蓦然紧绷, 仰身躲过那劲气,身形失稳, 一路从坡上滑下,咚的一声坠入泉中,砸起半丈高的水花。 果有人在附近偷窥,伽南倏地缩紧了瞳,第一时间却不是向霜翎出手教训,而是扬臂隔空挑起泉边的衣物。 坠水的感觉憋闷又压迫,天旋地转, 霜翎却没时间让自己适应,她运起灵力强制突破物理学的阻碍,于瞬息之间噌地冒出水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破碎摇晃的视线中, 她隐约看见伽南大半截身子隐在水里,一坨衣物正向他的脑袋飞去, 她暗叫不好,伽南这是铁了心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肢体。 来不及思考, 她几乎是下意识做了决定, 以指为剑, 大喝一声:“六方剑!” 伽南听到这掷地有声的发招,当即分出精神推出一道劲气抵抗,然而他没料到, 霜翎的剑势竟没有正面冲他而来, 而是簌地将他即将到手的衣物击飞开去。 他倒吸一口气, 转身瞪眸看去, 只见流星划破夜空, 他的衣物不知所踪。 霜翎被击退撞在泉边,体内一震, 血气逼在喉头。 她忍了下去,捏紧拳头抵抗翻涌的内息,扶着池壁靠上,望着伽南吭声:“你果然是妖族……” 她终于看清了,伽南前身与常人无异,而他后背之上溢着幽蓝微光的,正是兽鳞。 池中裸身的男子压眉看来,满目狰狞。 “怎么又是你……!” 事情暴露,伽南不再遮掩,顷刻掠来,五指成爪袭向霜翎。 “既然你已经……” “等等!” 霜翎猛地伸手大喊,打断对方施法前摇。 “天道在上我发誓不会对任何人说你的秘密我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伽南扭起眉头,这小丫头片子嘴皮子比他出招都快,怎么练的? 如果霜翎知道此刻伽南的疑惑,她定会在心中默默感慨,祓恶山都开了相声班了,到如今阴阳怪气的贯口应该比她都溜了。 伽南眯起双眼,眸光锐利而阴沉。 “你在和我谈条件?” 霜翎顺了口气直起身,正面看着他。 “我已经向天道发了誓,自然会遵守,你能以零成本从我这儿获利,何乐而不为呢?” 伽南目光如刀,在她直白的眼瞳上刮了片刻,而后冷笑着收回手。 “你要做什么?” 霜翎:“给我一口唾沫。” 伽南:“??” 他眼皮抽动,狰狞地盯了霜翎须臾。 “我在合欢宗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这种癖好之人。” 霜翎:“……” 她摸出琉璃圆瓶,握在脑袋边。 “对我就是这么别致,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商量。” 霜翎说这话时心里都在发怵,虽说她攒了些积蓄,但万一此人狮子大开口,她可怎么谈。 只能寄希望于这人还保留着一点良知,毕竟“举口之劳”,换做是她,赚十个子儿都乐意。 伽南觑着她手里的琉璃瓶,又看向她的脸,凝滞片刻后,他扬起脸松了劲,却显得愈发嚣张。 “既然有求于本公子,你总该告诉我你的目的。” 霜翎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治病。” 男子双瞳幽邃,“虽然于我而言再容易不过,但拿不出令我满意的报酬,我可不会施惠。” 霜翎心中一虚,“你要多少?” 伽南:“钱财于我无用,林师妹觉得,我想要什么?” 男子□□在前,水位堪堪漫过腰间,其阴翳之气,叫这温泉之水都变得有些寒凉了。 霜翎动了动眸,这些天伽南的行动与神色都历历在目。 “你对宗主有想法。” 她笃定说道,又端详着伽南的脸。 “要我帮你成全此事?这恐怕不是我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做得到的。” “我当然知道。” 伽南压低眼睫,眸中凉意让霜翎寒毛直竖。 他勾起唇角。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办另一件事。” 霜翎眉头稍动,敏锐的洞察力告诉她,他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要我做什么。” 伽南蹚着水走去岸边,霜翎此刻方将他背上的鳞纹瞧得更清楚。 光凭此,她还看不出他是个什么妖怪。 伽南:“明日子时,到百兽园外的空地,我会告诉你的。” 男子说着便踩上了岸,霜翎看到那毫无遮掩华丽冒出来的俩大屁股蛋,猛吸一口气愕然撇开了眼。 草,真就一点儿隐私都不给自己留吗?! 伽南四下一望,勉强找到了他的裤衩,穿上后便嘭地化成一片沙,霜翎只见一缕蓝光伏在地上疾窜而走,瞪大眼目追了一路也没瞧明白那是个什么生物。 她用六方剑送走了伽南的衣裳,想必他是怕有偶然路过的弟子瞧见他布满鳞片的后背,才不得已化为真身逃走的吧。 霜翎松了口气爬出温泉,心中暗想,她和星云朗与合欢宗弟子交谈时,都没听过谁人提起伽南的真实身份,伽南又如此隐蔽自己的身体,还差点因她撞破他身份而杀她灭口,故而他乃妖族之事,怕是整个合欢宗也没人知晓。 难怪在众人皆清凉的合欢宗内,唯有伽南和他的手下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梁随上。 如此说来,伽南为了守住自身秘密,修行合欢功法时岂不是麻烦得很,后背不能看也不能摸,怎么就想不通拜入合欢宗了呢? 霜翎摇着头走回房间,到了次日子时,她起身赴约,穿过百兽园,脚下莫名撞到一硬物,她低头一看,是玉珏一般的物事。 谁将东西落在这儿了? 她将那物拾起,拍走灰尘举在月下端详了一会儿。 灵气四溢,价值似乎不菲。 明日将其交给宗主千甄,说不定能博个拾金不昧的美名,在她跟前刷一波好感。 要探查那塔中的端倪,免不了要和千甄打交道。 霜翎将玉珏塞进腰带走向前方,寂夜之下,成片楼宇中的灯火在身后渐远,唯余清凉月光,尚能点亮尘土。 她四处张望也没瞧见伽南的身影,空地这么大,他所说的位置到底在哪个点? 子时都到了,他总不能忘了吧。 嘀咕中,霜翎双眼预感蓦然被一道微光晃过,她低头一看,脚下竟踩着一拃宽的发光金线。 她愣了愣,逐渐放远视线,那不是金线,而是阵法,原本此处空无一物,而当她踏入此阵时,阵法高亮,阵中的物品也顷刻显示出来。 霜翎定睛一看,那躺在阵中的不是物事,而是人形。 她心中一惊,难怪伽南不出现,原来是遭人暗算! “你没事吧?!” 霜翎当即大步跑过去翻过地上男人的身体,掰起脸时,猛地吸了口气。 男子身前血迹浸染,渗入泥沙,已没了气。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4节 但这不是伽南,而是那位给新人们做资质测验的大师兄红沭。 他怎会死在这里?! 霜翎发懵了一瞬,她不能待在这儿,得去通知他人。 不,若她此刻宣扬,或许还会招来怀疑,毕竟她难以解释自己为何半夜三经来到这片空地。 心思刚动,一声钟响骤然在脑海之中激荡而过。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这声音好似是某种警告,霜翎无由感到不详,放下红沭准备离开,阵法却将奔跑的她弹了回去。 她瞪大双眼,自己被困在其中了? 不详,果然不详! “在这儿!” 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有一大队人在朝这边跑来。 霜翎猛地踹了阵一脚,却踏了个空,这破阵法居然又在这时候突然消失了,简直莫名其妙。 她拔腿便跑,却被一道灵力击退。 “贼人休走!” 霜翎半跪在地支撑住身体,抬头便见千甄与诸多子弟皆涌至前方,她成了那数十道目光的汇聚之处。 ……阵法的消失一点都不莫名奇妙,它的出现将她困于此地直到他人前来,而它的消失则断绝了她的无辜。 奶奶的,她被算计了。 几名弟子掠过她身边前去查看红沭的状况,合欢宗主千甄衣着华贵,高雅立于前方,睨向霜翎的眼神却有滔天怒意。 “禀宗主!大师兄他……他殁了!” 千甄:“大胆逆贼,竟敢混入我宗杀我爱侣,留你不得!” 千甄指尖灵力凝聚,霜翎屏息凝气瞪着前方,正要闪过,星云朗便如一道刀光疾掠而来,抱着她滚落到一边。 “宗主息怒,林双修为平平,如何能伤得了大师兄,此事定有隐情!” 星云朗将霜翎的脑袋紧紧塞在怀里,焦心急躁的模样演得颇有一套。 霜翎眼角微抖,气得心脏抽痛,却还没忘了维持人设大喊一句:“弟子冤枉啊!” 伽南上前一步,横眉冷指,眉目冷峻。 “宗主,林双衣衫上残留血迹,腰间还掖着大师兄的法器,此事定与她脱不开关系!” “你说什么?” 霜翎睁大眼歪着脖子瞪向伽南,她铲了他祖宗十八代,敢情他要杀情敌找人背锅,恰好她撞上门来,给他当枪使呢?? 伽南斜目睨来,“难道你不是贪图大师兄的法器而对其痛下杀手,铁证如山,你还如何狡辩?” 霜翎掏出腰带里的玉珏向伽南扔去。 “我根本不知这是谁人的法器,这不是伽南师兄你将它扔在路边的吗?” 伽南挑眉:“与我何干?” 霜翎:“叫我来这儿的是你。” 伽南遽然冷笑:“你想说大师兄是我杀的不成?无稽之谈!” 他转瞬又拉下脸,侧身向千甄行礼。 “林双血口喷人,弟子毫无缘由将她引来此处,宗主明辨。” 霜翎张口欲言,却将气压在了胸口。 她昨晚发誓不会透露伽南的秘密,已受天道约束,此刻违背誓言,亦是引祸上身。 登时当头一棒,此乃死局。 “林双,冷静。” 星云朗悄声说道,无比沉静。 “林双,你还有何话可说?” 千甄低眸俯视着霜翎,声音之中已埋下冰凉杀意。 霜翎紧紧捏着星云朗抱住她的胳膊,将其当成了隐忍发泄之物,掐得少年眼角抽搐。 半晌,她冷静出声:“我实力不济,对宗门众人皆无利心,无意……也无能加害大师兄,宗主若认定我是凶手,将我伏诛,只会让真正的凶手得逞,继续对您的爱侣下手。” “请给我些时间,我会查出真相。” 千甄:“好,本座便给你两日时间。” 她痛快说完,目光移向地上狼藉的男子,幽幽叹了口气。 “将红沭带下去,厚葬他。” 众人依次离去,霜翎坐在地上深深呼吸,将心中的怒气裹成团都吐了出去。 星云朗轻拍着她的背,感慨道:“你还真是了不得,接二连三地招祸事,不会是被人赶出家门的吧?” 霜翎白了他一眼,“你说得对。” 她中了一出门就遭殃的魔咒不成? 要不是为老疯子办事,她才不会下山走上这条道,遇上这一茬接一茬的破事。 归根到底,都是老疯子的锅! 她叹了口气。“这也不全然是坏事,若能解决这一桩案件,你我在千甄眼中的地位便会上升,评个优秀弟子也不无可能,你不是想去那圣塔一探究竟嘛。” 星云朗讶然她竟如此乐观,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歪歪头,“你知道作案者是谁?” 霜翎:“除了伽南,还能有谁?” “唉——”少年忽然盯着她摇起头。 霜翎古怪看着他,“你唉什么?” 星云朗一脸惋惜,“让你贪人家身子,自作孽啊……” 霜翎:“??” “朋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星云朗:“不是你想方设法想看人家□□吗?” 霜翎扭曲地扯起嘴角,无言以对。 不能告诉他伽南身为妖族之事,但只要他自己发现便不算她违背誓言了。 霜翎:“等水落石出你就明白了,阿星,你得帮我。” 阿星眨了眨眼,侧耳聆听。 - 次日夜晚,霜翎拦下了正前往温泉的伽南。 “你交给我的事我办了,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伽南若无其事抱着双臂,移目用神识探查了四周,并无旁人。 他淡笑:“我承诺什么了?” 霜翎:“妖族唾液,你的唾液。” 伽南冷笑着走向前方。 “我只说让你去百兽园的空地,再告诉你要办什么事,所以,我们的约定还尚未施行。” 霜翎只觉牙根痒,这阴险狡诈的邪修,会钻漏的很呐。 “站住,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妖族身份公之于众吗?” 伽南不屑:“你发了誓,还想违抗天道。” 霜翎:“你已经杀了大师兄,还要做什么?难道要将宗主的几位道侣都杀光,你才会成全我吗?” 男子止步,幽幽偏回了头。 “两日期限已过半,你,难道还有第二次为我所用的机会么。” 霜翎:“我会想办法,希望你也能拿出诚意。” 伽南嘴角笑意愈来愈深,深到霜翎心中莫名发怵,只觉眼前的男子已成为疯狂的凝聚体。 伽南:“好啊,待我成为宗主身边的唯一,而你仍还存活,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男子闲庭信步,霜翎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跳脚,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 她嗤笑一声,转身晃荡回了房间。 玄衫少年已在她房间等候,手里还鼓捣着银色铁方块。 ——“我承诺什么了?” ——“妖族唾液,你的唾液。” 略微失真的细小声音从铁方块里发出。 霜翎悠闲地走上前,“你跑得真够快,都录下了?” 星云朗连连点头,将铁方块给她。“你瞧瞧。” 霜翎低头看着回放,不愧是使用了两百年还完好无损的未来产物,这夜视功能强的一批,放大了连人物的睫毛都数得清,这还是星云朗藏在数丈外的树上拍的呢。 “林双,你这玩意儿真有意思,之后借我玩几天呗。” 少年蹲坐在椅上,目如辰星,翘首企足望着霜翎。 霜翎:“行,但你可别删我照片,金贵着呢。” “明白明白。”星云朗抿着唇角兴致勃勃。 霜翎紧握着照相机,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东西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发挥自证作用,好在这世界不存在钓鱼执法的说法,能逮着机会,她可不使劲薅。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5节 送走了星云朗,霜翎躺在床上暗自想道,红沭虽是千甄道侣,可见他死亡,千甄却好似只是惋惜,并无几分悲痛。 爱意多了就是划算,死一个也不心疼。 只是不知,对待杀死自己三分之一爱意的第四名亲传弟子,千甄会如何对待,她该如何创造机会取得他的唾液呢…… “笨妮子,谁说要口水,你割手取血啊!” 老疯子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霜翎居然都免疫了他的一惊一乍,听到他的声音还莫名淡定。 “血液也能当作认可之信物?”她诚心问道。 老疯子哼哼两声,“但凡纯正妖族体内鲜活之物,都能开启妖离山结界。焉南风那小子给你的琉璃瓶儿乃是妖离山产物,用它可存信物之效用百年不消,否则信物离开妖族之体,不消半个时辰便失效了。” “体内之物都可以……” 霜翎喃喃说着,缓缓翻起死鱼眼,严谨道:“那我偷偷取泡尿岂不是最简单。” “……”老疯子难得被她噎住。 霜翎瘪着嘴,道:“你夺来的宝物都藏在妖离山,那你岂不是去过很多次,哪来那么多妖族信物供你挥霍?” 老疯子嗤笑:“老头子何许人也,自然有你想不到的手段了。” 霜翎眼角微颤,的确难以想象,难道他抓了个妖族当长期门票不成。 “有手段也不给我留一个,害我这般遭罪。” 老疯子笑嘻嘻地不应答。 “好在马上就能摆脱你,到时你可别出尔反尔,像那个鳞妖一样。” 霜翎轻松翘着膝盖,没心没肺地说道。 老疯子:“有姓遥的小子守着你,老头子还能怎么着。” 霜翎微微张眸,“这你都听到了。” 师尊亲口说会陪她去妖离山,这老疯子,掉线的时候都还在偷窥,必须甩了他。 - 天亮,霜翎与星云朗结伴去往大殿。 层层幔帐之上,千甄倚于宝座,身侧又有两名弟子相伴。 “哦?还当真让你们找到了证据,呈上来吧。” 千甄柔媚而不失威严,与霜翎最初见到时别无二致,大徒弟的死亡,对她果然没有多少挫伤。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 霜翎与星云朗齐步迈上台阶,到了千甄跟前,霜翎手捧着相机礼道:“证据已在此器中记录,还请宗主允弟子为您演示。” 千甄看着她手中之物,眉间透露些微疑惑。 “此般器具,生得古怪,倒是稀奇。上前来。” “是。” 霜翎调出昨夜录像,将相机呈给千甄。 “此乃昨日弟子与伽南师兄对峙的景象,请宗主与众师兄明鉴。” 座上的三人头凑在一块,炯炯有神地看着那两寸宽的屏幕。 画面上的夜景清晰可见,对话者的声音略微失真,却显然能听得出音色,并非旁人所能模仿。 “这……这伽南竟当真杀害了大师兄?竟想想对我等下手?!” “伽南师弟竟出身妖族,难怪他与众人格格不入,异族的东西,终究还是生了异心。” 千甄身旁的两男子震惊不已,一个激动愤懑,一个沉重遗憾。 千甄本人垂睫冷目,端的是凉薄无情。 “你二人,去将伽南押来。” 两男子领命速速离去,千甄扬睫看向霜翎,静默片刻后倏然弯眸换了副表情。 “你做得好。” 霜翎镇定坦然:“是弟子应当的。” 千甄轻动腰肢,悠然斜倚,指尖划过银色铁块的表层,轻声道:“真是件奇物,你这丫头竟还有此般法宝。” 霜翎:“这是家父自浮空岛淘来的物事,没什么大用,平日里弟子只拿它来记录大川风景罢了。” 千甄:“才入宗几日,便能探破伽南真身,本事不小。” 她微笑着将相机放回了霜翎手中,“站起来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起身看着千甄,各个脸上都写着纯真。 “亲人病重,需以妖族唾液入药方能医治。入宗当日伽南师兄教导弟子时,弟子无意瞧见他身体有异,这才知晓他的身份。” 霜翎娓娓道来,说得滴水不漏。 她隐隐觉得千甄的态度过于淡定,好似她本就知晓伽南的身份。 千甄袅袅站起身来,轻声长叹。 “红沭遇害,本座悲痛不已,幸得你二人查明真相,慰我爱侣泉下之灵。” 她侧头看向霜翎,眼波流转,这般近地目睹千甄的面貌,那美艳之姿更叫霜翎大气都不敢出。 “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霜翎正琢磨着是否要此刻提及圣塔之事,便听星云朗出声说道:“弟子与林双情投意合,还请宗主允我二人结伴修行。” 霜翎眸光微闪,未动声色。 千甄牵起他二人的手,媚然笑道:“我合欢宗向来随心,这届新人弟子,本座仅对你二人十分看重,可莫要辜负本座的期望。” 两人应声。 说话的功夫,先前出去的两名弟子赶着伽南进入大殿,伽南神情凶恶一脸不耐,甩袖上前,向千甄拱手行礼。 “宗主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千甄把玩着指节上的佩饰,悠悠上前两步,俯视着伽南幽然哀叹。 “可惜啊可惜,昔年本座一次善心,却害了红沭一条性命,伽南,这亲传弟子的位置,你坐得可是愈发逍遥了。” 伽南闻言脑中一震,绷紧了青筋单膝跪下,沉声:“宗主乃是伽南救命恩人,弟子素来敬重尊主,怎会对尊主器重之人下手?!” 他抬起头瞪向阶上的霜翎,眸中血丝尽显。 “是你!事到如今竟还污蔑于我,宗主明察,定是此人无法自证清白,便陷害他人,宗主万不可信其诳语!” 霜翎淡然睨着他,一言不发。 伽南一手指向霜翎,笑着看向千甄,目眦欲裂。 “宗主,她拿不出证据,已无言以对!” 霜翎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真是挽尊的好手,一张白纸都能给他吹出花来。 千甄步步生莲,缓缓走向伽南,眉目仍余温情。 伽南看着她靠近,笑容愈发张狂,眸中痴迷几乎要化为有形。 千甄停步于男子身前,缓缓俯身,纤长玉指在男子面颊上寸寸划过。 男子目光皆聚于面前美艳无双的女子,眼中波光荡漾。 “这么多年,你忠心于我,为我所用,本座对你也算关怀。” 千甄牵唇微笑,如醉人之花。 伽南气息纷乱,蓦地握了千甄的手,欣喜而笑,满目沉沦。 “是,宗主待我最好,伽南一心只挂着宗主……” 千甄歪头注视着他,笑意温和而迷人。 “可惜你终究还是……越界了。” 女子轻柔的话语宛若荼蘼,酥音渐落,她蓦然挥手。 台阶之上,霜翎只见锐光划过,伽南手脚筋脉皆被震断,那身着华装的美艳女子一手穿入他腹中,将一枚放着光的丸状之物掏了出来。 她拈着那物事举在上方观赏,云淡风轻:“嗯,原来妖族内丹是这般模样,若用于修炼,是否会有意外之效呢。” 伽南伏倒在地,目眦欲裂地仰望着千甄,出声喑哑颤抖:“宗主……你……!” 千甄转身化为无情,雍容踏上台阶。 “关去地牢,不愿做合欢宗弟子,便择日拿来入药吧。” 二弟子领命,拖着伽南离开,霜翎眸光颤动地看着前方,只觉那妖族撕心裂肺的呼喊格外扎耳,几乎要将她的心弦都扯断。 她原以为,以命偿命便是最极端的结果,何况千甄对大弟子的死亡并不痛心,即便知晓真相,也可能只会对伽南小施惩戒。 却没想到,千甄撇开所有情面,做出了比赐死更令人胆寒的决定。 以人入药,榨干妖族最后的价值。 此前种种,都让霜翎对伽南有诸多不满,乃至怨恨,但将拥有成熟神志的鲜活之人拆解入药,她胆寒不已,打心底感到可怖。 千甄宗主,状似多情,却是无情到了骨子里。 “噢,方才一时激动,差点忘了。” 千甄微笑着看向霜翎,转眼又成了温婉柔媚的模样。 “你不是对他有所求么,之后随时去地牢中找他便是。” 霜翎看着她的眼,抿唇微动,随后颔首应道:“多谢宗主。” 离开大殿,霜翎双手握在身前无意摩挲,用力大了也没注意,掐得手上片片泛白。 玄衫少年跟在她身边,却悠闲得无所事事,歪着脖颈盯她的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6节 “见到方才的情景,被吓着了?” 霜翎侧目轻轻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她挑人筋脉、挖人内丹,我都不感到害怕,但听到她说将伽南入药,我却没由来的恶寒。” 她叹了口气,“到现在还阵阵发凉。” 星云朗听着点点头,轻松道:“以人入药,却为邪法,若伽南并非妖族,千甄想来便不会这般待他,毕竟是妖族这等稀世物种……” 霜翎蓦地蹙眉,凝眸看他。 “你觉得千甄此举有理不成?” 少年张大双眼,扬声反驳:“当然不是,管他伽南是什么族类,千甄此举都是极其下作的手段,我不齿,世人也不齿。” 他顿了顿,补道:“就算是魔域中人,也不会以这等方式修炼。” 霜翎撇嘴嗤笑,“呵,你对魔域了解够深的。” 星云朗淡淡一笑,拍着她的肩膀道:“伽南那般待你……还那般待他人,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业报。你不必为此不快。” 霜翎:“我倒是不可怜他,只是觉得……” 她又幽幽叹了一声。 “距离画骨柔发作只剩十几日时间,该如何才能保全自身。” 星云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未曾要她发现他的半分得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让千甄认可你我,迟早便能进入那圣塔一探究竟。只余画骨柔……不必太过担心。” 霜翎狐疑张了张眸,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她抬了抬眉,内心表示毫无底气。 她抠着手上的戒指,到了实在穷途末路之时,她也不得不求助宗门前辈前来相救了。 那是她最不愿选择的一条路。 - 地牢之中,霜翎走到栅栏前,垂眸看着地上邋遢凌乱的男子。 才不过几日时间,风云轮转,当初趾高气昂对着他们这些被掳来的新人发怒的高位弟子,如今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内,地方比起他们当时还偏狭了不少。 伽南察觉有人靠近,挪动脑袋,透过毛躁的发隙看到霜翎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呵,连你也能来嘲笑我……” “别忘了,你还有陷害我的报酬未兑现呢。” 霜翎幽幽出声打断伽南的满腹怨念,她蹲在伽南身边,将琉璃瓶放在一旁。 伽南目珠移转,轻蔑笑道:“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别以为本公子身陷囹圄,你便能取到……” 霜翎懒得听他废话,捏起他的食指,抄起小刀在指腹上一划,鲜血汩汩流入瓶中。 “??”伽南瞪大眼睛怔了半晌。 “不是唾液吗?!” 霜翎冷笑一声,故作高深:“你都能骗我,还不准我骗骗你么。” 她才不告诉他,取血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可行方式。 “你……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你到底是谁!” 伽南气急败坏,可他筋脉俱断,根本无法拗过霜翎的钳制,只能无能狂扭。 霜翎翻他一眼,“论恶,我怎么比得过你。” 盛满了一瓶血液,霜翎松开他,满意地盖上瓶盖。 正要离开,忽听老疯子出声:“丫头,此人之信物并未起效。” 霜翎微怔:“什么?”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忘了在脑海中与他交流,让伽南听见,只觉莫名其妙。 伽南:“和谁说话呢你!” “你闭嘴。” 霜翎踹了他一脚,她都没找他发泄个人恩怨,他非要提醒她动手不成吗? 老疯子声音难得正经:“纯正妖族体内之物装入此瓶,会引得瓶身发亮,而现下此瓶并无反应,便只有一种说法,此人妖血不纯。” 霜翎错愕看向伽南,再度蹲下身,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伽南冷嗤:“你管不着。” 霜翎:“你若老实交代,我之后说不定还会好心帮你。” 伽南翻起白眼,“你什么档次,也配威胁老子……啊!” 霜翎适时在他手腕上来了一脚,忿忿道:“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纯妖。” 男子身形一滞,他缓缓扭过脖颈露出脸,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恨然盯着霜翎。 “不错,我是半妖,人妖结合之子,怎么,不合你心意了?哈哈哈……” 伽南忽然狂笑。 “终究连你也无法达成目标,真是叫人痛快,痛快!” 听着他狂妄的嘲笑,霜翎一口火气涌上胸腔,这可由不得她摆出个人恩怨了,她非揍得他安分不可。 她握起拳头正待出手,老疯子蓦然出口阻拦:“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霜翎:“你替他说什么话?” 老疯子:“唉……就当老头子我求你一句吧。” 霜翎满心古怪,这老疯子可是拿人当炼药炉的鼻祖,大奸大恶的混徒,现在犯了什么抽居然突发善心了?! 她心思一动,难道和伽南的身份有关…… “天不眷妖,何况我这世人莫容的半妖!我自打出生便无处可去,唯有宗主麾下方有我容身之所!而你……都是你将我仅有之物都夺走!是你害我落到这般境地!啊!” 伽南一边痛快狂笑,一边嫉恨怒吼,翻来覆去,已是彻底癫狂。 “害你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 霜翎目光终渐冷淡,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地牢,闷头疾行许久,忽而一拳砸在墙上。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竟又是一场空。 她大口呼吸了半晌,终于平下气来,低垂双肩,喃喃道:“老疯子,你方才为何阻我。” 老者枯槁的声音幽然长叹。 “可怜,着实可怜啊……” 霜翎双目渐凛,冷哼道:“你不会说的是那恶妖吧,我可不认同。” 老疯子不知所以地哀叹着,渐渐的没了声音。 霜翎无力地倚在墙边,看着天上昏沉之光,酸涩挤在了眼眶里,硬是忍着没掉出来。 西风萧瑟,她深吸了一口气,如平常一般沿着墙壁缓步行走,只是双目无神。 路过拐角处,霜翎听得啜泣之声,不由得停下步子,侧身探头。 墙内角落,几名女子蹲在一块儿,泣泪低吟,不敢高声语。 “还是道友命好,落了个弟子之职,日后也有机会则良侣而栖,不像我们,怕是这辈子都脱不了炉鼎的贱命了。” “不过是一时偏差,我又能好得到哪去。我离家出行,本想去仙门大派拜山,日后行侠一方,如今落得此般田地,只能与邪修为谋,日后修成了合欢功法,即便有幸逃离,却也只能做过街老鼠,再无法为世人所容了……” 霜翎看清了,那几个是与她同批被掳进合欢宗的可怜人,“弟子”和“炉鼎”尚在此处,被发配去拈花楼的苦主却是连与众人抱头哭诉的机会都没了。 她走上前去,轻声道:“你们都在这儿。” 几人闻声吓了一跳,看见来的是霜翎,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林双道友,我还以为被那些邪修发现了呢……” “日子苦闷,我们只敢到这偏远无人之地互诉心事,林双道友平日里似乎很忙,便没找上你,还请见谅。” “你也来到这儿,不如我们一同聊聊天?” 几个姑娘挪出一空地,霜翎微微笑了笑,抱膝坐到她们身边。 对面的黄衣女子水眸细细瞧着霜翎,轻声问道:“林双,听闻伽南被废入狱,是你和阿星道友的功劳。” 霜翎低嗤道:“伽南多行不义,干了坏事还赖在我头上,我反抓了他的把柄,这才能扳倒他。” 绿衫姑娘刚才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子眼睛亮了起来。 “他那般凶恶嚣张,欺压我等,你让他食了恶果,你就是我们的恩人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应和,仿佛霜翎的到来将戚哀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尤其在谈论伽南的下场时,女子们神采奕奕,狠狠出了口恶气。 被他人这么痛快一论,霜翎的苦闷也消散了些,她淡笑看着她们,想起她们方才的泣声,心头又布起阴云。 她和阿星尚逃出了第一重险境,但这些本该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却已投身入局中了。 可幸,还未彻底沦陷。 “林双,你入门那日是伽南带着你,肯定很不好受吧。” 身边的蓝衣女子覆着霜翎的手,柔和而怜惜。 第40章 霜翎思索片刻, 摇了摇头。 “我还未修习合欢功法。” 蓝衣女子惊道:“那……时间不多了呀,还剩三日, 你的画骨柔便该发作了。” 霜翎:“我找伽南弄来一颗解药,还能多撑十日。” 几名女子面面相觑,不禁哀叹。 “这终究也不是办法呀……”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7节 霜翎吐了口气,“你们知道圣塔么?” “是那个只有少数优秀弟子才能进入的圣塔?” “我听说在里头修行合欢功法事半功倍,啧,真是恶心。” 霜翎:“我要去那里面看看。” “你不愿修行合欢功法,又要去那儿做什么?” 霜翎反握住两侧女子的手, 安抚地笑了笑。 “据我与阿星调查,合欢宗暗中掳人扩大规模,与那座塔有关, 塔中极有可能藏着合欢宗的秘密,若能调查个明白, 我们的处境,或许便会有转机。” “真的?” 几位姑娘的眼眸愈发亮了起来。 “原来你和阿星道友每日忙碌, 都是在想办法破局。” “早说, 我们也想帮忙!” 对于调查的结果, 霜翎不敢保证。 就算最终能找出得以反制合欢宗的东西,他们身上的画骨柔之毒,却还不见得能毫无损伤地彻底解除。 但她至少还有一张祓恶山底牌, 请天下第一医修二师兄出手, 说不定有救。 霜翎抿着微笑看着几人, “都是为了自保, 我只怕事情办不成, 还连累了你们。” 绿意姑娘撇嘴道:“事情都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坏到哪去。” 黄衣女子:“是啊, 林双和阿星道友轻易便扳倒了伽南,我相信你们有破局之能。” 她摸索着逃出一粒药丸递给霜翎,明眸殷切。 “林双,这粒解药给你,助你多撑十日。” 霜翎诧然扬起脸,望着面前清美的女子。 “这怎么行?你手中也只有三粒而已……” 黄衣女子温婉笑道:“你是我们之中,唯一还未踏入邪道的,清白不易……而我已堕局中,连自戕和苟活都难以抉择,只能寄希望于你能翻了这棋盘,即便机会渺茫。” 绿衫姑娘:“是啊,解药不够了,我们再想法子找主人讨要就是,我也给你一颗。” 三两句间,被收作炉鼎的姑娘们都掏出了解药,诚恳望着霜翎。 霜翎蓦然动容。 她自那几双漂亮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恳切和期望。 她与她们不过几面之缘,她们却愿信她,不惜拿珍贵的救命解药来帮她延长计划的期限,保她清白一身。 “谢谢……” 霜翎蓦然又感到眼眶酸涩。 这解药承载的重量,她无法将其忽视。 她改变了主意。即便她最终失败,未能扳倒千甄,她金蝉脱壳之时,必不会再只顾着自己一人。 - 红沭被害一案,令霜翎与星云朗在合欢宗中名声大噪。 他二人日日黏在一起,做足了情浓小道侣的戏份,旁人便未插足于两人的合欢功法修炼。星云朗又以他多日观察的成果,将术法覆盖于二人周身,作出两人合欢功法修炼渐深的假象,宗主千甄巡查弟子修行成果时,都对二人赞不绝口。 新人同盟记得霜翎的计划,每有机会便让霜翎与星云朗出面解难,刷足了正面存在感。 终于在数十日后,千甄在发布新一轮优秀弟子时,给了霜翎和星云朗进入圣塔的名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圣塔乃双修圣地,旁人得了入塔资格,迫不及待便跑了进去,也不顾是否有旁人在内,唯恐自己的修行时间浪费了一刻。 霜翎捏着千甄下发的入塔门票,神色略显赧然。 “阿星,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星云朗叉着腰无所畏惧,笑吟吟反问:“你想现在去么?” 霜翎拧着脸,“现在……会不会人太多了?” 星云朗:“你害臊!” 霜翎咂舌:“我是怕人多影响我们调查,试问一堆人在你面前赤体横陈的,你不分心?” 星云朗:“我可以帮你假装把他们衣服穿上。” 霜翎眯眼嫌弃地摇摇头。 两人又等了几日,待到热潮过去了些,圣塔恢复平静时,才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师弟师妹来了,双修去顶层,现在刚好没人。” 在低层休憩的合欢宗修士随口打着招呼,瞧上去容光焕发。 星云朗笑脸迎人,回复了一声,牵着霜翎往上走。 “此地气息有异,无形与我的法术相抗,以防失效惹人起疑,莫离我太远。” 少年低声细喃,用仅能让霜翎听到的声音向她叮嘱。 霜翎:“嗯,我明白。” 能让瞒过天下人的云游君都谨慎起来,这地方果然非同寻常。 圣塔之中的异样气息越往上方越是盛裕,虽对合欢功法的修行大有裨益,但据旁人所说,也不可在其中持续修炼太久,否则身体难以承受过于庞大的修炼成果,反伤自身。 两人迈过层层阶梯,路上所见的人们虽都是在修整,却莫名有股压抑之风,潮热、沉闷,惹得霜翎略感心悸。 到达顶层,棕红大门拦在前方。 霜翎:“阿星……我有种不好的感受。” 到达圣塔核心,霜翎心中无由的慌乱和悸动愈发明显。 就好似……她初入祓恶山时,感到藏书阁于她有莫名的牵引一般,这门内气息带给她的无名感受,也与那时类似。 只是,这地方对她并非有着牵引,而是一股触及内心深处的抵抗。 星云朗看向她,略透担忧。 “若实在感到不适,我们便早些离开,之后再来不迟。” 霜翎抿唇摇了摇头,“总是要查个明白的。” 少年注视了霜翎须臾,上前一步,覆掌于门,缓缓推开。 敞亮的内室跃然眼前,鎏金一般的阵法画满了整片地,透着无形的诱人之气,要引人堕入其中。 霜翎看清了那阵法,却心头蓦然一震,如巨石沉海,天摇地动,一时各种奇异画面在脑中瞬闪、交糅,纷乱化为刺耳长鸣,如箭穿透脑弦,此起彼伏的狞笑声填满她神识每一处,蝙蝠振翅般冲她扑打而来。 “林双……林双?!” 星云朗用力晃着霜翎,天旋地转间,霜翎的意识渐渐凝聚于眼前满脸惊惶的少年。 她茫然无措,失魂低问:“我方才……怎么了?” 少年见她回神,顿时松了口气。 “我还想问你,进来便愣得像块石头,到底怎么了?” 霜翎浑浑噩噩地回想方才情形,只记得自己一瞬间瞧见许多诡异画面,还有尖锐可怖之声刺痛神识,可那些复杂的画面,她一道都无法捕捉到。 她奇怪看着星云朗,“你便未体会到半点异状?” 少年敛着眉头,迟疑摇摇头。 这便奇怪了,那阵法的诡异攻击难道只作用于她一人不成?合欢宗里有不少弟子都来过圣塔修行,也没听谁说这里头有邪魅啊。 “我没事,先别管我了,干正事吧。” 霜翎呼了口气,故作轻松向前走去。 阵法中央落着块镇石,镇石上亦有鎏金纹路,与地面上的线条组成完整之阵。 霜翎并不懂阵法,但这片鎏金阵,却叫她背上寒意连连,觉得分外诡异。 至于为何会有这般感受,约莫是因为那镇石与阵法八方皆绘着同样一只眼睛,其形妖异,其神如真,不似人眼,也不像兽眼,倒像是……超脱此世之外、为世人所不知的诡秘之物。 偏偏是常人不该见过的眼,她却觉得那眼睛分外熟悉。 霜翎如何回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这般的眼状纹路。 但唯有一点可确定,她无比抗拒那种眼睛,那眼纹现世时带给她的震颤,好似是刻在她灵魂中的。 霜翎有些烦闷地扶了扶额,难道这种抗拒感来自她穿越前的记忆? 她前世曾接触过这诡秘之物,那她前世究竟是什么人? “林双……你没事吧。” 星云朗投来忧心的目光,霜翎进入这处房间后的反常实在过甚,尽管她刻意掩盖,他依旧无法忽视。 霜翎顺手揉了揉眼睛,咂舌:“怎么就我浑身不舒坦,真是不公平。” 星云朗淡淡笑笑,格外温柔了些:“你身体不适,要不就在旁边歇息,我来查看就行了。” 霜翎抱起双臂,耸肩道:“只是感觉有些阴森而已,不打紧。” 星云朗点点头,目光指向镇石上的刻字。 “你看。” 霜翎甩开繁杂的心绪,这会子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 “‘以我之灵,请神怜见’……这合欢宗拜的又是哪门子神?” 星云朗:“那背后应当还有字。” 两人踏阵走去镇石另一面,这面的刻字格外多,乃是: “微渺之精供神灵,请神助我气清明; 是非黑白今莫论,自得辰星入满怀。” 这好似是这阵的使用指引。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8节 星云朗轻拢眉心琢磨了一会儿,道:“看来在此修行事半功倍的原因,并非是阵法直接作用于人,而是将人双修之精气祭于阵中,事后便能自阵中获得数倍修为返还。” 霜翎心中瘆意还未散去,她双臂抱着自个儿,问道:“这上头所说的神灵,你可有何想法?” 星云朗摊手呼了口气,“别说是合欢宗,放眼整个修真界,我也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神灵,倒是杂书里会编纂这玩意,但那也不过是世人的臆想。” 霜翎抿了抿唇,浑不自在地扫过地上的眼纹。 “但贡献精气便能获得数倍修为这种事,稀奇得很,若非神灵相助,如何才能做到这些?” “千甄在数十年前突然建造圣塔,弄出这么个法子,我总觉得这其中定有人指引。” 星云朗叉起腰,爽快道:“管它是神是鬼,待我拆了这阵,便知这下头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少年跃跃欲试,霜翎却格外谨慎,她出手拦了拦,张眸道:“你当真要这般冒进?你若拆阵,势必惊动他人。” 星云朗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轻笑:“区区合欢宗,还不是我的对手。” 霜翎蓦地扭曲了双眉,这就是天级榜的底气么?不比不知道,原来天级六十六名的实力便足以掀翻一个邪宗了?! “但你别忘了,我们都还中着毒呢!” 星云朗:“哼,区区画骨柔,还不是我的对手。” 霜翎:“……” 她合理怀疑他只是个单纯的复读机,这能靠得上谱么……! 星云朗蹲身在镇石旁,如同触摸一片云朵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手覆在石身上。 他还未使力,镇石却如化水面,以少年五指为中心,荡开数圈金色涟漪。 星云朗顿时警惕,要收回手,镇石之中却有股无形之力在与他拉扯,他用力一挣,金色波纹漾过整片法阵,竟将圣塔都牵得震了三震。 “糟糕,恐怕要有人前来了。” 霜翎抬头望着摇晃的墙体,略透慌忙。 星云朗:“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他聚气运灵去推那布满纹样的镇石,骤然却有另一道灵力奔袭而来阻挡了他的动作。 “你们,想做什么?” 妖魅之音混着千针锋芒,如鱼自湖面吐出水泡,那声音在森然的寂室之中,也未显得半点突兀。 两人乍然侧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千甄盛妆赤足,卓然玉立于阵法边缘,面容冷艳似黄泉之花,一双含情眼似笑非笑。 这看似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霜翎目睹在她亲手惩治伽南的那刻见过。 “唉,原想着我合欢宗也终于有了出挑的苗子,可惜,却是别有用心的伪物。” 千甄笑意加深,眸光却骤然冷峻。 星云朗轻轻眯眸,握着手欲对千甄说些什么,却移眸转念,浮夸地笑道:“哎呀,看来这战无可避免了呀。” 霜翎拧眉斜瞪向他,这念台词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小子脑子里做的什么打算? 星云朗右脚后摩半步,低声对霜翎道:“你来拖住她,我继续破阵。” “??”霜翎一脸不可置信。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玩儿呢? “不行,换个分工。”她悄声严词道。 星云朗:“行,我和她打,你破阵。” 霜翎扭曲着面容仔细思考,她对阵法一窍不通,也没有灵力掀翻这么大块石头,身上掌握的本事都不对口啊? “算了,换回来吧。”她内心卑微泣泪。 都和魔尊过过招了,区区……咳,不过一个合欢宗主,她莽就是了! 几乎就在同时,霜翎抽掸出鞘,合欢宗主也拈指掐诀,金线自千甄身上飞漫而出,铺满整间内室,如筑虫茧。 妖异气息充盈霜翎五感,她绷弦警惕,忽而脚下绽开一朵华耀金莲,她急忙抽身迈开,转眼便见那金莲如利齿般骤然拍合,力道迅猛。 霜翎倒吸一口凉气,她要是再慢丁点,此刻便成肉泥了! 莲花紧随她的身形自脚底绽出,星云朗还在卖力摧毁镇石,霜翎只得一刻不停地跑动,忽见有莲花预料到她的步伐,在她跟前绽开,她躲避不及,一个闪击步,在莲花合苞之际逃过一劫。 “我要撑不住了你快点儿!” 霜翎扯着嗓子激动喊叫,跳得比蚂蚱都快。 “我倒是想快!你再加把劲!” 星云朗一滚身躲开脚底金莲,好在千甄顾及着镇石的安危,对他的攻击小心翼翼,他才得以一边对付镇石,一边堪堪避开她的杀招。 眼看着地面上同时泛出的金莲越来越多,霜翎忍着丹田揪痛,运灵飞跃,悬停在墙壁上,趁着一隙喘息持掸刺出。 “六方剑!” 千甄抬手出招以抗,霜翎在伽南手上栽过这招,在使出六方剑刹那便纵身跳至对面墙壁上,千甄灵力轰得圣塔震颤,却不料自身骤然受击,踉跄半躬下身子。 她凤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将她击中的乃是来自左、后、右方三道劲气,那妮子何时布下此招,她竟毫无察觉。 霜翎趁机补刀:“整天摆出高高在上的圣洁模样,背地里做着掳人□□的阴贱勾当,还以为天下人都能臣服在你脚下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阴阳怪气的冷言恶语让千甄气息激荡,她捂住胸口,心下震惊,她身为合欢宗主,什么腌臜的话语都听过,怎么却连这丫头片子的嘲讽都耐不住。 千甄扬头看向霜翎,眼里已杀气汹涌。 那不单单只是嘲讽,她还用掸,难道她便是最新风云榜新晋诡级榜的人物,祓恶山弟子……潜入她合欢宗中意欲何为,莫不是那祓恶山的仙尊要对她出手了?! 被那双眼睛看着,霜翎心悸不已,只见千甄双手合前迅速结印,遍布内室的金线瞬间合为千道如铁长布,须臾间穿透塔室内每一寸。 霜翎目眦欲裂,连续使用闪击步避开接踵而来的攻击,精神力消耗如流水,她晕眩难行,咬着腮帮子刺激自己清醒。 倏然间,红光闪过,竟将那些钢铁般的金布尽数斩断。 招式被破,千甄后撤一步,先前因中六方剑而激荡的内息此刻终于崩坏,鲜血如注自嘴角与眼眶溢出。 玄衫少年弓步站在镇石前,一手撑在地面,另一手扶在身后的,赫然是一柄六尺长的赤红大剪刀。 烟尘过后,千甄看清了少年的模样,陡然张大了双眼。 “铡龙赤剪……你是……!” “既知我是谁。” 少年缓缓抬起脸,双眸冷峻锐利。 “便该知晓我为何而来。” 千甄双瞳一震,盯着星云朗的神色蓦然多了几丝惊惶,她垂在身侧的修长指尖颤抖片刻,随即她迅速上前两步,启唇欲言。 星云朗却倏地抬手制止她的话语,起身立直,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都清楚。” 千甄面色又白了一分,娇媚艳丽的脸上皮肉抽搐,她抬眸看了霜翎一眼,垂眸不语,捏紧摩挲的五指却昭示她内心之复杂。 霜翎落至地面,颇为怪异地看着星云朗。 “行啊,你身份这么好用,早亮出来不得了……还有你这剪刀,我怎么没在《风云图鉴》里看过。” 她语气意味深长,星云朗自如看向她,严肃的脸色转瞬破开。 “《风云图鉴》记的便全然为实么?”他轻松反问。 霜翎无言以对,她自己在图鉴上的肖像都是抽象派,况且三余年过去,她掌握的神通、还有身边的灵兽,都是书上未曾记载的。 千甄谨慎地看着二人,原来那妮子还不知使者真身,难怪使者会赌她的嘴。 脚步声渐近,熙攘的人群涌至塔顶,猛地推开门闯入。 “宗主!发生了何事?!” 方才的争斗总算是惹来了旁人,千甄抬手将他们止在身后,回眸予以警告。 星云朗扶着赤剪,他原本不打算亮出他在魔域的身份,毕竟他还想旁敲侧击地试探霜翎,也不想多一人知晓“云游君”和魔域的关系,可他再不出手,霜翎怕是要惨死眼前了。 他悄然观察了她那么久,她确实只会几招功夫,身法还差的要命,能伤到千甄,或许是借助神女秘传的力量。 可她本身实力不足,能在千甄手下撑过数招,不过是胜在出其不意。 从始至终,霜翎都未显露出半分魔主的手段。 星云朗无奈暗叹,或许真是尊主错了,霜翎姑娘乃神女传人,是断不可能与魔主染上关系的。 他淡淡睇了霜翎一眼,指着脚下的镇石,看向前方众人。 “‘以我之灵,请神怜见’,尔等拜的哪门子神灵,竟敢瞒不上报?!” 千甄掩下心慌,移动如玉赤足,袅娜上前了半步,盈盈微笑。 “哪有什么神灵,这阵不过是偶然得来的修炼古法,上头的刻字也只是启阵的咒语罢了,并无实义。” 星云朗:“何处来的古法?” 千甄:“书上来的。” 星云朗:“将书拿来与我看。” 霜翎越听越觉得不对,星云朗自称与合欢宗有商业合作关系,但看双方对峙的氛围,竟像是千甄受制于他一般。 千甄面露为难,装模作样地哀叹,我见犹怜。 “修成此阵后,那书便自燃殆尽了,我本想将此法保存传于后世,只可惜……” “既如此。” 少年挥落赤剪,剪刃正悬在镇石前方,泛出与颜色截然不同的冷光。 “我便揭开镇石一探究竟,宗主掌管合欢宗数百年,眼看其自微渺至壮大,应当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此话一出,千甄身后的合欢弟子们尽数慌神。 “宗主,不能毁阵,不能毁阵啊!” “我等修炼皆倚仗此阵,宗主决不能由他摧残!” “宗主何必要顺他的意!我等联手,还怕拿不下他们?!” “都住嘴!”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69节 千甄蓦然出声震慑众人,斜眸冷睨。 “认清楚你们面对的是何方对手,出言不逊,要拿我派数百年基业去冒犯么?!” 她长缓深吸一口气,却连呼吸都在忍不住颤抖,像是要舍弃一件真爱至宝,再故作无事,揪心之痛也自泛红眼角透了出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阵法,阁下怀疑我派别有居心,那便将此阵拆了看看,可有任何异样。若是查得妾身清白,妾身届时再重建此阵便是了。” 千甄噙着嘴角,说得轻巧,使者此番潜入合欢宗,无非是她暗中行事让魔域的大人们起了疑心,怀疑她另侍他主。但她可清楚,那镇石之下空无一物,她也并不信奉什么莫须有的神明。 这返灵大阵,不过是她实现野心的工具罢了! 霜翎眉头微动,抿唇看向星云朗,千甄连自称都改了,这云游君背地里到底与合欢宗做着什么勾当呢,对方这么在意他? 巨剪在少年手中飞旋半圈,就要掀开那镇石之刻,脚下的百眼大阵骤然光芒万丈,刺得星云朗和霜翎睁不开眼。 登时呼号声响,两人半遮着眼睛看向声音发源处,只见千甄连同那些合欢宗弟子皆捂着脑袋,姿态百异,那痛苦挣扎的模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似的。 “阿星,这怎么回事?!” 霜翎惊愕地看着那群人,不自觉向星云朗靠近。 星云朗却也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我与合欢宗打过数次交道,从未见过如此……” 合欢宗众哀嚎扭曲,连身体都好似突破了人体限制,变得错落无序,随即众人肌肤之上金纹渐显,与返灵大阵上的妖眼一般无二的图腾赫然挣出。 霜翎顿时心惊胆战,初见此阵时的怪异感受又如潮袭来。 “我有不好的预感,阿星,快制住他们!” 金纹在体表完全浮现后,众人停止哀嚎,却各个眼球煞白,面容呆滞,好似抽了魂一般。 失去意志的人们朝两人奔涌而来,星云朗也顾不得摧毁镇石,持剪上前相斗。 霜翎浑身一震,这特么的怎么就开始演丧尸围城了! 少年身姿轻盈,出招迅猛,剪刀一张一合,从无落空。 霜翎看着他那副身经百战的狠厉模样,不由得唏嘘,好小子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乐呵模样,动起手来这么不留情呢?! 合欢弟子众多,如搬家蚂蚁似的层出不穷,几乎要挤满了整间内室。 在这狭小室内,若是使出大动作,怕是会伤人亦伤几。 霜翎心思微动,看向身后的墙壁,千甄因失去意识,她布在四周的金线皆已消退,而霜翎能感受到,她的大聪明就在附近。 她跨步去墙边,掐诀念咒。 “匿于幽冥,灵神合一,鸟来!” 刹那之间,墙砖尽破,耀光穿洞而入,随着日光一同跃入洞中的,是一只绚烂的肌肉大鸟。 “嘎——!” 鬼炎与气剑同时自鸟喙中弹出,将靠近霜翎的几名失魂者一一击飞。 霜翎跨上鸟背,对着焦灼中的星云朗大喊:“阿星!后撤!” 星云朗闻言侧首,不疑有他,蓦然抽身后跃。 两人一鸟皆飞出破洞后,霜翎手握长掸,双眸凌厉,朝着前方的高塔蓄势挥出。 “闪击步,发!” 金线织布,化为铁马冰河,自霜翎手中奔跃而出,直将七层圣塔击了个浑身俱裂。 圣塔轰然倒塌,塔顶与拾阶而上的数百合欢宗子弟一同跌落,与残垣断壁共筑废墟。 大阵碎裂,绘着金眼纹的镇石倒在废墟之顶,如镇墓之碑。 星云朗愕然看着眼前景象,双目睁得浑圆。 “刚才这是……千甄的术式?你怎么能使出她的力量,还强劲数倍?!” 霜翎没回话,星云朗侧头看向她,却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昏沉,正吃力喘息,乌睫一抖,险些跌落鸟背。 星云朗忙扶稳了她,凝眉低声道:“怪我,差点没发现你的不适。” 塔倒隆响之大,即便霜翎就在身旁,他都没听到她呼吸沉重。 瓦砾滑落废墟,随即压在其中的人们顶着残垣断壁,竟扭曲地钻了出来,缺手断脚,鲜血淋漓,看着再不成人形。 “真麻烦,快死了都这么难缠。” 星云朗看着下方如蚁人群,不禁咂舌。 霜翎硬撑着涣散的精神,稳着气息道:“‘微渺之精供神灵,请神助我气清明’……他们借用阵法的力量,却也被阵法所控……看来那阵法之下当真存在着什么‘神灵’,即便阵被摧毁都还能控制他们……” “哼,我一见就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星云朗引着鹈鹕落去远处,将鸟背上的霜翎扶下,靠在鸟身上。 “你在此休息,他们交给我收拾。” “小心……” 霜翎气弱叮嘱了句,眼看着少年手持赤剪跃向前方,与失魂的合欢宗众交缠在一块。 她终究还是太弱了,不论是面对魔尊惊阙,还是面对千甄,那两人显然并非同一水平的对手,但她都使出了全力,精神力与灵力皆消耗巨大。 若是有能提升精神力的方法,亦或是有完整的灵根能修行祓恶山神通,她断不会就这么轻易…… 前方涌动的景象渐趋模糊,那些布在血肉之躯上的金光图腾却分外清晰。 霜翎眯目看着那一双双的金眼,他们在与星云朗交战,但它们,却好似始终在凝视着她。 她想不起这份熟悉的感觉来源于何,更想不通她为何会冒出离奇的想法—— 阵法突然间剥夺合欢宗众的意志,不是因为千甄轻佻的话语蔑视了“神灵”,而是因为……那一双双的金色眼睛,看见了她。 思及此处,霜翎忽然头痛欲裂,无法溯源的记忆与精神力耗尽的痛楚交织缠绕,随即便让她昏了过去。 星云朗以一敌百,渐显吃力,虽说那些人出招毫无章法,可正是这毫无章法,让他们使出了毕生之力,仿佛与他这战,乃是堵上生命的最后一战。 但星云朗清楚,他们此时此刻,并无“赌”之意志,这群人不仅被人操控了神识,还操纵了力量,那幕后黑手,是要将在场所有人都置于死地! 星云朗望着屡战屡倒、屡倒屡战的人群,蓦地嗤笑自嘲。 他们是什么都不要了,他却还惜命呢。 要干脆抛下这些一走了之么?上头的人叫他调查的事情,他还没一探到底呢。 少年握剪的手缓缓捏紧,目光破碎看着前方,满是无力。 须臾过后,他笔直盯着人群,目光坚定。 溜了得了! 星云朗转身欲遁,却见霜翎笔直站在他身后三尺,直将他吓了大跳。 “你来怎么也不吱声?!休息好了?” 霜翎面无表情,双目虚无,如一具空壳站在前方。 星云朗狐疑凝眉,她不对劲。 他上前拉住霜翎胳膊,要将她拖走,本是瘦弱轻盈的她此刻却如千斤重铁,星云朗一拉不动,反是她小臂弯曲,带着他在地上划拉了半圈。 星云朗:“??” 霜翎手落身前,掐诀念咒,星云朗支耳倾听,竟是他听不懂的咒语。 他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她仍旧状如失魂,右手向前一指,却是说不出的潇洒凌厉,仿佛对待此般危机已是轻车熟路。 银光自霜翎指尖放出,如铺天大雨落在众人之身,竟生生将他们肌肤上的金色图腾剥离开去。 图腾离体,如冰雪见烈日,在霜翎银光之下离析融化,尽数淹没。 合欢宗众倒在地上,伤势重者已然昏迷,神志稍还清明的便因碎体之痛哀嚎痛哭,凄惨不已。 星云朗震惊看着这一切,霜翎何来这种力量?竟是将那阵法之力尽数清除了! “林双……” 他刚朝着身旁惊喜开口,便见霜翎也失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星云朗:“……?” “林双……霜翎!” 他拍着霜翎的肩背,地上的少女倏地扬头,一张娇俏灵动的脸突然转来看向他。 “干嘛?” 星云朗目瞪口呆,对着那双清澈明亮又仿佛透着起床气的眼睛,他一时都想不起先说什么话。 “我怎么趴在这?” 霜翎口中嘟囔,揉着脑袋不耐站起,看到前方血体横陈、哀声遍野的盛景,惊奇地看向星云朗。 “行啊你,居然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星云朗:“……” 少女钦佩地拍着他的肩,他眼睫颤动呆滞如鸡。 星云朗:“你不记得了?” 霜翎:“记得什么?” 她古怪地看他一眼,又谨慎地环顾四周。 “是啊,我睡着了,怎么到这儿了。” 少年沉默片刻,“……你梦游。” 霜翎诧然抬眸,指向自己。 她还有这毛病? 星云朗顿时心情复杂,许多猜测挤在脑中,一时理不清。 沉思片刻,他展颜而笑,“你身子虚,还是去旁边再休息休息吧。” 霜翎转动手臂活动筋骨,轻松坦然:“我睡了一觉,居然全恢复了,现在精神大好!” 星云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0节 这娃子到底怎么回事,她体内蕴藏着何种力量,她自己也不知么。 他双目温和而无奈,“那就好……不然你还是先去那边等我片刻,我与那位商业伙伴,还有事相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拧着脖子觑他,少年泰然自若,叫人瞧不出破绽。 她挑唇道:“好吧!” 神神秘秘的不想让她听见,果然不止商业合作那么简单。 霜翎也不深究,背手转身走向先前的休息处,坐在大聪明身边,撑着下巴远眺。 星云朗垂眸看着四周弟子,迈步自众人身边穿过。 霜翎祓除了刻印在他们身上的古怪图腾,可他们原本的修为都被那股力量操纵耗尽,伤及根源,成了废人。 他径直走向千甄,女子扭身躺在残垣上,手骨尽断,半遮半掩的腹部裂开半尺宽的口子,血流不止。 星云朗将赤剪撑在身侧,半蹲下来,淡淡看着女子的脸。 那妖魅的脸被鲜血浸染,珠花断折残败,春色不在。 星云朗:“贪心不足,反噬自身,你所信奉的神灵,不过只是利用你等的邪祟。” 千甄猛咳几声,吐出了喉中的淤血。 她神色空洞,气若游丝:“我从不……信奉什么神灵……” 星云朗:“你也敢发誓,你未侍他主么?” 千甄缓缓扭动几近断裂的脖颈,红浸的双眼静静看向少年。 “本座……有大长老一个主人,便已半生摧残,我缘何还要作践自己,去寻第二个主人?” 她吃力地吐字,呼吸断续,却陡然厉了目光,沉声道:“本座再也不想为人所控!本座要做真正的一派之掌,唯有壮大,才能让世人不敢再轻贱我合欢宗!” 星云朗凛了双眸,“不想让世人轻贱,就不该强掳他人子弟,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屑这等阴毒手段。” 女子蓦地抖肩嗤笑,好似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 她可笑地看着星云朗,莺语道:“阁下说什么呢,这合欢宗的存在,本就背弃光明。你怪我强掳无辜子弟,可妾身昔年若未被大长老强掳,又怎会建立合欢宗,依照他的意愿……荼毒仙道子民……咳咳。” 少年闻言,缓缓捏紧了双手。 “妾身,就不无辜么。” 千甄无神看着虚空,声音轻若细风,眼角一滴血珠应声而落。 星云朗神色沉沉,抿唇沉默半晌,不是滋味。 千甄人之将死,修为也费尽,他抬眸看向她腹部的致命伤,伸出左手,缓缓靠近。 忽然一道蓝光掠来,狠狠咬穿了他的手。 他猛地将那东西甩开,蓝光又落在了千甄肩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喉中不住发出警告。 星云朗凝神一看,嘴尖尾长,鳞片布身,荧光泛滥,乃是一只鳞鼠。 但那鳞鼠只是趴在千甄肩上,四肢无力,好似都已断了筋脉。 千甄艰难侧头看向肩头鳞鼠,蓦然动容,血泪满面。 “伽……南……” 第41章 星云朗双眸微震, 凛色看着那鳞鼠,道:“我不伤她, 难道以你现在的微薄之力,便能救得了她?” 他再度伸出手,鳞鼠龇牙蠕动上前,见他掌中灵力竟是在治千甄腹部之伤,便不再动作。 致命伤缓慢愈合,千甄虽还有多出损伤,却好受了些许, 她定定看着少年,满是迷茫。 星云朗方才战斗已消耗不少,也无多少余力去救治千甄, 只让她脱离了生命危险,便收回了手。 “我会向大长老禀报, 合欢宗主千甄背离魔域擅自筹谋,自食恶果, 已然身死。” 千甄无神望着他发梢映照的日光, 静默许久, 方艰涩启唇。 “背离魔域,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只错在……未能早早发现返灵大阵的真相,还将其……视作至宝。” 星云朗:“这阵法, 你究竟从何学来?” 千甄淡然他的双眼, 眼底平静无波。 “有人找上了妾身, 授予妾身此法, 言……此阵可助我实现夙愿……得以使宗门翻身。” 星云朗双眉抬起, “是什么人?” 千甄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身份,容貌, 姓名……我一概不知,抱歉。” 星云朗诧然张眸,沉沉叹了口气。 “什么都不知,还敢轻信对方。” 千甄淡笑:“我自知……我傻极了。” 她缓缓垂下凝血的长睫,鳞鼠挪到她头边,舔舐她蒙眼的血污。 “如今修为尽失,基业崩落,确为自食其果……咳咳。” “魔域少主……留得妾身一命,妾身感激。” 少年站起身,静静凝望着虚弱的女子,转身离开,渐渐远去了残垣断壁、血身肉海。 远远看到霜翎身边多出几人,皆是与他们一批被掳来合欢宗的新人,星云朗顿了顿步,坦然上前。 未知的神灵,只能操控那些使用过返灵大阵的修士,好在新人尚未进过圣塔,得以幸免。 “阿星!”霜翎积极地朝少年招手。 星云朗微笑走近,霜翎歪着脖子打趣道:“你怎么一副打了霜的样子,生意谈崩了?” “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来这儿了。” 星云朗从衣襟里摸出一只小盒,递到前方。 “画骨柔的解药,与先前所得的药物不同,这是真正的解药,一粒便可彻底清除画骨柔之毒。” 霜翎接过打开,里头竟有不少,她眸中泛起光亮,身旁的女子们也惊喜看向星云朗,惊喜不已。 “当真?我们有救了!” “竟是真正的解药,前辈从哪里弄来的?” 圣塔剧变,她们躲在远处,偷偷瞧见了霜翎和星云朗的退敌壮举,当下便认定他二人乃是悄然潜入邪宗的正道前辈,霜翎也不想惹人注目,便只说自己是祓恶山来的,任她们叫自己前辈。 看着这一众明媚的脸,星云朗也解颐一笑:“方才从千甄身上搜来的。” ……他从魔域带来的。 合欢宗用以掌控弟子的画骨柔,本是大长老的手笔,他时常作为使者来往于魔域与合欢宗之间,自然也握着画骨柔的解药。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断不会让自己和疑似魔主之人陷入这等险境。 众人分了解药,对星云朗与霜翎感激不已,霜翎了了这一桩大事,还救下这些同伴,心中本该欣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她想到自己出宗的目标仍未达成,又是忧心忡忡。 好不容易得到的妖族线索就这么断了,距离下次妖离山现世仅有一年出头的时间,下一步,她该去往何方呢。 星云朗定定看着霜翎,琥珀似的眸子清明澄澈。 片刻后,他忽然道:“在下与林双道友还有要事,不便多留,只能就此别过。诸位,经此一遭,日后当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前辈慢走!” “后会有期!” …… 欣喜的众人皆散去,荒芜宗中,仅剩下残废者们的连天叫苦声。 无人瞧见,就在此时,那躺倒在废墟顶的镇石身上金纹流转,那只妖异的金眼图纹转向了星云朗与霜翎离去的方向,弯曲仿若狞笑。 「噫嘻嘻……」 「终于……又见面了……」 - 霜翎骑在鸟上,狐疑地跟随星云朗离开这是非之地,转头遥望那远去的废墟血海,心头依旧震撼不已。 清晨还辉煌富丽的合欢宗,现已成了这副荒死模样。 一朝天倾地变,霎时沧海桑田。 “怎么,看到合欢宗覆灭,还觉得可惜?” 星云朗屈膝坐在浮游飞舟上,好似这飞舟也是他家炕头。 霜翎转回头,叹道:“合欢宗为恶,我当然不可惜,我只是想到,那么多合欢宗弟子,其中总有与我们一般被强掳进去的,本就可怜,如今还落到这副田地,真是无妄之灾。” 星云朗明眸一动,微笑道:“但这一劫废了他们的邪功修为,也给了他们重来的机会。” 霜翎侧首看向他,曜石般的眼睛清澈明亮,映着白云青天。 “说的也是。”她释然而笑,顿时畅快。 “你呢?方才我见你与千甄聊完回来,好似不太愉快。” 少年没心没肺:“少了一座进钱的庄子,我当然不愉快了。” 霜翎龇牙嗤他。 “你着急拉我离开,是有什么话不便在他人面前说么?”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1节 星云朗狡黠地觑着她,“你帮我查明了合欢宗中的隐秘,我也该回报你些许,你要找妖族,我陪你一块。” 霜翎狐疑地挑起眉,打量着这满腹鬼点子的少年。 “你打着什么主意?” 星云朗:“道友此话何意?” 霜翎:“一开始你莫名出现向我这个素不相识之人指路,而后我初到长梦州便恰好碰上你,如今你又提出要与我同行……” 星云朗表面维持着微笑,内心却打起鼓来,初时霜翎便怀疑他接近他别有用心,这都同甘共苦一月有余了,她还这般警惕……莫非她早已看出,他跟在她身边是有人指使? 虽说霜翎至今还未显示出与魔主有关的半点迹象,他本也打算放弃,可霜翎消除大阵金光的本事,绝非常人能及。 那种连她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力量,倒勾起了他的兴趣。 说不定那道被尊主所察觉的魔主霜气息,也同那股力量一般隐藏在霜翎体内,尚未被激发出来。 值此之际,他断不能远走,须得继续追查……霜翎目光如炬,他该如何让她放下戒备…… 星云朗搭在膝上的手无意捏了捏,内心不停盘算。 霜翎皱眉盯着他,略显嫌恶地继续道:“你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星云朗猛然抬头:“??” 霜翎两手一拍,更加理所当然:“我受人陷害你就扑上来护我,还主动向千甄提出要和我结侣,当初我觉得是逢场作戏,现在一想,很合理啊!” 星云朗:“???” 他双目圆睁,口齿大开,得出结论。 此人怕不是个傻子! 少年眼珠轻转,朝霜翎拱手一礼。 “在下对道友并无图谋,只是听闻霜翎道友乃是这世间唯一获得神女绫真传之人,心底对道友不免有几分好奇。这一路下来,在下见识了道友心性,便真心想与道友交个朋友了!” 霜翎眼睛滴溜溜看着他,倏而抬唇一笑。 “你果然一早便知道我是谁。” 她也有模有样地拱手回礼。 “能得云游君青眼相看,霜翎有幸。” 星云朗笑吟吟地点着头,将心落了下去。 这一关,算是过了。 大聪明嘎嘎地叫唤,霜翎倾身抚着它的脑袋,对星云朗道:“大聪明饿了,我们先下去休息会儿,让它逮食吧。” 两人落至地面,霜翎刚从鸟背上跨下,便听到有破空之声由远及近。 她一转头,便见两个穿红衣的人从天砸下,像两团火星似的直将星云朗撂倒在地,出手拳拳到肉,还愤懑大骂。 “你这恶贼!又要将我师妹掳去何处?!” “三师兄和这合欢宗邪修废什么话,先将人打废再说。” 霜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男一女对星云朗拳打脚踢,那风光无限的少年滚在地上哎呦直叫唤,她震惊片刻,骤然回过神来,冲上前一把将那沉浸于蛮力服人的男女拉开。 “三师兄、四师姐,你们干嘛呢?!” 北辰三唰地挥扇挡在她脸前,严肃地宽慰:“六师妹莫怕,师兄这就将你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霜翎死命拽着宛如脱缰哈士奇的俊秀男女,一脚踩住北辰三脚跟,崩溃大喊:“你们打错人了,这是云游君!” 红衣男女一脚踏空,同时回头瞪向霜翎,四只明眼满是智慧,又僵硬地转头看向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星云朗碰了碰自己发紫的脸,痛得发出嘶声,他满脸烦闷地一抬眸,便见那对男女温和明媚地蹲在他身前,微笑着以关怀的目光盯着他,端的是热情亲切。 玄裳:“你没事儿吧?” 北辰三:“你没事儿吧?” 星云朗眼角抽搐,他行走江湖数百年,以法术覆身从无失手,哪想有朝一日,他像穿衣一般加持在自身的认知干扰术居然坑了自己?! 北辰三友好地捏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云游君,不是在下说你,你和我六师妹这般纯真无邪之人走在一块还要伪装自己,也无怪我们会认不出你了。” 星云朗:“?” 纯真无邪?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裳凹得柔情似水:“是啊,你怎么也不还手,就任由我二人将你打伤呢。” 星云朗:“……” 敢情他被打是他的错了呗? 霜翎不耐地叹了声,走上前挤到北辰三和玄裳中间,左右看着他俩。 “三师兄四师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玄裳蹙眉焦心道:“听攸攸说,她已有一段时日没见到你的身影,用偃术一查,才知你被合欢宗的人马掳了去,我们放心不下,便追过来了。” 北辰三沉重地按住霜翎的肩,轻叹:“六师妹放心,我等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霜翎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谢谢啊,来得真及时,合欢宗刚覆灭,你们就赶上了。” 二人震惊:“合欢宗覆灭?!” 霜翎伸手一指跟前的少年。 “他屠的,刚打了大架,力气都用干了,不然哪会愣着给你们打。” 二人赧然笑笑,又与星云朗道了不是。 星云朗目光转向霜翎,“屠”字用得不准确,最终定下局面的,乃是陷入失神状态的霜翎。 不过他所见到的那副景象,是否需要此刻说出,这祓恶山的二人又是否知晓霜翎身上的秘密呢…… 星云朗内心一合计,决定暂且掩下,静观其变。 玄裳拉了霜翎的手,温柔放在掌心。 “六师妹,你在合欢宗里,没受什么伤吧。” 看着玄裳担忧的双眼,霜翎浅笑着摇摇头。 “我一切安好,不过那地方还真是诡事连连,我路上慢慢和你们说。” 北辰三:“也好,我看你们也累了,先找个地方歇息。” 几人到最近的城中,选了一处客栈落脚,霜翎离宗这么多日,还屡次遭受磨难,见到了老家熟人,精神便上来了,与两人聊了大半夜。 夜深,星云朗听得三人还在低声闲话,便独自去了稍远的地方,取出一枚传讯符,向大长老报告了合欢宗的情况,话毕,传讯符磨损自毁,他又取出另一枚,向惊阙传去了消息。 “徒儿暂未察觉端倪,但可断定,霜翎藏有莫大的秘密,绝非常人,请再给我些时间。” “我已想好下一步如何行动,不过,此时有祓恶山两名亲传子弟伴于霜翎左右,恐怕这段时日不会撤去,阿星只得带他们同行,师父莫要贸然现身。” …… 报完,星云朗察觉有人到来,眼眸轻移,掐断了传讯符的联通。 已有些磨损的传讯符上,又多出一道裂纹。 他回头仰望,轻盈少女倚在栏杆上撑着下巴,远远看着他。 “打完电……传完讯了?” 星云朗自若笑笑,“你与师兄师姐,可谈好了心?” 霜翎抿起唇角,“自然,不然怎么看见你藏身在这竹林中呢。” 少年眼眸轻弯,“我在那地方呆得久了,见你们聊得欢畅,便也想着与家人话话家常,报个平安。” 霜翎:“云游君重情重义,霜翎很是钦佩。” 她无比郑重地点头,情感丰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云游君神神秘秘的,她并未完全相信他邀她同行的那番说辞。 方才她虽未听清星云朗用传讯符说着什么,但那语气冷静自持,还带些审慎,与和她这个便宜朋友交谈的语气都大不相同,不像是和亲人话家常。 星云朗跨步走来,谑然道:“说得这么生分作甚,我在你眼睛里可看不到半分尊敬。” 霜翎轻巧地吭了一声,看着他走上楼梯,无奈道:“我打探了几年,只有你给我的一条妖族消息,可惜却没起上作用。阿星,你可还有什么线索?” 少年行到她跟前,耸肩吐气。 “现成的线索没有,不过,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到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线索。” 霜翎眼眸轻张,“什么地方?” 星云朗敲了她脑门一下,悠哉走去房间。 “明日再说!” 霜翎瘪瘪嘴,也走向了她的客房。 少女拉开房门进入的一刻,两个脑袋自转角后歪了出来。 北辰三轻眯着眼,扇子在掌心有律地敲着。 “阿、星,叫得这般亲昵,六师妹被掳到合欢宗,云游君这常居天级榜的也悄摸进了合欢宗,这二人之间莫不是真有什么。” 玄裳:“那是必然,千岁的人了还盯着我们家刚学会爬的花骨朵。” 她一脸感慨世风日下,北辰三低头瞟了她一眼,反驳:“你怎么就知道不是霜翎盯上了人家。” 玄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北辰三:“理由?” 玄裳:“六师妹喜欢的明明是苍尘厌。” 北辰三摇摇头,不敢苟同,“就那小子,找五师妹做个木雕都比他强。” 玄裳抬起头看着顶上的男子,仔细思索衡量,郑重点头。 “甚是有理!这么一想,六师妹移情别恋相当合理。可云游君那捉摸不定的,六师妹把得住么?” 北辰三拧着眉眼,越绕越混,干脆一拍扇。 “总之,得盯着他们些。”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2节 玄裳认同点头,两眼放出锃亮的光。 第42章 霜翎睡了个痛快, 次日醒来时,北辰三与星云朗二人已在客栈外谈天许久。 她与玄裳结了伴走向楼, 向二人打招呼:“阿星,三师兄,你们在聊什么呢?” 听到霜翎的称呼,北辰三便眉梢一抖,阿星阿星,叫得肉麻不说,还把云游君排在拥有数年同门情谊的他的前面, 这六师妹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星云朗轻飘飘瞧了北辰三一眼,抱臂道:“我与三兄也相识许久了,随便聊聊旧事罢了。” 霜翎“哦”了一声, 左右看着少年复原如初的俊俏面容,道:“阿星, 你都恢复好了?” 北辰三眼角又是一颤。 星云朗爽笑道:“昨日只是用力过多,并未受什么伤, 已恢复不少了。” 他目光平稳地扫过几人, 对霜翎道:“昨日我所说的地方, 是仙魔大战的古战场。妖族刚出世便湮灭在大战中,后世或有妖族去过那处祭奠。眼下也没有什么方向,不妨去那儿看看。” 霜翎不疑有他地点头:“好, 便去看看。” 反正有师兄师姐在这儿, 量他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星云朗满意地抿了抿唇角, 仙魔大战, 数千年间皆有起伏, 而他要带她去的,乃是七千年前最初的战场——魔主霜携初代魔族军队降世时的遗址。 正因七千年前至三千年前之间的大小战役纷繁, 当世之人大多辨不清那些古战场分别产生于何种时代,他自己了解甚少,但,那魔主霜降世的最初古战场,师父可是但他去观瞻过的。 若霜翎体内真藏有魔主霜的气息,当她目睹昔年景象,定会有所动静。 星云朗成竹在胸,看向北辰三与玄裳,“二位,可要与我们同行?” 北辰三轻开折扇,翩翩摇在身前,端的是风姿卓越,只是冷艳凤目里噙着一分讥诮。 “我们三人同门子弟,情同手足,当师兄的,自然要陪同师妹走这一遭了。” 什么“我们”,他们才是“我们”。 星云朗眉头微动,双臂环胸仰视着身边高大修挺的俊美男子,内心嘀咕,北辰三这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究竟从何而来? 启程,星云朗悄然瞧着这祓恶山的几人,眼珠一转,若无其地走到玄裳身边。 “祓恶山传承神女意志多年,如今喜得神女传人,实乃修真界之大幸。” 北辰三是个机灵的,霜翎是个审慎的,他想反其道而行之、从神女一角打探霜翎,这位玄女侠勉强算是个切口。 毕竟据他多年观察,女孩子更容易与女孩子走得亲。 玄裳左右一转,察觉星云朗是在对自己说话,她双臂环胸挺起背脊,夸口道:“那是自然!这都多亏师尊慧眼识英雄,将六师妹这块金子淘了出来,换作我们哪能想到,沙子竟还有变异的一天!” 霜翎一口气噎住,侧头对玄裳拉起一个扭曲的微笑。 星云朗爽快笑道:“无有沙砾,焉成珍珠。那位独具慧眼的仙尊,如何辨明霜翎道友能习得神女秘传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玄裳说着,转而又意味不明地打量了星云朗两眼。 对六师妹这么感兴趣,还以珍珠称誉,当真不同寻常? “云游君,你是对神女秘传感兴趣,还是对六师妹感兴趣?”玄裳觑眯着眼睛。 星云朗微笑:“嗯?” 玄裳半掩着唇遗憾一叹:“我家六师妹已有了心上人,恐怕不能回应阁下美意。” 霜翎侧头:“?” 玄裳旋即又弯了眸:“但若云游君执意,在下也不是不能相帮。” 星云朗瞪着眼睛一脸莫名其妙,这祓恶山的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这么天马行空。 霜翎迷惑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北辰三,悄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心上人,这是你们给我安的新人设?” 北辰三坦然而笑:“年轻人就是害臊,大家都心知肚明,六师妹何必遮掩。” 霜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辰三侧倾下身子对她低语:“你若实在无意,师兄帮你拂了去,但再怎么说云游君怎么也强过那小子,师妹三思。” 霜翎:“??” 那小子,谁? 霜翎和星云朗互相递去眼神,面面相觑。 霜翎明眸微眯,心思百转。 云游君竟买通了三师兄和四师姐,莫非他当真对她有所图谋…… 星云朗轻抬眉梢,惊异复杂。 一个两个暗示明示,难道霜翎……看上他了? 可若最终查出来霜翎当真是改头换面的失忆魔主,他该如何自居? 魔主是师父的主人,师父真身由魔主塑造,魔主便等同于师父的母亲,魔主的命令不可不从,那他……勉为其难去当师父的爹? 两人目光精明看着对方,默默做好了应对未来突发状况的准备。 玄裳和北辰三见到两人这副模样,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眼里都夹了三分愕然,三分沉重—— 坏了,真看对眼了。 北辰三摇着华扇,无奈沉叹。 云游君那一人千面漂泊不定的,只知人不识面不知心,六师妹若与他结侣,只怕日子不好过啊。 一行人心思各异,稀里糊涂到了星云朗所说的仙魔古战场。 阴翳漫天,入眼狼藉,空气阴寒而袭人,仿佛若干年前的争战到如今仍有余威。 天幕之下再无草木,焦红的土地已在岁月变迁中衍化为粉石,灵气消耗殆尽,致使数千年来都无人在此开垦拓地、生根散叶。 “原来大陆之上,还有这般极致荒芜之地,我竟从未见过。” 玄裳走在这失落之地,每踩一步,都似在摧残着大地脆弱无比的命脉。 北辰三望着这天地苍茫,不由慨叹:“我也见识过几处仙魔战场,都无有这般落寞凄凉。云游君见识广阔,若无阁下引路,我或许永远都不会靠近这方界内公知的匮乏之地。” 星云朗明目一瞥,玩笑道:“三公子若觉有失你华贵的身份,可先去三百里外等候,咱们稍后碰面。” 北辰三侧目看他,又好似不经意地掠了一眼发呆的霜翎,展扇冷笑:“与友偕乐,又有何不可。” 呵,想支开他等好与六师妹独处,可没那么容易。 这微妙的气息又让星云朗一阵莫名,他动了动眼瞳不去管他,转身看向霜翎。 少女木讷望着虚空,浑身呆滞,唯有眼珠不时移动,仿若在盯着飞蚊流萤。 她好似发现……亦或是想起了什么,星云朗稍加思索,未去打扰,一边佯装四处观看、与旁人交谈,一边不时关注霜翎的状态。 北辰三与星云朗搭着话,察觉他有意无意的目光,他抬扇挡在他脸侧,讪笑:“我家六师妹便有那般好看,阁下如此在意她。” 星云朗噙起微笑,见招拆招:“三兄对我这般关照,便没注意你家六师妹有什么不对么?” 北辰三稍愣,转头看见霜翎望着半空仿若失神,低喃一声,立马跨步走了过去。 人声鼎沸,战火弥天。 霜翎眼中所见,便是如此一番景象。 昔年尚还繁茂的土地被爆裂灵气侵蚀得如褴褛衣衫,满是破烂,仙门魔众重叠交战,乱得数不清孰多孰少。 她唯一看清的,是叉腰立在魔军阵前,手握横刀,黑衣如墨的飒爽女子。 女子直面狂风,眉目冷艳,刀刃一扬,便有吞天气势。 霜翎的视线自喧闹纷扰的战场上空旋绕而过,最终对上女子冷冽清明的眼,和挂在那嘴角上成竹在胸的谑然笑意。 刹那间,烟消云散,男子的呼唤在耳边猛然清晰。 …… “六师妹!” 霜翎蓦地倒吸一口冷气,如从梦中惊醒。 她侧首看到北辰三与玄裳惊忧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好似穿越了数千年,终与亲友相见。 “突然便丢了魂似的,可将我们吓了一跳。”玄裳拂去霜翎额上的细汗,轻声嗔道。 北辰三:“你方才怎么了?” 霜翎眉头微动,怪异看着几人。 “……又只有我一人瞧见?” 合欢宗圣塔,仙魔古战场,总是她一入场便能见到不属于现世的古怪景象,莫非她身上还藏着vcr播放器的功能不成。 北辰三:“又?” 他与玄裳面面相觑,倒是星云朗几步上前赶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霜翎晃了晃眼眸,她在合欢宗圣塔中所见像是飞速奔流的抽象画碎片,她仅留着毛骨悚然的印象,并无法辨明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何物。但在这古战场,她看到的画面却分外清晰,简直身临其境。 “仙魔交战……气焰滔天,还有……” “魔主霜。” 霜翎敛了敛眉,笃定地道出了那墨衣女子的身份。 星云朗倏地捏紧了拳,心下振奋,数人前来这古战场,仅有她一人目睹昔年场面,她果然与魔主有关……或许,她正是以某种形式存在的魔主本人,她所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封存遗忘的记忆。 他暗自激动时,霜翎又话锋一转,瘪着嘴道:“可是好奇怪。” 星云朗抬眉:“哪里奇怪?” 霜翎:“我好似并非是以历史上某人的视角看到那些画面,倒像是只穿梭在战场中的鸟,还带运镜的……” 她越说声音越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3节 星云朗听清她的低语,蓦然醒悟,若是魔主本人的记忆,她之所见应为魔主霜所见,怎会“看见”魔主霜,这又是怎么回事? 未曾预料的偏差叫星云朗彻底陷入了迷惑。 “嘶,难道……” 霜翎捶着手骤然一惊,依旧看着半空自说自话。 星云朗顿时支起耳朵,定定等着霜翎的后话。 霜翎:“难道我……其实是一架无人机?” 星云朗:“?” 啥是无人鸡?? 这个世界连照相机都有,会有无人机也不奇怪,她看到的那视角丝滑变幻推进的场面,说不定就是附身古代无人机所见,越想越合理。 用无人机记录仙魔打仗,八成也是那位莫须有的万照御空大明神尊的手笔了。 啧,真是个有乐子的创世主。 霜翎一边望着四周踱步一边默默感慨,不禁为自己顺滑无比的天才推测而折服。 星云朗看着不知为何就露出满意笑容散布的霜翎,视线转向身旁的玄裳。 “……她在宗门也这样?” 玄裳淡定点头:“六师妹是有些精神失常在身上的。” 星云朗:“……” 虽说霜翎所说的视角有所怪异,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重大发现,须得找机会告知尊主才行。 他扬脸一笑,掩下琢磨的心思,朗声道:“看来此地应当是找不出什么妖族线索了。” 霜翎回过头,讷然看向他。 星云朗:“你既然看到了魔主霜,那便说明,此地当为七千年前最初仙魔古战场,那时妖族尚未出世,便不会留有什么迹象了。若要去其他古战场,我乐意奉陪。” 旁人尚对战场不熟,他随意几句也能敷衍过去。 霜翎抿着唇点点头,丧气地耸了耸肩。 “那便走吧。” 北辰三拦着玄裳走在后方,古怪望着少女的背影,低声道:“阿裳,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玄裳抬眸:“嗯?” 北辰三:“六师妹既得神女真传,又能自这遗弃之地窥得昔年魔主,甚是矛盾,又匪夷所思。” 玄裳抱着手臂目光随意,眨了下眼道:“这有何矛盾,魔主现世亦是魔族起源,六师妹能感应到魔族降临时的情景,说明她冥冥之中身负除魔大任,是天生的伏魔人。” 她蓦地抬头,水眸明亮。“正和神女绫一样!” 青年略微后仰,双目呆滞。 好似这说的……也并非不可能? “你还看见了什么?”星云朗走在霜翎身边,故作好奇。 霜翎心不在焉:“我倒是想找出几个熟面孔,可我都不认识七千岁的人呢。” 星云朗眼中流光轻转,“那魔主霜的模样,你可看清了?” 霜翎:“黑衣墨刀,生得冷艳,一重天民间戏台上墨水怪的演法,倒意外很形象……” 星云朗:“墨水怪……” 他抖了抖嘴角。 霜翎:“不止如此,还有种……” 莫名的亲切。 星云朗歪着脑袋愣愣瞧她。 霜翎觑他一眼,笑道:“有种说不出的霸道。” 星云朗顺势接道:“毕竟是魔道之主。” 霜翎与他轻松相谈,心中也奇怪,她能看见魔主霜也就罢了,为何还会觉得亲切。 明明在合欢宗圣塔遭遇的幻觉都令她惊悚不已,同为邪魔外道,差别竟如此之大。 天光骤然闪动,好似有人用幕布晃了又晃。 几人立马停止谈论抬头望天,只有霜翎后知后觉地昂起了头。 只见东方远天云霞色变,运动流转,竟隐约有成蓝色巨旋之势。 “那是……神迹降临!” 北辰三蓦然合了扇,震惊望着远方。 霜翎倏地睁大眼,这只在传闻中听到过的事,她终于能亲眼目睹了吗! “还愣着做什么,一块去啊!” 霜翎振奋跨步,撩臂催促几人。 北辰三:“可你不是还急着找妖族……” 霜翎:“又急不了这一天,要是抢来神迹,即便用不上也能卖个大价钱,能免掉你卖多少次身……呸借多少次身啊?!” ……卖、卖身?! 星云朗唰地瞪大了葡萄大眼。 北辰三一扇子敲在霜翎头顶,阴森微笑:“把舌头捋直了,卖什么?借什么?” “这时候还咬文嚼字,还不快冲!”玄裳一把推破青年的倔强,兴奋满满。 北辰三深吸一口气,无奈瞪了瞪两人,当即跃了出去。 几人飞往流转的蓝云处,八方仙魔亦聚集而来,一时无暇敌对,纷纷在那巨大的蓝旋之下奔忙寻找。 霜翎:“他们这都是在做什么?” 星云朗:“定是在寻找神符。” 神符,于神迹降临前现行降下,为当次神迹的说明书,或记载神迹之名与功用,或指引掌控之法。 霜翎仰头望着那足有数十丈宽的巨旋,神识一时竟被吸引入旋涡深处,无法移开目光。 电光偶现,隆声低鸣。 在那深不见底的漆黑处,一股野蛮而危险的气息生生割断了霜翎的神识。 她蓦地缩紧双瞳,自喃:“不对……” 少年转头:“什么不对?” 霜翎瞪大眼望向星云朗,“这不是神赐,是神罚!” 三人愕然:“你说什么?” 霜翎也说不清为何,但那诡异的感受清晰告诉她,旋涡之上,是成千上万、如过田之蝗一般的怪物! “这是神罚!得尽快疏散人群,怪物就要来了!” 她带着一丝惊惶的崩裂感,说得掷地有声。 玄裳与北辰三相顾而看,霜翎突如其来的警告令人匪夷所思,可霜翎小师妹是个神奇人物,与她同门共事数年的他们无法忽视她过分高超的直感。 可眼下八方混乱,如何能说服众人…… “小丫头莫胡说八道!这神符都尚未现世,你如何得知天上降下为何物?” 一旁的中年修士仿若将霜翎的焦急当成了晦气话,当即便气势汹汹驳道。 又一灰髯老者眸光精明,似笑非笑:“小道友,我记得你是祓恶山的吧,堂堂仙尊门下,先前以神女秘传赚噱头,如今为了抢夺神迹,又说出这般无稽之言,叫他人恐慌离去,好叫你们得手不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 霜翎只发了半音便断在嘴边,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无端强烈的不详预感,又如何能说服他人信她? 她盯着那灰髯老者,握紧的拳微微发颤。 一时间,她蓦然想通许多。 天降神赐,谓人自生,天降神罚,谓人自灭。 连天道都不顾下界生灭,她又何故去操这份心。 维和救世从来只是他人对她的期待,她连自身尚不能救得,只愿保脚下一隅之地无损,护身旁之人无碍,便是她至高追求。 但要她就此带着一行人扯呼,她想了想,也着实做不到。 霜翎冷静收回目光,抽出了腰间掸姐。 “阿星,三师兄,四师姐,大聪明。” “做好准备。” 几人看着她严肃镇静的侧脸,神色也出奇认真。 “嘎——” 远处,墨衣魔尊屈膝闲坐在树上,白瞳定定望着巨旋之下渺小而聒噪的人群。 修指环握在漆黑的刀柄,在望见霜翎拔掸出鞘的一刻,他拇指微抬,刀刃也出了鞘口半寸。 蓝色巨旋隆响更甚,忽然间,几片朱红色的符纸自旋涡中心飞旋而下,周围惊呼声响,瞬间数百仙魔修士一拥而上,皆去抢夺那寥寥无几的纸片。 仅是神符,便险些挤得头破血流。 待那些符纸落于人手,空白的符纸两面才缓缓显出字样。 而映在神符一面的,赫然是一个圈起的“罚”字。 抢夺之人面色大变,正要抽身退去,黑暗却自头顶倾轧而下,直将他们砸入地底。 四周惊骇声骤起,那自上空砸下的乃是一座腐蚀的墨绿肉山,落地之后,肉山迅速分离,千百只半丈高状如螳螂的墨绿怪物四散开去,正如蝗虫过境,全然不顾旁人。 修仙界众从未见过此般怪物,有人已吓破了胆躺地乱窜,北辰三与玄裳向霜翎留了个眼神,便冲上前去,号召众修共同御敌。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4节 霜翎不甘示弱,盯准了冲向她来的螳螂怪物,聚力击杀。 怪物还在自上空不断降下,好在敌人虽多,单体却并不强劲,只要不被数只围攻,连霜翎也能来得及应对。 螳螂被击碎倒地,浓稠腥重的墨绿血液淌了满地,霜翎见了阵阵恶心,心中惊愕,三重天上,为何会藏了如此之多……仿佛不属于此界的腐恶怪物。 “阿星,你去帮助其他人,我能应付得来!” 霜翎操纵着鹈鹕,在《五灵御兽诀》的作用下配合无比默契。 星云朗高声道:“我可放心不下你!” 怎么能留沦为菜鸡的“疑似魔主”之人身陷危险? 霜翎抽空觑了他一眼,这小子没亮他那把招摇的铡龙赤剪,居然改用剑了。 “你还会使剑呢?!” 星云朗:“呵!我会的多着呢!” 铡龙赤剪是魔尊之徒的武器,他云游仙君怎么能用? 怪物愈来愈多,数百号人共同杀敌,鲜活的敌人数量却好似并未减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看向北辰三与玄裳的方向,他们也正陷苦战,无暇抽身。 只分神那么片息,两只螳螂趁虚而入飞速逼近,霜翎余光瞥见,立马回神原地发动闪击步,只见一道黑光自眼前穿过,迅如流星,顷刻灭去了近在咫尺的怪物。 霜翎心脏悬停了一瞬,脆声对身后的少年说道:“谢谢!” 星云朗面向偏回半分,“什么?” 霜翎讶然张了张眼眶,不是他,那是谁? 他二人周身几丈内都无旁人,他人忙于自保,顾不得她这素不相识的丫头,方才那般千钧一发,还能来得及出手救她的究竟是何人? 那破敌之招太快,她除了一抹黑色残光,什么也没看清。 三里外,惊阙偏转着手中横刀,在刀身上注视了片刻倒影,而后将墨刀放在膝上拭了拭。 第43章 混战持续了三个时辰。 蓝色巨旋渐渐消退无影, 人们瘫在地上有气无力,伤员足足过半, 怪物尸身堆积成山河,终得安宁,却不得祥和。 霜翎捂着额头摇摇欲坠,星云朗一把将她搀起,定睛道:“你怎么样?” 少女摇了摇头,缓缓坐在地上。“有点头昏,过会儿就好了。” 少年瘪了瘪下唇, 嘟哝道:“你可真奇怪,明明没几分灵力,却总能在恶战中保全自身, 这就是神女秘传的厉害?” 霜翎赧然笑笑:“神女秘传上的功法神通是以精神力来支撑运转,所以每次激战过后, 都会昏沉遇睡。” 星云朗目光在她脸上来回转,上次她昏迷后便觉醒了意外强大的不明力量, 这次他能否再度见识到? “睡, 我会看着你。”少年蹲在她身前, 两手撑在脚前,明眸中闪烁着一丝叫人难以理解的期待。 霜翎纳闷地挑起眉,讪笑:“还没到那个程度。” 星云朗略显诧然, 她这次所使之力, 不比上次在合欢宗中少, 可战后的状态却好了许多。 原来如此, 精神力也会进步, 这么短的时间……真叫人意外。 北辰三与玄裳此时也赶了过来。 “六师妹,可有受伤?” 霜翎抬头看着他们, 淡笑着摇摇头。 玄裳伸手揉揉她的头顶,面露欣慰。 “这才几月未见,都成长到这般了,可喜可贺。” 霜翎心中也溢出一丝喜悦,同时还有些心虚。 他们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砍了魔尊一刀。 她抬眸看向四周,修士损伤惨重,鲜血被浓稠的绿液吞没,亦化为了腐恶。 熟识的人们互相疗伤,推诿的争论声却也纷扰不休,渐渐又转为仙魔两道间的争吵,刺耳至极。 仇意发酵,就在第二轮混战快要爆发时,那群共同争夺神迹的魔族却立刻退去,消失在虚无间,只余众仙修躁然的骂声。 星云朗也在那时倏地眨了眨眼,目光朝某个方向旋绕一周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魔族撤退了。”玄裳望着众人的方向喃喃道。 北辰三眸中锐意一掠而过,低声淡定:“一群力有不逮的魔族,也敢深入仙域抢夺神迹。我倒是想与之一战,但眼下众修死伤颇多,无妄的冲突还是免去为好。” 星云朗目光轻抬,声音清澈:“他们损伤也不少,见我们人多势众,便不敢招惹了吧。” “是收到某人的命令了吧。” 霜翎亦望着躁动的人群,轻声喃道。 星云朗敏锐地将双目移向她。 霜翎:“那些魔族方才尚有战意,撤退得却太过突然。” 玄裳惊道:“难道方才还有魔族高层隐在此处?” 霜翎收回目光,迷茫看着师兄妹二人。 “魔族,在知晓上天降下神罚后,为何不退?” 师兄妹讷然看向她。 “在那时撤退,留仙道众修应战,仙道力量势必损伤更甚。” “为何他们却要迎战?” 霜翎面上茫然,似雨后屋檐的滴水,纯粹又无尽。 北辰三双唇微启,却也如她一般浮现疑惑,不知如何作答。 “对以武为尊的魔族人而言,能与前所未见的怪物战斗,如此良机,自然不会放过啦。” 清脆的少年之音打破沉静,霜翎讶然看向星云朗,对方翘着唇角,笑得理所当然。 霜翎却更觉奇怪,歪了歪头,真有这般简单? “要不然该如何解释,魔族与仙道为伍?异想天开。” 少年摊着手耸肩。 北辰三闻言轻笑:“说的也是,道理往往便是最简单的推测。” 霜翎再度看过四周,不由得低叹。 “追逐神赐,反得神罚,真是无妄之灾。” 北辰三:“有得有失。争夺神迹,承担迎接神罚之险,本就是动身前该做好的准备。” 霜翎目光抬向绯衣青年,经历大战,他依旧俊美无瑕,看这灾景如同看山水云雾一般自然。 “三师兄。”她蓦地出声。 绯衣公子浅笑回眸:“何事?” 霜翎定定盯着他,拧眉:“都这个节骨眼了,你方才竟还不出剑,你这剑修果然是扯的吧!” 北辰三蓦地抬起扇遮住半张脸,一双美目透露惊讶。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竟是剑修!” “……”霜翎脑门青筋凸起。 该不会自打一开始,他就在诓她吧! “三师弟的剑作用非凡,不到必要之际,断不会出鞘。” 轻悠温润之声自身后传来,霜翎脖颈一直,只觉熟悉又陌生。 她扭身回头,只见束发略显凌乱的灰衣青年双手把着背篓带,正缓慢向她靠近。 他没有动作,竟是平移来的。 霜翎视线略微低下,便看见了言司脚下贴近地面稳步行进的浮游飞舟。 这熟悉的狗拉雪橇式御飞舟术……霜翎的眼角忍不住跳跃起来。 靠近几人时,言司温和看着北辰三,微笑着接了一句:“对吧?” 北辰三敛下诧异的神情,“……二师兄,难得一见啊。” “二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霜翎强行拔高精神,振奋地向言司打招呼,却见言司挺拔的身形平稳划过他们的身侧。 霜翎:“?” 低声:“难道二师兄不是来找我们?” 她眼见着言司忽然低头,背影显出几分疑惑,而后便看到他分出一腿踏到地面,生生用脚刹把飞舟停了下来。 霜翎:“??” 灰衫青年蹲身抱起飞舟,灰扑扑地小跑了回来,眯弯了眼睛讪讪笑道:“抱歉,飞舟不听使唤,改天该换个新的了。” “……”霜翎木然看了他半晌。 “我觉得应该不是飞舟的问题。” 霜翎深吸一口气,搂着长长的鹈鹕脖颈,一股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不会御飞舟怎么了,闻名天下的二师兄都不会,她的代步工具已经实现车载音响自动化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裳:“二师兄怎会来此?”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5节 言司将飞舟扔进背篓中,叉腰看着现场疮痍之景,道:“远远见着神迹将至,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霜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转,忽然便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是预料到神迹争夺必有伤亡,故来现场接活了么! 真是医者仁心啊,她抖抖眼角。 霜翎:“所以二师兄一早便蹲在附近了么?” 言司转头微笑:“赶路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一会儿呢。” 霜翎:“……” 她忘了二师兄的驾驶速度。 事情突然就合理了。 言司掏出镶金字的乌黑药王杵,对霜翎道:“其实我是为你而来,不过,先让师兄诊治一番再来说话。” 霜翎立马伸出双手热情道:“您请。” 为她而来,莫非医治她的法子已有了进展? 霜翎心跳不已,紧张得捏着手指。 言司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前去医治众人前,目光却朝着某个方向停留了片刻。 霜翎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空无一人,仅有远处稀落的林木。 言司握着药王杵垂在身侧,缓步前行,轻悠的神色转眼凝重下去。 他在场外看着与虫怪争斗的人群,驻足了半晌,也看见了激斗中的众人无暇观测到的事。 他想不明白。 魔尊惊阙,为何会对六师妹出手相救。 “您、您可是医圣言司?!我等伤重,还请救助我等!” 一名断臂的男修扑到言司脚边,目眦欲裂地抬头望着他。 言司低头淡笑,儒雅随和。 “得付诊费。” …… “只要拿着药王杵,便无人再不识,二师兄终于想通了。” 北辰三望着被四周修士团团围起的灰衫青年,不禁轻呵。 玄裳掩唇笑道:“是啊,他以前可坚持换过各种装扮,可一出祓恶山,照样会被旁人忽视。到头来,还得向药王杵妥协。” 霜翎也忍俊不禁,二师兄的天赋和阿星异曲同工,只是,阿星能主动运用,二师兄却只是被动技能。 她看向一旁,却没见到本该蹲坐在那的星云朗,她四下一望,诧异道:“云游君呢?” 北辰三与玄裳也才反应过来,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离开了众人,他们还丝毫未觉。 林木背阴处,玄衫少年朝着前方拱手颔首,礼毕抬头道:“经徒儿探查,霜翎确与魔主有所关联。” 墨衣男子抱臂靠在树下,乌睫慢抬,冷寂如霜的双瞳静静看着他。 星云朗将初代古战场上霜翎所说所见叙述一番,又遗憾道:“可惜,也只能确定有关,尚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失忆改面的魔主本人,还是她的幻化分身,亦或是魔主大人的后嗣……” “我会继续盯住她……” “不必了。” 男子沉然出声。 星云朗诧异抬起眸,“师父……” 惊阙缓步走到少年身边,抬起右手落在他头顶。 少年昂起头颅,茂密发丝擦过男子掌心,露出浑圆透亮的眼。 “师父是担心继续下去,我的身份会遭到怀疑么。” 男子穿过他的身侧,头顶的轻压也落了下去。 “本座会亲自确认。” 少年凝眸看着飞扬的墨色披风消散在虚空,心中嘀咕。 那他现在还要不要去和那丫头打声招呼? 嘶,他蓦地捶了捶手。 该不是霜翎心仪他的事暴露了,师父要阻止他这个徒弟翻身变后爹,所以才禁止他继续追在霜翎身边吧?! - “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这人还真是随意。” 霜翎翻个白眼嗤之以鼻。 北辰三蓦地出声:“你舍不得?” 霜翎瞥向他:“什么舍不得?” 北辰三凝着双眉,伸手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你也看到了,云游君便是如此随性,捉摸不定之人,还是另寻良配吧。” 霜翎惊悚:“??” “方才,方才便是这位小友道出此次神迹为天降神罚!还言明将有怪物来临!比神符更先!” 先前斥责霜翎的中年修士突然跑向霜翎,指着她对身后众人说道。 等待医治的众修纷纷投来目光,皆为震惊。 那灰髯老者也手舞足蹈冒了出来,引颈大喊:“我听见了!是她!” 众人满是不可思议,不管身上是否有伤,都如过江之鲫般拥了过来。 “神符都未降世,你又如何得知?” “莫非道友早便掌握天机?特来此处警示我等?!” 霜翎精神尚未恢复,忽然被一众兴奋过甚之人环绕,一时手足无措,呼吸都似受到阻碍。 北辰三与玄裳当即立在霜翎跟前,将她护在身后。 “师妹身体抱恙,需得静养,还请诸位谅解。” 玄裳脚踩玄阵,众人瞧见地上流转的阵光,一时不敢逼近,退步到阵外。 “我等不敢打扰,还请让那位道友告诉我等玄机才好啊!” 耳边熙攘,霜翎深深呼吸,叫头脑好受了些。 她拉了拉玄裳的手,站起身道:“我并不知其中玄机。” 众人心焦不已,先于神符掌握神迹情报,那可是价值非凡的能力,目前尚不知晓那姑娘能提前到何种地步,即便只早半刻钟,都足够在众多对手之中掌握先机。 这时忽然有人扯起嗓子大喊:“祓恶山号称济世无私,却连这关乎苍生命运之事都不予理会,当真是愈发浮躁了!” 霜翎倏然张了张眼眶,她遇到的无耻之人才是愈发厚脸皮了! “哎哟哟,诸事不顺,看来今日不宜出诊。” 一道清朗之声蓦然自众人身后响起。 焦躁中的众人回过头,只见那腰带上别着药王杵的灰衣青年抹了抹手头的银针,而后一脚将身前紫金矿制的药臼踢到背篓里。 “治个屁,收工了。” 霜翎吭哧笑出声,温文尔雅的二师兄,竟会说如此粗鄙之语。 众人顿时惊慌,忙去劝阻。 “还有如此多人性命攸关,医圣何故中断救治?” 言司故作无事,拉起背篓云淡风轻道:“许是在下在外游荡惯了,竟让旁人忘了我亦是祓恶山仙尊座下,不爱理会这关乎苍生命运之事。” 众修面容呆滞,瞬间领悟言司所指,揪出方才那出言不逊之人便将他一顿暴打。 “医圣救命!医圣救命!” 言司瞥了眼那鼻青脸肿的挣扎之人,轻飘飘道:“三倍诊费。” “?!” “还是二师兄最能服人。”玄裳得意地朝霜翎窃笑。 二师兄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能让众人甘心为之所用,这便是天下第一医修的分量。 霜翎抿了抿唇角,心情大好。 在场多数人都指望着言司妙手回春,他一出手警告,伤患们不敢再咄咄逼人,只是放不下预言神迹之事,便好声和气地询问。 事到如今,霜翎对自己的过去愈发迷茫,她看破神迹之事无从解释,自然也无可告知。 “预言神迹之力珍稀至极,道友不愿揭露玄机也无可非议,只是不知道友可否透露下次神迹情报,我愿高价换道友一言!” 一人呼喊,又有多人争相竞价。 霜翎实在烦闷,拜托北辰三应付了那些人,坐回地上叹气拭汗。 “能者多扰,师妹该习惯。” 北辰三略带戏谑地坐去霜翎身边。 霜翎闷气看他一眼,“我哪是什么能者,从始至终都莫名其妙。” 从她进入二重天,踏入祓恶山后,发生在她身上的超乎预料之事便接踵而至。 北辰三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所以,你当真不知自己为何能预见神迹?” “我哪次知道过。” 玄裳递来丝帕,霜翎无语地蒙着脸说道。 她降生到此世之前,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在此之前,可有人成功预言过神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6节 霜翎拿丝帕拭面,露出两只颓靡的眼睛望着北辰三。 对方一如预期摇了摇头。 “那姑娘究竟什么人啊,连预言神迹这等奇事都能做到,该不是先前那几人胡诌的吧……!” “我见过她,便是登上风云诡级榜的那位……” “神女传人?!我早该想到便是她!” “可神女传人这种传闻,当真确有其事么?” 听着旁人私语,霜翎颇感疲惫地翻眼望天。 这下好,劳什子的神女传人加神迹预言者,她的形象怕是连《风云图鉴》的抽象画作都掩盖不了了,这今后她还怎么只身闯荡? 渐至黄昏,接受诊治的人们依次离去,最终只剩下祓恶山几人尚留原地。 言司擦着额头走来,忙活了半日,看上去却还精神不已。 “二师兄辛苦了!”霜翎声音高亢,双眼锃亮。 言司瞧见她这一脸崇拜的模样,轻笑一声,“赚钱有什么辛苦。” 霜翎:“总之就是非常厉害!” 吹完了言司的牛逼,霜翎满怀期待地蠕动到他跟前。 “二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言司收好了家伙事,弯眸淡笑道:“针对你的废灵根,我已研制出了药方,只是还差一味主药。” 霜翎眼睛顿时更亮:“什么药?” 言司:“凤还木果实,须去青云秘境寻找。眼下就快到秘境开放的日子,我得抓紧时间了。” 霜翎前跨半步,昂首挺胸,“一起去!” 玄裳见状无奈:“还急着找妖族,一有事便被勾走了。” 北辰三哂笑:“猎宝人哪有治灵根重要,一次错过再等一次便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二位,可要一同前往?”言司歪着半截身子冲两人眨眼。 北辰三眼眸轻弯,神采飞扬。“六师妹交给你,我很放心。我与阿裳还有事需出行远海,便不作陪了。” 霜翎颇为认同地大力点头,还是自家人信得过……嘶,可二师兄的战斗力,在秘境中遇到强敌能过关吗? 几人浅浅叙旧,霜翎看着那堆积成山的螳螂怪,走上前去,掰起一块细细闻了闻。 “六师妹你在干什么!”看到霜翎掏着那恶心玩意儿的玄裳看到此幕,发出尖锐爆鸣。 霜翎捏着大螳螂头,淡定转头看向几人。 “哦,这东西似乎还有些许灵力,我觉得不能浪费。” 三人顿时虎躯一震。 言司:“你该不会是想……” 拿这玩意儿喂冰霖玉?! 霜翎低头凝视着彷如外星人脑袋的复眼螳螂头。 这怪物……也有些熟悉,仿佛曾经见过。 她不知从哪来的印象,这种虫怪的□□,可以拿来炖蘑菇汤。 想着,她鬼使神差地抄起一根螳螂细腿啃了一口。 “——!!” 这下是三人同时捂脸发出了尖锐爆鸣。 霜翎:“啊,是牛油果味。” 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不……是和她印象中一模一样。 蹲在远处目睹这一幕的星云朗原地弹跳,骤然撒腿奔跑,手忙脚乱地掏出传讯符,颤抖启动。 “祓恶山并无养育霜翎之能,还请师父将其救回魔域,魔主大人已饥不择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另一边,刀一般的墨衣男子掐灭了传讯符,淡定望着在怪物堆中振奋徜徉的少女。 ……大惊小怪。 言司迅速将在场的螳螂块回收压缩,入锅草草炼出一颗头大的丹丸,交给霜翎。 霜翎美滋滋将丹丸塞进纳戒中,欣喜道:“这下好,既能供着冰霖玉,在野外饿了还能拿出来熬汤。” 红衣的两人已然离去,只剩下言司无语又为难地看着霜翎,笑容勉强。 “……你确定这东西能吃?” 霜翎悠然自在地扬起小脸,“味道不差。” 言司:“……” 怎么说,方才拿这堆肉麻的怪物来炼丹,就已经违背了他两千年来的医学审美。 六师妹居然要拿那东西当储备粮……真是叫人胆寒啊。 “二师兄,我们现在便出发么?” 少女双眸晶亮,满是兴奋。 看到她的模样,言司也不禁目露温柔。 “算着时间,青云秘境入口应当于明日开放,再过十日入口便会关闭,以我的脚程,日夜不休,能在入口关闭前到达。” 霜翎圆睁着眼,仰望着他沉默许久。 “……二师兄,坐我的鸟吧。” 言司茫然地偏了偏头,“我听过有人愿意做牛做马,甚至做狗,做鸟又是什么说法,你想变成男人?” 霜翎:“???” 愣了数秒的她唰地红了脸。 二师兄在一脸纯真地讲什么笑话啊!她差点跟不上啊! 这便是所谓“人体在医生眼中只是器官堆砌”一样的道理吗,看似儒和的二师兄就如此语出惊人,师尊他老人家的亲徒弟怎么个个都让人惊喜。 看见少女一脸惊愕,言司捏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起原因。做鸟究竟是有何用意,年轻人的黑话他已听不懂了么? 霜翎哆嗦着小腿牵来大聪明,僵硬地一摊手。“请上车。” 第44章 言司眉头一抬, 恍然大悟。 “原是此意,乘灵兽出行, 的确会比我御飞舟快。” 他跨上肌肉鹈鹕,随即小师妹也坐到了他身后。 言司自嘲地无奈而笑,他方才真傻。 青云秘境地处南方穷山峻岭,两人到达目的地时,秘境已开放了四日。 这是霜翎第一次亲身进入传说中的秘境,如同新开一张游戏副本般,叫她兴奋又期待。 “秘境中生长着许多外界无有的天材地宝, 修真界中秘境稀有,此处是唯一一所稳定现世的秘境,每到开放之日, 八方皆有修士赶来采集寻宝。” 言司耐心向霜翎介绍着。 霜翎好奇地看着周围,许是他们来晚了, 进入秘境时并未遇见旁人,秘境中景象与外界并无多少分别, 只是格外生机盎然, 天色也愈发清朗, 连云层都映着大地的青绿色。 “不过,在秘境中行走也需分外小心,夺宝常起冲突, 而秘境与外界隔断, 不可传讯, 若遇危险, 是无法自秘境外唤人相助的。” 言司语气正经了一分。 霜翎转头看向他, 睫羽轻扇。 “那在秘境中杀人放火,若无旁人瞧见, 岂不是也不得伸冤了。” 青年无奈一笑,她倒是瞬间便能想到恶面的结果。 “的确如此。” 霜翎打了个寒噤,立马道:“那我们找到凤还木果实便赶紧离开!” 言司轻弯了眉眼,“难得有任意采集灵物的机会,不想多装一些?” 霜翎集气在胸,说的也是,她下山出行的目的,除了要找妖族,还想靠自己的力量赚些灵物。即便她的废灵根能够修复,也难以供养那贪得无厌的冰霖玉,眼下大好的白嫖机会,她得逮着劲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那我们见漏就捞,见人就跑!我们都不擅长打架,苟命为上!” 少女气势满满地说着窝囊话,言司忍俊不禁,眼里又多了一丝怜爱。 霜翎:“二师兄,你以前应当来过青云秘境吧,可知晓那凤还木生长在何处?” 言司:“秘境中的景色虽不会变化,但每次开启,地形地势都大不相同,草植、矿物生长之地,亦毫无规律,只能且行且看。” 霜翎讷然地应了一声,心想,这就像是游戏中的地图随机生成,同样的主题,每开一个新存档都会用已有的元素进行全新的排列。 等等,这修真界中的类游戏要素,可真是多啊……空投一般的神迹,bug一般的天空异象,游戏地图般的秘境,还有凭空降生的三大种族。 这种好似整个世界的行动轨迹都被人操控的感觉……愈来愈明显了。 霜翎抚了抚额头,师尊说她灵识过高,她也的确凭空接触到许多世人无法共感的怪异,她这天马行空的猜测,会是错觉吗。 “血气。” 言司突兀出声,霜翎瞬间中断了胡思乱想。 她向前方望去,并无喧嚣之声,只是风中多了一丝腥气。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7节 “看来之前已发生了一场争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司轻轻拨开身侧的荆棘,小心走上前,霜翎也警惕地跟了上去,心中嘀咕,方才还说好苟命吃鸡,一闻到血气,二师兄的职业病就犯了。 不过……战斗已结束,周围没了人气,应当不打紧吧…… “唔,有人。” 言司泰然自若地停下脚步,轻巧的语气,仿佛只是看到了路边常见的花草。 霜翎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只见一少年身形之人躺在树下,身下拖拽了一条刺长的血迹,应当是刚从战局脱身,昏倒在此处。 霜翎望着那自凌乱发间露出的小半张脸蛋,怔愣片刻。 过后她蓦地跑了过去,翻起少年的头颅,将面颊上的长发剥落。 清俊面容染血,少年眉头紧锁,昏迷了也不松开。 霜翎眸中清光轻轻晃动。 “阿厌……” 言司脚步轻悠走近,正奇怪霜翎为何突然冒进,便见扶着伤者的少女蓦然扬起脸,满目惊忧。 “二师兄,请救救他!” 青年双眉微抬,淡定走到少年身边,霜翎自觉给他腾出空间,蹲到言司对面。 苍尘厌左腰几乎被洞穿,半身凝血,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霜翎看着这副惨状揪心不已,目光落在那冷峻的脸上,低声自语:“这是惹到了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 言司:“不必担心,只要剩着一口气,就断无死在我手上的道理。” 他双手悬在少年上方,浅青光芒覆盖在少年全身,分明是冷色,却让人看着心中温暖又平静。 “你朋友?”言司一边施救,一边悠然同霜翎闲谈。 霜翎没有回答,却突然朝自己脸颊扇了一巴掌。 言司愕然抬头,不解盯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霜翎突然暴躁:“我发过誓,再关心他一句我就是狗!” 言司:“……?” 这就是怀春少女吗,真是难以应对。 霜翎为自己方才的惊忧感到窝囊。 那是苍尘厌不顾她悉心关怀照料、一声不吭不告而别时,她默默发下的誓。 没心没肺的玩意儿,看着就来气。 言司无言看着兀自别扭的霜翎,讪讪展开笑颜,安抚道:“你只让我救他,并未关心他,所以你还变不了狗。” 霜翎:“……” 强词夺理也是理,她接受了。 二师兄出手就是快,快见阎王的一丝命,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愣是让他拉了回来,腰上硕大的伤口也长出了新肉,填满空洞。 言司收了手,状似无意地在少年脉门上搭了片息。 随后,他抬起眸:“怎么办,留他同路,还是放归山野,都听你。” 霜翎瘪着嘴思索一阵,“人还未醒,他的仇敌也在秘境中,放他一人,只怕让师兄你白救一次。” 言司了然地点点头,露出无害的笑。“我故意给他留了伤,便于师妹看管他。” 霜翎愕然看向言司,伸出钦佩的拇指。 二师兄,真有一套啊! “让大聪明背着他,不醒也省事儿。” 霜翎欣慰地把玩鸟头。 言司捏着下巴观察了片刻,“他这身衣裳都没一寸干净之处,我给他换一身,再让他上鸟车吧。” 霜翎猛点头:“还是二师兄周到!” 言司积极从纳戒中扒出一堆衣裳,笑意加深。 “曾经为了树立能叫人印象深刻的形象,我换过七十八套行头,存货丰富,你喜欢哪种?暗夜杀手、文弱书生、合欢风情、还是妖冶舞郎?” “?!”霜翎呆若木鸡。 玩这么花的吗! 她看着言司这一身朴素到无以复加的路人甲装束,由衷感叹:“你能返璞归真,还真是不容易啊……” 看着满地各异的衣装,霜翎幽幽叹了口气,指向一件看上去没那么招摇的白衣。 “就这个吧。” 至少在一重天的时候,她还总见阿厌穿白衣,到了二重天,便只见他一袭肃杀乌黑了。 简直冷得和那个魔头一样。 霜翎背过身站在一旁望风,言司哼哧哼哧鼓捣了片刻,拍手唤了她,她回头时,白衣清逸的少年已趴在鸟背上了。 霜翎:“二师兄,谢谢你。” 言司低眸看着过分乖巧的少女的脸,微笑拍了拍她的头顶。 两人牵着鸟和少年离开原地,掩藏在枝叶间的浓墨才悄然显出身形。 冷凝的目光,静静落在少女背影。 - 秘境中的日夜与外界无异,天色渐晚,恐前行遇险,二人寻了处山洞就地歇息,言司寻来枯枝燃了火,霜翎便在上头架锅烧水。 眼看着霜翎从纳戒中掏出那人头大的墨绿色丹丸就要丢到锅中,言司浑身一震,含笑劝说道:“我这还有些果实菌子,也能入腹充饥,要不就……” 少女眼眸一亮,振奋昂头:“那正好!我要做蘑菇怪兽汤!” 言司:“……” 他连看都不愿多停一眼的怪物,六师妹究竟是如何能坦然接受且兴致勃勃的啊? “……你做吧,我去瞧瞧那位少年。” 言司讪笑两声,走到洞窟深处,白衣少年就躺在洞壁下,痛苦的消解让他脸色好了不少,只是那眉头好似无论何时都无法舒开似的。 他垂着眼睫静看片刻,拿来从苍尘厌身上脱下的血迹斑驳的衣装,左右翻看。 “你这位朋友,恐怕不是被仇家杀伤的,六师妹。” 听到青年冷静的声音,霜翎愣然抬头,面露疑惑。 “何以见得?” 言司双手拎着那衣裳,展开内面蹲到火光前。 “认识么?” 霜翎凑近去看那外衣内侧的绣纹,那圆形图案,她在何处见过。 “这是……裁雨楼的标志?!” 言司:“裁雨楼主有个别扭的规矩,门下杀手实施行动时须得穿上专用制服,不过他家制服样式不少,还一度在江湖上形成暗黑系着装风潮,我初见他时不敢确定,这下便明了了。” “真是不幸啊六师妹,你的朋友居然去做了裁雨楼杀手。” 霜翎慎慎看着青年风轻云淡的脸,忽然指尖一抖。 “裁雨楼莫非是什么苦厄之地?生死契?断情绝爱?还是养蛊残杀?!” 言司眉头猝然扭起,尴尬看着她,“你从哪学来这么些门路……” 霜翎:呃,与生俱来的。 言司放下衣裳,低声道:“裁雨楼身为界内唯一独善其身的杀手组织,实力强劲,俸禄高福利厚,杀手还能从委托中分成,在散修最想投门的组织中稳列前三名。但裁雨楼不养闲人,入楼门槛颇高,能进入其中的修士除了时常会面对死伤危险,不会受到亏待。” 霜翎听完讷讷道:“听起来这裁雨楼还是个挺不错的就业机构……师兄为何哀其不幸?” 言司淡淡牵了牵唇角,略显苦闷道:“对常人而言是不错,但对你这位朋友而言,所要承担的风险可比处理任务要大得多啊……” 霜翎睫羽轻扇,愣愣琢磨了少顷,顿然张大了眼。 “看来你也想明白了。” 青年眉眼温柔。 “他体内藏有神迹火浆玉,没有猎宝人的镜花水月,我稍一注意便探出来了。你应当听说过,火浆玉原本便是裁雨楼主的战利品,却被猎宝人夺走一事吧。” 霜翎蓦地拿手中烧柴的短木棍杵了下地,忿忿喝道:“他明知如此,还敢深入龙潭虎穴!脑子拿去喂鱼了吗?!” 言司含笑看着她,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霜翎磨着牙根,将木棍甩到火堆里,吐了口气。 “难道他根本就不知道火浆玉原属于裁雨楼主,他总是独来独往,没人告知也说不定……可他加入裁雨楼时,裁雨楼主难道便没发现他身上的秘密吗?” 言司:“他如何瞒过裁雨楼主,便不得而知了。” 两人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久久停留。 忽而少年神色变动,霜翎当即窜了过去,居高临下凝视着苍尘厌。 少年睁眼醒来,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明暗交织的脸,神色大变,近至霜翎颈边的手停顿一息,又划了下去。 霜翎满意地看着他惊诧错愕的脸,抬起五指招了招,面上挂着恶趣味的笑。 “嗨,睡得好吗?” 奶奶的,脖颈拔凉,他才刚醒,她差点就被他打昏过去了。 苍尘厌眸中火光跃动,遮蔽了瞬息万变的眼神,最终归于平静。 他撑起上身,劫后余生般低低吐息。 “怎么是你……” 霜翎笑容蓦然添了一分凶狠。“若不是我,你还有没有命醒过来都不一定。”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8节 苍尘厌扶着额头,只觉头昏脑涨,另一手触上左腰,那硕大的伤口已然修复,霜翎哪有这等医人的功夫。 他侧目看向火堆旁的灰衣青年,霜翎拇指一指:“我二师兄言司。” 祓恶山的人。 苍尘厌双眸微眯,面色不着痕迹地阴沉下去,骤然又被霜翎一巴掌拍了个脑瓜。 霜翎:“什么表情,救了你也不道声谢谢。” 苍尘厌:“……” 沉默许久,他低低开口:“谢谢。” 霜翎抿唇嗤笑,果然还是巴掌更有助于促进人类清澈。 苍尘厌低眸看着自己这一身陌生的衣裳,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到火堆边,拎起地上满是血腥的裁雨楼黑衣便往洞外走。 “你去哪儿?”霜翎突然出声发问,这兔崽子醒后的行动轨迹和她预料中一模一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少年脚步暂停,侧过半张脸,目光冷寂,如秋风萧索。 “搭救之恩,来日我会报答。” 苍尘厌决绝迈出步伐,霜翎一把冲上前以臂捆住他的腰,将他向后拽去。 霜翎:“别来日了就现在!” 咔的一声,震响了撞在少年背上的霜翎的脑瓜。 “……诶?” 霜翎僵硬松开手,眼睁睁看着苍尘厌在自己跟前倒了下去,以脸抢地。 “我我我没用力啊!”她惊恐地看着苍尘厌和言司。 言司谈笑自若:“我说过,他的伤还未完全治好,原本脊骨有伤,这下似乎是断掉了啊。” 霜翎:“?!” ……她好像一不小心犯下了大错。 瞧见言司站起,霜翎自觉挪到一边,言司为苍尘厌接骨时,她清楚看到了少年眼里直冲她而来的写满无语的光。 霜翎小心蹲在了苍尘厌脑袋边,泰然咧开嘴角道:“你看,这下我们救你两次了,你要是再跑,可就越欠越多了。” 苍尘厌眼里掠过一瞬刀光,她怎么还是那般没脸没皮,这第二次分明就是她…… 罢了。 片刻后,言司收了术法,苍尘厌支起身,双眉轻敛,仍觉浑身不痛快。 言司煞有介事地对他道:“你的伤病甚是棘手,须得每日持续医治方能痊愈呢。” 苍尘厌燥郁看着眼前笑颜质朴的男人,心如明镜。 骨肉伤在医圣面前是再容易不过的小事,故意如此说,分明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说不定……此人已在他身上暗自种了毒。 霜翎抱着双膝,精神焕发地蹲在他面前。 “我与二师兄都是武力弱小之流,你来给我们当护卫,就当报恩了如何?” 苍尘厌寂静坐在地上,“我有要事。” “接单杀人?可你伤还没好呢。”霜翎捧着脸自若道。 少年目光微移,“你都知道了。” 霜翎伸手轻抚他脸上的擦伤,拢眉道:“先前都伤成那样,现在抱恙之体,就别去逞强了。” 苍尘厌侧目看着触在脸颊上的细腻纤手,不动声色地向后离远了一分。 霜翎眼眸微张,有些奇怪,过去她照顾他的伤口,他从来不会退缩,现如今当了杀手,便连这点情谊都不愿接受了? “离开秘境前,充当护卫,我接受。” “但若发现目标,我会抽身行动。” 少年低声说着,缓慢动身,坐去了洞窟深处。 言司好整以暇地瞥着二人,末了幽幽笑了声:“你这位朋友的性子,跟你可截然相反啊。” 霜翎:“是啊,和我同窗共事多年,竟能养出如此冰冷的人物,大自然真是充满了神奇。” 言司失笑。 霜翎从纳戒中拿出常备餐具,舀了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怪兽汤,还没递出去便看到了言司婉拒的双手。 “师兄真的不饿。” 她丝毫没有受挫,转身迈步,满怀母爱地将汤碗递到了苍尘厌面前。 “厌郎,该喝汤了。” 少年抬睫看到碗里冒着泡的浓稠墨绿,和漂浮在其中几乎被煮成紫色的山菌,冷峻的面容猝不及防地崩裂出惊恐之色。 “别那么叫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禁向后仰去,霜翎寸寸紧逼,笑容温暖而热情。 “伤员得补补身子,这从异世螳螂怪身上凝练出的汤品,营养丰盛,现如今天下,只有我处能得此珍馐……” 苍尘厌面色发青,什么怪?? “我已脱凡,不需果腹。” 他靠在洞壁上退无可退,捏紧的双手因用力而颤抖,心下斗争。 此等可怖之物入腹,会直接引得毒发也说不定,他该厉声喝止她,何故要由她作乱? 盛满人类恐惧之恶的陶碗停在了少年眼前。 恶物的掌控者露出了举棋若定的笑意。 “不喝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陶碗下垂,露出少女明丽的双眼。 “当初在祓恶山,为何不告而别。” 先前的玩笑嬉闹,在此话落定一刹那归于沉寂。 少年抿唇许久,静到燃火的毕剥声都显出焦躁,言司忽而站起了身,高声叹道:“柴火不够了啊,我再去捡些回来。” 霜翎转过头,心领神会,柔柔浅笑:“夜黑小心,别走得太远。” 不放心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师兄独自夜行,霜翎吩咐大聪明跟着青年离开,洞内只剩了他二人。 她就地坐在了苍尘厌跟前,双手落在身前捧着那晚汤,睫羽低垂。 “你讨厌祓恶山么。” 苍尘厌亦垂着眼眸,眸中空无一物。 “没有。” 霜翎:“那为何当初要阻止我进入祓恶山,在祓恶山中,又为何会以那般眼神……与我师尊剑拔弩张。” 苍尘厌略微错愕,回想了片刻,方知原来他与遥寄雪对峙那时,树下结界内的霜翎并未睡着,她虽听不见,却都看见了。 少年不回答,霜翎无神看着地面的双眼也染上一分无奈。 “还记得吗,你在祓恶山养伤的时候,我说,我会支持你,那时候的你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我原本以为……!” 少年声音蓦然抬高,将霜翎吓了一跳,四目相对间,少年眸中火光又低落下去。 “我原本以为你能一直站在我身边,但可惜,我们终究无法成为同路人。” 他声音渐沉,几丝不甘几丝落寞,都糅成了霜翎难以辨别的模样。 “霜翎,你应当明白的。” 他一字一顿,近乎切齿。 霜翎蓦然恍惚一阵,来回推敲,试探道:“你和我师尊是仇人?还是说……你是神女绫的反抗者?可我之前分析你是身经百战的异世穿越者,你也默认了,在你生前,又如何能与他们扯上关系呢……” 少女满是疑惑地碎碎念,未注意到苍尘厌眉宇间的讶然。 在祓恶山木屋间的那次试探交锋,他以为她已洞悉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并不了解真相,所说的话只是巧合么…… 如此也罢,在事情成熟前,便不该有第二人知悉他的秘密。 异世穿越……闻所未闻的说法,她如何能有这般荒诞的推测。 “难道……你是重生者……或是转生者?!” 霜翎突如其来的词汇如刀风一般切断了苍尘厌稍稍安稳的意识。 他浑身静止,不动声色,唯有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跳了一跳。 少焉,他抬起眸,凝视霜翎,反问:“何意?” 第45章 霜翎蔫了下去, 她不是没有过此般猜测,但都在还未成型时便被掐灭了。 无论是在一重天还是二重天, 她都听说过一个道理,人死了,便彻底无法重见天日了。 不同于她脑海中无端存在的仙侠小说设定,这个修真界,是没有阴曹地府、亦没有灵魂转世一说的。 人体死亡,灵魂湮灭,是世间公认的真理。 转生、重生, 乃无稽之谈。 她曾在四师姐的话本中看过转生的情节,但问起四师姐,她也道那是杜撰出的设定, 现实不可能发生。 霜翎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意外就发生在了苍尘厌身上, 可看阿厌的反应,好像当真只是她的臆想。 一切可能的猜测都被否定, 霜翎无比烦躁。 “不必多想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79节 少年冷静出声。 “离开秘境后, 便不复相见。” 霜翎一掌拍在地面, 倾身上前,一脸不满。 “你当真要抛掉我这个朋友?” 不只是…… 苍尘厌眯起双眼,没去看她。 霜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怎么就陌路了?” 少女认真盯着他的双眼, 眸底透出的坚定如剑般让他感到刺痛。 霜翎:“师尊是师尊, 神女是神女, 我是我, 他们都说我要继承神女意志、弘扬仙道,却又未问过我是否愿意扛这面大旗, 即便我当真成了神女传人,也不想做一个连近友都留不住的英雄。” 少年眼眸微动,又猝不及防地被霜翎握住了手,酥意从指尖激发,传到胸膛。 霜翎:“就算不了解过去,却也熟知性情,从前能做朋友,现在、以后都能,缘何要这般轻巧放弃?” “阿厌……无论我结识了多少人,你于我,都意义非凡。” 她声音带着真诚的颤抖,肺腑之言如攻城之锤,一下一下,击裂少年筑起的高墙。 他眸光晃动,险些丢盔卸甲。 霜翎抿起唇角微笑,阿厌是她在这世上第一个朋友,也是与她同甘共苦的患难同胞,要她眼睁睁接受他将这份情谊弃之敝履,她做不到。 片晌过后,苍尘厌轻垂着眼,缓缓拂下霜翎的手。 霜翎唇瓣微张,懊恼这厮怎么油盐不进,转而又听少年略显迟疑的清冷之音:“我记住了。” 她展颜而笑,端起碗的一瞬间又充满了干劲。 “真的不喝?” 看到自汤匙缓慢降落的浓稠绿液,霎时少年的双瞳又原地颤动。 “谢谢,不必了。” 这时候道谢倒挺快。 霜翎面露得意,自在地将蘑菇汤喂进了自己嘴里。 动作之流畅,叫苍尘厌浑身一震,发青的脸上写满震惊。 原来不是毒药吗? 洞外,墨色身影隐于夜色,男子双目镇静盯着被暖光照耀的洞口,瞳孔泛着月白。 不做英雄……不称职的神女传人。 如此正好。 过了小半个时辰,言司装模作样地背着一捆干柴回来,无人分享霜翎的自制珍馐,霜翎一鼓作气含泪吃了三大碗,将剩下的蘑菇汤装在了大聪明的胃里。 一觉过去,大聪明的羽毛都油光了不少,阳光一照,满是炫彩,仿若在石油浸染的水中滚了个痛快。 霜翎相信,以大聪明的天赋,进化为古往今来最大缝合怪指日可待。 白日里,苍尘厌依旧沉默寡言,但或许是前夜的话疗起了作用,他与团队的配合度得到了史诗级提升—— 一连走了好十里地,都没有一言不合偏离航线。 又一个清凉夜,霜翎撑着脸颊无聊翻着火,叹道:“这秘境究竟多大地方,走了好几日,山都看腻了,却都未碰上多少修士。” 言司淡笑道:“众人进入秘境时的地点都不尽相同,若是沿着一条路走,半月内应当能到达尽头。” “那也只是一条路,咱们要找凤还木,还不知要转多少方向呢。” 霜翎恹恹将脑袋架在了膝盖上。 言司:“便是如此广阔,却也在刚入秘境时便遇到了苍小友,实在是缘分匪浅。” 霜翎抬眸觑向言司,见他一脸的打趣,本想反击几句,然她脑瓜一转,又笑吟吟向苍尘厌戏谑道:“天意使然,根本由不得某人拒绝。” 苍尘厌淡然看她一眼,垂眸时嘴角微动,变化太过细微,映在面上的暖光轻摇,轻易便掩盖了过去。 言司凝视了少年片刻,温声问霜翎:“何时能离开秘境还尚未可知,你可后悔要亲自同我走这一遭了?” 霜翎自信扬唇,眼神故作深邃,“我只会为自己亏钱的抉择感到后悔。” 言司:“呵,那倒是不亏,这几日采来的药草,又可助你支撑一段时日了。” 谈到此处,霜翎思绪微滞,转眸注视身旁的少年。 “我有师门相助,尚能消解苦痛,阿厌你又如何能……” 话音未落,少年倏地抬眸,锐利盯着对面的灰衣青年。 言司身形稍顿,略微歪头露出和善的微笑。 霜翎拈住苍尘厌的袖口,低声道:“二师兄给你疗伤时,便知晓了火浆玉之事,他不会透露出去的。” 少年睫羽微压,霜翎轻叹一口气,如实道:“师尊他们抓捕猎宝人,本就打算将其偷盗来的藏宝归还世人,并无利心。师尊早已猜测出火浆玉藏在你身上,他深知这两个物件与你我性命关联,更不会透出消息让你我陷于险境。” “阿厌,就算你对我师尊有怨,你也应当知晓他的为人。” “我……并非对他有怨。” 苍尘厌蓦然低声出言,霜翎稍愣,全然未曾预料。 然而,他却并无解释的意愿,沉默少顷后淡淡说道:“但我信你。” 霜翎讶然,未能控制脸上的错愕。 还没等她回神,苍尘厌又道:“我自能忍受,不必担心。” “但愿你这不是逞强之语。”霜翎撑着脸颊,瘪嘴说道。 她忽然偏转了面向,双手撑在身前的地面,定定看着少年。 “你的任务很棘手吗?” 苍尘厌知晓她问话之下潜藏的心思,面上平静如水。 “上次,我已解决他大半护卫,若非火浆玉突然发作,我也不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他目光移向霜翎,眼神微妙地柔下些许。 “下次不会再发生意外,你只消护好自己便可。” “做完这单任务,你便会回到裁雨楼吧。”霜翎神情略显遗憾。 少年袖中食指轻轻敲了敲。 “在你离开秘境前,我会担好护卫的指责。” 霜翎暗暗叹了口气,阿厌这人执拗的很,现如今确认他抗拒祓恶山,想必也不会被她说动去做她的同门,他要如何都随他,只望别再像先前那样掉入生死险境才好。 “那就说好了,可不许不告而别。”少女抬唇笑道。 少年点头:“嗯。” 霜翎:“就算我不得已在这秘境中找了十年八年,你也不能擅自中断委托。” 苍尘厌微不可闻地呵了口气,配上那副时刻冰凉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冷笑一般。 老疯子乍然出声:“老头子不出声,你还真当我是耳旁风呀!十年八年,哼,到时你这脑瓜子还能剩下几两肉,我可保不准咯……” 霜翎眼皮倏然一跳,老东西醒得真是时候,一来便给她下恐吓令。 苍尘厌见她面色变得猝不及防,略露疑惑,斟酌须臾,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霜翎气鼓着脸,那神情,好似听了一箩筐的丧气话似的。 她左一眼右一眼瞄了二人两下,低哼一声,将老疯子残留神识之事吐露出来,不出所料收获了两份震惊。 “他说什么了?”苍尘厌压低声音,语气不自觉多了分阴沉。 霜翎习惯地听着脑中老头絮絮叨叨,十分平常地看向苍尘厌,“他让我向你问好,可想你这兔崽子了。” 苍尘厌:“……” 那由衷而发的扭曲面色,昭示了苍尘厌对老疯子的厌烦从来都未消退。 她还以为,他面对老疯子的折磨,素来都很坦然呢。 霜翎:“正因老疯子威胁,我才想尽办法打听妖离山的消息、寻找世间妖族,距离下次妖离山现世已不剩多少时日,实在做不到,我也只好放弃这次机会,等待下次实际来临。” 霜翎说着,蓦然冷哼一声,傲气道:“我已竭尽所能,随他如何威胁,老疯子能指望的仅剩我一人,大不了玉石俱焚。” 老疯子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话,在她脑海中叽叽喳喳地跳脚。 “可不能这样说。”言司言语难得严厉一分。 “还有许多人都牵挂着师妹。” 少女双眸抬起,清明注视着他,旋即莞尔:“我明白。” “抱歉,我亦未曾听说过现世妖族之事。” 苍尘厌兀地出声道。 霜翎在他脑边戳了一指,自在笑道:“我就没指望过你。” 少年思索片刻,“裁雨楼中有一秘密情报处,我会去打听。” 霜翎诧异地眨眨眼,苍尘厌,这整天到晚摆着一张厌世脸的家伙,居然还会有主动的一日。 情报处……嗯,想来合理,裁雨楼说到底也是在阴暗中做活计的组织,要掌握目标的信息和动向,庞大的情报网必不可少。 只是不知与五师姐相比孰强孰弱。 “那我便谢谢你了。”霜翎碰了碰少年的肩,由衷笑道。 苍尘厌不知该如何判定此刻心底的情绪。 好似有纸折的小舟飘在水流上,轻盈,平静,清凉,纵使偶有风潮掀波,舟火摇晃,最终落定时,也依旧让人莫名舒畅。 这种久违的感觉,他这几日似乎时有体会。 好像在前几日夜晚,霜翎道出那番匪夷所思的话语后,他沉在心底许久的阴霾便悄然无声地散去了。 苍尘厌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微妙的变化,亦不知破土而出的心绪会带来哪般结果。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0节 他曾无比自信于自己的决断。 可那份自信,早已在数千年的磋磨间破碎,凝成无休止的怀疑。 分明在得知霜翎乃世间无二的神女传人时,他便做好了抉择,撇弃这缕若隐若现、却珍贵的微光。 如今,他却动摇了。 夜深寂静,露水低落叶片的清泠声断续在洞外敲响。 苍尘厌坐倚在洞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张一合,仿佛毫无意义。 兄妹二人已然熟睡,听着不远处的呼吸声,苍尘厌心中无端浮出疑惑。 霜翎境况岌岌可危,脑中装着诸多复杂之事,为何总能像无心之人一般倒头便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便是未脱凡之体,也太过乐观了。 还真是他难以达到的境界,他不禁自嘲而笑。 远山传来兽鸣,苍尘厌听着错落之音,百无聊赖地侧首看向洞窟深处纤瘦的人影,干柴烧成了炭,仍余一点火星余光,浅浅照亮少女的轮廓。 暗处,墨一般的男子眉头轻压,时刻注视洞窟的双眸显得有些费解。 明月慢游,忽响风吹草动之声,苍尘厌顿然落下嘴角,转头又是一张冷峻面容。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洞口带着面罩的黑衣青年,启唇低唤出对方的名号:“乌狼。” 乌狼的表情并不好看,眼角上挑,满是怨念。 “我找了你许久,还当你死了,没想你竟是被女人勾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抓住苍尘厌的手腕,压低声音:“我已掌握目标最新行动轨迹,快同我前去。” 迈步一拉未动,乌狼迷惑地回头,少年还坐在原地,丝毫没有挪步的打算。 “你在做什么?”乌狼不耐。 苍尘厌:“当护卫。” 乌狼:“??” “别忘了你我任务!” 苍尘厌:“没忘。” 乌狼:“那还不快跟我……” 苍尘厌:“我答应了雇主,不可不告而别。” 乌狼额上暴起青筋,目标近在眼前,他已无暇去与苍尘厌争论他为何平白无故成了他人护卫,只想尽快将他带去任务地点。 “那你还不快告知雇主!” 苍尘厌视线凝在霜翎身上,低低道:“不可扰其安眠。” 乌狼:“??” 之前都好好的,脑子进水了吧! 比起队友的焦急狂躁,苍尘厌的淡定却仿佛更有底气。 “待雇主睡醒,我便向她报告暂离。” 乌狼眼白瞪得比荔枝大,恨不得就地给苍尘厌来一套精神修正拳,让他想起哪方才是他的真上司。 “别他妈等了!错过今晚,目标又不知会有何变动!” 苍尘厌缓缓移动目光,落在乌狼脸上那刻,眼中刀尖般的冰冷让乌狼没由来泛起寒意。 “我中了毒,不可违背雇主命令。” 他坦然地说出了半真半假的话。 “目标明日我会解决,你去盯紧对方。” 乌狼面容僵硬,眼角青筋跳动,两人分明是同级,他进楼甚至还比他早上几年,他怎就敢如此嚣张地差遣他? “罢、罢了,我便由你一次,你可得记着这人情!” 男子如战斗落败一般慌张而逃,苍尘厌凝视着黑夜,无声低嗤,坐回原地。 殊不知裹紧被子的霜翎眼睛睁得奇大,她热泪盈眶,没想到啊,阿厌小朋友,终于长大了!! 鸟鸣啾啾声中,坐靠在洞口的少年结束了短暂小憩,长睫微抬,启出一缝,在斑驳树叶间窥觑日光。 霜翎猫手猫脚摸到他身后,少年面向微转,侧眼在曦光下格外透彻,溢出琉璃一般的光泽。 “你醒了。” 霜翎应了一声,抿着唇角,如在窃笑。 苍尘厌凝眸打量,心中莫名奇妙,她脸上这突如其来的慈爱感是怎么回事? 风声催动,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霜翎警惕昂首,正要动作,苍尘厌迅捷出手,将那箭矢拦下。 霜翎定睛一看,那并非普通的兵器,箭头圆钝,箭身略粗,见苍尘厌庖丁解牛一般熟练地开启其中的机关,霜翎才意识到,这应当是裁雨楼特制的传讯工具。 “目标现身了吗?”她单纯问道。 “嗯。”少年神色平常,抬眸掠过锐光。 “那便去吧。”霜翎微笑。 苍尘厌侧首注视了她片刻,箭矢脱手,咻的一声冲向来时的路线,少年身影紧随其后,瞬间飘远。 霜翎抱臂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哑然:“原来是支窜天猴啊……” 兼具传讯与追踪功能的消耗品,这杀手组织还怪时髦的。 “师妹便如此放心,不想去看看?” 身后传来男子温润之音,霜翎回过头,对方好整以暇地屈膝坐着,原来也早就清醒了。 她双目清明,忽地扬起唇角。 “师兄醒了,那便去。” 霜翎驾驶鹈鹕载着言司飞速冲出,不出片刻便瞧见了形单影只的苍尘厌。 苍尘厌神识微动,眸光侧向一旁,未停身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追踪机关最终没入草丛,他身轻如燕降落在那处,刚触地面便被一只臂膀揽了下去。 “亏你还记得回应指令,可有人跟踪?”乌狼压低声音躁语。 苍尘厌:“没有。” 乌狼:“那便好,莫叫你那劳什子雇主坏了我们的事。” 苍尘厌面目冷峻,只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回应。 霜翎和言司按着大聪明窝在远处,视野堪堪囊括两名杀手与另一端的驻扎人群。 那坐在中间的是位身穿橘黄锦衣、大腹便便的男子,华丽富贵,却一脸苦相,似是累极了。 富人身边围着三名盯梢的护卫,其中一人手臂上还带着伤。许是因为先前在厮斗中损伤大半,几人时刻警惕,皆显疲态。 “师兄,那人你可认得?”霜翎远远打量那富贵男子。 “嗯,让我想想……” 言司抚着下巴,抚着下巴…… 直到快搓冒烟了,霜翎恍然忆起他的双向脸盲症,无语道:“……算了,别想了。” 言司却在霜翎未曾预料之时停下动作,道:“似是金木镇庞家的少爷,去年,他曾邀我入府去医治其父,可惜我到场时,老人家已一命呜呼了。” “……”霜翎不知,是该吐槽他不到一年便将如此有辨识度的客户忘了九成九,还是该吐槽他的龟速脚程耽误了多少救治。 霜翎:“在下窃以为,师兄或许、应当、好好精修一下御舟术。” 言司不以为意地笑笑,平静看着前方。 “此人虽没什么本事,家中却颇有些财力,只是我前去庞府那几日,察觉镇上居民对庞家多有怨言,庞家的积蓄,不知多少为不义之财。庞多会被挂上裁雨楼的目标名单,想也是惹上了难以消解的仇怨。” “裁雨楼接发委托,会考量雇主和目标的身份么?”霜翎问道。 言司:“论这修真界中最为中立的组织,裁雨楼堪当其首。不论仙魔,不论善恶,唯有金钱可开口。” 霜翎稍愣,绝对中立,这会是阿厌拜入裁雨楼的原因吗? 正暗自思索着,言司蓦然出声:“他们动身了。” 庞家护卫提醒着少爷该尽快上路,庞少爷穿着粗气爬起,仿佛只是单纯的行走便能消耗他大半精气神。 就在他们动身离开的一刻,草丛下的两名杀手蓦然出击,护卫们察觉欲拦,却因慢人一步而被收割两条性命。 最后的护卫功力身后,顷刻便与两人交斗数个回合,庞家少爷吓得两腿发软,跌在地上来回挣扎,半晌都挪不出几尺。 “少爷快走!”护卫拼死嘶吼,一脚将庞多踹飞出去。 乌狼趁着间隙甩出锁链阻止护卫行动,无需眼神,苍尘厌飞跃而出,远离了霜翎视线。 霜翎与言司当即动身跟上,转眼便见少年驳倒了富贵男子。 庞少爷惊慌失措,忙抓着身上的金贵物事,破音高喊。 “道友饶命!你要多少钱财,我给你我都给你!” 配饰叮啷掉了一地,卖力的求饶嘶吼在少年耳中仿若空洞的声响,柳剑寒芒迅闪,灯火飘倒,只余灰烬。 柳剑簌然抖落血珠,苍尘厌垂剑立身,转眸凝视霜翎所在方向,须臾撤离原地,前往乌狼的战局。 “原来他一早便察觉我们在附近。” 言司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似笑非笑。 “居然还隐藏着实力……” 他的喃喃自语,霜翎并未察觉,他回头一看,霜翎已不在身边,却跑向了死去的庞家少爷。 言司眉头微抬,带着疑惑走近,只见霜翎蹲在尸体旁,从散落的财物中捡起一枚石牌。 石牌上不知用何种手艺刻印着一只妖异的金色眼睛,分明只是寥寥几笔,却彷如活物,好似有某种精神在其中凝视着观看者一般。 “六师妹,这东西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1节 言司狐疑开口,霜翎骤然扶了扶额头,脸色苍白,好似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般。 “六师妹,怎么了?” 青年的语气骤然严肃,霜翎转头瞧见他眼中的担忧,长长舒了口气。 “我没事。” 她捏起手中的石牌,低声道:“这图案,我见过……”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眸。 “不行,得让阿厌留个活口!” 第46章 霜翎当即唤来大聪明, 跨上鸟背便往回敢去,连近在身边的言司都没来得及带上。 言司怔愣一瞬, 六师妹如此焦急,定有大事,他也顾不得取出飞舟,拔腿便追。 “阿厌!” 霜翎驾着肌肉大鸟,一个急速漂移停在苍尘厌身前,转眼看见已然扑倒在地没了生气的护卫,顿时恍惚。 还是来晚了。 不愧是职业杀手, 下手也忒特么快了吧! 乌狼看到这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鸟,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最终忍不住暴起, 在脑门上划出道道垒墙。 “不是说没人跟踪吗?!” 苍尘厌淡定地将乌狼逼近的脸推开。 “与雇主同行天经地义,并非跟踪。” 乌狼喉中如有沸水翻滚, 忍声低吼片刻,蓦然大斥:“我要向楼主揭发你的行径!” “随意。” 少年坦然收起柳剑, 凝视着霜翎上前两步。 他原以为霜翎会始终藏在暗中等待他抽身回归, 不想她竟突然冒失。 是他所杀之人有她的熟友, 还是因为他本已收割了目标,却还没放过其他人,让她怨怒了呢。 ……真是单纯。 少年眼睫威压, 不打算解释, 只问道:“何事?” 霜翎抿唇看着两人, 酝酿少焉, “这一行人, 便无其他活口了么?” “哼,片甲不留。”带着面罩的裁雨楼杀手抱起双臂, 对霜翎这突如其来的“同伙雇主”颇为不屑。 “是么……那没事了。”霜翎地下眼眸,微拢的眉头透露一丝凝重。 苍尘厌见她这般,神色不由得稍稍一变。 果然是怨他杀气太重了吗? 霜翎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没能注意少年的异样。 片晌,她抬眸微笑,“任务完成,便继续为我守护吧。” 苍尘厌无有异议,平常迈出脚步,乌狼当即两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该、回、楼、了。” 乌狼双目圆睁,眼瞳缩得极小,声音阴恻,盯着苍尘厌满身怨念。 苍尘厌回眸看他,“你先回去禀告。” 乌狼双手抱头,几乎抓狂。 为何偏偏要将他与这固执自我之徒分到一块! 挣扎良久,乌狼蓦地暴躁看向霜翎,“把我也雇了!” 一人回楼,该如何向楼主交代,难不成真将这小子一言不合在任务途中接私活的事透露出去? 霜翎错愕地眨眨眼,盯着那面罩杀手,暗地里斟词酌句,试图找出最委婉的拒绝方式。 “你太凶了,我胆小,害怕。”她最终说道。 乌狼:“?” 护卫!凶一点!不是正好吗! “算了,随你!” 他烦躁地朝苍尘厌吃了句,抱胸背过身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人目光齐动,戒备之中,只见灰衣青年哼哧哼哧地奔跑过来,站定躬身大口穿着粗气。 “这可比治十条人命都累得多……” 他上气不接下气,艰难抬头看了眼四周的景象,“唔……看来还是没赶上。” 霜翎:“二师兄,还有的治吗?” 乌狼定睛凝神,那人莫不是医圣言司,据说其医术高超可逆天而行,嘶,莫不是要扰他的生意。 他顿时后移半步摆出架势,随时准备阻止医圣施工。 言司郑重望着霜翎,费力平缓呼吸,教育道:“人被杀,就会死。” 霜翎沉默,看来是没戏了。 她低眸看着手中绘着金眼的石牌,那股邪恶之寒,只是看一眼,便仿佛要侵入骨髓。 看来,是没办法从这群人口中问出这石牌的来历了。 自她在合欢宗中第一次见到这金眼起,便仿佛有股意志被唤醒,告诉她,那是极其危险的存在,是幽深之邪祟,不可不顾。 星云朗以一己之力清洗了合欢宗中的邪祟,她原以为事情便尘埃落定,但现在看来……被这若邪若神的力量侵扰的,不止合欢宗一处。 心底的意志向她发出信号,如最高层的指令,要她揪出这金眼的真相。 霜翎一面心惊,一面诧异。 素来秉持明哲保身信念的她,为何会有如此强烈、想要驱除这道邪恶的自我意愿? 苍尘厌跟着霜翎与言司继续探索,只是霜翎心不在焉,自目睹他执行任务后,便陷入了心事,沉重寡言。 他坚持认为,霜翎沉寂的原因,是他的斩尽杀绝。 本以为平静无波的心,又不停摇曳风浪。 他的抉择,又出错了吗? 言司则感到奇怪,这两人怎的都心事重重,仿佛他是个局外人。 “苍小友,你那位同僚并未离去,跟在后方,似乎毫无掩饰的意愿。” 深感气氛沉郁,他率先打破了寂静。 苍尘厌眸光微聚,回过神来。“不必管他。” 那人无非是在故意让他知道,他在监视他的动向罢了。 如此这般的警告,他在裁雨楼中见怪不怪。 或许,只是在他身边见怪不怪。 苍尘厌凝视着移动的地面,许久,低声唤道:“霜翎。” 霜翎脑袋一顿,侧来了脸:“怎么?” 苍尘厌:“抱歉。” 霜翎不解扬睫,回想了一圈,也没找到他道歉所为何事。 这孩子经过她一番调教,有些过于礼貌了。 霜翎:“不管你为何突然道歉,我想说,我并未在意今日发生的任何事。” 少年诧然抬眸,看见霜翎又垂下了脸,右手展在身前,露出了一张古怪的石牌。 “我只是在思索此物而已。”霜翎诚然道。 她仿佛刚醒悟一般看向苍尘厌,奇怪道:“所以你为何道歉,以为我生气了?” 少年面容微滞,垂首道:“没有。” 霜翎低声沉吟,若有所思看着他。 “这究竟是何物,让师妹如此在意?” 言司总算问道,他已好奇许久了。 霜翎:“具体我也不知……但可以确定,这东西与某种诡秘邪祟密切相关。” 她深吸一口气,将她先前被掳入合欢宗、在圣塔见证返灵大阵操控修士暴乱的经历娓娓道来。 随着她层层讲述,言司神情瞬息万变,连苍尘厌这情感淡薄之人都不禁惊愕。 回想被丧尸般的合欢宗众群起围攻的压迫绝望之感,霜翎还感到一阵心悸。再想到血战后的破败之景,胸中又不由得涌起萧索凄凉。 听完那段离奇经历,言司感慨唏嘘:“我近日刚听说合欢宗覆灭的消息,竟不知你与云游君亦牵涉其中。” 他也不知云游君,竟有那般实力。 世人多忌,云游君风云榜天级六十六的位置,与他一般,是靠武力之外的成分堆上去的。 能凭一己之力力战群修,祓除附身合欢宗众修的诡秘邪祟,云游君的真正实力,不容小觑啊。 言司一味猜测慨叹,却无法想到,云游君虽藏着武力,但将合欢宗中的邪祟驱散殆尽的,是自力竭昏迷中觉醒的霜翎。 此事,霜翎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霜翎:“这邪祟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同样的符文出现在合欢宗外,说明它可能还潜藏在更多地方。” 霜翎心潮涌动,光是知晓金眼图腾的存在,便让她的意识不得安宁。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2节 一切冥冥之中的牵引,霜翎将它归因于“前世、“附身”之类的诡事。 “前世”在这片修真界乃是无稽之谈,她暂且只能怀疑,是有某种意志附着在了她的身上,指引她去做某些事,就像老疯子的神识一样。 她的躯壳,就这般抢手吗? “你怪我,没有留下活口么。”苍尘厌低缓说道,知晓了霜翎魂不守舍的原因,他却不知是释然还是愧疚。 说到底,还是与他有关。 霜翎摇头:“护卫也不见得知晓主人一切事宜,就算知道,也不一定会透露石牌之事。” 苍尘厌抿了抿唇,胸中低沉仍难消解。 言司抬手安稳落在她肩上,温和笑道:“那等回了宗门,便将此事报与师尊,你不必太过忧心。” “嗯……”霜翎点点头,心下郁闷,她倒是不想操心,奈何精神状态不允许。 这样可不行。 乌狼始终跟在队伍后方,保持着视线可及的距离,那名女修似乎还未脱凡,旁人对她多有关照,入夜便要就地驻扎,直到天际启明方才出发。 几人休憩时,乌狼便蹲守在一里之外,靠着火光辨明他们的动向。 没了任务干扰,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的反常。 月色寒凉,枯槁老树上,墨色衣摆随风飘扬,好似从这寂夜里生出的一般。 乌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客人吓了一跳。 不对,并非突如其来,那人一直在此,只是他先前并未察觉。 墨衣男子仿佛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气息,一切极其自然,可真如此,他先前为何没能察觉他的存在? 乌狼兀自低吟,纳闷凝视了墨衣男子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满腹疑问,犹豫开口:“敢问道友,是在看谁?” 别又是血雾那小子惹来的死对头,光是一个雇主就足够烦人……况且此人深不可测,杀手的直觉告诉他,那树上的男子绝不好惹。 惊阙面颊微抬,目光未改,半晌应道:“不知。” 乌狼:“?” 真是怪异之人,难道只是半夜跑到野外看风景? 对于一旁抓耳挠腮许久的杀手的问话,惊阙认真思考了回答。 他在看女人,却并非完全是女人。 他在透过女人寻找魔主的痕迹,故他应当是在看魔主。 然而他并未确认,魔主是否当真存在于前方,所以,他在看魔主的说法,或许并不成立。 惊阙脑中条条梳理着因果,最终碍于解释复杂,干脆甩开了这一箩筐,作出了最易让人理解且最为贴切的应答——“不知道”。 乌狼心中碎碎念,此人虽然危险,却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他连对方样貌都无法看清,不识身份,须得小心行事,以免惹祸上身。 “你同事一人在外盯梢还怪可怜的,要不还是叫过来?” 霜翎裹着披风取暖,随口对苍尘厌说道。 少年静默如塑,淡漠道:“不必。” 霜翎其实并不在意,既然苍尘厌这个同僚都不去关心,她就更懒得去管了。 “阿厌,我听说,裁雨楼的杀手都会以代号行动,你的代号是什么?” 苍尘厌:“血雾。” 霜翎讶然:“告诉我这等机密,你怎么这般爽快。” 没有丝毫犹豫,她幻想的神秘感都被他搅破了。 “代号随时变化,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苍尘厌十分平常地说道。 他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光,平静的内心悄然飘摇。 对他无关紧要之事,他没必要对她隐瞒,此方为真话。 霜翎悄然抿起了唇。 天渐泛白,监事的乌狼只是支着脑袋走了个神,转眼便瞧见身旁枯树空荡,那行径古怪的墨衣高人已消失不见。 他连续跟了苍尘厌等人多日,白天从来不见高人人影,只在夜里会偶尔让他瞧见身形,至今他仍不知对方什么模样。 昼伏夜出,属鸮的不成? “二师兄,我们来到秘境多久了?” 厌烦了日复一日枯燥赶路生活的霜翎,比起最初的精神抖擞,仿佛变了一人。 “两月有余了吧。”言司双手揣在袖中,淡然自若。 霜翎沉声吐出一口浊气,蘑菇怪兽汤,她吃腻了。 采集来可用以充饥的灵果草药,她也啃得所剩无几了。 为何这偌大秘境,连只野兽也见不到,等离开此地,她要狠狠地喝酒啖肉! 又游荡几日,言司注意到四周景象的变化,欣慰道:“看来,我们离凤还木不远了。” 霜翎麻木扬起脸,虚弱地开起玩笑:“师兄莫非能感知草木之灵?” 言司舒眉失笑:“凤还木仅能生长于阴寒雾重的银色稀土之中,此处植物多为针叶,近根处隐约有银色碎沙,沿着银色土地寻找,色重且雾深处,应当便是凤还木的生长之地了。” 霜翎哑然发出一声赞叹,眼里满是钦佩。 “想学医的话,师兄我十分乐意教授你这名徒弟。” 言司眯起双眸,笑吟吟道。 “要背诵那般多知识,我的脑袋可塞不下。”霜翎摊手。 言司慈爱地揉揉她的脑袋,苍尘厌静默看在眼里,倏而压低了眉头。 三人探路半日,眼看着脚下的土壤逐渐变幻,最终成了遍地银光,如梦似幻,可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浓雾笼罩了数十丈宽的沟壑,任何景象都陷入流淌的朦胧,难以辨清虚实。 霜翎低眸看着无尽深渊,胸中如擂战鼓,要是在半空失足,后果不堪设想。 言司伸出手,崖间刺骨之风叫手背作痛。 “凤还木就在对面。” 他眉宇凝重,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回竟生长在了悬崖之上,前方风流有异,难以御空通行,这下可难办了。” 霜翎顺着言司所指方向看去,浓雾深重,仅能隐约在对面崖壁上瞧见一道高大崎岖的树木轮廓,得亏二师兄眼光□□,还能认得出来。 “我去一试。”苍尘厌向前一步,再多二尺便要踏足虚空。 霜翎拽住了他,“等等,我只让你当护卫,可没叫你做探路的活。” 要是因她失足,她便要愧疚大发了。若他真掉到压下,她还得费力寻他呢。 苍尘厌回过头,霜翎已轻盈地跨上了鸟背,精神昂扬,蓄势待发。 “大聪明,能行的吧?”她抓紧鸟身,鼓劲道。 “嘎——”大聪明伸展双翼,满是自信。 “危险。”苍尘厌凝眉警告道。 霜翎咧嘴一笑,“本就是因为我的废灵根而走了这一遭,怎能让你们再替我涉险。” 看到那般深不可测的宽广悬崖,她也不由得发憷,可客观而论,他们之中唯有大聪明的飞行术最有可能渡过这危险之境,而能够操控大聪明随机应变的,也仅有她一人。 即便难以在劲风中飞行平稳,她与灵兽两心合一,应当能够应对。 “六师妹万万小心,若有艰险,便尽快折返,治灵根的方子我再办法便是。” 言司担忧看着霜翎,郑重叮嘱道。 “我明白。” 霜翎应道,她望着前方,集中精神,一声令下,大鸟便扑扇着翅膀飞跃而出。 离开地面,崖间的风骤然凛冽,顷刻将鸟身吹开了半丈。 身体刺痛欲裂,连飘在面前的发丝都利如刀剑,轻易便能割破她的肌肤。 霜翎催动五灵御兽诀,将灵兽的体力、耐力同步到自己身上,以抵抗烈风侵袭。 “六师妹!别逞强!” 男子的声音仿佛都隔了很远,被风和雾扰得断断续续。 “我没事!” 霜翎压低上身高声回应,双手丝毫不敢卸力,不停给大聪明下达指令。 半晌过后,大聪明总算适应这苛刻环境下的艰苦飞行,吃力地摇晃向前,每行进一段,便愈感艰难。 风越来越强烈,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痛苦,霜翎调整姿势以减少外界压迫,死盯着前方,可不知为何,感到对面的山崖愈发遥远。 是浓雾干扰了距离判断么。 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言司站在崖边,看见隐约挣扎的一人一鸟,心焦如焚。 少年双拳紧握,眼神之利,恨不能将这恼人的雾尽数劈散。 烈风,浓雾,这烈风叫人难以招架,为何却吹不散绵延之雾? 苍尘厌心下惊愕,这地方,十分古怪! 霜翎不知在崖间挣揣了多久,看着那形状如蜿蜒河流的高大树木越来越近,她总算看到希望,心中也云开雾散。 只剩一点…… 终于,凤还木近在眼前。 就在霜翎快要触碰到凤还木时,鹈鹕却突然撞击到某物,险些没稳住掉下悬崖。 这突如其来的事端将霜翎吓了一跳,大聪明叫嚷着在原地飞行,霜翎缓着呼吸,还心有余悸。 好在越过中间那一段后,崖风便小了些,否则方才这一撞,她便翻车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3节 霜翎略微向前倾身,双手伸向前,触碰到了冰凉光滑的物事。 玻璃般的质感……却并无光泽,是用肉眼全然无法观测的无形之物。 这不似结界的质感……倒像是……游戏中常见的空气墙? 霜翎:“大聪明,飞到上方去!” 鹈鹕卖力升到高空,霜翎看着前方之景,缓缓张大了眼。 悬崖之上,空明无物,雾气、植被、土壤,什么都没有,一马平川。 她猜对了,这果然是一面空气墙。 在许多游戏中,地图的边界便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俗称空气墙,空气墙外的风景往往都是虚假贴图,并非实际游戏内容。 这里,是青云秘境的边界。 可偏偏她想要的凤还木就在边界之外,如此难得的地图生成bug,就偏偏让她给碰上了吗?! “六师妹——” 崖对岸的声音被淹没在风声中,霜翎已然听不清了。 她垂目凝神,高速思考。 游戏会有bug,青云秘境也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玩家热衷于寻找游戏中的bug,像穿越空气墙这种探索,是最叫人乐此不疲的。 霜翎认真盯着面前的凤还木。 如此,她也只能卡过去! 透过浓雾,苍尘厌与言司只能依稀看到属于霜翎的一抹颜色,那抹颜色在原地停滞了许久,忽然便开始四处移动。 “凤还木分明已近在咫尺,师妹如此动作,难道遇上了意外。” 言司焦心不已,开始来回踱步。 苍尘厌无心搭理,此刻的意志皆聚于浓雾那方,心底惴惴不安。 “真是不自量力,未脱凡的小姑娘,也敢闯这般危险之地。” 在不远处看了半天戏的乌狼不屑自语,无聊到绞起了头发。 不知那位属鸮的墨衣高人是否也向他一般感到可笑? 霜翎沿着空气墙摸索了许久,终于叫她找到一处缝隙,她费了莫大的力气,使劲了玩家卡bug的姿势,硬生生将她自己与大聪明这俩大玩意塞进了那一寸宽的缝隙里。 来到凤还木前,霜翎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难得来一趟,她干脆将树上结出的果子都摘下扔到了纳戒里,又骑着大聪明继续用同样的方法卡bug试图离开。 然而,在她穿过缝隙的一刻,崖间烈风骤然增强,尚未稳住身形的一人一鸟倏然被卷入风中,如落叶般旋转而下。 霜翎整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巨压之下,她呼吸不能,拼命操控大聪明向自己靠近,却耐不过狂风肆虐,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聪明越卷越远。 “霜翎!!” “六师妹——!” 言司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身旁的少年已一跃而下,顷刻没入浓雾中,被飓风卷没了影。 “血雾!” 又一男子嚎叫着从他身边一跃而下,声音回荡山谷。 言司猛地抽气趴在崖边,用力睁大了眼,奈何什么都瞧不见。 怎会如此……这可如何是好?! 思索须臾,他猛地起身沿着悬崖奔跑,或许还有其他下山之路,他必须冷静……冷静! 天旋地转,霜翎疾速下坠,耳旁呼啸凶如列车,仿佛要将她碾压残碎。 难道是她穿越空气墙,打破了秘境规则……故而引发灾害,要灭去自身吗? 好累…… 浓雾掩盖了所有颜色,恍惚间,好似有什么浓重之物在向自己靠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感受得并不真切,她似乎被揽进了怀抱中,安稳而熟悉的气息……是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师兄,还是……阿厌? 惊阙用力抱紧少女,运转浑身之力,终缓下飞快的下坠速度,平稳落在崖底。 抬头望空,已看不清半分。 他低眸看着怀中少女,她紧闭着双眸,眼角湿润,面上毫无血色。 昏迷不醒。 崖底一片荒芜,仅有砂石满地与稀落生长的杂草。 惊阙迈步向前,数丈之内,碎石顷刻震为齑粉,散向八方,周围仅剩一尊大石坐落在平坦土地上。 他放下霜翎,将她靠在大石旁,蹲身注目。 总算等来机会,让他可亲自确认面前女子的身份。 魔尊惊阙,乃魔主霜之佩刀化形而成,主人为其铸造者,他的一切,皆与主人连结。 若他能找到独属于他们的那份牵引……那她,便并非伪冒者,而是真正的魔主霜。 惊阙凝视了霜翎许久,直到那森冷寂静的异色双瞳都漾起轻波,他一手捧住霜翎的脸,垂首靠近,以额相抵。 人类的前额连接神识与意志,可通内府灵魂,他祭出刀灵,侵入霜翎额心的一刻,神识骤然激荡,如有天光照耀,涤净污秽。 他曾作为佩刀在女子手中斩杀劲敌、又在日日夜夜被她耐心擦拭的回忆,跃然眼前。 她……当真便是…… 他的主人。 灵魂交织之际,霜翎的意识如水中漩涡,被搅得混乱不堪。 记忆分解,重构,又封存,最终停顿在某一刻。 惊阙放开了霜翎的脸颊,回到原地,重新观察起眼前的少女。 好似从来不会扬起的嘴角,却莫名挂起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 他静静注视着,仿佛时间不会流逝。 骤然,女子张开眼,目光在混沌的上空停留片刻,又缓慢移向对面俊美却肃杀的墨衣男子,凉薄淡漠。 “谁?” 惊阙略微张了张眼眶,这不似他日夜所见的祓恶少女,主人的意识,苏醒了。 男子没有回答,俯首低眸,手中现出一柄笔直的墨色横刀。 霜翎讶然抬眉,倏而轻笑。 “惊阙。” 男子抿唇:“是。” “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灵智,还凝聚人形了。” 女子欣慰看着俊美无双的墨衣刀灵,伸手抬起他的脸。 “嗯,甚合本尊审美,只是这双眼睛……” 惊阙双瞳顿抬,透出一丝无措,好似做了错事一般。 霜翎脑袋轻歪,戏谑道:“也甚是特别,你怎就如此聪颖,化成这般样貌哄本尊开心呢?” 男子双肩垂落,如在庆幸。 “只要主人喜欢。” 霜翎垂眸注视惊阙良久,微微压低了眼睫。 “如今是什么年份?” 惊阙:“天启一万廿一年。” “是么,都这般久远了啊。” 女子一手扶上下颏,眸光流转,细细思索。 这一醒,便是将近七千年后,她没有任何理由会沉睡如此之久。 霜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纤瘦细腻,比她捏造的这幅魔主霜的人设外观要年轻几岁。 看来,不是沉睡了几千年,而是她走过漫长岁月,意识却突然回归到了数千年前的状态。 之后的记忆,莫名被封入了意识深处。 是她的刀灵造成了这一切么。 惊阙静谧看着霜翎,目不转睛,直到她倏地投来目光,他神识蓦荡,如石子落水,波纹顷刻散开。 他低沉垂眸,横放在身前的手渐渐捏紧,压抑着纷乱的躁动。 “是你唤醒了本尊?” 霜翎嘴角噙着自如的淡笑。 “嗯。”墨衣刀灵轻轻颔首。 “本尊费力捏造新的肉身,千方百计尘封所有记忆与力量,你却轻易将它破坏,真是胆大妄为啊。” 女子清音如明溪,惊阙却滞住呼吸,埋在阴霾下的双瞳剧烈颤动,最终流露出一抹难名的情绪。 “惊阙想念主人。” 他声音低落,只觉这般微弱的话语不足以言明他七千年来的坚守,可惜,他如此愚钝。 霜翎眯起双眸,抿唇忍俊。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4节 她故意逗逗他,他便当真慌乱了,真是惹人怜爱。 方才,她探查过这具肉身的内府,灵根残缺,修为浅薄,几乎与凡人无异。 七千年后自己,为何会造出这样一副化身行走修真界,霜翎暂且毫无头绪,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必然有其深刻用意。 她不该干预未来的自己所作出的计划。 “惊阙,本尊先行一步。” 男子错愕抬眸,只见霜翎两指并拢挥下,直指他的眉心。 “你可不要妨碍我呀。” 女子双目清明深邃,嘴角翘着安若泰山的怡然之笑。 惊阙面露茫然,心思骤然凝重。 他预料到主人要做些什么,她想要消除他的记忆吗? 四目相对,难以压抑的紧张抗拒自男子白瞳中倾溢而出。 霜翎蓦地轻笑一声,却将那作出枪械射击状的右手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再见。” 随着女子轻巧一声告别,她的身子如被飞镖击中,猝然倒下。 惊阙怔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抬起的手落寞悬在空中,没能来得及阻止主人的行动。 他被抛下了……又一次。 指节寸寸捏紧,男子抿唇垂首,嘴角噙着一丝不甘。 深雾朦胧,一切似幻,潮湿空气困顿之下,仿佛方才短暂相认都只是黄粱一梦。 惊阙怔忡了良久,直到心底翻滚的复杂情绪被艰难踩下,他才缓慢支起上身,面色冷峻一如最初,浑然不可亵渎。 至少,主人并未消弭在世间,他终于将她等回。 至少,她允许他留下了这份不敬的记忆。 既然主人执意要以祓恶山弟子的身份行走世间,他便随她所愿。 平静过后,惊阙注视着霜翎安稳无忧的睡颜,整个人寂静如塑,双瞳凝滞,半晌都未扇动眼睫。 他渐渐靠近,正面,左面,右面,在霜翎昏迷的时间里,他尝试了诸多视角,将每一寸都视作新奇。 即便是变换了面貌的主人,也依旧光彩照人。 惊阙坐在她身旁,心中酥痒,蠢蠢欲动。 他敛眉沉吟,衡量这份冲动与犯上之代价孰轻孰重,默默推算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得出结论,只要他光明坦荡,主人即便知晓,也不会降罪于他。 冷酷而懵懂的现任魔尊蓦然目光坚定,右手轻抬,指尖在少女脸颊轻轻触碰,而后收回手垂眸观看,恍惚于这陌生又神奇的触感。 惊阙捻着指腹,眸光暗下。 他会护好霜翎的身份,直到其完成计划。 七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霜翎——!” 声音远远自峡谷荡来,时隐时现。 惊阙眉头缓缓压下,白瞳之中杀意浮现。 灭杀一人,主人,可会怪罪。 凝思少顷,惊阙自答——会。 虽是记忆封存,主人依旧是主人。 当下的主人对那二人多有关照,不可擅自灭杀。 少年声音愈发接近,靠在大石旁的少女低吭一声,睫羽倏然颤动。 惊阙厉然抬眸瞪向茫茫白雾,化为原身落在了霜翎身边。 苍尘厌一手扶着崖壁,蹒跚前行,浓雾阻隔了视线,直到与霜翎相隔三丈之内,他才瞧见了那半躺在地上的人影。 “霜翎!” 他顿时加快脚步,急切走向霜翎。 霜翎被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唤醒,朦胧睁开眼,便见少年跌跌撞撞靠近,衣衫破损,发丝凌乱,一身的擦伤与刀削般的疾风裂印。 “阿厌……你这是怎么……?!” 她瞳孔震颤,猛然心惊,想起自己坠落悬崖,此时当在崖底。 “你怎么就跳下来了……” 霜翎声音低落下去,因不忍而止不住轻颤。 那般高深险峻之崖,他那点修为,能有几条命去冒险救她。 苍尘厌见她安稳无事,高悬的心总算落下,转眼又见她眼角泛红,蕴着雾气,他登时一怔,在失神中下意识应道:“我还活着……你没事就好。” 霜翎将手伸向他渗血的脸颊,顿了顿,终是没有碰上去。 “笨蛋。”她翻唇嘟囔,像是在嗔怪。 “二师兄呢?” 少年摇了摇头,“我并未注意。” 霜翎叹了口气,二师兄是个沉着之人,自身实力羸弱,不会似阿厌这般冲动。 可她眼中的阿厌,从来也是精明冷静,不会做出这等冒进之事。 霜翎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她与大聪明失散,却安好无损地坐在崖底,还能有谁救她……难道是她身上的几本神女秘籍现身护主?亦或是她突然觉醒了自保超能力? 她摸索着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伤,忽然瞟见了衣摆下露出的一节黑棍,她怔了怔,将它拿起,原来竟是支刀柄。 那这刀身…… 霜翎看清了眼前笔直如线的墨色横刀,混沌的意识猝然鸡飞狗跳。 卧槽!!! 霜翎惊叫一声,ptsd骤犯,来不及多想便使出毕生之力猛地将手中墨刀抛掷出去。 苍尘厌方才看见那刀时,心下顿然激荡,惊愕尚未压抑,便见墨刀划出一道高挑而圆润的弧线没入雾中,没了影子。 被主人当作标枪甩开然后啪的一声嵌入崖壁的墨刀惊阙:“?” “霜翎,那是……” 少年刚开口,便被霜翎拉住手腕朝着反向跑。 “冤家!魔尊就在附近,他如此警告,定是来杀我的!” 霜翎满心愤懑,欲哭无泪,说好的放过她三年呢,这才过了半载,便要来收割了?? “……”被钉在土石间的惊阙听到少女远去的呐喊,长久沉默。 雾气在刀身上凝成水珠,他吹着寒凉的崖间风,萧瑟,寂寥,又纳闷。 好像,做错事了。 “可恶,感应不到大聪明,它究竟落到哪儿去了。” 霜翎郁闷碎嘴,若是鸟在,便不用窜得这般辛苦,阿厌还受着伤,要回到悬崖之上,便少不了大聪明的力量。 苍尘厌凝视着陷入焦急的霜翎,一味随着她奔跑,都无心去顾这一身伤痛。 没想到,她竟与那人扯上了关系。 但听其言语,她似乎只知那墨色横刀乃是惊阙武器,还不晓那正是惊阙本人。 此乃寻常,魔尊乃是刀灵化身一事鲜有人知,便连魔域内部,也流传着“惊阙乃世上唯一收服魔主遗兵之人”的说法。 “惊阙为何要杀你?”苍尘厌蓦然出声。 “上次我便差点死在他手上,八成是因为神女秘籍,莫名其妙!” 霜翎努力看清道路,未曾注意少年面上阴霾深沉。 那人终于也迈入这场战局。 他必不能再败! 不一会儿霜翎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作痛,撒开苍尘厌在原地呼哧。 苍尘厌凝眉低喘着气,沉声道:“他不会追来了。” 霜翎迷惑抬起脸,“你怎么知道?” 苍尘厌:“那等境界,要杀一人,不会给蝼蚁多一丝喘息之机。” 霜翎:“那他干嘛把刀扔我这儿?” 苍尘厌:“……” 他亦想不通。 凝思片刻,少年顿然张了张眸。 霜翎坠入崖底完好无损,难道是惊阙为之?他既险些杀她一次,为何却要来救她,还留下痕迹? 细想惊阙鲜少踏出魔域,会出现在这青云秘境中,已是怪事。 他究竟要做什么…… 惊阙神色肃然,凝视着困囿在崖间杂乱枝杈的蓝色大鸟,沉寂的眼瞳里,泛出一分困惑,两分鄙弃,三分懊恼。 主人为何会选择此般蠢物辅佐身侧,还要冠以如此伟大崇高的姓名。 ……明明他更智慧。 大聪明扭曲着翅膀和脚蹼妖娆挂在树上,挣得筋疲力尽,于是撑着死鱼眼发了半天的呆。 仿佛有一阵阴云笼罩而来,它打了个冷颤,折起脖颈看到身后近在咫尺、头脚颠倒的墨色人影,登时高嘎一声、浑身激颤。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5节 惊阙不管它如何挣扎,伸手抓住蓝鸟粗壮的脖颈,将它自缠绕的枝杈藤蔓中拎了出来。 鹈鹕黑白相间的凸起死鱼眼骤然波动,竟然落到敌人手中,吾鸟命休矣——! 第47章 惊阙沉闷地看着手中从剧烈挣扎顷刻转为生无可恋的蓝鸟, 眸中颓丧之气愈发浓郁。 ……主人的品味,实在难以理解。 霜翎漫无目的走在崖底, 想要寻找便于上崖的地点,都因雾重遮天而难以实现。 忽然,她神识之中荡出波纹,与灵兽的牵引顷刻明显,看来大聪明已进入了她可感应的范围。 霜翎站直身来,拢眉掐诀。 “匿于幽冥,灵神合一, 鸟来!” 劲风欻地掠过,肌肉鹈鹕张扬飞来,如同解救苦厄的天降神鸟, 感动了霜翎苦厄已久的眼眸。 她展开笑颜,张开双臂, 都还没说话,大聪明嘭的一声撞在她身上, 扯着嗓子不停叫唤—— “嘎!嘎嘎——嘎!” 它忙乱的意识都难以在霜翎脑海中形成完整的语句, 但霜翎能够感受, 它兴奋至极,激动得连话都不会传了。 她热泪盈眶地抱着鸟儿安抚,殊不知大聪明的激动全然是被吓的。 幸亏黑色的敌人恰好没有用力, 幸好他恰好飞往了主人所在的方向, 幸好主人及时将它召唤!它与主人的默契简直无与伦比! 刚撒了手让鹈鹕回归的墨衣男子隐在雾中, 看见那纯鸟在霜翎怀中大肆招摇, 便心中不快, 不屑低嗤了一声。 “这下终于能上去了。” 霜翎庆幸地对苍尘厌说道,满眼是抑不住的欢喜。 少年眉目稍柔, 也暗中松下一口气。 蓦然一箭袭来,苍尘厌敏锐闪避接入手中,看着这东西略微发愣。 “又是乌狼传来的?”霜翎见状问道。 苍尘厌一阵沉默,“……他也在崖底。” 霜翎:“……?” 一个接一个跳崖,下饺子吗? “去找他吧。” 她并未费时思索,爽快说道。 苍尘厌略带讶异地抬眸,她抬唇笑道:“人家定然是为了救你才跳了下来。大聪明还能变得更大,三人坐得下。” 霜翎抬手感受着凉风。 “越贴近崖壁的地方,风力越小,这次不用渡崖,只用向上飞行,没问题。” “嗯……多谢。” 苍尘厌这次总算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低声道谢的模样,竟还透着分乖巧。 ……乖巧一次用在苍尘厌身上,也着实诡异了。 霜翎兀自抿唇笑笑,拉起苍尘厌,冲着追踪箭矢弹射而出的方向追去。 片晌过后,箭矢到达终点,两人清晰看见了那翻着白眼快要厥过去的阴郁杀手。 他颓丧地垂着上身走在路上,身上挂彩之丰富,比起苍尘厌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到两人到来,他扬起了冒烟的嗓子,瞬间恢复活力,友好地对苍尘厌进行了一场宣泄叫骂。 饶有兴致地听完了乌狼狂躁的发癫,霜翎气势高昂地附和:“狼哥说得对!” 她抬手拍拍身后的少年脑袋,仰头向后看,“保命为上,以后别跟着雇主瞎跳了!” 乌狼冷哼,这小姑娘还算是明事理,天知道血雾此次任务怎就这般爱瞎折腾。 苍尘厌沉静看着恢复精神的霜翎,也不言语。 他自是知道性命为上。 但他若不深入险境,便可能失去霜翎的性命。 这次只是万幸,那把刀反常地救下了她,可并非每次都能有这般好运。 霜翎开鸟载着两人沿着崖壁一路往上,这次未费多少力气便安稳回到了崖顶。 她四周环望,没瞧见言司的身影,便以手扩音高声呼喊:“二师兄——!” 往各处方向都使过力,她忽然听到了言司前所未有的高亢声音:“我在这儿——!” 霜翎赶忙骑着鸟往那声音的方向跑去,乌狼费完了口舌,已没力气再说话,翻了苍尘厌一眼,也与他跟了过去。 “六师妹,救我啊。” 走到了声音的发源地,霜翎低头一看,便见言司蜘蛛似的扒在距离悬崖一丈下的陡峭崖壁上,双手已在土石中抓得红肿发抖,进退两难。 可即便是一失足便一命呜呼的场景,言司说话时却还是不慌不忙,还挂着自知丢人现眼的赧然的笑。 霜翎见状,惊异而感动地掩住了口。 “二师兄,为了找我,你也没必要手动爬下悬崖吧。” 言司绷紧的双眉顿时抖了抖,嘴角的笑都快要僵持不住。 “对不起,是脚滑了……” 霜翎:“……” 言司:“别说了,快拉我上去!” 霜翎赶忙让大聪明将言司接了上来,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回想今日经历,真是惊险荒唐又有些可笑。 “二师兄,凤还木果实,我都拿到了!” 她将纳戒中刚存的红色果实一字排出,期待地看着言司。 “这些,够吗?” 言司吐了口气,松弛笑道:“绰绰有余。” 霜翎激动地搓手手,“那,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炼制丹药了?” 言司:“不急。” 霜翎疑惑歪头。 青年脸上的笑意蓦然深不可测。 “此般历史时刻,自然要邀众人共赏,将鄙人一番伟绩传扬天下,以助我达成登上《风云图鉴》封面之宏伟夙愿!” “……”霜翎笑容僵硬。 真他娘的不愧是你。 “游荡这么久,总算能离开这枯燥之地了。” 霜翎松了口气。 她的废灵根终于有救,将秘境中收集的灵草交给言司炼制丹药,也能让自己在短期内不被冰霖玉榨干,剩下要紧的,便只有妖离山的事了。 ……真是叫人头疼,霜翎独自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下,可能与我回楼复命了?” 乌狼紧盯着苍尘厌,虽是问句,阴测又无赖的语气摆明了他并不允许得到任何否定的回答。 “知道。” 苍尘厌低低应了声,目光停留在喜恼交加的少女身上。 霜翎轻巧抬起眼眸,注视着他的双眼,那双与俊秀外表相比过分深沉的眼睛,总是悄无声息地埋着许多事。 她默了须臾,明丽道:“有空出来喝酒。” “小丫头片子也会喝酒?”乌狼双臂环胸嗤笑道。 霜翎:“天生就会,羡慕吗。” 乌狼如期翻了个白眼。 霜翎窃笑,乌狼此人虽总是一副暴躁模样,却能耐着耐着性子独自在野外蹲守数十日,嘴上指责阿厌,也能在其涉险时紧跟而上。 有如此尽心的同僚作伴,阿厌这算不算是交上朋友了呢? “小友是为我家弱不禁风的师妹受这一身伤,在分别之前,再让我为你医治一回吧。” 言司含笑走到少年面前,苍尘厌移动双眸静默看着他,微微点下头。 两人心照不宣,苍尘厌此时的伤痛并不严重,但言司此番出手,实则是要解开先前为了限制他行动而种下的隐藏之毒。 出口在秘境的正中心处,终日亮着一道直通天际的青色光柱,为入境者指明方向。 疗了伤后,四人一同离开秘境,裁雨楼二人正待此时离去,却被喧闹嘈杂引去了注意。 秘境之外人声鼎沸,各方激斗,霜翎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抬头一望,蓝色巨旋正在头顶,激昂着电光。 卧槽,又是神迹! “真是稀奇,神迹降临的时间虽无法预料,可至少也会相隔十余年,从未有如此频繁。” 言司望着上空面露惊奇,对于神迹却见怪不怪,仿佛别人争得头破血流都与他无关。 “嗯?!怎会如此?” 乌狼也未亲临过这般阵仗,皱着眉头张望一周,抓来苍尘厌的手臂,“不管它,复命要紧!” “闪开!” 修士斗红了眼,见霜翎这一行人傻愣站在原地,便嫌外人影响发挥。 霜翎拽着言司闪到一边,四处观望。 打得这么凶,看来神迹已然降落,这次又什么玩意……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6节 扭打的修士用□□筑起高墙,霜翎盯着那虫群般的人墙看,在缝隙之中观到了亮眼的白色。 被修士们围在空中的神迹……是一只大茧? 霜翎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别又是什么昆虫怪物吧! 她看着那白茧,心中蓦然一动,仿佛有人在她神识之中敲了声闷鼓。 这种强烈的直觉,与上次遇见神迹时十分相近,可却让她没有感到半分威胁,那包裹在茧中的,乃是祥瑞之物。 这次,乃是货真价实的神赐。 “六师妹,那是何物?” 言司若有所思,抬手遮挡阳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霜翎下意识道:“似乎……是一只灵兽,不对,与灵兽不同……” 脱口而出后,她才猛地回神,自己又连接了莫名其妙的感应,那白茧中的生物赋有灵智,乃是这世间灵兽所无法企及的……更高级的生命体。 ……那岂不就是?! 灵光一闪而过,霜翎蓦然睁大了眼。 几乎就在同时,那被众人包裹争抢的白色大茧忽然裂开,破壳而出的,是一名头生长角、长发青白、□□上身、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 霜翎看到那坚实流畅的肌肉与男子露骨的美貌,不禁老脸一红。 这等上方好肉,合欢宗里都没见过。 众修见到神迹破茧,顿时愈发兴奋。 “神符所画果然是灵兽!” “人形灵兽……这可是前所未见的顶级货色!” 旁人激动言语,霜翎却不由得感到一丝怪异。 灵兽为仆供主人差遣,却生着人形模样,怎么想都有一丢丢难以忽视的变态。 而且……那东西当真是灵兽吗? 美艳绝伦的青发男子睁开了眸,目光穿过飞跃而来的狰狞人群,远远投向了霜翎。 霜翎:“?!” 她登时内心一跳,却不是出于羞涩,而是惊诧于那“人”为何会在如此纷乱的场景之中,一眼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风波荡漾,霜翎眼前骤然没了混乱的景象,而成了一片广阔晴朗的绿原。 花草盛放清香,妖美男子破茧而出,青白相间的鹿身一览无遗。 他踏着空荡的风,在白瓣旋绕中一步一跃,来到了她的跟前。 霜翎错愕地盯着他靠近,眼睁睁看着他倾下上身,要碰上自己的额头。 花晨月夕,美不胜收。 但她还没完全退化成二愣子。 男子脸颊靠近时,浅青色的睫羽静谧落下,温柔圣洁。 然而下一秒,面前的姑娘一掌呼在了他的额头上,同时发出迷惑的声音:“你干嘛?” 被打断仪式,男子顿感意外,睁开眼睛一脸不情愿。 霜翎冷静观察着这怪异的生物,心情颇为复杂。 男子没有说话,他紧拧着眉头,一手指向自己,一手指向她。 然后,将两根食指尖抵在了一块。 霜翎严肃思索着他的哑语。 “……we are 伐木累?” 男子:“?” 霜翎瞧见,男子的眉头压得更低,面上的幽怨越积越深,四只鹿蹄后退一步,一副即将要干架的模样。 霜翎顿时虎躯一震,这兽人,来者不善啊! 她已做好了接招的准备,神色可怖的男子忽然尥起蹶子,四条腿飞快搅动,好似工业织毛衣。 看霜翎无动于衷,他越尥越欢,就差翻倒在地来回打滚了。 霜翎瞪大眼睛看到面前这幕,大为震惊。 ……这是在耍赖撒泼吗? 她摸了摸额头,回想方才兽人奔来时的动作。 “你是想与我契约么?” 男子转眼平稳站立,抱着双臂,正经地点下了头,仿佛方才的撒泼是第二人格突然夺舍。 霜翎长长呼出一口气,怪事经历了太多,她甚至都失去刨根究底的兴趣了。 习惯的养成,往往就是这么无声无息。 “你不是灵兽,你是妖族。” 她抑制着心中涌动的暗流,冷静说道。 “纯种妖族?” 男子不置可否,眯眸透出的神情,仿佛在嘲讽她,居然会试探这种显而易见之事。 霜翎睫羽轻扇,她苦于寻找妖族未果而无法摆脱老疯子的精神寄宿,上天便降下了世间可能已完全绝迹的妖族个体,来助她解决困境,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就仿佛,是天道在故意助她一般,否则这妖族一眼相中自己便无从解释。 又是创世主的某种试验吗? 传说妖族虽与灵兽一般,乃是鸟兽草木等生物化成,可拥有与人类同等灵智的他们并不屑于与人类签订主仆血契。 如此便更怪了。 “谁派你来的?” 霜翎抬眸问道。 “三重天上,当真居住着创世主吗?” 鹿妖低眸凝视着她,忽然翻了个白眼。 霜翎:“……” 真是空有一副艺术的皮囊,性格比驴都倔。 “我不需要你契约,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霜翎掏出了那只琉璃小圆瓶,明澈看着他。 “借用你的血液,回去之后,替我谢谢天上的人。” 鹿妖接来琉璃瓶,铁着脸观摩了少顷,咬破手指注入血液,事后颇为不耐地交还给霜翎。 霜翎接过琉璃瓶,再也无法抑制心潮澎湃,扬起脸笑道:“谢谢!” 霎时间,她额头一凉,原是鹿妖贴了过来。 他竟强行展开了血契仪式。 霜翎愣在原地,片刻后看到鹿妖直起上身,轻翘的唇角显露一分气人的自得,眉心刻印了一抹鲜红。 “你为何要这么做……”少女的声音略带颤抖。 鹿妖低嗤一声,为霜翎的错愕愈发嘚瑟。 ——哼,显然,她感动了。 霜翎勃然大怒:“你角差点戳到我眼睛了啊啊啊!” 鹿妖:呵,她也不过如此……呃? 霜翎郁闷地抹着自己的额头,签就签吧,反正身上都有这么些叛逆的玩意儿了。 “那就给你取个名字吧。” 鹿妖抬起右前蹄,在地上书写。 霜翎:“你划拉什么呢?” 鹿妖动作停顿,额上青筋若隐若现,她难道看不出,他在写名字吗? 他气闷地昂头踏地,绿原领域顿时消失,喧闹的人群再度出现在视野。 场景变换,霜翎猛地一惊,这鬼鹿妖,不知道傲娇已经退环境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那!” “它在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数百道目光顷刻聚于霜翎面前的鹿妖。 “它怎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等等,血契之印?!” 看到鹿妖额间多出的一点红纹,众人登时大惊。 刚出炉的顶级灵兽,还没来得及看到全貌,便被他人夺去了?! 言司愕然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鹿妖,又看向被鹿妖幽暗盯着的清瘦少女,心下冒出大串疑惑。 ……难道当真是六师妹所为? 霜翎此刻只想神隐下去,鹿妖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抓住她的右臂高高举起,仿佛她刚赢得某场比赛。 顿时,霜翎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渲满了愤懑与嫉妒。 谢谢,这么招福的灵兽,她愿捐出去做慈善。 “阁下可是祓恶山霜翎道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7节 突然插入的问话让霜翎微愕,她抬起脸来,讷然:“是我。” “果然是她!那位神迹预言者!” “轻易俘获神迹级别的灵兽,这已不仅限于预言的范畴……难道她是命定之人?” “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好事?!” …… “你这位雇主实乃神人啊,是我先前小看了。” 乌狼还没来得及带走苍尘厌,便见到场景剧变,不禁又停步多看了几眼。 苍尘厌双眸轻眯,同样面露疑惑。 霜翎,看来他了解得还不够。 …… “不错,这位纯鹿人,的确成为了我的契约兽……” 霜翎赧然解释道,状况已经够糟糕了,若透露出这兽人是妖族,且是他强迫她签契的,只会更加恐怖。 鹿妖:“?” 纯什么人? 她实在不愿应对此般景象,这回没了能说会道的老三老四打掩护,只能勉强应付了一阵,之后便赶紧带着二师兄和一鹿一鸟溜之大吉。 惊阙远望着霜翎乘鸟离去,眉宇间显出一丝郁闷。 ……又多了一个。 - “六师妹,这位……应当不是普通灵兽。” 言司打量着青白色的耀眼兽人,这形体之流畅,色彩之美妙,面容之精绝,天工造物,鬼斧神工,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物种。 “是妖。” 霜翎坦诚道,对为她尽心尽力的二师兄,她不必隐瞒。 “哦——” 青年缓缓张大的眼眸显露出一分跃动的兴致,好似见到了新奇的玩具。 “师兄能拿去做研究吗?” “不行。”霜翎一口回绝。 且不说鹿人与她结了血契,这玩意半身人形,她实在无法将他当作实验品看待。 若天上当真有操控者,祂或许正兴致盎然地观看这场新的实验吧。 言司讪讪沉吟一声,为霜翎的拒绝感到可惜。 “六师妹,你这契约妖兽,有些神奇。” 他仰望着鹿人突然说道。 霜翎:“何出此言?” 言司:“鹿有四条腿,他也有四条腿,那他上身这双手臂又是从何化来?” 霜翎愣愣看向鹿人,恍然张嘴。 “说得对啊!” 鹿人斜来眼睛睨她,满是看智障的关怀。 霜翎想象,如果这鹿人失去了双臂,鹿身之上只留一个光秃秃的胸腹,美貌度将直线下降七成。 “嗯……造物主还是有点子审美在身上的。”想象完毕,她认可地点点头。 “回了祓恶山,众师弟师妹见到此妖,定然无比新奇。” 言司神色柔和。 “可取好了名儿?” 霜翎:“纯鹿人。” 青年微滞。 鹿人用力拿后蹄踢出一抔土,骤然铁血的面容,寸寸张扬着谴责。 霜翎又道:“纯正妖族,半鹿半人,纯鹿人。” 言司勉强维持微笑:“师妹的取名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 霜翎忽感到一股凉意,抬头一看,纯鹿人两眼埋在阴霾中,矜持而锃亮的寒光,仿佛下一刻便要刀了她。 “怎么,不满意?” 她看着他的八格腹肌,福至心灵。 “那叫八格压鹿?” 纯鹿人眼刀弹出,蹶子差点尥到她身上。 霜翎迅速躲开,郁闷地瘪嘴,真是霸道扭曲一只妖,连血契都要强买强卖,这雄妖到底图啥,图她没本事,图她管不着? 蓦然,少女眼眸一亮,捶了下手心。 “不和我契约,就要被其他人抓去当奴隶,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纯鹿人抬唇冷笑,讥讽她还没有丢掉智商。 霜翎一阵沉默,果然是看中了她菜,借用一瓶血,甩开老疯子,却要以招来一个新大爷作为代价,这买卖值不值? 深思片刻,霜翎得出了结论。 值。 倔而叛逆却好看的大爷,比贼而奸诈且黑心的老大爷划算,至少前者尚有美化环境、清新空气、舒缓眼涩疲劳之能。 她就当自己身边,多了只爱尥蹶子的花瓶好了。 总算回到祓恶山,霜翎仰望着山道上古朴的牌坊,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喜笑颜开。 虽只隔了几个月,她却好似离家了数年的游子,眺望熟悉之景,回想这一路遭遇,叫人热泪盈眶。 霜翎:“二师兄,你看这山——” 言司:“嗯?” 霜翎挂着动容的微笑:“还是那么绿。” 言司抿唇:“祓恶山四季如春,你先前不是已在宗中待过几年么。” 霜翎:“你听那鸟——还是那般清脆悦耳!” 她张开双臂拥抱灵清,嗅着山中露气。 “没变,什么都没变!” 言司不禁失笑,他算是看出来了,六师妹并非是突然精神失常,而是将宗门当成了家,归家自然是心潮澎湃的。 她年纪小,又是凡人之躯,他甚至都忘了,于凡人而言,一生也不过百来个数月而已,离家数月,已算得漫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份现状,将由他来扭转。 修仙者谋长生之资,他会帮她夺回。 “诶,小师姐回来了!二师兄也回来了!” 踏过半山腰,人影忽然多了起来,弟子们打着招呼,看到霜翎身后高大美丽的纯鹿人,都满脸惊奇地围了过来。 “许久不见小师姐,小师姐还如当初一般可爱,有很好地控制身高呢!” 霜翎笑容僵滞,路过突然被插了一刀。 谁懂早年营养不良窜不高,又没法靠修真拔高体型的痛! “那可不!小师姐向来自律,身残志坚却没有放弃生存希望,实乃吾辈楷模!” 霜翎:“?” 废灵根和长不高在这群萝卜眼中已经属于残疾症状了吗?这群相声修炼者看来平日里甚是刻苦,已将阴阳大法熟练融入日常。 “小师姐……这位小哥是?” 年轻的师妹们看到□□全身、胸肌紧实、俊美无双的纯鹿人,已然面翻酡红,春心荡漾。 霜翎怀疑,就算纯鹿人的后半身是半头牛,凭着他的脸和胸肌,也能斩获青春期一众迷妹。 禁欲的祓恶山,孤寡的女弟子,哪见识过如此坦荡大方的雄性。 “这是我的……契约灵兽,刚从神迹钻出来碰瓷的。” 霜翎决定简化纯鹿人的身份。 师弟师妹们果然露出艳羡之色。 “原来是神迹!难怪如此别致!” “小师姐难道当真能预言神迹,传言是真的?” “假的,都是谣言。” 霜翎不假思索,扼制了众人的想象。 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场言战,好在宗里的年轻人大多单纯,此刻满眼都是光芒万丈的纯鹿人,让她得以省下口舌。 霜翎:“喜欢吗,喜欢拿去随便玩。” 小姑娘们顿时两眼放亮。 “真的吗?” “多谢小师姐!” 被一众年轻人六面环绕观赏赞叹的纯鹿人:“?” 霜翎看着纯鹿人,恶意地提了提嘴角,不就是当霸总么,谁不会似的。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8节 被纯鹿人差点一脚踢上的霜翎,已不是最初与他签契时的霜翎了。 当初的她心性纯良,拒绝物化纯鹿人。 现在的她已然黑化,就要物化!就要物化! “二师兄,走吧!” 霜翎捉住言司的胳膊,笑吟吟跑上台阶,留得纯鹿人独自被困在人群中。 纯鹿人阴沉着脸,看渣滓一般俯视着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的小年轻们。 啊……真叫鹿恼怒,偏偏还如此弱小。 若是一脚踢死,只怕会敲醒那个恐怖的女人。 罢了。 鹿人踏出前蹄,脚下瞬间展开领域,他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镇定自若地往山上走去。 -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听完霜翎讲述这路上的经历,白衣仙尊乌睫微抬,视线定在霜翎的脸,注视片刻后渐显温和。 “你这一路实在艰险,受苦了。” 霜翎轻弯眼眸,如新月明净。 “虽然曲折,但还是意外达成了目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回想之前经历,也不算什么了。” 她向前挪了两步,跪坐在遥寄雪侧前,双手轻轻落在盘坐着的男子的膝盖上。 “师尊,是你让五师姐盯住我的动向吗?” “我刚离开合欢宗,三师兄和四师姐便赶到了,说是五师姐发现我的行踪消失,前来搭救。” 仙尊垂眸看着少女清澈的双眼,气息微沉。 “与魔尊惊阙一战后,为师便放心不下。尽管那人已作出承诺,可世上必会有他人对拥有神女秘传的翎儿虎视眈眈。” “为师不愿打搅你独自历练的意愿,也不想你因身后多了双眼睛而心有疑虑,故只向攸攸叮嘱一句,让她每月查看你是否平安。” 难怪她在合欢宗待了一个多月都没人来,偏偏离开后才见到援兵,及时得很呢。 霜翎默默扯了扯嘴角。 仙尊抚上她的头顶,眼角含着淡若烟云的笑。 “在那等险恶之境,也坚持不向为师传讯,早知你有些倔强,却没想这般固执。” 霜翎瞧他面容柔和,并无说教之意,反而藏着些赞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津甜。 “徒儿也不能给师尊丢脸不是?” 言司见着这亲切和谐的二人,单手叉腰无奈而笑。 年轻就是好,师尊对这不成熟的小孩儿总是温柔许多。 想当初他入门之时,也未见过师尊这般亲和啊。 言司:“师尊,我先去帮六师妹制药,这便告退了。” 遥寄雪看向言司略一点头,灰衣青年悠然离开。 霜翎抿了抿唇,抬眸看着遥寄雪。 “师尊,惊阙当真不会食言吗?” 白衣仙尊睫羽轻扇,双眸如月顷流出微光。 “先前你也问过此话,可是又遇见了什么变故?” 霜翎郁闷吐了口气。 “我在青云秘境中掉下悬崖昏迷,醒来后便见惊阙的佩刀落在我身旁,我初见时惊恐万分,只当他是来向我索命的,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有诸多疑点。” “他那时若要杀我,只是抬指之事,可他却并未出现在我面前。可不杀我,他留下佩刀又是何意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遥寄雪听了她的讲述,亦拢起双眉,既是讶异又是狐疑。 室内安静少顷,仙尊幽幽开了口。 “或许……是他与人争斗,遗落了佩刀,而你恰好失足落在那处。” 霜翎听着遥寄雪凭空捏造之言,缓缓张大了眼眸。 原来看起来镇静严谨的仙尊,也会张口就来。 霜翎:“……师尊所言甚是有理。” 虽说听起来离谱扯淡,但说不定真相便是这等巧事,否则,她也无法给出第二个解释了。 霜翎顿了顿,取出了从庞多身上取得的那枚金眼石牌。 “师尊,我从一名死去的修士身上捡到此物,这上头的金纹,与我在合欢宗返灵大阵上所见别无二致。” 遥寄雪接过石牌,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眉头不展。 “此等图案,为师也并不了解。倘若真如翎儿所说,那返灵大阵乃某种邪祟象征,便不得不管。” 他轻抬目光。 “此物的主人是何身份,你可知晓?” 霜翎:“二师兄见过,是庞家的少爷,庞家家主去年因病去世,庞家少爷与一众护卫也都丧生在秘境中,不知他家还剩下几口人,是否知晓这石牌的来历。” 遥寄雪指尖摩挲那金色眼角,沉吟片刻。 “为师会安排弟子前去庞家调查此事,你这一路惊险辛劳,好好在宗中休息一阵吧。” 霜翎爽快点头笑道:“谢谢师尊!” 看着她朝气的面容,遥寄雪不自觉抿了抿唇角。 “此物暂且交与为师,弟子远去调查,应当有个信物。” “一切听师尊安排。” 霜翎乖巧应话。 “不知师尊要派谁人去?” 遥寄雪将石牌收起,优雅静坐。 “三儿与裳儿均未归来,池暝言司各有要事,攸攸足不出户,便从普通弟子中挑选几人前往。” “师弟师妹们想必也对外出任务跃跃欲试呢。” 霜翎脑筋一动,“大师兄莫不是还在研究老疯子的尸体?” 遥寄雪点点头,看到霜翎露出要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问道:“有何不妥?” 霜翎犹豫片刻,缓缓开口:“老疯子说,他偷盗来的宝物,都放在妖离山。” 仙尊蓦然张了张眸,世人从来都未找到猎宝人夺来的东西,便只以为,他将赃物藏在了自身空间,并用镜花水月隐藏,却没想到,他藏去了妖离山,那个隐匿于世间、逐渐淡忘于世人认知中的妖域。 他眉眼渐显凝重,猎宝人留下神识逼迫霜翎前往妖离山,或许也与那些宝物有关。 不论猎宝人是否能够借助那些宝物重塑肉身,为了霜翎安危与苍生利益,他也必须陪同霜翎走这一遭。 遥寄雪:“此事,为何不早说?” 霜翎捋了捋鬓发,讪讪笑道:“我也刚知道。” 实则她刚下祓恶山并听老疯子说了这事,只是出于某种恶趣味,才没有返回山门报告此事。 让大师兄多和老尸体亲近半年,就当是抵了他总对她翻白眼、还在宗门大试上诋毁她的债了。 遥寄雪无奈一叹,柔和道:“我会告知池暝。可还有其他事要报?” 霜翎:“有。” 仙尊略一眨眼,凝神静听。 霜翎又往前凑了凑。 “我可想死师尊了!” 遥寄雪面容微滞,对少女直白的眼神和未加掩饰的吐诉而感到有些无措。 霜翎:“还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这秀丽的祓恶山水,我离宗的每天都在想念!” 白衣仙尊薄唇微张,略显错愕,回过神又不禁颔首失笑。 原来是想家,而非想着他。 遥寄雪:“既如此,先前怎的也不向宗里传话叙上一叙。” 霜翎苦恼道:“传讯符这东西,每用一次都有毁损的风险,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舍得呢。” 这东西就像游戏道具一般拥有耐久度,虽说大多数情况使用时只会减少耐久,但就有那么小概率可能会导致道具完全损坏。 她可不能相信自己的运气,万一因为一次聊天触发“大失败”,而导致紧要时刻无法联系宗门,那可就亏大了。 资源有限,她还没有达到能大肆购买传讯符的小康水平。 遥寄雪静静看着她,少女的动作每有变化,那双清明深邃的眼眸,便会悄然流转微光。 “既如此,在门中有空时,便多与为师……和众同门说说话吧。” “嗯!” 霜翎从善如流,扬首看到遥寄雪静滞的双眸,略微一怔。 师尊竟也会看着人发呆,真是少见。 离开镇剑峰,霜翎驾着鸟回到宗门广场,在一众同门之间没有看到纯鹿人的身影,一问才知他突然消失在人群,早就不知道躲上了哪去。 她回到自己的弟子房,一开门,便见青白鹿人四膝跪坐在她的床上,俨然是将她的窝当成了他的坐垫。 霜翎顿时猛吸一口气。 “你给我走开——” 她上前去拽纯鹿人,奈何人家是她的好几倍重,她硬扯不下,当即催动五灵御兽诀,借用大聪明的力气将他扔了下去。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89节 纯鹿人遽然遭遇过肩摔,严肃不耐的眼顿时显出一分脑震荡的清澈。 这女人现在不是弱得很吗?? 霜翎立马清理起她的床铺,一脸嫌弃。 收拾完,她一屁股坐下,严肃看着那蜷起四肢趴在木桌上、两角都快戳到天花板的鹿人。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纯鹿人不屑地侧目瞥她一眼,迅速吸了吸气。 ……原来是闻着味儿来的,看来是只属狗的鹿。 霜翎撑着脑袋看着他,颇为郁闷。 虽有血契,可他并不承认她这个主人,她也不愿接受这臭脾气的雄妖做自己的灵仆。 还是大聪明好,虽说傻了点、颜值剑走偏锋了点,可听话又护主。大聪明在她眼中愈发可爱,也多亏这位同行衬托。 “我给你另外安排一间房,别来我这占位。” 霜翎语气不容反驳。 纯鹿人冷嗤一声,跳下木桌,以散步的姿态,旁若无人地走出霜翎房间,跪坐到那棵大树底下休憩。 霜翎咋舌,明明就是野外动物,偏要来霸占她的床,这不是能好好睡在草地上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霜翎睡得格外舒坦。 几本秘籍似也嗅到这熟悉气息,感到安稳,入夜后,也纷纷从霜翎纳戒中钻了出来,停靠在她的胸前枕边。 霜翎本做着香甜的梦,忽而一声阴戾苍老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杀了他。” 恶毒,憎恨,梦境也受那声音的影响,开始枯萎、焚化,生灵融土,山野尽寂。 霜翎蓦然呼吸急促,看着那宛如地狱的梦境之景忍不住颤抖。 “杀了他。” 魔音旋绕,她捂着双耳,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 “杀了他!” 寂夜之中,少女蓦然睁眼。 她缓缓支起上身,双目无神静止了片刻,游下床榻,拿起五彩鸾毛掸,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晃,悄无声息地走向树下休眠的鹿妖。 第48章 隐约的杀气混在清风中, 鹿人倏地睁开眼,侧跃躲开了背后袭来的一束剑光。 他凝眉转身, 便见少女手握长掸,两膝微屈,佝偻着上身,肩膀高低不齐,好似油尽灯枯的老者姿态。 “你是谁?” 青白鹿人低冷出声,凉薄如寒水。 失魂的少女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响, 她高举长掸,对他使出一招六方剑。 鹿人前蹄踏地,没入领域之中, 剑招击空,下一刻鹿人自少女身后破虚空而出, 一脚踹向她的后脑。 少女蓦然回头,双目浮现阴戾之光, 鹿人跃起的身形骤然停顿, 无法再靠近半步。 他压低眉头, 不悦嗤声,操控霜翎神志之人,居然能熟练利用他二人的主仆契约, 叫他不得反抗。 掸如利剑刺向他的胸膛, 鹿人双瞳紧缩, 锐利看着那凶器寸寸靠近, 轻易穿透了肌肤骨骼, 直捣心房。 心脏跳动之剧烈,牵动整具身体, 血流随着跳动汩汩而下,哒哒滴在土地,瞬间草种破芽,新叶招摇。 他看着面前神态凶狠,双瞳却空无一物的单薄少女,艰难压抑着喘息。 痛…… 真后悔啊……伪装成神迹下界,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早知,他便不赌气了…… 短短几息之间,山坡上下绿草如茵,鲜花馥郁,随着血液滴落,盛放之景还在朝着八方蔓延,一时间香气盈天,整片祓恶山都变了模样。 鹿人放远了目光,满目惝恍,唯有此刻宁静。 “你在干什么啊……” 少女如梦初醒的声音唤回了鹿人的意识。 “我何时允许你占用我的身体了?!” 霜翎骤然开始自言自语,她抓住自己行凶的右手,又捂着脑袋猛地朝天灵盖捶了几拳。 “我生气了!再不听你的话!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奶奶的!你自己去妖离山吧!老娘不干了!” 看着霜翎胡言狂语、自我博弈,鹿人蓦然察觉,主仆契约对他的压制有所松懈。 他当即拔下胸前的毛掸,不管它血流如注,抬手护在胸前,青绿色光芒萦绕周身,致命的伤口转瞬而消。 好险……算那女人还留有一丝怜悯之心,居然愿意为了他和旁人同归于尽。 妖离山……欲杀他之人,原来也和妖离山有关。 他静看着来回跨步、精神状态异常美好的霜翎。 这个女人抹消了自己的一切,重新做人,却还是被妖离山束缚了手脚。 真是因果报应。 与他一样。 霜翎骂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全程沉浸输出,甚至都没耐心听老疯子鬼扯。 原先,对于老疯子寄宿在自己神识之中的举动,她只能将它当成一种习惯,劳心奔波,只为改变这一现状。 老疯子只是不时唠叨烦扰几句也就罢了,如今他竟在她沉睡之时操控她的身体,行杀生之恶举,这让她气愤填膺,盛怒之下,便什么也顾不得,只记得发癫唾骂了。 神识里的老人出了几声都没说上一句完整话,沉闷地委屈一阵,灰溜溜地退去角落。 霜翎猛喘着气平复心情,实在崩溃,发泄过后再回想,仍有些心惊。 都能拿着她的身体杀人,这还了得,届时将他赶出身体,便联合师尊就地将其祓除了好了!免得这恶人东山再起,又行害世之事! 老疯子此次神识尚未消匿,听到霜翎的心声,怔忡许久,仿佛又苍老几分。 霜翎气闷地走到纯鹿人身前,抬头仰望着他,略显一分歉疚。 “你没事吧?” “我若能早一分苏醒,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纯鹿人放下捂在胸前的手,那里肌肤丰实,已没了半点受伤痕迹。 霜翎诧然张眸,借着月光仔细观看了半晌,怔怔道:“你这疗伤的功夫……都能比上我二师兄了。” 纯鹿人抱起双臂,嗤之以鼻。 霜翎:“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明,方才伤害你的不是我,而是我体内寄宿着……” 纯鹿人抬起一手挡在她眼前,霜翎停顿,手掌落下,她看到了纯鹿人平静的神情,那眼神显然在告诉她,她不必言说,他都明白。 霜翎叹了口气,低声严肃道:“以后我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若再看见谁人操控我的神识干坏事,你抢个先手,率先把我扇醒,我不会怪你。” “……” 纯鹿人向前两步,敛眉俯视着霜翎。 霜翎抬头,不解地与他四目相对。 纯鹿人伸出手,覆在她的头顶,停滞片刻后,他蓦然拧起了眉眼,弹指一推。 霜翎顿时向后仰去,她挥舞四肢连忙稳住,差点滚下山坡。 草,这乖僻雄鹿人,果然还是不可与谋! 回到房间,霜翎砸在床上,透过窗棂看向树下的青白鹿妖,他低垂着首,背着圣洁月光,浅色长发飘如柳绦,静谧苍凉。 “丫头。” 苍老的声音沉寂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缓。 “老头子今日所为,也是有苦衷的。” 霜翎面色不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 宁静少焉,她低声开口。 “未询我意,借我之手为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会原谅。” 老疯子低迷沉默,霜翎双目轻阖,又添一句:“从始至终,你对我和阿厌所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 - 一夜过去,祓恶山景丰茂更甚,弟子们见到诸峰百花齐放,新鲜不已,啧啧称奇。 霜翎走在路上,瞧见众人成群结伴地攀山赏景,心情难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人皆是兴致勃勃,可只有她知晓,这漫山遍野之草木究竟因何而招展盛放。 被老疯子操控时,她并没有记忆,但当老疯子拿武器刺入鹿妖胸膛,她的意识便苏醒了。 是神迹鹿妖的心头血,滋养了这方土地。 每朵不合时宜开放的花朵,都昭示着鹿妖流逝的生命,虽美,却也残忍。 “后悔的话,现在解除契约还来得及。” 霜翎望着远景,淡漠说道。 如山巍峨伫立在她身边的纯鹿人冷嗤一声,昂首挺胸从她身前走过,自顾自去踏青,同时附赠她一个熟练的白眼。 啧。莫名其妙。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0节 霜翎转身去往攸攸的洞府,轻车熟路地敲开山门,沿着甬道来到山中空心之处。 “你来了。” 机关大靠椅旋转半圈,露出中间精巧如偶的圆脸少女。 “五师姐,总这么坐着,小腿会萎缩的。” 霜翎友情关怀道,她来见攸攸的频率已然打败宗门百分之九十九的修士,每次前来又有九成概率看见她坐在靠椅上看监控,宛如一个整天闷家打游戏、厕所都懒得去的网瘾少女。 “没关系,我可以安装机械腿……嗯,不过几乎也用不上。” 攸攸左手放在座椅扶手,座椅便自动向霜翎划来。 霜翎讪讪一笑,如果这个世界有数字生命存在,想必这位宅女仙人会十分乐意接受舍弃肉身,只靠大脑存活。 “你是来问妖族打探进度的吧,很遗憾,我依旧没能获取任何情报。” 攸攸仰首望着她说道。 霜翎摇摇头,“谢谢师姐,我已经找到了纯种妖族,总算能放下这件事了。” “哦,是吗。” 白瓷般的少女脸上略微浮现一抹讶异,又转瞬即逝。 “是那位神迹契约兽吗。” 霜翎叉起腰,淡笑道:“真是瞒不过五师姐。” 攸攸:“正好,刚刚也有其他人向我打听妖族的消息,若你愿意分享这份情报,此前的劳务费用便给你抵消好了。” 霜翎看着少女稚嫩又过分平静的脸,诧异道:“居然还有他人打听?是谁?” 少女默了默,“出于商人信用,我不会透露委托者的身份,即便你是六师妹也不行。” 霜翎抿起了唇,这时间也太过凑巧……偏偏是她刚回到宗门的时候。 在青云秘境中,她向阿厌透露过此事,阿厌也向她承诺,离开秘境后会帮她向楼中情报机构打听。 阿厌回到裁雨楼的时间,或许还会比她到达宗门早上些许。 霜翎狐疑地凝视着攸攸,白瓷少女见她这副复杂的眼神,顿时有些紧张。 “五师姐,你说的委托人……是裁雨楼么?” 攸攸倏然睁大眼眶,略显慌乱和惊诧的她,比起平常更似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怎么……知道……” 霜翎感到无奈又好笑,这一番巧合,居然将五师姐的副业诈了出来。 “记得我曾委托五师姐调查过的苍尘厌么。” 攸攸眼神微变,如帘长睫不自然地眨动。 “啊,原来是他……他告诉你了啊。” 霜翎看到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想放肆欺负,犹疑了半晌,她还是矜持地揉乱了少女的头顶,露出龙王邪魅一笑。 “或许连他都还不知道,所谓的裁雨楼情报处居然是五师姐在操持,只不过妖族这事我恰巧同他讲过,所以……是师姐你自己暴露了啊。” 少女瞳孔颤抖,霜翎持续靠近,俨然一副纨绔相。 “久居深山足不出户、淡于话谈中的祓恶山五师姐,原来是在暗中为杀手组织做着情报勾当。” “五师姐,你也不想这件事被旁人知道吧?” 攸攸僵直身板,移目盯着霜翎化为恶魔的奸邪之脸,小脸一拧,痛下决心。 “六师妹凡有所求,师姐定全力查找,不收分文。还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说着,攸攸的神情逐渐弱下,咬唇低眸,满是屈辱可怜。 看她一副要哭的样子,霜翎蓦然负罪感爆棚,可越是负罪,看到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便愈发有种诡异的爽快。 谁不想看小美人哭啊。 “我开玩笑的,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霜翎笑吟吟地掐着瓷娃娃的脸,从来不知自己竟有如此恶趣味。 攸攸哽着喉咙应了声,紧捏着手,渐渐恢复平静。 霜翎恍然想起,曾经听过宗门弟子谈及五师姐,说她阴暗可怖,与外界邪恶组织有牵连,原来那也并非空穴来风。 裁雨楼自然算不上邪恶组织,攸攸也丝毫不阴暗可怖,她只是内向了一点,淡薄了一点,宅了亿点。 分明也是个亲和之人,却被自家同门那般议论,实在有些可悲。 霜翎静默看着攸攸,感慨万千,不知她是否听说过那些议论,又是否在意呢。 发着呆,什么东西敲了敲她的大腿,她侧身一看,是端着茶盘的机关兔子。 霜翎柔下目光,端起冰茶,对攸攸笑道:“谢谢。” 又一只木椅自动移到她身边,她歪了歪脑袋,泰然坐下。 “五师姐又做了新玩意。” 攸攸抬起眸,已恢复平常。 “嗯,过去用不上,如今又时常有人拜访,所以便备了新的机关椅。” 霜翎稍愣,时常来拜访的,可不就是她么。 如此轻描淡写地透露了对她的关心,她不禁失笑。 “五师姐,你早便知道阿厌加入了裁雨楼吗?” 开诚布公,攸攸如今也能坦然。 她点点头,“嗯,风云榜发布会上,苍尘厌表现出众,又仅是弱冠之年,天资异禀,被裁雨楼主孔镜白相中。邀苍尘厌加入裁雨楼的请帖,便是我用机关鸟投放给他的。” 霜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上次让师姐帮忙查探阿厌的情报时,师姐神色闪烁,遮遮掩掩的,原来是怕说多泄露自己的第二身份啊。” 瞒得可真够辛苦,无怪她当时误会,以为五师姐对年纪只有自己三十分之一的少年春心萌动了呢。 霜翎:“师尊可知这事?” 攸攸摇了摇头。 “除了你与孔楼主,再无第三人。” 霜翎点点头,喃喃道:“那我便得多加小心了。” 闲聊一阵后,茶水饮尽,霜翎取出照相机,翻出了她提前给金眼石牌拍摄的照片。 “五师姐,你可见过此符?” 攸攸接过照相机,观察片息,“未曾见过。” 霜翎内心苦恼,连神通广大的五师姐都未见过这金眼符号,这或许说明,金眼幕后的邪祟并未如想象中四处散布,但这也可能代表着,接触过金眼之人都将其藏匿得无比之深,丝毫未透露出去。 霜翎:“这金眼十分邪恶,若你日后在何处发现了此符,还请告知我与师尊。” 攸攸将相机交还给霜翎,点头道:“嗯,明白了,我会留意。” 霜翎拿到相机,却没有收回,她朝着攸攸解颐一笑,忽然凑到她脸旁,翻过相机举起自拍了一张。 随着快门按下,昏暗山洞内蓦然亮起一瞬闪光,攸攸猝不及防,抬手捂住了眼,满是无所适从。 “五师姐,快看!” 攸攸放下手,试探着睁开双眼,便见那银色的小方块近在眼前,霜翎招摇的笑颜与她呆愣的脸跃然其上。 她缓缓张大了眼眶,眸光晃荡,蓦然动容。 霜翎嬉笑道:“先前只给五师姐拍过单人照,还没合过影呢!” 攸攸鬼使神差地捧来了相机,拿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上屏幕上自己的脸,又试探着戳了戳旁边霜翎的额头。 霜翎本意是想让她看个新鲜,却没想到少女如获至宝,手指一遍一遍地触碰屏幕上的画片,眼眸颤动不止。 “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将它变成一幅画呢?” 激动中的少女蓦然发出疑问,霜翎登时愣住,一时未能理解攸攸的语意。 “它存在于小盒中,如何才能取出呢……” 攸攸翻看着相机,困惑又有些焦急。 霜翎略感诧异,先前给攸攸看相片,她从来也未显露出额外的兴趣,怎么现在又执着于取出相片了。 她看着屏幕上晃动的两人影像,忽然有些触动。 是因为那张相片,不是旁人、不是攸攸自己,而是她二人的合框吗? 看到少女固执的眼神,霜翎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打印机,没办法取出的。” 少女顿住动作,茫然看她,“打印机?” 霜翎:“……”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等异界之物。 快速思索片刻,她推锅给焉南风:“此物是风云阁主所赠,他告诉我的。只是他说,打印机已失传于世,所以没办法了。” 攸攸垂下脑袋,双手握着照相机放在腿上,无比失落。 霜翎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丧气低落的模样,比看她委屈巴巴要难受得多。 正要安慰,攸攸蓦地出声:“那我便问问风云阁主。” 霜翎:“!” 要穿帮了,怎么办! 她赧然笑道:“麻烦人家,不好吧。” 攸攸冷静自若:“焉阁主是孔楼主的好友,我是孔楼主特邀情报顾问,不会麻烦。” 霜翎震惊,原来当初攸攸让她向焉南风打探妖离山消息时,所透露的“亿点点人脉”,是如此关系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1节 人果然不能撒谎,分分钟便会露馅。 霜翎正苦恼于如何圆这个谎时,攸攸扬起了脸。 “罢了,既已失传,想必也问不出什么。” 霜翎当即松了口气。 攸攸:“我自己造。” “?!”霜翎猛地咳嗽,差点摔掉茶杯。 “就算造不出打印机,我也要想办法,复制这枚画片。” 攸攸凝视着霜翎,眼底满是执着。 “六师妹,可以将照相机借我一阵吗?” 霜翎讷然看着她,全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等走向。 “当然可以。” 她做不到连尝试的权利都不放给人家。 科学与术法,五师姐能突破时代束缚,造出融合光学与化学的纸质相片吗? 攸攸操纵靠椅回过身,小心将照相机送去了工作桌上。 霜翎看着她充满欣喜又好奇侧影,不禁无奈微笑。 分明如此珍惜朋友,若她愿意走出山门,定然会收获更多。 “五师姐,今天山花开得格外茂盛。” 鼓捣相机的少女懵懂转来了脸。 “我要去散步了,五师姐若有闲情,也出门瞧瞧吧。回见!” 看着霜翎挥手离开,攸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回见。”她小声说道。 霜翎离开洞府,伸了个懒腰,悠闲走在山路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过去小半天的时间,她便坦然接受了漫山花草是以鹿血滋养的事实,并怡然自得。 谁让他翻她白眼,多受点苦怎么了。 遇见观花的人群,霜翎向他们打了招呼,闲来无事,便也与他们同行。 正走着,忽然有名弟子从下方跑来,高喊着霜翎。 “小师姐!门外有客人拜见!” 霜翎转头看向来人,诧异地张眸指指自己。 “你确定,是拜见我?” “是!客人说得清楚明白,是来找霜翎师姐的!” 报讯的师弟朗声道。 霜翎抿唇拢了拢眉,她出门晃荡一圈也没认得几个人,专程来祓恶山找她……嘶,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轻咳一声,正经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报讯师弟:“说是东方陆家,诚心向小师姐请教神迹之事。” 草!她就知道! 霜翎倒吸一口气,日子绝非这么简单,陆家人的拜访,只是打响她与八方修士苦命周旋的第一枪。 “请师弟替我回复,我闭关呢!谁也不见!” 师弟迟疑,“呃……可来人说有重礼相赠,小师姐,你当真不……” 霜翎一口回绝:“把他家送我我也不见!” 一旁同行的弟子们发出敬佩的赞叹。 小师姐分明拿着最低档的亲传弟子月俸,生活无比拮据,竟能如此坚定拒绝诱惑,专注自身修炼。这般淡泊名利,实乃吾辈楷模! 报讯师弟见她这般决绝,也露出了赞赏的目光,应了一声后便下山而去。 “小师姐,神迹的事,我们也十分感兴趣,小师姐不透露给外人,不知可否与我等讲讲?” 霜翎转头便见这一排竹笋们诚恳期待的眼神,无奈之下,便向他们讲了那两段离奇经历,只是对自己莫名其妙撞对神迹的直感,她无从解释,只能如实坦白。 “事情便是如此,正因我无法解释这些巧合,才惧怕旁人询问,日后你们守山门时,若遇见外人点名拜访我,还请一概回绝。” 众人爽快点头。 “放心吧小师姐,只要道出小师姐的名字,连条狗我们也不给放上来!” “绝对不会让小师姐为难!” 有众多师弟师妹当门栓,霜翎安心了不少。 果不其然,自那以后,前来拜山求访的门派世家接踵而至,每月都能拒上七八回。 霜翎捂着耳朵啥也不听,原本还能装得平安无事,直到一天,外出归来的女弟子给她带来了坊市消息。 “小师姐,先前来了那么些人,连大派长老都专程前来拜访,却都败兴而归,外头便传了些流言蜚语……” 霜翎两手一摊,优哉游哉。 “又不少块肉,随他说去。” 师妹:“可他们针对小师姐,说得不太好听呢……” 霜翎:“无非就是说我自私自利吃独食,又或是自导自演赚噱头,这套说辞,我行走江湖时便因身怀神女秘传听腻了,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传话之人沉默了许久,支吾道:“若是这些流言蜚语,不会伤害到小师姐,便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小师姐日后再下山,可千万注意,尤其小心陌生男子接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震惊警惕:“有人要暗杀我?” 第49章 师妹:“……那倒没听说过。” 霜翎恢复淡定, 露出佛系的微笑。“那便不足为惧。” “……是民间已有散修结成组织,准备以色勾引小师姐, 参与者不知有几多人,小师姐行走在外,一定要顶住诱惑!千万别被野男人骗了去啊!” 霜翎:“??” 霜翎:“哪来的自信认为能勾引得上我,很符合我对狗男人的想象。” 勾引人的第一要素便是一副优越的皮囊。 看惯了师尊和三师兄那般姿色的人物,她的审美平均线久久居高不下,再看从小陪伴到大的苍尘厌,半路捡来的司马脸鹿妖, 甚至返璞归真不修边幅的二师兄,哪个都漂亮得不像话。 作为一个颜狗,实在委屈不了一点。 闻言, 传话的师妹呆若木鸡。 “还不是因为小师姐不为财所动,外面那些狗男人便想了这等邪路子, ‘人皆有欲,不贪财者必有色念, 况且那祓恶山的小妮子年纪轻轻, 不过是刚出世的黄毛丫头, 以情攻之轻易便可破’,我在吃茶时,一旁的茶客便是这样说的。” 跟随霜翎骂出“狗男人”这等粗鄙之语, 居然意外的爽快! 霜翎无情地啐了一声, 面上嫌恶, 比那九曲十八弯的河道还要扭曲。 “师妹, 这话你也听着, 狗在接近你时装得像个人,骨子里却还是咬人的狗, 时间久了总会暴露。日后挑选道侣时可要擦亮了眼。” “小师姐说得极是!”师妹无比认同地点头,对霜翎的教诲振奋不已。小师姐年纪小,看事情却通透得很。 又有一日,前来拜访的己方客人撞到了一块儿,不愿落后于人,便愈发坚定上山,看门的弟子没能守住,霜翎路过宗门广场时,便见十几号人朝自己涌来,各个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一副要用热情淹没霜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霜翎脑瓜子嗡嗡作响,看在客人们还是走正经渠道的份上,她还是摆出平和耐心的模样,幽幽叹道:“先前诸位所见不过是巧合,恕在下无法回答诸位的问题,请回吧。” 她做足了幽深萧索的姿态,在众人目光中挥袖扬长而去。 然而她设想的高雅镜头并没持续几秒,身后的修士们又你追我赶地挡住她的去路,顷刻将面谈变成竞拍现场。 “道友有何所求,尽可一说,在下赴汤蹈火,只愿换道友金口一言!” “给我一个机会,在下愿以灵石百万,请道友预言下次神迹,予我先机,不够尽可商量!” 霜翎面露为难,挠了挠脸颊,忽然摆正了神色,无比正经道:“盛情难却,可我实在无能为力,这样如何,不如大家给我一个机会。” 众人立马来了精神。 “什么机会?” 霜翎:“证明我是个废物的机会。” “?” 霜翎:“咱先把话撂这儿,五年后的今日便是下次神迹降临日,地点在浮空岛,内容是一碗神奇炒饭,我不会参与下次神迹争夺,只要事实与我所说相异,便能证明,我确实没那个能耐。” 话音刚落,众人双目大睁着点点头,然后纷纷掏出纸笔记录,口中念念有词。 “五年后,十月十三,浮空岛,一碗炒饭……” 霜翎:“??” 是她低估这群人的固执了,他喵的真记啊! 面前的中年修士喜笑颜开:“道友实在慷慨,都到了这份上,不如施展神通将再下次的神迹一并预言,报酬绝不亏待。” 霜翎眼角抽搐,真是烦恼源源不绝,无穷尽也。 正当她思考是否就此拔腿扯呼时,忽而一股低沉气压笼罩而来。 “祓恶仙山清净之地,不待不速之客。” 威压侵略周身,众人只觉背脊骤寒,转身一看,额上带疤的高大男子立在后方,肃杀冷峻之气惊退飞鸟,眉宇凶恶堪比修罗。 池暝目光沉沉落在前方,压低了眉头。 “诸位请回。” “池、池暝道友息怒,我等不过是来讨句话,未曾为难他人,未提前知会是我等不对,还请通融则个……”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2节 被他盯住的来访修士双腿打颤,赔着笑温声说好话。 世人都晓,祓恶山中谁人都可结怨,就连身处天级榜首位的仙尊都可肆意谈论,唯有那大弟子池暝不可与之为敌。 那凶神恶煞我行我素的冷面杀神,可不会听进旁人任何一句狡辩,招惹了他,便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该整顿筋骨了。 池暝双目微凛,说话之人当即一个激灵。 “烦扰我派弟子,胁迫其违背意愿,还算不得为难么。” 池暝沉冷之声满是警告,鬼炎燃起一瞬,众人连忙安抚道歉,撩起衣摆下山去。 “好生凶恶霸道,这祓恶山也不过……” “闭嘴吧你,小心让人听见!” …… 霜翎烦恼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总算松上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场中那满身肃杀的疤痕男子,他还待在原地,沉寂地看着她。 “稀奇啊大师兄,你居然会出面帮我解围,这是突然良心发现,懂得呵护弱小了?” 池暝拢起眉头,料到她会有这样一番阴阳发言,奇怪这次竟未对自己造成损伤。 低眸默了片刻,他道:“从前我一直认为,师尊收你为亲传弟子,实乃昏策。如今我已明白,他没有错,错的是我。” “你有常人不及之能,当得起亲传一职。” 霜翎一双明眼定定瞧着他,他低眸说话时,她步步走进,等他话音落下,她也站在了他的身前。 “可这些连我都拿捏不准的能力,我没办法坦然将它当成自己的力量。” “大师兄认为我已脱离弱者行列,但在我心中,这不过是易碎品。” “若我依旧是最初踏入宗门时的模样,今日大师兄还会为我出头么。” 池暝脸色微变,抬眸凝视着她。 少女面色平淡,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仿佛他无论如何作答,她都会是那副神情。 “总之,还是谢谢。” 霜翎没有等他回答,轻巧地扬了扬唇角,转身伸着懒腰。 “猎宝人的尸体,准备如何处理?” 池暝滞了片刻,方接受霜翎岔开话题。 “确认其所说为实,自妖离山取回赃物后,便将其销毁。” 霜翎叉着腰看向远山皓天,云淡风轻。 “也好。” “六师妹,你在这儿啊。” 言司悠哉飘了过来,池暝向他投来目光,他弯眸一笑,自在道:“大师兄也在。” “二师兄!” 霜翎漠然展开笑颜,“你找我?” 言司讳莫如深地抿了抿唇,眼神微妙地看向池暝,“你们在聊什么?” 池暝:“能力。” 言司歪起头:“嗯?” 池暝:“在聊能力。” 言司猝不及防地嘲笑了声,无奈道:“都这么久了,你这死脑筋,还对师尊收六师妹的事耿耿于怀呢?” 池暝蹙眉:“并非如此……” 他分明是来道歉的,虽然还一声歉语都未明说,但霜翎脑子还算聪慧,应当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言司不等他解释,指着他的鼻尖笑吟吟道:“可惜啊,以后你便不会再有机会轻看六师妹了。” 池暝目露不解,凝眉看着他,等待后话。 言司指向池暝的手指收回半尺,指向了天空。 “今日起,六师妹便要做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霜翎看着胸有成竹、面含淡笑的灰衣青年,怔愣少焉,蓦然激动。 “难道是……治疗灵根的丹药研制成功了?!” 言司目珠转来,笑意加深。 “正是。” 池暝双瞳蓦震,从无机会逆转的废灵根,二师弟他当真做到了……? “我这便要来助六师妹修复灵根,大师兄,可要来一同见证?” 言司笑意盈盈地觑着池暝。 池暝看着他的眼,沉下一口气。 “自然。” - 言司要为霜翎医治灵根的消息瞬间穿遍了整个宗门,消息的发源地,自然也是言司——这个为了登上《风云图鉴》封面而刻意造势的医圣。 地点选在了一处宽敞草地,百余弟子皆到场,遥寄雪亦出身坐镇,眉头自始未能展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看师尊这副严肃的神情,好似比自己还紧张,她讪讪对他笑了笑,亦是为自己安抚打气。 “二师兄……当真能成功吗?叫来这么多人,万一失败了那岂不是……” 言司抬手打断了她的忧虑。 他扬起脸来,目光温和而笃定,笑容仿佛有定神之效。 “诊席如战场,言司出战,从无落败。” 在青年势在必得的目光中,霜翎深吸一口气,耐着由内而发的紧张兴奋,滞涩道:“二师兄,我准备好了。” “嗯。” 言司坐到霜翎身前,拿来药箱,正要打开,忽然顿住了动作。 “六师妹,照相机带了吗?” “?”霜翎懵然。 “借给五师姐了。” 言司沉吟片刻,又站起了身,在众人瞩目中仰头张望。 “二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围观的弟子们已然按捺不住期待,看到言司欲诊又止,不由得疑惑。 “或许是在等待天时吉利,毕竟是为小师姐逆天改命的大事,二师兄这么做定有其独到缘由。” 事关重大,即便是等待,众弟子也都望着言司目不转睛,唯恐错过什么。 而后,便见言司朝天空挥了挥手,招来一只机关鸟。 “那个攸攸啊,劳烦你尽快将六师妹的照相机送来,师兄我能否登上《风云图鉴》封面,就靠这一锤定音了。” 众人:“……?” 霜翎嘴角抽搐,听多了二师兄独具一格的崇高理想,她竟也能莫名其妙地与他共情,甚至觉得他为此做出的一切都十分合乎逻辑。 只是旁人听起来,或许还感到荒谬。 被言司这么一打岔,她紧张的心情竟舒缓不少。 不一会儿,长着双手的球形傀儡抱着照相机滚来,自行操作录制。 这东西,与当初和她切磋对战的傀儡颇为相似。 不愧是五师姐,总能整出新花样。 “六师妹,放轻松,我开始了。” 面前的青年笑颜温和,霜翎刚一点头,便感到周身几处大穴倏地一麻,仿佛被人哐哐揍了几拳,酸爽之感直冲天灵盖。 她面容扭曲,硬是没叫出来。言司打开药箱,取出封好的一盅药液,自霜翎眉心与手腕处引入,霜翎只觉筋脉被寸寸冲开,附着在血肉与灵魂的顽力杂质如久结的血痂,倏地剥离后,带来接连不断的刺痛。 这漫长的痛楚,足以让人翻来覆去、叫苦不迭,但霜翎周身大穴早在一开始便被言司封住,即便痛苦至极,她也无法挪动分毫,仅能凭着意志忍受。 药液漫遍全身,最终汇向丹田灵根,然而刚刚触及内府之地,那埋藏在霜翎体内的冰霖玉便如初醒之魔,疯狂汲取着凭空灌输来的力量。 言司早便料到会有此等变故,凭借他的医术,他有足够的信心治好霜翎,但若冰霖玉苏醒干扰他施救,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这场掠夺战。 这份疑虑,他并未告诉霜翎。 只有她绝对信任,攻坚克难方有一线生机。 力量在体内搅扰争斗,霜翎眉头紧锁,热汗涔涔,狂风骤雨翻江倒海,比起先前持续的痛楚还要剧烈许多。 言司面色沉沉,却轻蔑地咂了声嘴。 一劫不成,怕是连他也要折在这。 “小师姐和二师兄的脸色都很不好,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说什么胡话,就你多嘴!” 虽说二师兄医术享誉天下,可众人头一回见他露出这般费力之色,不由得担忧。 遥寄雪凝眉观望全程,在言司脸色变化时,他心头便泛起疑云,当即有了猜测。 医者施治,本不该由旁人插手,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可能酿成大祸。 白衣仙尊握拳等待,渐而呼吸都细微轻缓,几近凝滞。 直到那灰衣青年松开眉头,无奈惝恍而笑,他蓦然缩紧了眼瞳。 言司能够清晰地感知,在他与霜翎体内之物拉扯争夺时,自己的生机也在渐渐流失。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3节 连师尊都无可奈何的神迹,他竟妄想与之一斗,果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若他偏要搏这一回呢。 松眉释然之时,他做好了投出一切的准备。 医者,挽命于生死危途,从来都是与天相斗,过去每一桩诊案如此,今日亦是。 自他继承药王杵之时起,他便笃定一个信念。 人定胜天! 言司眸光重新凝聚,准备将全身之力怒放而出时,蓦然一抹白影划过视线,仙尊停留在霜翎身边,寂静的眸将他这副狼狈模样映在眼底,他蓦然怔愣,如落深水之中。 大音希声。 那是他看到师尊眼眸之时,唯一的感受。 师尊制止了自己的搏命之举,或许在师尊眼中,为了医治一名弟子,而去让另一位弟子承担油尽灯枯之险,是不可为之的下下之选。 白衣仙尊没有停留,他站在霜翎身后,凝神朝她体内灌输灵力,以身踏入这场博弈。 霜翎体内的冰霖玉已然暴走,有了仙尊灵力的牵制,言司终于能分出神来,专心操控药液修补霜翎的灵根。 压力均转移到了仙尊一人身上,言司紧张得浑身是汗,就算是师尊出手,与发了疯般夺取灵气的冰霖玉相争,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战斗会持续多久,取决于他最后收招。 他需精准无误,速战速决。 弟子们没有料到,二师兄一场治疗,竟将师尊都牵动进去。 看见师尊与二师兄丝毫不敢分神的凝重之状,便知这场治疗元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危险复杂,众人屏息以待,不敢再出声,唯恐打扰到二人坏了大事。 霜翎紧闭着双眼,好似在冰山火海中滚刀,难受得快要晕厥过去,偏偏这一阵阵的痛楚刺激着她的心神,竟是连晕倒都没了机会。 不远处,青白鹿妖驻足已久,他看着这无声而又热烈的激斗场,不屑的双瞳之中,又隐约透出一分不解。 她何必要将自己浸在这副田地,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分明是那般唯我独尊的女人。 几声稳重的脚步平缓靠近,弟子转头一看,只见那素来不爱理人的鹿人挺身走来,高洁典雅,步踏之处,连清风都带了花草香气,在这普天之下,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比得上鹿人忽入视线的惊尘绝艳。 鹿人走到距三人半丈远处停步,前蹄轻踏,虚幻一般的花草绽放荧光,蓦然铺开在他脚下。 云烟般的青绿之气自鹿人身上浮出,飘摇到霜翎周身,悄无声息地潜入肌肤。 遥寄雪微微一滞,抬眸看向那铁青着脸的鹿人。 近在咫尺的他能够清晰感知,此妖之力蕴含蓬勃生机,它的力量浸入霜翎体内时,冰霖玉如同瞧见了上等猎物的野兽,突然便将争夺的力气转移到了那股力量之上。 霜翎痛苦之色有所好转,遥寄雪见状,稍松一口气。 听说那妖族平日与翎儿两看生厌,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翎儿若能度过此劫,她的契约妖兽功不可没。 修补完灵根最后一处缺损,言司蓦然卸了力,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行医半生……还、还从未打过如此艰难之仗。” “好在……呼……成功了。” 言司抬起袖子拭了把额上的汗,紧张已久的围观众人顿时发出欢呼,争先恐后地上前庆贺。 治疗的整个周期不过小半个时辰,可霜翎却感觉度过了数百个春秋。 穴位禁锢解开,她撑在地上大口呼吸,好不容易才让氧气充盈大脑,神志恢复了清明。 “小师姐,你感觉怎么样?” 睁眼便是一张张担忧又好奇的熟悉面庞,霜翎按上胸口,深深呼吸一次,平静下来。 “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反而还觉得身体异常清爽,好似被洗刷了一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司抬眉笑道:“修复灵根之时,我用药液将你血肉中的杂质也一并化去了,现如今的你已是脱凡之身,成为真正的修道者了。” 霜翎眸中波光颤动,当真熬过了这一遭,竟觉得如此不真实,她原本以为自己便要以凡人之躯在长生者的世界碌碌终生,过早消失在他人视野,如今她的命途回到正轨,她再不是那个生来脆弱,只能数着日子等待寿限终了的短命人了。 “恭喜你,重获新生。” 听到低沉响起的声音,霜翎讷然抬起头,池暝就在她身旁平静地看着她,诚然再没了丝毫轻看。 霜翎安然笑笑,已然释怀。 “二师兄,谢谢你。” 霜翎握起言司的手,多少情绪不知何以言表,只能道出一声谢。 她仰头看向身后,白衣仙尊寂静如雪,在她投来目光时,眉目悄然柔和。 霜翎站起身来,郑重向遥寄雪行了一礼。 “徒儿多次化险为夷,都是靠师尊出手相救,徒儿在此多谢了。” 修指碰在她行礼的手臂,轻轻抬起了她微曲的上身。 “不必多礼。” 遥寄雪温柔看着她,烛火飘摇,转而又归于沉寂。 “助你的不止是为师,还有他。” 霜翎顺着遥寄雪的视线看去,便见到青白鹿人步伐轻稳,已然远走。 她颇感诧异,没想到那臭脸的鹿人也会出手,救了她也毫无邀功之意,甚至都懒得知会她。 真是只怪妖啊。 “帮你治疗灵根这件事,早在几年前六师妹便谢过了,现下还多谢什么呢。” 言司玩笑道,又转身看向那充当摄影师记录全程的球型傀儡,苦口婆心地叮嘱:“都记下了?可千万要保存完好啊!” 霜翎哭笑不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寄雪静看着好似一身轻松的灰衣青年,对霜翎说道:“方才你体内那物抢夺灵药之气,言司与之战斗,乃是抱了废弃一身修为之决心。” 仙尊话音平静而落,可霜翎看着言司背影的眼睛蓦然一颤,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二师兄,执着于《风云图鉴》的虚名,却半点不在乎他在同门心中的成就。 若是师尊不说,她便永远也无法得知,她险些让二师兄失去了什么。 明明在治疗前笑得那般自傲,原来只是让她安心的话术么…… 言司拍着傀儡圆润的身躯,忽然感到后背被人一撞,那年轻的姑娘抱着自己,抽泣哽咽,像个固执的稚子。 第50章 “二师兄……你早告诉我会有这般风险, 我便不会轻易让你施救。” 他淡了眸光,嘴角微扬。 “我热衷解决疑难杂症, 不过是为了实现名利抱负。若是让你心存疑虑,阻碍我成就大事,叫我多年筹谋落空,我才是不快。” 霜翎紧抿着唇,踌躇片刻,蓦地抬头。 “我去把录像送到焉南风手中!” 言司转过身,倏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笑意悠然。 “那便麻烦师妹替我跑这一趟了。” - “二师兄向来都是如此吗。” 镇剑峰上,霜翎盘膝坐在亭外,远望着飞鸟盘旋、夕阳西下, 面容惝恍而困惑。 “不吝于对任何人施救,却口口声声说着名利。我原以为, 自祓恶山中走出的弟子,都会与师尊一般淡泊, 出手只为苍生。” “君子论迹不论心。” 白衣仙尊背向旷野, 眸中空洞无物。 “我又何曾放下过私心。” 微弱低喃之声乘着风飘来, 让霜翎听了清楚。 她诧然回头看他,仙尊衣发飘摇,如融清风。 “师尊……” 霜翎如呢喃般轻唤, 仙尊转来面容, 宁静看向他, 眼眸之中微光轻漾, 无声询问她有何事要讲。 霜翎稍稍一愣, 方知出神,她意味深长地笑笑, 低声感慨:“人这类物种,还真是复杂啊。” 她没想到,听了她故作高深的中二言论,遥寄雪竟丝毫没感到意外,反倒是笑意轻浅近无,好似默认。 白衣仙尊抬起手,一道银光自殿宇之中破空而出,落在他手中,熠熠生辉。 他如整理衣袖一般自如地抚过剑身,双手托起,走到霜翎跟前。 “此剑无名,作为祝贺你正式迈入求仙大道的赠礼,为师将它交予你,便由你为其赐名吧。” 霜翎连忙站起,有些错愕地接过剑,“谢谢师尊……” 遥寄雪:“四年前的今日,你以未做准备为由,拒绝为师赠剑。为师清楚,你并非恋旧,而是自认苟延残喘,怕花落凋零,辜负了从为师手中承下的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抑着指尖的轻颤,动容抬眸,心绪无以言表。 仙尊看着她如水清泠荡漾的眸,淡淡抿唇。 “如今,我想你应当做好了准备。” 霜翎微微张唇,旋即展颜一笑。 她手持剑柄,举臂挥向远隐于雾的高山旷野。 夕阳彩霞在冰冷剑身映照暖光,剑刃光耀,若有一粒辰星落于其上。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4节 “剑名星渚。” “浩荡寰宇,山高海阔,万里星宿望不尽,八荒苦厄无可消,便只愿剑镇一洲,护乐土无恙。” 少女声音清朗,脆如玉石。 遥寄雪看着那明澈眸中的一抹星光,怔然神散。 她忽而转回眸,讪讪笑了笑,无奈道:“眼下,我也只有这点抱负了,难以达成师尊济世之期盼,或许会让师尊失望了……” 仙尊目光重新凝聚,朦胧的虚影在眼前摇晃,最终隐入少女赧然的笑颜。 他重拾了那份摇摇欲坠、刻意为之的镇定。 “即便只能护得脚下一方净土,也值得敬佩。” 霜翎明亮的双眸微微睁大,她定定望着遥寄雪,剑客风骨尽收眼中。 最终,她持剑抱拳。 “愿听师尊教诲。” - 霜翎久违地在镇剑峰上习了一日一夜的剑。 回到屋内,她抽出掸姐,一边发着呆静看,一边将它的毛发理顺。 “此前承蒙掸姐照顾,真是辛苦你了。” 整理完毕,她举起毛掸转了转,将它挂去了墙上。 距离焉南风所推算的妖离山现世之日将近,霜翎每日早起都远观天象,只为在征兆出现时能第一时间出动,当下并无杂事烦扰,若是错过时机,她便不知又要懊恼等待多少年。 又是一日天阴,霜翎反复练习着灵气吐纳,底气又增强一分。 令人意外的是,灵根修复后,她靠着修炼积攒修为,速度竟比同门弟子快上不少。 二师兄说,他只是将她的灵根恢复了未损时的原貌,那便代表着,她本就资质优异,只是因为长期以身炼药、供冰霖玉剥削,她才仙途尽灭。 若是在十多年前,她没有遇见老疯子,没有被他强行种下冰霖玉,事情便会朝着全然不同的方向延展。 霜翎念想着,忍不住啐了老疯子一声。 时至今日,她对他的怨念非但没有削减,反而越来越深了。 一只机关鸟停靠在她的肩头,霜翎收回了神,侧头看向木鸟曜石般的眼。 “六师妹,请到我洞府一叙。” 霜翎收剑回鞘,前去攸攸洞府。 “五师姐,找我何事?” 攸攸坐着靠椅移到她跟前,双手递出了照相机。 “这个,还给你。” 霜翎讷然接过,垂首看着少女冰冷沉寂的如玉面容,安抚地笑道:“没关系,洗照片这种跨时代的技术,研究不出来才是意料之……” 还没说完,她话语的最后一个字便卡在了齿间。 攸攸双手撑开一张三尺宽的画布展示在她面前,她看着那像素几乎无损的布制相片,表情僵滞,随后吸气后仰。 “你当真研制出来了?!” “你说的……什么打印机,我不知是何模样,我钻研多日,也没能堪破这照相机的门道,无法研制出能够与其相接的器械。” “不过,只是做到复制其中的画片,倒也不算很难。” 攸攸从身侧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枚透镜,道:“这是光影镜,可将收集到的光影投射到一定范围内的其他地方,一般作为信号使用。” 她又从另一侧拿起一张与成片同种材质的空白画布。 “这是我用特制涂料染成的特殊画布,若在一瞬间受到强光照射,便能将刹那间的光影映照其中,坚韧不易毁损。” 攸攸一边说着一边示范,转眼间,洞内半片景象便印在了画布上,只是画面粘黏晦暗,看不明晰。 “原理便是如此,只是寻常使用效果不佳,但配合画面光鲜明亮的照相机,便刚好能够完美复制。” “当然,钻研的过程也没有那般轻易,制成染料的矿石与药草,我试验了两百六十七次才找到最佳搭配。” 霜翎愣然看着谈起研究就尽显专业特制的白瓷少女,叹为观止,肃然起敬。 “五师姐从事情报工作,真是科研界的一大损失。” 攸攸抿唇不言,面色微微赧然,仿佛难以适应旁人的夸奖。 她拿起一叠特制画布,再放上一只光影镜,托给霜翎。 “这些送给你,作为占用你的法器的补偿。” “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嘛。” 霜翎笑盈盈接下,可谓五师姐做菜她喝汤,搭便车正是如此轻松又愉快。 “嗯,你是特别的。” 攸攸点下头,霜翎闻言稍愣,再看攸攸一副寡淡的模样,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五师姐,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霜翎捏着耳朵装聋。 攸攸没有应答,转身按下了左手上的按钮,霜翎顿时听到哗啦一声,只见一巨大画布自这数丈宽高的洞府上铺展而下,顷刻占据了整张墙面,巨人般的两个女大头赫然招展在前。 霜翎目瞪口呆,猛吸一口凉气,差点晕厥过去。 “二师兄说得不错,历史性的一刻,便该永远留存。” 攸攸仰望着那乐山大佛般的照片墙,露出了感慨又满足的微笑。 强行冷静了许久,霜翎才接受了她俩的无敌大头照被做成一体式墙纸的现实。 “五师姐,咱打个商量。” 攸攸:“请言。” 霜翎无比挣扎,在她看来羞耻至极的墙面,在攸攸眼中却是绝世杰作,若叫她将其撤下,便会让一位纯真美少女伤心。 所以,她反其道而行之。 霜翎:“如此别致之景,只有你我独享实在可惜。” 攸攸:“你有何高见。” 霜翎:“把师兄师姐拉入伙,塞满六面墙如何?!” 攸攸:“……?” 她瞳孔地震,本以为自己的举动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没想到六师妹的喜好比她还狂野啊! - 祓恶山四季如春,今日的天却格外阴沉。 霜翎仰望着灰暗的天空,愣然出神。 早上还是晴朗模样,这才过巳时,便阴压压的一片,好似被遮盖了幕布似的。 云层开始变化,霜翎盯着那幻如夕花盛放的红霞,蓦然缩紧了瞳孔。 月升高空,红霞满天,妖离山现世之时。 她望向身后,那降落至地平线下的弯月果真再度升起,场景奇幻,好似时空出现了交错混乱。 就是今日了! 霜翎当即赶往镇剑峰,还未开口,遥寄雪便了然起身,整装待发。 “徒儿可否同去。” 仙尊身后的大弟子面目冷峻,即便是请求,也听不出示弱。 “当初师尊将寻找猎宝人赃物的任务交给了我,我未能达成,今日终有用武之地。猎宝人狡诈,多一人同行,也能多一分保障。” “也好。” 遥寄雪应下,转眸看向霜翎,少女泰然地朝池暝招了招手,看来二人之间已无嫌隙,他也能安心一分了。 “焉阁主说,在月升高空、红霞满天的午时,朝着南方的太阳走,便能在某一刻见到妖离山现行。” 霜翎讲述道。 遥寄雪:“既如此,便待午时出发。” 三人等到午时方才动身,还没踏出祓恶山门,那青白色的路人一声不吭的跟了过来,自然得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霜翎诧异地看着这不请自来的鹿妖,道:“你这位纯鹿人,也要去妖离山?” 纯鹿人瞥了她一眼,不予应答。 霜翎哂笑道:“天上来的妖怪,也会对这地上的窝点感兴趣?” 纯鹿人又压低眉头看向她,此时的眼神仍旧那么不耐,只是又多了几分鄙夷。 霜翎瘪嘴,他那是什么眼神,仿佛她做错了事似的。 她瞟了瞟白衣翩跹的遥寄雪,又瞄了眼笔挺高大的池暝。 两个不苟言笑,一个狗不理哑巴,还有□□大鸟只会叫嘎嘎,只有她一个正常人,这旅途真有意思嘿。 一行人朝着南方烈日疾速前行,霜翎双眼忙不停地观望几个方向,丝毫不敢分神,唯恐自己一闭眼,便错过了妖离山一瞬虚影。 午时将过,红霞渐有淡去之势,霜翎不由得心下焦急,开始怀疑焉南风的方法,是否能百分百凑效,毕竟他只到过一次妖离山,或许他的那次经历不过是偶然…… 肩头略微一沉,男子的手安稳落在她的肩上,霜翎转眸看向遥寄雪,他仿佛一直都在关注着她,她心情刚刚变化,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仙尊目光沉静,无声安抚着霜翎焦躁的情绪。 她抿起唇,深吸一口气,继续寻找妖离山的踪影。 在她越过一片丛林之后,西方远野接天之处蓦然浮现一座朦胧山影。 那山半隐于雾中,虚实相生,泛着神圣无比的银色光泽。 “那里!妖离山!就在那里!”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5节 霜翎激动地指向那方,她虽未亲眼见过妖离山,但那神圣山影浮现的一刻,她脑海中每一道意识都在告诉她,那便是传说中的妖族发源地。 纯鹿人扭头望向那处,鸟羽般的浅色长睫略微压低了一分。 又费了些功夫,几人来到妖离山下,霜翎仰望着这虚幻之地,心中诧然而震撼。 从远处看,只见此山光芒万丈、宛如绛府,可近在山脚,她才发现,那掩于云烟与圣光下的山体寂寥萧索,草木青黄不接,颜色过于浓重的土地满是枯萎痕迹。 整座山,好似一具入殓前以白妆粉饰的死尸。 “有结界。” 池暝触碰着前方虚空,蓦地说道。 霜翎回过神,取出她早就准备好的琉璃瓶,将血液洒向大地。 原本无形的结界,瞬间绽开一处大洞,洞口边缘显出斑驳的银色光泽,如同被打破的冰面。 做完这一切,霜翎讷然看向身旁高大的鹿人。 她都忘了当事妖也在现场,不然直接给他划一刀比较痛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走进结界,萧索的气味愈发浓郁。 霜翎望着四周,心情无由沉重,耳畔寂静无声,唯有踩中石子落叶的碎响。 “此地连虫鸟都不见影,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疯子:“草木难存,更别提什么虫鸟了。” 霜翎脚步一顿,眼珠左右一转,师尊与池暝竟都突然盯着自己,满眼戒备,就差亮兵出手。 她启唇愣了片晌,登时抱头惊愕:“难道你们都听见了?!” “哼哼,别以为老头子只能和你这丫头片子搭话,老头子只是没亮出本事。” 干枯滞涩的声音洋洋自得,仗着遥寄雪不会拿霜翎如何,他又癫笑着冲着他嘲笑了好些句。 遥寄雪眉头紧锁,厉然看着霜翎。 莫非猎宝人先前只是故作柔弱,与他们虚与委蛇,来到妖离山,当真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如此却又奇怪,猎宝人心心念念的祭祀尚未举办,他便肆意挑衅,丝毫不怕他们临时悔意。 自相矛盾,难道只是他多想了。 “本尊时刻在侧,注意你的言行。” 遥寄雪透过霜翎的双眼,低声警告。 霜翎身形微滞,即便知道师尊并非是在冲着她来,可她头一回暴露在师尊的杀气之下,那双冷凝的眼,她竟不敢直视。 “啧,你也是,池暝小子也是,一个个冰冷又死板,不好玩不好玩!” 老疯子一副撒泼的混账语气。 霜翎因他聒噪而烦闷时,突然又听老疯子声音一肃,沉声喝道:“你,别他妈乱碰!” 她愣然四处观望,师尊与大师兄都在与老疯子对峙,只有纯鹿人走去了一旁,正伸手触摸万枯丛中的一片新叶。 听到老疯子的呵斥,他眼睫微动,悬空的手停滞了片刻,安静落了下去。 猎宝人突然干涉纯鹿人的举动,在三人眼里,都属异常之事。 而那爱好尥蹶子翻白眼的纯鹿人听到训斥,居然安静如鸡,连个眼神都没给,这便更加反常。 霜翎抚着下巴满脸困惑。 真是怪了哉了。 “去往山谷处,在那儿开展祭祀,听我的指示。” 老疯子没好气道,一听便是怒气未消。 “事成之后,老夫会告诉尔等藏品所在。” 不过是字面上的拈花惹草,老疯子都要冲着纯鹿人发那么大的脾气,霜翎将其归因为疯病又犯了。 毕竟疯子,总是没理没逻辑的。 一行人继续朝前行走,长久在这死寂之地漫步,霜翎感觉有些不适,忍不住掩住口鼻,捏起脑部穴位。 “翎儿。” 霜翎抬头撞见遥寄雪略显忧心的眼神,她舒展了眉头,道:“这山里的气息有些怪异……许是我修为尚浅,所以有些排斥,不打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疯子冷不丁插嘴道:“妖离山会变成如此,源于一场灾难。那时生灵皆被腐蚀,即便过去这么久,那罪恶之气依旧未能消散。你这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也是遭了罪咯。” 不及在你手下遭的罪多。 霜翎在心中怨道。 她出声发问:“你说的灾难,是指数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么。” 老疯子冷嗤:“战火纵然可恶,可朝气蓬勃的妖族,若只是因他人战火牵连,而万代绝灭,也未免没骨气了些。” 说罢,他又语气怅惘,如在喃喃自语。 “纵使伤残,也总有休养生息再起之时,但趁着妖族萎靡,将这一切尽数断绝的那场灾难……” 老疯子说着,声音黯下,真相为何,霜翎一字也没能听见。 她垂眉思索,若老疯子所言为实,妖族灭亡,仙魔战火只是起因,压垮那根稻草的是不知名的灾难。 世人从未提起过那场灾难,或许是因为,灾难并未蔓延,世人无从知晓。 仅仅针对妖离山的灾难…… 霜翎双睫轻颤,悟到了什么。 “你对妖离山,了解得过于深刻了。”她低声对老疯子说道。 老疯子沉默着没有回应,好似陷入了一段难以自拔的往事。 攀过重山,竟有一抹浅薄绿意跃动于眼前。 霜翎看着那好似沙漠绿洲的山谷中心,压抑的心情不知为何,也有些许舒缓。 难怪老疯子要来山谷开展祭祀,在整片妖离山领域,也唯有那小小方寸之地还有丝缕活气。 几人来到谷中,霜翎左右一望,那些树下坐落着许多形状各异的石块,每块石头上都刻印着图案。 动物、花草、日月云朵,仿佛小儿稚嫩的简笔画。 鹿人脚步缓慢,在石块旁停留,低眸望着那石头上的小画,刚伸出手还未碰上,怔愣片刻后,他又将手缩回了怀中。 霜翎凝视着举止反常的纯鹿人,片刻后收回目光。 “需要我们怎么做?” 老疯子沉默了片刻,不善道:“让他来。” 霜翎微愣,侧头看向纯鹿人。 老疯子没有肢体,但她能够感知,他指的是他。 纯鹿人始终凝着眉头,却无有异议。 他端着手走到霜翎身边,侧目睨向她。 “你,和我一起。” “??” 霜翎顿时虎躯一震。 “你会说话?!” 那他之前装什么哑巴啊草! 纯鹿人仍旧以看渣滓的目光瞟了她一眼,坦然自若地自她面前穿过。 霜翎觑了觑眼,谁让纯鹿人名义上也是她的契约兽,打狗还要看主人,人家驱使她的灵兽,她分出一双手也理所应当……她默默自我洗脑。 一人一鹿按照老疯子的指示,在平坦的土地上画起祭祀阵图。 而后,将那些刻着画的石头平均摆放在线条交汇点上,一边摆放,一边延展阵法宽度,直到所有石块均含裹在了祭祀阵中。 看着那些紧密连接的画石们,霜翎忽然有些恍惚。 这感觉难以言喻,好似冥冥之中,有某种生灵跃然眼前。 成百上千,它们曾在此处鲜活地存在着,如今却只有他们寥寥几人见证这数千年来残碎的痕迹。 惝恍中,她听到老疯子的语气愈发悠远苍凉。 三人一鹿分立四方,朝阵法灌输灵力,而后随着那苍老的声音一同呼唤—— “煌煌天威,佑我之土。 辽辽坤舆,慰我之躯。 俗世多磋磨,苦厄终可尽。 祈天道悲悯,听吾言三声,渡魂归清净。” 双手合十念完,霜翎愣然睁开了眼。 这好似不是什么邪门的法门咒语,听上去,只是单纯的安魂往生之咒。 修真界人不得往生,故求魂归清净。 可在这冥府缺失的世界,生灵既死,魂魄尽散,妖离山的魂魄散去了几千年,如今摆阵祭祀、祷告清净,又有何意义呢。 霜翎看向那白衣胜雪的仙尊,他静谧伫立,长睫轻垂,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淡弱云雾的悲悯。 他想必也是知晓了祭祀之用,与她一般,一面怅然,一面不明其义吧。 祭祀完成,老疯子也应当履行诺言,离开她的神识了。 正要开口,祭祀阵上幽幽泛出的光泽夺走了霜翎的视线。 她转头看去,光芒愈来愈盛,自阵中蔓延至整道山谷,柔光掠过面庞时,只觉清风吹拂、如有麦浪之声。 一簇簇星光自山谷之中冒起,霜翎环顾四周,望着这仿若进入另一空间的朦胧世界,茫然自语。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6节 “……这是什么?” 那些悬于林木间的柔软星光缓慢落地,又渐渐凝聚成一道道模糊的虚影,发出微弱之声。 “是谁?” “是谁?” “什么人?” 细小好似孩童呓语。 “我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真巧呀,那我一定也在做梦!” “可是妖怪死掉以后,也会做梦吗?” “咦,我们死掉了吗?哦——我好像想起来啦。” 霜翎愕然听着那些孩童之音来回交错,而后便见几只小巧的虚影钻出草丛,昂着脑袋迷茫地望着他们。 尽管那些影子模糊好似流淌的烟雾,但轮廓尚在。 松鼠,草兔,鸟雀。 第51章 大聪明被这些小东西吓了一跳, 原地扑腾起翅膀。 霜翎顿时怔愣,那些是早已死去的妖族, 原来他们的魂魄并未消散。 这显然有违修真界常理,她目光转向遥寄雪与池暝,欲寻求一个答案,却意外发现纯鹿人不知何时离开了此地。 那两人的神色,显然也对这般变故无比惊异。 “哇,是我们的石头!石头为何都在这里呢?” 小鸟停在祭祀阵上,脚踩着石头, 脑袋不停歪动。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草兔体型娇小,一蹦一停地靠近, 仰头望着霜翎,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霜翎启了启唇, 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祓恶山的修仙者?受邀而来的安魂人? 随着星光凝聚,愈来愈多的妖族魂魄走了出来。 他们有些只是纯粹的兽形, 有些已凝出一半人身, 还有少数与伽南一般, 基本已具备人形,只是还保留着些许兽类特征。 魂魄们形体迷蒙,神色也不甚明晰, 可当他们望见驻足的生人与摆放完好的石头阵, 那份复杂之情无声弥漫, 意念之宽广, 连霜翎内心都无由揪痛起来。 “请问几位客人, 是从何处来?” 一位蛇女游走上前,双手置于身前, 身姿端正。 遥寄雪正面转向那蛇女,清声道:“中原祓恶山修士,见过诸位。” “祓恶山,没听过的地方……观几位气度非凡,仙魔境内,定然还有诸多后起之秀,真是叫人羡慕……” 蛇女垂首惝恍片息,又仰面道:“几位出现在此,又摆出这安魂阵法将我等召唤出这无间幽冥,看来,我等妖族之命数,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姐姐不要难过……” “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小家伙们围在蛇女身边叽叽喳喳,蛇女伸手抚着他们,面容却散不去那份苦意。 年幼的小妖们灵智尚浅,即便经历生死,却也不知其中多少含义。孩子们言语天真,蛇女没有纠正他们,只在垂眸微笑。 “他……指引你们来到此地的那人,他没有来么?” 蛇女抬眼望向几人。 “其为害四方,已然伏诛。”池暝低沉出声,比起平日少了几分严峻。 众妖当即躁动,惊呼哀叹连连,那端庄温和的蛇女也显出几分惊愕,魂魄形态动荡,几乎就要散裂,唯有那些小妖怪昂着脑袋不明所以,只因旁人都陷入悲痛,他们便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片刻过后,蛇女魂魄趋于稳定,她喟然一叹,怆然道:“原来如此……他将安魂咒交于你等时,我便该想到的……” 她重新端正了姿态,郑重看着三人。 “安魂阵起封印消,再不过一刻,我等便会彻底消弭世间,妖族惨淡终生,不愿让客人再见此等凄凉景,在下冒昧,还请几位就此离去吧。” “等等。” 霜翎蓦然上前一步,迫切注视着蛇女。 她从不认可老疯子所做的一切,可此时此景,她看着那些只余一息残存的魂魄,她没办法冷下心来。 霜翎:“他还留有一缕神识在我这。” 众妖齐齐抬首,便见少女指着自己的灵台,目光凝聚。 霜翎:“为何不说话?” 自打驱动祭祀阵起,老疯子便好似消匿了一般一声不吭,他费尽心思让她来到妖离山,只为让弥留此地的妖魂们自现世解脱,她不相信怀着这般执念的他,会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霜翎:“难道是自知作恶多端,不敢与故人相见?” “我只是打了个盹儿,谁不敢了?” 老疯子的声音咋咋呼呼响起,众妖闻声,激动之下,魂魄不住涌动。 一缕微光自霜翎灵台溢出,凝聚于她的身前。 霜翎恍惚见到老疯子那瘦弱佝偻的背影,再凝神一看,却是只猿猴一般的独脚妖兽。 “山魈爷爷!” “山魈爷爷!” 幼妖们奔跑着拥来,扑入兽化老疯子的虚影之中,声声叫得欢快。 “乖孩儿乖孩儿,真是叫爷爷心疼哟。” 老疯子抱着小家伙们,用那生长着利爪的粗糙大手顺毛,朽木般的尖锐嗓音笑起来咯吱咯吱,宛如踩碎了虫蛀的舷门。 妖魂们游荡而来,重重排列于山魈前方,俯首跪迎。 空荡寂静的山谷,骤然被威严齐声填满,回荡久久不消。 霜翎张眼望着前方一幕,眸光颤动,呆滞如木。 当听说老疯子将宝物都藏在了妖离山,她便知晓,他来往妖离山多次,或许与焉南风一样,是妖族的有缘人。 当她看见众妖魂听见老疯子死讯后哀呼悲痛,她便想,老疯子与妖离山的缘分,结于妖族没落之前,那时的他或许年轻,或许也还怀着赤诚之心。 她方才也想过,老疯子与这些魂魄近如血亲,或许他本就是妖族,只是为了这些魂魄的夙愿,才伪装成人类行走世间。 但她没有想过,那个奸邪狡诈的老疯子,会是这满山生灵的王。 山魈转过彩绘般斑驳的脸来,浑浊的双眼连透出昔日精光,都仿佛是一种奢侈。 他定定看着霜翎,好似她身后的二人并不存在。 霜翎也定在那双眼睛中,停滞了时间。 “既为一族之掌,便该行端坐正以示表率,为何要屡行恶事。” 白衣仙尊眉头轻垂,注视着山魈的双眸略显空洞。 山魈冷不丁嗤笑了声,“老头子我孤家寡人,形单力薄,不捞百家好处,何来的力气重建妖离,养我千百儿孙?” “这么说,你四处夺宝,是为了重振妖族。” 霜翎双眉拢起,十指紧握成拳。 “那我呢?”她语气戚然而悲愤。 “将我与阿厌困在身边,做炼药工具,又是为了什么?” 山魈佝着身躯,静视霜翎片刻。 “只是夺来八方珍宝,还远远不够。” 他按着小妖兽的脑袋,看向那些绘着五彩图画的石块。 “当年,妖族残败,人人自危,不知哪次朝夕,便要撇去病体消亡世间。我不愿妖族于无妄之灾中灭亡,便以己之力封印亡者魂魄,每有妖亡,我便如此行动,日复一日,我体躯渐萎,力量消损,直到仅存寥寥几位同胞离开了妖离山,这山谷之间仅剩我一人。” “每有妖族离世前,我都会让他们在岩石上刻画,用以封印魂魄。采天地自然之物,刻以人存之迹,此般信物作为封印镇石,再合适不过。” 老疯子说着,他怀中的小妖扬着脸露出牙齿,指着一块石头脆生生道:“小花,那块是我画的小花!” 老疯子笑呵呵地揉着她的头,霜翎望着那石头上略显潦草的五片花瓣,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 “魂魄封印于尘土之下,非生非死,混沌寂寥,还不如魂灭来得痛快。但我如此做,只只是抱着一丝侥幸,盼望有朝一日能赋予众人血肉之身,叫他们苏醒过来。” “我四处寻求珍宝藏于此处,以备来日化用其中之力。正当我苦于不知该如何将众宝力量化于这片土地时,神迹给了我希望。” “掌握火浆玉无上之力、冰霖玉永恒生机,便能修复魂魄血肉,让千百妖魂重返世间,驱赶疫病,重建妖离仙山。” 说着,老疯子目光移向霜翎,忽然讥诮地笑了笑,一如往常邪肆。 “可要启动冰霖玉与火浆玉,便需有大量生机与灵力供给,老头子自然不能以身犯险,所以便借用你和那小子的身体……” 话还没听完,霜翎鼓起一口气,破口说道:“为保你的命,便要害他人性命?!不管你想复兴妖族的宏愿何其伟大,将害人之物强塞给我和阿厌这回事,我不会原谅!” 山魈眯着眼,咯叽癫笑一阵,好似听到了笑话。 “十多年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蠢丫头,笨丫头!哈哈哈!” 霜翎愣然抬眉,“你把话说清楚。” “好!老头子时间也不多了,你想知道,我便说清楚。” 山魈坐着转过身来,独脚随意地屈膝摆在地面,红白交织的彩面上笑容狰狞。 “冰霖玉可不是老头子我塞进你肚子里的,而是本就藏在你身上,从天上掉下来的!” 霜翎愕然,“不是你,那是谁……”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7节 “还不明白?” 老头子一派讥讽。 “你是从三重天上降下的,神符隐瞒了你的存在!蓝色巨旋蒙骗了仙魔,将他们吸引群聚,却从高山另一头降下神迹,让老头子我得手!” “神迹不止是冰霖玉,从第二处蓝色巨旋降下的你,亦是神迹!” 当的一声,霜翎脑海之中钟声鸣响,潮汐涨落。 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垮了她本就薄弱的围墙瓦舍,砖土碎了一地,怎么也拼不回来。 她原以为自己是个意外落入修真界的穿越者,可先前种种迹象表明,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如今老疯子几句话,更是让她陷入更加深暗的迷茫之海,望不到来处与尽头,也不知该往何处漂流。 霜翎僵硬地转头,下意识看向那位堪称支柱的白衣仙尊,可她并不能得到任何确认,只能从那双冷清的眼睛中,看到与她无二的诧然。 而后,那双眼睛里泛出的摇曳光泽,便是连她也看不懂了。 老疯子搓动着脚趾,兴味十足地看着这几人多彩的神情,随后继续说道: “至于那小子,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故意接近老头子,自愿当我老头子的炼药炉的。” 霜翎回过了神,暂且将那些复杂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强作镇定地看向老疯子。 “你有何依据这样说?” “那小子,心思可深得很呐。” 山魈目光精锐,意味深长。 “他知晓我便是猎宝人,知晓火浆玉在我的手中,像张白纸似的赤条条地接近,即便是在老头子手中受尽苦楚,他也从无怨言。” “你想问他的目的?呵呵,除了火浆玉,他还能有什么目的,他在与老头子我博弈,看是我先炼化了他,还是他先扳倒老头子,将火浆玉据为己有。” 霜翎怔然动了动唇,她想要驳斥老疯子,这只是他的妄想,可她发现,她并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让她坚信,苍尘厌不是有那般城府之人。 “就凭他当时那点实力,比我都好不了多少,又有何底气去作赌……”她低眸喃道。 老疯子嘿嘿哂笑:“正因没本事,他才会以身赌这一局呢!” “人为求力量,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老头子如此,那少年更是。” “连那双眼睛里汹涌的执念都瞧不出,小丫头还是单纯!嘻嘻嘻……” 遥寄雪略微垂睫,眸色深沉。 见那少年的第一眼,他便觉那双锐眼之中的凶光莫名熟悉。 难道他当真与他所知的某位故人有所关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抿了抿唇,放低了声音:“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邀他入局?” 老疯子:“毕竟是送上门的乐子,老头子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反正他还嫩着,怎能斗得过我?” “可你还是翻船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霜翎凉声道。 “我可不是输给了他。” 老疯子冷哼两声,目光瞥过遥寄雪,又回到了怀中懵懂不知所谈为何物的小妖兽。 “我封印众同族魂魄,筹谋复苏计划时,便知此事无法实现,但心中总留着一缕念想,企盼上天垂怜。若非如此,我也不知以这寂寥残身,还有何意义。” 他掌心蹭着草兔的耳朵,声音逐渐低落,神色薄弱,仿佛一吹就破。 “我与众妖一早约定,若我身死道消,无法再为这一丝微茫追逐下去,便用最后的力量回归故土,解放这满山妖魂。” “山魈爷爷,解放之后,我们会去哪里呢?”草兔昂起脑袋。 老疯子垂下面庞,一转脸色乐呵呵道:“飞散天地间,到时啊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也可以飞起来吗?那我要去海上看多多的鱼!山魈爷爷会和我一起去吗?” 稚童脆嫩的话语本该令人甜蜜,霜翎却眼眶干涩,紧紧抿着唇,众妖魂沉默不语,气氛之低迷,好似正下着一场大雨。 老疯子含笑揉了揉兔子脑袋,以作应答。 “丫头,你过来。” 他看向霜翎,眼里没了讥诮。 霜翎心绪复杂地走上前,低头看着这位坐在地上、好似连转身看她的力气都消失了的瘦弱老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头子行恶虽多,但也没做过几桩丧尽天良的事。你在我手上受了不少委屈,老头子自知亏欠于你,临走前,我会奉上一件薄礼,不管你是否原谅,望你能收下,就当是我不足为道的补偿了。” 霜翎看着他的背影,捏紧的双手略微颤抖。 原谅,她没办法原谅。 可人死魂散,她原谅与否,都没有意义了。 “我还有话要问你。” “你那般迫切回到妖离山,为何不一早便告诉我进入妖离山的方法,还要让我四处苦寻。你是妖族之首,即便是从你尸首上掰下一片指甲,也能将其作为信物,穿过妖离山结界。” “为何偏要瞒着我?” 她眉目哀恸,身前身后千百道视线一同聚在老者身上,等待他吐出不得已为之的理由。 老疯子垂着脑袋,长长哀叹。 而后忽然扭回脑袋,挤着大小眼觑向霜翎,尖声嘲笑:“你怎么还没点长进,自因为看你绞尽脑汁四处碰壁很有乐子了!咯咯咯咯!” 霜翎脑门青筋凸起,抬脚向老疯子横扫一腿,却从他虚体中穿了过去。 他奶奶的就不该对他抱有丝毫怜悯心! 老疯子佯装被踢,向前踉跄了两步,挠着屁股安静下来。 “唉,都结束了。” 他仰面望向前方聚集的若干幽魂。 “丫头,还有什么问题,也恕老头子无法回答了。宝藏就在北面山头的洞中,最后的时间,便让老头子我好好看看这座山,看看这些……我没能拯救的可怜人吧。” 顿时千百妖魂一同涌来,环抱着山魈痛声高呼,魂体虚无,仿佛烟云融在了一块。 灵魂没有眼泪,却声声哀戚,叫人心碎。 蛇女跪坐在山魈身前,言语哽咽:“这本非大王之错,大王不必愧疚于我等。虽身死魂灭,再无来日,可从此往后,战火不侵,疫病不扰,再不知世间苦厄,至少我们一同离去,如此结局,又何尝不幸?” 山魈柔和注视着蛇女,低声笑着,声音愈发嘶哑。 “你总是如此,能在我绝望之际,再拉我一把……” “山魈爷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要走……呜呜……我不想消失……” 老疯子的神识虚体开始解离,小妖们懵懂悟出那意味着什么,响亮的哭喊顿时震彻山谷。 霜翎望着那形体如流沙飞絮一般渐渐消散的独脚山魈,酸涩再度涌上眼眶,粒子在眼前变为朦胧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盈满整座山谷,又飘飘然散入虚空,行消声灭。 视线渐觑清晰,前方已空无一人。 妖离山中仅剩的绿地,成了渡魂的寂静死殿。 她深吸一口气,神不守舍地缓步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枚骨哨。 老疯子走了,神识离析散入风中,当真与他最初承诺一样,螺旋升天地滚出她的识海了。 甩开这祸害,了却一桩大事,她却不似最初设想的那般欢欣雀跃,只余无尽怅惘。 身后脚步轻缓渐近,随后,一只安抚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年少之时,我见无数生灵殒灭于战火,昔年心情,正如你当下这般。” 遥寄雪声音清冷一如往常,叫人听不出情绪。 “不想再见生灵涂炭,便握起手中刀剑,创一世安宁。” “但无论你要如何,为师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霜翎看着手中骨哨,茫然念道:“我不知道……” 白衣仙尊移步停在她的身侧,双手拢袖,宁静前望。 “时间很长,而你还年少。” “堪堪入门的年纪,不去想那些高远之事也罢。” 霜翎抬头看他,略显讶异。 她顿了顿,旋即笑道:“真想不到,师尊说出这等偏袒任性之言。” 仙尊眼眸微动,不予回应。 “方才听那蛇妖对老疯子的临别之言,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霜翎深深呼气,抛去了这一身迷惘。 “老疯子说谎了,他想要完成解放众多族人灵魂的遗愿,却又因为计划失败而自责,不忍面见同族,向他们告知失败的噩耗。” “所以,他才对我遮遮掩掩,一面催促着我,一面又希望延缓回山的脚步,让尘埃落得晚一些。” “安魂阵启后,他沉默着不愿现身,也是因为此般复杂情绪吧……” 仙尊微微抬起了长睫,默然思索,不动如山。 “人情一事,翎儿让为师受教了。” 霜翎看着遥寄雪认真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几百几千岁的人,她也见过一些了,多的是人精,少有像师尊这般,活了三千多岁还于情懵懂的。 她舒展了下筋骨,讷讷道:“战火,天灾,疫病,疫病便是老疯子口中的天灾,为何这所谓天灾,偏偏只针对这刚降世不久的新生族群?” “因为有人做了蠢事。” 阴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霜翎回头一看,那臭脸的鹿人又冒了回来。 “哪儿去了你?你都不知道方才错过了什么!” 霜翎咂舌道,到现在,她还是很难接受纯鹿人嘴里会吐出人声这回事,把他当哑巴养了近一年的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8节 纯鹿人不耐地瞥着她。“我知道,他们不会想看见我,所以我离开了。” “你是妖族叛徒?”霜翎睁着大眼脱口而出。 纯鹿人:“不是。” 霜翎:“那你躲个锤……” 纯鹿人:“我是疫病本身。” 霜翎:“??” 霜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差点呛过去,一旁的二人亦是一脸的出乎意料。 纯鹿人都懒得多看她一眼,自顾自道:“三千多年前,我被投放至二重天妖离山,力量一经泄露,顷刻便侵蚀了满山生灵,因被战火波及而苟延残喘的千名妖族,也在转瞬之间恶化,命悬一线。” 霜翎愕然颤动双眸,惊道:“可你的血能让整座祓恶山花草盛放,你也能轻易治好自己的致命伤……还在我灵根修复时帮了我一把,这般强大的生机之力,怎会引发疫病?” “原本,便应如你所说这般,可是有人犯了蠢事。” 纯鹿人看向霜翎,面色冷淡。 “我的主人,在创造我之时,赋予我生机之力,以拯救摇摇欲坠的新生妖族。可她却一时大意,误将从邪神魍魉身上摘下的疫病之力制成我的灵核,未经查验,便将我投放至下界。” 霜翎闻言,只觉离谱至极,顿时愤懑:“怎会有如此粗心之人!” 纯鹿人意味不明的盯着她,双眼无比冰冷,看得人心惊。 第52章 纯鹿人:“她连饮了十多日的酒, 她喝醉了。” “酒色误人实乃真理,醉酒了便更不应贸然做这等事关重大之事了!你的主人就算有救世的怜悯心, 却也盖不过他是个糊涂人。” 霜翎撇嘴忿忿道。 “你说得很对。” 纯鹿人难得赞同她一句,只是眼角那若有若无的讥讽愈发让人恼火。 “于是,我便被回收到天上,主人废了莫大的力气才将错误修正,但一切都晚了。” 他走到石头阵前驻足,低眸静看。 半晌过后,他幽幽说道:“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 便早些离去吧。” 霜翎微愣,“那你呢?” 鹿人双眸深而颓靡。 “我留在这儿。” - “他是你的契约兽。” 前往北山头的路上,沉默许久的池暝低声开口。 “便任由他留在此地?” 霜翎抱着双臂行走, 还因老疯子走前说出的那些话而心绪如麻。 “虽然错因不在他,可他对妖离山, 还是心怀愧疚的吧。” “契约一事,本就是纯鹿人为了躲避旁人争夺, 才故意挑选了我这好对付的, 他想做什么, 我管不着。” 池暝:“他如今留在这隐蔽之地,不受世俗打扰,大可与你解除契约。” 霜翎耸了耸肩, “谁知那头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按照老疯子的指引, 三人来到山洞之中, 盛裕灵气顿时扑面而来, 定睛一看, 各类珍宝随意摞在一起,填了半座山洞, 足有数百件。 “这、这么多!” 霜翎目瞪口呆,虽然早就知道老疯子那双不干净的手夺了好些东西,可这些宝物尽数展现在眼前时,那股身临其境的冲击感,锤头一般砸碎了霜翎脑中纷杂的情绪,只剩下对那琳琅满目、光华闪耀的宝藏堆的惊叹。 “我们该如何将它们归还原主……失物招领,广告天下?” 也不知能否分清这里头的归属者,祓恶山向猎宝人追宝这件事,本是师尊善意之举,若是弄错,反倒给他们添了罪过了。 “此事便交与我。” 池暝镇静走上前,将宝物小心转移至早便准备好的芥子空间中。 霜翎抚着下巴点点头,想到当时为神迹找上门来却被大师兄两句话吓跑的那些修士,她蓦然觉得,大师兄这幅凶相十分适合去催债,还有避退心怀不轨者之功效,失物招领这活交给他,比旁人都靠谱。 等待的间隙,霜翎看向遥寄雪,欲言又止。 “师尊,阿厌身上的那件神迹……” 遥寄雪微微垂睫,无声伫立,如在静思。 “猎宝人所言,虚实难辨,无论那名少年获取火浆玉是否刻意,我等也无法就此定其善恶,强取灵宝有生命之危,不可冒进。” “既然他选择了裁雨楼,火浆玉之事,便由他与那位楼主自行决断吧。” “嗯!”霜翎淡笑着点点头。 洞窟里的宝物都收拾完好,将离之时,霜翎回头望向那山谷之中的一湾绿洲,青白鹿人垂首立在那方,天地之间,他仿若是最亮丽的那缕新枝,生机动人。 鹿人伸手触摸画石,光泽荡漾间,草藤青苔冒长,破除生死一线。 霜翎释然吐了口气,跟着遥寄雪回到山门结界处,三人靠近,结界便自行张开裂隙。 她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脑海里都是老疯子临走前的话语。 ——她亦是神迹。 落入二重天之前的经历,她愈发迷茫,也愈发好奇了。 要解开这一重接一重的谜团,她须得知晓自己从前的身份不可。 刚踏出结界,池暝的传讯符忽然亮起,他顿下脚步查看,对遥寄雪道:“是陈洛师弟留下的消息。” “难道是庞家有了消息?” 霜翎当即回神,当初她告知师尊金眼之事后,师尊便派陈洛师弟与林潇师妹一同前去金木镇调查庞家。 数月前,两人曾传讯回来,道庞家只剩下一名主母与下人若干,各个对金眼之事讳莫如深,庞夫人还对他们屡次驱赶。探查不成,两人便在金木镇住下,旁敲侧击地收集着线索。 这妖离山的结界隔绝内外,连传讯符的消息都未能及时送达,到达结界之外才显示提醒。 她凝眸看向池暝,须臾的等待时间,她感到莫名紧张。 池暝开启传讯符,传出的却不是师弟的留言,而是一阵混乱的惊叫,交错之声多达数十人,好似正遭遇某种突如其来的恐慌。 “师尊……阵……毁灭……” “救救……” 那是陈洛师弟惊恐到破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嘈杂过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呐喊。 声音戛然而止,霜翎听得心惊胆战,不禁压着胸口,缓不过起来。 “大师兄,他们该不是已经……” 不必询问,霜翎也知道答案。 陈洛师弟惊慌失措中传回消息,忙乱得连大师兄和师尊的传讯符都没有分清,讯息突然断绝,乃是因传讯之人已失去操作传讯符的能力。 师弟师妹,已然遭遇生命危险。 她看向遥寄雪,“师尊,可否即刻赶去金木镇,即便只有一丝机会……!” 遥寄雪双眉紧锁,眸光锐而晦暗。 “速速前往。” 仙尊踏剑而出,霜翎立马跨上大聪明,与池暝紧跟其后,直向金木镇赶去。 金木镇地处浮空岛二百里开外,几人到达目的地时,只见镇中居民忙乱一片,熙熙攘攘地聚在某块地方,朝着前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遥寄雪落于人群之外,未动声色,寒凉之气自溢,旁人察觉这高深气息,不禁转头看来,而后神情变幻,自觉为他开出一条道来。 “那可是祓恶山仙尊?我可有认错?” “必然没认错!真没想到嘿,仙尊竟会光临咱这小地方……” “约莫是今日庞家变故突生,将人仙长招来了……但这也是庞家活该,平日里作威作福,恶报一个接着一个,这下再起不能咯!” 镇民们掩面低语,难掩得意痛快。 遥寄雪凝眸看着前方坍塌的庞府,木石与血肉随意混在一块,好似被洪流飓风席卷,但这场灾难仅仅止步于庞府附近,镇落中其他瓦舍皆保存完好。 他神识外放,掠过狼藉的庞府地界,死者十余人,却没有祓恶山弟子的气息。 “师尊,可找到了什么?” 霜翎快步追到遥寄雪身旁,看着面前触目惊心的场景,不禁捂住了嘴。 “陈洛与林潇不在其中。”遥寄雪低声道,面色难掩沉重。 霜翎动了动唇,未发现二人尸身,并不代表二人没有遇难,她转向周围的镇民,问道:“请问各位,可曾见过外来的一对年轻修士,他们是我祓恶山弟子,此前已在金木镇居住数月。” “是那两人吧……住在钱婆家,常与咱搭话,打听庞府人消息的……” 一旁的镇民低声猜测道。 霜翎急迫:“正是他们!” “他二人今日不幸遇难,老身方才已托人将他们的尸身移走,正待下葬。” 一位老妇人拄着杖缓慢走来,惋惜地哀叹一声。 “那两位客人未曾透露过自身来历,但老身见他们一身正气、待人亲和,又是为那跋扈的庞府而来,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们两个今日再访庞府,哪想到庞府一朝生此变故,竟叫他们也将命搭了进去,唉……” “既然那两名年轻人是祓恶山子弟,老身便将他们交还仙尊,三位请随我来。” 霜翎心底如死水一般冰凉。 尽管早就知晓两位同门遭遇不测,可亲眼见到前,她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他们只是受伤,如此她便去找二师兄,找纯鹿人,无论如何都会将他们救回来。 可钱婆之言,将那最后大的侥幸也挑断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99节 她紧捏着双手跟随钱婆来到她的住处,看见场院里躺倒在白布上的熟悉身影,面颊抖动,再也支撑不住神情。 两名弟子的躯体还算完整,可肤色惨白至灰,没有白点生机与灵气残留,好似除了这副血肉之躯,其他的一切都被抽了个干净。 “来庞府调查金眼之事的本该是我。” 霜翎颤动着唇说道。 仙尊神色晦暗地凝视面前的尸身,比起霜翎,他格外冷静。 “意外难防,这并非任何人之错,勿要这么想。” 他说出的话语,又比此刻阴戾的双眼温和了许多。 “多谢阁下照顾。” 遥寄雪目光转向那老妇人。 钱婆颔首礼了礼,叹息着退去,将时间留给了他们。 “人如草木余烬,并非刚死之状。” 遥寄雪凝眸锐利。 “若当是邪祟作怪,此等邪物,不可不除。” 霜翎深深吸了口气,严肃道:“得去庞府中看看。” 池暝蹲在两名死者身旁,观察摸索了一阵。 片刻后,他拿来一本书册。 “在林潇师妹的纳戒中寻到了此物。” 遥寄雪接来书册,封面无字,翻开是用隽秀的小楷书写的笔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凑去观看。 “这是他们留下的调查线索!” 师弟与师妹访庞府三次遭拒,并未见过庞府内任何与金眼相关的图案,于是便将在镇中打听来有关庞府的消息,事无巨细都记载其中。 霜翎认真看着上头的笔记,将庞府的人际往来着重记下。 合欢宗主千甄曾向星云朗透露,返灵大阵乃是由不知名不识面、连声音都混沌不清的黑衣人授予,庞府虽然富裕,却终究只是小家,金眼石牌多半也是从别处得来。 浏览完全部内容,遥寄雪郑重合上笔记。 “池暝,你先暂留此处,守住二人,我与翎儿去庞府一观。” 池暝:“是。” 霜翎手中握着从陈洛师弟身上找回的金眼石牌,与遥寄雪回到庞府废墟。 围观的人们还在议论,却是在商量着谁去给庞家人收尸,毕竟没人愿意掺这档子事,可放任不管,势必会影响镇中风水时运。 两人迈进残损的门槛,霜翎紧抿着唇,忍着反胃,在血腥气中靠近尸身。 这些都是下人打扮,霜翎翻了几人的衣袖,没有找到怪异的金色纹路。 当初,合欢宗众被邪祟操控时,臂上皆有金纹闪烁,如同将返灵大阵刻印在了身上。 “这些人似乎并无古怪。” 霜翎回到遥寄雪身边。 “那祠堂中的,当是庞家主母。” 遥寄雪望向一处残破的青灰色建筑。 “让徒儿先去看看吧。” 霜翎迈过地上的砖石,走向门内露着一双脚的破败祠堂。 那双脚的主人衣着奢华,到死还抓着已逝庞老爷的灵牌,眼口大张,目珠几乎要翻进眼眶里,皮肤同样灰而枯脆,但与其他人不同,至少她的血肉完好无损,似乎并未受到重力攻击。 霜翎蹲下身来,小心翻起庞夫人的衣裳,果然在她的胸口和手臂处发现了已然黯淡的金色图纹。 庞府下人或许对金目邪祟并无所知,但庞夫人定然与合欢宗众一般,使用过邪祟之力,且是在邪祟发作时死去的。 霜翎沉重叹了口气,走到祠堂门口,白衣仙尊已在背着身在门侧等待。 “她果然是被金目邪祟侵蚀。” 遥寄雪略微压低睫羽,转身走近祠堂,注视墙壁上的灵牌片刻,而后走上前,抬掌运劲,摆放着灵牌的整面墙竟翻转起来,漏出后方阴暗无光的空间。 霜翎大为震撼,好家伙,阴间旋转门! 遥寄雪掐诀唤出六柄气剑悬在身侧,照亮了黑暗的内室通道。 霜翎再度无声感慨,磁悬浮手电筒,修气剑的就是豪气,人剑合一,压根不必操心剑身毁损问题,追踪打怪兼顾照明,实在方便省事! 她如今可修常规术法了,回头也得学些便于居家旅行的泛用性技能。 “大聪明,你留在外头望风。”霜翎向鹈鹕叮嘱道。 沿着台阶来到地下密室,可见灯火翻倒一地,唯一安稳的,便是危立其中的返灵大阵。 “果然,是同样的东西。” 霜翎低声叹道。 “我逃离合欢宗时,那些邪修虽被操控,好在最终邪祟祓除,他们修为尽失,至少还留着性命。” “庞夫人修炼邪术,遭到反噬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这邪祟如此厉害,竟能将未修邪术之人也一并牵连进去。” 遥寄雪凝眸望着那颗柱状阵石,道:“此阵有邪气外泄,祠堂之中又无防护,他人即便未通过此阵修行,常居庞府,亦遭邪气入体,修为低下者,轻易便折。但,陈洛与林潇并不常居庞府,遭此劫难,其因不止于此。” 霜翎眼眸颤动,想到传讯符中惊心动魄的恐慌嘶吼,心中五味杂陈。 “师弟师妹,定然看到了更加可怖之物。” “徒儿有一猜测,这金目所属的邪祟,恰在他们到达庞府时,借庞府人之躯现身。” “再往深想,是那邪祟察觉有人调查,便干脆一举灭口。区区庞家,还未被那金目的主人放在眼中。” 遥寄雪双睫微抬,深深看向霜翎。 “这是猜测,还是直觉?” 霜翎抿了抿唇,“直觉。” 仙尊端在身前的手缓缓握紧。 翎儿灵识出奇高超,其直觉已数次牵引出出乎想象之事,既是她的直觉,极有可能便是真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金目邪祟已渗入各地,仅凭祓恶山之力,怕也难以尽数铲除。” 遥寄雪神色微凛,抬手剑光划过,地阵碎裂,镇石滚落一旁,被拦腰斩断。 霜翎微愕,当初她和星云朗费了好些功夫才破除合欢宗的返灵大阵,师尊只需一剑便废了,不愧为风云榜天级首座。 离开庞府,镇中居民开始操持后事,二人回到钱婆家,池暝坐守在两具尸身旁,静默如塑。 仙尊凝眸沉静片刻,忽而手捏剑诀,于虚空中写画片刻,最终凝成一封灵力书信。 他将书信递给霜翎。 “你此去浮空岛,将此信转交给焉阁主,向其告知金目邪祟之事。有为师亲笔书信,他定会明晓兹事体大。” “是。” 霜翎微讶,她曾提过,妖离山一事了结后,她要上风云阁拜谢焉南风,也答应过二师兄将他的伟岸录像带给焉阁主,这些随口小事,师尊竟都记得。 “浮空岛虽是仙道枢纽,可上头毕竟都是从商者,风云阁也并不参与江湖纷争,武力近乎于无。即便焉阁主将邪祟之事放在心上,但让天下修士皆相信邪祟存在并严加戒备,怕也并非易事。” 遥寄雪:“尽力而为。将陈洛林潇送回山中后,为师也将亲身拜访各大仙宗,向掌门告诫金目之事。” “事不宜迟,徒儿这便前往风云阁。” 拜别遥寄雪与池暝,霜翎立马骑上鸟飞往浮空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下并非风云榜发布期间,浮空岛上的人流比她初来那会儿稀松不少,但每条街上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热闹喧哗。 可惜霜翎此刻并没有玩闹的心思,心里挂着事,便只想尽快完成了好。 她走到风云阁下,向门口的守卫到了来由,守卫离去请示,片刻后归来,将霜翎迎进。 踏过中层大门时,包裹在门框上的石材微微发亮,霜翎顿下脚步,忍不住抬头去看。 引路的风云阁弟子见她停步,解释道:“此为勘灵门,可测灵根、修为与灵力种类,风云阁独立于各方势力之外,不愿参与江湖纷扰,到访的客人都会进行这道勘测,以免迎来不轨之事。” “客人先前来过一道,已是阁主的客人,便不必在意这勘灵门了。” 霜翎目露新奇,“上次我同两位师兄师姐一块儿来,他们经过此门时,门是亮了,但我经过时,好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风云阁弟子忍住笑意,“灵力过于稀缺,或是修为过于低下之人,勘灵门是不屑作出任何回应的。” 霜翎:“……” 虽说这弟子只是解释事实,但她感觉自己被一道门给侮辱了。 哼,好在现在门还亮了点儿,至少说明比起以前的自己,她的灵力修为称得上是大涨特涨了。 她双手拢进袖中,继续前行,见前方楼梯旁一名系着抹额的的男修凝眸望着自己,她愣了愣神,回之以礼貌的微笑。 走进楼中,霜翎悄声问那引路弟子:“方才那位可是你们风云阁长老?上次风云榜发布会,他好似便坐在露台评判席上。” 弟子微笑道:“不错,那位是严岑长老,勘灵门便是由他掌管,任何客人进入阁中,他都会关注些的。” 原来如此,霜翎动了动眉头。 可她莫名觉得,严岑长老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愿只是她多虑了。 走到塔中那熟悉的待客厅,带路的弟子先一步上前向焉南风禀报:“阁主,祓恶山霜翎道友已至。” 身着蓝绸华服的俊美男子淡然望来,略一点头道:“先下去吧。” 弟子离去,霜翎向前两步,见焉南风对面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各个气势非凡,一看便是了不得的人物,她赧然笑道:“见过焉阁主,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不如我先行退去,待几位忙完再来叨扰。” “闲聊罢了,总归也没什么要紧事,小友不必拘谨,若不介意,一块坐坐也好。” 说话的是一位身形修长的高挑女子,一袭束身靛蓝裘衣,肩批白绒,生着张艳丽冷峻的脸,出声如珠玉落盘,清脆爽快。 “嗯,不必拘谨。”焉南风抱着双臂应和道,像个没有感情的待客机器。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0节 霜翎看着那女子眉间自信的淡然笑意,心中那一丝窘迫莫名被拂了去,她展颜一笑,也落座到桌旁。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本见自己闯进了大佬们的谈局,她心中还有些发怵,好在对方并不介意。 她矜持地看向另一名男子,中年模样,一身衣裳黑白相间,衣襟处绣着熟悉的图案。 “若晚辈没有认错,阁下可是裁雨楼主孔镜白前辈?” 男子抚着山羊胡,镇静到近乎冷漠。 “正是。” “久仰久仰,我有一位朋友便在裁雨楼中就事,曾听他提起过孔前辈。” 霜翎客套道。 “本座知晓。” 孔镜白侧来目光。 “上届风云大会,小友与血雾的表现,本座都看在眼里。” 霜翎想起那时的自己还只能靠不惑真言的骂战来打斗,不禁无奈:“惭愧惭愧。” “当时我也在场,小友的招数颇为新奇,都是光明正大地交手,缘何要惭愧呢。” 白绒蓝裘的冷峻女子挑唇笑道。 “我名宗絮,霜翎道友,幸会。” 霜翎原本见女子外观便有了猜测,听她自报家门,便确定了所想不假。 她爽朗抱拳:“果然是断岳盟盟主宗絮前辈,我宗门诸多女修,都将前辈视作楷模呢!” 断岳盟,散修组织,这数百年来风头日盛,盟主宗絮在风云榜排名屡屡奔前,目前已居天级榜第二,仅在师尊之下,她不少师妹都将这位女盟主当作精神偶像,连四师姐都对她多有羡慕。 闻言,宗絮仰面朗笑几声,“什么前辈,都将人叫老了。” 霜翎:“那,宗盟主!” 宗絮眼眸微弯,看着霜翎难掩怜爱。 焉南风仰靠在椅背上,风轻云淡对霜翎道:“好了,都认识完了,道友找本阁所为何事?” 霜翎:“先前焉阁主帮了我一个忙,我当时说,等结束后,我会再来登门拜访,向阁主讲述那地方如今的状况。” 焉南风轻轻点了点头,应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霜翎眼神在焉南风和两位客人之间状似无意地转了一圈,她不知焉南风是否介意向他人提起妖离山之事,毕竟那地方是他获得长生、建立风云阁的起点,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就她自己而言,她也存着私心,只愿世人将妖离山彻底忘记,不再去打扰那个隐秘又悲凉的地方。 两人只是停顿须臾,宗絮便品出了二人的忧虑,道:“焉阁主,咱们也聊得差不多,我便不打扰你与霜翎道友叙旧,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孔镜白也瘫着脸要离席,霜翎神思蓦然一动,出声道:“二位且慢,我还有其他事要报,此事事关重大,希望二位也能知悉。” 第53章 两人转头看来, 霜翎取出遥寄雪写下的那封信,将其展开。 “这是我师尊的亲笔信, 请几位观看。” 孔镜白与霜翎坐得最近,他率先拿来信,垂眸观看,蓦然凝起了眉眼。 “金目邪祟?” 闻声,宗絮双目微张,“什么邪祟?” 孔镜白将信递给她,脸色颇为难看。 宗絮看着信, 神情逐渐凝重,将信传递给焉南风后,她沉声一叹, 低喃道:“这般邪门之物,当真存在么……” 霜翎:“我与师尊, 都亲眼目睹过邪祟爆发的后果。” 她将两次与返灵大阵打交道的经历和盘托出,郑重道:“事情便是如此, 金目邪祟可能已暗中渗入修真界各处, 几位前辈都是一方领袖, 还请多加留意,防备邪祟入侵。若有发现与这信中所画一般的金色眼纹,可与祓恶山联系, 师尊与我等定竭尽所能将邪祟祓除。” “我明白了, 兹事体大, 不可不防, 回头我会向断岳盟众成员告诫此事, 多谢道友提醒。” 宗絮正色对霜翎说道。 霜翎点点头,礼貌道:“职责所在, 不必客气。” “仙尊这信,是递与本阁的?”焉南风将信轻巧放在桌上,冷不丁问道。 霜翎:“师尊相信焉阁主说话的分量。” 焉南风不以为意道:“本阁接触八方修士是多了些,可除开风云榜,单单只提这莫须有的邪祟,旁人未曾目睹,只怕难以相信,还会道本阁危言耸听。” “那阁主相信这金目邪祟存在吗?”霜翎蓦地发问。 焉南风:“仙尊亲笔,本阁自是信的。” 霜翎淡笑:“那便好。警醒世人、惩奸除恶是我祓恶山分内之事,保持风云榜公正乃是风云阁职责所在,若有人借助金目邪祟短暂获得力量,蒙蔽风云阁视听,使得风云榜名不副实,一旦东窗事发,阁主千余年来的苦心经营,便要失去信誉了。” “或许之前的风云榜排名,便已有水分参杂其中,只是金目邪祟藏得够深,连阁主与诸位风云阁长老也没能发现。不到两年时间,在下便与借用金目邪祟力量之人打了两次照面,邪祟暴露于世人眼中,不过早晚。” 焉南风垂眸沉思,自始没看霜翎一眼,倒是旁边的两人盯着霜翎,眉目间透出些许诧异与赞赏。 “你这姑娘小小年纪,倒会拿人痛点,嘴尖的很么。” 孔镜白眯着眼睛讥诮道,讽意却是朝着焉南风去的。 霜翎和善地回之以微笑,不知何时,不知不觉,她就变得擅长嘴炮了,都是修炼不惑真言的附加品。 “本阁知道了。” 焉南风颇为无奈地叹了声,仰头垂眸,目无下尘。 “有偿悬赏金目邪祟的消息,在浮空岛内拉横幅广而告之,可够?” “阁主大气。”霜翎当即捧道。 “小姑娘,听闻祓恶山诛灭猎宝人后,便一直在寻找猎宝人私藏的赃物,是与不是?” 孔镜白忽然转换了话头。 霜翎微顿,“正是,不瞒孔楼主,我们刚刚追回了赃物,正要归还世人,由大师兄池暝负责此事。” “本座的火浆玉可在里头?”孔镜白开门见山问道。 霜翎咧嘴:“我见识少,东西太多了,也没细看,不知楼主的宝物是否也在其中呢。” 她就知道,遇见孔楼主,他多半会提这一茬。 孔镜白低哼一声,“那本座便亲自前往祓恶山。” 霜翎抿唇,苍尘厌啊苍尘厌,先前他有难她还能出手相救,如今他自愿羊入虎口,她都不知该如何帮他了,自求多福吧。 她问道:“孔楼主,在下好奇,裁雨楼那般严谨的组织,高手无数,楼主得了神迹,应该也会存放在隐蔽安全之地,猎宝人是如何将其盗走的?” 说到此事,孔镜白顿时来气,胡子都炸了起来。 “那厮诡计多端,趁本座不在,竟幻化成本座模样招摇进了楼,亏本座养了那么些人,一个都没能察觉。” 镜花水月,老疯子的幻术登峰造极,仙尊都没法堪破,他能幻化成他人模样,难怪会轻易取走那么多稀世珍宝了。 等等……先前正因她体内有镜花水月,师尊和二师兄才未寻到她体内冰霖玉所在,如今老疯子离世,镜花水月消失,她这么个修为低下的小修士独自行走在外,岂不是很危险?! 霜翎顿时脊背一凉,言语间,宗絮与孔镜白先行告别,临走前,宗絮转身向霜翎自如一笑。 “小友性情与我十分相合,若有闲暇,可来断岳盟一游,姐姐我好生招待。” 霜翎心不在焉,听到宗絮说话,立马回了神,笑应道:“盟主抬举了,有机会我定去拜访。” 宗絮留下一个赞许的眼神,与孔镜白各自离去。 霜翎缓缓舒了口气,宁静看向桌对面烟云一般的蓝衣青年,低声道:“赃物,是在妖离山中发现的。” “谁能知道,那人人憎恶厌弃的猎宝人,竟是妖离山的主人,妖族唯一的王。” 焉南风双眸忽颤,终于缓慢掀起了长睫。 霜翎将妖离山中所见尽数讲与他听,焉南风沉默许久,出声道:“难怪萧瑟枯萎、已空无一人的妖离山,竟能赐我一届凡人长生之恩泽。” 他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目光悠远空洞。 “原来那份恩泽,来源于埋藏土下早早失了寿限的千百妖魂。” 霜翎安静望着青年,被夺走的寿命,却能赠予旁人,众妖已死却还能做到这种事,老疯子与他的追随者们,真是神通广大啊。 若非意外,如今的修真界,当是三足鼎立的场面吧…… 她蓦然福至心灵,难道创世主最初将妖族投放下界,便是抱着这等目的,并非只是一场实验? 她将捡来的那枚骨哨放在手中摩挲,这是老疯子留下的礼物,它又能做到什么呢。 “你此次前来,是否还有其他事?” 焉南风收起了怅惘,恢复寻常。 “是!” 霜翎忽而绽出一个过于明朗乃至有些诡异的笑。 “我二师兄说,希望阁主能让他登上下一版《风云图鉴》封面。” 焉南风:“……” 霜翎友好地祭出她从他处得来的功臣照相机。 “这是他的竞选录像,请查收。” 焉南风:“……?” 看完言司将废灵根起死回生的视频资料,焉南风的面色逐渐深沉。 霜翎始终瞧着他的脸,随之逐渐感到心虚。 “呃,阁主,可是有何不对,这不够格吗?” 焉南风压低双眉:“本阁为何不知……”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1节 霜翎紧张静待指正。 焉南风:“这神迹还能持续记录声音景象?” 霜翎微笑歪头:“……呃?” 她好似在焉大阁主的眼睛里,读到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早知有录像功能,他就不会把相机大方送她了吧?! 在霜翎复杂的目光中,焉南风淡定地抿了口茶,又绵长吐了口气。 “倒也不是不行。但《风云图鉴》刊登至今,还从未有人拿条件来与本阁谈此事。” 霜翎立即会意,倾身向前问道:“阁主要什么条件?” 焉南风的视线定定落在了霜翎的眼睛,霜翎越看越发毛。 “听闻霜翎道友有预言神迹之能,还是古往至今,第一个被神迹主动选中之人。” 霜翎双眸圆睁,战术后仰,倒吸一口气。 不是吧,连焉南风也听信了谣言,准备要她开口预言神迹了吗?! 焉南风对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丝毫不予理会,他抚了抚袖,道:“风云阁准备推出新产品,名为《神临册》,用以记载历次神迹现世时间、地点、内容等,并在书册末尾刊印未来神迹之预言,每有新预言便印发新册。” “新书由本阁主笔,霜翎道友,便来做副主笔吧。” 霜翎手一用力差点把骨哨掐碎。 焯!! “世人追捧神迹,有神迹之预言,《神临册》必会风靡四海,霜翎道友与本阁合伙,钱财稳赚,这算不得本阁的条件,乃是双赢。” 焉南风继续诱说着。 霜翎心在滴血,焉阁主这活脱脱的勾引,她何尝不想上钩,可她对神迹两眼摸黑,预言全是无稽之谈,想上钩都没底气。 见霜翎沉默不应,焉南风又甩出了牌。 “听闻道友因神迹之事被诸家烦扰,苦其久矣,不论道友透露预言与否,烦扰道友之人永不消退,若是与本阁合作,世人想知晓未来神迹的消息,只需购书即可,道友既可从中获益,亦可永避纠缠,岂不美哉。” 霜翎捂头咬牙,还说她会拿痛点,这风云阁的老狐狸倒是也挺会戳她痛处的。 “虽然我很想答应,可所谓预言不过是巧合,不可听信啊……” 焉南风抱臂观察霜翎良久,道:“如此,先试验一期如何,若是结果与道友预言有异,本阁自行承担所有损失,不向道友收取一毫,也好让世人明晓,所谓预言不过误会而已。” 霜翎讷然抬头,不愧是他,思虑周全,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害,这下她想说服自己拒绝都不能了。 …… 谈说小半日,霜翎离开风云阁,深深吸了口气。 最终,她将应付他人的那番“炒饭预言”说给了焉南风,把焉南风给干沉默了。 在她以为焉南风会撤回这一合作时,他竟然接受了她荒唐的预言,承诺会把它刊登在第一期《神临册》中。 届时,恐怕全天下都会觉得滑稽无比。 至于金目邪祟之事,如今有师尊亲自出手,风云阁与各派皆受警醒,天网恢恢,总有将其彻底铲除的一天,她这力量有限的小人物,应当便不用操那么多心了吧。 霜翎仰头望着天边悄然现于夜幕的群星,当务之急,便是解决掉她体内的冰霖玉,眼下无幻术护身,若有修为高深者刻意窥探,她怕是瞒不住体内的秘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悄然探入内府,如今的她已能清晰感知冰霖玉的存在,那枚好似未被打磨的冰蓝棱体就安悬于她丹田之中,晶莹剔透,散着时隐时现的微光。 先前她治疗废灵根之时,师尊、二师兄与纯鹿人将灵力一同灌输进她的体内,用以抵抗冰霖玉的掠夺,似乎便是那次对抗让冰霖玉吸收了个够,加上先前陆续的供养,她能够估量,如今的冰霖玉已被激活七成。 这东西被彻底激活之前,不过是将她当做宿主,谁人若剖开她的内府取走冰霖玉,于它无半分影响,她却性命攸关。 她日后若想安然度日,须得尽快收集足够灵气,取得这要命的玩意儿的掌控权才行。 天色既晚,忙碌了整日的霜翎厌于赶路,在岛中客栈歇了一夜。 次日霜翎在岛中商铺逛了小会儿便踏上归途,期间带大聪明休憩捕猎时,骤然感到暗中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凝视着自己。 不知是否是修为有所提升的原因,她对周围的气息愈发敏感了些,尤其是冲她而来的敌意。 霜翎眼眸微凝,不打算继续停留,召来大聪明准备扯呼,那暗处的视线好似察觉她的意图,当即一跃而出。 银光掠过霜翎眼前,霜翎目光微凛,早有预料,闪击步原地发动,来人扑了个空,如箭落地之时,霜翎迅速看清了袭击者的外形。 那是个看似年轻的男修,出手沉稳老练,可惜蒙着面,衣着也毫无特征,霜翎并不能辨认出对方的来历。 男修转头睨来,目光如炬,那尖利如铁的杀意与贪婪让霜翎浑身一震。 星渚出鞘,银河若来,她持剑与对方交斗,与大聪明人鸟相通,配合无间,数十招下,都未让那男修讨到半点好处。 男修露出的双眸满是诧异,似是没料到霜翎竟有如此本事,能与他斗个相当,来往之间,神色愈发阴鸷。 霜翎心中却有着忧虑,目前她虽与来人斗得有来有回,可那是她最大强度运用神女秘传与祓恶山神通的结果,她的精神力与修为都只是一汪小潭,此刻已将潭中之水抽取了大半,根本撑不得多长时间。 无法速战速决,便只能试着另找破绽。 霜翎表面不动声色,仍是一副难以捉摸的模样。 “道友因何袭击于我,在下不喜争斗,却乐意与人交易。阁下有何所求,不妨直说。” 男子与她相隔仅有半尺,若非星渚剑轻易不摧,那弯银色短刃便要狠狠刺进她的眼睛。 “将冰霖玉交出,我留你不死。” 压低的声音自那冰冷银芒后沉沉响起。 霜翎双眸微缩,果然……! 她料到自己会遭人觊觎,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她进入风云阁之前没有半刻耽搁,自走出风云阁到下浮空岛也不过半日,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岔子,让人盯上了她这混在万千游客间的寻常过路人…… “呵,本事也不过尔尔,几十招都未占得上风,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口出狂言竟不需要半点门槛呢。” 霜翎一面使用精神攻击,一面迅速回忆着浮空岛上的经历,男子遭受阴阳怪气,眼角于僵持中溢出一缕鲜红,霜翎抓准破绽,使出六方剑,直让对手遭受五道剑气,砸倒在地。 她略微沉下心,却不敢就此松懈,她手握星渚,正要以剑气挑开男修面罩时,男修蓦然双目圆瞪,突然强大的劲气顷刻弹开她的攻击,反叫她忍不住后撤了几步。 男子以诡异的姿态从地上弹了起来,霜翎愕然看着对方,只觉他好似变了一人,气势与先前全然不同。 若之前两人还能打个平手,此刻进入二阶段的敌人,霜翎却没了把握。 ……为何会变成这样? 戾风刮过霜翎的脸颊,也微微男子宽敞的袖口。 看到那臂上金纹的一刻,霜翎猝然目眦欲裂。 金目邪祟的信徒! 难怪他有如此把握能将她灭杀,原来还有这张底牌! 那自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让霜翎没办法抛下眼前所见,夺路而逃。 来自心底的声音又在呼唤,不可逃避,不可放任。 仿佛诛灭金目邪祟,是她无法甩开的使命。 霜翎蓦然大脑一滞,面对金目邪祟,她的意愿与意志竟出现了偏差。即便她认为此刻撤退方为上计,可她的意志却叫嚣着,让她无法冷静。 这是什么坑爹的一级指令……三重天上的家伙灌输给她的吗? 霜翎咂舌,只觉得烦躁至极,看来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持续使用闪击步来躲避攻击,再向敌人给出致命反击了。 诸多思索,不过一瞬,霜翎再度眨眼时,敌人灵力已如浪涛袭来,要将她压入地底。 霜翎咬着舌尖,不断使用闪击步,精神力成倍消耗,即将见底时,她耗尽全身气力,使出闪击步“发势”,银光如新月挥洒,男子衣衫破裂,肩臂胸膛之上声声破裂,如被利刀划了百遍。 男子仰倒在地,抽搐不止,霜翎一阵晕眩,双手持剑撑着身体,深深喘着粗气。 停顿片刻,她立起身走向男子,男子双目瞪得奇大,满是错愕与不甘,他费力地扭动着脖颈,在霜翎靠近之时,突然脑袋一挣而起,利箭自口中弹射出,穿过面罩,直刺向霜翎眉心。 霜翎力量已然耗尽,全然招架不住这般突袭,见到那箭矢近在眼前,她来不及反应,竟是浑身僵硬无比,无法受控,一瞬间血液凉到极点。 却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墨光横穿过眼前,轻易弹开了那突袭的箭矢。 霜翎愣住,地上的男子亦浑身一震,警惕望向四周。 ……还有高手?! 男子似是恢复了意志,不顾一身伤口,弹地而逃,霜翎意识凝聚,当即呼唤大聪明,鹈鹕一跃而出,两翼生风,掀起了男子被箭矢破损的面罩。 霜翎微微张大了眼眶。 只有一瞬侧脸,她好似并不认识,却感到有些熟悉。 ……是在何处见过? 对方还有如此气力,但霜翎已消耗一空,即便将其拦下,她也没了拷问的能力,暗处出手的高手帮了她一次,却不见得会帮她第二次。 霜翎转身看向四周空寂的竹林,朝着方才墨光穿来的方向拱手一礼。 “多谢道友相助。” 对方没有现身。 她等待片刻,周围依旧宁静。 大聪明凑到她身边卧下,她吐了口气,靠在大聪明身上坐下,稍作休憩。 那面罩下的脸,究竟在哪里见过…… 霜翎双手垫在脑后,在高耸入云的竹枝窄叶间看风送流云。 流云…… 风云阁! 霜翎蓦地直起上身,并非在坊市间,而是在风云阁! 那位站在楼梯后的严岑长老,她只见过他一眼正脸,仔细在脑中想象,似乎正好与那贼人侧脸相合。 他是什么时候……霜翎微愣,一瞬间豁然开朗。 勘灵门,是那道用以观测入阁者的大门察觉了她体内冰霖玉所在,严岑长老恰是勘灵门的掌管者,发现有异,便亲眼观看,想必她身怀冰霖玉这件事,他不愿告知他人招来对手,故而焉南风应当还不知晓此事。 没想到,那绝对中立公正的风云阁,高层中竟出了邪祟信徒。 此事须得告知焉南风,在身体恢复之前,她留在浮空岛也好。隐于市间,人多眼杂,她小心低调,不被他人注意即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2节 “走吧大聪明,回浮空岛。” 霜翎扯了扯鹈鹕的颈羽,大鸟将她驮起,沿原路飞去。 少女身影远去,林叶间一抹浓墨才现出身形。 他走到霜翎休憩之地,拾起遗落在地的一枚骨哨。 ……真是不小心。 不过……主人依旧是主人,即便忘记一切,也还是那般勇武。 男子眉眼低垂,眸中悄然漾开一抹柔光。 - 风云阁中,霜翎一把按在焉南风面前的桌上,开门见山:“严岑长老可在?” 焉南风抱臂瘫着脸,仰面看着火急火燎地少女,出口淡然:“你特意赶回,便是为了寻他?” 霜翎:“你就说他在不在吧。” 焉南风目光在她身上略一打量,“他已有家室,本阁建议道友另寻他人。” 霜翎:“?” 修真界怎么这么多恋爱脑! “别扯那些,我十分郑重地告知楼主,你的风云阁,已被金目邪祟入侵了!” 焉南风乌睫微抬,凝视着霜翎,如若静止。 片息过后,他冷静启唇:“发生了何事?” “方才在浮空岛外,我遭遇袭击,与人大战一场,那人与我缠斗数十回合未有成果,便借助了金目邪祟之力,我瞧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 焉南风:“道友确定,与你交斗之人便是严岑?” 霜翎:“他蒙着脸,我只匆匆瞥到一面,应当就是严岑没错。若不确定,阁主将其召来验身即可。信徒未使用邪祟之力时,身上并不会浮现金纹,但那人身上留有数十道刀伤,如此短的世间,伤口应当还未治愈。” 蓝衣青年抱在臂上的手指缓缓敲击,如在斟酌。 “严岑长老昨日与我告假,道回乡一月,昨晚便离了阁。” 霜翎愣了愣,拳头捶上桌檐,“这不正是早有计划,做贼心虚么!” “但也不可排除,那只是巧合。道友也说只瞧见匆匆一面,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霜翎看向仍旧云淡风轻的蓝衣青年,即便是如此紧要之事,都不足以让他的眉头拢起少许。 青年睫羽稍垂,“道友所见所言也未必为虚,眼下严岑不在阁中,对峙验伤无望,若要为其定罪,便需拥有其他证据才行。” “若那邪祟信徒当真是严岑……呵,霜翎道友能将其击败,实力已然不容小觑。” 想来他此刻还是不信的,霜翎干干扯了扯唇角。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险胜而已,当时还有高人在暗中出手,否则我今日还见不到阁主呢。” “那么,他因何要袭击你?”焉南风又发一问。 霜翎动了动唇,低落道:“自是有其理由,抱歉,现在我还不能透露此事。” 焉南风沉默须臾,道:“无妨,原因未必算得上证据,道友可以不说。” 霜翎坐正了身,恢复镇静。 “此事由我主张,自然也该由我承担举证之责。但此事也与风云阁密切相关,还请阁主能协助于我。” 男子点头,“自然,道友有何要求,尽管提出便是。” 霜翎:“那,便请先告诉我有关严岑长老的信息,出身、家室、人际往来等等。” “嗯……” 男子沉吟片刻。 “严岑与其妻子皆是川西人士,其于八百年前入我风云阁,六百年前担任长老一职,其妻秀春风,在浮空岛中经营一间布坊,远近闻名,名为‘金秀坊’。” 霜翎蓦地出声:“等等……金秀坊?” 焉南风:“不错,道友也有所耳闻?” 霜翎心底泛起一片汪洋,死去的林潇师妹留下的笔记有载,庞家老爷与金秀坊坊主乃同门师兄妹,二人常有往来。 两片孤立的浮木,突然便连在了一块儿。 看来这金秀坊中亦有猫腻,她可从此处入手破局。 但要深入那个地方,恐怕也不简单。 “阁主与金秀坊关系如何?” 焉南风:“风云阁与金秀坊并无关联,但本阁亦为浮空岛主,岛上一切商铺均需与本阁有商业往来,可也仅此而已。” 霜翎略一思索,“以查店为由深入,阁主认为可行否?” 焉南风:“若金秀坊中藏有邪祟之物,以查店为由,只会打草惊蛇,况且这成千商铺只查一家,并无信服之理。” 霜翎低声叹了口气,与她所想别无二致。 看来还是得采用潜行方案了。 焉南风静静看着桌对面的少女,她动起脑来,倒是出奇稳重。 在他注释之时,少女倏然抬起眼睫,朝他咧嘴绽开了笑。 “我想向阁主讨要件东西。” 这副表情,是准备让他大破钱财了么? 他闭上眼做好了准备,再睁眼时,却听霜翎贼兮兮地问:“阁主,云游君的传讯符,你一定有的吧?” 焉南风:“……” 他好似过于商业了点。 天气微凉,霜翎在约定的茶楼中等待外援到场。 从她坐到这地方起,半个时辰内,已有四拨人前来搭讪,有一头没一头,最终都偏向了神女与神迹之事。 仅仅是维持礼貌的微笑也颇为费事,霜翎一说巧合,二说谣传,最终把锅都甩给了祓恶山和风云阁。 说到口干舌燥,连脸都僵得快要失去知觉,她干脆抛弃营业微笑,冷着脸坐在窗边饮茶,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还别说,如此硬凹,倒真能避退谨慎之人,新来的客人看见她,与同行人低声谈论半晌,也未贸然前来烦扰。 又过了片刻,一抹玄影如烟飘到霜翎对面,悄无声息。 霜翎从窗外景色回过神来,偏回脸看向面前乖巧端坐的少年,一瞬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星云朗两手安稳放在腿上,面色祥和,唇角轻翘如扁舟,发出温润有礼的声音:“您好。” 霜翎:“??” 瞳孔一阵震颤后,她反复端详起眼前的少年。 难怪觉得哪里不对,这总是曲着腿坐着的浪荡少年突然变得人模狗样,宛如被ai夺舍,怎么看都很怪异啊! “你吃错药了?” 星云朗挂着一如她方才应付旁人的营业微笑。 “只是给道友应有的尊重。” 师父亲自探查的结果,他可都听说了。 虽然不知她用什么手段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但眼前这位,乃是货真价实的魔主大人,想他先前在她面前放肆而不知羞耻的模样,他便想一头扎土里。 霜翎微妙地动了动唇角,这小子变得这么彻底,该不会对她也有所求? “我恳请你正常一点。” 少年眨眨眼,确认道:“你当真要如此请求?” “……要不你先去岛下的河里用瀑布冲冲脑子,再让鱼群啃食掉脑皮层上的积灰,等清醒了再来和我说话。” “那我可就鲁莽了啊!”星云朗顿时支起身子。 霜翎:“你鲁吧。” 他狡黠一笑,坐姿懒散起来,既然是魔主大人的命令,他便不得不遵守了。 “说吧,找我何事?” 霜翎双手交握置于桌上,正色道:“先前在合欢宗所见的返灵大阵,我在别处也见着了,前日那东西夺走了使用者一家的姓名,连前去调查的师弟师妹也不幸遇害。金目邪祟或许已经遍布修真界各处,放任处之,必定祸患无穷。” 星云朗:“哦?如此说来,的确不可不顾。你想彻查此事?” 霜翎点了点头,“以我微薄之力,也做不到什么,好在师尊同样看重此事,焉阁主也会在浮空岛中发布邪祟消息,只望能让世人晓其危害,多加防范。” 星云朗目轻弯着眼角,眸里透着精明。 “有霜翎道友在,不怕驱邪大事不得圆满。” 霜翎狐疑地扫了他两眼,嘀咕道:“马屁也得看是对谁拍。” 少年清朗地笑了。 他可不是拍马屁。 那邪祟纵然厉害,但他可亲眼目睹过,霜翎将附于合欢宗百号人身上的邪祟之力尽数驱除,不过抬指之事。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少年兴致勃勃。 霜翎:“浮空岛中的金秀坊,我怀疑其中亦有金目邪祟的信物。与邪祟勾结之人,都将相关之物藏得极深,焉阁主不便借公调查,我思来想去,若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只有你能帮得上忙了。” “小事一桩。”星云朗爽快应下。 他虽说热情,但霜翎总觉得,他答应帮她并非出于正义,而是觉得潜行调查这种事很有乐子。 简直像个对家家酒充满兴奋的小孩。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3节 霜翎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 “上次在合欢宗,你借我那能在他人探查内府时更改认知结果的戒指,能卖我么?” 少年眼珠滴溜溜转了半圈,“自是可以,可我听说你灵根已然修复,怎的还怕他人探查内府?” “毕竟是隐私,哪能动不动叫别人瞧见。”霜翎煞有介事地说。 “能否瞒过风云阁的勘灵门?” 少年嗤笑:“我擅长的只是干扰精神认知,可管不着非人之物。” 看着霜翎沉默,他悠然道:“你就说要不要吧。” 霜翎:“要。” 为了日后能在江湖上行走安稳,她急需一个能给冰霖玉打码的器物帮她渡过他人探知。 星云朗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的脸,掏出那枚戒指放到桌上。 “这枚是上等货,除非你是师尊那等修为级别,否则无人可堪破。八折友情价让你好了,只需八十万。” “……” 霜翎呆滞地张开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月俸八千,加上四师姐一部话本销售额分成,省吃俭用,一年勉强存个六万,别说还要扣去纳戒药材等必须品开销了。 内心飞速盘算着,霜翎露出甜美的笑容。 “……二十年分期付款,成吗?” 星云朗:“……” 祓恶山做慈善的,到底还是穷。 星云朗:“无妨,先交予你,日后还上便是。” 霜翎感激涕零,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星云朗算得门清儿,魔主大人只是一时落魄,不怕无有再起之日,如此还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岂不美哉。 看着少年抿着唇笑得得意无比,霜翎迷惑地抬了抬眉梢,怎么她占好处的事,他倒像得了便宜似的。 两人闲谈一阵,装模作样地进入金秀坊门店逛了逛,记下了坊中几人的模样。 坊主秀春风也在店中照看,购物之时两人与她随意攀谈了几句,得知其夫严岑回乡不在岛中,模样不似有意隐瞒。 霜翎心想,若前日袭击她之人当真便是严岑,那他抢夺冰霖玉一事便是连亲近之人都未透露,此刻,还不知他躲在何处养伤呢。 夜晚,岛中夜市正盛时,金秀坊便打了烊,霜翎与星云朗在一旁彻夜观察,店门一关一宿,并无人离开店铺。 看来金秀坊众人皆居住在坊内,那大楼足有四层,宽敞阔绰,约莫众人织衣铸器、修炼精进都一并在其中进行。 “这么些日了,除了白日开门招客,这金秀坊便像死龟壳似的,神神秘秘。” 观察十来日,霜翎望着客流鼎盛的衣铺大门,感到枯燥无比。 星云朗:“神秘,不正说明有所遮掩。” 他撑着下巴,嘀咕道:“每日一至亥时便闭门,机杼声响至寅时方息,在那之后直到辰时店门开启,都悄无声息。若要悄悄探查,便在寅时之后行动,只是也难保那会儿坊中之人皆已休憩。” 霜翎:“只是这金秀坊五面封闭,我仔细瞧了,并无突破口。” 少年定着眸安静片刻,冷不丁启唇。 “我有办法。” 又一日店门大开,星云朗趁着客人正多之时,拉着霜翎走进金秀坊。 老板秀春风和坊中的姑娘们都正忙于招待客人,两人进店,是个修为稍弱的小姑娘前来照应,与其他人比起来,她略显生疏,应是刚加入金秀坊不久。 “这海云纱裙是用深海贝类的珠层打磨细碎后染制而成,波光粼粼,还有防水法之效,姑娘穿着一定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位可是第一次来金秀坊?坊主说了,新客入门,可享优惠,这海云纱的衣裳眼下便只剩这么一件了,若是喜欢,不妨拿去。” 霜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挺直胸膛缓缓环顾四周,摆足了阔绰人的姿态。 “不必多言,我再瞧瞧。” 这坊中的衣裳着实好看,她瞧着便眼红,可惜这等兼具防御功效与高超美貌的饰物,还不是她这个资产阶级能考虑得起的。 “金秀坊果然名不虚传,我瞧还有那么些进店的客人呢,道友不妨先去招待他人,我二人自行物色便是,不必管我们。”星云朗笑意盈盈地对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正犯愁,闻言施了施礼,乐意道:“客人体谅,还请随意挑选。” 无人照管,星云朗默默观察着坊中人的动向,而后领着霜翎大摇大摆地走去二楼。 踏上阶梯时,霜翎瞧见那女坊主朝这枚望了一眼,她差点冒出冷汗,好在那坊主未曾在意,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来到二楼,热闹之声都闷在了下方,耳畔清静不少。 霜翎定睛一看,附近无人,方松了口气,诧异道:“便如此简单?这般光明正大?” 少年悠然自得,“我瞧见坊中弟子偶有上楼,随后便会端着货品下来,便猜测这楼上只是储货间。方才上楼时,我特意向坊主施展术法,叫她以为我二人是坊中弟子,那两名弟子彼时恰在她视线不及处,她不会怀疑。” 他环顾四周,道:“金目信物当在更隐蔽之处,先去楼上看看。” 霜翎同样这般认为,两人一路上行,三楼是货物生产场所,四楼是弟子住房,看上去并无什么怪异之处。 趁着坊中之人尚在忙碌,霜翎和星云朗四处查看,将二至四层的结构看了个遍,都未找见返灵大阵。 “也没见着有封闭暗室,总不会将阵法设在一层吧。”霜翎烦闷道。 星云朗:“或许当真有秘密空间未曾发现,看来须得潜藏此地,看看她们夜晚有何异状。” 正说着,忽然有脚步声从下向二楼传来,两人心中一顿,星云朗当即拉着霜翎,藏入最近的衣柜中。 说话声由远及近: “……人多眼杂,最易有手脚不干净之人趁乱混入店中,行偷盗之事,你可要瞧仔细了,即便是顾着客人,也需眼观六路,别让不轨者得了空子。” “姐姐说得是。” 一名成熟老练的女子正教育着身边的新人,霜翎听到那新人的声音,透过衣柜狭小的缝隙往外偷看,果然是方才招待他们的小姑娘。 成熟女子拍了下小姑娘的后背,“去吧,客人要再添几样丹鳞甲,去取十件来。” 小姑娘点头应声,便朝前走去。 霜翎屏气凝息,看那小姑娘步步靠近,好似是朝着他们两人方向来的,当即定着双眼,险些抑制不住心跳。 星云朗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已握紧短匕,只等开门一刹,他一击毙命。 小姑娘的身影停在柜前,遮挡了大半缝隙,霜翎再瞧不见外面发生什么。 外头的手落在柜门上,发出轻微一声响动。 第54章 霜翎双瞳紧缩, 也准备好应对,忽然又听那成熟女子厉声道:“都这么久了, 你怎的还记不住,这里是薄暮纱,丹鳞甲在右边那柜。” “哦哦……是,瞧我这记性。” 小姑娘赧然应声,转去了旁边柜子。 听到柜门启开的吱呀声从一旁响起,霜翎心下稍落,仍没敢松力。 叮叮当当响了一阵, 两位女子抱着甲衣离去,霜翎总算是卸了气,抚着额头看向身边, 被少年眼中未熄的冷厉吓了一跳。 少年眨眼间又恢复了清澈,他一脸茫然盯着霜翎, “怎么这样看着我?” 狭小空间之中,两人就快要贴到一起, 霜翎几乎能闻到他身上近乎于无的松石香。 “你方才, 是想杀了她们么?”霜翎仰着脸, 门缝在她眸中添了一线明光。 星云朗眼眸微动,静看着她的眼,默默将握着短匕的右手挪到背后。 “没有, 哪儿能啊, 我只是要趁着她们出声之前, 轻轻把她们敲昏而已……人家都不见得干过坏事, 总不能这般鲁莽不是?” 他咧着嘴眨眨眼, 正经又无邪。 霜翎轻轻歪头,目光在他脸上粗略一扫, “谁知道呢。” 星云朗尴尬一阵,转头道:“这地方不安全,我们去别处藏起,再等待晚上吧。” 他当即破出柜门,霜翎跟在他身后,瘪嘴偷笑了笑,她只不过随口一问,他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损害了他完美无瑕云游君的形象? 两人在三楼寻了一处藏匿,到了夜晚亥时,金秀坊打烊,弟子们都回到三楼劳作,忙碌三个时辰过后,又朝楼下走去。 等最后一名弟子淡出视线,两人才摸出藏身处,悄咪咪跟在队伍后,眼看着她们重回到售卖商品的一楼。 忙碌一整日,半夜不回四楼歇息,却集体下行,果然有猫腻。 ……只是猫腻当真会藏在最为人多眼杂的一楼? 星云朗蹲在了楼梯尽头,只漏半只眼,勉强可见楼下人群的动向。 霜翎则窝在他身后,为避免让人察觉,她便干脆不去凑热闹,只让星云朗一人偷看。 她只听到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星云朗拍拍她的鞋,低声道:“走!” 霜翎跟随星云朗下楼,楼下已没了坊中人的身影。 她正奇怪,便见星云朗轻步走到白日坊主所在的柜台处,向她招了招手。 “她们在下面。”星云朗悄声说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蹲下细看,柜台底下的地面有一四四方方的裂缝,若不刻意观察,几乎无法注意。 “原来密室竟藏在此处!即便客人再多,此地有坊主照看,也无人会在意这普普通通的柜台有何玄机。” 星云朗:“也不知她们会在底下待多久,先藏起来。” 两人就藏在一楼货架隐蔽处,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石板松动,女子们依次从地底冒出,又回去了楼上。 为防坊中人突然返回,两人又原地等待片刻,直到楼中声音彻底平息,才摸去柜台。 星云朗依照他暗处所见,打开了地室门机关,霜翎先行迈入,星云朗殿后,重新盖上石板。 还未探眸观看,那股熟悉的狰狞之气便冲进霜翎大脑,叫她精神不得安宁。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4节 她扶着眩晕的脑袋,望向室中被幽火照耀的金色阵法,无视脑海中的喧嚣狞笑,凝眸走近。 阵法周围摆着十二只蒲团,应当是为人修炼所备。 “看来她们每晚都会来此,借助返灵大阵修炼。只是……我看坊中弟子加上金秀坊主,应当不止十二人。” 星云朗走了过来,轻巧道:“方才下来的也是十二人,许是新入门的几名弟子还未有资格接触到此等修炼秘法呢。” 霜翎点头,“毕竟是极高隐秘。合欢宗也就罢了,金秀坊这等仅有十来人的小地方,竟也会与那邪祟有染。” “也许那邪祟便专挑弱小势力下手,如此利于操控。”星云朗道。 “或许吧。” 霜翎拿出相机,先记录现场。 “阿星,你能毁掉它吗?” 星云朗抱着双臂吐了口气,“毁掉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要费些功夫,只怕又惊动楼上之人。” 霜翎观察那镇石,喃喃道:“这里的阵法好像比合欢宗的要弱上许多,如此想来那庞家的阵法似乎更弱……” 莫非阵法强度与修炼之人的强度相关,合欢宗中以返灵大阵修炼之人的数量与实力均为领先,反观庞家则可能只有一家三口修炼,难道这才是庞家阵法能被轻易破除的原因吗…… 正想着,上方入口忽然松动,霜翎心下一惊,忙收起道具,旋即被星云朗拉着手扯到一旁站立。 少年的手干净有力,霜翎稍稍安了心,他遇危总能淡定,叫她也能冷静下来。 室门打开,如有霞光透入,但那耀眼的不是云霞,而是女人的衣裳。 糟糕,竟是坊主亲自来了。 女子缓步走下,提灯看着两人,不喜不怒。 “我便知道,是你们两个。” 霜翎微微一愣,那并非抓到贼人的态度,看来又是星云朗及时发力,让对方误以为潜入地室的是坊中弟子。 “坊主恕罪,我们也是急于修炼,才……” 星云朗率先发话,提着娇滴滴的夹子音装腔作势的,听得霜翎一阵恶寒。 大哥,你都能用干扰术在别人意识世界添加滤镜了,就不用亲自装女声了好不好! 秀春风步步靠近,灯中幽光映得人脸惨白,显得格外可怖。 她将灯放到一旁,那股煞人之感便随之褪去。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进坊半月,夜夜只见同门前辈结伴修炼,自己却不得参与,心中不平,也无可厚非。” “只是,若有不快,直接向我请示便好,何必偷摸的呢。” 秀春风冷静看着二人,直到此刻,眸中才透出些许愠怒。 原来坊主认知中的这两名新弟子才入坊半月,星云朗倒是机灵,伪装成未下过地室的新人,他们便更有由头了。 “那……坊主是允许我二人在此修炼了么?” 霜翎激动又殷切地问道。 秀春风神色定定,随后叹了口气。 “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须得发誓,不可透露任何有关此阵之事。” 霜翎当即举起右手,“我以金秀坊弟子的身份起誓,谨遵坊主之言,必不透露此阵之事。” 星云朗眼角一跳,这妮子真够贼的。 他也依样发了誓。 反正他俩不是金秀坊弟子,咋发誓都算不到他们头上。 秀春风看着二人,神色稍缓。 “此乃返灵大阵,在此阵中修炼,只需将自身灵气持续灌注阵中,便能获得成倍修为。只是,此修炼之法不可冒进,若是一次使用太久,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星云朗一脸崇拜地感叹:“坊主真厉害,竟懂得如此神奇的修炼之法!” 秀春风目光淡淡,“只是旁人教授的罢了。” “是何人教授?”霜翎张大了眸,只当是好奇发问。 “好好修炼便罢了,问那么多作甚。” 秀春风又凉了双眼,转身欲离,霜翎心思骤转,忽然上前一步唤道:“坊主可认得此物?” 星云朗见到霜翎掏出了一枚刻画着金眼图纹的石牌,登时眉头飞起,这丫头疯了,便如此急不可耐要与人对峙了么! 秀春风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霜翎手中石牌时,双瞳顿时一紧。 “你从何处得来?”她沉声问道。 霜翎移步上前,泪眼盈盈。 “两年前,父亲因病去世,他离开前曾差人寻我,见了我最后一面,又将此信物交给了我。” 星云朗:“?” 好好,也学会编故事了是吧。 秀春风目光稍顿,“你父亲?” 霜翎:“家父姓庞,住在金木镇中。” 秀春风凝眸细看,意图找出她脸上的破绽。 “我从未听说,庞师兄有个女儿。” 霜翎咬唇,“我是私生女,直到父亲寻到我之前,我也只当自己是个孤儿。庞夫人给了我一笔钱财,让我自力更生,结果就在半月前,我路过金木镇时,听闻庞家覆灭,死状惨不忍睹,我无路可去……听镇里人说,家父与金秀坊主关系甚好,便想着来投奔,也好询问我父亲一家之事……” 她参照坊中年轻小姑娘的语气,说得弱小可怜,在认知干扰的润色下,看在秀春风眼中,更是叫人心痛。 秀春风低叹一声,伸手扶起埋头啜泣的少女的脸,怜悯道:“孩子,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呢。” 霜翎眼中波光粼粼,“我怕坊主疑我别有用心,可我只是想谋份生计,同时调查杀害父亲一家的凶手而已……坊主,我看到这阵法时,便十分诧异,它竟与父亲信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扬起脸露出坚定的目光,“父亲一家死状无比怪异,方才坊主又说,修炼返灵大阵不可冒进,所以弟子怀疑,庞家遭此变故,或许便与这阵法有关,还请坊主告知,授予坊主此阵的,究竟何许人也?” 星云朗睁圆了眼盯着这突然并到一块儿去的两人,有些无所适从。 他哪儿想到,霜翎竟也是个说谎张口就来的主,还没骗到金秀坊主呢,就差点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秀春风垂眸看向泛着冷光的金色大阵,良久幽幽一叹。 “我倒想帮你,可惜连我也不知他是谁。” 霜翎:“面貌、声音,也不知么?” 秀春风摇了摇头,片刻后又抬起眼,轻声道:“他身披黑袍,带着面具,看他的眼睛,可知外貌并不年轻。他眉头处掩着一粒黑痣,若不仔细瞧,便分辨不出。” “对了,他身上有股奇特的气息……像是河底的泥土,若隐若现的。” 河底泥土腥气,霜翎皱了皱眉,这也太抽象了。 虽然信息不多,但好歹有了指向,这一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秀春风见霜翎拢眉低着头,当她难过,便宁声安慰道:“先不去想那些,即便要报仇,也需有足够实力才行。” 霜翎忽然扬起头,“坊主,若当真是阵法害人,如此危险之物,坊主还要留它么?” 秀春风眼睫轻压,沉默少焉,道:“小心便是。” 她握了握霜翎的胳膊,转身走出地室,不再打扰。 阴暗地室恢复了安静,星云朗扬声呼了口气,戏谑道:“霜翎道友,真叫本君刮目相看呐。” 霜翎垂肩低叹,喃喃道:“这金秀坊主,也并非什么奸恶之徒,反倒是出人意料的和善。” 少年展颜:“所以呢,你不忍心破阵了?” “害人之物,当然要破。” 霜翎看向星云朗,“你估摸着需要多久?” 星云朗:“半柱香或半时辰,谁知道多久呢,只是一动这阵,坊中的女修们只怕又和上次那般忙不迭赶来,说不定又会被邪祟操控,同咱们大战一场。” “……”他说得有理,这还真是麻烦。 霜翎低眉思索,此事与风云阁长老密切关联,金秀坊又处在浮空岛地界,万一邪祟爆发,很可能殃及池鱼,还是交与焉南风处理为妙。 “走吧,方才骗了秀坊主,指不定一会儿她便识破谎言,杀将过来了。” 星云朗噙笑点头,和霜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地室,打开金秀坊大门机关逃了出去。 次日一早,霜翎便前往风云阁报告,星云朗也是闲得慌,非要凑这热闹,于是便在风云阁中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着霜翎向焉南风展示调查成果。 看完霜翎拍下的证据,焉南风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许久。 “金秀坊暗中栽种隐患,已然违反与本阁签订的商业契约。即日本阁会派人清查,将金秀坊逐出浮空岛,并毁去坊内的邪祟阵法。” 霜翎微愣,她只期望焉南风能出面解决返灵大阵,没想他竟要将金秀坊清逐出浮空岛。那些女修只是受人诱导,并未行恶,但既然有违契约,焉南风这般处理也好,如此也能叫她们深刻知晓金目是何等邪物。只要手艺不减,金秀坊无论开在何处,都照样会客流如潮。 “严岑长老与秀春风乃是夫妻,极可能也修炼过返灵大阵,如此可能证明昔日袭击我的便是他?” “不管他是否袭击道友,沾染此等邪祟,便无德再行风云阁长老之职。” 焉南风冷静说道,随即他唤来一名手下,对手下吩咐:“向严岑长老传讯,今日起,他便不再是风云阁之人。” 手下闻言愣住,呆呆应了声“是”,一脸茫然惊愕地退了下去。 霜翎重新端详起桌对面轻如云烟的男子,“真没想到焉阁主看上去总是一副慵懒模样,做起事来这般杀伐果断。” 焉南风偏来了脸,淡淡道:“道友谬赞了。” 霜翎扯扯嘴角,“只是……你不该先向他问些话,然后交代嘱咐几句再做决定吗?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当真是清白的,叫我误会了呢?” “清白与否,他自会来辩。二位若是无事,不如就留在风云阁中饮茶休憩,我想,不出半日,他便会回来了。” 霜翎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愣神。 焉南风好似成竹在胸,却让人看不出自信。他的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如血液一般天然流淌着的。 青年收到霜翎怔愣的目光,略感疑惑。 “若是怕无趣,本阁也可陪二位打发时间。棋,或是博戏,道友想玩什么?” 霜翎眼珠子在面前和身侧两人之间转了转,三个人能玩啥,斗地主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5节 “什么博戏……要赌钱吗?”霜翎弱弱问道。 “好啊!”啃了半天瓜的星云朗瞬间来劲。 “事先说好,只是玩乐。” 霜翎露出礼貌的微笑。 比起这两个有钱人,她的存款简直是从贫民窟钻出来的。 怎么说,她还欠着星云朗戒指的债呢! …… 午后,日光正盛时,忽然有人风风火火闯进了待客厅中。 霜翎登时昂首看着那系着抹额的男子,眸光晃荡,“谢天谢地,严岑长老,你可算来了!” 该死的,在接下玩乐的提议前,她忘了焉南风的身份。 那可是凭借零修为,一步步建立享誉天下的风云阁、打造浮空岛商业帝国的老油条!怎么会在这区区牌桌上吃亏呢?! 只因最初错了这么一步,霜翎和星云朗两个逐步败于焉南风匿于无形的精明算计,从清晨玩到晌午,无论如何都扳不回来。 星云朗倒是不怕钱流走,可霜翎对自家一金一银都宝贝得很,好在严岑及时出现,不然她今日开销便要远超心理上限了。 严岑看到坐在厅中的霜翎,浑身一震,然而见她冒出的眼神好似见到了救星,他顿时混乱不已。 ……什么情况? “既然人到了,玩乐便到此为止。” 焉南风浑不在意地丢下手中牌,好整以暇看向严岑。 严岑这才意识到,焉南风一声不吭将他逐出了局,却和旁人在此玩着博戏,真是悠哉的很! “严某犯下什么错,阁主缘何要将在下逐出风云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焉南风淡然瞧着满脸愤懑的男子,启唇:“本阁已下决心铲除岛内所有金目邪祟势力,严岑长老……不,严道友,你不幸为其中之一。” 严岑眼眸轻眯,“什么金目邪祟,严某没听说过!” 焉南风微微侧脸,目光故意从严岑上身扫过。 “十几日过去,严道友的伤应当痊愈了吧。” 严岑重重压着一口气,捏着双拳沉声:“阁主究竟何意,我听不明白。” 焉南风抬手举起一张画布,其中所印,正是霜翎刚从相机中复制下的照片。 “这地方,道友可熟悉?” 见到那画布上赫然可怖的金色阵法与四周冷寂的幽光,严岑顿时瞳孔震颤。 “我不知这是何处。” 他坚持咬定自己一概不知,只是此时冷汗直冒,声音也禁不住嘶哑了一分。 焉南风收起了画布,轻描淡写道:“不知也罢,本阁正要领众人前去金秀坊清查,严道友便屈尊留在风云阁中,待本阁向尊夫人问过好,再来接着同道友议事。” 阁主发完话,严岑当即脸色大变,心慌则乱,脱口而出:“不可!” 刚出声,他方意识到自己冲动,又道:“金秀坊内多年轻女子,阁主领着一众修士气势汹汹前去,只怕会引发混乱。” 焉南风理着衣袖,起身优雅走到严岑身前,浅淡抬唇。 “如此不放心,让道友与我等同去,也无妨。” 严岑嘴唇颤抖,瞪着眼前矜贵的男子,直觉浑身发凉。 “来人。” 焉南风轻轻一声令下,顷刻数十风云阁修士都现于厅中待命。 霜翎提溜着眼看着这阵仗,从早晨开始便见焉南风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原来他竟早有准备……难道在她和星云朗登上风云阁之前,他便布置好瓮中捉鳖了么? 严岑僵硬着移动脖颈,看着周围众人,恍然间呼吸一抽,踉跄几步,险些没稳住。 霜翎怔愣着,又见焉南风转身望向了她,并问:“霜翎道友,云游君,可要与本阁同行?” 星云朗偏头看向霜翎,只让她决定,霜翎想到凌晨在金秀坊地室中与秀春风的交谈,低低吐了口气。 “不了。”她轻声回道。 她和阿星欺骗了秀春风,那坊主或许已然发觉,此刻焉南风是去查封金秀坊的,她便更不愿让秀春风见到他们两个了。 焉南风带着一队人马,押着严岑走出风云阁,霜翎和星云朗远远跟在后方,最终停留在先前整日观察金秀坊的茶楼中。 “焉阁主亲自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星云朗撑着脸颊轻巧说道。 霜翎也撑着脸颊望着金秀坊的店门,嘀咕道:“我哪是不放心焉阁主,我是怕邪祟暴走,就和先前一样……” 星云朗抿唇而笑,显得神秘莫测。 没关系,还有她这驱邪人在呢。 他正想着,忽然霜翎转过了脸,伸手重重拍在星云朗肩上。 “无所谓,云游君会出手。” 星云朗:“……?” 对哦,她似乎一直以为,祛除合欢宗邪祟之人是他来着。 这下可尴尬了,霜翎有驱邪之能却不自知,需要昏迷才能展露驱邪手段,万一金秀坊中当真生了变故,那他……手动把她打晕? 等了大半时辰,风云阁众人陆续走出金秀坊,坊中女子们面容忧伤而不甘,看来焉南风的驱逐令,已如实交到了她们手中。 “怎么没见着严岑?” 霜翎望着风云阁的队伍喃喃自语。 没一会儿,严岑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仔细听,满满尽是唾骂。 “……看来当真是被逐出风云阁了。” 有如此暴躁的夫君,也不知金秀坊主之后能否过得安生。 “金秀坊要搬离浮空岛,那位严岑长老想必也会一并离去。” 星云朗说着,定定看向霜翎。 “就算金秀坊主不知,严岑却明白,他们落到这副田地,是因你告发所致。” 霜翎撇撇嘴,“分明是他招惹我在先。” “可他未必明事理。” 星云朗稍微靠近,认真望着她道:“你可要小心,别让人报复得手吃了亏。” 霜翎:“我知道,他还未必打得过我呢。” 少年摇头无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多多留意。” 霜翎明眸轻抬,展颜淡笑,由衷道了声谢。 “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走了。” 星云朗站起身,郑重朝霜翎抱拳一礼,笑道:“若有所需便来找我,随时为您排忧解难。” 霜翎眯眼挑起眉头,又犯病了不是? 来时正经,去时也正经,星云朗一走,霜翎忽然感到气氛空荡了下来。 虽然她至今不知,云游君当初刻意接近她的真相,但他当真是个热心之人,能和他结交朋友,总归不是坏事。 霜翎摩挲着手中的秘银戒指,时间也过去挺久了,她便去买些特产,犒劳一下攸攸和二师兄。 - 巷落拐角,玄衫少年郁闷看着面前安如磐石的墨衣男子,余光还不忘关注外头过路的行人。 “师父何时来的浮空岛?这里全是四海来的仙道修士,不乏有各派高手,师父不加掩饰,若是被发现独身一人……” 话还没说完,男子的手掌便按上他的脑袋,操纵机关似的中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星云朗抿唇鼓着脸,沿着惊阙的目光,看向茶楼上起身走动的祓恶山少女。 “师父准备何时将魔主迎回魔域?” 天光在男子脸上落下半片金帘,映照在白色瞳孔,更显空洞无物。 男子收回目光,如笔勾勒的轮廓陷入墙荫,恢复冷清。 “她尚不知自己身份,想做什么,又去往何处,本座无权干涉。” 星云朗:“可师父若不去相认,霜翎又如何能意识到她是魔主。” 惊阙乌睫低垂,那日在崖底之景再度浮现眼前。 ——“惊阙,你可不要妨碍我呀。” 迷雾中,她手指他的眉心,噙着笑对他说出了这番话。 少年琥珀般的眸子静静望着他,沉默片刻,少年开口道:“师父若不放心,便由我去暗中守护魔主,师父身为魔域至尊,若太久不理宫中事,只怕大长老他们又会……” “不必管他。” 惊阙抬眸看着星云朗,“你若无事,便先回宫去。” “……”星云朗哑口无言。 魔宫里那么些大人物,他算是能在尊主面前说得上话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时常劝不动这爷。 谁让人家是师父,他是徒弟。 “那,师父多加小心。” 少年抱了抱拳,纵身离去。 - 霜翎走在坊市间,耐心挑选着要带回祓恶山的点心特产,流连中,不知不觉又过了小半日。 原本一切如常,渐渐霜翎却感到有丝诡异。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6节 不知从何时起,她行走路间,便有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她身上瞄,最初她只当是旁人记挂自己的“预言”之能,可当她踏入又一家店铺,连店掌柜都在她挑选货物时气息转厉,她才察觉不对。 躬身的霜翎抬起头,和掌柜尖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霎时凉意爬上霜翎背脊。 她应当是被盯上了。 没等掌柜的靠近,霜翎便转身欲走,掌柜的一顿,急忙问道:“道友不挑点什么?我家的东西可是极好的!” “您留着卖别人吧!” 霜翎可不认为,掌柜的留她是为了买卖。 果不其然,她踏出店门,藏在暗处的敌意愈发明显,她一偏头,便能见到缩在角落蓄势待发的脑袋。 与先前不同,过去她即便时常引来旁人注意,可那些人或因有所求而对她格外客气,或因笃信她刻意炒作而目光鄙夷,而今日盯上她的这些人,无疑是带着敌意来的。 霜翎嗅到贪婪的气味,带着大聪明快步走在行人密集的街道上,却渐渐感觉暗处的气息越来越多,甚至已有人按捺不住冒出头来,堂而皇之走在道上一路跟着她前行。 这浮空岛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她不知旁人因何盯上自己,但她可以确定,街上人眼庞杂,这些人是碍于焉南风对浮空岛的规矩才迟迟不动手,可那些人中不止有岛中的商人,似乎还有外来的门派修士,那些外来修士不受浮空岛管理,只怕忍不了多久了。 霜翎加快步伐向前奔跑,果不其然,身后也响起成群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跑过转角,瞬间撞上前方行人犀利的目光。 草!还有守株待兔的! 霜翎一个急刹车漂移,溜进了右方通道,此地人影稀少,那股毛骨悚然之感依旧未消,感受到有人逼近,霜翎心跳如鼓,一时仿有四面楚歌的悲壮感。 她火速判断该从何处逃离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小巷。 “别慌。”头顶的声音低低响起。 霜翎惊魂未定,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比记忆中应有的模样轻柔不少。 她看到眼前如墨的黑,后撤半步,抬头看到冷峻面庞与黑白相异的眼,登时如炸毛的猫般浑身一激灵。 谢谢,现在更慌了。 男子仿佛预料到她看见他时会表现惊惶,于是在她险些惊呼出声时,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霜翎:“?” 一下子给她小脑干烧了。 ……通常这种时候,不该捂嘴吗?? 惊阙清楚记得,在青云秘境的崖底,霜翎醒来看见他留在她身边的本体,反应何其强烈。 所以,只要她看不见他就好了。 “还怕么?”惊阙试探着问道。 霜翎:“……” 谁来告诉她这他奶奶的是什么情况,蒙眼更害怕了好么。 “三年之期未满,你要做什么?”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压低声音发问。 惊阙:“你开口,本座带你离开。” 霜翎:“?” 掳人就掳人,还要她先开口请他抓? 她启了启唇,“阁下究竟什么意思?” 惊阙低下眸,主人曾命令,不要妨碍她,他不知自己的行为是否属于妨碍的范畴,故而,这需要由她来决定。 “只需一道命令,本座供你差遣。” 霜翎:“??” 被蒙在男子掌下的双眼不自觉扭曲起来。 “您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如另请专业人员来和您角色扮演,成不成?” 惊阙:“……” 他丢掉心中刹那浮现的困惑,道:“冰霖玉之事已泄露,你很危险。” 霜翎愕然,“怎么会,我分明已向云游君……” 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扼在喉里,她恍然想起消息泄露的另一路径。 ——严岑。 若是有人察觉她体内藏有冰霖玉而心生觊觎,应当会设法隐瞒信息流传,好甩开竞争对手,可今日埋伏她之人显然有多方势力,时间又恰在金秀坊被清查之后……定然是严岑心知以己之力无法从她身上夺走冰霖玉,又因自身地位被掀而对她心生嫉恨,故而将冰霖玉之事广散出去,如此,天下动贪心之修士,便都成了他复仇的刽子手。 星云朗说得当真没错,只是没想到严岑动作如此之快! 霜翎气极之下,愈发心梗,那她戒指不是白买了?! 八十万啊……! 霜翎咬牙切齿。 若她软磨硬泡,星云朗能答应无条件毁约吗? 惊阙瞧见她气愤狰狞的模样,乌睫微压,“我去除掉他。” 霜翎恍然回神,才反应过来,惊阙好似当真是来帮她的,这是为何? “这边!” “去里面!” 熙熙攘攘的叫喊声就在附近响起,霜翎心下一惊,抓起惊阙的手向下拽开,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双天然带着锋芒的诡异双眼,又忍不住浑身一震。 即便知晓惊阙这次没有带着杀意,可上次打架的惊恐之感还是深深刻在心里,根本难以甩去。 况且,谁知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快看背后!” 霜翎煞有介事地指向他身后,一副慌张模样。 惊阙眼眸微动,抿唇转过身,看向光影攒动的巷子口,即便听到背后的少女已骑着鸟溜之大吉,也没有回头。 片刻后,人群从狭窄的巷子口冲了进来,然而没跑两步便猛然刹住了脚。 墨衣男子立在巷内,寂静如塑,一双白瞳却似沾了血的刀刃,无声一瞥,便有千百刀风席卷而来。 冲在前头的几位修士生生被气势刮退,回过神时衣衫裤腿都径直裂出数道开痕。 “魔、魔尊惊阙……” 不可置信的声音哆嗦着从口中冒出,众人呆滞如木,筋脉都似蛙腿一般不住跳动。 传闻当世魔尊锋锐乖僻,不爱市井之地,怎会到这浮空岛来? 那祓恶山女修方才就跑来这附近,难道说……魔尊也欲对冰霖玉出手? 猜测划过众人脑内,唯有一条公认的道理,便是眼前之人不可与之为敌。 “我等路过,无意打搅尊上,还请见谅……” “……快走!” 堵路的人匆忙行了礼,慌张退去,另择他路找寻。 惊阙冷眼看着他们跑开,右手微微紧握,乌睫之下,略透一分无奈丧气。 ……到头来还是没对他下令。 宁愿驱使那只废鸟,也不愿信任他分毫。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挑起那一战……至少如此,主人就不会对他露出那般惊惧之色。 - 霜翎骑在鸟上回头看去,空中可见的有六七人,还有些隐在暗处,瞧不见身形。 仅凭外观,她辨别不出那些是何方门派的修士,若是她折在这里,恐怕就只能靠五师姐调监控给她收尸了。 霜翎一心只往祓恶山赶去,蓦然听到身后破空之声,她下意识操控灵兽向左偏开,箭矢自鸟旁擦身而过,穿透了大聪明厚实有力的右翅。 “嘎——!!” 大聪明猛然剧烈摇晃,霜翎顿时心惊,尚未稳住,又一只箭扎进鸟屁股,顷刻间一只肌肉大鸟泪如雨下。 霜翎瞳孔地震,抱着大聪明迫降,看到靠在她身上剧烈颤动死鱼眼的大聪明,霜翎揪心地掩住了嘴。 追赶声快速接近,霜翎铁下心,抚着鸟头道了声“忍忍”,而后连鸟带箭强行塞进了纳戒中。 纳戒空间本不适合存放活物,将大聪明塞好,霜翎费了大劲,收拾好后她飞身向前窜动,四面张望寻找隐蔽之处。 她的修为还不足以随意飞行,她现在就是后悔,等度过这一劫,她定要买只飞舟备用! 嘈杂声愈发靠近,霜翎看到前方河流,眼前一亮。 在任意文艺作品里,主角无论被敌人追得多凶,只要跳河必能避过敌人耳目化险为夷,既然这是一个处处接近游戏机制的世界,她就要相信,这便是生门所在! 霜翎二话不说跳了进去,闭着气往河底刨,忍耐河水对双目的刺激,扬起头勉强观察上方浑浊摇晃的水相。 不一会儿,追赶之人停在河边,四下一望。 “气息消失,她定是遁水而走,你们,下河去找!” “是!” 霜翎抓着河底水草稳固身形,氧气耗了大半,忽然听到咚咚几声闷响,她顿时心底也随之一咯噔。 几个水猴子般的虚影拨着浪向河底探来,霜翎一边赶紧转身朝远处扒拉,一边无声骂街。 影视剧都是乱编的!! 氧气告急,霜翎眯着眼睛,胸口如有重压,恐慌之下,竟突然无比惆怅。 恐怕还没等到她被捞上去开膛破肚,她就要溺死过去了。 招摇的水草遮蔽了双眼,缠绕上她的肢体,霜翎无力挣扎,临死之际竟想着,是溺死更痛苦,还是清醒着被开膛破肚更痛苦。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双脚落地蓦地一软,又被人从身后扶住了双臂。 沉水消退,身形如云,霜翎猛地呼吸涌在面前的空气,声声喘息间,昏沉的大脑再度恢复清明。 看着眼前宽敞又陌生的空荡房间,霜翎怔然一瞬,蓦地脱身回头,看见了那张令她灵魂战栗的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7节 “你……” 霜翎脱口而出,却又迟疑顿住。 男子的怪异白瞳素来冷厉,此刻她却从中读出几分属于人类的情绪。 忧虑,郁闷,歉疚。 方才在河底缠住她的,原来不是水草么。 “是你救了我?” 惊阙微微抬起眼眸注视她,“你……脑子变钝了。” 只留着堪堪入门的修为,闭气功夫浅弱,还想用跳河逃避追捕,真是自寻死路。 霜翎:“?” 这大老魔尊今日究竟怎么了,她看他才是进化蠢了。 尽管暂时逃离追捕,可面对曾经险些将她毙命的救星,霜翎丝毫不敢放下戒备。 “这是哪儿?”霜翎转眸看着这过于空荡素淡的房间。 惊阙:“魔宫中的一处空房。” 霜翎愕然抬头,“你把我抓到了魔域?” 惊阙略一压睫,用近乎嘀咕的声音低声道:“没有抓……” 霜翎古怪地眯眸,她一定是在水底闷久了脑子不清醒,因此才会有“面前的男子在犯委屈”这种错觉。 “我在魔宫刻下过标记,自千里外传回,不过一瞬。”惊阙抬睫恢复了正常。 霜翎若有所悟:“噢……就像狗也会尿尿来标记路段。” 惊阙:“……” 湿衣的寒气让霜翎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她打量着依旧完好的冷峻青年,沉静道:“所以……尊上找我究竟所谓何事?” “你不必如此唤我。”惊阙拢着眉脱口而出,见到霜翎错愕的眼神,又沉气放松了神情。 “我本无意将你带回。” 若不是看主人当真要将自己作死,他也不会违背她的嘱咐,出手妨碍她的行为轨迹。 想到那时情境,惊阙又忍不住敛起了眉头。 霜翎抿唇思索,这话说的,难道还有谁逼他将她掳来不成。 她转念一想,她是将死之时被惊阙卷到了魔宫,难道他只是为了防止她丧命,才被迫出手? 惊阙凝眸看着霜翎,噤声片刻,转身走出房间。 霜翎满心莫名其妙,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当真捉摸不定。 她四下观察,此地乃是魔域中心,敌方老巢,除开惊阙,还有成千上万魔族栖息在周围,她一介仙道修士掉进魔族窝,处境怕是比在仙域被追杀更糟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定然不能在此久留,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霜翎自纳戒中放出大聪明,蓝色鹈鹕的屁股上还直直插着一支箭,整只鸟看上去彷如一根大号烤串。 大聪明看见霜翎便流着泪嘎嘎叫,霜翎一边好声安抚着它,一边握着箭身,狠下心,使劲往外一拔。 “嘎——嘎嘎!嘎!” 大聪明顿时泪花四溅,挣扎跳跃,如同下了油锅。 霜翎取出纱布止血,心疼念叨:“早知道,还是向二师兄学点医术好了……” ……她没早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技能到用时方恨少,谁让她入门没几年,就算灵根修复后修炼速度大涨,短时间也没办法让她将技能优化得更深更广。 她正准备给大聪明包扎时,墨衣男子推门而入。 霜翎转头,只见惊阙手中端着叠好的黑色衣裳,好似是为她准备的。 “冷了,换上。” 男子似乎并不擅长关照人,一句叮嘱都说得无比僵硬,他看着再度戒备起来的少女,脚步稍顿,将衣裳放至桌上,而后伸手递出一只绿瓶。 “伤药,敷上。” “……谢、谢谢。” 霜翎也没有做好感谢面前男子的准备,猝不及防地看着他递出药,又猝不及防地道出谢,一切同样僵硬无比。 她接过药,小心细致地抹上鹈鹕的伤口,大聪明再度受到刺激,止不住战栗哀嚎,泪如泉涌。 惊阙看着这奇怂无比的笨鸟,眸光深沉,嫌弃之中透出一丝酸意。 忙活了一会儿,霜翎将大聪明的伤口包好,抚着它的皮毛深深叹息:“你受苦了。” “……”男子嘴角不禁又抿紧一分。 第55章 处理完大聪明的事吗, 霜翎稍安了份心,她起身看向沉默在旁的墨衣男子, 有些无所适从。 霜翎:“今日之事,多谢了。” 惊阙眼眸微颤,一声呼唤停在嘴边,又扼了下去。 霜翎走到桌边,捧起桌上的衣裳,又定定看向惊阙。 惊阙木了片晌方才领悟,直直走出房门。 霜翎深深吐了口气, 脱下湿衣裳,披上惊阙送来的衣物。 这魔头是有多喜欢黑色,连准备的女子衣裳都是黑的, 一点都不适合她阳光开朗的性格——霜翎如是想道。 房间内有一方铜镜,霜翎披好衣裳, 走到镜前系带,看到镜中自己, 却恍然怔愣一瞬。 不知为何, 她竟觉自己穿黑衣也没那么违和, 甚至还有种熟悉之感。 “本座可否进来了。”男子在外头低低敲了声门。 霜翎顿然回神,她迅速系好了衣带,回应道:“请进。” 她转身之时, 惊阙刚好推开了门。 那冷寂沉闷的男子抬眼看她的一刻, 眸中光泽怔然一颤。 “主人……” 霜翎眉头轻动, 与魔尊初次会面时, 他伏在凛冽山崖上, 与她目光相对的第一眼,他也是这般怔愣地唤她主人。 她给惊阙下了眼神不好的定论, 伸手在跟前晃了晃。 “我长得很像魔主么?” 问完话的一瞬,霜翎恍然想起了照镜子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镜中穿着黑衣的自己,的确与她在古战场见到幻象中的魔主霜有些微妙的相似。 惊阙眸光凝聚,缓步走向霜翎。 “不像。” 霜翎:“……” 那他还认错,无怪生着白瞳黑仁,果然是眼神不好。 惊阙停步在她面前,又道:“你就是主人。” 霜翎:“?” 她后撤半步仰面望着惊阙,一瞬间连惊阙抓她来是要施行傀儡政权的猜测都想到了,但那双眼瞳冰冷无情,她也分辨不出那其中潜藏着何等用意。 男子注视着她的眼,片刻后宁然垂下。 “信与不信,你都是主人。” 事情太过离谱,以至于霜翎都忍不住气笑了。 “你若真以为我是魔主,当初为何又要杀我?” 惊阙抿着唇,透出一抹愧疚。 “那时尚未确认主人身份,惊阙只当主人是神女传人,故而犯错。” 霜翎半口气堵在胸口,看着惊阙一副认真认错的模样,满心的荒唐感竟把惧怕都冲淡了。 “你也说我是神女传人,而我的确也与神女绫留下的宝藏有所牵引,仙魔水火不容,既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是你的主人?” 惊阙:“事实便是如此。” 霜翎哑口沉默,怎么说她都是占理的一方,奈何惊阙闷头就认,讲理也拗不动,固执得很。 他果然是个傻子吧。 男子全然不顾霜翎满脸的离谱,他认真望着她,双目深邃无底。 “贸然与主人相认,是惊阙冲动,但惊阙无法时时将主人的身份抛之脑后。” “但我不会违背主人之命,主人想做什么,我不会妨碍,即便主人要做新任神女,那也定然有主人的考量。” 霜翎面色精彩纷呈,内心翻江倒海,她何时给惊阙下令了,事情是怎么演变到如今这一步的?? “那……我现在的愿望是能够离开魔域,你能满足我吗?”她小心翼翼而又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二愣子。 惊阙双眉骤敛,霜翎察觉他气息变化,立马道:“看来你对‘主人’的忠诚还不是很坚定啊。” “绝无此事。” 男子呼吸略促,矢口否认后,又掩去慌乱,沉声道:“眼下主人处在风口浪尖,此刻去往仙域,恐有生命之危。” “我在你这儿,就无生命之危么?”霜翎冷声反问。 “就算阁下暂且不会伤害我,可宫中魔族众多,谁又不想将所谓神女传人除之后快?” 惊阙:“本座即刻下令,主人身处魔宫之内,任何人不可伤你分毫。”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8节 霜翎没料他应答得如此快而坚定,她动了动唇,背过身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听到霜翎冷下的话语,惊阙垂在身侧的双手蓦然捏紧。 他垂首挣扎片晌,“惊阙只是期望,主人能作出更为稳妥的决定。但若主人执意此刻要走,我会送主人出关。” 霜翎双眉微抬,略感诧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纵使难以说动,但他仍秉持着循主之命的原则,尽管他只是单方面将她当做了主人。 如此,她与惊阙便有进退的余地。 霜翎右手握在身前,开始衡量离开与否的利弊。 仙域风向不明,惊阙身为魔界至尊,言语自然有力,若他按照承诺保她在魔宫中的安危,那她留下避过风头,也未尝不可。 只是……惊阙此人阴晴不定,此刻坚信她是魔主,过几日又说不定将其一举推翻,届时她失去身份庇佑,岂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主人。” 霜翎还在思索,惊阙忽然出声,她回头见男子又靠近了半步,下意识原地一哆嗦。 惊阙见她仍有惧意,眸光一颤,略显低落。 霜翎欲言又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ptsd,可他越是这副模样,她越是惶恐。 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都无法想象,惊阙认知变卦后她会是什么下场。 惊阙:“主人如今有生命之危,全因冰霖玉所致。若主人能彻底掌控冰霖玉,旁人知晓神迹认主,杀人夺宝之辈便不会似今日这般猖狂。” 霜翎平复气息,冷静道:“你说的我明白,但激活冰霖玉所需力量何其庞大,短时间内,我根本做不到。” 惊阙:“祓恶山办不到的,本座未必办不到。” 霜翎转过身面向惊阙,认真看向这冷刃一般的俊美男子。 “阁下要同我谈交易?” 惊阙沉默少焉,“我不会阻止主人行事,企盼主人停留须臾,只是惊阙的私心。为实现这份私心,我愿以己之力,助主人契约神迹。” 霜翎蓦然动容,注视着青年片刻,而后低声长叹。 “阁下对魔主之忠心,叫人叹服。可我并非魔主,受不起你这份好意……和私心。” 室内陷入寂静,霜翎空洞看着前方,感受自己颈脉跳动,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那主人便当作,是我为昔日不由分说袭击主人所做的补偿,可好。” 半晌过后,男子幽然出声。 霜翎干扯了下唇角,“这个理由,我能够接受,只是,我不是魔主,你别再叫我主人了。” 惊阙:“嗯,主人说得都对。” 霜翎:“……” 认为固执的魔尊会说服,乃是人生一大错觉。 “所以……主人愿意暂且留下?”惊阙抬睫问道。 霜翎叹道:“好坏都让阁下说了,我还有何理由不接受呢?” 男子微微启唇,讷然过后,颔首牵唇而笑,一时间冰冷的声音都染上些微波动。 “是……主人请先歇息,等准备好了,再呼唤惊阙便好。” 他说完便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霜翎用力捶了捶脑壳,她竟觉得从她答应暂留后,惊阙整个人都腼腆了起来,他离开时的身影依旧伟岸,步伐依旧沉稳,可气息中的轻快欣喜叫她实在难以忽视。 分明是同样一个人,反差竟如此之大,与昔日现身诛杀她的魔尊有霄壤之别。 她竟有些羡慕魔主霜了,有这样一位对敌狠厉、忠心为己的好大儿。 霜翎走到门口,轻轻启开一条门缝,贴上眼睛观望,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两耳也听不见响动,看来此地应处魔宫偏僻之角,如此正好,她也不愿让人盯上。 关好了门,霜翎转身看向被包成粽子独自啜泣的老鹈鹕,安抚了它片刻,将它抱上榻去睡了一宿。 次日大聪明下榻,已经能沾地走路,只是还裹着半身纱布摇摇晃晃,模样可怜又滑稽。 霜翎推开房门,大聪明两脚哒哒地跟了过来,霜翎摸摸它的脑袋,“你就在房里待着吧,伤还没好,别又裂开了。” “嘎。” 大聪明垂着脖颈翅膀蔫了下去,满目苍凉。 忆昔日威风凛凛,叹如今半身疮痍,一心壮志不得发,独守空阁泪涟涟,天不生我大聪明,禽道万古如长夜…… 霜翎看着突然开始仰望天花板伤春悲秋的泪鸟,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就是守个房,至于么! 她从纳戒里掏来掏去,摸出一本《不惑真言》,盖到大聪明脑袋上。 “它陪你玩儿吧。” 被塞箱已久的不惑真言蓦然激动战栗,挺身翘起小角,然而它还没能凑到霜翎身边去,房间大门便稳稳关上。 霜翎走在阴冷的过道中左右观看,这地方少见日光,就像是在巨大山体之中凿出大洞,又随意用石砖砌墙分隔空间,充斥着人力不足的自然美。 简言之,没祓恶山好看。 霜翎抱着双臂晃荡,郁闷一叹,惊阙说她准备好了就呼唤他,可他没说要怎么呼唤啊,难不成要她扯着嗓子大喊?那样人还没喊到,魔宫里的兵士就要先冲上来把她叉墙上了吧。 走着,眼前光景开朗一分,霜翎瞧见一对男女正有说有笑走在前方,那对男女也瞧见了她,面上笑容顿时褪去,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都打上照面了,装看不见也迟了。 霜翎默默纠结了一瞬,大方走上前,“请问二位,可知惊阙在何处?” “你竟敢直呼尊主大名……” 男子双目圆瞪,上来便要踹一脚,被女子一把拉住。 “尊主在筑心殿,从这边直行,穿过花园便到了。” 哟,这破地方还有花园呢。 霜翎忍住冲上嘴边的吐槽,抿唇朝女子微笑。“多谢。” 她转身走开,便听身后那男子还在不满啐骂:“什么人这是,如此无礼。” 随即那姑娘低声怨道:“还不明白吗,自然是昨日尊主下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渐远,霜翎收回意识,惊阙办事倒是麻利,既然如此,她也就不遮遮掩掩三步一探了。 一路上,霜翎又遇见不少面孔,这些魔族从外表来看,与仙道修士也没什么分别,只是气息大多凌厉,她路过之时,没少收到不怀好意的目光,疑惑、不平、鄙弃。 毕竟她是仙道修士,还是传闻中的神女传人,理应是魔道之敌,惊阙将她留宿魔宫之策,必然是不得人心的吧。 霜翎无视那些目光,只当自己从未察觉,挺直了身板径直前行。 路过花园,霜翎仰头看着略显昏沉的天,吸气耸了耸肩。 虽说天色阴了些,但好歹还能感受日光,比她留宿那处偏僻宫殿要清新几分。 可偏偏这难得的宜人之地,却甚少见到人影,难道这些魔族就喜欢栖息在阴暗中么? “主人。” 霜翎霎时回神,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墨色身影,微微抬起了眉头。 男子静立如塑,利刀精琢般的脸上透出些许诧异。 “主人怎会来此。” “我……” 他一脸纯粹,倒让霜翎大脑宕机了一阵。 “是你说让我准备好便呼唤你,我不知该怎么做,所以只好来找你了。” 惊阙双目微讶,旋即颔首抿唇,泄露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主人凝神念想着惊阙,再呼我名,我便会来到主人身边。” 霜翎张眸狐疑:“这样就行?如此随便的吗……” 她低声嘀咕着,惊阙垂眸注视,唇角不禁又深陷半分。 主人封印了自身记忆,又将自己弄得一无是处,智力好似也削减了不少,可这样的主人,竟是格外可爱。 意识到自己生了这等失矩想法,惊阙蓦然一怔,又凝眉正色肃穆起来。 “那个……魔尊啊……” 霜翎迟疑着开口,男子当即抬眸道:“主人唤我惊阙便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只好照做,恰好她正纠结着该如何面对面称呼他呢。 “嗯……惊阙,这里可有其他空置房间?” 男子乌睫轻扇,“主人可是住不惯?” 不习惯被惊阙这般注视,霜翎偏开目光,假装看风景。 “那里虽然安静,可遮蔽日光,有些压抑……我只是随口一提,若是不便就罢了,反正,我也留不了多久。” “主人所求,自是无有不便。” 惊阙偏转面向。 “筑心殿东方便有一处空殿,可满足主人所需,只是筑心殿附近时有旁人来往,怕会惊扰主人清净。” 霜翎:“那倒是无妨。” 来往之人应当都冲着惊阙去,首领脚下,更无人敢作祟,没什么不好。 惊阙略一点头,“这便带主人前去。” 霜翎跟在男子身后,路上之人见到惊阙,无不惊惶颔首行礼,而后迅速退去。她心中默笑,有面前这位招牌开路,旁人都顾不得朝她丢冷眼了。只是那些魔族都对惊阙如此惧怕,看来这位魔尊不止对敌果狠,对内也冷厉得很。 她打了个冷颤,暗自定下目标,在惊阙翻脸之前,她定要从他口中得到保证,无论她身份如何,他都不可对她下杀手。 惊阙启开殿门,肃穆转身。“主人请进。”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09节 霜翎谨慎迈了进去,只见此殿宽广厚重,陈设完善,布置精心,不禁奇怪:“这般好的宫殿,当真无人居住?” “曾有人住过,只是闲置已久。” 惊阙合上殿门,看着少女好奇走在殿内,人景合一,宛如七千年前,一时陷入恍惚。 霜翎回头见到惊阙目光悠远,似在出神,她眼仁一转,脑中念着他的模样,轻声吐字:“惊阙。” 男子蓦然化为浓烟,转眼又凝聚在她的眼前。 他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她,霜翎呆若木鸡,惊诧道:“居然真的有用啊!” 惊阙无奈,“……我不骗主人。” 霜翎一脸的新奇,“怎么做到的,你在我身上留标记了?” “……”惊阙想到霜翎用狗做出的比喻,抿唇一阵沉默。 “我没尿尿。”他无比正经道。 霜翎吭哧一声,差点内伤。 这种话怎么会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啊啊——! “这个地方,主人可还满意?”惊阙好似全然未觉自己发表了何等言论,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霜翎提起唇角,忍住眼里险些呛出的泪花:“很好,我很满意,谢谢您。” 惊阙困惑地偏了偏脸,主人的话语情绪,总是叫他难以捉摸。 “主人请坐,惊阙答应主人之事,现在便可实行。” 霜翎想了想,是说掌控冰霖玉的事吧。她席地正坐,两手落于腿上,谨慎望向惊阙。 “要如何做?” 惊阙:“将我之力注入冰霖玉,每日反复,直至其觉醒为止。” 霜翎:“……” 真是简单粗暴。 这法子师尊也使过,只是太过耗力,师尊每次发力过后,都要休养一段时日方能恢复。 霜翎:“麻烦你了。” 惊阙眼眸微垂,半跪在霜翎身前,左手捧住她的后脑,倾身凑了上来。 霜翎看着那张脸坦然靠近,登时瞳孔地震,这这这不对吧! 不由她挣脱,男子已闭目将额头贴上她的眉心,刀灵之力顷刻灌入灵台,侵入内府。 奇怪,这魔族头子的力量进入她体内,她竟无半点排异之感,反而格外舒心,好似二人的力量已磨合许久,互相熟识。 霜翎瞪着大眼无措地四面转悠,即便如此,她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啊! 她僵直身体,无所适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半晌过后,男子停止灵力灌输,向后退去,霜翎总算能放肆喘上一口气,拭一把额头,已满是细汗。 惊阙困惑品味着心中无由冒出的欣喜,缓缓抬睫,见霜翎面色泛红,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又为难地抿了抿唇。 “主人……是还惧怕我么。” “这不只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那种……” 霜翎抬眼看到男子满脸的纳闷与自责,她一口气哽在胸口。 “你这人,就不懂得何为矜持吗?”她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惊阙眼眸微动,凝神思索,又毫无头绪。 霜翎无奈扶额,他好似当真什么都不懂,面对一张空纸,她实在有力没处发,反倒显得她一个劲瞎操心似的。 “请问阁下,您给别人渡灵时,都是这样做的么?”她拎唇微笑,企图让惊阙自行领悟他的举动有何不妥。 不料惊阙脱口而出:“在此之前,我从未给谁人渡灵。” 他认真盯着霜翎,眼里是困惑不解,吐言是理所应当。 “我与主人神魂相连,通过识海交换力量最为高效,这有何不妥?” “……”霜翎迎着这轻易夺走她所有注意力的双眼,露出了听天由命的表情。 “神魂相连……你说是就是吧。” 这男人不仅眼睛有问题,神识感官怕是也有毛病,不然怎会感知出他们两个神魂相连。 “惊阙所言皆为事实。” 男子镇静说着,又低气垂眼,略透一分腼腆。 “我与主人的牵连,世间独此一份,谁人都无法抹消。” 霜翎轻轻启唇,惊阙这份纯粹又执拗的忠诚让她动容,可惜,他还是错认了人,想到此处,她又忍不住为他感到悲哀。 “即便主人什么也不记得,我也依旧要说,惊阙十分思念主人。” 男子削去锋芒,吐露此言时只余冷寂。 霜翎注视着他垂落的眼,忽觉他此刻的面容都温和了不少,那诡异的白瞳也不显得可怕了。 她恍惚伸出手,却在快要触及男子墨发时猛然回神。 她这是怎么了,竟会被这情感单薄的刀灵共情,险些忘了自己的处境。 男子倏然抬眸,霜翎的手便在他面前赤裸裸僵在半空,她浑身一激灵,忙不迭把手缩回揣进袖口,尴尬得脚趾抽动,浑身不自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眉头轻轻一蹙,静默揣度着霜翎的心思,倏然有所悟,眸光悄然透出喜悦。 “主人,摸摸我。” “啊?”霜翎瞳孔地震,脱口而出。 男子手中凝出一具墨色横刀,小心翼翼地端到霜翎面前。 霜翎愣然接过,全然不明这又演的是哪出。 “此刀乃我本体,过去主人时常抚它。”男子轻声说道,冷清之中,夹杂了几分难以辨明的情绪。 霜翎错愕地张了张眸,顿时感到自己捧了个烫手山芋。 “这便是你的本体?你一直用本体打架??” 男子坦然点头,霜翎肃然起敬。 卧槽真猛。 第56章 早先在合欢宗, 霜翎便从星云朗口中听说了惊阙乃刀灵化形的事实,可她始终没意料到, 惊阙的武器就是他的本体。 这要是把刀打坏了,他不就当场折里面了么?! 如此潦草随意……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大聪明! 霜翎:“等等,这么说,在青云秘境崖底,挨在我身边的那柄刀就是你本人?你跟踪我?” 惊阙:“自神罚降临后,除去主人身在祓恶山的时间,惊阙一直陪伴在主人身侧。” 霜翎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跟踪狂魔!她与身边之人竟从来没发现! 惊阙:“原先我只是想确认主人的身份, 自青云秘境过后,惊阙跟随主人的目的,便唯有守护主人安危而已。” 霜翎长舒一口气, 冷静下来愣然望着惊阙头顶的虚空。 “难怪我一遇难,你便及时出现……咦, 所以我坠崖时是你接住了我,还有那日我与严岑大战过后, 暗中阻止他偷袭的高人, 也是你咯。” 惊阙低眉默认。 霜翎半张着唇, 哑口无言。 原来惊阙默默帮了她这么多次,她若不是方才握着刀时想到这一层,那些事情, 他怕是不会自行翻出吧。 不是喊她主人么, 邀功都不会。 霜翎沉沉叹了口气, 当惊阙意识到他期盼已久的主人不过是赝品, 他该何其愤怒, 她又当如何应对。 惊阙:“主人,为何面色不悦?” 她抬睫撞见惊阙沉静又疑惑的眼神, 心情微滞。 面对随时可能引爆的一颗炸弹,她能开心得像个傻子似的么。 腹诽着,霜翎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惊阙懵懂地眨眼,看来,他再度错估了主人的心思。 “那……主人可否摸摸我。” 男子面容无比认真,仿佛正在与她谈一桩交易,霜翎看着那坚如磐石的目光,笑容硬得好似一捏就碎。 半晌等不来霜翎回应,惊阙坚定的眼神略微变幻,透出一丝盼望。 霜翎内心随之一抖。 罢了罢了,不过是角色扮演,便先将这大爷逗高兴了,之后他幡然醒悟,指不定还能念着她的敬业,给她涨点印象分。 她五指蜷缩,握住了刀柄,惊阙当即身形微颤,颔首正坐,显得无比乖巧。 霜翎垂首注视着这柄满浸杀伐之气的笔直墨刀,它与惊阙一般煞气满盈,却也如他一般沉稳厚重,颜色纯粹,造型朴素,细看却暗纹细致,过分美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观察得深了,霜翎竟觉得这柄刀也莫名熟悉起来,握在手中契合无比,好似她已习惯了它的结构与重量。 她探出指尖,小心而缓慢地抚过刀身,这武器不知用何等铁材制成,凉而润,利而悍,原本气势骇人,在她手中却尽敛锋芒。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0节 “我要是将它折断,你是不是就会消失了?” 霜翎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毕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危险的话。 纯纯威胁人么这不是! 她忙一抬眼,却见男子乖巧正坐,眸光涣散,好似沉溺于幻想乡中,小心翼翼地透出满足。 霜翎稍稍一愣,又轻巧抚了抚刀身,惊阙双唇紧抿,垂落在身前的修指轻握,深邃眼眸中又添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涩。 她颤了颤眼角,逐渐领悟一切。 ……这么好玩的吗! 霜翎举起墨刀左右翻看,企图弄清这份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惊阙静谧等待,被晾了半晌,方收心敛神,有些郁闷地抬起眸来。 “凭主人如今的力量,还折不了我。” 霜翎张嘴微愣,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话,敷衍地扯了两声笑。 “开个玩笑而已。” 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她双手托着墨刀,向前递回给惊阙。 惊阙注视少顷,冷清启唇:“主人留下防身便是。” 霜翎:“啊?这不好吧?!” 惊阙:“主人若是离开魔域,与惊阙相隔过远,仅凭神魂连结,惊阙也难以回应主人呼唤。若持有惊阙本体,我便能随时守护主人。” 霜翎惊道:“那怎么行,你跟我走了,魔域无人看管,岂不乱套。” 一旦魔族暴走,新王登基,修真界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只怕就要被打破,糟心事又得一茬接着一茬。 惊阙面容镇静,“我留下一半刀灵坐镇魔域便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转眸思索,仍觉离谱,都说魔族以武为尊,自魔主霜之后,历届首领都是靠武斗上位,惊阙要是一分为二,那不是赶着让人钻空子么。 想着,她连连摆头,“不成不成,我不用你保护。” 霜翎拧着眉头,塞红包似的硬是将刀器怼进男子怀里。 惊阙错愕地抱住自己的本体,看见少女一脸怨气,似乎十分不快,他眸光顿颤,沉下面容,十指紧握成拳。 又一次被拒绝了。 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被她需要。 霜翎转眼冷静下来,抬眼看到男子低眸隐忍,好似失落不甘,她内心一顿,是她方才说话太冲,伤着他了? 不是,这魔域至尊这么容易破防的吗?? 霜翎忽而感到荒诞无比,却又忍不住自忖,是否当真是她态度不妥,毕竟她在惊阙眼中的形象,可是一个随时都会被人噶掉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她要是挂了,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妈”就没了。 仔细想想,好像是挺难过的。 霜翎迟疑地看向惊阙,酝酿着既能够服人又足以慰人的话语,还没从知识库中检索到恰当的鸡汤,面前的男子便沉闷起身,寂然望着她。 “主人好生休养,明日惊阙再来为主人渡灵。” 他抿起唇,转身离开。 霜翎抬手欲言又止,大门敞开,墨色身影转眼淹没,门扉合起刹那,她的眼瞳也随声一跳。 静滞良久,霜翎垂肩叹了声气。她分明不必关怀一个魔头的心情,但无意出言伤人,她内心也变得不是滋味。 明日,她再去安抚几句吧。 霜翎强行甩开烦闷,走出大殿去接独守空阁的大聪明,意料之中又惹旁人白眼,她也不纠结,抱起眼睛都哭瘪的大聪明径直回到住处。 次日,霜翎收拾好自身,推开门正见有魔族在殿外低声碎语,那几人见了她,原本愤懑的神态变得愈发狰狞。 霜翎仰头看了看刚冒出头的太阳,今日天气不错,云薄风高,不似先前阴沉,适合散步。 她坦然从几人目光之中穿了过去,转眼便听到阵阵嘲讽唾骂。 “呵,什么神女传人,还当有多厉害,不过是个修为浅薄的黄毛丫头罢了。” “尊主何必要留这等祸害,依我看,就该尽早扼杀,省的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 “不过得到几分厚待便洋洋自得,区区仙道弱修,若非还有点预言的本事,尊主又岂会留她?” 霜翎听了嘴角直抽,魔族的情感认知都有毛病吗,她撒腿走个路都成趾高气昂得意洋洋了,她要是昂个头,岂不就要被冠上嚣张跋扈、藐视天地的诨号了。 她步入花园,望向筑心殿,惊阙似乎就在其中。 酝酿好扮演一个知心大姐姐的情绪,霜翎提前抬起微笑,端庄走向筑心殿。 靠近大门时,霜翎才瞧见殿内还有一人,那是个身着深色布衣的老者,灰发束绺,身形佝偻,手持木杖以稳身形,老者的身影几乎与灰蓝墙地融为一体,以至于她并未一开始便发现他的存在。 目光放远,便见那墨衣魔尊坐在上方,神色冷峻,威严无匹。 ……看样子是在议事。 霜翎识趣地偏转了航线,两脚一拧,走向一旁的空地。 “尊主作出此等荒唐之举,便无半分解释么?” 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霜翎轻易便听见了他的质问。 这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敢对魔尊这番态度……看来那八成就是所谓的魔族元老了。 霜翎无心听人家的正事,本欲暂且离开,可又心下敏感,直觉那老者所怒之事与她有关,便还是忍不住停留在原地听墙角。 “本座私事,无需向谁人解释。” 沉冷之音响起,仿佛是从结冰的水面上划来的。 霜翎听着都背泛凉意,这两日惊阙总是温声温气的,甚至偶有呆滞,她都快忘了,这冰冷无情的气息,才是她认知中真正的惊阙。 老者当即握起木杖用力杵向地面,怒极反笑。 “魔域至尊,该以魔族众生为先,谈何私事?” “若只是一介寻常修士,由得尊主玩闹也便罢了,可那人是遥寄雪的徒弟,更是神女绫的传人,三千年前神女绫如何引领仙道大挫我魔族,你是未亲眼瞧见,可那场灾难,万千魔族皆有见证!尊主执意要护神女传人,要我魔域众民……如何看待尊主?!” 座上男子眼眸轻眯,威压骤然盈满大殿,老者摇晃不稳,硬是撑紧了木杖毫不退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勃然怒视向前。 “旁人如何看待本座,本座不管,唯有一点,霜翎不可擅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居高临下,冷漠注视着老者。 “至于本座的意图,尔等日后自会知晓。” “呵……呵呵呵……” 老者忽然精神恍惚地冷笑了起来。 “此般无理,何以服众……何以服众?!” 魔尊白瞳微凛。 “历代魔域至尊夺权上位,何时将‘理’视作手段。” 他威严起身,冷淡俯视阶下抗权的年迈老者。 “不服者,尽可踏入筑心殿,自本座手中将这尊位夺去。” “大长老,为更改成命,抚恤众心,你可愿上前一试?” 霜翎闻言虎躯一震,她怎么都有些热血沸腾了呢?! 老者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惊阙,直到被那沉稳而凌厉的威压震得手脚发颤,他隐忍不甘地躬下身,将愤懑咽入腹中。 “属下……不敢。” 惊阙漠然收回目光,侧身看向别处。 山压一般的禁锢感散去,老者猛然深吸一口气。 他微垂着面,怨愤抬眸凝视惊阙,出声闷沉枯朽。 “尊主执意如此,老夫无可奈何,但寻乐殿乃魔主大人旧居,从无人敢沾染半分,尊主破了这不该破的先例,还望好自为之。” 墨衣魔尊依旧静立在前,仿若未闻,老者压下一股气,转身拄杖望殿外走去。 霜翎怔愣在殿门旁,原来惊阙借给她的那处住所乃魔主霜所有,难怪那寻乐殿装饰得精美非凡,却还一直空置着呢。 她倒是能够理解惊阙为何让她住在哪儿,可问题是……这样一来她不就更加洗不清了吗?! 今日连传说中的大长老都亲自上门劝诫了,之后又会应付多少人? 霜翎狂躁得快要搓头,忽然大长老一步迈出殿门,她立刻开启待机模式,花瓶似的站直了立在原地。 大长老侧过脸来,仿佛早便知晓霜翎站在门外,看见她时并未显露半分诧异。 那双镶嵌在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的目珠死死盯着霜翎,鄙弃和恨意如成群的蛆虫爬出眼眶。 霜翎被那目光盯得心惊,她这下看清了大长老的脸,他身子骨比老疯子健壮,却比其沧桑更甚,魔族出世的时代留下的元老……至少当七千岁了吧?! 大长老冷哼一声,扭头走开。 衣摆掀起的弱风卷来一丝怪异的气息,霜翎耸着鼻子嗅了嗅,这气味一旦注意到,便难以忽视,是股印象呼之欲出的腥气…… “主人不必在意旁人所言,我定会护主人周全。” 惊阙也出现在了殿门口,霜翎思绪被断,愣然回神,看到目光略带忧心的冷峻男子,一时好似感到时空错乱。 这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她又难得适应了。 霜翎摇了摇头,道:“你要应付这些质疑,也是不容易。” 她面上扯着微笑,内心已在叫嚣。 那些喜欢当面背后嚼舌根的魔族,有本事冲着惊阙去啊!向她发牢骚半点作用都没有,至少惊阙能给他们一个获得魔尊体验卡的机会,只赚不赔啊! 惊阙闻言眼眸微颤,矜持地颔首微笑。“主人……是在关心惊阙么。” 霜翎嘴角一抖,随口一句话高兴成这样,这刀灵还是分不清关心和客套的区别啊…… 看他这心花怒放的模样,好似都不需她安抚了,嗐,亏她想了半天心灵鸡汤,结果这厮大脑简洁得很,只要一句夸夸便啥烦恼都没了。 霜翎眼仁轻转,又下一剂药:“你方才回击大长老的样子实在威风!”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1节 “呃……嗯。”男子微微错愕,目光无处安顿,抿着唇不知作何回应。 霜翎不解思忖,是她这句没夸到点上么,没见着他高兴,反叫他局促起来了。 暂时想不出来全新的夸夸角度,她无奈作罢。 霜翎:“说起来,大长老那般质疑你,还说出不少难听的话……你既认为我便是魔主,为何不将这想法告知他?” 惊阙抬起乌睫,面色恢复平常。 “我若如此,定会让主人为难。” 霜翎张了张嘴,略感意外,他分明对人类的情绪不甚通透,可居然还会想到这一层。 的确,光是一个惊阙叫她主人便够叫她为难了,若是一大堆魔族都跟着他将她误认作魔主,再将消息传回仙域……嘶,翻车的后果,她光是想想就打了个冷颤,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听魔族们碎嘴子呢。 惊阙又正经道:“主人改头换面,封印自身记忆,便是不愿让人认出身份。惊阙为主人亲手所铸,绝不会背叛主人,故而主人的秘密只需我一人知晓便好。” 霜翎:“……” 到头来,还是她高估了。 她无奈扶额,声音都虚了一分。 “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免得旁人怨我鸠占鹊巢。” “那本就是主人的住所。” 惊阙凝眉不满,转眸瞧见霜翎殷切的眼神,又面容一怔,定定思考了片晌。 “主人所思有理,只是主人偏好明亮宽敞之地,宫中已无符合主人所需的其他空房。若是主人不嫌,住在这筑心殿……也再好不过。” “……” 霜翎看着眸光略带一分羞赧、却好似懵懂不知其中门道的墨衣刀灵,小脑停止了运转。 她想问问他,“鸠占鹊巢”和“狐媚惑主”这两条罪名,哪个更委婉一点。 很显然,单纯的刀灵是不会理解,让她和他共居一殿将会造成何等后果。 “没关系,我就住寻乐殿便好。” 霜翎温婉大方,温柔似水,温暖动人地绽开笑容。 单纯的刀灵自然只能傻愣愣点头,全然看不懂她眼中的沧桑。 “惊阙来为主人渡灵,主人请进。” 墨衣魔尊十分天然地邀请道。 霜翎应声走进筑心殿,半路回头看向惊阙,迟疑出声:“要不咱先把门关上?” 惊阙略透疑惑,旋即还是听话地抬手闭上大门。 霜翎怀揣着忐忑坐去席上,两眼一闭与世无争。 惊阙走到霜翎跟前,看她这一脸沉重赴死的表情,心底又冒出一串纳闷。 只是朝着她体内灵宝渡灵而已,又不曾搅扰她血脉内息,她怎的这般勉强。 他屈膝半蹲,左手扶住女子后脑,深深凝视起她的面容。 霜翎正迷惑他在发什么呆,随后男子揽在她脑后的手忽然转移,指尖拂过她的发,最终落在她眉心。 她诧然睁开了眼,撞见惊阙深沉的目光,心头蓦然一跳。 惊阙亦是一怔,指尖悬停片刻,恍惚落下。 “……惊阙不会伤害主人,只望主人,莫要忧虑。” 男子声音冰润如冷玉,语气中蕴着一分似有若无的低落。 霜翎略有动容,即便关上门不让人瞧见,但对这魔头渡灵的方式,她仍旧感到局促。 惊阙不懂得人类潜藏的心思,见她拢着眉头,便以为她忧愁顾虑,或许,他还在为自己当初惊吓到她而内疚。 霜翎舒展双眉,正色道:“我只是还没习惯……不用管我。” 男子眸光稍黯,沉寂少焉,以手抚落霜翎的睫羽,遮蔽了她的视线。 惝恍间,男子冰凉的额头贴了上来。 力量浇灌入体,霜翎体会着那没由来的熟悉之感,渐渐被它抚慰,竟有一刻超然出神,不再感到任何不自在。 这份最初令她恐惧的肃杀之气,紧密接触间,竟让她分外安适,还真是毫无道理、出乎意料…… 片晌过后,惊阙抬首移开手掌,霜翎双眼依旧紧阖,只是没了先前的紧张沉重,显得格外宁静。 他注视着她鸦羽般垂落的长睫,它只是无意颤动,便长琴奏乐,响在心扉。 他胸中躁动,又忍不住凑近一分,想要贴上那微微泛红的莹润脸蛋,却又眼眸一转,克制地坐了回去。 “主人,结束了。” 男子低语彷如天音,瞬间将神游中的霜翎拉回,她蓦地睁开眼眨了几下,故作无意地拨开鬓前碎发,应道:“噢……谢谢。” “主人无需对惊阙道谢。” 墨衣魔尊轻垂着面,霜翎狐疑地瘪了瘪嘴,她怎么觉着……他好像一脸遗憾的样子? 她仓促起身走向大门,惊阙冷不丁出声:“主人便不愿同我多待一刻么。” 霜翎错愕回头,看到男子寂寥的背影,心里一咯噔。 ……怎么又emo了! “不,我只是去开个门,然后……四面八方散散步。” 霜翎轻轻摆出微笑,为了抚慰魔尊突如其来的委屈情绪,她大脑一晃,伸出了充满专业气质的张伟手。 “你愿陪我一起么?” 惊阙双目微张,倏然起身行至她身后,垂眸注视她的眼睛,唇角难掩悦色。 见他转阴为晴,霜翎也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如此乖巧好哄的器灵,若当真是她所拥有的便好了。 刚有此感叹,霜翎思绪便蓦然破散,敛神收起心。 生了这等想法,才是最为可怕之事。就算惊阙再殷切笃定,真相不可更改,她也永远不会变成魔主,坚守本心,步步为营,方为正道。 有惊阙本尊作伴,霜翎今日再也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 反正已经够招魔族人厌了,在可控的范围内,她不介意再添点仇恨,至少可换得一时清净。 “魔宫之外,我也能去么?” 闲走半晌,霜翎看着外圈的围墙,随口问道。 惊阙:“但凭主人意愿。只是魔域中人不识主人尊身,恐对主人不利。若要离开魔宫地界,还请让惊阙陪同。” 霜翎闲散笑笑:“我随便问问,还没打算出去惹麻烦。” 魔宫地界广阔,宫殿与山体交错,通道众多,地形尤为复杂。叫惊阙陪同走了半日,她算是认全了地形分布,以后应当不会再迷路,也不必多费口舌向魔族人交谈。 散步中,霜翎也有意无意地从惊阙口中问到了些魔族信息。 宫中有诸多任职魔族,实力深浅不一,但惊阙好似并不在乎他们职责为何,魔宫内外的运转,大多是由众位魔族长老亲力负责的。 七位魔族长老中,有三位都是自魔主霜时代留下的元老,皆都对魔主霜忠心耿耿。 霜翎回想起早前在筑心殿听到的对话,她隐约觉得,就算没有将仙道修士带到魔宫这档事,大长老也似乎对惊阙这位魔尊多有不满。 还有她与大长老照面时,嗅到的那丝诡异的气息…… 霜翎:“惊阙,你可曾发觉过,大长老身上有何奇怪之处?” 惊阙神色如常:“祝尤鲜少露面,终年闭于洞府之中,已多年不问政事。除此之外,本座并不能察觉,其与他人相比有何怪异。” 霜翎:“嗯……我是指他的气味,气味和我见过的其他魔族都不一样,是一种熟悉的生腥之气……” 惊阙眼睫轻颤,无可奈何道:“惊阙化形并不完整,无法辨认主人所说的气味……抱歉。” 霜翎唯恐又触碰到这位大男子的忧郁开关,高声脱口而出:“这等小事何必道歉,我可要过意不去了。” 惊阙目露茫然,垂睫认真思索起来。 霜翎注视起他颜色倒置的怪异双眼,原来他异于常人的眼睛是化形错误所致,她还当他故意整得标新立异,还怪时髦的咧。 第57章 正出着神, 霜翎忽然灵光一闪,骤然想起了该如何形容大长老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草鳞, 粘液,生腥,不正像金秀坊主所说的河泥气息么?还得是经受生态污染混了大片鱼虾残骸的那种! 她早该发现的,只因那气息混着园里的花草,于风中转瞬即逝,捉摸不定,她甚至都难以回忆起嗅到时的那份感觉, 才没能立刻将二者联系起。 霜翎:“惊阙,你先前一直跟着我,应当知道我正在调查金目邪祟之事。” 男子点头, 见霜翎忽而显露激动,便正经了面容。 霜翎:“据金秀坊主所透露, 授予她返灵大阵之人是位外表并不年轻、身上带有河底泥土气息的神秘人,左眉头处掩着一粒小痣。我未曾细看大长老的五官, 但他身上那股气味, 便于河泥十分相近。” “惊阙, 以你所见,大长老是否有可能接触到那类邪物?” 惊阙双臂环胸,凝眸思索。 “本座只知, 祝尤避世数百年, 应在暗处有所谋划, 只因我知其与本座一般衷心于魔主, 即便私自谋划某事, 也必定会以魔族荣辱为先,故而未设干扰。” “近年来, 他是否乔装改扮出入仙魔交界,也无从知晓。主人若想查证,现下我便带主人破入大长老洞府一探究竟。” 霜翎惊惶摆手:“不不,不可这般莽撞,祝尤毕竟是魔族元老,万一让你们之间的关系愈发恶化,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误会,我可承担不起。” 更悲催的是,万一翻车,她在魔域的仇恨值必会爆炸飞升,只怕到时惊阙愿意保她,她也要被魔域民众拖去火架上烧烤撒孜然了。 惊阙沉思片晌,“本座便择日上门‘拜访’。” 霜翎诧异:“嚯,你还懂得变通。” 惊阙:“……” 这算是夸奖么。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2节 “只是你一向不关心大长老的行迹,突然登门拜访,难免惹人生疑。” 霜翎捏着下巴思考。 “不如,由我去登门拜访。大长老视我为祸水,对我多有不屑,我就以此为由,假意讨好,他看我不起,便不会轻易设防。” 惊阙蹙眉沉色,不加犹豫:“危险,不好。” 霜翎淡淡一笑,就知他会是这副反应。 “你化为原型藏在我身上,趁其不备,悄悄去找寻端倪。” 惊阙:“如此,主人仍要独自面对祝尤。” 霜翎:“反正你在暗处,我也没什么好怕……” “我不愿主人承受那厮中伤之语。”惊阙双目微凛,语气也厉了一分。 蓦地被接走话,霜翎愣然望着惊阙,启唇讶然。 分明是那般可怖的神色,她不仅不惧,内心反而有些微妙之感。 “我早就习惯了。”霜翎淡淡道。 惊阙微怔,讷然凝视着霜翎,少女面上的笑容温柔轻浅,却不知为何,叫他胸内闷沉,心如针刮。 霜翎却不以为意,伸出手在男子眼前招了招。 惊阙:“……” “主人大义献身,叫人钦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 不会夸人咱就别张嘴。 衡量过后,惊阙无声低叹,“如此,我便举荐一人,为主人分忧。” 霜翎诧然,“什么人?” “明日,他该回来了。”惊阙低声道。 霜翎扬起眉头,怎么还答非所问呢。 鉴于惊阙只是个五感与情感皆不甚完善的器灵,霜翎决定放过他过于稀薄的大脑和迟钝的思维,不和人计较。 次日,霜翎前往筑心殿接受渡灵,为防他人看到惊阙过甚亲密的渡灵方式而暴走,她依旧要求惊阙关紧了门窗。 于是,在今日渡灵尾声之事,她猝不及防地听见一道欢快的破门声—— “师父唤徒儿何事?” 霜翎蓦地拧头,惊阙敛眉无奈。 她看到那身披霞光赫然出现在大门之中的玄衫少年,大脑宕机重启不能。 而少年也立在门口呆呆看着靠得无比亲密的两人,爽朗的笑意僵滞在脸上,圆睁的双眼,透出小脑萎缩的美感。 “……诶?” 星云朗刚发出一声疑问,霜翎旋即弹跳而起。 “你是魔族人?!” “是、是啊……!” 星云朗似炸毛的猫一般浑身一震,嘴跑得比脑子快。 “你难道不是吗!” 霜翎:“?” 她单方面被觉得是。 万众瞩目、时常出没于仙域各大场合的云游君是魔族人,还是魔尊惊阙的徒弟,这炸裂的消息震得霜翎脑瓜子直响,她甚至开始怀疑先前与他同行经历的真实性。 难怪星云朗会知晓惊阙真身这等魔族隐秘,难怪他在合欢宗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那画骨柔的终极解药,他怕是一开始就带在身上了吧! 等等……霜翎脑弦一顿,猛然想起一件久远的事。 她微笑着看向惊阙,语气平和吐字清晰地说道:“惊阙,我想同阿星单独聊聊。” 星云朗看到她着过分温柔的模样,心头顿感不妙。 惊阙眼眸渐沉,原先因被打搅渡灵而显露的不悦,此刻愈发昭著。 他侧目向星云朗撇去目光,少年登时虎躯一震,两手并在身侧笔直挺立。 惊阙幽幽收回眼神,沉闷出声:“主人随意。” 霜翎摇头叹气,瞧这满是怨念的模样……看来她之后又得劳心抚慰了。 她起身走向星云朗,在少年精明转动的目光中叉起了腰。 “云游君请。” “你别这么客气呀……” 星云朗狡黠展开笑容,又蓦然被前方男子锐利的眼神吓了个激灵,连忙转身跟在了霜翎身后。 他如芒在背,刻意忽视后方如刀锐意,远离筑心殿大门后才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稳下心,跟前的少女又转过身来,阴恻恻地冲着他笑。 星云朗:“……” 他当即躬身一拜,脑袋砸的比铁匠铺的锤头都快。 “属下参见魔主大……” 话音未落,霜翎一个滑铲向前劈叉,死命握住星云朗双肩,硬生生将他俯下的上半身掰了回去。 “……?”少年懵逼。 霜翎深深望着他,郑重其事:“你师父是个残疾人,认知有误无可避免,你别学他啊乖。” 星云朗:“??” 他看着霜翎为阻止他行礼而骤然拉开的弓步,仔细琢磨着霜翎的话,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她还未认同自己魔主身份么? 方才见二人那般亲密无间,还听见师父唤其“主人”,他还以为,霜翎记忆有所恢复了呢。 魔主回归这事他插不上手,还得让与魔主大人神魂相连的师父来。 星云朗:“好嘛……霜翎道友,是有何事……要单独同在下讲?” 霜翎扬起唇角,笑意渐深。 “事到如今,你应当能够交代,最初刻意与我相交的原因了吧。” 星云朗看着她的笑眼,只觉毛骨悚然。 他目光游移,尽可能轻柔道:“呃……最初我的确是奉师父之命,找寻传闻中争论得沸沸扬扬的新任神女……但我发誓,从长梦州再遇道友那时起,我的目的便只是确认道友是否与魔主有关,同时保护道友安危,与神女再无半点干系。” ……这誓言意义何在。 霜翎:“所以我当初被惊阙拦截追杀,果然是你报的信吧!!” 星云朗挠着脸颊讪笑,支支吾吾道:“啊……这个……” “你先是指引我前往长梦州,以此掌握我的动向,然后告知惊阙,半路截杀……” 霜翎咬牙切齿,磨出令人抓狂的声响,一双眼睛似鬼火冒光。 “你做得好哇!” 星云朗举手后退,赔着笑安抚面前气势汹汹彷如猎豹的少女。 “息怒息怒……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该找师父说理才是啊……” “好好,我向你陪不是!你饶了小的吧!” 霜翎移步紧逼,昂起头无比高傲地俯视少年的脑壳。 “那戒指送我得了。” 星云朗:“??” 狮子都不敢开这大的口,她故意算准了来讹他的吧! 僵持片刻,少年泄了气,“好好,戒指送你,就当赔偿了。” 谁让她是师父亲自认证的初代魔主呢…… 闻声,霜翎脸上乌云散去,看着星云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星云朗:“……” 唉,传闻中英姿飒爽、凌厉霸道的魔主大人,如今也长出了这副嘴脸,真是世风日下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 魔尊前往寻乐殿等待主人归来。 一身肌肉的蓝色鹈鹕卧在榻上睡得正酣,惊阙注视它良久,眸里泛出一分鄙夷。 他走上前,拉开鹈鹕的翅膀检查伤势,经过几日调养,它已恢复大半。 大聪明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扒拉自己,不耐地呼扇了下翅膀,扭头继续睡。 魔尊额上浮现愠色,生来无能,还如此懈怠,为何主人偏偏青睐于它。 他一手夹住鹈鹕翅根将其拎起,鹈鹕顿时惊醒,正扭着身子挣扎着,忽而看到男子阴沉肃杀的面庞,登时鸟躯一震。 “嘎——!嘎嘎——” 它奋力呼唤,转而大长嘴又被一缕墨光缠绕十八圈,未能出口的气如同哑炮炸在了喉咙里。 好个蔫坏大魔头,以伤药为引,佯装接近,实则只为灭除它这旷古烁今第一奇兽,主人愚笨,轻易受骗,吾鸟命休矣—— 大聪明珠泪涟涟,如同壮士赴死,引颈长哀。 而后,它听到大魔头沉气出声:“告诉本座,如何能讨得主人欢心。” 大聪明浑身一僵,好比上架的烤鸭。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3节 “……嘎?” - “这么说,惊阙找来替我分忧的帮手就是你咯。” 霜翎掐着下巴端详起玄衫少年。 客观而言,云游君的确是擅长替人分忧,性情爽朗,能力出众,样貌也赏心悦目,虽说皮下是个千年老狐狸,可跟他待在一块儿,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八成没错了,不过师父只道有事交代,我还不知自己有何任务呢。” 少年摊手。 霜翎:“我怀疑,你们大长老与金目邪祟有关,准备去他的洞府探查究竟。” “大长老?”星云朗诧然张眸。 霜翎:“他身上有河泥腥气,你未曾察觉过么?” 星云朗垂眉思索:“我虽与大长老有些往来,也偶尔会替他外出办事,但我已有数十年未与他当面交谈,连调查合欢宗一事,也是由其手下向我传令。过去我未曾察觉他身上有什么腥气,如今便不知了。” “数十年……金秀坊开始接触返灵大阵,也是这数十年间的事。”霜翎喃喃道。 星云朗:“可此事还有一大疑点。” 他手背叉腰,面容正经。 “先前碍于身份,我未向你透露有关合欢宗调查结果的全部。合欢宗主千甄,曾为大长老禁脔。” 霜翎愕然瞳震,“……什么?!” 星云朗轻声一叹,继续讲述。 “虽然其并非魔族,但她为大长老所控,修行邪功沦为邪修,后受大长老指使步入仙域,建立合欢宗,意在以邪道之势掠夺仙道势力。但就在这数十年间,合欢宗刻意隐瞒了某些举动,大长老怀疑千甄叛变,便派我去暗中调查合欢宗的秘密。” “在合欢宗覆灭之际,千甄向我吐诉,她让合欢弟子借助返灵大阵修炼,是为了让宗门足以壮大,以此摆脱大长老控制。可惜……她为实现野心而倚仗的邪物,到头来还是毁了她自己。” 霜翎听着,心底震惊而怅然,没想到那位看似潇洒不可一世的合欢宗主,是个被逼上邪道愈陷愈深的可怜人。 霜翎:“调查出的结果,你都向大长老上报了?” 星云朗摇了摇头。“我道出了合欢宗异变的真相,但我撒了个谎,隐瞒了千甄生还的消息。她也是个不幸之人……” 霜翎动容望着少年,淡淡一笑。 “你这魔族,还怪有悲悯之心的。” 少年故作不满:“谁告诉你,魔族里都是冷血残酷的家伙了。” 霜翎双臂环胸,打了个岔,她心情也转好了几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千甄暗中修行返灵大阵,是为了对抗大长老,故而大长老应当不是授予她金目邪祟力量之人。” 星云朗点点头,“不错,但,或许授予合欢宗和金秀坊返灵大阵之人并不止一个,找上千甄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大长老,但找上秀春风的未必不是。” “我虽未闻到过大长老身上的河泥气,但我记得,大长老的眉头里的确埋着一粒痣。所以,值得一探。” 霜翎眸光忽亮,那便与秀春风所说高度一致了!惊阙又道大长老数百年间皆闭关暗中谋划着什么,极有可能便是在研究那金目邪祟。 若秀春风所见的神秘人当真是大长老,那他多半已直接接触金目邪祟,并成为了散播邪祟的使者,将其制伏,许能将邪祟势力一锅端起。 霜翎:“阿星,你也算曾效力于大长老,要将其扳倒,你是否有这份决心?” “我才没效力于他呢,要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愿和那些老东西打交道。” 少年抱着臂不屑昂头。 霜翎讶异,“这又是从何说起?” 星云朗摇头叹气:“嗐,连你都说师父是残疾人,那些老家伙对师父的看法又能好到哪去……” “啊?我那就是随口比喻……”霜翎赧然地挠挠鬓角。 少年淡笑,“虽说魔域以武为尊,可据说历代尊主,还从没有像师父那般孤傲又固执……甚至有些木讷的。魔族子民自是崇敬师父了,但那些老家伙见证过数代首领更替,又难以与师父畅然相谈,便只当师父是位空有武力、毫无谋略的昏君,对他颇有微词。” “我在很小的时候,倒在野外性命垂危,因被路过的师父随手搭救,而对师父无比敬仰,缠打着要做他的徒弟。后来当我进入魔宫,发现师父与众位魔族长老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我自是不能接受旁人对师父心怀不敬,但长老们亦是魔域根基,不可轻易动摇,所以……我便估计接近他们,一来替沉默寡言的师父建交,二来也便于掌握长老们的动向,谁人动了谋逆之心,我也好有所防备。” 霜翎闻言讷然感叹,“你这小脑瓜子里,操心这么多事呢。那长老们便没觉得,你是惊阙派去的眼线?” 星云朗咧嘴露出白牙,“我小嘛,那时候清清瘦瘦,就一丁点儿高,谁人见了都喜欢。况且,我这糊弄认知的天赋,可是天生便有的。” 霜翎竖起拇指,露出钦佩又怜悯的目光。 “为了那棵木头,你真是付出良多。” 星云朗挺胸抬头,气势高昂,得意且认同。 霜翎:“你还机灵,比你师父聪明了八条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听到夸赞愈发自满,同时眸光触动:“你懂我。” 霜翎面露痛苦:“……所以你怎么不教教你师父呢?” 星云朗:“?” ……谁教谁? - 和星云朗絮絮叨叨聊了半日,霜翎回到寻乐殿,一开门,便见墨衣男子蹲坐在大聪明身边,一人一鸟并为一线,男子两臂弯曲缩放在身侧,神色呆滞,如一只被抽了水的木桶。 霜翎见之大为震撼,脱口而出:“你在干嘛??” 惊阙木然抬起面容,用充满智慧的眼神凝望霜翎。 “在学如何做一只鸟。” 霜翎:“???” 那也不用跟着大聪明学吧哥!负负不得正啊!! “你快别这样了,我害怕。” 听到霜翎吐出惊恐的话语,惊阙微愣,满是不解,却还是卸除了模仿。 他走到霜翎跟前,略微垂眸,深沉又宁静。 “主人,与阿星聊得可还愉快。” “……还成。” 霜翎走向座位,时不时侧目瞧一眼惊阙,以防他又做出什么奇怪举动来。 惊阙在她身边落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略带试探。 霜翎察觉他神色的异样,先于他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主人喜欢那孩子么。”男子镇定开口。 霜翎抬眉:“你是说阿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眼眸转了转,“他的确讨人喜欢,但他样貌虽是个少年,看着很想让人揉一揉脑袋,我却没办法将他当成小孩,所以我对他的评价……当是欣赏。” “嗯。”惊阙低低应声,敛着眉没了后话。 霜翎困惑地打量他的神色,忍不住道:“有话不妨直说。” 惊阙眼睫微动,抬眸注视霜翎清透的眼睛。 “惊阙不欺瞒主人。我在思索,主人喜欢的人与物,都有何特质。” 霜翎不可思议笑了声,诧然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当人类观察员?” 惊阙抿着唇没有作答,他略微靠近些许,向霜翎伸出了右手。 “手。” 霜翎不明所以,愣然将手搭在了男子宽阔的手掌上,然后眼睁睁看着惊阙握住她的手,倾身俯首,将它放在自己额前。 她木然怔愣,看到男子空洞又期盼的眼眸,她内心一跳,鬼使神差地穿过他的鬓发,小心又仔细地摩挲。 除去那些异于常人的细节,惊阙的化形堪称鬼斧神工,面容冷而英俊,气魄虽满是棱角,乌发却分外干爽柔顺,和大聪明焗油般的毛发手感全然不同。 霜翎兀自一顿,她对比这个做什么? 不对,现在不是对比的问题,是她在摸虎狼的脑壳啊——! 男子乌睫低垂,腼腆温顺,眸光中还溢着一分喜悦,霜翎看着他这副满足的模样,都不好意思立刻把手抽回来了。 她放平心态,将惊阙的脑袋在视线中手动替换成攸攸的头,靠着精神胜利法,心安理得地揉了几下。 啊——五师姐的脑壳真好搓。 在她强行扭曲的视线中,“五师姐”愈发失神,而后侧身倒在了她的膝边。 五师姐的形象如碎冰般破裂了。 霜翎低头看着腿上莫名多出的一坨墨色脑袋,霎时瞳孔地震。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垂睫掩去一瞬的忐忑,低声道:“如此,主人可会喜欢惊阙?” 霜翎托住自己发昏的大脑,抓回自己惊慌游走的神思,咧嘴笑出了情绪紊乱的美感。 “什么喜欢?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男子搭在她膝上的五指轻轻攥起,声音又沉些许。 “惊阙时常看见,主人面容含笑地抚摸灵兽,对它颇有青睐,露宿野外之时,也会与它相拥而眠。方才主人又讲,想揉阿星的脑袋,若我也如此,主人是否也能对惊阙偏爱一分。” 霜翎震撼地张着眼眶哑口无言。 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种喜欢,大聪明那傻戳戳的一只鸟,居然让魔尊至尊与它争风吃醋,这身价不得抬个几百倍? 再者说,是因为她喜欢自家傻鸟,才会摸摸抱抱,堂堂魔尊,竟连这点因果都理不清,要不说他也不咋聪明呢。 “……大聪明它神智不健全,你也是?”霜翎忍不住吐槽。 “我可以是。”惊阙顿了顿,笃定说道。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4节 第58章 霜翎:“……” “你或许本来就是。” 说着, 她自己都禁不住闷笑了声。 看着膝上安稳沉静,却带着一丝愁容的冷峻侧脸, 霜翎恍惚失神了许久。 “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你所以为的魔主,你当如何?” 她轻柔缓慢地抚着他的发,天然的彷如无意之举。 “事实无可更改,你便是主人。”男子拢着眉不假思索。 霜翎停下动作,寂静良久,闭目敛去怅然。 “主人?” 惊阙偏过脑袋, 抬眸看向霜翎,蓦然起身半跪在她身前。 “是我说错什么,惹主人不快了?” 霜翎启开眸, 看到男子面上的惊忧自责,内心一揪。 她双手扶起惊阙, 望着他懵懂的双眼,温和道:“你乃万人之上, 以后在我面前, 莫要再放低姿态。” 惊阙压低眼睫困惑不已。 “为何?” 霜翎:“我不想你为难。” 男子顿时肃穆:“惊阙从不为难。” 霜翎低头掩面, 她当然是为了自己。 惊阙这厮毫不讲理,这叫她以后如何自处。 “你先去忙吧,明日我们会合, 再一同去拜访大长老。” 霜翎刚一转身, 便被惊阙拉住了手腕。 “主人在赶我走么。”他迟疑了片刻, 出声却毫无试探。 霜翎回头便见到惊阙脸上的谨慎与低落, 情绪紊乱了一瞬。 “我没有……”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 惊阙抿了抿唇, 凝眉正色道:“大聪明都能与主人同住共寝,我同为与主人神魂有契, 为何我不能。” 霜翎:“???” 她眼眶顿时瞪大,“你——” 刚一出声,便被惊阙打断。 “我知晓这不合人世常理,所以惊阙只愿收敛灵体,以刀器之态陪在主人身边便好。” 我不好!! 霜翎内心怒吼。 哭泣,这是什么一知半解的大脑,懂伦理,但不完全懂。 霜翎:“你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放出求知的目光:“请主人指教。” 霜翎:“问题就在我压根不是你主人啊!” 惊阙渐显严肃,不,问题在于主人坚决否认她是主人。 “请你试想,当你发现自己认错了主人,你看着我这位世上唯一能看懂神女秘传的祓恶山弟子,想起先前种种,是不是很想将我碎尸万段?” 霜翎按着自己的胸膛,一字一顿,循循善诱。 惊阙:“……不会。” 霜翎:“你保证……不,你发誓!” 惊阙眼眸顿时清明,原来主人一直怀揣着此般顾虑,难怪在他面前谨小慎微,他猜不透主人心思,主人定怪他愚笨了。 “惊阙发誓,无论境况哪般变化,都不会对此刻眼前之人,有半分伤害之举。若违此誓,刀断神灭,泯于废土。” 霜翎看着眼前肃穆而诚挚的墨衣男子,那双空洞无底的白瞳清晰映着她的模样,她蓦然动容。 这么狠心的誓言,他真说得出口。 即便她自己没那份神女救世的豪情壮志,可她的身份和能力,都是为魔域所不容的啊。 “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了。” 霜翎低眸道,分明是她一直计划让他作出的承诺,可听到这不顾后果的残酷誓言,她反而莫名惆怅,不得安心了。 “那,主人现在可允惊阙共寝了吗?” 惊阙由衷绽放出灿烂的目光。 霜翎:“??” “不行!!” - 霜翎很郁闷,和惊阙讲道理,就好比对牛弹琴。 惊阙也很郁闷,主人分明已经失去了担惊受怕的理由,为何还要将他拒之门外。 星云朗同样很郁闷,看到面前一脸疲惫的少女和心不在焉的魔尊,他对于接下来计划的成功率表示深深的怀疑。 “要不……还是再准备准备,择日再去找大长老?” “不用……就今天吧。” 霜翎动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虚弱地说道。 昨日为了说服惊阙放弃赖在她身边的心思,她口若悬河讲了半日经,现在就是一个超然物外,关她屌事的心态。 星云朗看她这副状态,还在迟疑,又被霜翎伸手重重拍在了肩上。 “?” 他看到霜翎抬起头,用冤死鬼般的眼神凄厉盯着他,颤抖出声:“我求你,帮忙提升一下你师父的情商吧!” 星云朗:“?” 惊阙:“……?” 看她这颓丧的模样,星云朗无奈摇了摇头。 他拎出两提玉壶,道:“知道你没钱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是我在仙域游荡时收到的两壶千年陈酿,借花献佛,给你当开门礼了。” “哦哦多谢!不愧是阿星,处处周到!” 霜翎抱来两壶酒,如此,应当能在大长老面前多拖一刻了吧。 惊阙看到少女面容欣喜,眸子在浅薄的日光下流光溢彩,他瞧了星云朗一眼,垂眸若有所思。 霜翎:“惊阙,我身上好像藏不下你,要不,让阿星帮忙将你伪装起来?” 少女抬起眼眸明澈地望着他,他眉头轻拢,略有不畅。 “怎么了?”霜翎歪头凑到他跟前。 惊阙看向她玲珑明媚的脸,目光稍柔,低声道:“不必。” 他提手掌中现出墨色横刀,翻手又缩为三寸长,略微倾身上前。 霜翎看着他双臂环绕在自己耳侧,面容靠得极近,她登时抱着酒壶僵在原地。被男子幽静凛冽的气息包裹,她无所适从,只能压着心慌直视着眼前墨衣规整的胸膛。 三寸长的墨色惊阙刀轻柔没入她的发间,正似一支乌钗,与发融为一体。 “如此,便藏得住了。” 惊阙冷静出声,唤醒了霜翎游走的神思。 她讷然后退半步,伸手摸摸脑袋上多出的发钗,脸颊微微发热。 “噗嗤。” 听到一旁少年忍俊不禁,霜翎侧头看他,便见星云朗轻轻握拳半掩着唇,满眼玩味。 霜翎恼然啐他:“你笑个锤子。” 惊阙略微眯了眯眸,显然是不理解这二人为何一个戏谑,一个愠怒。 “刀这么锋利,不会把我头发割没了吧……” 霜翎捏着自己的发髻喃喃自语。 惊阙:“惊阙已承诺,不会伤害主人半分。” 霜翎抬头看向这一脸正经的男子,眼眸转动,轻松道:“我信你了。” 男子抿唇,噙起微不可察的浅笑。 眨眼间,霜翎面前的男子化轻烟消散,凝入她发间的乌钗中。 她又忍不住碰了碰,心情颇有些微妙。 “大长老在宫中有处居所,但这数百年间他几乎都住在宫外的洞府,出发吧,我来引路。”星云朗招呼道。 霜翎点点头,跟着星云朗跋涉三百里,来到崇山峻岭之间。 星云朗走到与山峦融为一体的青灰色石门前,用力敲了敲门。 “大长老,阿星求见。” 片刻后,大门开启,一名身形矮小的魔族侍童探出了门缝。 他看见星云朗,又狐疑地打量起他身边的清俊少女。 “少主亲自前来,是有何要事?” 星云朗:“难道本少主非得有要事才能求见大长老不成,过去我便时常来拜访大长老,多年不见,甚是想念,还请通报大长老,就说阿星向他老人家问好。”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5节 侍童愣愣道:“是……二位先请进,我这就去请大长老。” 两人被请到厅中坐下,侍童行了个礼退下时,一缕墨气自霜翎发间悄然溢出,跟在侍童身后,见到了在内室中静坐调息的大长老祝尤。 侍童:“大长老,少主前来拜访,正在厅中等候。” 上身佝偻盘坐在蒲团上的老者缓缓启开一道目缝,出声阴晴不明。 “他来作甚。” 侍童:“说是想念大长老,还带了位年轻的姑娘来。” “哼。” 老者不屑冷嗤,“是那个仙门丫头吧。” 侍童面露赧然:“恕属下未曾辨明……” “那个精明的小子,过去为了接近老夫,什么招都想得出来,如今竟也甘于屈做他人敲门砖了。” 老者说着,晃悠起身,侍童忙中一旁递来木杖,正欲搀扶祝尤前行,祝尤摆了摆手,将他留在原地,独自去往厅中。 惊阙暗中观察,未在这间内室中发现端倪,悄然游去别处。 霜翎与星云朗静默等待,片刻后见那位灰发束绺的布衣老者拄杖前来,不约而同站起了身。 “大长老,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星云朗率先端臂行礼,笑意盎然地向祝尤打招呼。 祝尤皮笑肉不笑地轻哼一声,“我看你的问好,也没有几分真心。” 他掠过少年身边,侧身停在霜翎跟前,苍老的眼精明锐利地凝视她的面容。 “你找老夫,有何所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声音低沉,面色阴森,压迫在前,看得霜翎浑身发怵。 她微妙地察觉,大长老好似看穿了阿星只是求访的幌子,真正冲他来的是她。 这样也好,大长老未免看不出星云朗的精明,对她却了解甚少,让他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说不定更容易拖延时间。 “霜翎知晓大长老对我有些偏见,故前来拜访,望能消除误会。” 霜翎摆着营业微笑,将两壶酒放到桌上。 “这是我珍藏的千年陈酿,用来孝敬大长老,祓恶山生活拮据,礼是薄了些,还请大长老见谅。” 祝尤眯着眸觑了眼那两只价值不菲的玉壶,低嗤道:“我与你之间,有何误会可言,你不必讨好于老夫,东西拿走,现在离去,老夫还能忍住不对你痛下杀手。” 说着,老者转头欲离,霜翎蓦地抬高声音:“大长老所担心的无非就是神女再度降临之事,在下掌握诸多神女线索,大长老不想听听么?” 她语气笃定,实则却在赌。 有关神女,除了祓恶山日日教导的公共信息,她实在没什么额外的了解。但,世人都说她是神女传人,甚至谣传她将晋升为新任神女,她便倚靠这外来的身份,编故事还不会么。 老者往前行走了三步,而后止步停顿。 他压低脖颈回过头来,如秃鹫般溢着灼灼凶光。 “老夫原以为,你不过是靠着某种手段狐媚惑主,不想你还是这等背叛道义的小人。” “还是说……你此刻不过在惑乱老夫,降低老夫的戒备,趁机祸害尊主,使得魔域分崩离析,以正神女之名。” 霜翎深感不妙,这老魔头也太过谨慎,稍一动脑又给她安上更加离谱的罪名。 她定了定心,微笑:“大长老说得甚有道理,可真遗憾,我并无那般宏伟志向,否则方才大长老一番话,或许便当真被我纳入未来的计划了。” 祝尤眯起眼眸,意图洞悉霜翎虚假外表下的真实想法。 霜翎按上胸口,露出起誓般坚定的目光。 “我只是单纯的,和你们尊主相爱了。” 星云朗:“??” 祝尤瞬间挤成了大小眼。 “荒唐……荒唐!魔域至尊,与神女传人相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此等祸水……昏君……怎能留于世间!” 老者高举木杖,瞬间凝起杀招,霜翎心下一惊,星云朗立马跃至她身前,张臂阻挡。 “大长老且慢!霜翎未必没有安稳魔域之心,还请大长老再听她一言,若有违大长老心意,再动手不迟!” 祝尤目眦欲裂:“我同这惑主的下贱之人无话可谈!” 星云朗高呼:“大长老一心为民,怎能不考虑,若魔域能将神女传人掌握在手,还如何怕它仙道再起?!” 话毕,室内喧嚣纷乱的气息渐趋平静,老者收起木杖,用力跺在地面,一双鹰隼般的眼犀利凝视着霜翎。 霜翎腹诽,这大长老一副为君为民的正义派头,谁能想到竟是私下里将禁脔逼为邪修去祸害仙道的奸诈之徒。 “大长老,坐下喝两杯,我们好好谈谈如何?”她冷静下来壮着胆子说道。 祝尤步步沉稳走向桌边。 “你想怎样?” 霜翎勾了勾唇角,“魔宫中那些人对我颇有不满,什么恶劣的话我都听过,如此,我可没办法安心待在至尊身边。” 老魔头恶言相向,她忍了,为了让祝尤相信她的说辞,她决定扮演一个没心没肺且降智的专业恋爱脑。 霜翎:“若大长老能出面撑腰,我想旁人也不敢再有微词了。为此,大长老想要在下如何做,在下都可以考虑。” 不管祝尤神态如何,霜翎始终笑靥如花,内心默默祈求。 惊阙啊惊阙,你可麻利点,我怕是喝不过七千岁的老魔头……! - 惊阙隐于阴影中,静默观察着洞府之中每一处。 此处洞府内室众多,通道蜿蜒崎岖,似迷宫嵌在山体之中。 在祝尤府中为其效劳的魔族并不算多,其中大半的面容,惊阙都并无印象。 他快速将八面地形皆印于脑中,唯有一处封闭之地尚未探查,那处外部设有结界,被保护得完好,想必祝尤暗中谋划之事便在其中。 正在他计划如何突破结界之时,两名祝尤手下恰巧经过他的视线。 “魔蝎毒、白骨蕊可都准备好了?”其中一名女子问着另一人。 另一名女子端着托盘,回应道:“都在这儿了。” “好,那此地便交予你守候,大长老需用这些东西炼阵,他此刻正与客人相谈,结束后便会过来了。” “是。” 炼阵,藏在封印之中的果然便是阵法。 那名女子正要离去时,惊阙凝聚身形落于道中,两人见到前方煞气满盈的冷峻男子,顿时浑身一震,慌忙跪拜,托盘中的灵物都险些跌落在地。 “拜、拜见尊主!” “属下不知尊主光临,无意怠慢,还请尊主恕罪!” 二人均未想过魔尊竟会来此隐秘之地,不由得惴惴不安,果不其然,那冷厉魔尊凉声开口,便是问封印内的事。 “前方封印,是何阵法。” 女子紧张道:“属下不知……” 惊阙双眸轻眯,威压陡现,女子顿时难以呼吸,艰涩出声道:“我们只知……大长老几乎每日都会炼阵三个时辰……我等受大长老之命,为其收敛各方珍材,但大长老并未告诉属下那阵法有何用处……” “我们不敢欺瞒尊主!所言句句皆为实话!” 惊阙俯视着二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片刻后收敛威压,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两人急忙凑在一块儿,看到墨衣魔尊行至结界前,不禁焦急恐慌。 坏了,她们没能守住结界,定要遭受大长老责罚了! 惊阙神色冷淡,抬手悬于结界前。 既不知如何开启,便只好强攻。 轰隆一声,巨响传遍整座山体。 商谈中的祝尤神色骤凛,猛然放下酒杯,怒视霜翎。 “你——狡诈之辈!” 斥完,他也顾不得处置霜翎和星云朗,转身便超着深处奔去。 “真是敏锐……一有动静便知我们只是在虚与委蛇了。” 霜翎撇开酒杯,起身一阵晕眩,扶着脑袋龇牙。 “你没事吧?”星云朗立马扶住她。 “我好得很,不知道我天生酒量壮如牛吗?” 霜翎撇着眉头叫嚣,星云朗一阵沉默。 “……你好歹考虑考虑这副躯体的年纪。” 牛也撑不过比它老几百倍的酒啊,要不是他拦了大半,她怕是就要趴桌底下了。 “你什么意思,莫欺少年穷你晓不晓得啊?” 霜翎言语迷糊着,一指头用力在星云朗额头戳了两下。 星云朗:“……” “少说两句吧你!” 他一把拉起霜翎拽到背上,背着她朝响动发生的方向飞奔而去。 结界刚裂出几道缝隙,一身布衫的老者蹒跚闯了进来,焦急怒吼。 “此界,你不可破!” 惊阙回过头来,面上无半分表情,唯有眼瞳锐利如刃。 祝尤苍老的脸上沟壑叠起,他喘气两声,蓦然凝紧神色,跃身朝惊阙攻去。 惊阙半步不挪,抬手凝起一片墨色壁垒,祝尤倾全身之力,目眦尽裂,都未能靠近一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6节 星云朗背着霜翎赶来,便被那滔天劲气阻挡了脚步,当即运灵于周身,才堪堪站稳。 霜翎看着前方僵持的两人,酒意忽然就散了两分,她怔怔望着前方,发现视线涌动模糊,看不真切,气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星云朗听到头上的脆响,愕然抬头,便见霜翎舒爽地露出笑容,感慨道:“这下总算是4k的了。” 星云朗:“……?” 一声脆响,结界尽灭,祝尤跌落在地,忙不迭连爬带跑挡在惊阙跟前,生狠瞪着他。 “尊主……算老夫央求尊主,您不能进去!” 惊阙冷漠俯视着狼狈伏跪在地的老者,沉然出声:“为何不能。” 祝尤吞着气酝酿言语,墨衣魔尊乌睫微压,冷静道:“大长老私下里炼着何种阵法,今日须得有个交代。” “此事……此事只是老夫一家之私,与尊主无关。”祝尤极力维持镇定。 惊阙:“本座如何信你。” 祝尤面色恍惚,四肢因失力而颤抖,忽然不远处的仙门女修质问出声:“你以为自己只为魔域着想,可金目邪祟这等……恶劣之物,嗝,你就不怕被其反噬,终成魔域万民之祸?!” 闻言,星云朗感慨发出一声轻叹。 都醉成这样了,还能清晰讲出这番道理呢,难道她说的吃酒天赋是真的? 祝尤闻言,顿时一怔,脱口反问:“什么金目邪祟?” 霜翎也是一怔,撑在星云朗身上昂起脖颈,摇摇晃晃俯视着大长老。 “你炼的阵……不是返灵大阵?” 祝尤拢起眉头,神色微变,“从未听说。” 霜翎耷拉着眼睛沉吟少顷,忽然拍起星云朗的脑瓜。“放、放我下来……” 少年一脸无语,略微蹲下身,霜翎跨到地面,晕晕乎乎走到惊阙身边,将他的小臂当成扶手,用力掐住。 惊阙:“……” 霜翎一脸怨念地盯着祝尤,牢骚道:“不是返灵大阵……那你装个毛啊?” 祝尤指尖掐进肉里,又狠狠咽下一口气。 何时轮到这仙道祸水来教训他了?! 霜翎看着前方紧闭的室门,超前摆了摆手,支使道:“还不快快开门,让你尊主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玩意儿……” 祝尤终是按捺不住,抬头望向惊阙,愤然沉声:“尊主……!” 惊阙对老者的控诉置若罔闻,他淡淡道:“打开。” 祝尤堵气于胸,即便他不应,眼前的墨衣至尊也会将他视作尘沙,漠然从他身旁跨过去。 惊阙:“本座承诺,除非大长老计划之物于魔域有危,否则本座不会损毁大长老多年经营。” 老者身形微顿,深深注视了惊阙半晌,低应了声“是”。 他拄杖起身,面对着紧闭的室门,背影愈发深沉。 门扉开启,他缓步走向前方,霜翎掐着惊阙的小臂紧跟其后,垂眼便见到低陷的宽敞室内,印着一道极其复杂的黑色阵法。 看到那陌生之物,霜翎木然歪着头,艰涩地拾取着脑内飘荡的思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从后方钻出,凝眸观看,道:“没有金目,也并非返灵大阵。” “……弄错了?”霜翎喃喃自问,用力按住太阳穴,恍惚迷茫。 “怎么会弄错呢……” 惊阙垂眸注视着此刻并不清醒却仍欲努力理清思绪的少女,抬手轻抚她的额头,出声低语:“莫想了。” 祝尤瞧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显露一丝鄙弃。 “大长老可否告知,您这么多年苦炼此阵,究竟是为何?”星云朗蓦然问道。 祝尤看着少年这仿佛不谙世事的天真面容,眸色微沉,转身面朝那墨色阵法,道:“尊主可记得,八百年前降世的那道神迹。” 惊阙:“不记得。” 听他答得这般不假思索,祝尤一阵沉默。 星云朗回忆道:“是召唤阵法?” 祝尤:“不错,将某人身体的一部分放置阵内,便可将其本人召至阵中。但,所召唤之人越强大,操阵便愈发艰难。像尊主这类实力已至二重天巅峰的高手,要召唤成功,便如大海捞针。” “大长老闭关数百年,便是在钻研此阵?你究竟要召唤何等……” 话未说完,星云朗倏然睁大了双眸。 “你要召唤魔主霜?!” 第59章 惊阙移眸睨向祝尤, 他身侧的霜翎顿时又清醒一分,一时想不起金目邪祟之事, 脑子里只剩下魔主霜三字。 ……若魔主霜归来,惊阙便能彻底认识到,她并非他所忠心之人。 如此,她便也能摆脱这段错误的关系了…… 霜翎想着,忽而哼哧一口气,这酒的后劲真大,都叫她莫名郁闷起来了。 惊阙察觉霜翎面色不悦, 她瘪着嘴,像个赌气的孩童,他讷然眨了眨眼, 试图理解她不快的原因。 祝尤长长叹了一声。 “老夫翻遍各处,只寻得昔年魔主战时削下的一缕发, 我苦心钻研数百年,便是为呼唤魔主重归于世。” “为此, 老夫尝试投入各种稀世珍宝, 以探究成功之法, 可惜至今仍无成效……” 惊阙淡漠睨向年迈的大长老,“既是为呼唤魔主,为何阻止本座踏足此地。” 祝尤瞥着惊阙轻哼一声, 他走向栏杆, 语气谑然。 “为尊者, 谁能忍受他人攫取尊位, 不止是对尊主您, 面对历代至尊,老夫都会守好这秘密。” 星云朗:“即便是与大长老一同奋斗至今的同僚, 您也未曾告知他们真相吗?” 祝尤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我谁也不信任。” 星云朗抿了抿唇,大长老这话的意思,是他也从未信任过他吧。 他看向惊阙,只等他的应对。 “今日之事,吾等不会透露。” 惊阙冷寂出声,转身带着二人离开。 祝尤怔怔站在原地,吐气怅然。 他看轻那人的气度了…… 但与神女传人勾结之事,他绝不认同! - 回到魔宫,霜翎还一脸不快,瞧着不甚清醒,惊阙退避了星云朗,引着霜翎回到寻乐殿。 直到进到门内,霜翎还死死掐着他的手臂,但惊阙清楚,这只是她无意之举。 “主人,回来了。”惊阙轻声呼唤着眼睛半睁不睁的少女。 霜翎蓦地睁大眼,迷蒙应道:“噢……回来好,回来好。” 她一手抓着脑袋,朝床榻走去,直到坐在床边,才看清了被自己左手紧紧捏住的一只胳膊。 她愣愣盯了半晌,恍然回神,松开了钳制,却抓住惊阙的手将它拽得更近。 惊阙略显茫然,顺势半蹲在少女身前,静谧地看着她剥开他的袖口,将他的手臂来回旋转翻看。 “也没留痕啊……” 霜翎讷然出声。 惊阙疑惑,又见少女直直盯着他,面上好似有一分愧疚。 “疼不?”她问道。 惊阙眸光微动,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惊阙一向不知疼痛。” “噢……” 少女木了片刻,忽然张口在他拇指根处用力一咬,又问:“这样呢?” 男子摇头,垂面也掩不住唇角轻微的笑意。 霜翎当即发出一声羡慕的慨叹。 “妈的,长得这么牛逼。” 惊阙:“……” 霜翎撇开惊阙的手,兴致缺缺,扶着额头就要往榻上倒头砸去,惊阙双眸微张,当即出手揽住她砸下的上身,顺势收回她发间的小刃,才轻缓将她放至枕上。 他略松一口气,蹲在床边静看少女的面容,温柔憧憬自那凌厉可怖的双瞳之中流溢而出。 七千年前,两壶千年陈酿,是灌不醉主人的。 惊阙噙着浅薄的笑,目光渐渐迷离。 醉酒这等小事,他只需入她识海稍加清理,便可瞬间解除,但此刻,他竟不想那样做。 主人一旦清醒,便要逐他出去了。 男子静默注视着,将霜翎紧攥的十指轻轻拨开,而后又似一具石塑般静默蹲守在床前,直到日夜轮转。 霜翎迷糊睁开眼,见这漆黑夜色,默然怔了片晌。 她怎么半夜清醒,之前又是何时入睡的? 霜翎仔细回忆起先前场景,忽然不妙,侧首一看,果见一坨墨色人影蜷在床边,若非那双白瞳还溢着光泽,她压根没能辨出他的轮廓。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7节 “主人醒了。” 男子就那般直直望着她,好似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霜翎愣了一秒,两秒,脑海里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 她蓦地支起上身,“你怎么还在这儿?” 惊阙:“主人饮醉,惊阙无法安心,故守候主人身侧,以防意外突生。” 霜翎:“……” “说实话。” 惊阙:“……” “惊阙想陪伴主人身侧,不愿主人将我逐出,故未助主人醒酒,此乃吾之私心,主人尽可责罚。” 男子声音低沉而正经,霜翎听着,怎么反倒觉得她成了苛刻待人的反派角色? “得了吧,我如何责罚得了你。” 霜翎揶揄一句,正坐在床沿,试探道:“……我酒也醒了,你可离去了吧?” 男子缓缓垂首,低落之气,即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霜翎也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主人已留得惊阙半日……便不能再多留半夜么。” 霜翎倒吸一口气,“你这木头……好的不学,竟学会耍赖了。” 男子趁势追击:“惊阙就待在此处,主人不愿,我便不近主人之身。” 霜翎:“?” 他还想近身? 感知到男子期盼又克制的眼神,霜翎心墙失陷,竟纠结起来。 惊阙的确毫无恶意,她曾经那般惧怕他,如今竟连拒绝这份真挚都要揪心三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能警告着自己,惊阙一腔赤诚,只是向着他的主人,她是不可越界的。 内心煎熬,叫霜翎无比烦闷。 霜翎:“……我也睡够了,不如你陪我走走,如何?” 男子当即起身,应道:“是。” 殿门轻启,少女裙摆盈盈拂过门槛,似流水荡漾。 夜一般的男子紧随在她身后,沉静不语。 霜翎伸着懒腰,仰望天幕,魔域时常阴云漫天,寥无晨星,今夜还能在乌云之间窥得半片明月,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夜色真好。” 她叉着腰呼气。 惊阙望着那双明眸中剔透的皎光,忽而动容。 他安静地凝视片刻,蓦地出声:“主人可要上去看。” 霜翎茫然回头,“上去?” 男子略一点头,忽而将她拦腰抱起,跃上高空。 霜翎都未反应过来,便被耳畔呼啸的风声冲白了头脑,失重感叫她下意识蜷缩身体,没有大聪明的支撑,这猝不及防的飞跃打得她心慌不已。 惊阙察觉她的无措,他放缓速度,将少女揽得更紧。 疾风平息,霜翎睁开了眼,她看到明月挣脱桎梏,曜于高空,招摇得好似触手可及,明月之下,男子乌发随风,精雕轮廓泛跃银光,如幻鳞出海,绝美动人。 此刻,那双空洞诡异的白瞳也好似嵌于黑曜石中的珠玉,变得温润清明。 “此间层云避退,主人可尽情赏月。” 男子兀地清冷出声,霜翎堪堪回神,在月色照耀中将他认真的神情确认再三,迟疑开口:“……你抱我到天上,就只是方便我看月亮?” 惊阙略一歪头,碎发粼粼如波,他困惑注视着怀中少女,谨慎道:“不该如此么。” 霜翎:“……” “没那回事。” 她和这块木头纠结个什么劲儿……泰然自若地做出这番举动,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般话语,对惊阙而言,才是寻常吧。 想着,她不禁咧唇低笑了声,有些无奈,又有几分释然。 “这里又没处落脚,抱着我便不嫌累么。”霜翎揶揄道。 惊阙坦诚道:“主人轻巧,毫不费力。” 霜翎:“但我累。” 惊阙眉头稍动,抿唇向下飞去,落于一处高崖之巅,留恋不舍地将霜翎放下。 霜翎舒展着肢体,面朝明月发出一声轻快的高呼。 崖风酣畅,少女展臂若翱翔,惊阙望着她的侧影,倏而也觉内心愉悦,不再遗憾。 霜翎转头看见男子寂静如塑,俊美无双的脸上浅含一分薄笑,她稍稍一怔,凝眸静赏须臾,旋而扬起唇角。 “惊阙对我这般迁就,便没想过,若一切只是一场错误,你将如何看待这段时日用茬的苦心?” 男子淡淡抬眸,凝视着少女情绪不明的双眼。 “主人多虑了。” 霜翎抱起双臂,语气轻巧:“大长老为呼唤魔主霜潜心钻研了数百年,说不定某一日,他当真成功了。” 惊阙望着她定定思索了片晌。 如今,他好似能够理解她的忧虑。 主人此刻装作得再轻松,她眼底难名的复杂,仍如锐刺一般搅扰着他沉寂的内心。 “即便主人不信,惊阙也会始终如一。” “就算当真是我错了,我也不会后悔当下所做的一切。” 霜翎凝眸注视着男子,即便与惊阙相处并无多少时日,但有一点她足够相信,便是他从来不会夸大其词。 “真不该说你固执过头,还是……” 霜翎轻叹着,却是不知后半句该如何评说了。 她摇了摇头,收拾好心情,转换了话题。 “先前在大长老洞府,我思绪混乱,现在细想,觉得处处奇怪。” 惊阙眼睫微扇,配合地跟上她的语句。 “主人有何疑惑?” 霜翎:“大长老独自秘密行动,说是不信任何人,可你是魔主霜所铸灵器化形,对她的忠心绝不亚于大长老。所以,就唤回魔主霜这一目标而言,你二人当属同心,他为何会对你那般戒备?” 惊阙应道:“祝尤并不知我真身。” 霜翎诧然张大了眸。 惊阙:“知晓我乃刀灵之事的,除了主人之外,尚存活于世的仅有星云朗一人。” 难怪当初在合欢宗,云游君会向她透露这一秘密,原来是以此为契机试探她呢。 “居然魔域元老都不知道,你竟藏得如此之深。”霜翎感慨道。 男子抱臂走到她身侧,望着空寂无物的山崖之外,低声道:“这数千年前惊阙所历,主人想听么。” 霜翎眼眸轻动,“你讲,我乐意听。” 说着她便坐到崖边,还扯了扯惊阙的袖子,示意他也坐下。 惊阙遂屈膝坐到少女身侧,双瞳寂静凝滞,好似在回望久远的过去。 “七千年前,主人携魔族降世,不过三百年时间,便搏得二重天半片江山,魔族得以与仙道抗衡,甚至隐有超越之势。” “但偏偏在那个时候,主人突然消失,毫无预兆,唯有惊阙——主人的佩刀遗留一处山谷之中。” “魔域上下混乱,直到新尊诞生,才稍有平息。新尊继承魔主之志,怀有吞并仙道之宏愿,于是再挑两道争战,然持续数百年未能实现。” “魔族众生皆传,藏刀谷中的墨色横刀乃是魔主留下的指引,若能掌握墨刀之力为己所用,魔域首领,或许便能传承魔主霜之浩荡伟力。” “然,那时我已觉醒灵智,只记得刻印于神魂之中的唯一刀主,不愿承认任何人。” 霜翎推测道:“所以,你便让新至尊在你这儿吃了哑巴亏?” 惊阙停顿片刻,“不止那一人。魔域首领更迭频繁,每任领主皆来我处试刀,数千年间经受数次烦扰,我愈发不耐,灵智也在一次次试刀中渐趋成熟。” “那时,魔族亦在代代更迭之中壮大,在三千余年前,一举压倒仙道势力,魔域净土延至仙门腹地,眼见一统在即,却逢神女降世。” “神女绫联合仙道共御魔族,魔族节节败退,终又屈居仙道之下。” “那位闯入巅峰、又被打落谷底的魔族至尊,名为季秋鳞,魔族落败后,他再度来到藏刀谷,举毕生之力,再度与我开启争夺之战。” 仙魔之战,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有关历任魔尊驯刀一事,霜翎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刀灵,霜翎都难以想象,他曾经为守忠心抵抗数次驯化时,是有何其煎熬。 “然后呢?” 惊阙略微压下了眼睫。 “他来得不是时候。” “那年我力量淬至巅峰,他前来试刀之日,正是我化形之时,而他因魔族战败,心境破损,轻易便败于我手中。” 霜翎想到他方才所言,知晓他真身的仅剩阿星一人存活,她不由得问道:“你将他杀了?” 男子轻轻摇头。 “那一战,我夺得尊位,季秋鳞退隐世间闭关,已于百年前陨落。” “我手握魔主佩刀,旁人只当我是墨刀新主,即便怀疑我的来历,却无法想象,我即是刀。” “只要你坐稳魔尊之位,便再无人会逼迫你背叛主人,你是这般想的么。”霜翎脑袋躺在臂间,安稳望着平静叙述过去的男子。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8节 “主人说得不错。但除此之外,主人昔年费心建立的魔族基业,惊阙亦想安守。” 惊阙眼眸微垂,寂静下去。 霜翎定定望着他,忽从那张凉薄的侧脸看到几分怅惘,顿时心都吊了起来。 “主人……” 男子眉眼埋于乌丝下,素来冷静的声音透出些许颤抖。 “惊阙等待主人,等了七千年。” “为何主人却不来寻我,惊阙之于主人……便如此不值一提吗。” 霜翎气息忽滞,她看着那副再也隐忍不能的受伤神情,心头不知从何来的冲动,牵引她靠上前,将阴郁的刀灵抱入怀中。 惊阙忽而一震,自少女肩臂之间微微抬起脸,露出一只空洞茫然又错愕的眼。 霜翎圈着男子肩颈,揽着他的脑袋,眉眼间亦是一片迷茫。 “主人……为何?” 感受到少女身躯柔软,惊阙乌睫颤动,一转眼好似回到七千年前。 霜翎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 难道要告诉他,她的双臂和胸膛是超脱于她的意识,自己出现在他脑袋四周的?? 惊阙面容怔愣,听到少女由浅至深又陷于错乱的心跳,他木讷地看着眼前被月光点亮的发梢,胸中阴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名的缭乱心绪。 “她会回来的。” 霜翎如哄婴儿一般轻抚着惊阙的发,安慰的话语刚出,她心中却又五味杂陈。 魔主归来,当真是好事么。 她不愿在错误的关系中越陷越深,也不愿世间回到数千年前战火纷飞的年代。 可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对不起。” 怀中的男子忽而低低出声。 霜翎回神,淡笑:“你道什么歉?” 惊阙:“是惊阙失态,惹主人不快了。” 霜翎:“那你现在冷静了?” 惊阙沉默,他是暂且不惦记主人抛下他那档子事了,然此刻心境依旧难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略微后撤,脱离了少女的怀抱,一时心中空落。 “主人关心惊阙,我很满足。” 霜翎看他这副恍惚的神情,不禁无奈,这可不像是满足的模样。 看来他的情感认知又进化了,都学会糊弄人了。 她握住男子的手,覆掌以作宽慰。 “莫再伤怀了。”她轻声安抚。 “嗯。”男子略微颔首,目光渐柔。 “主人能再度出现,吾心甚慰。” 霜翎舒了口气,都懒于再去纠正他了。 “主人遗留之物,归还给主人。” 惊阙掌中现出一物,顺势塞到了霜翎手中。 霜翎翻手一看,诧然道:“咦,这不是老疯子留给我的骨哨么,怎么在你这儿?” 惊阙:“浮空岛外,主人与风云阁长老争斗,无意遗落此物,被我拾得。” “嚯……我都忘了这茬了。” 霜翎转动着骨哨,“我至今都还不知,老疯子送我这礼物有何用呢。” 说着她便吹了吹,骨哨发出鸟雀啾鸣般的脆响,可哨音落后,周围也未发生任何变化。 “……又被骗了。” 可恶的老疯子,留她一截指骨,屁用也没有,算什么补偿。 不过……还真符合他一如既往爱戏弄人的调性。 霜翎默默注视着掌心的骨哨,安静半晌,还是将它好好收存了起来。 她大字一瘫,苦闷一叹。 “真没想到,大长老的特征分明与金秀坊主所言相合,却与金目邪祟没半点关系,追查一通,线索又断咯。” 惊阙归于沉静,寂然望着前方。 “此事若非巧合,便不外乎两种可能。” 霜翎偏头投来目光,“说来听听。” 惊阙:“或是祝尤以召唤阵为幌子,遮掩与金目邪祟勾连之事,据地暗藏在他处;或是金秀坊主自始未说真话,其早便知晓有人调查金目之事,便编造说辞,祸水东引,牵连魔域。” 霜翎愕然张了张口,木讷道:“你居然还怪聪明的咧……” 惊阙:“……” 这应当……算是夸奖。 霜翎:“若是大长老做局隐瞒,我还能够想象,但若真如你猜测的第二种情况,金秀坊主从一开始便有所准备,将计就计……也未免太周全了些,她是受到何人指使,那暗中之人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惊阙略加思索,“祝尤那方,我会留意。” “嗯,多谢了。”霜翎爽快应道。 男子唇角微牵,笑意转瞬即逝。 二人彻夜畅谈,直到曦光乍现于东天,霜翎才起身舒展,只道一句回程,便被惊阙二话不说抱起,于云端穿梭数百里,回到了魔宫领域。 霜翎刚和惊阙分开,一打开寻乐殿的大门,玄衫少年倏地从一旁蹦了出来。 “魔主大人,您这是和我师父去哪儿了?” 霜翎吓了一跳,蹙眉瞪向一脸戏谑地少年,嗔道:“不神出鬼没地唬人,云游君便心里不畅快是么?还有,你怎么又跟着你师父瞎喊人了!” 星云朗咧嘴露出白牙,跟着霜翎摸进寻乐殿。 “昨日你不是公然醉酒了嘛,所以今日一早,我便来瞧瞧你恢复得如何,哪知你竟不在宫中,竟还是被我师父抱着飞回来的!” 霜翎啧了一声,“就你眼尖。” 她一坐下,星云朗便热情地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所以,你们二人昨夜去做什么了?” 霜翎一边煮茶,一边面无表情地应付道:“我头昏,惊阙便带我去吹了一夜风。” 少年狐疑地拢了拢眉,“只是如此?” 霜翎觑他,反问:“不然还能如何。” 少年咂舌,遗憾摇了摇头,“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你不正常。”霜翎挤起眉眼。 “嗐,毕竟我都照看师父千余年了,从不见他对谁人热心,更别说是这般亲密无间,又是贴又是抱的。” 星云朗顺手摸来一粒盘中的葡萄。 霜翎:“……” “劝你拧一拧你那泡发过甚的大脑,看看能榨几两汁。” 贴面是为了渡灵,抱是因为她不擅长飞行,如此简单的道理,双商过人的云游君还能想不到么。 “本君听不明白。”星云朗故意装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60章 霜翎坐去桌旁, 看着对面托着脸一派天真的少年,轻轻瘪了瘪嘴。 “我体内藏有冰霖玉的事, 你应当也听说过了。” 星云朗:“我也是前些日才知道,还奇怪呢,祓恶山表面说着要将猎宝人的赃物尽数归还,怎么还留下了一物?而后我转念一想,当年冰霖玉降世时,仙魔众修都寻错了位置,最终冰霖玉落入谁手也不得而知, 或许当年获得冰霖玉的就是猎宝人,所以那东西算不得赃物。” “但我又想了,即便祓恶山要留下冰霖玉, 为何不由仙尊保管,反而交到你身上?你灵根重塑, 也无需那东西延寿了才是。” “云游君思考得甚是有理。” 霜翎给他斟了一杯茶。 “但你算漏一步,冰霖玉是十多年前便埋在了我身上, 那时我生活在一重天, 是被猎宝人坑害大的。” 星云朗捧着茶杯顿住, 眉头忿然一凛:“那我不是漏在第一步了么……!” 霜翎淡定地嘬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毕竟这事除了我在祓恶山的前辈,还没人知道。” “猎宝人会把这世人眼馋的神迹安在你一个‘凡人’身上,真是匪夷所思。” 星云朗暗中思索, 不止如此, 魔主大人为何会变成一重天的凡人, 也十分令人好奇。 霜翎长睫轻垂, 眸中光泽凝滞, 静如死水。 老疯子灵体散尽前,他瞪着她说出的癫狂话语, 此时还字字清晰,振聋发聩。 他说,她是体内携带着神迹,自三重天上降临的,身怀神迹的她,本身亦是神迹。 连她自己对此都感到无尽迷茫。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19节 从过去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摆脱神迹带来的苦闷,将真相抛出只会引发更大的波涛,她便更无心去应对。 片刻后,霜翎抬起了眸。 “这其中甚是复杂,总而言之,我的灵根因冰霖玉所废,它也仍在消耗我的力量和生机,惊阙为弥补当初诛我之过错,故每日向我渡灵,助我掌控冰霖玉,你所看到的‘亲密无间’,只是如此而已,让你的好奇心失望了。” 星云朗闻言,脸色蓦然变了变。 “师父他……向你渡灵?” 霜翎:“是啊,冰霖玉这贪得无厌的东西,老疯子和我都养了那么久,还让师尊他们费了那么些力,都还未将它唤醒,真够麻烦。” 说着,她又略微张大眼,惊奇道:“但惊阙为我渡灵这么些日,我能感觉到,冰霖玉唤醒的进度已至八成,我师尊渡灵一次,都会休养许久,惊阙竟恢复得这样快!若这么看,他和我师尊两个实力相当的人要是打持久战,我师尊岂不是会输?” 星云朗随口一应,望着地面心不在焉。 霜翎察觉他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少年眼眸转向她,朗声道:“我师父当然天下第一厉害。” 霜翎嗤声,幼稚。 她双臂叠在桌沿,无力向前凑。 “你说,冰霖玉当真有那般大的吸引力么,世上神迹那般多,我也没听说谁人得到手后,被这般疯抢的。” 星云朗轻轻一笑。 “毕竟以往降下的神迹,不论功能为何,效果毕竟有限,而这唯一与寿命相关的冰霖玉,却能将生机延伸无限长久,自然就让人心动了。” 霜翎嘟囔:“那也不过是寿命的长度,若是遇上意外身死道消,再长的寿限也是虚假的。” “你说得有理。” 少年弯起眼角。 “可世事皆是这般,人们逐名逐权,求力求利,都抵不过夺命的意外,即便如此,执着于外物之人又何其多。” 霜翎微微启唇,福至心灵。 “你这么讲,我一下子通畅了。” 星云朗又勾起嘴角,“何况你虽是仙尊亲传弟子,还在风云榜诡级榜上有名,但你看起来实在不像高手,旁人都当你是好捏的软柿子。道友这份谦逊的态度和精湛的演技,叫本君也佩服得很呐。” 霜翎:“……?”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没在谦逊呢? 乐呵闲谈一阵,星云朗离开寻乐殿,方才还有说有笑的脸,转身便沉下了面色。 他凝眉望着地面沉思少顷,深吸一口气,移步去寻找惊阙。 墨衣魔尊静立园中,少年顿了顿步,快速走到他身边。 “师父每日都要给魔主大人渡灵?” 他凝眸望着惊阙,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并非为了补偿,对不对?” 墨衣魔尊双臂环胸,目光淡淡拂过少年的面容。 “本座真身为魔主所铸,力量为魔主所赐,魔主如今力薄命危,本座助她解燃眉之急,乃是本分。” “可您和别人不一样!” 焦急之色自少年眼中破土而出。 “魔族与修道者,皆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循环往复,即便力竭也能恢复,但您不能。” 惊阙瞥下眼眸,镇静盯起少年。 “阿星早就发现了。” 星云朗垂眸抿着唇,紧握的双拳泛起青筋。 “师父的武器便是自己,即便是再激烈的战斗,师父放出的力量,终会回归自身,而师父本身力量磅礴,因而战无不胜。但此般特质,意味着师父不可通过自身之外的源力修补亏损,也无法获得提升。” “战斗的灵力尚可收回,但师父渡向魔主体内的力量被冰霖玉吸收,便再不能回归……师父这样做,是在削弱自己。” 惊阙微微压低乌睫,锐光自白瞳中一掠而过。 徒弟太过聪明,有时也是件麻烦事。 惊阙:“终不过损失三成之力,不足为惜。” 星云朗:“可若让旁人知晓……!” 他急促地出了口气。 “且不说仙道那方会如何动作,魔域之内必会有人蠢蠢欲动,师父便安心将这三千年的统治,叫旁人夺去么?!” “即便只余七成力量,本座也不会败给任何人。” 墨衣魔尊沉稳地自少年身旁迈过,衣摆处扬起寒冽的风。 他在据少年三步处停下,肃然回眸。 “魔主终有一日觉醒归来,本座会依她所愿,扫清障碍。” “在那之前,吾脚下之尊位,本座不会让给第二人。” 星云朗怔然望着惊阙远去,心中震颤久久不息。 是了,师父在身为魔族至尊之前,首先便是魔主的器物。 若世上没有魔主霜,师父也不会留在魔宫,镇守魔域三千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父夺权称王,从来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魔族存亡本与他无关,他自始至终,只是在践行魔主霜的意志罢了。 如此重要的事……他身为他座下最亲近之人,竟一直忘了。 - 自那一场与大长老的交锋后,霜翎再没见过他。或许是他彻底放弃了对惊阙的指望,专心投入到召唤事业中,也懒得再来数落她这个“祸水”。 宫中当值者们的闲话,霜翎隔三差五还能听到,只是畏于魔尊之威,他们也不敢当面舞来霜翎眼前,近日来,寻乐殿外的环境都清静不少。 一数时间,霜翎来到魔域也有四十多日了。 惊阙每日以同等强度向她渡灵,到了现下,总算将她体内那贪得无厌之物灌满,霜翎便趁着冰霖玉灵满躁动,闭关三日三夜,终与其缔结血契,将冰霖玉纳入自己掌中。 凉澈的冰蓝光战胜朝阳,将整座寻乐殿都照耀成了冷色。 霜翎看着悬于掌中晶莹透彻的棱状晶体,额上细汗涔涔,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这磨人的玩意儿,她总算制住它了。 “恭喜主人。” 在一旁不动如钟静守三日的男子蓦然出声打破寂静。 霜翎深深呼吸一口气,侧头看向惊阙,展颜露出笑意。 “谢谢你。” “我说过,主人对惊阙,从来无需言谢。”惊阙正坐到霜翎跟前,刚松开的眉头泄露了此前的紧张。 霜翎伸手抚了抚他额上的发,自如笑道:“那你便当没听见好了,忍住不道谢也是件难事。” 感受着少女的抚摸,男子眉眼放松,渐渐沉溺其中。 “若不是看这东西还有些用处,我真想一把砸了它。” 霜翎狠狠捏着冰霖玉,纯当拿它撒气。 这透明的冰蓝棱状晶体到底哪里像玉了,画风超脱时代,分明就像来自其他世界的物质。 三重天上究竟是何模样,真叫人好奇。 “惊阙惹主人生气,主人也会砸了我么。” 男子冷不丁问道。 霜翎猝不及防地看向这成熟冷峻的大刀灵,顿时被那脸上求知的认真和苦闷噎住。 “你怎么会惹我生气呢?” 她展露出包容万象的圣母微笑。 惊阙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她做作的话语无比认同。 霜翎:“说来神奇,我在契约成功冰霖玉时,脑子里忽然便知晓了它的用法,汲取冰霖玉的力量可得永生,但这份生机之力,不仅可以用在他人身上延长寿限,还能治愈血肉之伤。如此看来,先前还是我小看它了。” 一人永生,霜翎不感兴趣,但它能够用来救助他人,价值便全然不同了。 冰霖玉作用的原理,是对生物机体性能进行活化改造,促进代谢,因此能够用于延寿与疗伤,但它也仅限作用于生物本体,若是像妖离山那般被疫病侵蚀,病毒不除,即便有冰霖玉加持也无法扭转生机了。 “不过,若是冰霖玉的力量能够无限挥霍,那岂不是能助天下人永生,也太过荒唐了。” 霜翎托着腮说道。 即便是创世主,力量也不可能无穷无尽,祂在创造此物时,不可能考虑不到如此影响重大的bug。就算是造物主有意为之,祂凝结于冰霖玉中的力量也不可能无穷无尽。 霜翎:“所以我猜……所谓永生不过是夸张的说法,冰霖玉可供一人获得大于常人百倍的寿限,但那样漫长的一生又何其无趣,即便没有被意外夺走性命,我想,我也不会安然享受这份恩赐,或许会提前了结自己也说不定。” 惊阙眼眸顿颤。他压抑良久,沉闷出声:“主人所言不无道理,但……最后一句,我不喜欢。” 霜翎讶然抬眸,如羽长睫灵动扇了又扇。 “稀奇呀,不懂人情的魔尊大人,竟也会明白表达喜恶了。” 对于霜翎的惊奇,魔尊感到诧异又纳闷。 主人原是这般看待他的么,不懂人情…… 他的确时常拿不准主人的情绪,但他以为,他暗自进行的揣摩和分析,是有成效的。 如此看来,还是他愚昧了。 男子薄唇轻抿,酝酿片刻,低声道:“惊阙不愿看到,主人寂寥无趣,走到亲手了结自身那一步。” 霜翎无奈而笑,“我只是随口一说……” 话音未落,惊阙当即抬眸,沉声道:“我会一直陪伴主人,直至无尽。刀身不败,惊阙不灭。” 霜翎唇瓣微张,蓦然动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0节 陪伴至无尽,多么宏大又奢侈的承诺。 她心中温热,却不免憾然。 ……她无福拥有这份陪伴。 霜翎静默片刻,倏而笑了两声,破去惆怅。 “我才不要永生,要是我用这玩意救个千八百人,估计就能把它榨干了。” 惊阙定定注视着她,片晌启唇喃道:“主人此般无私心境,倒像是……神女之心。” 闻言,霜翎霍然一顿。 不可否认,她得知冰霖玉完整功用后,第一时间想着的便是救助旁人,但那是因为她无永生之执欲,也不愿浪费神迹之力。 如此构想,会与神女之心不谋而合,让她一瞬间竟有毛骨悚然之感,但她确信,这一定只是巧合。 可是……惊阙会如何想? 察觉她的端倪,开始怀疑魔主身份的真实性? 霜翎不自觉捏了捏手指。 盼望之刻到来,她竟有些紧张。 ……是源于恐惧的紧张。 她是时候离开魔域了。 惊阙怔然看着霜翎复杂的神色,迟疑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霜翎抬眸愣住。 “主人……我不懂人情,但,请别难过。” 他轻缓摩挲着她的眉眼,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负面情绪。 “主人无论做什么,惊阙都会追随主人。” 霜翎眸中波光熠熠,男子的指尖好似蕴着纯粹的净化之力,将她的恐惧紧张,惝恍复杂,通通卸了去。 总是想着法子安抚惊阙的她,如今也能被这只刀灵温柔抚慰了。 霜翎垂下面容,忽地释然低笑,轻轻握住了脸旁那只毫无温度、却浸润内心的手。 她离开宗门,已有挺长一段时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曾经只是为了冰霖玉勉强留在魔宫中,如今事情解决,她反倒有些留恋了。 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发生什么事了……”霜翎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惊阙敛眉沉气,因这突如其来的搅扰而显得有些烦闷。 “我去看看。” 他用掌心轻轻在霜翎脸颊上蹭了蹭,贪得一丝好处,心情才有所好转。 霜翎望着惊阙走向大门,思量少焉也起身跟了过去。 刚一启门,一名魔族便迅速奔来,单膝跪在惊阙跟前,报告道:“尊主,有不速之客闯入。” 惊阙眉头微拢,略一抬眸看向远处。 霜翎见这魔族下属这般焦急,惊阙却又没点反应,她倒在意起来,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人?” 魔族目光冷然上抬,落在霜翎脸上时,没能压住其中的厌恶与忌恨。 霜翎神色稍肃,魔族颔首对惊阙道:“是仙尊遥寄雪。” “……师尊?!”霜翎下意识轻呼出声,张大的眼眸满是讶然。 “本座已明了,退下。”惊阙依旧凝视着那空荡无物的方向,没有给报讯的魔族任何多余的眼神。 “是。”魔族退下前,又冷不丁觑了霜翎一眼,只是这回霜翎光顾着惊诧,无视了他敌意的目光。 霜翎心底疑惑,师尊为何会闯入魔宫,难不成是来寻她的? 可那日,她是沉在河底时被惊阙带走的,师尊又如何能知晓,五师姐的监控傀儡,总不能将水下都覆盖了吧……? 深思中,冷兵摩擦的冷冽之声瞬间唤回了霜翎的意识,她看到墨衣魔尊手中亮出的墨色横刀,脑子还没转过弯,手就先朝着魔尊握刀的手按了过去。 “惊阙,我师尊未必带着恶意,先别这么剑拔弩张的好不好?”少女一双明眸真切地望着他。 惊阙眸光微暗,在她的力气推动下,横刀极为缓慢地收回了鞘中。 就在此刻,一道雪影蓦然现身于高檐之上,正是方才惊阙凝望的方向。 霜翎眼角余光晃过那白影,她当即侧头望了过去,不禁欣喜呼唤:“师尊!” 墨衣魔尊双瞳愈发深沉,只是见到了遥寄雪,她便能笑得如此欢欣,这数十日他时时伴在主人身侧,都极少见她这般喜悦。 停落屋檐的白衣仙尊投来目光,看到惊阙一手握在刀鞘,而他的徒儿双手紧紧按在那魔尊的手上,他双眸顿凛,身形一闪而灭,转瞬已持剑掠至惊阙身前。 霜翎好不容易劝说惊阙收起战意,转眼便见她家师尊携杀意袭来,顿时瞳孔地震。 ……这不应该啊! “师尊手下留情——!” 她一个马步跨了出去,遥寄雪见状面色微变,立即收剑落地,神色复杂地看着霜翎。 “魔尊有违三年之诺,方才欲对你行凶,你为何拦着为师。” 惊阙:“……” 他肃静地眯了眯眸,主人总在星云朗面前说他木,可她的名义师尊好似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啊?”霜翎当即一愣。 “师父莫不是误会了,惊阙并非要对我动粗。” 遥寄雪双眉轻蹙,“为师方才看见,你在阻止他拔刀。” 霜翎咧嘴一笑,“没有,刀已经拔了,被我按回去了。” 遥寄雪:“……” 好似哪里不对。 霜翎:“惊阙想动粗的不是我,而是师尊您啊!” 遥寄雪:“……” 脚步声迫近,顷刻间数十名魔族现身四周,遥寄雪目光轻移,十二柄气剑瞬间自身后张开,蓄势待发。 “都退下。” 魔尊低沉出声,气势震荡八方,掀起一阵无形波澜。 众魔心中激昂,皆被这气势所消,敛势避退。 遥寄雪肃然凝视着惊阙,气剑如合扇消逝。 “本尊无意挑起争斗,今日擅自来访,只为带回我的徒儿。” 惊阙步步沉稳,缓慢行下台阶,停立在仙尊前方十尺之地。 他压低眼睫,沉寂而凌厉。 “她要留在何处,仅凭她之所愿,不取决于任何人。” 霎时,凛风掀起尘沙,一时吹乱了霜翎的额发。 她望着那突然僵持不善的两人,心道糟糕,赶紧凑了过去。 “二位镇静,息怒,有话好好说……” 遥寄雪深深看向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蕴着一丝不解。 “师父来得巧了不是,我也正准备回宗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冲他笑道。 惊阙眼神蓦然一变,他侧身看向霜翎,深沉的脸色透露着不甘愿。 “主……你当真现在便要离开?” 遥寄雪看着那煞气满盈的冷峻魔尊忽然变了副模样,顿时眼眶轻张,心中甚是微妙,那份困惑不解也愈发膨胀。 霜翎抬眸看着惊阙,歪头笑得明媚。 “还记得你当初将我留在魔域,用的是哪般理由?现在危机解除,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惊阙垂下眼眸,静默良久,略微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妨碍你的任何决定。” 霜翎望着他寂然的面容,即便心中满不情愿,他还是如他所承诺的,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一瞬间,她下意识想抬手抚摸他的脑袋,却想到师尊还在看着她,只好默默压住了冲动。 “惊阙,这些日来,谢谢你的照顾。” 惊阙闻声倏然抬睫,少女眼中的温柔便在刹那间盈满视线。 他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以后再见,但愿我们还能好好相处。” 霜翎朝他挥了挥手,走到白衣仙尊身侧。 以后再见,只求莫要像最初那般生仇才好。 遥寄雪垂眸看着她,无人注意到他微不可闻的叹息。 离开魔宫境地,遥寄雪才问出了他困在心中半晌的话。 “翎儿,你与惊阙之间,究竟为何会如此?” 霜翎:“那日我在浮空岛,因冰霖玉之事暴露,被许多人盯上,危急之时,是惊阙将我救下,带到了魔域。原先,我也困惑他为何会对我施出援手,后来知道,原来是他将我认成了……某位消失的友人。” 霜翎略微卡了个壳,魔主之事本就是惊阙一厢情愿,这般重大的误会,还是不要让他人也参与其中了吧。 遥寄雪双眉轻拢,沉思少焉,“既是误会,翎儿为何不早些离去,那里毕竟是魔族巢穴,你身在其中并不安全。”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1节 霜翎叉腰呼了口气,“徒儿也是这样想的,但惊阙说,要助我掌控冰霖玉以作补偿,这样我就不怕旁人觊觎了,正好我也想避避风头,看他态度诚恳,便留下了。” 遥寄雪:“他至今,还将你当作那位友人?” 霜翎:“是啊,无论我怎么说,都拗不过他。反正,真相迟早会明了,他也承诺不会再对徒儿犯难,便暂且由着他罢。” 她无奈一叹,低声呢喃:“虽说是场误会,但这么多日相处来下来,徒儿觉得他也并非什么奸恶之人……” 心思反而单纯得过头了。 仙尊眸光微黯,那时,他看她与惊阙二人之间相视融融,有种难名的微妙之感,那其中,仿佛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误会,唯有真心流露。 那是超脱常理的和谐,不应存在于相斥的立场之间。 仙尊低眸沉默了许久,不禁让霜翎忧心,是否她之所言有悖于师尊的观念,让他觉得她胳膊肘往外拐? 遥寄雪缓缓闭目片刻,清冷道:“比起过去诸多魔域至尊,惊阙还算沉稳内敛,不似旁人浮躁,也不似上代魔尊季秋麟那般激进……在他上任三千年间,仙魔两道难得平息战火,互相制衡。” “但,已然铭刻的历史不会抹消,魔族数次挑起争端,犯仙域疆土,惹生灵涂炭,即便惊阙未曾参与过那些战乱,这份长久的世仇,仅凭他一人,难以平定,他也未必有那份求和之心。” “当今魔域,历经战乱而存活至今之人足有三成,新生魔族之中,又有多少望着仙域蠢蠢欲动,为师不拦翎儿与谁人交往,但为师不愿,你因此陷入泥潭,遭人构陷,以致自身难保。” 霜翎怔然凝望着白衣仙尊,几近出神。 鲜少听到师尊谈及魔域,没想到,以祓恶为信念贯彻一生的仙尊,对待魔族这类世人所认知的“恶”之化身,言辞竟如此客观理性。 “师尊说得极是,我会注意的。” 她淡淡牵起唇角。 遥寄雪神色稍松,“他已助你唤醒了冰霖玉?” 霜翎:“是啊,惊阙当如师尊所言,是重诺之人。了却这桩大事,我也好安心了……” “话说回来,师尊如何知道我在魔域?” 遥寄雪:“自你前往浮空岛报信,已有数十日未归,为师想你或许被何事耽搁,便让攸攸查探,却发现你已失踪多日。” 霜翎震撼:“难道五师姐当真在水底都埋了傀儡?!” 水底? 遥寄雪摇头,“只是她查询你踪迹时,见到几次惊阙的身影,恰就在你的附近,为师怀疑是魔尊将你掳走,欲对你不利,故而闯入魔宫……” 霜翎舒眉失笑,轻声道:“师尊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 仙尊垂睫微赧,低低叹了声,冷静道:“徒弟接连失踪,的确让为师有些心焦了。” “还有谁人失踪?”霜翎诧然。 遥寄雪:“两年前,裳儿出海找寻突破修阵瓶颈之物,三儿陪她同行,最初还时常传讯报平安,如今音信全无,已有一年之久。为师向他二人传讯,也始终不得回应。” “三师兄和四师姐……” 霜翎蓦然揪起了心,神色恍惚,担忧道:“听闻远海凶险,难道发生了意外……” 仙尊面容沉重,“攸攸的视线并未触及远海。我欲出海查探,若他二人只是身处难境,无法回应消息,为师也好助其一臂之力,若当真不幸……” 他抿了抿唇,垂眸目光坚韧。“我也不愿他们永留苦厄之境。” 霜翎眸光凝聚,郑重请命:“师尊请带霜翎一块去。” 遥寄雪倏然看向她,知晓她与那几位同门情谊匪浅,但听她毫无犹豫地要与他同赴苦远之地,他仍有些许诧然。 “远海艰险,或将数日不得安宁,你可能忍受?” “师尊与师兄师姐都待我极好,此前照拂我众多,我也该为宗门献一份力。” 霜翎缓了口气,冷静下来扯起微笑。 “我也是能使用冰霖玉之力的人了,虽比不得二师兄手到病除……但若是血肉伤,我便能帮得上忙。” 仙尊深深看着她,眉目缓和,渐至温柔。 “好。” - 来到大陆尽头,遥寄雪取出一只灵舟,可容纳六人航行,大聪明窝在其中,便占了一位。 霜翎望着天幕之下的似颜料渲染的粼粼海面,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自她落入修真界以来,还从未来过海边。 她记忆中有关海的画面,都不知是何时印下,又是与何人一同观看的。 霜翎扶住船舷,向遥寄雪问道:“海域茫茫,我们该去何处寻找他们?” 遥寄雪轻缓坐到她身边,“三儿最后一次传讯,是在盘虬海域,我们先去那方探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嗯!” 海上境况不比大陆易于掌控,靠近海岸的区域还算清净明朗,越往远处,雷雨多发,时有狂风卷浪,须得费力催动灵舟方能前行。 海底多凶兽,灵舟行进时,霜翎时常看见奇形怪状的黑影自船下游过,让她浑身汗毛直立,不由得时刻警惕戒备。 遥寄雪见她这浑身紧绷的模样,不禁心有不忍。 她毕竟才修道不久,连续数十日游行不歇,她应当早已疲惫。 “翎儿,累了便歇息罢,有为师护佑,不必担忧。” 男子凉润而温柔的声音,清泉一般抚慰了霜翎枯竭的心灵。 她木讷地抬起头,便见仙尊掐诀布下结界,将她环于其中,她再听不见海上的喧嚣,只听见师尊的声音轻轻响起:“待你醒来,我们便到了。” “谢谢师尊……” 霜翎眼睫坠了坠,困意瞬间侵占了大脑,她倒在灵舟中,风浪的推晃恰似摇篮,顷刻便叫她昏睡过去。 遥寄雪注视着结界中酣睡的姑娘,心底亦得以宁静,片刻后又不免想到沉重的场景,无奈低声叹息。 霜翎在净土般的结界中睡了一阵舒爽的长觉,醒来时,她撑起半身看到周围灰蒙得几乎与海色融为一体的渺茫雾气,不禁呆滞地愣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你醒了。” 一旁的白衣仙尊沉静出声。 “我们已到达盘虬海域。” 霜翎揉了揉眼睛,看着这细密马赛克般的满屏幻雾,确认不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 “这般浓的雾……” 霜翎惴惴不安地望着四周。 三师兄和四师姐难道是在雾中迷失,失去联络,如此恶劣的环境,若是她一人前来,说不定很快便会迷失方向,也不知师尊是否有认路的法子。 正想着,忽而一声吟啸打断了她的思绪,也将一旁的大聪明吓得直扑腾。 那声音昏沉,渺远,好似是从某种巨兽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 “师尊……” 霜翎立刻起身站定,握住了腰间的星渚剑。 仙尊敛眉静神,仔细辨别着那朦胧而磅礴之声的方向,低声道:“小心,护几为先。” 霜翎噤声,感受到周身压迫而来的无形寒意,她连呼吸都分外小心,仿佛稍有动静,便会惊动那未知的怪物。 二人背靠对方,凝神戒备,片刻过后,吟啸声再起,却比先前更为清晰。 霜翎额上泛出冷汗,这说明,怪物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第三声吟啸,几乎是震着两人的耳膜发出的。 就在声起之时,一团巨物骤然自海下冒出,滔天海浪将灵舟掀起数丈,遥寄雪当即摧力扳回即将翻落的灵舟,霜翎紧握着船舷,在船险些翻转时,她看见了下方自浪中冒出的怪物真貌。 头生有角,面容崎岖狰狞,身躯奇长无比,跃出水面时,一身鳞片耀如光镜,照亮这迷雾笼罩的阴雨天。 “是龙……!” 霜翎震惊呼出。 原来,盘虬海域的虬,是虬龙之虬,传说中的生物,居然当真存在。 仙尊面容凛冽,掐诀稳舟,数柄气剑齐发而出,生生刺入虬龙额心。 虬龙大怒,愈发猛烈压制灵舟上的二人,霜翎只觉气血翻涌,身躯好似要被碾碎。 古老生物的威压,霜翎难以承受,这等境界的战斗也非她能够参与,她只能不断使用闪击步避开攻击,护稳自身,让遥寄雪得以全心应对。 她的任务,就是不拖后腿。 “待在船上。”遥寄雪对霜翎留下一声叮嘱,蓦然消失在原地。 霜翎瞪大双眸张望,仙尊已掠至虬龙庞大的头颅前,是反制,亦是以身做饵,吸引走虬龙的注意,让她得以喘息。 大陆上的对手,即便实力再强,也有交谈周旋的余地,但这海中古兽全然不同,它们习惯称霸海底,未启灵智,身上唯有本能,一旦它们建立敌意,后果便是要血战到底。 霜翎不知道,遥寄雪对待这等古老又神秘的生物能否占据上风,看着那激战的场景,她内心如吊钩一般紧悬不下。 “仙尊,我来助你!” 忽然一声清喝穿透浓雾,霜翎愕然朝那方向望去,只见一身靛蓝裘衣的女子手持双刀踏水而来,迅如闪电,在遥寄雪牵制虬龙之时,她跃上虬龙背脊,用那长短不一的两柄冷刀扎入虬龙脖颈,生生撬下它颈处的异色鳞片。 霜翎诧然张大了眼,那是断岳盟主宗絮,她竟也在这里! 虬龙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低吼,疯魔一般蛮横乱撞,遥寄雪趁乱刺瞎了它的眼,不停翻打的浪涛遮掩霜翎的视线,她只能瞧见那两人一龙争斗得十分激烈,但有了一位强力帮手,师尊行动更加自如,片刻过后,虬龙血染一方海面,狼狈遁水而逃。 遥寄雪身悬于海面之上,神色归于平静。他侧身看向突然闯入的蓝衣女子,默然沉思少焉,道了声“多谢。” 宗絮双刀还握于身侧,比不得仙尊气定神闲,便大方冲他笑了笑。 “没想到会在这辽远无人之境遇见仙尊,真叫人意外。” “宗絮前辈——!师尊——!” 霜翎在远处的灵舟上大力挥动双手冲两人呼喊。 宗絮看了霜翎一眼,收起双刀,左手随意靠在腰上,清朗道:“令徒似乎在邀请在下上船。” “宗盟主请便。”遥寄雪略一颔首,踏风飞回灵舟,身轻如叶。 “师尊,可有受伤?”霜翎担忧靠近遥寄雪。 仙尊摇了摇头,淡笑以示无碍。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2节 宗絮跟在后方,旋即也落在舟上,看着霜翎扬唇一笑。 “霜翎小友,又见面了。” 霜翎讶然望着她,“宗絮前辈怎会在此?” “都说过莫要唤我前辈,我还没有准备担起这个称呼,何况在仙尊面前,你我皆是小辈,不必叫得这么拘束。” 宗絮摊了摊右手,眉间显出一分无奈。 霜翎莞尔,应声点了点头。 宗絮:“我来这儿有几日了,一直小心避开水下怪物的巡察,可方才我听到剧烈的打斗声,剑光远透浓雾,我诧异竟有旁人也闯入此地,心中放不下,便驶船过来支援,没想到竟是你们。” 她看着师徒二人,询问道:“仙尊携徒来此,可是要寻找什么海上珍宝?” 遥寄雪面色沉静,淡定道:“本尊两名爱徒在海上失踪,我二人前来找寻踪迹。” 闻言,宗絮诧然启唇。 霜翎看着蓝衣女子的神情,试探道:“难道,宗盟主也是来寻人的?” 宗絮长大的眼眶收回原状,她定神说道:“断岳盟在海上岛屿设有分舵,前些日听说,代我管理分舵的亲信在盘虬海域附近遗失音讯,此前来找寻的手下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再也没回来,我只好亲自来探个究竟了。” “这么说,咱们还真是巧上加巧了,不仅能在这无人之境碰面,连目的都完全相合。” 霜翎讷然感慨道。 宗絮无奈一笑,“是啊,连我都分外诧异。但相遇即是缘分,这海域中危机四伏,我们的目的也并不冲突,若能作伴同行,旅程便能多几分把握,二位意下如何?” 能有高手相助,还是这样一位被诸多女修视为榜样的活体楷模,霜翎自然乐意。何况,这位宗盟主性情爽朗,身姿优雅,样貌也冷艳,在这单调又紧张的朦胧异域,何尝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抬头看向遥寄雪,遥寄雪思索着点头,“如此也好。” 谈定,宗絮暂离收回了自己的灵舟,片刻归来,在船舷边坐下时,霜翎看到了她左手上红痕,不禁问道:“宗盟主,你受伤了吗?” 宗絮掀起自己左手,那伤口之深,几乎要穿透掌心,狭长已至手腕。 “方才被龙鳞划破,不是什么大事。”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取出干净的布条擦拭包裹。 “还算是运气好,纵向的伤口没能割断经脉,不然便麻烦了。” 霜翎看着她包扎的手法,问道:“宗盟主难道也不会治疗法术?” 宗絮抬眸,略一眨眼,“为何说‘也’?” 她瞄向仙尊,“莫非仙尊也未曾修习过?噢,我倒忘了,仙尊座下有位妙手回春的医圣,自是不用多此一举。” 遥寄雪轻轻抬睫,“体质与天赋相异,修行之道便各不相同,本尊一生修剑,唯彻此道。” 宗絮勾唇淡笑,“说得极是,我便于医术一道毫无天赋,只能做些粗浅的应对。” 霜翎眼眸一转,“让我试试吧。” 第61章 她伸手向前, 释放少许冰霖玉之力,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女子半裹起的左手, 不过眨眼之间,露在布条之外的伤口尾部便开始愈合。 宗絮略微抬高了眼睫,将布条撤下,那长而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合拢,两侧的掌心肉彷如汇聚的水渍融为一体,最终再见不到半点痕迹。 “……没想到,霜翎小友还有这一手, 多谢了。”宗絮弯起眼眸,毫不掩饰赞赏。 霜翎:“我向二师兄学过一点医术,这种程度的伤口, 还不算难办。” 她胡诌道。 冰霖玉之事已经被散布出去,或许宗絮已然听说, 但万一她还不知晓,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即便她知道她疗伤的力量来源, 想必也会理解她的掩饰。 “唔……”宗絮活动着手指, 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霜翎却瞧见宗絮左手腕上方还有一处红痕,只是那伤并非此时所留, 似乎已存在许久。 “宗盟主, 你这腕上的伤痕……我再试试。” 霜翎说着便要再度施力, 宗絮却握住手腕, 泰然笑道:“不必了, 不过是旧时受的小伤,对我毫无影响, 便不劳小友费力了。” 霜翎疑惑地瘪了瘪嘴,这般小伤痕,以宗盟主的能力地位,早该消除了才是,却偏偏留了下来,破坏了这完美的玉肌。 或许,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宗絮:“对了,上次小友所说金目邪祟一事,我已向盟中同袍号令,不可沾染邪祟之力,如有违反,一经察觉,立即严惩。” 霜翎蓦然抬眸,略带安心地笑笑,“那便再好不过了……老实说,金目邪祟侵染的范围或许比我们想象得更广,当知晓风云阁那般公正严明的组织,竟也有长老沾染邪祟,我当真讶异极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 宗絮柔和注视着霜翎,“好在小友及时提醒,让我好做提防,我也不想我辛苦经营数百年的断岳盟出了什么意外……” 她目光转向遥寄雪,“听闻仙尊也在向诸派掌门昭告此事,不知进展如何?” 白衣仙尊静如雪雕,肃然道:“二十余派仙宗掌门皆有回应,只是,尚无人掌握金目邪祟的线索。” 霜翎撑着脸颊瘪起嘴,这么说,那么多大派中,就她一个目睹过金目邪祟的产物,还在短短两年间遇到三回,这命中率未免太高了点。 “嗯,我们在明,邪祟在暗,境况虽暂且不明晰,但至少让修真诸派知晓了邪祟的危害之处,那邪门的东西便未必无法应对。” 宗絮单手搭于膝上,优雅而随意。 霜翎下意识点了点头,只是眼下这个时候,光想那等糟心事并没什么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寻到三师兄和四师姐的踪迹。 原先她对海上凶险并无确切的认知,如今身处这无尽迷雾,想到刚入盘虬海域便遇到的龙怪,她便愈发为他们担忧。 只祈祷,两人莫要出什么事,他们师门一行能平安归去便好…… 天色渐暗,天海相融,成了难以分辨的漆黑。 雾气在加重,宗絮支起了长明灯,都仅能照亮舟上一隅,连近在身旁的海水波纹都看不明晰。 霜翎趴在船舷边,视线往外探去。在进入盘虬海域之前,即便天色再暗,海面上也能瞧见细碎的月光,但在这片海域,浓雾将日月遮挡,便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连望向远处都让人感到无名恐惧。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睡觉好了。” 宗絮在灯柱那侧噙笑看着霜翎。 霜翎缩回身子,双臂抱住膝盖,嘟囔道:“两位高人坐镇,就我一个睡着,多没出息啊。” “呵哈哈哈。”宗絮仰头爽朗笑了几声。 “要是别人在我面前睡下,我会怪他无礼,但小友不同,你毕竟修为薄弱,敢来这远海探险已十分叫人刮目相看,这种时候保存精力,养好身体更重要,仙尊应当也这般认为。” 霜翎眼珠转动,瞄了遥寄雪一眼,低声:“那等我何时撑不住了再睡便好了,清醒着睡觉,就是在浪费生命。” 她几个时辰前刚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充裕,才不要闭眼。 语毕,宗絮又是一阵失笑。“小友说话真有趣。” 霜翎也抿唇笑了笑,冷色火光将对面女子的身形映得黑白分明,别有韵味,霜翎轻轻咂舌,虽然这么想很不礼貌,但是荒郊野岭……荒礁野海之中有这么两位俊美的人物陪伴身侧,好比粗粮馒头夹榨菜,清汤面里洒辣酱,叫人热泪盈眶。 仙尊清冷寡言,霜翎便与宗絮闲聊了一夜,从发家史到江湖趣闻,毫不嫌腻。 遥寄雪见他二人相谈甚欢,心中冷不丁想道,他时常无话,霜翎与他同行,是否总会感到无趣。 他静默注视着少女,默然一叹。 或许是她二人兴趣相投,才会这般聊个不休吧。 但如此一夜,连他都似乎觉得,比先前的夜晚要过得快。 天色蒙蒙亮,障目的浓雾消散些许,却依旧瞧不见朝阳破海初升之景。 灵舟无方行了一夜,如今又好似来到了全然不同的境地。 原先空旷无物的海面上,竟出现许多生着垂绦的大树,而那些大树的底部并无土壤支撑,而是生生悬立在海水中。 “这些树……竟然生在海里?”霜翎诧异道。 海水游荡,竟不会将这些树吹倒,看它们高高屹立的模样,霜翎揉了揉眼睛,心中怪异无比。 这又是什么bug场景? “也许……是它们的枝干无比绵长,看似在海面,实则扎根在海底。嗯……我也未曾见过。”宗絮捏着下巴迟疑道。 遥寄雪凝眉看着大树随风飘扬的丝绦,奇异之景,或许预兆着将有怪事来临。 灵舟沿着大树分布的方向继续行进,少顷,宗絮立在船头,凝眸眺望,试图分辨被浓雾掩盖的某些痕迹。 “前方有岛屿!”她蓦地高呼。 霜翎立马凑上前,瞪大眼睛观看。 遥寄雪起身伫立,“久行海上之人,多择岛屿为驻地,岛上或许有失踪之人的线索。” 宗絮转回身看向遥寄雪,点头应声,眼眸流露出兴奋期待。 片刻后,灵舟停泊靠岸,霜翎仰头看着这山巅好似缺了一口的岛屿,不自觉张了张口,这形状……难道这里是一座火山? 几人向岛屿中央行进,霜翎留意着四周,岛屿上除了草木,似乎便没了其他生物,远离海岸后,便连浪涌声都听不见,耳畔静得可怕,唯有脚步声提醒着他们还处在现实世界。 到达岛屿中央,三人站在岛屿之巅,向下方的圆形空洞望去。 “又是这般重的雾……”霜翎凝眉不安。 真是奇怪,岛上风景倒是清晰,这火山口却又被浓雾填满,根本无法探知下方有何物。 “二位稍待,我先下去瞧瞧。” 宗絮紧了紧发带,束成马尾的长发随风飘荡。 “且慢。” 遥寄雪出声唤住宗絮,眉目冷静。 “本尊前去探路。” 宗絮诧然张了张眸,仙尊向前一步立于悬崖边缘,垂眸望着未知之境,白衣耀眼,宛若神祇。 “师尊……”霜翎担忧地望向他。 仙尊侧眸,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不必担心。”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3节 说罢,气剑飞出,仙尊御剑而下,顷刻没入浓雾中。 霜翎抱着大聪明忧心望着下方,每次呼吸都好似煎熬。 焦急之时,身旁女子靠近,手掌轻而稳地覆上了她的肩膀。 “仙尊实力强劲,不会有事的。”宗絮柔和而笃定地安抚道。 霜翎转头看到她沉静的笑颜,那双眼好似能包容万物,她定了定神,回之以淡笑。 半晌过后,浓雾之下传来仙尊的声音。 “下方并无危险之物,二位可放心前来。” 霜翎顿时松了口气,得救般看向宗絮。“宗盟主……” 宗絮点了点头,“嗯,下去吧。” 霜翎骑上大聪明,和宗絮一同坠入雾中,这迷雾之浓,连近在咫尺之人都无法看清,霜翎抓紧鹈鹕的身子,左右张望,发现竟已完全无法瞧见宗絮的身影。 大聪明也没能看清地面,猛坠之时猝不及防地砸了个人仰鸟翻,霜翎在地上滚了几圈,捂住撞痛的后脑,郁闷埋怨:“你这傻鸟,看不见还猛冲……” 霜翎睁眼看向滚来的方向,大聪明并不在那处。 她的面容蓦然怔住,却并非因为大聪明的消失,而是因为那漫长而浓郁的迷雾之下,竟是一片宽敞无比、晴朗明媚的清心净土。 火山之下怎会有蓝天白云,山川旷野…… 这里,难道是异空间……传说中的小世界? “主人,午茶时间到了。” 熟悉中又夹杂着陌生的声音,顿时让霜翎寒毛直竖。 她一转头,看见的却是青白相间、如水墨渲染勾画的绝美鹿人。 “……纯鹿人??” 霜翎震惊。 鹿人敛起眉头,本就透露不满的脸此刻愈发不耐。 “您在怪叫什么,我是九青泽。” “九……” 霜翎扼住,这才是纯鹿人真正的名字?不,重点不是这个,她为何会在此地遇见这个家伙?? “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契约主么,这会儿又喊起什么主人……” 她声音低了下去,怪异,怪异,违和感太强烈,以致她的脑袋都好像在分裂。 鹿人却不愿理会她的自言自语,冷冰冰道:“茶点凉了,我可不愿再做一次。” “还是说,您想取消我的这件例行任务呢?” 霜翎看着鹿人的一如既往的厌弃眼神,讷讷低头,看到面前之物,愕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刀叉,蛋糕,带有手柄的茶杯…… 等等,她是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的? 霜翎瞬间毛骨悚然,她再度望向四周,发现自己竟置身高塔之上,此刻正在宽大的露台中赏景用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压抑住内心的冲撞,强迫自己坐了回去,在鹿人刀削一般的目光中,握起精巧的餐具钢叉,朝那块层次分明的小块蛋糕戳了过去。 抹茶蛋糕…… 不该属于修真界的餐品与器具,她手中也有着不该属于修真界的照相机,作为神迹降下的纯鹿人…… 霜翎恍然大悟,难道这里是三重天? 推测不无道理,可三重天在火山底,怎么想都匪夷所思。 更重要的是,她为何会一转眼便坐在三重天的高塔之上,置身这般场景,应对纯鹿人充满不善的供餐服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莫非,他那声“主人”唤的不是她,而是那位将它创造……醉酒犯错的造物主? 事态愈发失控,然而越离谱的状况,反而越能让人跳脱出现有框架思考。 霜翎品完了九青泽制作的茶点,这丰富的口感,简直像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上辈子的味道,这辈子还能尝到,真是奇妙。” 霜翎自语道,上一世的现代记忆几乎都消磨殆尽,但她知道,她一定吃过这样的甜品。 她抬面看向鹿人。 “你看到大聪明了么?” 鹿人神色未动,“那是什么,您最新的无聊造物?” 霜翎咂舌,这纯鹿人对他妈可真嚣张啊,毕竟那位造物主拿它的身体犯下了无可逆转的荒唐错误,它有这般恨意也并不意外。 既然纯鹿人并不知道大聪明的存在,那便说明此刻的时空理应存在于过去。 霜翎:“那你可有见过其他人?” 九青泽:“您未曾邀请过的客人,我怎会见过。” “果然是幻境吧。” 霜翎抱起双臂嘟哝道。 她一落到此地,理应与她相隔甚近的大聪明和其他人都不见了,连此地的原住民也没见过,看来掉进这片场景的只有她一个。 这里不是三重天,应当只是幻境而已。 至于她在幻境中,为何会扮演造物主的角色,原因还不甚明晰,或许是因为她与身为三重天造物的九青泽结有血契,所以才会与那位造物主有所牵连。 这样的幻境,究竟是要迷惑什么呢? 霜翎摆正了坐姿,镇静望着九青泽。 “你退下吧。” 鹿人未作回应便默然转了身,刚迈出一步,霜翎又清声道:“不必再出现了。” 他步伐稍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几步散于风中。 高塔坠落,霜翎仍旧坐在桌旁,眼看着世界坍塌又重塑,将她包裹于新的场景之中。 这回的幻境,她不再陌生。 雕梁画栋,静雅古朴,她身处的乃是魔宫寻乐殿。 她正坐于席中,面前是一柄修长沉寂的墨色横刀。 这次,她扮演的角色是魔主霜么。 霜翎拾起那柄横刀,置于膝上缓缓抽出。 “真是和惊阙一模一样。”她喃喃道。 场景,物品,手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若非先前意识到这是幻境,此刻她或许便会陷入迷茫。 她指尖轻轻摩挲起冰凉的刀身,抚摸擦拭,习惯得仿若这是她的日常。 分明先前在魔宫的时候,她也没怎么碰过惊阙的刀身。 一遍一遍,当许久过后,霜翎意识到自己仍在擦拭刀身时,她心头蓦然一跳。 最初她只是试探着触摸这柄虚幻的惊阙,可渐渐她却好似模糊了意图,只是下意识重复同样的动作。 霜翎垂下脸,面色略显沉重。 即便是出神,她也不应当有如此习惯。 “魔主,属下已依照您的吩咐,招募了一批年轻魔族入宫,交由魔主指引训练。” 蓦然一道男子的声音自殿外传来,语气恭敬有礼。 霜翎停下了拭刀的动作,抬眸沉默片刻,而后她便听见自己冷静说道:“知道了,便由你担任训教之职。” 刚出声,霜翎便蓦地怔住,这话竟是超脱她的意识,由这具身体说出的。 这不由自主的感觉,好似自己成了傀儡,是由旁人操控的一般。 “这……”男子声音有些犹豫,随后还是低声应下:“是。” 霜翎心中不安,为了摆脱这傀儡之感,她收刀入鞘,握着惊阙快步走去推开了寻乐殿门。 方才前来报告的男子正在退往视线之外,霜翎看着他的面容,只觉得熟悉,回忆拼凑了半晌,方想起那是大长老祝尤的脸。 年轻的祝尤,与如今年迈的他的长相可谓全然不同,她险些没有认出。 霜翎谨慎地走在魔宫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向她行礼,她只愿沉默,身体却始终脱离她的意志,开口回应着他们。 最终,霜翎走出了魔宫,她甚至都难以辨认,支配她离开魔宫的,究竟是自己的意识,还是她所扮演的角色的了。 “魔域稳固,魔族步入正轨,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霜翎如是想道。 霜翎蹙了蹙眉头,将自我意识从这突然冒出的想法中分离出来。 如果幻境中的场景皆代表真实的过去,她此刻获知的,也是角色在数千年前的真实想法么。 魔主若要在此刻离开,她手中握着的这柄惊阙刀,又为何会被她遗落? 霜翎默默想着,身体已腾空而起,穿梭雷暴之间,到达荒凉肃杀的石谷上方。 “在离开之前,便将你作为魔族的最后一道屏障……和考验吧。” 她注视着手中这柄被她擦拭了无数遍的墨色横刀,蓦然挥手,刀如箭矢疾发,深深嵌入石谷中央。 掌控此刀,则如得她神力,然,怯懦弱小者,意志不坚者,心境不纯者,皆将败于刀下。 霜翎垂了垂睫,原来惊阙并非魔主无意遗落,而是她刻意丢下。 不知惊阙本人知晓此般消息,是会愈发心痛,还是就此释怀。 “你可曾预料到,弃下惊阙后,他会化灵成形,对你执念至深么。” 霜翎蓦然开口吐言,质问的却是操控这具身体的另外一半意志。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4节 无人应答。 寂静良久,霜翎心头默默冒出一泡问号。 这幻境到底什么毛病,抓她进来的目的,只是让她沉浸式角色扮演情景再现? 她操心着师尊和大聪明,毛躁地虚空踢了一脚,幻境却好似在回应她的不耐似的,一脚又让她踢进了全新的场景。 四周虚空空荡无物,唯有她的脚下存在着一方土地。 霜翎缓步前行,土地也随着她的脚步扩张蔓延,直到与前方的小块土地相接。 那块土地上,躺着一名衣衫破损的白衣少年,他浑身染血,奄奄一息。 霜翎走到了他的面前,少年听到脚步,也艰难地启开污浊的眼眸。 师尊…… 她的呼唤没能吐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轻巧的问候:“你怎么倒在这儿?” 少年看清了她的面容,眼睫蓦然一颤。 “神女……”他干涸的喉咙努力呼唤。 霜翎蹲在他身前,眼眸干净地注视着他。 随后,语出惊人:“你……生得真俊俏啊。” 她当时就想给自己一拳。 cosplay的角色突然变成神女绫也就罢了,但不要用她的嘴对她敬爱的师尊说出这种轻佻之语啊——!! 可惜,霜翎的内心控诉已然无法影响身体的行动,幻境的意识在逐渐加强,在这一幕戏里,她甚至都没办法依照自己的意志说话。 如此下去……她会不会彻底被秘境的虚假意志侵占,永远迷失在这里? 想到这里,霜翎顿时心惊胆战。 虽然幻境并未对她造成实质伤害,但这潜移默化的侵占与替代……却是比□□的战斗更加可怕。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在下一幕场景来临前,她必须想办法抓回主导权! 霜翎伸手指在白衣少年额前,轻风微动,红袖飘摇,少年残破的身躯就在她指尖光芒的晕染下,顷刻恢复得完好无损。 少年重新拾回了清明的目光,他愕然看着自己的手,怔愣片刻,蓦地在红衣女子面前拜下。 “多谢神女相救!” 霜翎伸出手,掐住少年的脸蛋,将他的脑袋缓缓托了起来。 少年便在这茫然错愕之中,看着神女捏着他的脸面含微笑。 “你是哪儿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儿?” 少年极力维持冷静,低声道:“我的名字……遥寄雪,从雪月州来。” “雪月州……” 霜翎扣上下巴思索,“是上一片被魔族攻陷的地方啊。” 少年蓦然低眸,紧紧抿着唇,提起这件事,他浑身都开始颤抖,支在地上的双手狠狠嵌进土里。 霜翎略微抬眉,松开他的脸颊,转而捏起他的双手,顺势让少年坐在了地上。 “刚给你治好,你这是想再添新伤,败坏我的成果呀。” 她以调笑的语气说着,用指尖轻轻拍走嵌在少年掌中的砂土。 少年眸光稍闪,局促又无措:“我没有……抱歉。” 霜翎注视着他,倏然轻笑一声。 “你是逃出来的?这一片尚处在战乱,亦不安全,马上就该展开新一轮反攻,趁现在还有间隙,快些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闻言,少年蓦然扬起目光,出奇坚定,“我也要上阵杀敌。” 霜翎抚着下巴迟疑道:“以你的本事……” 少年:“我习过二百年术道,虽然修为尚浅,但寄雪不惧。况且……我也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霜翎蓦然一叹,“唉,所以我说,你本事学砸了,分明天生剑骨,乃万中无一的修剑好材,学什么术道啊!” “……呃?”少年错愕眨眼。 神女摇了摇头,无奈起身,抱起双臂道:“罢了罢了,你便跟着我,在对敌之余,我教你点剑术,止战后,你便自行修炼,自求多福吧。” 谁让他生得这般好看,惹人怜惜呢。 修真界的生物繁衍,也能随机生成出如此优秀的皮囊。 闻言,白衣少年眼中倏然泛起波光,他生性克制,此刻却有满腔激动无以言表,痴愣片刻后,他当即跪地一拜。 “寄雪拜见师父!” 霜翎俯身拍拍少年的脑袋,“快起来快起来,谁让你喊师父了?!” 少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又一脸莫名地望向神女。 “我名为绫,你如此唤我便好了。”霜翎摊了摊右手,叉腰随性道。 少年稍稍一愣,注视着神女明媚深邃却不掺虚假的眼眸,眼睫忽颤,蓦然别开了眼。 “神女不愿收寄雪为徒,寄雪也不敢对神女不敬,便还是以神女称呼您最为妥当。” 霜翎嘴角轻扬,声音放柔了一分。“随你好了。” 天地旋转,周围的景象骤然明晰,无数仙门修士围在四面八方欢庆喝彩,歌颂神女恩德。 霜翎内心微怔,这转眼间,便到了战后了。 神女带领仙道众派节节击退魔族,将魔域势力扼制在仙门之下,便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仙门大摆宴席,霜翎在其中喝了个痛快。 白衣少年始终坐在她的身侧,目光时刻关注着她。 局势落定,也过了百年之久,少年在战斗的洗礼下变得愈发成熟,气息仍如当初清冽,却多了分冷峻。 霜翎的身体应对着众仙家的欢庆,藏于内心的意识却也一直落在遥寄雪身上。 神女离去,这一幕场景应当便要结束,留给她挣扎的时间不多了。 众仙连饮数夜,终得宁息,灯火摇曳,霜翎悄然离席,直至无人之境,白衣少年突然追了过来。 他停在她身后七尺,呼吸稍蹙,气息紊乱难平。 “神女……您要走了吗?” 霜翎双臂环胸,语气轻松:“嗯,危机已解,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少年蓦然启唇,冲到嘴边的问句却没有吐出口。 他压抑着颤抖的喘息,极力维持往常那般的波澜不惊。 然后,换掉了最想问出的那句话。 “……若来日,仙道再现危机,您还会回来么?” 神女转回了身,目光幽深而戏谑。 “少年,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少年眼眸微张,这才意识到,他说出了何等不详的设想。 一瞬间,他目光躲闪,垂眸掩下心头污秽又卑微的私心。 神女柔下目光,淡笑道:“我自是不愿仙道众生再陷入任何危险境地,看着你们一生无忧,代代平安,才是我的心愿啊。” 少年垂着面,深深呼出心头的浊气。“……是。” 霜翎的意识蓦然一顿。 ……不对,神女在说谎。 与神女意识交融的她,此刻明确洞悉了这皮囊之下的另一道意志。 神女纵然拯救了仙道苍生,可她却并非抱着什么祈愿仙道时代平安的悲悯之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之所为,只是为了“平衡”,仅此而已! 知晓这一真相的霜翎骤然心神震荡,仙道……祓恶山……师尊坚守了数千年的神女意志,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吗! 不,这或许只是幻境迷惑人的手段……没错,只是这片虚假的环境在试图侵染她的道心而已,定是如此……! 霜翎的意志陷入纠结,身躯依旧在按照历史的剧本演绎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走到失落而隐忍的少年跟前,抛出两大叠书籍摞在他的脚边。 “这些是我多年心血,我将它们传与你,愿你坚守本心,将它们物尽其用,日后成长为一代伟圣,荡涤世间邪恶!”神女朗声嘱托。 少年蓦然抬眸,心潮激荡,扼住眼角酸涩,倏地郑重一拜。 “寄雪定不负神女重托,此生愿承神女意志,护仙道安宁!” 霜翎情绪激动,蓦然喊道:“她骗你的!” 她登时愣住,这次,她竟突破幻境的压制,呼喊出了声。 前方的少年错愕抬眸望向她,仿佛震惊于她这高洁无暇的神女竟在他面前突然失态。 霜翎发泄着这长久以来被占据身体的怨气,继续呼喊:“那些才不是她的多年心血,只是她随手编造的技能书!她特意用世界之外的语言书写,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天真的修道者在研读之时焦头烂额,还要为此不断无谓地消耗精神!” “她收下你只是一时兴起,丢给你这些难懂的秘籍,也只是为了无聊的乐趣而已!” “什么仙道安宁,她从来意不在此!这般荒唐……荒唐……” “荒唐!你还想动摇我到什么时候!” 霜翎言辞激动,最后一句,却是仰天冲着上空愤然斥出的。 咔,如同被她的愤怒所冲击,幻境猝然如镜碎裂,世界碎片轰然落下,霜翎顿时瞳孔地震,被迫冷静下来抱头蹲防,还因激动的余威而不断喘着气。 神女的意志和慈心……是假的?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5节 不,那只是幻境用来消磨她意志的手段,她不会相信一个虚假之境编造出的鬼设定。 “翎儿,翎儿……” 声音在封闭混乱的意识之外逐渐清晰,霜翎蓦然抬头,看见白衣胜雪的仙尊半蹲在她身前,清冷的眼眸透露担忧,她愣了愣,蓦然张臂抱住仙尊,眼眸不住颤抖。 “师尊……我终于见到你了!” 仙尊神色微动,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情绪,安抚地轻拍起她的后背。 “别担心,为师就在这儿。” 仙尊的气息清幽宁静,带着一丝宁人的寒凉,霜翎紧张的心绪总算得以释放,在男子生涩的安抚中渐渐平缓了呼吸。 她抬起头,眸中还蕴着一丝雾气。 “师尊,你找到宗盟主和大聪明了吗?” 遥寄雪点了点头,“我已将她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一会儿便前去会合。” 霜翎张眸,喜道:“那太好了!” 她跟随着遥寄雪前去寻找那一人一鸟,好奇问道:“话说回来,师尊是如何找到我的?” 遥寄雪:“并非是为师找到了你,而是你自幻境中破出,落在了为师眼前。” 霜翎讷然思索,看来,先前那一幕幕不同的场景都是用来困住她的虚幻世界,她彻底破除了幻境,便从那窒息的包裹中挣脱出来了。 “师尊方才,莫非也陷入了幻境?” 遥寄雪:“不错,好在我及时察觉,并未受幻境所扰。” 霜翎点着头无声赞叹,不愧是师尊,这点把戏奈他不得。 “这下方是能够惑人意志的幻境世界,最初我与宗盟主还在山上时,师尊为何会呼唤我二人,说下方是安全的?” 闻言,白衣仙尊面露微讶,旋即思索道:“彼时我正与幻境作战,并未呼唤你二人,故我猜测,这秘境乃是山中之雾构建,而你二人在山顶时,亦受到雾气侵扰,听到呼唤,乃是迷雾释放的虚假消息。” 霜翎蓦然张大眼眸,脊背阵阵生寒,“这么说……这迷雾是在有意识地……诱我等堕入幻境中,实在可怖……” 遥寄雪投之以安抚的目光,淡笑道:“好在危机已解,可启程回归祓恶山了。” “啊……” 霜翎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转瞬却又忘了自己的言语。 “嗯……是呢。” 来到遥寄雪所说的安全之地,霜翎老远就看见蓝色大醍醐扑闪着翅膀向她冲来,她抱住大鸟满足地揉了一阵,欣慰道:“你没事就好。” “嘎!”大聪明泪眼盈盈,感激涕零。 “还好小友没事,不然仙尊可就要心疼了。” 宗絮缓步走来,噙笑说着轻松的语句。 霜翎会心地笑了笑,问道:“宗盟主没受伤吧?” 蓝衣女子挥挥手,“不过遇到些小问题,我出手,自然轻易解决了。” 霜翎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师尊与宗盟主都能立即破解这烦人的幻境,真不愧是前辈,就连大聪明都……嗐,只有我像个废物。” 宗絮爽朗笑道:“小友自有小友的长处,可莫要妄自菲薄呀。” 霜翎耸了耸肩,“我也只是和自己开个玩笑。” 她向来都自认为是个废物,只是不知道……怎么就会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降临到她身上,导致她莫名其妙受到宗门乃至外界人的追捧,又摇身一变成了某些夺宝人的眼中钉。 名扬天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易之事,她倒是做到了名扬天下,就是过程可太莫名其妙了。 聊了小会儿,几人一同跃出山中迷雾,再度见到了宽阔明亮的岛屿之景。 霜翎跟着两人走到岸边,看着遥寄雪放出灵舟,心中那丝违和感又冒了出来。 直到几人上船踏上归途,她望着海上风景,仍旧在疑惑。 ……她究竟忘了什么事? - 另一边。 遥寄雪垂眼望着面前坐姿优雅而随意的红衣女子,神色恍惚不明。 女子面容一如当初那般美艳明媚,神情也依旧带着那分鲜少放下的谑然。 她抱着双臂,略微歪头注视着遥寄雪,勾唇淡笑。 “方才见着我不是挺激动么,现在摆出的又是什么表情?” 白衣仙尊薄唇轻抿,编织着能够说服自己的话语。 “因为你不是她。” “嚯……” 神女绫明眸善睐,意味深长地沉吟一声。 “你是从何得来的这种错觉?” 遥寄雪:“她不会在这里。” 女子悠悠站起,赤足走向白衣青年,鲜红的衣摆艳如山茶,沁着淡雅的芬芳。 “是因当初那句话么。” “你曾问我,若仙道再现危机,我是否会回来。” 她蜷起的食指轻轻托着下巴,淑雅地停在青年身边。 遥寄雪眼睫微颤,侧目觑向这真实无比的红衣妙女。 女子眨眼转来明眸,在青年的注视中俏然扬起唇角。 “虽然我十分不想见到那副场面,但无可奈何,这次的灾难,或许比当年的战争更要棘手。” “你应当也正为此而担忧吧……寄雪。” 仙尊瞳孔轻缩。 她之所指,若与他所想相合,那灾难或许便是…… 金目邪祟。 不,他还未能证明,此时身边的女子便是神女绫。 他垂眸静心半刻,幽然抬睫。 “你只是窃取本尊识海的一抹幻象罢了。” 闻言,神女绫掩唇笑得花枝乱颤。 “我是幻象?” 她倏然倾身靠近,与青年的面容仅有半尺相隔。 “时间过了太久,竟让当初那般仰慕我的寄雪……也忘了我的气息么。” 温香袭人,遥寄雪错愕看着那双突然靠近的幽邃眼眸,竟心起涟漪,慌乱不敢注视。 他后撤半步,神色恍惚而沉重。 样貌,声音,神态,气息,无一不在让他相信,她并非谁人伪造,她便是他昔日伴随百年的无尚神女。 可正是这般笃定的判断,让他思绪如麻,惶恐不安。 “……寄雪,寄雪?” 女子挥着手在他眼前摇晃,他透过五指的间隙,看到她抿唇含笑,面若桃花,不禁呼吸微滞。 “神女……” 仙尊眸光涣散,口中轻轻呢喃着数千年前的称谓,一不留神,思念便从齿间溢出,融入短短二字中。 女子笑靥随模糊的视线摇曳,他指尖微颤,缓慢握起又松开。 “这么多年不见,你都变了不少。” 神女绫眼眸轻弯,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再不是昔日那个只会跟在我身边,目光不离的稚嫩少年了。” 遥寄雪眸中波光轻晃,睫羽在那片细腻温良触上脸颊时不住颤动。 “虽然身未在二重天,可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女子略微歪头,唇角弯如月牙。 “除邪祓恶的仙道第一人,当真不负我之期望,成长为一代伟圣。” 她双目渐柔,氤氲清波。 “我很欣慰。” 带有一丝甜意的温柔话语,攻城锤一般将遥寄雪心中的高墙砸得七零八落。 他压抑住手臂的颤抖,无声挣扎于意识喧嚣之中,直至满腔翻涌冲破桎梏,鲜红自嘴角溢出。 第62章 神女绫看着不动如山的青年, 玉指沿着他嘴角的血流缓缓划下,而后点在自己朱唇中央。 “怀疑, 挣扎,只会带来无边苦厄。” 她疼惜而无奈地望着他,新点的唇妆格外艳丽撩人。 “寄雪,莫要再伤害自己,好么?” 遥寄雪紧抿双唇,望着女子担忧的面容,双目开始涩痛。 他缓缓抬起手, 落在女子细腻如脂的脸,似瞻仰一件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摩挲。 爱执在男子眸中的土壤疯狂滋长, 赤色根须铺满眼仁,好似染血。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6节 女子温柔地回望着他, 握住他的手,笑容透露满足。 她轻轻倚靠上男子的胸膛, 手掌抚上心口, 那里的跳动乱而沉重。 “寄雪, 你年少时的爱慕,我一直都知晓。” “如今终盼得我归来,你心中……可感到喜悦?” “爱慕……” 青年低垂着眸, 环臂拥住女子身躯, 愈来愈用力。 “是。” “却不是你……” 他喉头梗塞, 声音沙哑而颤抖。 他贪恋地怀抱着红衣神女, 闭目之时, 极力维持的镇静终有破损,一丝哽咽溢出音喉。 刹那间, 六柄冰蓝气剑洞穿神女之躯,怀中女子发出痛苦的呜咽,极力昂起的面容写满错愕与绝望。 “为……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仙尊寂然启开血目。 “你不该窥视本尊……更不该扮作她的模样。” “妖邪,休得惑我道心。” 话音凌厉落下之际,红衣女子顷刻散作尘埃。 仙尊踉跄几步,摇摇欲坠,终是不得已以手撑地,血迹蔓延白衣。 他吃力地喘息,眸中猩红未褪,眸光涣散,好似方才的处刑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女子的笑靥与悲鸣仍旧萦绕在五感之间,仙尊固执地睁着涩痛的眼眶,泪血交融,已然忘却了该有的冷淡神情。 片刻之前,他所感知到的一切皆在让他说服自己,那便是他数千年来,苦苦思念而不得之人。 可他尚存的微薄理智,却在负隅顽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神女,不会回应他的爱慕。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欲念的缩影,是埋藏至深又无法消磨的危险利刃。 遥寄雪狼狈跌坐在地,痛苦地掩上面容。 即便如此,他直到最后一刻行刑前,内心都在挣扎翻腾。 若他的理智只是自负的固执,若这并非幻梦,而是真实……他的举动,将对他心念之人造成何等伤害。 刹那之间的无数个念头,都在劝他放弃。 他将最终的决定交给了残存的理智。 真正的神女绫,不会躲不开他的剑。 他并未犯错…… 仙尊染血的修指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浑身压抑着颤栗。 他不该犹豫那般久,以致在挣扎中损伤了心脉。 为何,只是诛灭一道幻象,都会有如此撕裂之痛…… “寄雪……”女子的哀怨之声幽然响起。 遥寄雪倏地抬起眼眸。 “你竟负我……寄雪……” 那声音充满绝望,游荡在识海边缘,不知从何所起。 “不……”遥寄雪怔然出声。 “这份业果……必由仙道报偿!” 女子之声蓦然转为憎恨,仙尊双瞳骤凛,愠怒沉声:“休得惑我!” - 海上。 霜翎愣坐在灵舟中,拼凑了半路的思绪。 从幻境中离开后,她便总觉着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之事,大脑却好似被抹去一块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 “霜翎小友,这么久了,为何都未说上一句话?先前你我相谈甚欢,我还以为你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呢。”对面的蓝衣女子冷不丁笑道。 霜翎回过神,支吾道:“啊……哦,我在想事情。” 宗絮双眉轻挑,“何事值得你如此出神,莫不是在想情郎?” 霜翎无奈地扭了扭眉头,“宗盟主说笑了。” “回到祓恶山后,小友可有何打算?”宗絮蓦地问道。 霜翎略显迟疑,“祓恶山……不知道。” 被她遗忘的事,似乎就与祓恶山有关。 她不由得看向始终沉默的白衣仙尊,也未从中得到半点灵感。 宗絮:“既然小友并无安排,不如回到陆地之后,你直接随我到断岳盟做客如何?盟中聚集着许多江湖义士,各怀本事,小友也是洒脱之人,也会些新奇本事,或许你与我们都很合得来呢。” 霜翎“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宗盟主统领的势力,想来也都和您一样,性情超凡脱俗。” 宗絮闻言,颇为舒心地笑了笑。 和她交谈着,霜翎心中却始终想着祓恶山之事,试图从这三字中找回那一闪而过的灵感印象。 忽然,她灵思一动,终于想起了被她一直遗忘之事。 “宗盟主,师尊……我们最初来到海上,是为了做什么来着?” 白衣仙尊幽幽抬起了眸,镇静反问道:“翎儿竟忘了么?” 霜翎干扯了下嘴角,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徘徊,等待他们的回应。 “小友该不是在幻境里弄乱了意识,记忆损失了?”宗絮也抱起双臂注视着她。 “我……”大脑一阵裂痛,霜翎捂住脑袋,努力回想。 宗絮见状关忧道:“莫要费劲了,小心伤了脑子。” “我们是受人所托,前来盘虬海域诛杀虬龙的,结果在那怪岛上休憩时,落入了莫名其妙的幻境。” 她耸了耸肩。 “是吗?”霜翎狐疑出声。 宗絮扶上她的肩膀,温和道:“你已被幻境耗尽了心神,就莫想那些了,躺下休息一阵,就什么都好了,路途还长着呢。” “啊……哦。” 霜翎木然垂着眸,谨慎地躺去灵舟中央,视线遮蔽了海色,只有木板摇摇晃晃。 在她即将入睡之时,触腕般的纹路悄然自灵舟后方探寻而来,妖异的金色眼睛注视着躺倒的少女,邪狞在无声中蔓延。 金纹攀上少女的后背,船上的另外两人好似全然未察。 触腕的末端停留在背部与心脏相临之处,而后,游行至此的金色触腕愈来愈多,它们扭转着,探寻着,试图侵入少女的心脏,然而动作许久,都未能成功。 金目气急败坏,触腕如海草乱舞,半晌过后,它眯了眯眼,转瞬撤离,灵舟上再找不到半块金色纹路。 意识即将入睡消泯时,霜翎突然想起了海上之行的真正目的。 她蓦地直起身来,定定望向遥寄雪。 “三师兄和四师姐失踪了,我们是来寻他们的!” 白衣仙尊神色清冷,淡然道:“翎儿许是记错了,祓恶山从未有人失踪。” 霜翎双瞳骤然震颤。 不对……! 她汗毛直立,这里仍是幻境! “到底有完没完?!” 她当真出离愤怒了! 不顾船上二人的全族,霜翎二话不说跳入海中,不愿再与虚假幻象多费半点口舌。 愤怒宣泄的一刻,第四重幻境骤然破碎,她刚感受到海水的冲刷,下一刻却落在了平地之中。 虚空中的一抹染血的白夺走了霜翎的视线。 她向前望去,只见白衣仙尊无神坐在地上,身影萧索,惝恍好似离魂。 “师尊……” 她下意识呼唤,脱出口的一瞬却又神识一紧,光风霁月、不染纤尘的师尊,怎会是如此狼狈易碎的模样?这莫不又是迷雾编造出的幻象不成? 少女微弱之声在寂静的虚空中格外突兀,遥寄雪木然转过了脸,泛红的双眸怔愣注视霜翎半晌,才略微恢复光泽。 “翎儿……是你么。” 霜翎心头蓦然一震,“是我!” 她急忙跑上前,扶住男子的臂膀,看他这好似花败凋零的模样,顷刻红了眼眶。 “师尊……你怎会伤成这样?” 她的意识清楚诉说着,眼前这一身狼狈的仙尊,不是虚幻。 如此,她愈发心痛,为何偏偏幻境中的虚相们完美无缺,她的师尊却受到如此重创。 “都是为师自作孽……” 仙尊低声呢喃,伸手想要安抚揪心的少女,看见自己手上凝结的血污,又恹然落了下去。 霜翎:“徒儿先给师尊疗伤。”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7节 即便有满腹话语,霜翎此刻却无心去说,她释放冰霖玉之力,生机覆盖男子周身,片刻之后,她感受到仙尊肉身已无残损之处,方松了口气,轻声问道:“师尊,可好受些了?” 遥寄雪轻垂眼眸,淡淡牵起唇角。 “为师已无碍,让你受惊了。” 霜翎跪坐在他身旁,垂首默了片晌,低低出声:“当真是将徒儿吓坏了。” 仙尊但笑不语,寂静眼眸之中无意泄出郁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尊也陷入了幻境?”霜翎轻轻抬睫。 遥寄雪眸光轻晃,“是。” 霜翎:“我在此地倒没遇上什么缠人的怪物,只是幻境层出不穷,惑人神识,侵占意志,恼人得很……” 泄了愤,她又困惑道:“可师尊那般高深的心境,怎会被区区幻境所伤?” 仙尊沉默着,双眼如浑浊之镜,映着少女模糊的身影。 “还记得,为师曾在镇剑峰上说过什么让你意外的话么。” 霜翎回想无果,愣然静听。 “为师说过,‘我又何曾放下过私心’。” “私心,即便对于坚不可摧之人,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我战胜了幻境,败给了私心。” 仙尊望向虚空,颓败的眸光之下,蕴着纠缠复杂的不明情绪。 霜翎看着那双复杂的眼睛,心中蓦然触动。 她想起了在第三重幻境中,以神女绫的双眼所见证的一切。 霜翎:“难道师尊遇见的……是那位神女么。” 第63章 仙尊没有回答, 一时间,霜翎好似觉得他气息都变化了。 她又想到幻境中所感知的“神女之心”真正的意志, 不禁陷入纠结。 那与救世之慈心背道相驰的取乐之心,真叫她无比震惊。 她分不清那是幻境的作伪,还是历史的真相,但无论如何,她不准备把这一发现公之于世。 师尊曾经也说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就算神女当真只是乐子人, 可她拯救仙道的壮举不会有任何扭曲。 惩奸除恶、守护安宁的神女意志让师尊坚守至今,也让无数仙道子弟以此为楷模不断前行,神女意志不论真假, 它早已成为世人的信念,足以贯彻一生。 她不必去让美好之物染上瑕疵。 如此简单的道理, 她困于幻境中时,却未能想得明白。 “也不知宗盟主现在如何了。”霜翎喃喃道。 遥寄雪收拾了心思, 将那些纷乱无常的情绪封存在心底, 他抬眸望向四周, 道:“此地仍为幻境。” 霜翎也四下瞧了瞧,虚无的纯色空间,即便不是幻境, 也是一方独立空间。至少, 火山之内不应当是这幅景象, 她也并未在其中感受到大聪明的存在。 “这么说, 我与师尊落入了同一重幻境里。” 遥寄雪略微思索, “翎儿,你是如何进入此间?” 霜翎:“我已经历四重幻境, 每破开一重,便会进入新的幻境中。前三重幻境让我不明不白,第四重却真实无比,险些让我堕入其中,好在我察觉异样,及时撤离,幻境破碎,我便落到师尊这儿了。” 仙尊轻轻垂睫,“迷雾以入境者意识为核,构建出层层嵌套的不同幻境。若能将已有幻境不断破除,便有可能进入其他场景。” 他看向霜翎,目光逐渐笃定。“若能破入他人幻境,便能找到主体本人。三儿与裳儿失联,或许亦是被困此处。” 霜翎抿了抿唇,虽说这幻境极其恼人,可相比之下,她倒宁愿师兄师姐就在此间,只要未伤及性命,困溺秘境总比被海兽追袭要安全。 只是……幻境扰人心智,以入境者的潜层意识构建世界的说法颇有道理,若她只经历过那真假难辨的第四重幻境,她必然也会如此猜想,可前三重秘境的内容,显然并非以她为核心,而是由她去扮演旁人,见证不知真假的历史,这又如何解释? 想得头昏脑涨,霜翎摆摆头,干脆不去纠结。管它秘境还有什么未知的规则,总之先找到其他人再说,她既能闯入师尊的幻境,就代表他们也能通过幻境找到他人。 霜翎看着仙尊站起,以精粹之力强破幻境,干涸的鲜红随白衣摇曳,似彼岸荼蘼,冷彻而虚渺。 她双目干涩,不知师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尽管他已冷静如常,可她忘不了先前见到的那幕苍白颓败,就连此刻,她仍能感受到他的空洞怅惘,在那看似无波的外表之下,好似埋藏着汹涌的暗潮,一遍遍侵蚀着师尊坚韧不摧的灵魂。 是幻境中的神女对他说了残忍之言,还是神女对他拔剑相向,她想象不到。 只是经此一遭,霜翎才能明白体会,看似冷情寡欲的仙尊,对神女怀揣着的那份情感之浓烈,远超她的预料。 虚空碎裂,仙尊略微回身看向霜翎,少女双眸呆滞,两手紧紧扣在身侧,失魂落魄。 他静望她少焉,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翎儿。” 霜翎眼睫微颤,应声抬起眼眸,清朗展颜。 遥寄雪:“我们走吧。” 破除数层虚无幻境,在进入第十三层幻境时,周围骤然浮现别样的景象。 霜翎望着那宽阔大道与船帆般的白色建筑群,愣然道:“这里是……浮空岛?” 确为浮空岛之景,只是色泽格外浅亮,时蒙时明,好似将醒之梦。 “一个人都没有,还从未见过如此冷清的浮空岛。” 霜翎左右探望道。 遥寄雪静默观察着四周,如常向前走去,霜翎两步跟上,过了两道街口,忽然听到有喧闹的人声。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幻境便在此刻以那声音源头为中心,行人如散沙一般突然出现,遍布于商铺与街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喧闹声转瞬清晰,只见众人簇拥着一架朱红高轿,轿上之人一袭绯衣,雌雄莫辨,俊美非凡,天生一双含情凤目,赫然便是失联已久的北辰三。 霜翎:“!” 北辰三肆意倚于轿上,端的是潇洒妖娆,周围簇拥的人们无不艳羡望着轿上之人,赞声阵阵,惊叫连连。 “啊……那便是三公子!真不愧为天下第一美男子,这洒脱的气度,俊美的面容,敢问世上有何人能与之媲美?” “若能得三公子垂青,我愿三生三世为他当牛做马,做狗也行啊!” 听到身旁路人沉醉的谈论,霜翎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公子!三公子!” 人们高声呼喊,热情如倾巢而出之群蜂,比顶流明星接机有过之而无不及。 轿上的北辰三抬着高贵的头颅,目光悠然落与下方,嘴角噙一抹满足自负又悲悯的笑,好似他便是这条街上的神,满路的粉丝皆在渴求他的眷顾。 霜翎越看,气儿越歪。 “三师兄这,未免得意过头了吧……!” 他们跋山涉水,远赴重洋,只为救人于水火,他可倒好,承受着如水的人流和如火的人气,可把他享受坏了吧。 师尊抵抗幻境诱惑,连心脉都受到了损伤,在这方面,三师兄真可谓是天赋异禀,抵抗不了一点。 在众人的声声追捧中,北辰三俨然一副早已迷失的模样,之间他轻轻扬手,成摞的灵票便如雪花飞散,行人兴奋争抢着这天降横财,而后向着北辰三高声发表感恩戴德之言。 霜翎恨得牙痒痒,连钱都多得没处花了是吧!这厮的幻境怎就如此粗暴! ……她也想要!! 场景转眼切换至风云阁前,霜翎望着这熟悉的盛景,看来是幻境正模拟着风云榜发布会。 风云阁主焉南风行于高阁露台上站起,宣布风云榜排名,一开口便是北辰三的名字。 “祓恶山弟子北辰三,持三九二十七剑,实力顶尖,拥天人之姿,俘世人之爱,其心良善,自愿退出天级第一位角逐,屈居天级榜第三。” 霜翎:“……” 如果自恋是一种修炼法门,三师兄何愁进不了天级前三。 遥寄雪:“……” 平日师徒和睦相待,他竟不知他已病入膏肓至此。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霜翎已然麻木,她甚至想继续旁观下去,看三师兄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她以后定要当着他的面狠狠嘲笑。 刚这般想着,霜翎就看到幻境中的一位蓝衣少女朝着场地中央的绯衣公子跑去。 霜翎:“?” 那是三师兄幻境中的她?! 只见“幻象霜翎”跑到北辰三身边,双手握起捧在胸前,两眼晶亮地望着北辰三,发出荡漾的声音。 “三师兄果然是全宗门最出色的……不,是全天下最出色的男子!十年前一重天的平凡邂逅,竟让我结识如此不平凡的你,请师兄永远闪耀,成为众人心中的光吧!” 霜翎听了呼吸抽搐,差点厥过去。 她双拳捏得咔咔响,强行压制住内心冲撞的野兽,故作冷静:“师尊,我能揍他吗?” 遥寄雪:“……” 经过“幻象霜翎”慷慨激昂但令人切齿的一番演讲,祓恶山的其他弟子也纷纷围来诉说表白,场面一度险些让霜翎失去控制。 霜翎:谢谢,拳头最硬的一集。 可师尊还没发话,不然她现在就冲上去朝北辰三引以为傲的脸上狠狠划上几拳。 紧接着,虚构的仙尊遥寄雪也出现在了场地之中。 遥寄雪目光落在那幻象身上,只见“幻象遥寄雪”踏上斗武台,姿态庄严肃穆,在场众人无不仰望。 而后,幻象冷然开口。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8节 “世人敬称我仙尊,然本尊座下三弟子非凡出众,本尊自愧弗如,故即日起,将祓恶山掌门之位传与北辰三,特此昭告天下。” 遥寄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幽幽看向身边货真价实的仙尊,并从他额头上看到了一缕暴起的青筋。 嚯,真不愧是三师兄,连师尊的心性都能撼动,天赋惊人啊。 仙尊沉着脸,半晌吐出二字。 “允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霜翎当即撸起袖子疾掠而出,二话不说朝北辰三的脸抡去,拳头却从男子的身体穿过,毫无实感。 她瘪着嘴回头,北辰三神色如常嘚瑟,看来她不仅碰不到他,他还看不见她,好不容易才进入三师兄的幻境,为何还会出现如此分别? 白衣仙尊于此刻落在霜翎身边,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绯衣男子,道:“看来,还需再打破一层界限。” 霜翎点了点头,沉吟道:“难道……要先让幻境主体意识到,自己所见所闻并非真实?” 进入师尊幻境时,二人便能立刻交谈,看三师兄这副沉浸在虚荣中的模样,定是他还未能意识到幻境与现实的分别,因而才将他们这些擅闯者隔绝在认知之外吧。 看来,在三师兄自我意识觉醒前,她只能尽可能尝试了。 风云榜发布会结束,场景一晃之间,又来到了祓恶山的上山路上。 霜翎走在北辰三身旁,坚持不懈地进行拳脚攻击,终于在他半踩上台阶时,她触碰到了他的腿,惯性的一脚将他整个掀翻,北辰三面露惊诧,一个不稳滚下台阶,旋转三周半后才稳住身形,灰扑扑地爬了起来。 他眯起双眼,脸色极其难看。 霜翎心中的愧疚感转瞬即逝,她乐滋滋地飘到北辰三跟前,欣赏他面容沾灰发丝凌乱的模样。 而后,她看见北辰三手中现出一把剑。 霜翎顿时瞪大双眸,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什么……三九二十七剑? 自她进入师门以来,从未见过三师兄拔剑,甚至连这柄剑的模样也是第一回 见,霜翎不禁紧张起来,看三师兄这严肃愠怒的模样,难道他要动真格的了……他不会斩破虚空误伤到她吧!! 北辰三右手握住剑柄,霜翎赶忙溜回遥寄雪身后,探出脑袋警惕望着北辰三。 遥寄雪低眸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眉目略显无奈。 绯衣男子缓缓拔出剑,霜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刻也不敢分神。 而后,她便看见那男的竖起剑身,摆于眼前,而后对着剑身左右晃脸,注视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轻柔拍去面上灰尘,聚精会神地理起凌乱的碎发。 第64章 霜翎:“……” “???” “不是说三师兄的剑作用非凡, 不到必要之际不会出鞘吗?!” 遥寄雪淡定抿唇,好似早有预料。 “对三儿而言, 仪表便是必要。” 霜翎:“……” 所以您就理所当然地看着三师兄拿佩剑当镜子吗!他可是您座下亲传中唯一的剑修啊!你们剑修的骨气和执着呢?? 北辰三收拾好了仪容,收剑抬眸的一刹那,周围景象顷刻摇摇欲坠。 “六师妹……师尊?” 他注视着二人,忽而迈步上前,捏起少女愁怨的脸蛋,左右翻看。 “……难道是真货?”他疑惑呢喃。 霜翎额上青筋突起,掰开绯衣公子手狠狠咬了上去。 “你才是货呢!” “嘶。” 北辰三掰开霜翎的牙关, 严肃碾着手上的牙印,沉闷道:“如此暴躁,看来是真的了。” 霜翎:“……” 想到那个顶着自己面貌花痴荡漾的赝品, 体内泛起的寒意就在促动她出拳。 北辰三撇开霜翎,看向白衣染血的冷寂仙尊, 凝眉道:“师尊受伤了?” 遥寄雪目光浅淡,“翎儿出手治愈, 已然无碍, 你无事就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不知师尊是被秘境削去了力气, 还是被他方才铺张招摇的模样坏了心情,北辰三隐约觉得,师尊的情绪好似有些异样。 霜翎出口数落道:“师尊忧心你的安慰, 远渡重洋, 为此受了伤, 你却沉溺在幻境中享乐, 毫无自觉, 啊呸。” 北辰三眯眸后仰,“谁毫无自觉了, 师兄我早便发现这是虚景幻境,为了不负这万众瞩目的机会,我可是刻意压下了认知自觉,只为维持这美妙之梦。唉,最终还是败给了师妹的无情一脚。” 霜翎:“……” 可惜那么多脚只中了一脚。 北辰三又望向遥寄雪,面露自责。“只是没曾想,这一时贪图,竟让师尊陷入险境,徒儿惭愧,回去便领罪。” 遥寄雪轻轻垂眸,略显空洞。 “不必介怀。” 尽管只是虚假之相,可让他再次见到那人面貌,听闻真切之声,这意外之幸,他从来企盼而不得,损伤自身也不悔。 即便,他最后还是亲手将它破碎。 霜翎瘪瘪嘴,嘟哝:“明知是幻境还甘于沉溺,要是我们不来,你是不是都准备在这养老了?” 北辰三以一副长辈的眼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霜翎,“不过是享乐了那么一会儿,值得师妹将为兄说得这般肤浅么。” 霜翎抬眉,“一会儿?你都失联一年多了,先前还隔三差五传消息呢,不然师尊何必动身来寻你们?” 闻言,绯衣青年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疑色,旋即又了然颔首。 “原来如此,看来这幻境也不是什么单纯之物,我自踏入其中以来,也不过感觉度过了几个时辰罢了。在认知之中,距离上次向师尊传讯,也才过去五日。” 霜翎诧然张了张眸,“那……算我错怪你了。” 北辰三自如一笑,肃然轻叹。“可终究是我溺于玩乐,连累了师尊和师妹,抱歉。” 霜翎抱起双臂,眸中露出促狭的光。 “那师兄可否解释解释,在你幻境中出现的花痴六师妹和禅让退位的师尊是怎么回事?” 绯衣男子眉梢一抖,义正言辞:“都是幻境一手安排,与我无关。” 霜翎刚汲一口气,始终静默如塑的仙尊冷不丁出声:“幻境之景,乃是意念之投影,溯及人心之欲。” 霜翎眼角微抽,虽然她很奇怪为何自己的幻境全然不是这般道理,但此时此刻,她选择附和师尊,连连点头,用眼神对北辰三指指点点。 “三师兄,我曾一度以为,你招摇的举止不过是对内心自卑的掩饰,现在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平时那么收敛克制,您一定很辛苦吧。” 她望着北辰三展露出温柔似水的微笑。 北辰三:“……” 仙尊沉叹一声,语重心长:“弟子之中,属三儿最为面面俱到,原本为师认为你能担大任,但继位之事,本尊隐退前,还需再作考虑。” 北辰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道他要摆出手大喊一句——“不!你们听我解释”? 可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 毕竟,幻境里的场景,都是他故意的。 他自个儿放纵发疯,谁能想到正主会在旁边偷看?! 装了片刻的石头,北辰三轻咳一声,道:“师尊,六师妹,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四师妹吧!” 六师妹的微笑添上戏谑与讥嘲,好在师尊心胸宽广,并不与他计较。 遥寄雪聚灵在手破除幻境,北辰三跳出尴尬的境地,顿时自在了许多。 “六师妹,师尊方才说,是你治好了他的伤?你何时学了这般手艺?” 霜翎:“是我终于掌控了体内的冰霖玉,也算得半个医师了。” 北辰三顿时震惊,“什么?神迹冰霖玉竟在你的体内?” 霜翎紧接着虎躯一震,“什么?你不知道吗?” 北辰三愣住,“我……应该知道吗?” 霜翎:“……” 忘了,师尊和二师兄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其他同门先前并不知此事,而冰霖玉之事被公之于众时,三师兄还在这远海荒岛流浪……不,沉浸享乐呢。 北辰三若有所思地看着霜翎,片晌,意味深长道:“不愧是师尊,一早便相中了你,原来是在那个时候便有所打算。” 霜翎默了默,“不,我想那只是巧合。” 由于三人皆已觉醒,生成的幻境便少了许多干扰项,只经过几次尝试,便进入了属于玄裳的幻境之中。 霜翎看着前方雕栏玉砌的场景,陷入迷茫。这地方,她从未见过。 而北辰三在见到这一幕时,眉头蓦然蹙了蹙,暗道不好。 朱红的楼宇围着一方院落,在那院落之中,精致的八角红台如莲花坐落,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立在台旁,神色肃穆,好似等待着某种仪式。 在红台前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二人神态冷峻,眸中泛着精锐之光。 男子沉声开口:“开始。” 姑娘们顿时有所动作,只见一名粉衣姑娘率步至台上,身姿妖娆,仪态端庄,那不是旁人,正是玄裳。 霜翎微讶,那比她所认识的玄裳显着青涩许多,眉眼间蕴着淡淡一缕忧愁,是她从未见过的四师姐的模样。 “这里……是什么地方?”霜翎不禁看向身边之人。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29节 北辰三目光略显沉重。 “赤莲坊,玄裳在拜入祓恶山之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霜翎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有了疑虑。 难道说……四师姐曾在此处过得并不好么?她定眸看向场中。 玄裳走入红台中央,下方的中年男子盯着她阴沉喝道:“摆出这副神情,是想惹客人不快么?!” 说着,他身旁的中年妇女手持长鞭在掌中拍了拍,无声警告着台上的姑娘。 玄裳眉头微动,抿了抿唇,微微拧出笑容。 她高抬藕臂,旋身起舞,轻如摇曳之柳绦,艳如盛放之红莲。 霜翎望着那方,不禁愣住,她从不知道,四师姐竟是会跳舞的,还跳得这般灵美动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就在她看得沉浸之时,台下的妇女骤然挥起长鞭,甩向台上的女子,生生压弯了玄裳的腰,台旁的姑娘们均是神色惶恐,却无人敢出声。 “空洞,太空洞!如此哀怨,怎能讨客人喜欢?!” 就在妇女挥鞭之时,北辰三飞升而出跃至台上,挡在玄裳身前,然而长鞭穿透了他的身体,他没能阻止,只能忍声盯着玄裳,面色阴沉而愤懑。 果然,玄裳陷入了幻境中,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玄裳吃痛地咬了咬牙,她直起身,重新扬起笑容,北辰三眼瞳蓦然一颤,睫羽低压,看着玄裳继续起舞,肩臂上的伤痕与粉裙融为一色,摇曳之时,甚至难以分辨。 霜翎倒吸一口冷气,不禁看向遥寄雪,“师尊……” 遥寄雪运灵在手,尝试击破这片幻境,可半晌也未能动摇半分。 他沉吟片刻,“裳儿并无觉醒之意,此幻境之坚韧,连为师也无法撼动。” “什么……”霜翎愕然。分明受到那般苛刻对待,与三师兄天差地别,四师姐为何不愿醒来? 红台上,女子裙摆翩跹,舞姿在一次次的鞭打中未显半分迟缓,反而愈发投入,如入忘我之境。 北辰三静静注视着她,每听一次抽打之声,眼神便愈发阴沉一分,最终,在女子舞毕退场之时,满眼的憎恶都化为心疼。 等待的姑娘们依次上台舞蹈,接受中年男女苛刻又暴躁的评判,上台数十人无人幸免,皆受鞭笞,因害怕受到更厉的惩罚,连泪都生生忍在眼眶中,唯恐掉了下来。 “这赤莲坊究竟是什么地方,这儿的主人,便靠虐人为乐吗?!” 霜翎实在看不过去,忿忿然出气骂道,祓恶山中的弟子,何时受到过这等委屈? 遥寄雪:“曾经,赤莲坊培养伶人,为未启灵根的寻常凡人供一处谋生之所,但不知何时起,便踏入邪途,来此谋生的孤苦之人,反成了供坊主谋利的货物,任人挑选交易。” 他语气沉冷,眉眼也添了分愠怒。 “挑选交易……”霜翎瞪大眼,“是做起了人口买卖?!” 第65章 仙尊眸中划过厉色, “皮囊为本,风骚润色, 划出三六九等,上等伶人随时出卖,舞姿稍欠的,便继续苛责驯养,直至能卖出上等的价钱。这便是赤莲坊的育人手段。” 霜翎登时握紧了双拳,气到发抖。 空有身姿,无有修为的妙龄女子, 卖出去能作何等用处,多半便成了某种消耗品,凡人在二重天便是无依无靠的微弱蝼蚁, 任人践踏。 霜翎:“如此恶劣行径,本就令人发指, 想到四师姐曾经就身陷泥潭,便愈发觉得可恨……” 看四师姐平日里开朗大条的模样, 她实在想象不到, 她还有这样一段出身。 场景悄然变幻, 玄裳一声不吭地坐在屋中,眼神空洞,仿佛不记得身上的伤痛, 唯有忧虑覆于面容。 霜翎走到北辰三身边, 与他一同注视着屋内寂寞的女子。她能清晰感知到, 三师兄此刻寂静沉默, 内里却已怒浪涛天, 涤荡着悲凉愁绪。 霜翎:“赤莲坊中的那些姑娘,受了坊主夫人两鞭便连直立都困难, 四师姐怎就这般坚韧,受了那么多鞭笞,动作还半点不落。” 北辰三神色孤冷,少顷泄出一丝怜爱。 “阿裳曾同我讲,在赤莲坊中,她的舞技并非出挑的那列,与其他伶人一般,扛不过坊主三鞭,时常身上便是带着伤的。” 霜翎讶然,“那四师姐方才……” 北辰三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若非拥有如今身躯的韧度,她又怎能承受数鞭还舞姿轻盈。” 霜翎明了,虽说四师姐在幻境中回到了以前,但毕竟还是她亲身经历,就算记忆有差,身躯和灵魂比起当初也是大不相同的。 “四师姐的幻境没有一丝破绽,以她的意志,不该没有察觉到这是幻境才对,为何她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辰三:“只能说明,她与我一般,是压制了觉醒意识,自愿留在幻境中,但或许……她是无意压制,且她的决心……比我深重甚多。” 霜翎眼眶微涩,实在难以理解。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阿裳,是我。”是道温和柔美的女子之音。 玄裳眼睫轻动,眸中总算有了光泽。 她前去启开了门。“芷瑶姐姐……” 走进来的是位端庄秀美的蓝衣姑娘,白日在红台验舞时,她也在其中,但霜翎细细一想,似乎并未瞧见这位芷瑶姑娘上台。 “这位女子是……?”霜翎看向北辰三,他与四师姐最为要好,对四师姐的过去,他似乎了解许多。 北辰三眸光微黯,“赤莲坊的伶人芷瑶,乃是坊中头牌。” “难怪她没有上台受那坊主夫妇的鞭笞……”霜翎喃喃道。 既是头牌,坊主定然爱惜了,指望人家能卖出泼天富贵来吧。 芷瑶牵着玄裳,让她坐在榻上,道:“我拿来了伤药,也不知怎的,夫人今日对你下手那般重,姐妹们瞧着都心惊胆战的。” 玄裳抿着唇,定定望着身旁拾掇瓶罐的姑娘。 “反正,银蛇鞭的痕迹,次日便会消失不见,我并无所谓。” 芷瑶转身投来目光,脸上满是愠恼无奈。 “只是面上消除了痕迹,伤还得养些时日呢,你啊……怎就那般倔,夫人撒气,你和她们一般服软卖个可怜,便能混过去了,你越是无所动容,坊主和夫人便愈发气闷,可不就下手更重了?” 玄裳闭口不言,瞧她的面容便知,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不会服软。 芷瑶轻叹着气摇摇头,靠近玄裳,轻声道:“脱了衣裳,我来帮你上药。” 玄裳麻木地解衣,旁观的两名男子自觉背过身去,霜翎瞄了两眼,纠结之下,也转身回避。 “这位芷瑶姑娘,很关心四师姐呢。” 虽说幻境中人听不见,霜翎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北辰三点了点头。“阿裳曾言,赤莲坊中,便属芷瑶姑娘与她最为亲近,在她年少之时,芷瑶便如母如姐,只因阿裳与芷瑶逝去的小妹有几分相像,她便对她十分照顾,私下里还偷偷教导了炼气聚灵的法门与阵道口诀,阿裳亦视芷瑶为亲姊,将其当作唯一的依靠。” 说着,男子的神色微不可察地低落了些许。 霜翎诧然眨了眨眼,“芷瑶是修士?修士怎会来这赤莲坊做伶人?” 北辰三:“芷瑶原是世家嫡女,一朝家道没落,满门皆殒,唯有她一人尚存,可惜她天赋稀薄,虽记下了诸多修炼法门,可到头来仍未铸成灵根。她教导阿裳,也只是口耳相传,只盼阿裳有朝一日能用上。” 霜翎听完,眉间透出落寞,“也是位可怜人。” “以前也没发现,你竟这般耐扛。” 芷瑶嘴上揶揄着,看到玄裳身上深浅不一的道道鞭痕,眼里流露出痛惜。 玄裳沉默半晌,待敷完药披上衣衫,她蓦地开口:“芷瑶姐姐,我们逃出去吧,跑得越远越好。” “逃?” 芷瑶眼睫轻抬,未料到玄裳会突然说出这番话。 她坐到玄裳身边,关怀地看着她。 “是不是受了委屈,不愿再习舞了?” 玄裳目光轻晃,“我……我就是不喜欢这儿,姐姐,你难道不想出去闯荡吗?” 芷瑶略微垂眸,淡淡一笑。 “你才刚懂事的时候,便被送进了赤莲坊,不知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虽然我常跟你讲话本里的故事,可现实往往不似故事中那般美好。” 她捋着玄裳鬓边碎发,语重心长:“这里生活虽然艰苦,但无性命之忧,你我不过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踏出赤莲坊的大门,无所依靠,连路边豺狼都斗不过,又能闯荡多久呢。” “姐姐懂得那么多,有朝一日定然也能踏上仙途,怎就甘于留在这红墙之中供人观赏?!” 玄裳说着,语气无意高昂一分。 芷瑶眸光颤动,转而柔下,道:“我别无所求。” 面前的姑娘欲言又止,她扶住她的双肩,亲和看着她的眼眸,问道:“你今日怎么了,处处反常得很,是不是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欺负得厉害了?” 玄裳感到眼眶酸涩,可她也不明白,今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多冲动的想法。 她唯有一个信念,便是要带着她亲爱之人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到这畜牧场一般的地方。 芷瑶将她的迷茫与固执看在眼里,她轻缓垂下眼睫,握起玄裳的手温柔合在掌中。 “但若阿裳想离开,我便帮你。坊主和护卫们都是怀有修为之人,不好对付,但我如今在坊中还算能说得上话,我会想办法的。” 玄裳连连摇头,眼角浸出湿润,“不,我要姐姐一块走。” 她无论如何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姐姐不可再留在这儿! 芷瑶抚着玄裳的后脑,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坊主心中尚无心仪的伶魁候选,若我走了,姐妹们无人照应,便该吃更多苦头了。” 玄裳感受着这熟悉的怀抱,忽觉过往之渺远,竟让她恍惚了一瞬。 就在此刻,霜翎瞧见幻境轻微闪了闪,好似信号失稳,眨眼间又恢复了原状。 “嗯……”玄裳沉吟着,神色渐渐宁静,好似忘了自己为何而执拗,倚在女子怀中安稳闭上了眼睛。 随后,场景接连切换,皆是玄裳与芷瑶相处的画面。 二人白日习舞,晚上共处一室,表面上做些女工,应对坊中监察之人,实则是在讲些悄悄话,芷瑶给她诉说在外的所见所闻,给她讲述话本故事,带她练习运气聚灵,在薄纸上涂画阵法,再拿去灯火上烧尽,不留痕迹。 玄裳沉浸其中,日子还算安详。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0节 直到一日展演过后,坊主夫人传唤芷瑶去了客厅中。 玄裳心感不妙,躲在门外窃听。 只闻坊主夫人一改往日严厉,笑吟吟对芷瑶说道:“芷瑶,你的福气到了。” 偷听中的玄裳蓦然眉头一跳。 坊主夫人:“冯家大公子冯孤阳近日搬到了咱鲜怀城中,前日演舞,他一眼便相中了你,要为你赎身呢!” 芷瑶略显错愕地抬起了眸,“不是说,在芷瑶之后,尚无出色之人能晋升伶魁之位么?” “这你便不用担心了。”坊主沉声开口。 “冯公子何其阔绰,人又风流俊朗,还是修道者,你随他去,便可后生无忧。” 芷瑶目光闪烁,坊主一直不肯将她出手,平日里不断烘托她的身价,如今爽快应允,想必那位冯公子报出的价钱,比坊主夫妇的期望还要高上不少。 若她执意不从,身生意外,败坏坊主生意,他定然大发雷霆,姐妹们会因此遭殃。 他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故而她也有赌资,与他谈条件。 她的赌资,便是她自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芷瑶思忖过后,郑重跪下。 “芷瑶感坊主与夫人培养之恩,不敢不从,但芷瑶有一事请求,还请还玄裳自由之身,如此,我方能心甘情愿……安稳地离开。”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坊主用力握上扶手,不怒自威。 坊主夫人突然按住了他的手,精眸一转,笑道:“这点小事,答应你又何妨。只是你要记住,去了冯公子那儿,要谨记坊中多年教导的规矩,要对主人百依百顺,主人有任何要求都不可忤逆,切莫砸了赤莲坊的招牌。” 芷瑶低垂着脸,眸光黯淡。“是……” 玄裳双瞳颤动,双拳握起,蓦地闯入厅堂中。 “不可!姐姐你不能答应他们!” “放肆!” 坊主威压骤放,玄裳紧拧着眉头,忽然冲上前抱住跪在地上的姑娘,画面一转,场景顿然又回到当初二人相处融洽的时光,仿佛刚才厅堂中的那幕从未发生过。 第66章 “这是……怎么回事?”旁观中的霜翎愣然出声。 北辰三低下眉, “阿裳不愿幻境依照记忆继续下去,所以以意识扭转了幻境, 将时间回溯到过去。” 霜翎怔怔看向他,“难道……之后发生了不幸?” 北辰三望着前方相伴而笑的那对女子,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赤莲坊主承诺,芷瑶进入冯府后只要安分守己,一月之内,便会放阿裳离开。然而, 口说是放归,实则是暗地与魔族勾结,要将阿裳卖至魔域, 因想着交易暗中进行,芷瑶身在冯府, 不会知道真相,只会以为阿裳已远走他乡, 便不会作出出格之举。” 霜翎蓦然揪心, “卖给魔族?!四师姐当时知晓这勾当, 定然十分难过……” 北辰三:“原先,连阿裳也不知晓真相,是坊中的姑娘无意听到了坊主夫妇与魔族交谈, 惊愕之下, 将事情告诉了阿裳, 又趁外出采买时, 向芷瑶所住的阁楼上扔石子传信。芷瑶得知坊主夫妇不禁反悔, 还要将她视作亲妹的阿裳贱卖给魔族,一怒之下, 便跳出了封锁的阁楼,要回到赤莲坊质问坊主。” 霜翎忙问:“芷瑶身无修为,如何能成功出逃?!” 北辰三叹息,“是啊,她奋力跳向围墙之外,摔断了腿,想向路人求助,却无人敢近。” 霜翎讶然,“为何?” 北辰三:“因为,彼时她衣不蔽体,身上的肌肤被雕刻成莲花图,经过摔震,血液自痂中溢出,浸染半身,正如赤莲盛放,触目惊心。” 咔的一声,霜翎险些掰断指骨,遥寄雪静默听到此刻,不由得缓缓闭目,默然哀叹。 “这……是那冯公子做的?” 霜翎颤抖着问出,在凡人之躯上刺穿皮肉,雕刻图画,何其残忍,坊主夫妇口中说得风光无限的修道者,竟是有着如此恶癖的魔鬼。 可怜那芷瑶姑娘,自己身处地狱,还想着解救他人,难怪四师姐对她有着这般执念…… 北辰三哀默片刻,继续道:“芷瑶姑娘很快便被冯孤阳捉了回去,此时的赤莲坊中,正在为阿裳盛装打扮,以图在将她送达魔族人手中时,状态能让买主满意。然后,便在鸾车将要出行时,赤莲坊中骤然惊乱。” “发生什么了?”霜翎睁大眼眸。 北辰三:“有人在赤莲坊门口发现了一枚新鲜的脊骨,上面拴着一道血书,其中言语大意,是责备赤莲坊教导无方,卖出的货品,竟敢违背主人之命,私自出逃。” 霜翎倏地瞪眼掩唇,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冯孤阳送来的?那脊骨难道便是……!” 北辰三垂下眸,默然点了点头。 霜翎浑身颤抖,再看那与玄裳相拥的温婉姑娘,连对方的面容都变得不甚明晰了。 北辰三:“赤莲坊中议论纷纷,阿裳也听到了噩耗,当即痛哭不已,要与坊主夫妇以命相搏,反被击晕,收拾完好后,蒙了眼口扔进鸾车中。” “阿裳在半路醒来,只想奔回鲜怀城去寻找芷瑶,然鸾车由四名修士护送,她无法逃脱,便寄希望于天机,孤注一掷地运行平日所习的聚气之法,关键之际,突破阻碍,铸成灵根,而后以阵法困住护送者,不顾一切往回奔跑,然她灵浅力微,未能支撑多久,便被修士们追堵。” 霜翎蓦然望向身旁男子,语气焦急:“然后呢?” 北辰三看向一旁的白衣仙尊,“那日,我正巧受师尊之命,前去鲜怀城调查赤莲坊之事,在路上瞧见一伙男修围攻一名衣着华丽如出嫁新娘一般的姑娘,便前去搭救。” 霜翎愣住,松了口气低声喃道:“原来三师兄和四师姐,是在那时相识的……” 北辰三抱起双臂,“那时我六百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从那出逃的姑娘口中听到赤莲坊与冯孤阳的恶行,心中震怒不平,便带着刚见面的阿裳去到鲜怀城,一剑挑了赤莲坊主夫妇的人头,又一剑穿了冯孤阳的五脏,将他们的尸首示众,罪行昭告天下。” “杀得好!”霜翎振奋道。 没想到三师兄年轻时候,还有如此果断狠厉的一面,听了这故事,就连他在幻境中编排她和师尊的事,她都觉得那是真性情,值得嘉奖鼓励。 北辰三怅然长叹一声,目光悠远。 “就在那时,我声名鹊起,但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带阿裳闯入冯府,让她见到芷瑶最后一面。” 霜翎面色微滞,抬眸不解。 绯衣男子暗下眸光,低声道:“如此,她便不会看到那个姑娘被剥离了脊骨、如蛛网中的困虫一般面目无神地吊在半空,不会看到她指尖滴落的血珠,不会看到镶在窗棂上的镂空背皮透出的莲池光景。” 霜翎指节跳动,连握紧都已麻木无力。 寂静中,唯有幻境中那对女子的轻悄的低语声。 仙尊靠近眼眶泛红的少女,抚着她的头顶无声安慰,霜翎紧抿着唇,垂首怅然。 “我现在能够明白,四师姐溺于幻境的原因了。想要更改那位姐姐的命运,扭转一切不幸与不公,所以才会在关键时点到来时,又回溯到宁静祥和的时刻。” “是啊,谁不想拥有阻止悲剧的机会呢。” 北辰三淡淡牵了牵唇角,目光出奇平静。 “得亏你与师尊及时唤醒了我,否则,我又怎知阿裳正不断轮回这份尘封的苦痛,真叫人不忍心啊。” 他看向师徒二人,“无论如何,都该结束了。” 绯衣青年走向幻境中相倚的二人,半蹲在玄裳身前,温柔地注视着她。 “阿裳。” 眼前的女子目光清浅,毫无反应。 他伸出手轻抚女子的脸颊。 “若能听见我的声音,便抬眼看看师兄。” “千年修行,你应当清楚现下的处境。” “莫再欺骗自己了。” 粉衫的姑娘缓缓闭上了眼。 幻境无声动荡,时明时灭,宛如女子挣扎的内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子静静等待着,不发一言。 时间节节流逝,分不清疾缓,然在无人知晓之地,日晷的刻度在迅速而有序地变幻着。 良久过后,玄裳启开了眸,周围空荡虚渺,黯无颜色,仅能见眼前一人,绯红绚丽。 “三师兄……” 她没有抬头,空虚望着前方,目光并未停留在那抹绯红之上。 “我还是没能做到……” 男子声音温和而沉静。 “即便做到,也不过是大梦一场,你只是不愿面对梦醒之刻。” 玄裳调整身形,安静坐在地上。 “我撰写过那么多重生转世的故事,时常便想,若灵魂转世一说是真实存在的便好了,如此我便能看见,芷瑶姐姐如今过得好不好,上一世她受了那般多不堪的痛苦,天道有眼,这世便该让她福乐安康……就算她生在不幸之家,我也有能力,护她几世安宁。” 她静静说着,忽而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北辰三将她拉进怀中,女子再也忍受不住,掩面大声痛哭。 霜翎听得揪心不已,肃然落泪,只想上去拥住师姐,可那痛哭中的姑娘并未敞开心扉,走入她世界之中的,唯有北辰三一人而已。 北辰三按住女子的后脑,宽厚又稳重地安抚。 “她再也不会痛苦了。” 玄裳放肆地埋在他怀中,哭到声嘶力竭,天昏地暗。 良久,声落音消,唯余克制的抽噎。 “好受些了?”青年温声问道。 玄裳长睫轻颤,抖落两粒凝雾一般的细小水珠,她轻轻从男子怀中脱出,释然长叹一声,泰然自若地擦拭着湿透的脸面,毫不避讳地将展露的脆弱片片填补。 “进入祓恶山的时候,我想着,世间苦痛那么多,要能增添一点欢乐便好了。” 北辰三眉目温柔,“这件事,你做到了。” 玄裳抿唇淡笑,天光乍破,冰雪消融。 “再躲在这儿逃避下去,可就违背我昔日初衷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1节 “三师兄,谢谢你。”她轻柔注视着男子。 北辰三向前伸出手,“你可不止要谢我。” 玄裳搭上北辰三的手,面露茫然。 青年展颜一笑。 “走吧,师尊和六师妹已等候多时了。” 玄裳双眸微张,被拉起迈向前方的一瞬,她脚下方寸如涟漪激荡,顷刻没过天地,世界如镜破碎。 白衣仙尊同蓝衣少女站在前方,天光自那二人身后投来,淹没她的视线,温暖而明亮。 “四师姐——” 少女泪眼婆娑地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玄裳略一怔愣,过后温柔了眉眼,爱惜地抚着霜翎的发,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遥寄雪移步走近,宁和注视着玄裳,轻声道:“你并不愧对任何人,所以,无需道歉。” 玄裳望着仙尊跑平静宽容的双眼,礼敬颔首。 “师尊和六师妹,是来专程寻我与三师兄的么。” 怀中哭得稀里糊涂的少女倏地昂起首,崩溃控诉:“是啊!师姐你都不知道,这几日的经历,比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满了!” 玄裳破涕为笑,拿拇指扒拉着霜翎的泪眼,调笑般说道:“真是辛苦你了,万里迢迢赶来救师姐。” 霜翎:“我要吃火锅烧烤炸串热卤还有大螃蟹!” 玄裳捏住她的脸颊扯成梭子蟹,“好啊!师姐请你去浮空岛吃到吐!” 北辰三忍俊不禁,阴郁一扫而空,遥寄雪看着这要好的姐妹俩,眸中也不禁泄出柔光。 “先离开此地吧。”遥寄雪温声说道。 - “仙尊,霜翎小友,醒一醒!” 破除幻境时,霜翎感到有人在推搡着自己。 她蓦地睁开眼,只见蓝色裘衣的女子蹲在她身前,正担忧盯着她。 见她醒来,宗絮蹙起的双眉顿时松开,欣喜道:“总算醒过来了。” 霜翎揉着脑袋直起半身,余光便见一旁的白影也站起身来。 “宗盟主,师尊……” 她松了口气,转眼看到不远处爬起的红衣男女,劫后余生般展露笑颜。 “太好了,都回来了。” 看着一旁四仰八叉睡到天荒地老的大鹈鹕,霜翎面露无奈,上去一脚踢破了它的美梦。 此时他们仍在山心之中,此地迷雾已散,晶莹的发光矿物微微照亮了漆黑洞穴。 玄裳与北辰三走了过来,看到霜翎身边的蓝裘女子,均面露诧异。 “……宗盟主?你怎的也在此地?!” 玄裳心情已然平复,看到宗絮在此,还透出一丝激动。 宗絮无奈轻叹,麻利道:“我来盘虬海域寻人,正巧遇见了仙尊和霜翎小友,便结伴同行,结果都在这鬼地方中了招。” “宗盟主也中了幻术?”霜翎忽然想到,他们都落在此地,她一人见识了师徒四人的数道幻境,可都未走入过以宗盟主为主体的幻境呢。 宗絮:“是啊,但我早几日便醒来了,一直在尝试唤醒你们,可都无济于事。你们此刻同时醒来,想来应是凭借你们自己的力量。” 她单手叉腰,飒爽一笑。“好在你们已重聚,看起来都没事,我也放心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寄雪睫羽微动,走上前来,道:“宗盟主可还要继续寻人?” 宗絮抬头看向被雾遮挡的山口,“我醒来之后,已将这岛屿上下翻了个遍,失踪的亲信并不在此处,看来得去别处寻找了。” 霜翎蓦然道:“这方海域危险重重,宗盟主还是莫要独自出行了,依在下看,还是先回断岳盟,多带些高手同行才好。” 宗絮侧首看向霜翎,认可地笑笑。“多谢小友关怀,我正好也有这般思量。” 遥寄雪倏然看向玄裳,“炼阵的材料,可寻得了?” 玄裳点点头,“虬龙肝油已取得,我和三师兄早些时候便该回宗,可海上迷雾重重,我们不小心迷失方向,正好望见此方小岛,便上来稍作休整。但没想到,夜晚之时,紫色浓雾遍布岛屿,我们不知不觉便行上山巅,落入幻境。” 霜翎张了张眸,“这紫雾果然会诱骗人!” 当时若非山中雾内传来师尊报平安的声音,她和宗盟主也不会毫无顾虑地往下跳。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离去。” 说罢,遥寄雪看向宗絮。 “宗盟主不妨同行,以免再生意外。” 宗絮唇角轻挑,“却之不恭,在下便失礼搭上这趟快船了。” 众人离开迷雾洞穴,来到岸边乘船时,霜翎热泪盈眶地奔了上去,流浪这么久,她胡汉三总算能回山瘫着了。 宗絮走在后方,目光掠过仙尊衣上几乎晾干成灰难以辨明的血迹,又看向抛走一切好似毫无心眼的霜翎,压睫若有所思。 一行人耗费近两月时间回到大陆海岸,宗絮告别了祓恶山师徒,独自离去,霜翎和师门谈笑自若地回到祓恶山,望着山门牌坊感慨万千。 有弟子见到一行人归来,当即眉眼狂飞,惊喜地高声呼喊:“师尊和师兄师姐们回来了!” 随着声响,弟子们如倾流奔下,欣喜若狂。 “师尊!三师兄!四师姐!还有五师姐!当真是他们回来了!” 霜翎几人被欢悦的弟子们围堵,她还诧异,“也没过几个月,值得这般大张旗鼓么……?” “五师姐说什么呢!你们都消失三十年了!” 霜翎震惊,“什?!” “五师姐说你们去了远海,可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怕将事情搅得更糟,不敢莽撞,便只能等待你们归来……” “前辈们不在的日子,门内便由大师兄暂管,可毕竟少了那么些人,大家终日都惶惶不安……” “好在师尊与三位师兄师姐平安归来,众人这下可安心了!” 霜翎与几人面面相觑,三师兄先前说他在幻境中感觉到时间仅过去几个时辰,看来那并非因为他沉浸其中忘却了时间,他们之后意识清醒地见证四师姐的幻境,不可能失去对时间的把握,这只能说明,幻境中的时间流速,的确比真实世界要快了成千倍。 他们自踏入迷雾起,便在被悄无声息地剥夺生命了。 想到此处,霜翎脊背一阵寒凉,她讷讷对身侧的玄裳说:“还好我治好了灵根,不然岂不是眼睛一睁,人都老了。” 玄裳眯起了眼,煞有介事道:“这说明六师妹你颇有福泽啊,这都整不残你。” 霜翎:“……” “这些时日,门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遥寄雪向面前的弟子问道。 弟子摇了摇头,又忽然扬起面,支吾道:“倒是有一件事……可能也不算什么大事……” 遥寄雪:“但讲无妨。” 弟子弱弱瞄了北辰三一眼。 “由于连续三届风云榜更换,三师兄和四师姐未出现在大众视野,评分略有下滑,三师兄的排名……已不再是天级三十二位。” 咔的一声,北辰三徒手握断了身旁可怜的鲜脆竹竿。 “现在在哪儿?”他微笑着问道。 弟子:“……天级四十一。” 又是咔的一声,北辰三顺手将该摘下来的竹竿放在手中又折成了两半。 霜翎被声响惊得一哆嗦,坏了,这下别说一个三都没有,连三的倍数也没了。 “三师兄!冷静!” 霜翎蓦然扼制主北辰三躁动的麒麟臂。 “你看!四减一不还是三么!” 她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北辰三友好地掰开了霜翎的脑袋,“我谢谢你。” 被封印的霜翎用力掰开了扒在她脸上的五根手指,而后便见北辰三抚着下巴恶狠狠道:“还有几年时间,看来得找些合适的事来做了。” 霜翎肃然起敬,控分大佬为了排上三十三名,终于要开启他的表演了。 和同门叙完旧,霜翎快马加鞭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准备迎接她奔波数月以来的第一个完美的睡眠,结果一进屋,一团五彩霞光便从对面弹射而来,只冲她面门。 她下意识瞬身一闪,那鸾毛掸子又拍向她的腰背,左一下右一下,宛如一个气闷儿女久混不归的老妈子。 “哎……掸下留情!” 霜翎一把抓住掸姐,看到它浑身颤抖,好似有泪无处发,她不由得笑叹,理着它的羽毛,轻声道:“我回来了。” 鸾毛掸子浑身一震,脱出她的手,默默飞去床上掸了掸她的枕头。 霜翎这才察觉,她都离去三十年了,屋内却焕然一新,指腹划过桌面,都捻不出一粒灰尘。 “……我不在家时,你一直都在打扫着等我回来吗。” 理床中的鸾毛掸子略略停顿,忽然一扭身,别别扭扭地挪去枕边躺着。 霜翎骤然鼻头一酸,扬首掩面。 何其震撼,连无机物都能让她热泪盈眶了。 霜翎一时心潮澎湃,将她的无机物朋友们都放了出来,三十平的房间顿时热闹无比,她一瞬恍惚,好似回到了她刚入门不久的时候。 虽然在她的认知中,时间才过去了几年,但回想来,竟已发生不少惊心动魄之事了。 霜翎惫懒地爬去床上,左咯吱窝夹着鸟脖子,右咯吱窝夹着掸姐美美睡去,期盼一日醒来,她便能无所顾忌地开启咸鱼宗门生活,再不用担心被谁人或某物威胁性命。 入眠之后,万籁俱寂,大聪明和无机物们也安如卵石,窗外鸟雀闹得再响,也挑不起屋内半分动静。 一缕金流自霜翎纳戒中溢出,绕过她的手臂与前胸后背,最终在她枕上凝成一枚金目,转动眼珠灵活地盯着她的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2节 「无趣,无趣……」 「都给自己下了那么多道禁制,意志却毫无破绽,我最讨厌你这般无趣之人……」 「嘻嘻嘻……!」 「……新玩法……你一定也感到有趣……」 “……谁她奶奶的叽叽歪歪吵老子睡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梦中,霜翎满是不耐地抓住一只大鹅当铅球扔了出去。 被拍在墙上的金目淌下金色汁水,瞪着仍在熟睡的霜翎一阵摩擦颤抖,扭曲地流回纳戒中。 一觉睡到大晚上,霜翎揉着头发起床,隐约觉得睡觉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逼逼赖赖,约莫是屋子里进苍蝇了。 她走到屋外活动活动筋骨,望着山间明月,深深吸了口夜间草木的芬芳。 如此寻常的清新气息,仿佛好久都没体会过了。 霜翎举起双臂伸着懒腰,蓦然感到身后好似有阴影靠近,若是宗中子弟,不至于连脚步声都没有、悄无声息地来吓她。 一瞬间,星渚出鞘,霜翎握起银光旋身向后刺去,却好似刺入浓雾中,烟尘四散。 她倏地眨眼,又回手攻向身后,出剑的刹那被人握住手腕。 “主人,是我。” 第67章 融于夜色的男子现出面容, 霜翎眼角一抖,立马将他推去屋后。 “这可是祓恶山, 你到这儿来作甚?” 霜翎惊愕瞪着他,使劲压低了声音,唯恐将旁人招来。 墨衣魔尊神色如常,被按去墙上也不抵抗,只定定注视着霜翎。 “我想念主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 再阴阳怪气的骚话,面对一个铁杆直球好似都无处发挥。 谁能想到,她这一消失便是三十年, 都没有底气去怪人家的分离焦虑症。 “你的症状,我能理解,但你要想明白, 万一被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我师尊师兄师姐们可都在宗中呢。” 霜翎目光端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所以, 只需不被发现即可。” 惊阙一脸正直。 “我只想陪陪主人,绝不生任何是非。” 霜翎:“……到底是你想陪我, 还是想我陪你?” 魔尊目光微移, 略显腼腆:“都可以。” 霜翎:“?” 谁问他了! 惊阙略微垂眸, 看着她按在他臂上的手,霜翎顿时回神,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就在此时, 惊阙握住她持剑的右手, 略微抬起, 垂目凝视星渚剑。 霜翎:“……怎么了?” 男子蹙眉, “这剑不好。” 霜翎倏地睁大眼, 驳斥道:“胡说,这可是我师尊赠我的。” 惊阙:“那便更不好了。” 霜翎瘪嘴, “你就是对我师尊有意见。” 惊阙:“不是。” 霜翎轻嗤一声,“那你说,哪里不好了?” 男子目光转向她,神色无比认真。 “材质不如惊阙坚韧,威力更是远远不及惊阙,能配得上主人的灵器,唯有惊阙。” 霜翎:“……” 她的母语是无语。 怎么会有魔尊妒忌一柄连意识都没有的剑啊——! 霜翎一把将手抽了回来,没好气地将星渚收回鞘中。 惊阙略显错愕,抿唇沉默注视着她,眸光不时闪烁。 “惊阙说错话了么。”他沉声试探道。 霜翎双臂环胸呼了口气,“没有。” “那主人为何……” 霜翎伸手拍拍他的脑门,“我也没生气。” 男子显露一丝困惑。 “我只是在想,修真界哪里有开情商课的,我带你去进修一下。” 霜翎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惊阙垂眸若有所思。 “但我又觉得,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霜翎轻松道。简单迟钝也有其可爱之处,比如……和星渚剑吃醋。 她看着面前仍在沉思的墨衣男子,眼神无意透出温柔,片刻后又悄然低落。 少女目光悠远,在挣扎与自我说服中摇摆了一阵。 而后,她拉起了墨衣魔尊的手。 “你留在祓恶山里,我总觉得心慌,不如我们下山去?” 惊阙蓦然抬起眸,便见霜翎对他眨着眼,明丽又娇俏。 他无声欣赏了须臾,噙起淡笑,行云流水地将她抱起,瞬息撤离了祓恶山地界。 霜翎倒在男子怀里,略显错愕,她本想拉着他从密林中潜出,不易让人察觉,却忽略了他办事的麻利程度,以及对男女界限不明不白的认知。 她无奈吐了口气,也将它当成一件寻常事,安稳靠在他臂弯。 月上中天,清商凉面,惊阙将霜翎带到远处的山顶,与祓恶山遥相对望。 霜翎的脚轻轻落在地面,她单手支于眉前远眺,最高处的镇剑峰都变得无比渺小,隐于云雾中,石棱于月下生辉。 惊阙肃然注视着少女,看她伸展着双臂,似乎心情舒畅,他不禁轻抿唇角,寂静眼眸中,光影随她而跃动。 他无声靠近,在她耳畔轻唤:“主人。” 霜翎心头一跳,侧头看向他莫名偏来的脸,狐疑道:“做什么?” 惊阙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眸光微敛,低声道:“主人如今,可还会对惊阙感到些许恐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微讶,男子面色无比认真,白瞳泛着月华,目光透过飘摇的碎发,小心又执拗地投入她的眼中。 她叉起腰透出狡黠,“这个问题,在你悄悄摸摸靠近我,却没把我吓到跳脚的时候,就应该有答案了。” 惊阙略微张眸,颔首掩去喜色,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忸怩片晌,他忽而又靠近半步,低埋着脸,眼眸试探着抬起,矜持中带着些许期盼。 霜翎恍有所悟,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抿唇压着笑,抬手在他干爽而柔顺的发间揉了揉。 男子气息温顺,安静受用着,忽而倾身,额角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倏然僵住动作后退半步,猝不及防道:“你这是做、做什么?” 惊阙恍然回神,凝眉垂眼,沉思道:“惊阙只是想靠近主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霜翎无比局促,“……这样不好!” “为何不好?先前惊阙给主人渡灵,亦是这般靠近。” 惊阙目珠微动,低下声轻喃:“主人亦时常贴近那只鸟,容得它四处放肆,为何容不得惊阙讨要这一分一毫……” 霜翎看着他这幅隐忍受伤的模样,猛地吸了口气。 他的对照组为什么都是那些东西啊——! 魔尊思维单纯过了头,这叫她该如何解释? “这、这不一样……!”霜翎绞尽脑汁憋出一句。 惊阙紧抿着唇,提气欲再质问,抬眸刹那,却见少女满脸通红,不知是被气憋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登时怔住,下意识伸出手要安抚她的脸颊,却想到方才主人因他触碰而受惊抗拒,指尖顿然轻颤,恹恹落了下去。 “若我做得不妥,还请主人指教。” 男子低落出声,沉静的气质有一丝破碎。 霜翎两手蜷在胸前,稍稍用力捏了捏,踟蹰片刻后,幽幽吐了口气。 “是我太过谨慎了。” 惊阙无意的靠近,只是对“主人”天然的亲近感罢了,他的心思纯粹如冰玉,不掺一丝杂质,她所介意的并非他的内心,而是那一副与成年男子无疑的皮囊。 若惊阙的化形并非男子外表,而是一位姑娘,一头狮虎,甚至是猴子狒狒,她都不会感到半分不畅快。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3节 归根到底,是她只是在肤浅地观人样貌,未能抛开表象,与本质相谈。 想通了其中道理,霜翎顿时心性豁达,她泰然望向惊阙,冷峻出尘的男子在她眼中顿时变成了一块石墨聚合体。 她对石墨展颜而笑。 “把刚才那些都忘了吧!” 惊阙:“……” 魔尊陷入更大的困惑。 主人出尔反尔,究竟有何深意? 霜翎席地坐下,望着开阔山野,聆清风吹拂,忽而呢喃自语:“这时候有梨花酿就好了。” 惊阙眼睫轻扇,安静坐到她身旁,他刻意坐得近了些,见霜翎未作反应,才稍稍安心。 “主人此去远海,为何这般久才归来。”惊阙轻声问道。 霜翎悠悠一叹,“我也没想到啊,原本以为自己离开才不到半年时间,谁知竟过去了三十年。” 惊阙抬起眸,“主人可是遇事耽搁了?” 霜翎沉吟片刻,“我与师尊、师兄和师姐都落入了幻境中,幻境中的时间流速远快于现实,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清醒得再快些,想到这三十年光阴便这么白白耗费了,心里总觉得不痛快。” “对主人而言,三十年不过沧海一粟,时间还很长。” 惊阙眉间透出一丝温柔。 “你还真是无条件信任我啊。”霜翎无奈笑了笑。 她向惊阙轻轻招了招手,惊阙面露不解,霜翎又轻巧道:“过来点儿。” 惊阙心中狐疑,却还是听话地靠近。 霜翎当即身子一侧,靠在了惊阙的臂膀上。有块大石头托着背,吹风都变得舒坦了许多。 惊阙双眸微张,心内猝然泛起涟漪,他抿唇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感受她贴近的重量,不禁感到分外愉悦。 “他们都说幻境是入境者意识的投影,或许是某段记忆重现,又或许是心底欲念的具象。师尊、三师兄和四师姐都是如此,可奇怪了,我便不一样。” 霜翎随口吐诉道。 惊阙声音都不禁轻柔了一分,“主人看见了什么?” 霜翎:“我陷入了四段不同的幻境,其中只有一段与我意识相关,分不清真假,其他三段却都是别人的意识。” 惊阙闻言,眼眸微动,好似想到了什么。他试探道:“主人可是……经历了魔主霜的过去?” 霜翎轻巧:“嗯,其中一段的确如此。” 证实了心中所想,惊阙神色如常。“可否讲与惊阙听?” 霜翎昂起脑袋,看向背后的人,“不知真假的经历,你当真要听?” 惊阙点了点头。 霜翎:“若我讲出的所见所闻,惹你不高兴呢?” 惊阙安静地看着她,“不论如何,惊阙都想听。” 尽管主人一直否认,但她便是魔主霜的事实无可更改。她所遇到的幻境,必然也是其内心投射,只是现在的主人并不知道罢了。 他想亲耳从主人口中听到,当初主人的真正想法。 霜翎沉默片刻,道:“就在一个平常的下午,魔主霜走出寻乐殿,带着佩刀惊阙离开魔宫,飞往雷霆峡谷之中。” “她想,魔族已然步入正轨,她是时候离开了。” “于是,她将墨刀投落峡谷,并言——” “‘在离开之前,便将你作为魔族最后一道屏障和考验吧’。” 说罢,霜翎安静了片晌,她默然看着惊阙,他紧闭着双唇,垂眸看不清神色。 “惊阙……”她轻声呼唤,声音无意带了一丝怜惜和安慰。 男子缓缓抬面,静默注视着霜翎,仿佛要将她的身影与神思都深深刻进眼底。 良久,他低声道:“主人自有思量,惊阙是主人的武器,主人所指,即为惊阙所向。为了主人宏图伟业,惊阙不论作何使用,哪怕是被遗弃……也是惊阙职责所在。” 男子说得字字清晰,可霜翎显然能够察觉,说出最后一句时,他声音低落,身躯也在为之颤抖,那份情绪通过霜翎紧贴的后背传到她胸腔,叫她心底也不好受。 她无神望着前方,惝恍一阵,蓦然出声一笑:“我若当真是你主人便好了。” 惊阙侧首看向她,眸光细微颤动。 “……主人说出此言,是否说明,主人心底认可了惊阙?” 霜翎音调高扬地叹了一声,“我只是在想啊,我这般心软之人,才不舍得去遗弃任何一个羁绊之物,何况是对修真者极其重要的武器了。” 惊阙眨了眨眼,微微低头靠近,温声道:“于主人而言,惊阙是羁绊之物,是极其重要的武器,主人当初丢下惊阙时……心中其实很不舍得?” 霜翎:“……” 孩子很聪明,十分擅长偷换概念。 她还想损他两句,但听闻那语气中的窃喜,她一下子又不忍心了。 被主人遗弃已经够让这位高大魔尊伤心难过了,便让他自欺欺人,开心开心又何妨。 “唉——或许事实当真如此,可我压根不是你的主人。” 霜翎倚在他肩上,展臂伸了个懒腰。 惊阙柔目低笑:“任凭主人如何说,幻境不会凭空而生。” 霜翎:“诶,那我可不止扮演了魔主霜一人,我还幻境里体会了神女绫的过去,还有一位……嗯,三重天上的高人,难道你认为,那些都是我的意识?” “不无可能。”惊阙不假思索。 霜翎嗤笑。“你呀你,想得就是简单。” 惊阙淡定道:“否则,主人何以认为,幻境中仅您一人是特殊的呢。” 霜翎脱口而出:“我撞见的特殊怪事多了去了……” 惊阙目光定定,“主人可想过,那些特殊之事,为何总是发生在主人身边?” 霜翎理所当然的表情略有停顿。 “是否因为,主人本非寻常之人,旁人眼中的所谓怪异,对主人而言,不过寻常。”惊阙有条不紊。 这种可能,霜翎自然也想过。可修真界的“转世虚无说”让她否认了自己乃大能转世的猜测。 再者说,她若当真是谁人转世,总不至于前一世做乱世魔主,后一世当救世神女,哪里有如此无聊又狗血的转世人生。 霜翎脑中蓦然又闪过老疯子临走前的话语。 她若是神迹,那她身上有何能力,堪当神迹之称? 她思来想去,绞尽脑汁,蓦然两眼一张,醍醐灌顶。 惊阙见她仿有所悟,微笑发问:“主人,事到如今,可明白真相了?” 霜翎抚着下巴,迟疑道:“嗯……所以我是被大佬们附身了吧!” 惊阙:“?” 霜翎转过身来,无比正经地望向他的脸。 “世人都说身死魂灭,轮回转世不过故事传说,我虽也没见过谁人转世重生,可我见过有人身死后神魂尚存!妖离山众多妖族死后魂魄还封存了千年,既然有方法能将魂魄暂存,那将魂魄附至他人身上,是不是也有可能做到?” 惊阙:“……” 霜翎越说越觉得可信,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愉快地说服了自己。 “我是身怀冰霖玉,从蓝色巨旋中降下的神迹,拥有能够让魂魄附身的特殊体质,魔主霜和神女绫的灵魂都藏在我身上,所以我才会对这二人有所感应……天,居然就这么一气呵成地推出来了,我真是个天才。” 霜翎感叹地摇着头,咂舌连连。 惊阙愈发沉默。 曾经作为刀器时,他并未觉醒灵识,对主人的印象寥寥无几,只记得声音与外貌,主人离去后,便唯有神魂契约向他透露着主人的存在。 他通过那些印象,拼凑出来一个骁勇善战、英姿飒爽、足智多谋的主人,从来想象不到……主人会冒出这般痴癫又自恋的形象。 虽叫人无奈,却又难消可爱。 “惊阙,我这番推理可有道理?你认出的不是我,而是附于我身的魔主之魂,你要清醒一点!” 霜翎煞有介事地拍拍他的肩。 魔尊抬起乌睫,用关怀的目光温柔看着她。 “有理。” 霜翎满意点头,“所以……” 惊阙:“但主人体内仅有一人魂魄。” 霜翎扼声。 她顿时拢起了袖,小手一揣,小脖一缩。 “有没有可能,她们藏得很深?” 她脑袋朝惊阙探了探。 “是不是你境界还不够?毕竟你和我师尊虽能称得上二重天第一人,可魔主神女和三重天人的力量又岂是我等所能看穿……” 越说,她建立起的钢铁意志又被片片削去。 论点被整个推翻,她再钻牛角尖可就是强词夺理了。 惊阙看她默默陷入苦恼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好似有绒羽轻挠,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丝欣悦。 他抬手轻落在霜翎的头顶,在她微愕的目光中缓缓靠近,轻蹭她的额头。 “主人若觉苦闷,便不必深究那些,惊阙希望,主人也能信任惊阙几分。” 霜翎张大了眼,看见这副近在眼前的面容,幽静气息扑入鼻腔,顿时她便什么思绪都拉扯不下去,脑中只剩僵硬一片。 惊阙微微后撤两寸,垂眸注视着她无措的双眼,心痒更甚,一股冲动自胸中激发而出,促使他想要更加靠近,想要紧拥着眼前的少女,想要与她亲密无间。 他压抑着那份冲动,看似沉静,微颤的乌睫却暴露些许纷乱。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4节 霜翎凝望着惊阙,男子双瞳深邃无比,几缕发梢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与锁骨,若有若无的细痒让她难以维持镇静,却又不敢动弹。 月华透过发丝,细微点亮男子的轮廓,霜翎盯着他良久,默默哽了哽喉头。 淦,长这么好看一张脸,想忽略都做不到! 为了和本质交谈,而要抛开这美到惨绝人寰的外貌,她脑子被门夹了才认为自己的心境能比肩圣贤。 “……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回山了。” 霜翎心乱如麻,半天憋出一句逐客令。 男子眼眸微动,也自那纷扰难平的心绪中回过神来。 “嗯。”他没有挽留,淡淡点了下脑袋。 “改日,我再来陪伴主人。” 霜翎失笑,“你身为魔尊,便这般闲么?” 惊阙神情认真,“和主人相处,便是要事。” 霜翎谑然眯了眯眼,“我看你不要叫魔域至尊,叫摸鱼至尊好了。” 男子点头,“嗯,我记下了。” “不要什么都记啊!!”霜翎一掌按上自己额头。 惊阙双眸轻抬,唇角微抿。“玩笑话罢了。” “嚯,有进步啊。”霜翎张眸诧然。 话音刚落,男子刻意压低的眼眸中便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羞涩。 霜翎扬了扬笑,潇洒转身,畅快离去。 “不必送我了!” 她高举手臂,向身后方的男子挥手示意。 惊阙静默注视着她的身影,注视着,注视着……直至小半个时辰后,霜翎到达祓恶山脚,他才随风遁去。 霜翎捏着腰大步跨上山门台阶,心中无比后悔。 光顾耍帅了,高估了自己的脚力,走这么大半天,费力又费气,早知就让人捎她一程啊!! - 魔宫,黑夜未褪之际,魔尊悄然归来。 星云朗正趁夜游荡,看到惊阙出现,眼眸一转,狡黠道:“师父半夜离开,莫不是去了祓恶山。” 惊阙侧目看向少年,凝滞片刻,点头示意他上前。 星云朗疑惑走近,“师父有何指示?” 魔尊凝眉沉默片刻,肃然开口:“昔年本座允你远离魔域,游离大千,想必修真界各处机情,你都有所听闻。” 星云朗闻言,神色骤然一凛,正经了态度,“师父要打探何方情报,尽管吩咐,徒儿全力调查,在所不辞。” 惊阙迟疑着问道:“二重天中……可有何处开设情商课?” 星云朗:“……” “??” - 回归祓恶山怀抱的霜翎痛定思痛,决定将学习御剑飞行列为第一要事。 听到她的诉求,遥寄雪沉默了片刻,给她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修炼计划。 霜翎看着她的行程表就发昏,师尊说她修炼天赋异禀,照她的速度,还得马不停蹄修炼三五年才能低空御剑,要换作寻常弟子,要达成同样的效果,许得修行三十年才行。 她本以为飞行术乃是人人必学的基础入门法术,哪知御个剑这般费事。 北辰三听了她的牢骚,冷声一嗤。 “飞行术易学的话,还要飞舟做什么?” 霜翎无言以对。 飞舟就是修真界的私家车,成本又高,寿命又短。为了省下这一笔巨额费用,她怎么说也得把御剑飞行给学会了。 霜翎:“三师兄可会御剑?” 北辰三轻转折扇,面露一丝谑然。“当然。” 霜翎:“那你出门还乘飞舟,真是豪横。” 北辰三摇头一叹,义正辞严:“我堂堂仙尊座下第三亲传,风云榜天级第……啧……的三公子,出行自然要彰显气派,我的飞舟都是高定款,那可不是用来乘的,而是用来显摆的。” 霜翎:“……亏你这么实诚。” 北辰三:“况且,我的三九二十七剑从不轻易出鞘,怎能拿来踩踏呢。” 霜翎眼角抽搐,“用来照镜子就有理了是吧。” 北辰三泰然自若,“剑要花在刀刃上。” 霜翎:“……” 三师兄总有自己一套逻辑,她这等正常人类是不能与之共情的。 正聊着,玄裳悠然走了过来。 “六师妹你在这儿啊。” 她明眸一转,看向霜翎身旁的绯衣男子。 “三师兄也在。” 霜翎眨眨眼,“四师姐找我?” 玄裳弯起眼眸,“之前你不是说,想吃好吃的么,趁着我还没闭关,现在便带你去浮空岛热闹一番,你看如何?” 霜翎眸光顿时一亮,回来之后,她接连不断地修炼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早就馋着出去美餐一顿了。 “好啊好啊,我有空!” 她默默将修行御剑术的行程往后推了两日。 北辰上一副慵懒的姿态,恹恹道:“分明我才是将你从幻境中唤醒的那个,你却只想着犒劳六师妹,都不捎上我。” 玄裳抱起双臂,狡黠朝北辰三昂了昂面,“三师兄自诩高贵矜持,怎能屈尊去市井之地吃火锅啊?” 北辰三舒展面容,故作正经道:“为了能让阿裳尽情抒发感恩之情,师兄纡尊降贵又何妨。” 玄裳轻轻啐了一声,说笑道:“既然三师兄如此想要我的感恩,那我也只好依师兄所愿了。” 青年眉目展笑,透出几分自满,几分宠溺,“这才像话。” 他潇洒展开折扇,语气轻挑:“不过,我可不建议六师妹去浮空岛。” 霜翎扬起面容,“为何?” 北辰三:“我也是刚刚听说,三十年前风云阁先前出版的《神临册》,尾页刊登了神迹的预言——五年后十月十三,地点浮空岛,天降一碗炒饭。” 霜翎顿时面露赧然,挠着后脑支支吾吾道:“呃……是焉阁主让我参与编撰来着……我就随口那么应付了一句,他还真登上了。” 说着,她恍然睁大眼,逐渐心虚。 “三十年前的五年后,便是二十五年前,难道说,那时候当真……” 北辰三:“不错,十月十三,浮空岛,一碗炒饭,神迹当如预言所说……应验了。” 霜翎顿时震在原地,跌宕的心情堪比天打五雷轰。 “这怎么可能?!”她无能狂怒。 她刻意编造、用来应对来访者的最无理、最离谱、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居然当真发生了,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堕入了魔幻主义色彩的梦境,一切都是那么荒诞无羁。 “这……这是真的?”玄裳目瞪口呆。 “嗯……不只是你我,据说那次神迹降世之时,世人皆感到匪夷所思。” 北辰三探究地看向霜翎,显然,她也并未预料到,自己会押中这荒唐无比的答案。 玄裳望向霜翎的目光不禁多了一分打量。 “难道六师妹当真是天道使者,预言神迹的能力不是巧合?” 霜翎动了动嘴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虽然很不愿相信,可事实让她不得不信了。 ……难道当真有什么旁人无法察觉的鬼东西附在她身上? 北辰三轻声一笑,“不管是否是巧合,在世人眼中,六师妹便是那个拥有真本事的神迹预言者,此前三十年,我们不在宗内,上门拜访者皆败兴而归,如今六师妹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浮空岛那般熙攘之地,试问,咱们师兄妹难得的聚会,可还能留得几分兴致?” 刚听了那样劲爆的消息,霜翎的大脑还在宕机。 真相为何,她无从得知,但三师兄说得没错,她可不能在这风口上大摇大摆抛头露面! 她灵光一闪,笑吟吟看向北辰三,声音都齁甜了几分:“三师兄,你那金流苏遮面,可否借师妹用两天?” 北辰三义正言辞地拧起眉头,“不,本公子若在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境况只会更糟。所以,不能借。” 霜翎想到幻境中他那招摇的模样,顿时起了心气,又想踢他一脚了。 可惜从星云朗那儿薅来的银戒指只能屏蔽他人探知内府,不可更改他人对外貌的认知,回头再见他,她可还有什么理由能薅他点羊毛? 苦恼中,北辰三大咧咧按住她的脑袋揉了揉,自如淡笑道:“这美餐的地儿又不止浮空岛一个,我们去清远城便是。” 霜翎停止了思考,“清远城?” 玄裳蓦地一拍手,面露欣喜,“是哦,去那个地方,就不必担心会被他人烦扰了。” 霜翎看向玄裳,“为何这般说?” 玄裳:“清远城虽不比浮空岛热闹,却也不失繁华,最特别的是,那里有个风俗,城中之人平日现身,皆会戴上面具,外来之人为了入乡随俗,也会遮面行走,如此,众人表面上都是一个模样,除非高手有意探查,否则便无人会注意到你这‘天道使者’。” “不错,来往众人皆作伪装,只要不行注目之事,便难得有人在意你是谁。”北辰三应和道。 霜翎领悟地点点头,这岂不正好!伪装隐于人群,再加上云游君的戒指,就算旁人注意到她,应当也无法探知她的来历。 面具伪装表面,戒指伪装内涵,如此组合技,在清远城岂不就无敌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5节 “如此甚好,只是这清远城为何会有这般怪异的习俗?”霜翎忍不住问道。 玄裳掐着下巴,故作高深地哼哼笑了两声。 “因为,那里存在一个六师妹定会感兴趣的地方。” 霜翎疑惑又好奇。 玄裳看着她的神色,刻意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裁雨楼。” 霜翎张了张嘴,原来裁雨楼地处清远城,难怪她听这地名感到有一丝耳熟呢。 她抿唇无语,四师姐这做作到不行的语气和表情,定然又是在脑内发散风花雪月的狗血故事了。 “……因为裁雨楼的存在,城中的大伙便都要实施伪装?这裁雨楼有这般霸道么,一副只手遮天的模样啊。”霜翎捏着下巴嘟囔。 北辰三:“不,此乃城中居民自发形成。” 霜翎狐疑看向他。 北辰三摆出一副颇有见地的模样,“依靠裁雨楼,打造杀手主题的一体化商业,赚足了噱头,俗称——裁雨风情街。” 霜翎:“……” 她怎么嗅到了一丝硬蹭ip高度商业化的噶韭菜的气息。 在那吃饭,岂不是还要支付智商税溢价。 玄裳饶有兴致:“你还别说,清远城推出这般习俗后,都比过去热闹了不少,连‘清远’二字都变得名不副实了。” 霜翎紧抿着唇,深深望向玄裳,瞧她这兴致勃勃风光明媚的模样,想必她很认同韭菜的身份。 她感慨着人类对消费陷阱的执着,然而转念一想,她又想拍自己一脑门。 ……她一个全师门月俸积蓄皆垫底的穷人,对着一个支撑祓恶山一半营收的富婆怜惜个什么劲,瞎鸡脖儿操心。 “六师妹想到了何事这般难过,说出来让师兄开心开心。” 北辰三温和友好地对着霜翎微笑。 霜翎满腔复杂的情绪,在瞟向北辰三时,都凝缩为了无语的平静。 喏,祓恶山另一半营收也在这。 霜翎平和地望向天空,淡淡展出微笑。 ……她还是专心做那个蹭吃蹭喝的吧。 “话说回来,你们觉得,若是将师尊也唤上……他可愿同我们一块儿走?” 霜翎眨眼望着二人。 玄裳颔首思索,“唔……虽然我也很感兴趣,可以师尊的性情,大抵是不愿为这等小事出山的吧。说起来,同为修道者,我们还难抛口腹之欲,但师尊便没这份兴致了,我入门这么多年,都未见他用过吃食。” 北辰三眯眸,满是兴味,“想象师尊坐在摊前吃烧烤的模样,一定很有意思。” “是吧……”霜翎意味深长,眼眸放着若有若无的诡异亮光。 于是,抱着同样好奇心思的三人一拍即合,制定了将高岭仙尊拉下神坛,拖入烧烤摊的计划。 但变革不可一蹴而就,贸然邀请师尊出山下馆子,多半只会遭到婉拒,所以,他们准备从山外带回市井美食,并由“童言无忌”的稚嫩小弟子霜翎前去奉上,师尊一心软,许会放开底线,只要他接受了送到嘴边的串串,那将他怂恿去食人间烟火便指日可待。 “说那么多,你们不就是想看师尊撩袖子撸串的模样。”霜翎瘪嘴揶揄道。 北辰三拿扇子敲上她的脑壳,嗤笑:“也不想是谁先提起这茬,可别把自己置身事外。” 霜翎嘟嘟囔囔:“道理我都懂,说什么童言无忌的稚嫩小弟子就过分了啊……” 玄裳郑重按上她的肩,正气凛然地嘱托道:“别忘了拍照。” 霜翎:“……” 都是贴心的好大徒。 - 由于蓝色肌肉鹈鹕也成了祓恶山六弟子的标志,霜翎这回没有带上大聪明。 几人戴上面具踏入清远城,此城地处北域,建筑多青灰,让本就寒凉的天气显得更冷寂了几分。 霜翎好奇地转动目光,这儿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果然都戴着面具,甚至都分不清哪些是散步的居民,哪些是往来的游客。 城中不少地方皆刻画着裁雨楼的标志,处处张灯结彩,好似节庆,可霜翎一问,那不过是清远城的常态,只为能冲淡北域的冷清,让宾客日日都能感受节日般的欢庆。 霜翎闻言,得出结论。 ——旅游城套路,专业噶韭规划。 这修真界,超前时代的产物多的都叫她匪夷所思了。 几人走进一家远近闻名的火锅店,未防摘面用餐被人认出,北辰三特意选了一处厢房。 然而霜翎合理怀疑,他不止是怕被人认出来,还怕自己斯哈斯哈吃火锅的模样败坏矜贵的形象。 小二热情前来招呼。 “几位客官,要吃什么口味?” 霜翎和玄裳异口同声:“加麻加辣!” 高亢的声音中却有一道男声劈了叉:“清汤。” 两人目光顿时掠向北辰三,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三师兄,你不行。”霜翎面目凝重,笃定的语气宛如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北辰三沉默着,忍住了用摇扇来掩盖尴尬的冲动,将手揣进袖中,装作无事发生。 于是,一口大鸳鸯锅摆在了师兄妹三人的桌上。 霜翎嗅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诱人气息,神思飘飘然,一时仿佛置身异世,嘬一口肥牛,顿时精神抖擞,烦恼尽消。 “啊……好怀念的感觉。”霜翎眸光缥缈,无意念道。 北辰三闻言嗤笑:“这话说的,好像你念了几百年似的。” 霜翎腼腆地笑笑,几百年算不上,但那些模糊的前尘记忆,回想起来也分外遥远啊。 玄裳单手捧脸看着二人,面若芙蕖,弯眸间便氲出流水露珠一般的清婉之光。 “像这般与同门好友肆无忌惮地外出聚会,曾经我却想都不敢想。那段不愉快的日子,昔日身处其中步步惊心,如今回想起来,却也是怀念的。” 霜翎不禁动容看向玄裳,在四师姐的幻境中经历了一遭,她能够体会,她怀念的不是那段时光,而是在那灰暗之中熠熠生辉、又被掐灭了火光的某一人。 “四师姐……” 她眸光如波颤动,蓦然脆生:“如今你有我们了!” 玄裳忽然爽朗笑了两声,左手点上霜翎的眉心,“说得没错!” 她夹起一块滚烫的牛舌,吹了半晌放入口中,含混道:“人总要向前看,曾经的我无力惩恶,但自打我进入祓恶山起,我便拥有了这把武器,过去无法奢想的,我都会替那时的自己和姐姐讨回来。” 说着,玄裳轻悠叹了口气。 “虽然我已释然许多,但当年没能扭转恶局,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啊。” 霜翎定定望着感慨万千的粉衣女子,宁静道:“以后便不会再有这般遗憾了。” 玄裳目光落在少女的双眼,不禁漾出笑意。 几人放肆吃了个痛快,霜翎安详躺在座椅靠背,忽听窗外有小贩吆喝声,眼眸顿时明亮。 “师兄师姐等等我,我去买个糖人便回来!” 北辰三看着她快步小跑下楼,一脸向往的模样,宠溺摇了摇头。 “还怪我们说她‘童言无忌’,这不就是个孩子么。” 玄裳轻轻推开窗,对北辰三的话充耳不闻,低声嘟囔道:“一会儿我也整个。” 北辰三:“……” 霜翎跑到大街上,唤住了卖糖人的小贩。 “兄台,您这糖人怎么卖?” 推着流动摊位的瘦小男人停下脚步,“八十灵石一个。” “这么贵!你这糖浆用的什么稀世材料?!”霜翎愕然道。 摊贩撇了撇嘴,“都是小本生意,客官您要不买,我就去别处了。” “买买买。”霜翎纠结之下,带着一丝怨念拦住了他。 毕竟是蹭热度的旅游主题城么,都来这儿消费了,被小噶一把也属正常。 “给我来三支,要兔子小鸟和小鱼儿。”霜翎阔气地点单。 小贩一边做糖人,一边说道:“要不多来几支?我这糖浆,半年都坏不了!” 霜翎:“……” 若这里不是修真界,她都要怀疑它是否加了防腐剂了。 想着自己也难得出门一趟,多买几支回去,还能让家里蹲的同门尝尝甜只是这过于高昂的溢价,实在让她肉疼。 正纠结着,霜翎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之声。 “五支糖人。”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贩乐呵呵道。 霜翎深思一顿,蓦地转回身,看见相隔咫尺的黑衣少年,愣然出声:“你……” 少年摘下了面具,露出清秀冷峻的面容,眼眸之中,如常透着深不可测的晦涩光芒。 霜翎顿时一喜,“还当真是你啊阿厌!” 第68章 苍尘厌抬起手指放在嘴前, 示意她莫要张扬。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6节 二楼,玄裳见到楼下的这幕, 当即把脑袋探出了窗口。 “老三老三,嘬嘬,你快看。” 北辰三慵懒地将目光转向窗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呵,那小子。” “他乡偶遇,再续前缘。”玄裳捧着脸, 兴致勃勃地构想着。 北辰三对她这八卦的模样略感无语,“杀手是没有前途的。” 玄裳瞥了他一眼,摇头:“不懂风情。” 霜翎扶正自己的面具, 未将面容泄露出去。她讶异道:“你莫不是发现了我在这,才特意过来买糖人儿的?” 苍尘厌宁然注视着她, “即便作了伪装,我也认得你的身形, 熟悉你的声音。” “唔, 那是, 被熟人认出,也在所难免嘛。”霜翎轻松道。 苍尘厌目光稍柔,他垂眸欲言, 却酝酿了许久。 “你……为何来此?” 霜翎大大咧咧:“噢, 和师兄师姐来吃火锅呢。” 少年眉头微动,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原来如此。” 霜翎也不知他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她转了转眼眸,“你呢?一个人在这儿闲逛?” “……嗯。”苍尘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霜翎瘪起嘴, 再怎么说,这都过去三十年了,对一个初入社会的少年人而言,三十年应当能带来许多变化,可他看起来还是这副模样,依旧是那般沉闷寡言,叫人猜不透心思。 片刻后,少年抬起面,认真看着她。 “我对清远城还算熟悉,既然你来到此地,我带你四处走走,如何?” 霜翎睁大眼眸,倍感诧异。 她反复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弯眸戏谑道:“阿厌……你这是在邀请我?” “嗯。”少年轻轻点头。 霜翎感叹一声,“我认识你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你这般主动。” 看来她方才感知有误,三十年的时间,还是让他变得更通人情了。 尽管只是通了那么一点点,不算多。 苍尘厌抿唇不言,对霜翎的调笑,他还是选择不以应对。 霜翎莞尔笑笑,“虽然我也想同你叙叙旧,可我师兄师姐还在楼上等着我,而你又对祓……对我的师门有些芥蒂,若是邀你与我们同行,想必你也很为难吧。” 少年袖中手微握,沉闷了半晌。 忽然一道清亮之声自上方传来。 “别管我们了!师妹你快答应啊!” 霜翎猛然抬头,那粉衣姑娘扒在窗沿,就差亲自跳下来把她推出去,而北辰三见不得她这般招摇,硬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苍尘厌、霜翎:“……” 霜翎千回百转地沉吟一声,笑道:“既然师姐都开了这道口,那便请阿厌公子带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外客游荡一番吧。” 少年轻抬眼睫,透出微不可见的清浅笑意。 霜翎略微怔愣,今日的苍尘厌,情绪好似格外丰富,虽然……区别微乎其微,但落在霜翎心头,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二位客官,糖人都捏好了!”小贩吆喝道。 霜翎堪堪回神,正要付钱时,苍尘厌先她一步,付出了八支糖人的价钱。 她挑眉瞪向他,“做什么,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付不起。” “的确不算什么。”苍尘厌模棱两可地应道。 霜翎轻转眼眸,机灵道:“那我就将它当作,是你对我曾经照顾你多次的小小回馈好了!” 刚说完,少年刚接到手中的五支糖人又伸展在了她的眼前。 “干嘛?”霜翎觑向他。 苍尘厌:“你不是想,给同门也带一些么。” 霜翎诧然张了张眼眶,“我又没说出来,你怎知我在想什么?” “你很好猜。”少年声音清冷。 霜翎顿时不服了,她一把薅过他手中的糖人,没好气地揶揄道:“是是是,哪像你,闷头葫芦,拿钉耙都刨不出东西。” 苍尘厌微微动了动嘴角,垂眸敛下笑意,没让霜翎察觉他心底的欣悦。 刚走几步,霜翎侧眸悄然觑了苍尘厌几眼,从那把糖人中掏出一支犬形糖递给他。 “看你这两手空空可怜兮兮的,我也不忍心,喏,这小狼给你,非常适合你。” 苍尘厌肃然接过,凝眸注视了半晌,出声:“这是狗。” 霜翎高深莫测地展开微笑,故作深沉:“只要你相信它不是狗,它便不是狗。” 少年微不可闻地低嗤一声,听不清是讥嘲,还是轻笑。 他捻动手指,狼狗不分的糖人便在他指尖轻缓旋转,他注视着指尖之物,宁静如安睡之子。 霜翎静静看着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 殊不知,在他们结伴同行时,祓恶山的一男一女就鬼鬼祟祟地跟在后方,目光比针芒还精。 “你干嘛不戴好面具,杀手不更该隐藏好身份吗?” 霜翎看着苍尘厌掀在脑袋侧面的面具,忍不住问道。 “不过是清远城的噱头,不必事事遵守。”少年答道。 霜翎瘪了瘪嘴, “阿厌,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 她神色坦然地看着少年,正如话家常一般。 苍尘厌轻描淡写:“不差,也不好。” 霜翎轻笑:“怎么,裁雨楼苛待你了?” “没有。” 少年眸光微暗,低声喃道:“只是想做之事,还尚未完成。” 霜翎试探地瞧了他几眼,谨慎开口:“……你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侧脸看向她,凝默半晌,也只是垂肩出了口气。 “哼,不愿说就算了。”霜翎撇撇嘴。 苍尘厌抿了抿唇,抬眸将目光指向一处青色高楼,岔开话道:“那便是裁雨楼。” 霜翎配合地转移注意力,“嚯”了一声,快步凑到裁雨楼下,昂首观看片刻,道:“门可罗雀啊。” “毕竟是做生死买卖,不是何人都能来去自如。”苍尘厌沉稳走到她身边。 霜翎内心一琢磨,好奇打量起他来。 “那你呢?大摇大摆跑出来逛街,今日休假?” 苍尘厌眼仁微转,还未搭话,恰有两名杀手跃出裁雨楼大门整装待发,看见门外的苍尘厌,郑重唤了声“首长好”,才飞身离去。 “噗。”霜翎没忍住吭笑出声,一脸震惊,“他们叫你什么?” 苍尘厌:“裁雨楼杀手划分为七支队伍,决斗胜出者,则担任队伍领头人,楼中将其称作首长。跻身首长之为,便有了更多自由。” “这么说,你都荣升小组长,混进管理层了!” 霜翎张眸诧然,“我听说裁雨楼杀手因代号不定,身份隐秘,被隔离在风云榜体系之外,但其中不乏能以实力评入风云榜的高手,你入楼才三十多年而已 ,怎么就能……” 她说着,双瞳蓦然轻缩。 霜翎拉着苍尘厌远离裁雨楼大门,避开行人,掩唇悄声问道:“难道你已掌控火浆玉之力……” 少年镇静颔首。 霜翎一时感慨颇多,她真是不能小看了这家伙,她靠着同门和惊阙的力量,好不容易才让冰霖玉觉醒,可阿厌他又能依靠谁人? 他体内的火浆玉便是老疯子从裁雨楼主手中盗走,孔楼主若识破他体内火浆玉的存在,不剖腹取宝就算大慈大悲了,更谈不上去帮他契约火浆玉了。 霜翎:“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你知我知,还有……” 苍尘厌冷静看着她,“你同门中人知。” “那你是如何做到的?”霜翎满腹好奇,甚至还有些不甘。 “我自有手段。”少年垂下眼睫,看样子并不打算坦白。 霜翎别扭地哼哧一声,转念一想,“这也不对,你这刚入仙门三十余年的小修士,突然便翻身做了裁雨楼管理,旁人对你实力超凡的进步应当有所怀疑才是。” “楼主便没感到奇怪,安心将你封作首长?”她狐疑盯着他。 面对霜翎的质问,苍尘厌并未表现出抗拒或烦躁,他只是静默如塑地立在那儿,垂眸好似在聆听清风,少顷,他抬睫温和地望向霜翎,道:“你若想知道,我日后会告诉你。” 好家伙,果然有内情! ……该不是这小子和裁雨楼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霜翎满脸的不畅快,苍尘厌略显无奈,他柔了目光,音色清凉:“你还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 她眉头轻挑,叉起腰故意刁难:“这就想封我的口?” “那你说,想要如何。”少年似笑非笑。 霜翎摆出食指,“除此之外,再欠我一个愿望。” 苍尘厌:“好。” 霜翎讶然,“如此不假思索?” 苍尘厌:“你素来心善,不忍剥削他人。”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7节 “……”霜翎缄默。 “那我之后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我狠下心来有多可怕。” 少年嘴角轻扯了扯,双眸空而深邃。“拭目以待。” 玄裳和北辰三暗中观察着那二人,又从人影稀少的裁雨楼蹿到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在每一道墙角后留下艳丽的身影。 霜翎无所察觉,流连于各类商铺间,游乐得忘乎所以。 修行的一大好处,便是身体机能得到强化,她刚吃完火锅,又尝了七八道小吃,却一点都不觉得撑。 而苍尘厌却好似对这些全无兴趣,除了在霜翎挑选货品后付账,都没点儿多余的动作。 “我说,你这样也太无趣了,就算不需要填饱肚子,满足味蕾却是必要的吧?”霜翎不禁揶揄他道。 苍尘厌神色浅淡,看她抱着满怀腾不出手的模样,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我素来不在意这些。” 霜翎严肃地哀叹一声,“老疯子都把你给养坏了,曾经他老给你吃馒头青菜,还真将你的口腹之欲给磨没了啊,明明还这么年轻……” 她说着说着,都有一些怜惜的意味夹杂其中了。 “也没什么不好。”少年低声道。 霜翎嗤之以鼻,若是连对美食的欲望都消磨了,人生该多枯燥。 路过一间店门,霜翎瞬间被店内耀眼的光芒夺走了视线。 这原是一家珠宝店,其内的商品光彩照人,霜翎只犹豫了须臾,便脚步一拐迈了进去。 虽说这些不实用的玩意儿对现在收入水平过低的她而言为时尚早,但看看又不花钱,所谓购物的欲望,往往就在于看和挑选,买单倒是其次了。 尽管霜翎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可看见美丽的饰物,她仍有些心动。 老板娘娉娉袅袅走来,笑容可掬。“姑娘好眼光,这镯子是晚霞玉雕成,温润养气,最适合姑娘这般标致的人物。” 霜翎压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对老板娘微笑道:“多谢,我随意看看便是。” 直觉在给她敲响警钟,此时她的脑海只有三句话,不要问价,不要问价,不要问价。 老板娘见识的客人多,一下便知她并无购买之意,好在她还算和善,并未戳穿霜翎。 霜翎望着这琳琅满目的饰品,心底愈发坚定一个信念。 她要赚大钱!! 理论而言,只要她活得够长,有朝一日包下这整个店铺都不是问题! 一旁的少年静默看着霜翎,无意沉浸于那双眼中夺人的光彩。 好似日照琉璃,溪水泛波。 待少女在店中来回逛了一转,将目光投向他时,他才堪堪回神,敛眉以正色。 “走了,还有几条街未去呢。” 霜翎迈着轻悠的步伐走出珠宝店,暗地里却是满腔悲穷的愤懑。 在寿命普遍漫长的修真界,她想实现财富自由要花多少年?! 往好了说,来日方长,往坏了说,是要打几百上千年工。 她重重叹息,回头却见苍尘厌还停在店内,好似刚在同店家交谈,她狐疑唤了声,“你还在干嘛呢?” 少年面向转来,稳健走到她身后,神色透着分恍惚。 霜翎昂了昂脑袋,从怀里抓了串糖油果子给他,“让你不给自己添点料,逛街都迟钝了吧。” 苍尘厌目光略微闪烁,显出一丝错愕,旋即清冷道:“不用。” 霜翎却不买账,晃了晃手中的串串,将糖油果子杵到他嘴前。 “……”苍尘厌垂下目光,凝滞片晌,张口咬下。 在角落里目睹这幕的玄裳骤然情绪高涨。 “嘶,你掐我干嘛……!”北辰三压低声音忿然控诉。 投喂完苍尘厌的霜翎双眸放亮,看他这副嘴硬却乖巧的模样,宛如一个被投食的小狼犬,她兴致大起,将怀抱里的食物变着花样地喂给他。 苍尘厌:“……” 他一脸无奈,却没有拒绝。 哎,狼犬变成无情的进食机器了。 霜翎歪头思忖,蓦然从纳戒里掏出一物递到苍尘厌面前。 苍尘厌看着她手中墨绿渲染一般的块状物,瞳孔微震,强作冷静问道:“……这是?” 霜翎:“神罚螳螂怪物肉做的压缩年糕。” 苍尘厌:“……” 他严色拒绝:“这就不必了。” 险些被她诱骗,好在他尚未抛开理智。 游荡到了黄昏,霜翎望着楼宇之上绚烂的晚霞,不禁心情舒畅,无意展露出微笑。 “感觉,好久都没像今日这般恣意了。”她低声说道。 苍尘厌望着少女眼中的霞光,眉目静凝,片刻放下深沉之后,那藏匿其中的柔意悄然泄出,似崖缝里生出的野草,石堆中溢出的水流。 霜翎看向他时,他好似又恢复了那深邃神秘的模样。 “要走了么?”苍尘厌轻声问道。 “嗯……” 霜翎温和浅笑,“今日意外与你重逢,我游玩得甚是愉快,谢谢你不厌其烦地请客咯。” 苍尘厌眼睫微垂,面色不改,忽而牵来了霜翎的手。 霜翎不解看着他,只见他取出一只浅色的玉镯,轻缓套上霜翎的左手腕。 “这……是方才看见的晚霞玉镯?”霜翎愕然惊道。 少年只低低应了声,抬眸时神色冷静,全然不似赠人礼物时应展现的态度。 “给你。” 霜翎愣愣卡壳了半天,心中不禁话语乱冒,这小子今日怎么回事?又是邀她逛街,又是送她礼物的,难道她失踪三十年,让他的良心觉醒了不成? 殊不知她在这小脑发育,角落里二人的灵魂已螺旋升天——那小子要进攻了,他要进攻了! “你…… 这么贵重的礼物,为何送给我?”她显得有些局促,试探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少年眸光微晃,欲言又止。 少焉,他不露痕迹道:“先前你照拂我多次,这是回礼。” 霜翎讷然张口:“……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的,真长大了啊。” 蹲墙角二人组:“……” 玄裳一脸心如死灰,这还让不让人吃瓜取材了? 北辰三轻摇折扇,一个没嘴,一个没心,看来他不必担心自家师妹被人拐骗走了。 霜翎举起左臂,看着手腕上几乎与晚霞融成一色的温润暖玉,心底由衷欣喜。 “真好看……” 她转眸看向苍尘厌,刹那间笑如灿花。 “谢谢你阿厌!” 那明媚笑颜如春风拂面,少年怔然张眸,眼前好似有天光破云来,万山群花开。 他凝滞地注视了半晌,直到霜翎招手在他眼前轻晃,他才眨眼回神。 “发什么呆呢?”霜翎嗤笑道。 苍尘厌抿唇片刻,深深看着霜翎。 “待我完成未竟之事,我会来寻你。” 霜翎歪头笑道:“没完成,你也能来寻我呀,朋友之间,何必要空设这些限制。” 她一派纯粹,看在少年眼底,叫他既是欣慰,又是难名的低落。 他还有半句未说出口。 他会来寻她,然后,带走她。 尽管霜翎曾道,即便她成为了神女传人,也不会做一个连近友都留不住的英雄,然这世间的立场关系,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她现下坚定信念,可当她日后她知晓他的身份与意图,她是否还会说出这番话,他不知道。 她是否还会一如当初地对他,他亦不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只知,若将她从祓恶山夺走,她会抗拒难过,甚至流泪哭啼。 但那都无所谓。 至少,好过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世俗的敌意与骂名,他会尽数抗下,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彻底接受他的一切。 “霜翎。” 蓦然听到少年清冷的呼唤,霜翎一个激灵,困惑地眨了眨眼。 面容清俊的少年目光沉浸,忽而他半步上前,越过她佩戴完好的面具,在她暴露在外的耳廓上轻轻落下一吻。 “再见。” 好似掠过了一缕细风,霜翎愕然转头,已不见少年身影,她踉跄后退两步,捂着耳朵差点绊脚。 玄裳发出烧开水般的尖细之音,北辰三一脚踢翻了身下的小板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转瞬之间,两人便来到了霜翎身旁。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8节 玄裳捧着她的手,眼波盈盈,语出惊人:“我同意这门亲事!” 霜翎猛然回神:“?!” “我不同意!” 北辰三忿忿然看向苍尘厌消失的方向,“他方才轻薄了你不是?师兄这就去给他个教训。” “你等等。” 霜翎扶住脑袋,写满震惊的眼里还荡漾着不可置信。 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冷情少年忽然觉醒情根,被人夺舍了? 霜翎:“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刚才只是绊了一脚没站稳,事后羞愧难当,所以着急忙慌消失了。” 她认真分析道。 北辰三眯起眼,“你宁愿相信这种离谱借口,都不愿相信师兄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霜翎:“……” “哎呀,咱们小师妹也是出水芙蓉、玲珑俊俏的小美人,招人喜欢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玄裳拍拍霜翎的脑袋,笑颜明朗,显然对方才所见十分满足。 霜翎眼角颤抖,她将苍尘厌当亲友,还没做过变质的打算。 这叫她下次还怎么来清远城愉快吃火锅? 她看着手腕上温暖照人的霞光玉镯,冷不丁哼哧了一声。 待下次见面,想必她已做好决定,届时她再与他说清就好了。 玄裳还握着霜翎的手无限发散,霜翎无奈扯了扯嘴角,道:“好了,观看这么半日,师姐可开心了?” “你早就发现我们在偷看?”玄裳眨眼,高挑的唇角显露一丝心虚。 霜翎嘟哝:“没有,但用脚想都知道。” 借用苍尘厌的一句话,她这对师兄师姐可太好猜了。 北辰三拿扇子轻敲了下玄裳的脑袋,道:“时间也不早,该进行下一步了。” 玄裳茫然抬脸,“下一步……” 刚出声,她蓦然领悟,眼中重新迸发出锃亮的光芒。 霜翎又被两人拉进烧烤店中鼓捣了一阵,任务临头,她很快边将苍尘厌的事放去了一边。 走出烧烤店时,霜翎手中多出了一个大油纸包,包中足有两百根串串,上头还冒着蓝光。 “我对它们施加了赤炎阵法,可保热量不散,在师妹将其送到师尊手里之前,它便能炽热不减。”玄裳兴致勃勃的同霜翎解说着。 霜翎两眼死寂地看着手里的串串族群。 “道理我都懂……但我建议咱先回宗再加热。” 玄裳:“为何?” 霜翎旋转身躯面向玄裳,满腔炙热汇成一字:“烫!!” - 裁雨楼中空荡冷寂的房间里,黑衣少年悄然出现,他紧闭房门,透不出半分日光,唯有幽火摇荡,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取出一物,捏在手中垂眸观看,轻捻指尖转动之时,地上、墙上便都映出了小犬的影子,时宽时扁,或实或虚,栩栩如生。 少年便那般专注地注视着手中的糖人,良久柔了目光,嘴角噙起一分浅笑。 「嘻嘻嘻……」 「瞧你这模样,倒真像个春心萌动的少年人~」 雌雄莫辨的声音自脑海响起,苍尘厌瞬间阴沉了眸光,抬睫看向摇曳的幽火。 “谁。” 「嘻嘻……借用我的力量,却还在问我是谁?」 金色细流悄然蔓延至少年的手臂,好似流淌的刺青。 “邪物。”苍尘厌捏起右拳,明暗交织的灵气便在掌中翻腾。 那声音蓦然讥笑一阵,刺耳至极。 「依靠我的力量,你才能契约体内那火一样的东西,你以为,你能自血脉之中将我灭除?」 「你~做不到~」 苍尘厌眉眼骤凛,躁郁挥下右手,石墙上骤然出现刀剑般的裂痕。 「在决定利用我之时,你赌自己不会被我侵蚀,唉~可见你的赌运,也不见得时时上乘呀~」 “我还没有输。”少年笃定沉声。 那声音顿时笑得狂妄。 「你还要实现自己的野心,怎么能舍弃火浆玉的力量?你依赖它,便是依赖我,你每用一分火浆玉的力量,我便能与你更加紧密,猜猜,待你重夺魔尊宝座之刻,这身躯之下的意志,是你季秋麟,还是被你称作邪物的我?」 少年眼中炙火燃烧。“我不会让你得逞。” 「那便再赌一次,你,我……还有那个女人,嘻嘻嘻……真叫人期待~」 那个女人……苍尘厌双瞳骤缩,不知为何,他竟能意会这未名之物口中的代称所指。 “你要对霜翎做什么?!” 「我又能对她做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懒散又愉悦。 「请你拭目以待~」 苍尘厌微顿,“拭目以待”,是他白日对霜翎说过的话,它欢快的声音,好似在嘲讽他与霜翎相处时的窃喜,要在博弈的开局便将他拉下客座。 他胸中怒火燃烧,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打乱多年沉浮所磨练出的心境。 他十分冷静,愈是愤怒之时,愈能抽离出意志俯瞰一切。 “你,究竟是何方邪物?” 「嘻嘻,看在我挑中你的份上,让你听晓也无妨。」 「吾名魍魉,外世之人总唤我……“邪神”。」 - 镇剑峰下,玄裳和北辰三一身正气地怂恿着霜翎。 玄裳:“让师尊走向堕落……咳,人间烟火的任务就交给师妹你了。” 霜翎眼珠滴溜溜在二人间打转,“你们当真不和我一块儿去?” 北辰三懒散道:“人多起来,师尊岂不是更放不开了,总得循序渐进不是。” “好嘛。”霜翎抿了抿唇,向镇剑峰上进发。 后方传来呼喊:“别忘了拍照!” 此刻正值清晨,天光初破,山内朦雾未消,行走在小道上,湿重清泠的露气氤氲面庞,涤净一夜风尘。 霜翎来到镇剑峰顶,裙摆拂过园圃边沿探出的花草枝叶,无意掸落露珠,留得轻浅润痕。 她站在殿门外,清声唤道:“霜翎拜见师尊。” 半晌都无人应答。 霜翎不禁纳闷,往日她无论何时来拜见,不出片息殿门便会打开,现在等了许久都不见师尊出来。 难道师尊并不在镇剑峰,还是说,他正在闭关,未听见她的呼唤? 她走近几步,望着殿上的牌匾又唤了一声。 殿内。 白衣仙尊盘膝端坐,内息纷乱,扰得室内气流如波,四壁似水面跌宕。 他双目紧阖,眉头凝蹙,额上细汗密布,两耳尽是女子哀戚而愤怒的话语。 “寄雪,寄雪……” “为何要那般对我?” “忘恩负义之辈,这份业果,便由仙道报偿!” 仙尊心境骤荡,如堕深海迷雾挣扎不醒,女子的控诉之音如幽魂游荡,他蓦然凝气掐诀,气剑朝四面幽魂疾掠而去,鬼魅被击碎化为尘秽,却依旧萦绕在他识海之内,以一化百,再而化万,声声泣血,惊扰不休。 殿外的霜翎听到动静,蓦然警惕,只见一枚气剑破墙而出,直指她心口,她顿时大骇,下意识使出闪击步蓄势躲避气剑袭击。 气剑在她身后如冰棱破碎,霜翎转身看着那消散的余光,心惊不已,不禁大口缓气。 “师尊……” 她喃喃念道,师尊竟带着必杀之意出剑伤她,殿内定是出事了! 霜翎顾不得其他,当即使出浑身之力破门而入,绕过屏风,闯进遥寄雪静修之地。 “师尊!” 激荡的气流让她不由得顿步,她将食物放去一旁,抬臂遮挡眉眼,夺一瞬喘息之机。 她抬眸看见那坐席之上神色沉重、好似在经历磨难挣扎的白衣男子,心头陡然跳动。 怎会如此?! 霜翎以气御体,艰难上前,小心蹲在遥寄雪身前,握住他的手臂,声声呼唤。 仙尊的意识仿佛被困于牢笼之中,片刻过后,霜翎的声音好似有了效果,看到仙尊眉头微松,她不禁张了张眼眶,露出一分期盼。 “师尊……” 遥寄雪蓦然睁眼,却满目猩红,锐如剑锋。 霜翎心头骤惊,尚未回神,便被仙尊按倒在地,冰蓝气剑于他指尖凝聚,锋芒如针如刺,倒映在霜翎圆睁的眼眸中,好似要自那盈盈水面一跃而出。 她看着一身杀意、如堕疯魔的白衣仙尊,不由自主酸涩了眼眶。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39节 那个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师尊,不该是这样。 “师尊,是我……” 她定定望着他的眼,没能压住声音中细微的哽咽。 仙尊猩红眼眸略微颤抖,他猛地闭上眼撇开面容,仿佛在强迫自己自噩梦中苏醒,狰狞一刻,他蓦然松开霜翎,掩住眉眼不住后退,无意掀翻了桌上的杯盏。 脆响遽然平息了室内的纷乱,白衣仙尊凝滞在桌前,好似失了魂魄。 霜翎立刻起身上前,担忧地望着他。 许久过后,男子额前修指缓缓落下,露出猩红未退、却极尽苦涩的一双眼眸。 “神女……” 他失神望着霜翎,口中低喃出霜翎未曾预料的称谓。 霜翎睁大眼眶,强作冷静:“师尊,我是霜翎。” 仙尊却好似未听到她的话语,他仍旧那般六神无主地望着她,目光越过三千年浮沉。 “你回来了么……” 他浑身都在克制,声音因压抑而颤抖,可片息挣扎过后,他没能耐住那份镇压数千年的冲动,伸手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中。 霜翎蓦然撞入男子胸怀,刹那脑海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松雪气息萦绕五感,本该令人沉浸的气息,此刻却让霜翎无所适从。 “师尊……”她的呼唤并没有让男子寻回理智,反让他将她抱得更紧。 “我等了你三千年……” 沙哑的声音自男子喉中溢出。 “我企盼你归来,却又望世间安康,永远等不到你再度现身的那天。” “可是神女……抛开世间纷扰,你便不能回来看看寄雪么,哪怕只是一面……” 霜翎呆愕在原地,她从未见过师尊如此脆弱,如此动情,可她又恍惚觉得,此刻眼前的他才是真实的遥寄雪,往日的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仙尊,不过是他披起的伪装,日夜如一地扮演着同样的角色罢了。 她一时梦回在幻境中扮演神女绫的那一幕。 师尊对神女有情,她早该意会到的。 在宗门广场和前殿,师尊会望着神女像出神,在她跟前提及神女时,其目光悠远动容,时常沉浸在回忆之中。 幻境里,年少的师尊跟随神女习剑杀敌,沉默冷峻,可闲暇之际,他会定定望着神女,近乎痴愣。 师尊对神女绫的爱意,在他年少之时便已种下,并深深埋藏在他的伪装之下了。 听着遥寄雪苦诉衷肠,霜翎一阵心酸,宗门弟子均以为,师尊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人世情爱,他们都错了。 深爱而不得,甚至无处抒发,师尊三千年沉默的爱意,都融入了这片祓恶山,时至今日她才明晓,门规之中的“承神女之志,扬神女之德,镇天地清朗”,对师尊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不只是他的道义,还是他怀念心底之人的通道。 师尊,还真是藏得极好啊。 男子垂首在霜翎颈肩,她甚至能听见他微弱的呜咽。 可是一向隐藏极好的师尊,近日为何会情绪大变,甚至险些对她下了死手? 仔细回,自她在迷雾幻境中与师尊重逢时起,她便隐约觉得他有些异样了,只是那时她心系三师兄和四师姐,又治好了师尊的伤,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已无恙。 看来那时发生的事,造成的不只是骨肉伤那般简单。 “师尊……” 霜翎再次轻声呼唤,依旧无济于事。 她试图推开遥寄雪,双手在碰上他肩胛时却又不忍使上力气。 心下挣扎片刻,她无奈叹了口气,反其道而行之,尝试去模拟神女绫的心态。 以她在幻境中角色扮演的经验,如此刻师尊面对的当真是神女绫,她会如何应对? “寄雪。” 霜翎宁静唤道,只一声便让男子停止了颤抖。 遥寄雪缓缓抬起头,俊美无双的面容空白如纸,唯有绯红的双眼情绪满荡。 “好不容易回来,你便让我看你这副模样,真叫我为难啊。” 霜翎轻笑着抬起嘴角,仿着幻境中神女那随性的语气,但在这沉重的时刻,要她作出这副轻松的模样,还真是无比艰难。 仙尊睫羽轻颤,蓦然松开了怀抱,望着霜翎后退半步。 “抱歉……是我失态。” 霜翎敏锐地观察他的神情,他的情绪稍有稳定,可他依旧没有醒来,仍把她当成了神女绫。 “寄雪,这三千年来,你做得很好了。” 她语气温柔一分,安抚着眼前的脆弱之人。 遥寄雪目光恍惚,无神望着前方,浑浑噩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累了,先去歇息,睡一觉醒来,一切便好了。” 霜翎循循善诱,此刻的师尊六神无主,或许能够听进她的话语,她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让师尊清醒,或许他休憩一阵,神识恢复,便能意志清明。 男子轻轻垂眸,好似有些不舍,沉寂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霜翎赶紧将遥寄雪搀去了榻上,看着他缓缓闭上眼,呼吸渐趋平缓,好似当真被忽悠睡着,她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榻旁。 撇下心悸的冷汗,霜翎这才有闲暇放空自己,抬头看看四周。 这一看,便让她再度心惊而跳。 殿内四壁皆挂着画卷,每幅画上都有着红衣女子的身影,远近高低,一颦一笑,皆是精心而作。 她方才满心挂着师尊,都未曾注意到那些精美的画作,而师尊的殿宇素来不让人踏足,屏风之内的景象,根本无从得见。 霜翎站起身,走近去观看那一幅幅的人物画,忽而看到某一副的神女胸口有撕裂的利痕,顿时愣住。 那是剑痕。 深爱神女的师尊,怎会忍心破坏她的画像,还是刺在胸口这致命之处。 霜翎怔了片晌,忽然想起什么,她小心掀开画像,果然,在神女胸口伤痕之下,墙壁也被剑势洞穿,可窥得外方光景。 这是新伤,是方才师尊在殿内向她挥出的那剑所致。 但或许……师尊的剑并非冲她而来,而是冲着这画像上的神女,她彼时所处的位置恰巧与这画像重叠,所以师尊的剑才险些误伤了她。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霜翎又去查看其他画像,果然,四面画像皆有残损剑痕。 这便更让她困惑不解了。 霜翎走到遥寄雪身边,在榻旁坐下,双臂撑在榻沿讷然望着他。 这一切,也只能等师尊清醒,才能明了了。 “寄雪……” 混沌之中,一缕微光撕破黑暗,照耀在遥寄雪枯竭的灵魂之上。 “……你做得很好了。” 光芒淹没视线,遥寄雪猛然睁开双目,呼吸因挣扎而失稳。 他撑起半身,扶住额头,墨发自指尖垂落。 他好似经历了漫长又复杂的梦,梦中的一切,又仿佛相隔了许久,隐隐约约,在脑中不甚明晰。 “师尊……” 少女揉着眼自床沿支起了脑袋。 遥寄雪稍稍一愣,侧首看向睡眼惺忪的霜翎,恍然又想起许多。 霜翎呆愣地招呼完,才突然似醒了一般,忽地张大眼眸,“师尊,你可清醒了?” 遥寄雪放下右手,墨发松散如瀑,宁静之中,透着一分若有若无的颓靡。 “翎儿。” 霜翎连连点头,欣喜展开笑颜,“是我!” 遥寄雪目光越过霜翎的脸,看向重归宁静的空旷四周,眸中幽光摇曳。 “师尊感觉好些了?可还有什么异样?” 霜翎站起身来,关忧问道。 遥寄雪静谧挪下床榻,垂眸看着少女的眼,无声默叹。 “让你受惊了。” 霜翎忙摇了摇头。 仙尊静悄打量了她片刻,温声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 霜翎抿唇注视着略显颓靡的白衣仙尊,试探开口:“昨日之事,师尊都记得?” “记得些许……” 男子垂眸抚了抚眉心,凝神道:“昨日我心境大乱,神识不明,错将你当做侵心之邪魔,出手之时,已不受控制。” 他睫羽轻颤,“抱歉。” 霜翎双瞳倏震,“师尊……生了心魔?!” 第69章 遥寄雪抿着唇, 缓步走向墙边的画作,目光流连在那一道道鲜红的身影, 最终停滞在那幅被剑势穿透的画上。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0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伸手触碰那道剑痕,蓦然动容。 “这些画,都是师尊所作么?” 霜翎走到遥寄雪身边,揭开他尘封数千年的秘密,她的言语也不禁变得小心翼翼。 仙尊垂落指尖,神色悠远而惝恍。 “我倾慕神女,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 何日所起了。” 霜翎动了动唇,没有作声。 她想过,当师尊醒来, 看见她身在他的殿中,撞破他这跃然纸上的满腔私心, 他会如何恼怒,但她不放心师尊的状况, 又踌躇着是否该寻求同门帮助, 最终为了守住秘密, 她还是独自留了下来。 然而她不曾想到,师尊会如此明白,如此坦然。 他毫无避讳地向她这位听众吐诉了衷情, 像是解开了缠绕多年的麻团, 但她能感知到, 他并未释然。 “师尊的心魔, 亦是因神女所起。”霜翎痛心道。 “不是她。” 遥寄雪收手拢于袖中, 垂眸显出低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我心志不坚。” 他行到前厅中坐下,霜翎也轻步跟上, 乖巧坐在他跟前。 “海上幻境,我重新见到她的样貌,听到她的声音,她通晓我的内心,那般生动鲜活,但我明白,再真实的假象,终究还是假象。” “彼时我频频想着,欺骗自己,沉沦这一场幻梦,也没什么不好。就算我道心受损,能触碰这数千年夙愿的一角,我也不悔。” 霜翎不禁动容,想当时,三师兄和四师姐或多或少都抱着如此心思,居然……连道心坚定的师尊也这般动摇。 那惑人的幻境,偏偏是她这修为浅薄之人最为清明,只想着尽早脱离,眼下所闻所见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难道……是因为她心底空空,并无执念么。 “所以师尊当时……接受‘她’了么?” 仙尊垂下睫羽,布下一片阴霾。 “我杀了‘她’。” 他难抑贪恋,拥她入怀,然后亲手将她破灭。 霜翎瞳孔微缩,胸中失律一跳,好似有人抓住她的心脏,揪扯了一瞬。 白衣无暇的仙尊在她眼前默然颓败,如消融的冰雪,泯于日光之下,不知散往何处。 “只因我意志不坚,灭除她幻象之时,这份弱点,让我心脉受损,气血逆流。我本以为那便是全部,不想自那之后,我每每闭眼,脑中耳畔,尽是她悲伤的面容和话语,除之不去,便成心魔。” 仙尊捏紧了置在膝上的双手,分明的指节青中透白,书写狰狞。 “我明知当初灭杀的不过是虚假幻象,但……胸中这滔天汹涌,却如何都不得消宁。” 霜翎不由感到奇怪,依照师尊所言,他清楚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负义之行,便不该困囿于那时的心痛愧疚,而滋生心魔。 可如今,师尊却被心魔所扰,几乎被夺走了理智。 对这一切心思清明,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师尊……” 她怔忡望着遥寄雪,仙尊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间缓和了神色。 “我知你困惑,为师亦不解其中缘由。” 他轻抚少女头顶,眼神温和而柔软。 “今日吐诉一番,为师心中郁结,好似消解了几分,翎儿,多亏是你。” 霜翎受宠若惊,扬起面容道:“师尊有何心事,霜翎都愿聆听,苦闷在心中憋久了,是会伤身的。” 仙尊淡笑着点了点头,他注视着霜翎明丽的眼眸,不知不觉又恍惚起来。 “她不见于世三千年,当初光景,仿若大梦一场。” 霜翎眸光粼粼,轻声道:“若是再过三千年,神女依旧未归,师尊还会一直等着她吗。” 遥寄雪寂然长叹。 “我早已习惯。” 他目光宁静,怔然说道:“昨日,我见到她了。” 霜翎当即僵硬了身体。 “是梦吧……”他喃喃低语,无奈抿了抿唇角。 霜翎悄然松了口气,道:“神女定然不愿看到师尊思念成疾,她也会理解师尊的。” “我明白。” 遥寄雪收拾了情绪,“心魔一事,为师自会克服,便不必将此事告与旁人,惹得人心惶惶。” “嗯!我一定守好秘密,多来陪陪师尊。” 霜翎弯起眼眸,解颐而笑。 “噢!” 她忽然想起北辰三和玄裳的嘱托,小跑几步将她的烧烤捧了过来,春光明媚道:“师尊!这是孝敬您的!” 遥寄雪看着她手中冒着热气的竹签串和布置在上头的小型阵法,一阵沉默。 ……难怪梦里的神女是孜然味的。 - 在霜翎的再三忽悠下,玄裳如愿以偿欣赏到了掌门仙尊撸串儿的英姿,一脸满足地闭关精修阵法去了。 霜翎也正式投入御剑术的练习,上镇剑峰修行的时间比往日多了不少,只是,旁人只当是她奋发图强,从师尊那儿获取了额外的小灶,只有霜翎自己知道,她上镇剑峰不止为了修炼,还为了关怀师尊这个心理健康状况出了点端倪的空巢老人。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背负着师尊的秘密,对师尊展开话疗的重担便落在了她的肩头。 只是怪异得很,五年过去,师尊心魔仍时有发作,总会在迷蒙之中将她当做神女,诉说心事,她也尽职扮演着神女的角色,对师尊进行心理疏导,可惜师尊醒来后,一切又会回归原样。 如此循环往复,霜翎都不禁怀疑,师尊的困难不只是心魔,还有另一种无形之力,他被困其中,无法挣脱。 好在,师尊极少有过激之举,而她的闪击步使得炉火纯青,在师尊暴走之时闪避剑气,几乎成了她的条件反射。 霜翎也不负自己的辛劳,终窥得御剑术门径,可于两丈以内的低空御剑飞行。 听守门弟子说,每隔一段时日,总有客人上门拜访求见,只为能以高价获得神迹情报。 霜翎摇头无奈,当初想得简单,中了焉南风的忽悠,以为将神迹预言的功能转嫁给风云阁,便能将世人的目光也移向那方,然而她忽视了,当刊登神迹预言的《神临册》成为人人皆可购买的商品,先于出版物一步掌握情报,便成了神级狂热追逐者们的最新目标。 好在同门态度皆为强硬,看在师尊与众多天级榜高手的面子上,无人敢闹上祓恶山,她也能得清净。 是日,霜翎刚御剑从镇剑峰下来,并见到今日轮值的守门弟子意气风发地朝她跑来。 “小师姐!有你的信!” 霜翎疑惑地抬了抬眉,“信?还能有谁给我寄信,别又是山外的客人想法儿来寻我的吧!师弟替我回绝便是了。” 师弟呼哧摇摇头,“不是,是风云阁来的,那人留了信便走了。” 霜翎松了口气,接来一看,是焉南风的亲笔信,开头问候过后,便是邀她去风云阁参与第二期《神临册》的编撰。 ……她就知道。 连她随口说的一碗炒饭的预言都能应验,连她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真是天道使者了。 霜翎打算去糊弄一番这差事,目光移到信的结尾,看见焉南风要与她结算前期编撰费用的语句,她顿时又充满了阳光。 “多谢师弟,我这就去赴约。” 霜翎踏上星渚剑,兴致勃勃离山去。 焉南风:“这是你的报酬。” 与焉南风洽谈小半时辰,霜翎看着桌上多出的一沓灵票,强行按捺住了澎湃的心,深沉道了一声:“合作愉快。” 为了不表现得太露骨,她甚至都没有清点零票的数量,泰然将它们存入了纳戒中,离开浮空岛后才悄悄摸了出来,细细碾过,足有百万。 她热泪盈眶,这《神临册》究竟卖出去多少本,她的小小分城竟都能有如此巨额,凤云阁的招牌真够值钱的! 霜翎往宗门赶回,可惜她的御剑术还不够精,这么一段距离,中途得歇个两回。 第二次歇息时,她在一处城镇落脚,进门点了壶茶水解乏,忽然听到一旁的客人语气激动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就在半个时辰前,裁雨楼突生异变,满门皆灭!” 饮茶中的霜翎蓦然顿住,茶杯倏地掉到桌面打了个旋,她不禁投去目光,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茶馆内闻声惊呼的客人们便接连不断地发问。 “怎么可能?!裁雨楼实力雄厚,之前从未听说出过什么岔子,怎会突然覆灭?别是你编瞎话诓咱家的吧!” “兄台,你这消息从何得来?” “嗐呀,我诓你们作甚?我有几个亲戚在清远城做生意,刚刚传讯告诉我,说裁雨楼中发出巨响,一瞬间大火弥漫,只听得其内哀嚎齐响,转而大火骤灭,楼宇坍塌,里头的人啊全都成了碎尸,像被长鞭绳索生生笞裂一般,那叫一个惨烈!” “你胡说,裁雨楼高手众多,怎会被区区失火所困?” “就算是哪方高人使的火系法术,楼里头的人又怎会是你所说的那般死状?” “我、我这都是听来的!你们若不信,便自己去瞧瞧!” “众位莫急,在下有位密友恰在清远城,容在下传讯询问,便知真假。” 有位青年冷静发话,夺走众人目光,霜翎也目不转睛地望向他,拍打的心重如擂鼓,一刻不停。 那青年启动传讯符,片刻后等来回应。 “……确有此事,现在满城风雨,无不惊惶。” 一句话如定音之锤,敲得霜翎头脑发嗡。 她再歇不得半刻,飞身踏剑赶往清远城,身后茶馆内喧闹的谈论顷刻消失在耳畔。 第70章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1节 霜翎赶到清远城时, 城内蔓延的惶恐依旧未退,处处充斥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她眯了眯眼框, 穿过人群赶到裁雨楼前,只见昔日高大威严的楼宇已成废墟,血腥冲鼻,周围问讯来观看的人们看到那废墟之中飞溅的肢体,无不错愕震惊,有些耐力不足的,忍不住在原地干呕起来。 霜翎心头震颤, 这样一幅场景……她竟觉得熟悉,曾经金木镇庞家灭门时,亦是如此惨状, 她的两位同门还丧生在那次无妄之灾中。 这一次受难者的规模庞大了数倍,剧烈的血腥其中夹杂着令霜翎灵魂激荡的邪恶之气, 她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又闪过了金目邪祟癫狂的狞笑。 “这、这偌大的裁雨楼,便如此满门皆灭了?!”前来见证的外来者不住惊呼。 一旁外貌年长的本地女子悲叹道:“虽然有些已辨认不清, 但我听进去的人说, 几百号杀手都折在里面了。” “那……那裁雨楼主孔镜白前辈如何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唉……从颈到胯被生生劈开, 这都算是尚能入眼的死状了!” 霜翎双拳紧握,呼吸都在颤抖。 连裁雨楼主都不幸遇难,那阿厌他……?! 她走向那说话的中年女子, 双目圆睁, “道友, 那楼中当真无人生还吗?这期间可还有杀手外出任务?” 女子为难道:“这, 你问我, 我也不知呀!” “楼塌那会儿我瞧见了!有位少年模样的黑衣人从楼中跃出,眨眼就不见了!”围观的另一人冷不丁喊道。 “我也瞧见了!整座楼都成了这副鬼样, 就那黑衣少年完好无损,及时逃脱,依我看,这裁雨楼灭门,指不定便是他干的!” 霜翎双瞳骤缩,忙问:“哪样的少年?!” “清清瘦瘦,眉目冷峻,必是裁雨楼杀手无误了!” “诶,你是祓恶山霜翎道友!那少年我我知道,便是先前那届风云大会,上台战进人级榜的那位,后来被裁雨楼招安,道友应当认识的!” 霜翎轻晃半步,猛地吸了口气,泪险些汹涌而出,不幸中的万幸,阿厌还活着…… 旁观的人闻言议论不止。 “如此说来,那少年当真可能便是灭门凶手。” “何以见得?” “这还想不通?必是先前同裁雨楼结了血海深仇,而后故意博得楼主青睐,潜伏裁雨楼只为翻身解恨,事成便溜了!” 霜翎回神,目光忽而恍惚,他们所言或许有理,阿厌所谓的“未竟之事”,便是向裁雨楼寻仇,所以他才会冒着火浆玉被发现的风险,加入裁雨楼,并将其深藏心底,半点不向她透露…… 不,她摇了摇头,哪般深仇大恨,值得用整座楼数百条人命偿还?况且阿厌并不一定便是凶手,他已掌控火浆玉,或许当真只是脱逃的幸运儿…… “那可就奇怪了,四十年前人级榜的实力,修炼到现在,顶了天也不一定能跻身低级榜,如何能屠杀如此多高手?” “我看他本就是稀世高手伪装而成,否则这便无从解释。” “不敢苟同,在下认为,即便是仙尊魔尊那般顶尖人物,也不可能做到瞬息之间屠灭裁雨楼。” “他定是用了妖邪之术!” “依照诸位所言,此子城府颇深,杀气过重,还有顷刻屠门之神力,岂不是比魔族还要可怖?” “如此邪魔,仙道断不可留,霜翎道友乃仙尊座下弟子,又是除邪祓恶的神女传人,阁下要如何应对此事?” “这般危险之人,便该趁早诛灭!” 霜翎无心去回应这些咄咄逼人的言语,她望着那化身人间地狱的裁雨楼,于众目睽睽之中一跃而上,深入残垣,惹得旁人呜呼称叹。 “不愧为神女传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 霜翎掩着口鼻,小心淌过血泊。置身其中,这悲惨之景愈发触目惊心,若非心有记挂,她如何也不忍踏足此地,无怪那些看客只在外围远观,不敢近看。 地上有拖拽的痕迹,约莫是先前有人前来查看,将一些尸身转移了出去,从现场状况来看,裁雨楼落难的情境,当真与庞家灭门时极其相似。 霜翎心中已有了猜测,此刻她之所求,唯有一个证明。 冥冥之中,她好似被什么牵引,固执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直到被碎石堆积的围墙阻挡了脚步。 她站在密不透风的石堆下,抬剑聚力,一击疾发,石墙轰然倒塌,裂隙里泄出其后微弱的幽光。 霜翎凛着神色,持剑迈入其中。 这原是一处密室,便在她踏足中央之刻,脚下金光骤现,流淌的纹路似漩涡一般张扬绽放,将她囿于其中,顷刻铺满地面。 ! 果然! 霜翎目眦欲裂,凝聚剑气朝那镇石挥去,镇石霎时粉碎,却是在她剑光触及之前。 她瞳孔愕然一动,这剑势落空的感觉令她无比不安,仿佛那镇石预料到她会有此一举,故意裂开的一般。 陡然间,威压自上方袭来,霜翎顿觉心脏紧缩,血脉翻腾,她昂首仰面,只见一只巨大的金色妖眼自断壁上张开,如某种未知的世外巨物,正踏破虚空堂而皇之地凝视着她。 「你以为,斩断所谓镇石,便能扼制得了我?」 「愚弄众生的戏法,便连你也受困其中,无法勘破,嘻嘻……真是无趣。」 霜翎震在原地,骇然瞪着那空洞而玩味的鎏金眼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金目邪祟,并非虚无缥缈的图腾象征,而是真实存在的高等智慧!以戏谑之姿玩弄生死的恶魔! 而面对如此强大的存在,霜翎体内翻腾的却并非恐惧,而是愤怒,让她浑身战栗不止、如岩浆般灼热的愤怒。 霜翎牙关紧咬,出剑直指那挑衅的邪魔。 “你是什么东西?!” 尖笑声在她脑海之中来回浮荡。 「啊……啊啊啊~这副愤怒又慌张的姿态,真叫人兴奋不已!」 那声音如痉挛般高调颤抖,仿佛尝到了极致欢愉。 霜翎一阵恶寒,这该死的东西不止是害人成瘾的恶魔,还是个变态! 金目弯起眼角,顷刻恢复如常,情绪来去之快,如疾风骤雨,转瞬即消。 「你如今的名字,叫作霜翎?嗯~小家子气。」 霜翎眉头微动,冷声道:“你认识我?” 金目却不答,一笔画成的空洞眼珠灵活绕了一圈,在她脑海中温声细语。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希望……」 「你能喜欢~!咯咯咯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音调骤然高挑,随着一阵狂妄邪佞的尖笑声落,那如蛛网般铺满暗室的金色纹路骤然消失,似泥水浸入地底。 “……等等!” 霜翎迅疾上前一步,手掌抓向断裂的墙壁,没能留住金纹半分,反让粗粝的断面扎破了手掌。 她颤栗着抽气,头脑阵阵冲撞着寒潮,仿佛刚从生死关头归来。 她无力垂下手,怔忡踉跄两步,滞在原地魂不守舍,未闻血珠落地声。 金目邪祟,认识过去的她。 她每次见到这邪物,心底无由冒出的愤怒与冲动,或许正是她曾与它相识的证明。 但这些过去的纠葛,她现在无暇去深想。 ……邪祟所说的礼物,是什么? 霜翎用力摆了摆头,无神望着自墙门破洞中投下的自己的影子。 连裁雨楼这般中立于仙魔两道的名门大派,都与邪祟暗中勾结,力量便如此诱惑,足以让人抛开性命之危自甘堕落。 邪祟权能何其强大,这世间还有多少被其侵染之地,他们又能如何将其彻底祓除? 霜翎浑浑噩噩走出裁雨楼,手上的伤口都忘了治疗,踏出清远城边界时,掌心已然结痂。 城中喧闹声渐渐远去,到微乎其微时,一道身影停在她缓行的脚步前。 霜翎六神无主地抬起视线,看到近在咫尺之人的完整身形,双瞳蓦然轻缩。 “阿厌……” 她喃喃念出,忽而加快脚步上前,欲言又止地看着那一身肃杀的少年,满腹话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好似又变了。 五年前见面时,那堪堪初显的温和与柔情,此刻都被尘沙掩埋,所见唯有丧志恶鬼一般的苍凉萧索。 他低眸注视着霜翎复杂的眼,寂静无声地将她拥入怀中。 霜翎眼眶倏地一酸,她能感受到,少年压抑在身躯之下的修罗世界。 “你是来看我的么,霜翎。”苍尘厌低低出声,嗓音冷而沙哑。 霜翎动了动唇,克制着颤抖,无力问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少年压低眼睫,呼吸缓慢而沉重。 他沉默不语,霜翎心底渐凉。 她顿时挣脱他的怀抱,望着他的双眼质问:“裁雨楼覆灭,是否与你有关?” 苍尘厌双瞳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眯起双眸,“连你也认为,那是我做的?” “你若说不是,我自然相信你。但另一件事,我定要问个清楚。” 霜翎握紧了袖中之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 “你……使用过邪祟之力了么?” 对方持续的沉默,似一根棒槌狠狠砸上霜翎的后脑。 她忍不住后退半步,再也坚持不住 “我分明早就告诉过你,金目邪祟阴毒至极,你为何还要以身犯险,为何要与这害世的邪魔勾结?!为何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言语激动,近乎破音,苍尘厌面上挣扎一瞬,心痛的神色又被他生生扼住,他只那样定定望着霜翎,眼底幽火翻摇。 “我别无选择。”他冰冷出声。 霜翎大脑昏沉,险些站不稳。 与金目邪祟短暂的对峙已耗光她的精神,接连的打击更是让她气火攻心,难以自控。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2节 霜翎:“不管过去如何,答应我,今后莫再与邪祟牵连了,好么?” 她虚弱地望着他,少年的身影已在面前模糊不清。 苍尘厌注视着她凄厉又殷切的眼,缓缓靠近,再度抬起左臂,将她紧紧揽在胸前。 “对不起。” 他萧瑟的低语尚未来得及抚慰霜翎的疮痍之心,怀中少女便蓦然浑身一震,发出痛苦的闷吭。 第71章 霜翎僵硬地压低目光, 看向苍尘厌悬于她腹前的右手,她体内气息被牵引暴动, 一股剧烈的引力正从她丹田之中争夺着某物。 “你……为什么?” 霜翎不可置信的脸上写满错愕,她仿佛感觉到生命与灵魂都在被抽离,而她被镇压在炙如岩浆的强大灵力之中,挣扎不得分毫。 冰蓝的棱状晶体自丹田剥离,霜翎未看它一眼,视线里尽是少年冷漠又残酷的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竟将她与法宝的契约都生生切断了。 “为什么……为什么?” 霜翎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意识模糊,泪涌如注。 苍尘厌薄唇紧抿,自始未看她一眼。 “苍尘厌!!” 奋力一声嘶喊过后, 少女痛不欲生,彻底失去意识。 苍尘厌扶稳那险些瘫倒的身体, 将那万众趋之若鹜的神迹冰霖玉狠狠捏入掌心。 他看着怀中双眉紧拢、即便昏迷也痛苦未消的少女,双瞳不住颤动, 终现痛色。 她绝望而愤怒的呐喊, 还萦绕在耳畔, 久久未歇。 少年喉头耸动,垂首欲亲吻少女如血浓艳的唇,却在近至半寸之际又阖紧了双唇, 沮丧埋进她的颈窝, 用力拥着她, 浑身颤抖。 “对不起……” 秋风变了颜色, 天地之间浑浊不堪, 遥看清远城,已成了雾霾之下囫囵的泼墨。 半晌, 苍尘厌缓缓抬起了脸,眼中冷厉,如有刀芒。 - 清晨,祓恶山守门弟子更值时,见到山路之下竟躺着个蓝色人影,走近一看,大吃一惊。 “小、是小师姐!” “小师姐昏迷不醒,快去喊人!!” …… 霜翎仿佛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杂声。 渐渐的,那些声音变得清晰,是熟悉之人正在担忧地谈论着什么。 她慢慢找回意识,呆滞地睁开双眼,大脑还一片昏沉。 “啊,六师妹醒了。” 略有些失真的少女之音在耳旁冷不丁响起,霜翎转过侧脸,便看到一只木制肥鸡正窝在床头,漆黑圆润的眼睛同她两两相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师姐。”霜翎略感错愕,声音还有些滞涩。 “嘎嘎——噶!”大聪明在她脑袋边上扑腾翅膀,担忧又急躁。 “六师妹,你可把人吓坏了,好在你平安醒来了。” 绯衣男子快步挪到她床边,关忧地感叹道。 霜翎动了动眼眸,只见北辰三与遥寄雪都在屋内,连那位沉闷寡言的大师兄也在门旁静默守候着。 “咳……” 她低咳两声,撑着身想要坐起,还觉虚软无力,忽而一只温柔可靠的手撑在她背后,将她轻轻扶起。 霜翎看向遥寄雪,低声道:“多谢师尊……” 白衣仙尊双眉轻蹙,忧然看着她。“感觉如何?” 霜翎扶住额头,“身子乏力,精神不佳……除此之外,好似也没什么不妥。” 灵根健在,修为尚存,可笑,她也只剩这点指望了。 霜翎:“我是怎么回来的?” 北辰三:“当值弟子发现你昏倒在山门外,将你抬回的。” 霜翎抿唇垂首,眸中幽光晃动。 是他将她送到祓恶山下的吧。 背弃与她的情义,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谁对你下此毒手?” 床上的木质肥鸡挪到她腿边,发出攸攸那情感淡薄的声音。 “师尊探查你的伤势时,发现你体内冰霖玉离奇失踪,且不说血契无法轻易斩断,就算真能斩断,身体也不该完好无缺才是。所以,是谁夺走了师妹的法宝?” 霜翎置于腿上的左手缓缓握紧,仍旧垂着眸,神色未变,不发一言。 北辰三看她这副模样,幽叹一声。 “是苍尘厌。”他笃定对遥寄雪说道。 遥寄雪眸光微凛,霜翎木然抬起了脸,错愕道:“三师兄何以认为是他?” “除了那小子,还有谁能让我们机灵活泼的六师妹如此失魂落魄。据我所知,除了宗门里的兄弟姐妹,你也没几个朋友吧。” 北辰三拢着眉忿忿不平。 “哼,我早说那厮根本靠不住,哪知他竟还要恶劣百倍,骗财骗色,贼人也!” 霜翎:“……” 说得难听,她却无可否认。 苍尘厌是骗子,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为何要骗她。 老疯子或许说得没错,苍尘厌是为了夺取火浆玉,自愿落入老疯子手中充当药炉的。 只是,若冰霖玉也是他的目标,为何他此前从不动手呢。 霜翎颓靡地吐了口气,时至今日,他的动机为何,已不重要了。 “六师妹,别难过,我们这便将那贼人揪出来,他敢伤你,师兄便让他偿命。” 北辰三按着霜翎的肩膀,出言掷地有声。 “听说裁雨楼覆灭亦是他所为,断人财路,必须偿命。” 攸攸应和道,只是她机械般的声音配上木鸡笨拙的身体,显得格外呆滞。 不是断人财路,是断她这位裁雨楼情报顾问的财路吧,霜翎腹诽道。 “不是他。”霜翎喃喃出声。 北辰三微顿,“师妹,你说什么不是他?” 霜翎:“苍尘厌并非覆灭裁雨楼的凶手,至少,不是直接凶手。” “都这份上了,你还为他说话……” 攸攸没好气道,机械音中总算透出些许情绪,怒其不争的情绪。 “我并非是在帮他吗,只是在陈述事实。” 霜翎冷静抬眸看向遥寄雪。 “我在裁雨楼中,与金目邪祟打过照面了。” 闻言,室内几人面色皆变。 “裁雨楼乃邪祟所灭?”遥寄雪眸光闪烁。 “我想应当如此。” 想到那副场景,霜翎还止不住胆寒。 “能刹那血屠人间的力量,非人类可及。” 遥寄雪凝重看着霜翎,“那邪祟未曾袭击你?” 霜翎摇摇头,低落道:“它说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而后猝不及防地遁走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它想做的还远不止于此。” 北辰三狐疑眯眸,“既然你赶到时,金目邪祟还在其中,为何苍尘厌那小子却逃过一劫?” “我不知道。” 霜翎咬紧牙根,胸中悲痛汹涌,又止不住显出痛色。 “我万万没想到,阿厌竟会染上邪祟,不……整个裁雨楼竟都与邪祟暗中勾结!” 她猛地咳嗽几声,仙尊立刻坐在床沿,轻抚她的后背,静默以灵力滋润。 霜翎:“便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修真界竟与我所见识到的大相径庭,师尊与我费力宣扬金目邪祟之危,只为众人能严加防范,免受无妄之灾,哪知……那表面应承的修者大家,竟也在背地里自甘堕落,或许在我告知孔楼主之前他就已经……” “真相如此,实在令人唏嘘。”遥寄雪眼眸低垂,暗压愠怒。 北辰三:“可还是奇怪,既然整座裁雨楼都遭遇毒手,为何只有苍尘厌逃脱,甚至还能做到从你身上夺取契约法器。” 霜翎沉默片刻,冷静启唇:“我已想得明白了。” “苍尘厌身怀火浆玉,自身并无力将其掌控,在某一刻……或许是他表现出色,获得了进入密室使用返灵大阵的机会,他知晓那是邪物,但他选择了歧途。”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3节 “借用邪祟之力掌控火浆玉,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曾经我问他,他年纪尚浅,却能战胜裁雨楼众多高手,跻身管理层,为何孔楼主并不怀疑,旁人也无异议。” “如今想来,或许是旁人误以为,苍尘厌暴涨的力量来自返灵大阵磅礴的馈赠,而邪祟之密,他们守口如瓶……” 说着,霜翎眼眸忽动,顿时又想起了另一个未解的谜团。 当初金秀坊主讲述,授予她返灵大阵之人,是位身上带着河泥之气,左眉里藏着粒小痣的老者,这些特征直指魔域大长老祝尤,而经她与惊阙师徒调查,祝尤与返灵大阵并无干系。 惊阙怀疑,是有人预判了她的行动,故意让金秀坊主透出假消息,将矛头引向魔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那时还震惊不已,谁人能有如此先见,简直匪夷所思,如今想来,那并非凭空预判,她在潜伏金秀坊之前,便在风云阁亲口对几人讲述金目邪祟之害,那时孔楼主就在其中! 裁雨楼主孔镜白,莫非便是散布返灵大阵的真正幕后黑手?! “原来如此,火浆玉……” 北辰三沉思着,嗤之以鼻:“不论如何,他背弃于你,活剐都不足惜。师妹养好身心,待我等将他抓过来,让他跪在你面前磕头道歉。” “没错,我会动用我全部的力量揪出他的踪迹。”木质肥鸡模拟人类的情绪,愤懑拍拍翅膀。 霜翎目光稍柔,将木鸡抱到怀中。 “五师姐,三师兄,谢谢你们为我出气,但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想清楚。” 她看向北辰三,微笑道:“不必为我担忧,我好受许多了。” 北辰三静静注视着她清透的双眼,轻展折扇,叹道:“心思清明、连远海幻境都无法侵扰半分的六师妹,到了人情一关,也会当局者迷啊。” “师兄就别挖苦我了。”霜翎苦笑道。 虽然想起苍尘厌的名字,她仍旧有些烧心的痛,但她比她想象中要坚强,怔忡到此刻,她心情平复了不少,还能意识清晰地动用头脑,去分析裁雨楼中的玄机。 只是如何推算,都推不出苍尘厌与她反目的动机。 北辰三:“我这可不是挖苦你,我这是……” 他的话刚到一半,便被匆忙闯入的弟子打断。 “报——” “报告掌门,传清远城突发瘟疫,城中居民、外来游客,一夜之间皆倒地不起,昨日还一切如常,今天便成了鬼城!” 霜翎愕然睁大眼,脱口而出:“金目邪祟……” 清远城突遭变故,定是那邪物作祟,这便是它所说的“礼物”吗?! 第72章 “三师兄, 我昏迷多久了?”她向身旁的绯衣男子低声问道。 北辰三眉目凝重,“十多日了。” 十多日都如常, 偏偏在她醒来之时传来疫发的消息,这是巧合……还是邪祟有意为之? 遥寄雪凛着面容,走到报讯的弟子跟前。 “联系言司,让他即刻赶往清远城。” “是!” 报讯弟子退下,遥寄雪望向霜翎,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裳儿闭关修行,尚在紧要关头, 池暝,三儿,你二人与为师同往清远城。” 两人应声, 霜翎忙移步下了床榻,朗声道:“徒儿也要去。” 遥寄雪:“你身心未愈, 不宜劳累,何况那疫病丛生之地, 只会加剧你的病状。” “我没事。”霜翎倔强道。 “我不想错过任何那金目邪祟的消息。” “翎儿。”仙尊压低眉头, 声音添了分警告。 霜翎不为所动, 抿了抿唇道:“我与金目邪祟,或许早有纠葛,此刻徒儿心中除了诛灭那物, 便再无其他。” “此前我与它针锋相对, 它却并未对我动手, 这便代表, 至少现在, 它不会对我下手。” 遥寄雪凝视着霜翎坚决的眼眸,愠恼压下胸中之气, 最终无奈一叹。 “若感任何异样,不可强撑,需及时知会为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霜翎郑重点了点头。 几人动身,霜翎低眸看着左腕晚霞般绚烂的玉镯,平静摘下了它。 而后,她骑上大聪明,与师门同赴清远城。 天色灰暗,尘深霾重,刚勉强看到城市轮廓时,腐恶之气便隐约漫入鼻腔。 城外旷野七零八落躺着躯壳,几人上前查看,他们皮肤发灰,满身斑纹,病状严重者已没了人气,开始散发腐朽,尚还存活之人哀嚎遍野,与城内遥远的哭丧声交织鸣响。 “仙尊,仙尊……”感染者呼吸沉重,挣扎着将手伸向要遥寄雪,想要撑起半身。 “宁心勿躁。”遥寄雪半蹲在他身边,出手点住他周身大穴,以灵力探查体内情况,捕捉到患者体内奔流的邪祟之气。 他蓦地缩回了手,眉头紧凝,指尖还在颤抖。 “师尊,怎么了?”霜翎担忧问道。 遥寄雪:“我虽能分辨那邪祟之力,却无法将它消除,靠近的一刻,便反被灼伤。” “什么,竟连师尊也?”北辰三愕然道。 遥寄雪神色凝重,再度尝试,运作一番后,深吸一口气。 “我暂将他体内邪力封存,眼下也只能如此。” “仙尊,仙尊,便连您也无可奈何吗?” 被仙尊施救的患者蓦然激动,声音好似被砂石用力摩擦过,肤色更显灰败。 遥寄雪看向他,神色宽厚几分,宁声道:“莫急,会有办法。” 他起身向其他患者走去,侧目看向霜翎。“先前在金木镇庞家,返灵大阵能被轻易摧毁,今日染疫之邪祟气息,与那时天壤之别。” 霜翎眼眸微动,低声道:“徒儿与那邪祟对峙之时,它道,摧毁返灵大阵,并不能压制于它,所谓镇石只是愚弄众生的戏法,所以我想……先前我们都被邪物蒙骗了,尽管摧毁返灵大阵,它依旧栖息在各个角落,前日裁雨楼覆灭,今日清远城爆发瘟疫,皆是它的威慑。” 仙尊脚步微顿,沉重默叹一息,旋即看向其他两名弟子。 “池暝,三儿,先与为师共同压制城外幸存者体内邪气,而后将城内生者移至城外,等待言司救治。小心行事,莫要侵染自身。” “是。” “翎儿,传讯山中,唤众弟子前来相助。死者体内邪气尚存,为防生者再度遭噬,转移死者的任务便交予你。” “是。”霜翎领命。 遥寄雪注视着神色无比认真的少女,不禁目光深远,语重心长道:“你也小心。” 霜翎眸光闪烁,郑重点了点头。 师尊与两位师兄忙活了片晌,便立马前往城内救人,霜翎牵着大聪明,将尸体依次运往十里外的空地,等待将邪气祛除后,让他们入土为安。 她最揪心的,便是在运输过程中,又有新人在眼前消磨最后的生机,没了性命。 霜翎望着这疮痍之景,心底愤怒又哀凉,愤怒邪祟的所作所为,因为无力应对而哀凉。 若这当真便是邪祟口中所说,给她留下的礼物,那邪祟为害的动因,是否与她有关? 她捏紧双手,指甲嵌入肉中,不管是否与她有关,恶便是恶,无论如何、耗尽全力也应当灭除! 第四次回到清远城外时,霜翎看到了一群陌生的队伍,似乎也是来此地勘察情况的。 她仔细辨认,找到了熟悉的人影。 身着蓝色裘衣,英姿飒爽,正是断岳盟主宗絮。 “宗盟主!” 霜翎骑着鹈鹕朝那方迈去,在蓝衣女子的身前溜下鸟背。 “宗盟主,你也来了!” 宗絮看到她,紧拢的眉头略微舒展。 “霜翎小友,许久不见。”她噙着礼貌的微笑。 霜翎望了眼她身后的队伍,问道:“宗盟主可是来调查疫灾的?” 宗絮点点头,“前些日裁雨楼突遭灭门,我便想来看看,结果耽搁了几日。今日又听说清远城突发瘟疫,我猜想这二者或有联系,便来查看。没想到,情况竟如此严重。” 霜翎憾然叹声,“是啊,我与师尊师兄前来援助,发现那疫病无法轻易祛除,正在呼唤我二师兄前来救治。” 宗絮张眸,“令师此刻在何处?” 霜翎:“他们在城内,正将城中人转移到城外。” 宗絮看向清远城门,思索一瞬道:“事不宜迟,我等前去相助,小友,我们之后再叙旧。” 霜翎向她抱拳,“有劳宗盟主了。” 断岳盟进城后不久,祓恶山弟子们到达现场,一部分前去城内忙帮转移患者,一部分帮着霜翎运尸,过后又有其他门派问讯前来相助,清远城外的旷野渐渐塞满了人。 霜翎总算能缓口气,被强夺冰霖玉的内伤尚未痊愈,又忙活了这么半日,她已疲惫不堪。 旁人还在忙碌,她靠在大聪明身上歇息,忽然被什么东西悄咪敲了敲胳膊。 她一转头,看到鸟屁股后探出的一张俊俏的脸。 “……阿星?” 霜翎目光扫着他的脸,而后摆正脸色。“魔域少主,来此有何贵干?” 少年咂舌,“在这儿,我是云游君。” 他摸到霜翎身边,双眼瞧向忙活中的路人,低声道:“师父放心不下魔主,又不便亲自现身,便派我前来守候。” 霜翎抱起双臂,嘟哝道:“我师门可都在这儿,还有何放心不下。” “那可不一定,清远城鱼龙混杂,惶恐不堪,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者从中作梗。祓恶山之人,都忙着救苦救难,万一你遭遇变故,只怕也回不过神来。” “他可真是操心,凭何假定偏是我要遇上危险。”霜翎嗤之以鼻,只是嘴上揶揄着,面色却略有舒缓,微垂的眸中光影轻晃,恍神了一瞬。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4节 “毕竟这瘟疫来得奇怪,不可不防,师父他只是关心你。” 星云朗泰然说着,望向那铺满活死人的人间地狱,不禁哀叹:“如此怪惨之景,修真界创世万年以来,似乎都未曾有过。” “有过。”霜翎喃喃出声。 少年茫然不解地看向她。 霜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沉郁。 傍晚之时,言司搭着旁人的便舟赶到清远城,来不及寒暄,便迈入人群查看患者情况。 感染者们见到言司前来,好似燃起了希望,蔫下的声音又高亢了几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不敢打扰言司出诊,并跟旁人一同照顾起患者,星云朗跟着她寸步不离,也帮忙出力阻隔患者体内的邪祟之气。 霜翎体力比不得旁人,到了半夜,已然支撑不住,被星云朗硬拉去一旁休息。 宗絮向她走来,将长明灯支在她跟前,淡笑道:“小友这一日辛劳许多。” 霜翎微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尽我所能,今日还要多亏了宗盟主,否则只靠祓恶山这么些人,怕是到现在都还未稳住遇难者们。” “这并非祓恶山一家之责,仙门众派同气连枝,理应视拯救苍生为己任。”宗絮镇定道。 霜翎认同地点头,忽然问道:“宗盟主的朋友,可寻到了?” “嗯?”宗絮显露一分疑惑。 霜翎微顿,“便是先前在海上遇见盟主时,你正寻找的那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宗絮轻快眨了眨眼,“噢,那之后盟中下属又寻了好一阵,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人已平安归来。” “那便太好了。”霜翎应道。 宗絮坐到霜翎身旁,道:“小友,依你所见,这掀起瘟疫的怪异之力,与覆灭裁雨楼的力量,均来自你所说的金目邪祟?” 霜翎:“不错。我在破败的裁雨楼中,见到了供奉金目邪祟的返灵大阵。” 宗絮神色微凛,低声道:“真没想到,裁雨楼便是与邪祟勾结的元凶,若非这一遭变故,我是万万不信孔楼主会做出这等事。” 霜翎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感觉有何处怪异。 星云朗忽然出声:“裁雨楼即便与邪祟勾结,却也不见得是元凶,宗盟主何以认为孔楼主便是元凶?” 霜翎顿时领悟,星云朗点出的恰是她心觉怪异之处,她虽推测孔楼主便是散布返灵大阵的幕后黑手,但她从未与他人讲过,当初从金秀坊主口中得到的线索,除了她和惊阙师徒,并无第四人知晓,故而,旁人不该凭空认为,孔楼主便是元凶才对。 宗絮从容不迫,反问:“霜翎小友曾道自己已与邪祟产物打过几次交道,邪祟作乱之果,却从未有裁雨楼与清远城这般惨烈,可见裁雨楼与邪祟牵连最为紧密。裁雨楼若非元凶,还能有谁人能是?” 说着,她沉下一口气,叹道:“除非,真正的元凶还未浮出水面,若当真如此,清远城的疫病,便只是邪祟恶力的冰山一角,嗬……实在难以想象。” 霜翎沉默良久,低声道:“宗盟主所言有理。” 宗盟主不知内情,乃是以常识规律推测出结果,与她的线索推理之果不谋而合。只是,不论裁雨楼是否为勾结邪祟的元凶,她都有着强烈的不安——金目邪祟之力,远比众人所见还要庞大许多。 火光映出霜翎低落而沉重的脸,宗絮注视片刻,伸手按上她的肩,镇静笑道:“小友不必为此太过担忧,经此一役,众仙家想必也会拔高警惕,不会再让邪祟有可乘之机了。” 霜翎抬眸看向女子安定的双眼,抿唇应了一声。 “我看你很是疲乏,好好歇息。” 宗絮拍拍她的肩膀,起身走向人群,将长明灯留在了原地。 “宗盟主还真是个敞亮人啊。”星云朗抚着下巴,眸光熠熠。 “是啊……”霜翎仰头打了个呵欠。 星云朗投来目光,眯眼笑道:“撑不住便睡去,有我守着呢。” 霜翎凝眉望着前方如星密集的火光,“我心难安。” 少年眼眸一转,瞬间铺开一道帐篷将二人一鸟包裹,隔绝了霜翎的视线,连声音都听不见半分,忽而静得好似身处异界了。 霜翎觑向他,星云朗狡黠笑道:“现在你可安心了?” 霜翎看着这云游君出品的睡眠利器,迟疑了半晌。 “……你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下,和我夜晚共处一帐?” 星云朗:“你又不能拿本君怎样,不必担心本君清白。” 霜翎:“……” “走开!!” 第73章 霜翎在帐中入睡, 星云朗在帐外稍候片刻,忽然悄咪咪开启一条缝, 夹着脑袋朝里看。 少女眉宇间愁色未退,但呼吸平稳,已然入眠,他瘪了瘪嘴,狐疑地关上帐帘。 昔年他亲眼所见,霜翎沉睡过后突然觉醒神圣之力,消除了附在合欢宗众身上的邪祟, 眼下这邪祟之气比当初要严重百倍,他都催霜翎睡下了,她怎地还不开启第二形态?? 星云朗默默等着, 直到霜翎醒了,都没等来她觉醒。 难道还缺少了什么条件? 霜翎看着眼神怪异的少年, 凉冰冰道:“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在别处也经常梦游吗?”星云朗憋了半天吐出一句。 霜翎:“……” “除了在你口中听到我梦游,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和梦游沾上边。” 星云朗:“……” 他默默打量着霜翎, 霜翎无视他的注视, 走向宗门中人。 言司还沉浸于研究患者体内状况, 不时又有人灵尽命陨,生者哭哑了嗓子,凄厉而沉重。 母亲抱着刚殁的孩子痛不欲生, 声声泣血, 友人相伴望着朝阳, 灰烬般的脸唯余死寂, 无声等待命尽。 霜翎看了揪心不已, 凝重哀叹。 她看向遥寄雪,“二师兄那边, 可有什么进展?” 仙尊望着言司的背影,摇了摇头,眼眸浸染悲悯。 霜翎无力低下头,仙尊的手静静落上她的肩。 不同于往常,这次,她好似也能感受到师尊心中的迷茫。 至晌午时,言司停下动作,怅然在原地滞了片刻,而后来到遥寄雪身前。 “邪力怪异而顽固,尽我之力,也只能延缓他们的症状。” “连二师兄也就治不了吗……”霜翎惝恍道。 言司抿唇出了口气,静静看向霜翎,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重。 “患者体内的邪祟之力,还在因生机消耗而异变,我尽力取得其中少量邪气,但研制其解法,并不比应对废灵根简单。这其中耗费时间之久,只怕清远城无人生还。” “怎会如此……?”北辰三满眼不可置信。 池暝压低双眉,沉声:“我等便只能眼睁睁见着上万仙域民众死于非命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或许还有办法。”霜翎急促出声。 几人目光皆转向她,霜翎坚定了神思,抬面道:“师尊大师兄可还记得那只自神迹中降世的鹿妖?” 遥寄雪与池暝略微张眸,忽有所悟。 言司:“纯鹿人?那妖体内蕴藏蓬勃生机之力,在治疗师妹的废灵根时也曾出手相助,只是……若仅是供养生机,无法祛除众人体内沾染的邪祟,只怕也无济于事。” 霜翎目光灼灼,“与纯鹿人分别前,它坦白了身世,它曾被主人误灌输疫病之力,意外使得妖族染疫覆灭,后又被其主人修正了错误,才拥有如今的力量。” “既然它曾也与疫病有关,说不定会有解决之法,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说着,霜翎瞳孔轻颤,她想起来了,纯鹿人曾被原主误以从邪神身上摘下的力量制成灵核,邪神……邪神魍魉,挑起这片灾难的金目邪祟,会是它吗?! 言司深重的眼眸蓦然现出一缕光亮,“如此,能将它请来便再好不过!即便纯鹿人亦无治疗之法,但有它出手,也能为我研制解法争取一些时间。” “嗯!”霜翎坚定点头。 “我与它尚有主仆血契,就算它不乐意,我拖也要将它拖来!只盼它现在还在妖离山……” 言司深吸一口气,凝重的面上总算展开一丝慰然的微笑。 “有师妹这句话,师兄倒多了些斗志,死撑都要撑到师妹归来。” 北辰三轻笑道:“可不能让你一人撑,我也来帮忙。” 言司移眸看向他,笑意更显温柔。 “稳妥为上,唤一人伴你同行才好。”遥寄雪严谨对霜翎道。 话音刚落,星云朗便举着手臂蹿来,“在下愿随霜翎道友同行!” 霜翎刚要发出的嗓音卡了个壳,真是惊阙的乖大徒,如此尽职尽责见缝插针的。 北辰三看向星云朗,迟疑道:“你是……云游君?何时来的?” 霜翎:“……” 都来一天一夜了! 嗐,云游君那被动技能只对她关闭,别人认不出来也正常。 北辰三目光精锐,云游军一来便要凑上六师妹,果然还没放弃老牛吃嫩草的心思。 可惜眼下境况危急,他也管不得那许多了。 “有云游君相护,自是再好不过了。”他牵着笑客套道。 “劳烦云游君。” 遥寄雪向星云朗略一颔首,又柔和看向霜翎。 “一路小心。” 霜翎郑重应下,唤来鹈鹕,即刻便同星云朗离开了清远城。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5节 “说起来……妖离山在什么地方,我游历二重天各处,都不知这传说中的妖山所在。” 刚出发不久,星云朗忍不住向霜翎问道。 霜翎:“妖离山平日隐于世间,唯有在月升高空、红霞满天的异象午时方会现身,但我记得它的方位,若纯鹿人还在其中,凭借我与它的血契,应当能与它有所感应。” 老疯子在世时,必然多次出入妖离山,这足以说明妖离山只是通过某种方法被隐藏起来,而妖族掌握着随时勘破伪装的法门。 星云朗瘪着嘴若有所思,身怀驱邪的奇特之力,还知晓这等隐秘,看来魔主的身世比魔域中传扬的还要复杂,真叫人好奇。 行寻小半日,霜翎缓口气看看天色,观察山川方位。 “再向西南四百余里,应当就到……” 话音未落,霜翎忽然身形一晃,被迫扼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了?” 星云朗当即警惕看向霜翎,只见金色流光如水瀑一般自霜翎纳戒中喷射而出,将一人一鸟五花大绑。 霜翎:“!” 事发突然,她猝不及防,未能发动闪击步。 她只挣扎一瞬,忽然一道红光贴着她的脸颊而下,将她身上缠绕的金光寸寸劈下。 刀锋利光闪瞎她的眼,霜翎心脏猛震,瞪向手握赤色巨剪近在咫尺的玄衫少年。 他出手能不能吱个声先?!她多挣扎半寸就要被剪刀铡成开背虾了啊——! 鹈鹕失重坠地,霜翎敏捷跳下鸟背,少年持剪立在她身前,二人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蠕动缠绕的金色触腕。 “那是何物?”星云朗凛面低声道。 霜翎双眉紧蹙,“金目邪祟的气息,不知是其落下的肢体,还是其力量凝结。” 少年微愕,“它怎会出现在你纳戒之中?” 霜翎狐疑片晌,忽地摸出那片从庞家少爷身上取得的石牌,石牌上的金纹已然消褪,仅剩下刀刻般的沟壑。 果然是这玩意! 从不见它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它只是一块单纯的图腾象征,早将它忘去了一边。 触腕抖动一阵,蓦然掩入地下,霜翎绷紧神经,忽觉脚下一麻,刹那间千百道金光自脚下迸发,如有一山枝杈拔地而起,张扬着将停驻之鸟缚入牢笼。 霜翎这回有所戒备,及时施展五灵御兽诀,联动大聪明发动闪击步蓄势,跃至半空,转而上方疾越的触腕又击面而来。她心脏骤停,再度用蓄势躲闪开,金光却紧追不舍,转瞬间在山野之中布下天罗地网。 “霜翎!” 星云朗斩断袭来的金光,欲上前支援霜翎,刚出半步又被竖条触腕捆住腰身与双腿,狠狠拽向地面。 “!” 他烦躁咒骂一声,咔咔两声脆响,手中铡龙赤剪一分为二,化为双刀,红色弧光迅闪,周身触腕尽数碎裂。 他停不得片息,纵身向霜翎冲去,金色藤蔓层层挡住他的去路,韧似筋骨,多如牛毛。 “啧……”只是一块小小石牌,力量便这般惊人,而裁雨楼中的返灵大阵已积蓄太多力量,无怪那高手丛生的地方会被一举击灭。 这劳什子邪祟如此难缠,魔主竟将它随身携带,是缺了什么心眼么?! 霜翎不停闪避着触腕的攻击,精神力急剧消耗,眼看着就要耗空,她聚集先前蓄起的力量,使出闪击步发势,用力挥剑释放。 剑光化作金流,切断前方百道触腕,霜翎深深喘着气,不敢放下戒备,那些被斩断的家伙扭曲一阵,又融成一团,迅速撑开,化为百丈高墙,从中张开一直巨大的眼眶。 「小小伎俩,能奈我何?」 星云朗愕然顿住,邪祟终于显相,那并非野蛮,反而拥有不低于仙魔众生的智慧,二重天中,竟还有如此强大之物! “你便是……邪魔魍魉!”霜翎用颤抖的手握紧剑,从牙根爆发出一声痛喝。 金目愉悦弯起。 「你什么都忘了,却还能忆起我的名字,老友,我很欣慰。」 「嘻嘻……不如现出本相,你我再玩乐一场如何?」 闻言,星云朗倏地一顿,惊诧看向霜翎。 “勿要将我唤作与你同流之辈,邪魔!” 霜翎剑指金目,纵然心底愤怒,对待这般敌人,她却毫无把握。 方才只与它纠缠片刻,便消耗了她大半的力量,就算与阿星合力,也并非它的对手。 金目冷不丁大睁,向前凑在霜翎面前,俯视她这粒渺小尘沙。 「你总是这般无趣,无趣……」 「咦嘻嘻嘻,可我偏爱你这愤怒模样!」 「再多些,再多些!」 金目发出尖锐刺耳之音,蓦然又放出百道金光,如齐发之箭穿向霜翎。 星云朗双瞳骤然紧缩,性命攸关之际,或许魔主便能觉醒潜藏之力,灭除眼前的邪祟。 然而这想法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尚未做出抉择,身体便先行飞了出去,双片剪刀轮舞,斩断袭至霜翎的金光。 “小心!”霜翎看到星云朗身后迫近的金光,当即惊呼出声,运力将他推开,又发动闪击步从金光中穿过。 疾风骤雨般打下的金色触腕顷刻击散了两人,霜翎失力坠落,眼见着那邪祟之光已近至半寸,顿时呼吸凝滞,心脏停跳一拍。 霎时间墨光闪过,霜翎失重的身体被掠入宽厚怀抱,感受到那熟悉的幽静气息,霜翎恍惚一瞬,抬眸并见到墨衣魔尊俊美而冷逸的脸。 惊阙左臂揽人,右手持刀,瞬息断灭金光,墨色刀光并未停歇,回旋冲破少年身前的层层阻碍,星云朗双眸微张,视线豁然开朗。 “惊阙!”霜翎忽而振奋,许是因先前见识过惊阙的强大,他的出现让她顿时安神,只是心脏因惊险而仍有余悸。 “抓紧我。” 男子肃然凝视前方金色巨目,扬刀风云色变,电闪雷鸣。 第74章 霜翎当即化身树袋熊抱紧惊阙, 抬头看到那乌云盘旋、骤然阴戾的天色,心中震撼, 这是当初她与惊阙初见,他最后使出的那招绝杀。 当初他的刀气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如鬼神降罚索命,如今重见此招,她非但不惧,反而有些心潮澎湃。 星云朗见状,迅速移至惊阙后方, 眨眼之间,雄浑刀气磅礴而发,虎啸龙吟, 威震天地。 金目刹那碎灭,化为扬尘, 随寒潮消散。 “击败了……” 霜翎兀自呢喃,总算松了口气。 惊阙将她轻缓放下, 霜翎按着心口平缓呼吸, 冷不丁又听到一阵窃笑。 「嘻嘻嘻……」 她顿时一僵, 抬眸看向惊阙师徒,他们全无所觉,仅她一人听到了那笑声。 邪祟并没有被消灭, 只是再度隐匿了去。 那令人气愤的尖锐笑声, 好似在嘲讽她的无力。 “主人。”惊阙察觉霜翎的心不在焉, 声音略显疑惑。 霜翎吐了口气, 她看向那块石牌, 上头的金纹已消耗殆尽,那可恶的邪祟应当不会再从她身上莫名冒出来了。 她将这烦心事暂且抛到一边, 展颜浅笑。“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男子眉目稍柔一分,宁静注视着她。 “惊阙不愿妨碍主人,故先前未敢现身,直到主人遇险,不得已出手,主人……可会怪罪?” 霜翎弯了弯眼眸,“怎么会,此地并无旁人,你出手救我,如何算得上妨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起来,你之前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师父放心不下魔主,明面上派我看护,实则在我找上门的时候,师父便已在暗中守候了。” 星云朗走上前来,爽朗说道。 霜翎眼角微抖,暗中观察,魔尊的传统艺能。 她总觉惊阙多此一举瞎操心,可这次还真让他出面解了围,她的独立宣言都要失去底气了。 星云朗将两片赤色剪刀重新合上,霜翎木然看着他的动作,登时回神:“你这剪刀质量堪忧啊。” 少年眉梢高挑,面露无语。“我自己拆的。” 霜翎:“……” “您是对它有什么意见?” 少年深深凝视起霜翎,正色道:“我是师父的徒弟,自然也是使刀的。” 霜翎:“……那刀呢?” 少年欻地又把剪刀崩开,两手各持一半,理直气壮:“在这儿啊。” 霜翎:“……” 二刀流就二刀流,不正儿八经造两柄刀,拿剪刀拆算个什么事啊!! 感受到霜翎看傻子的眼神,星云朗轻咳一声,疑惑问道:“话说回来,先前那邪祟所说的……‘老友’,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知道呢。” 霜翎忿忿然抱起双臂。 “那怪物一副与我相识许久的模样,可我只有八岁之后的记忆,压根不知他所指为何,总不能在我八岁以前,它同我这小屁孩儿结了一段孽缘吧。” 她翻起睫羽,觑向惊阙。 “你说,它会不会同你一般,将我认作附身于我的某道意志?” 惊阙:“……”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6节 “我劝您趁早放下这荒唐猜想。” “……” 霜翎沉默一阵,摆了摆头,“罢了,不想那些,正事要紧,还有半日路程方能赶到妖离山所在……” 她引颈张望,对那栽倒在地的鹈鹕唤道:“大聪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声音未落,墨衣魔尊幽然移步,挡住她的视线。 她纳闷抬起眸,便见这男子一脸沉郁。 “别御它。” “御我。” 霜翎:“???” 这什么虎狼之词! 惊阙又冷不丁补了句:“我更快。” 霜翎:“……”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最终,失去发布独立宣言底气的霜翎,为了赶时间而放弃争辩,头顶缩小鹈鹕帽,被惊阙抱在怀中,簌簌穿越层云。 慢人一步的星云朗脚踩飞舟停留在原地,沉默望天。 他好似不必穷追猛赶了。 ……回清远城外截胡好了。 - 风刮得难以睁眼,霜翎往回缩了缩脖,惊阙敏锐察觉,以刀气附身,展开一道小型结界。 没了疾风干扰,霜翎总算能缓口气,张眸看清一切。 惊阙行动迅捷,依她所指,身影如箭。霜翎靠在男子宽厚怀抱,沉静气息安抚着紧绷的意识,她渐感放松,疲乏也得以缓解。 霜翎不禁回想起之前种种,似乎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解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从不依赖于任何人,可想到日后,惊阙寻到他真正的主人,这段生于误会的关系便会走到尽头,她心中便无比怅然。 或许,她还能与他做朋友。 只是再不会见到他专注的目光,再不能感受那刀一般凛冽的男子身上……难得的温情了。 “主人。” 男子的呢喃唤回了霜翎怅惘的神识。 她讷然抬起眼睫,撞见惊阙关忧的眼。 她淡淡一笑,眸中瞧不出端倪。 “走了会儿神罢了。” 霜翎轻声说道,又偏首望向云层之下。 “到哪儿了这是……” “主人所说的地方,就快到了。” 惊阙沉稳应道,心中却还想着霜翎方才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主人陷入片刻低落,这份气息,他之前亦在她身上察觉过几回。 她不说,他却仿佛能领会。 惊阙:“主人,放心交给惊阙。” 霜翎略感错愕,莞尔笑道:“魔尊办事,我自然放心。” “不。” 男子眸光轻晃,深深注视着她。 “请将一切放心交给惊阙。” 霜翎顿时怔神,望着那双奇异的眼瞳,她的身心都好似要被吞入其中。 “惊阙想要主人的信任,主人的心,主人所有忧虑,惊阙都愿为主人抹消。” 男子声冷如利刃,目光却真挚而迫切,霜翎甚至在其中尝到了一丝委屈。 她不知不觉热了脸颊,若非知晓惊阙只是情感单纯的刀灵,她定又会为此般言论感到慌乱无错了。 霜翎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刀灵的脸颊,盈盈温柔而笑。“谢谢,我会的。” 到达霜翎记忆中的地界,惊阙小心将她放下,他轻抖睫羽,无意透露一丝不舍。 怀中似乎还有她的清爽气息,他垂下眼眸,无声留恋,直到霜翎走远了数步,才移步跟上。 霜翎张望四周,妖离山未现世之时,此地便是再寻常不过的原野,瞧不出半点痕迹。她游巡半晌,终于隐约感受到纯鹿人的牵引。 “匿于幽冥,灵神合一……” 霜翎凝聚神识,掐诀念咒。 忽然,一道裂隙自虚空中张开,青白鹿人跨越而来,一如当初他自神迹中破茧而出的时候。 绿草自半空生长,白花铺成路,鹿人蹄踏涟漪,轻稳落在霜翎身前,双臂环胸俯视着她。 “纯鹿人,我需要你的帮助!”霜翎开门见山。 鹿人嗤之以鼻,转身便走,霜翎移步上前,唤道:“九青泽!” 他停下脚步,淡淡回眸。“你记起了。” 霜翎顿感诧异,他这是何意,莫非把她当成了幻境中她所扮演的那位三重天之人? 难道他当初强行与她契约,不是因为她实力弱小难驾驭他,而是他将她认作了他原来的主人?可他对原主那般不满,又何必再选择她? 一时间霜翎脑中闪过许多猜测,和先前邪神魍魉透露的话语一同塞满大脑,端的是混乱不堪。然而她现在没时间思考那些,她摆了摆头,将杂念尽数抛去。 “我只是无意间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当初提到了……邪神魍魉,它如今潜藏在修真界中,掀起一城疫病,已致多人死于非命,我想……你或许有办法解救他们!” 霜翎迫切望着鹿人,企盼它能伸出援手。 鹿人深沉看着霜翎,眸如死水。“我为何要帮他们。” 霜翎怔住,她定定盯着他那双仿佛厌弃一切的眼,抿唇酝酿良久,道:“昔日你在妖离山,注视枯木与新芽之时,我能看出你的悲悯之心。” “你或许憎恨你的主人,厌恶自己因荒唐的错误而背上罪恶,可你本为拯救而生,时至今日,你仍留在这空寂无物的妖离山,便说明,你慈悲未改。” “我并无资格驱使你,这只是我的盼望,望阁下出山,拯救苍生。” 惊阙静默听着霜翎发自肺腑的一番言语,他眸光轻晃,心中好似有何物悄然破蕾。 主人昔年为魔族生长而战,如今为仙道苍生而奔忙。 这看似两段不同的人生,可他却知晓,主人是封印自身,有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在主人心中,仙与魔,仿佛并无分别。 七千年经营谋划,连自身都未免于算计,主人的本心,究竟为何呢…… 魔尊深深注视着少女的背影,浪潮无声在胸中翻滚。 他不再满足于听从主人的命令,感受主人的触摸。 他想知晓她的一切,她的本相,她的思想,她的经历,她的渴求。 专注于请仙……不,请妖出山的霜翎并没有注意到惊阙的目光,她便那样目不转睛望着前方的鹿人,心中已下了盘算,若九青泽不应,她便要动用契约之力,强行将他掳走。 系列老疯子占用她的躯壳,意图刺杀九青泽时,便能以契约之力将他压制,所以,她应当也能做到。 九青泽眸中空虚,肃静了许久,低声呢喃:“这是赎罪,对么。” 霜翎眼眸微动,放轻了声音,道:“若你想,它便是。” 鹿人阖上眼眸,无声长叹。 片刻,他移动四蹄,缓步向前走去。 “我的力量有限,治理一城瘟疫……我会尽我所能。” 闻言,霜翎顿时放亮眼眸,喜出望外地高唤:“多谢!” 九青泽侧目看向霜翎,依旧是那副死板不耐的模样。 “上来。” 霜翎微愣,还没反应过来,惊阙便掠至她身边,冷睨着九青泽道:“主人由本座护送便足矣。” “!”霜翎震惊,原来九青泽是此用意,她被他嫌弃惯了,压根没能想象他会主动充当坐骑。 鹿人冷淡打量着惊阙,“那便再好不过。” “主人。” 惊阙轻唤着霜翎,语气变化之快,好似在温泉里滚了一遭。 霜翎一侧头,便见他展开双臂,好似在等待她主动“搭乘”他这飞行工具。 “!!”不要这样,很奇怪的好不好! 霜翎即将脱口而出的婉拒,却在男子那温柔又期盼的眼神之下,生生咽了回去。 她蹑手蹑脚向前蠕动两步,仿佛刚换的四肢还没适应。 见她向他靠近,惊阙眸中显出一抹欣悦之色,他愈发柔了目光,抱起霜翎,出发前不忘睨九青泽一眼。“跟上。” 九青泽:“……” 真叫鹿恼火。 青白色身影列入惊阙余光之中,他眸色渐深,此妖之于主人,倒是颇有助力,不似那蠢鸟与那破剑一般无用。 可他却愈发不畅快。 他不需主人向方才对待鹿妖那般请求于他,可他亦想,主人能对他多一分信任,不吝需求。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7节 两股闷沉的气息萦绕在霜翎周围。 她仰头看着惊阙的下颏,纯鹿人一天到晚都是那张司马脸,但这位又是怎么回事。 ……不会又和吃星渚剑的醋一般,酸起纯鹿人了吧?! 自觉破案之后,霜翎的脸揉成了无语二字。 “惊阙。” 男子垂眸,阴霾骤散。 霜翎:“回头让魔主给你改改程序。” 惊阙:“……?” - 临近清远城时,星云朗忽然自半道上出现,拦下疾行的两人一鹿。 霜翎跳下人行飞舟,松了口气道:“我正想知道你去哪儿了呢,还好你来得及时。” 星云朗笑了笑,“毕竟我是和你一块儿离开的,要是只你一人归来,他人便要多心了。” 他望向清新华丽仿佛山水化身的青白鹿人,发出一声赞叹。 “这便是纯鹿人,现世上唯一的纯种妖族?” 鹿人的目光不屑地在少年好奇的双眼上一掠而过。 “吾名九青泽。” 霜翎看向惊阙,示意道:“前方众仙云集,你不便出面,不如我们就此……” 惊阙:“嗯,我会潜藏于主人之身,不轻易露面。” 霜翎:“?” 她露出微笑,“我是说,你便不用过去了。” 虽然之前有过他化作小小墨刀插在她发间的经历,可是藏于她身这种说法,听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显然,男子没有听进她温柔的诉求。 他正色凝视着她,“若邪魔再现,主人恐有危险,惊阙需寸步不离。” 霜翎:“……” 独立宣言,果然,失去了表演空间。 她无奈一叹,“罢了,时间紧迫,我不与你周旋,你可藏好了啊。” 惊阙略一颔首,化为一缕墨光潜入霜翎袖中,霜翎只觉右臂微凉,三寸肌肤贴着铁器,心情颇为微妙。 霜翎与星云朗结伴,领着九青泽来到清远城外。 陌生又奇异的鹿人引得众人瞩目,只是此刻无人有余力对他感到好奇,受难者们眼中迸射的,唯有自灰烬中燃起的一缕微弱火苗,这是生至尽头的他们,最后可期盼的救命稻草。 “师尊。”霜翎快步跑到遥寄雪身前报道。 仙尊颔首,“辛苦翎儿。” 霜翎摇摇头,回头看去,鹿人停步在病患之间,两侧的哀嚎未动摇他半分,他寂然垂下眼睫,显得些许苍凉。 鹿人两手指尖相触,悬于胸前,青绿光芒瞬间自其指尖爆开,扩散至整片原野,顿时,嘈杂停歇,各方救助者们感受到这强盛浓郁的生机之气,无不驻足惊奇。 霜翎向远处眺望,九青泽的力量甚至包裹住了她运往十里外的死者之身,如此一来,他们也能安然下葬了。 “二师兄,你总算能歇歇了。”霜翎看向挽着袖子的灰衫青年,展颜说道。 言司将目光从鹿人身上收回,看着霜翎俊俏的脸,他欣慰温柔了目光,想像以前那般拍拍她的脑袋,抬手的一刻又绕了回去,自己拍了拍沾染不明汁液的手心。 “医者身在战场,哪有歇息二字。且不说我需时刻准备应对纯鹿人失手的风险,即便他成功治好了这些修士,我也需早日研制出解疫之法,以备不时之需。” 霜翎抿起唇,的确,只要魍魉不灭,疫病便有再生的可能,能应对瘟疫的法门,自是越多越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向言司身旁成堆的药草与瓶瓶罐罐,和帮他打下手的木制傀儡,眼珠一转,戏谑道:“诶,二师兄先前不是说,学医只为声名么?那《风云图鉴》的封面你也上过了,如今还这么兢兢业业,所求又是何名啊?” 言司看她这戏弄的模样,眯眸轻笑,“风云榜首,不行吗。” 霜翎噗嗤一笑,“风云榜评分,武力可占了五成,二师兄想超越师尊博仙尊之名,嗯……且有得等。” 言司轻嗤一声,并不搭话。 二师兄自愿操劳,霜翎也不再打搅,她看向四周,患者们的脸色似乎好了些,再一看,每人的身旁都停有一只木制傀儡,只是有些是小巧的虫鸟,她一时未能发现。 “五师姐的傀儡好像变多了些……” 她刚自言自语,身旁便传来略带失真的凉薄之音:“备用傀儡不够,我便将宗外的情报用傀儡也调来了。” 霜翎低下头,看到一只木肥鸡。 “五师姐!” 看到这只鸡,霜翎倍感亲切,将它抱在怀里来回磋磨。 “不要把它当成我的头谢谢。”木鸡里发出攸攸郁闷的声音。 遥寄雪静默看着放下凝重的霜翎,心中也稍松了口气。 他略感奇怪。 小徒弟去回不足一日,无论是凭她的御剑术,还是凭那只鹈鹕,她都不该返回如此之快。 他目光移向那与霜翎同行的男子,眸光悄然沉下。 莫非……是被云游君抱去的? 星云朗莫名打了个寒噤。 ……北域的秋风还真是凉啊。 即便是九青泽那般蓬勃的生机之力,祛除魍魉残余秽力也颇为耗时,好在夜深之时,患者情况显有好转,众人总算安下心,终得闲暇修整一番。 灯火不佳,言司暂且放下了手中活,揉了揉疲惫的眼,见霜翎与星云朗一同走向帐内,不由得出声:“六师妹和云游君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好哇。” “嘁。”北辰三轻嗤,眉间拢起的褶皱,条条都是意见。 “你是没瞧见,这云游君但凡一出现,保准是跟在六师妹屁股后头,千来岁的老滑头,就可着咱家这嫩草啃,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我是不信的。” “唔……”言司千回百转地应了声。 他凝望了半晌,才转头看向北辰三,一副堪堪回神的模样。 “你我还比云游君年长几百岁,没想到,三师弟也到了自认年迈的时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北辰三:“……” - 在九青泽生机之力的笼罩下,清远城外的腐恶之气日渐减退,五日过后,幸存者们病痛尽消,用早便哭哑的嗓子振奋呼喊,天色闷沉许久,总算又晴朗放亮。 “多谢阁下救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人们围在九青泽身旁,激动地向他称赞道谢。 九青泽依旧是那副阴戾又消沉的模样,淡淡道了句“不必谢我”,而后抬睫看向前方的霜翎。 众人回过神来,“对对,这还多亏了霜翎道友,愿将这天降神兽之力用于我等!” 霜翎愣然张了张口,她和九青泽不过是表面契约罢了,她只是请人家出了此山,只是这其中复杂干系,说了旁人也未必理解,她也不必去说。 “祓恶山与众仙家心系清远城,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好在灾厄暂且已解,皆大欢喜。” 她大方说道。 “暂且?难道这疫病,还未彻底消除吗?” 人们又忧心起来,唯恐自身只是缓解了病症,来日还要收这灾痛。 霜翎转头望向遥寄雪,师尊当年向各方仙门告知了金目邪祟一事,但看起来,这些独门独户的城镇居民并未知晓此事。 霜翎:“嗯,此番疫病,与裁雨楼灭门之灾,皆乃世外邪神所致,其名魍魉。” 遥寄雪与池暝闻言,眉头皆是一动。 这名字,曾从那鹿人口中听说过,乃是侵蚀妖离山的瘟疫之源。原来金目邪祟之力,在数千年前便曾出现在二重天。 人群一阵骚动,或惶或恐,或义愤填膺。 “小友,你如何得知那邪祟之名,还知晓它来自世外?” 宗絮走到霜翎身侧,正色问道。 霜翎看向宗絮,“前几日我离开时,它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它亲口承认。” 细说话长,她敛去了其中周折。 遥寄雪眸光显出锐色,那邪物竟再度找上翎儿,她先前对此却半字未提,这其中……莫非又有何隐情。 宗絮轻眯着眸沉吟片刻,“你竟与那邪祟打过照面,在那般强悍的邪物手下,居然还能完好无损地归来,小友的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 霜翎吐了口气,脸上写着后怕,“好在那只是邪祟的一丝力量化身,若非有云游君陪同,我怕是便要遭殃了。” 感受到数道投来的视线,星云朗被迫挺直了腰板。 “唔……”宗絮低眸,若有所思。 清晰的脚步声靠近,霜翎抬眼看向行至她跟前的青白鹿人。 “有劳你了。”她由衷感谢。 鹿人双目冷静,其中好似有小千世界,他的凝视复杂又难懂,霜翎看不明白。 “我要走了。”他道。 霜翎抬眉,“去哪儿?” 九青泽抬睫看向青天。 “苍穹之上,噢,他们称之为三重天。” 霜翎愣神道:“你,你这便要回去?如此突然?” “原本我下界的目的,只是想狠狠嘲笑你一番,不想却待了这么久,还为无关之人耗空了力量。”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8节 鹿人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他惯有的不满,只是这一句话疑点颇多,不由得让在场众人陷入迷惑。 “那鹿妖方才说甚,它是为六师妹下界而来?”木制肥鸡发出在意的声音。 北辰三面容呆滞又狐疑,“难道六师妹……当真是天道使者?” 池暝转头看向遥寄雪,“原来师尊早便看出六师妹与上界有关,故才将其收入门中,师尊之远见,果非弟子所能及。” 遥寄雪:“……” 霜翎脑仁都快炸了,原先她只觉得九青泽也是走眼认错了人,可它来自苍穹之上,眼观苍生,知晓她在下界的动向,她怎的越来越觉得,他的话可信了起来。 “我究竟是什么人?”她郁闷地望着九青泽。 “你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么。” 九青泽微昂着头,居高临下盯着霜翎。 “之后,我不会再主动现身于二重天。” “……等等!神兽,恩人!你走了,之后若那邪物魍魉再现,我等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出言,激动高呼,又是一阵慌乱。 九青泽闭目沉下一口气,待耳畔之音消减些许,他泰然自若地抬睫。 “我力量已尽,若仅凭自身,须得漫长岁月方能恢复。若邪神再现,尔等尽托于此人便是。” 众人停下喧闹,顺着鹿人所指方向,看向那一脸茫然的蓝衣少女。 霜翎呆愣睁着眼,指向自己。“?” “甩锅也不能硬甩啊。”她压低声音从牙根里挤出话语。 九青泽却出乎意料地冷笑了一声。 不知为何,霜翎从他的冷笑中,还品味到了几分即将搞事的意味。 鹿人双臂环胸,特意抬高一分声调,道:“拯救苍生这种事,你不是轻车熟路了么。” 霜翎:“啊?” 鹿人的眼神愈发耐人寻味。 “三千年前,你化身下界,携仙道诸派击退魔族侵袭,你只需恢复那时力量,想必也能应对这瘟疫之灾。” 一石掀起千层浪,来协各派、清远城众民皆大吃一惊,议论骤起。 “那神兽在说甚,莫不是我意会错了?” “霜翎……便是神女绫?” “对了,都对了,无怪江湖传言其能轻易习得神女秘传,若她便是神女……” “这不可能,神女法力无边,霜翎道友起初修道时却是废灵根,这二者如何能是同一人?” “三重天神兽所言,如何能有虚假?!我看,这定是传闻中的转世之说,二重天之人身死魂灭,可三重天上或许便存在灵魂转世的法则,否则这邪门的说法如何会在民间流传?” “又或许,神女在天上遭遇变故,不得不下凡历劫……没错,我看的话本里便有这样的故事!” “神女绫原是三重天上的仙人,难怪有此神力,而霜翎道友恰又与三重天降下的神迹相感应……合理,十分合理!” 霜翎慌张看向四周议论纷纷的人群,无意间撞见遥寄雪幽远的目光,心尖顿时颤了颤。 仙尊寂然静立,白衣随风,平添萧索,他眸光如波,将复杂心绪埋在水面之下,霜翎仿佛能听见他失稳的呼吸,一时心乱如麻,只想躲避。 她魂不守舍地收回目光,怔然看向九青泽,蓦地凝眸咬牙:“你坑我!” “我只是道出了真相。” 鹿人嘴角挑着一抹戏谑。 看得出来,他十分乐于看她吃瘪的模样。 “后会有期。” 说罢,青白鹿人踏蹄向天边轻盈飞去,一路清花铺路,宛如天阶转瞬即逝。 霜翎恨得牙痒痒,他是一身畅快地溜走了,给她留一屁股坑,原本因为神迹和冰霖玉的事,她行走在宗门外便已是谨小慎微了,如今又被扣了顶渡劫神女的帽子,她干脆和攸攸一样,在祓恶山开凿洞府蜗居半辈子好了。 感觉到周围蠢蠢欲动的狂热气息,霜翎神识敏锐一动,转身便往同门家人那方逃奔而去,与此同时,祓恶山众人亦移步动身,以巧妙的身法自然将霜翎隔在包围圈中。 对于帮霜翎避退求访者这种事,也算是祓恶山全体弟子的日常功课了,甚至熟练到无需她本人的眼神即可发动。 北辰三持扇立在前方,道:“六师妹身子弱,不便待人。” “那鹿妖的说法实在有趣,可谁又能辨其真假,不论如何,霜翎师妹如今只是我祓恶山弟子,日后仙道再遇艰难,祓恶山定一如既往鼎力相助。噢,看诊还是得收费。” 言司收拾了他那些五花八门的器具药材,笑眯眯说道。 躲到宗门人堆里,霜翎刚缓了口气,那道视线又让她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抬眸看向仙尊,那双幽邃的眼眸之下暗潮汹涌,好似终年清冷的高山之雪燃起了火簇,烟熏缭绕,炙热灼心。 霜翎忽地怔了怔神,这不是她该选择逃避的时候,她险些忽略,师尊对神女绫,不止怀有那复杂的情感,他生了心魔,五年未解,如今那属于神女绫的一切都被猝不及防地抛掷在了她身上,若她不去面对,师尊的心魔只怕会愈演愈烈。 “师尊……”她出声唤他,却依旧不知该从何解起,只得纠结地抿了抿唇,内心慌乱又无助。 无人告诉她,她此刻内心的复杂种种,皆清晰写在了脸上。 遥寄雪静默注视着她,旋而抿唇淡笑,轻声道:“回山吧。” 霜翎错愕松开眉头,望着那冰雪初霁般的浅笑,愣然点了点头。 一旁,宗絮静看着祓恶山众人离去,秀眉微不可见地拢了拢,双眸深不见底。 “撤。” 霜翎跟着宗门队伍离开清远城,直愣了半路,蓦然惊醒,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 她握住右臂,感受到那小块已被她焐热的金属片,顿时两眼一黑。 惊阙怎么还在! 回到祓恶山,众人望着霜翎,皆是欲言又止。 霜翎同样无话可说,在二重天经历这么些事,收到那些个莫名其妙的指认,她依旧只能用同一套说辞去应对,别人耳朵不听出茧子,她自己都心累如狗了。 遥寄雪看着她这低落的模样,袖中张开的手就要抬起轻抚她的头顶,然而却未拗过自己一番思索,片刻后,他五指重新握起,未动声色。 “翎儿,你身子未愈,好好将养几日,再去习剑吧。” 霜翎抬头看见仙尊温柔的目光,蓦然心中一暖。 “嗯。”她感动点了点头。 目送师尊离开,霜翎低叹一声,师尊内心之煎熬,想必比她更甚,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困扰于她。她也需要时间……收拾这满地废纸一般的心情。 踌躇着,忽然一只手臂搭上她的肩,她转头便看见北辰三笑吟吟凑来的绝世美颜。 “瞧你这潦倒的模样,那鹿妖所言又未必为实,你只是咱的六师妹,众人的小师姐,从前是如何,今后亦是如何。” 霜翎瘪着嘴一脸苦恼,“若他所言不假呢?” 与神女秘传的感应,对神迹的预言,远海幻境中的体会……这些混乱的碎片,都在纯鹿人一锤定音的指认之后,被拼凑完整。 她或许并非是被什么大能俯身,她在三千年前,或许便是……神女绫。 可若她当真是神女绫转世,惊阙的指认又从何说起,难不成她投生一世魔主,壮大魔族,又投生一世神女,拯救仙道?哪能这般荒唐,纯纯人格分裂么这不是。 言司总算涤净了手,如愿拍了拍霜翎的脑瓜,如常笑道:“连你自己都不记得那前尘往事,又何必去纠结。霜翎便是霜翎,即便拾回了神女记忆,你也是霜翎。” “!”霜翎热泪盈眶。 “嗯,简而言之,我不仅拥有了限量神女手办,还有一墙的神女合照,甚至被神女本人占过便宜,岂不美哉。” 木制肥鸡里的声音依旧冷静如电子机械。 “……”霜翎缄口无言。 半晌后,霜翎深吸一口气,潇洒一叹。“嗐,是不是又如何,都不能影响我今天晚饭的选择!” “哈哈,这才是六师妹!”言司开怀地将霜翎的脑袋敲成了木鱼。 “别别别,本来就记忆残缺,可别把我智力也敲坏了。”霜翎鼓气捂住了脑壳顶。 言司宠溺眯了眯眼,叉腰呼了口气,“四师妹在闭关不是?我也得闭关一段时间,琢磨琢磨这解疫之法。” “难得二师兄愿在宗中停留。”北辰三戏谑道。 言司提起背篓,“嗐,这可不比从前,我须得专心才行。外头的野生洞窟天寒地冻的,不如宗里四季如春。” “这么说,先前研究废灵根治疗之法,还不足以让二师兄专心?”霜翎冷不丁道。 言司友好地翘着嘴角,“毕竟那时你还能活个五六七十年,我有时间应对,这邪祟可不知何时又会冒出头来,我得抓紧。” 霜翎:“……” 真是感谢二师兄,及时治好她的废灵根,让她不至于老年永驻。 她搓了搓木鸡,而后便告辞回屋歇息。 众弟子谈论纷纷地散去后,在洞府中远程观望数日的少女蓦然朝床上一跃,抱着被褥激动扑打着小腿,而后一双溜圆的眼睛从被褥中冒出,愣愣望着木架上摆放的那套从浮空岛带回的精美神女塑像,又看向塑像上方两名少女的合照留影,脸颊映着暖色。 发呆半晌,攸攸缓缓正经了脸蛋,爬回大木椅上迅速操控起那些聚集的傀儡,将它们散出八方。 就算六师妹尚还犹豫不决,她也不想放过那可恶的夺宝人,不仅还伤了六师妹,还让她失去了裁雨楼情报顾问的差事,不揪出他的行迹,她名字倒过来写。 霜翎回到自己的小屋,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她刚在桌旁坐下,袖中墨色便飘了出来,眨眼间凝聚人形。 霜翎精神顿时抖擞,来不及说教,赶忙就要去关门窗,惊阙目光轻移,门窗顿时紧闭,而后他泰然自若地看向霜翎,牵起矜持的微笑。 “……” 她无语看着这没事人似的男子,“就算你神通广大,也不必如此张扬,生怕旁人不知你潜入祓恶山了不是?” 惊阙:“若非主人不愿,我会光明正大进入祓恶山,将主人带走。” 霜翎:“……” 瞧这正经的模样,真是不出意外地又抓偏了重点。 她无奈一叹,抱臂道:“到了祓恶山,便不必担心那邪祟作怪,惊大魔尊随我回宗,又是为何?” 惊阙目光偏移,霜翎蓦然凑近:“你该不是睡过去了,一觉醒来便坐过站了吧。”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49节 男子脸上浮现一个问号,他注视着霜翎打量的双眼,认真道:“只是想与主人多待片刻。先前……并未来得及与主人寒暄。” 霜翎瘪了瘪嘴,“我都被指认为当年镇压魔域的神女绫了,你还唤我主人呢?” “神女是真,魔主亦是真。” 惊阙无比专注。 “无论是神女,是魔主,还是别人,惊阙认的,乃是铸我刀身、赐我神力的主人。” 男子眼中的专一纯粹,最是让霜翎招架不住。 她撑着脸颊,眼神也便得耐人寻味。 怎么听着惊阙的意思,魔主若是选择放弃魔域,他分分钟就能从魔尊宝座上跳下来投身仙道伟大事业? “现在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力气去深思了。” 霜翎摊手摇摇头,睁眼满是平静。 只要放弃动脑,人生便能充满快乐。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今日才得以领悟,真是白瞎啊白瞎。 正自我洗脑着,霜翎的传讯符忽然响起,她取出一探,诧异看向惊阙。“是阿星的传讯。” 她启动传讯符,从中传出星云朗鬼鬼祟祟的声音。 “霜翎,我有一事未向你袒露,先前人多眼杂,不便开口,只好传讯告知。” “我知道友心性,不愿引人注目,而兹事体大,请务必在无人之时听取此讯。” “啊,当然,我师父除外。” 霜翎:“……” 惊阙眉头微动,“这是何意。” 霜翎瘫着脸:“不知道,约摸要向我告白吧。” 惊阙:“……” 星云朗煞有介事地停顿片刻,道:“当年在合欢宗,对阵被邪祟操控的合欢宗众,你失力昏迷,可还记得当时情景?” 星云朗:“其实,消除那金目邪祟之力的人,不是旁人,便是你。” 第75章 霜翎错愕抬起双眉, 真相出乎意料,只是如今的她听到这等离奇之事, 即便再惊讶,内心也掀不起多少波澜了。 霜翎:“我战至力竭,你忽然出现在我身后,神魂空洞,好似变了个人般,只一抬手,合欢宗众身上的金纹便尽数消散, 我说你梦游,便是指此事了。” 星云朗:“所以那鹿人说得不错,若你恢复当初的力量, 便能抵御邪祟之害,嗯……但我观察许久, 也未再见你重现那时姿态,所以……你要不试试给自己几棒槌, 看看哪种姿势的昏迷更有效?” 霜翎:“……” 去他的吧。 声音戛然而止, 霜翎默默收回了传讯符, 假装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若无其事地扫去了杯口抖出的茶水。 惊阙暗自沉思,他曾自主人神识之中唤醒过魔主霜过去的意识, 若他将此事坦白, 是否会违背主人之命, 妨碍她的计划。 主人固有一日将重归尊位, 但她隐藏所有重回世间, 必然有其深意。 既然主人不愿旁人看出其身份,他固执认主, 便已是逾矩。 斟酌之时,身旁的少女幽幽出声:“惊阙,我想散散心。” 他抬眸见到她温和又无奈的笑颜,心头倏然一动。 “陪陪我吧。”她握起他的手,双眸明如琥珀。 包裹在指尖的细腻似清溪流水,沿着血肤与筋脉,丝丝浸入魔尊那颗仿造的心脏之中。 他略略垂眸,触动于这突如其来的馈赠,沉浸片晌,化为小刃留在少女掌心。 霜翎眸光微晃,唤出星渚夺门而出,御剑远行,直到祓恶山的轮廓消隐于云雾之外。 她落到山巅,墨光自手中倾流而出,重新凝聚人形。 霜翎望着如画远山,忽有放肆呼喊、将一切烦躁扔去的冲动,然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在清雾的湿气中渐渐归于平静。 “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从外世穿越而来,时运不济,被疯人所控,只能潦倒余生,却不想之后竟会经历这么些事。” “我有时会觉得,我不是我,而是戏幕中的一具人偶,被剧本操控,演绎着不该属于我的故事。” 她喃喃说着,倏而自嘲一笑。 “我说这些,你应当不会明白吧。” 惊阙双瞳轻颤,望着少女的背影,他顿时极不好受。 胸中酸涩的痛楚,叫他无比想要拥抱眼前的少女,将她细弱的身躯紧紧环入双臂,抚摸她的后脑,将她的烦恼苦闷尽数吞噬。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霜翎蓦然被拉入怀中,紧靠在男子宽厚的胸膛。 她双眸顿颤,忽而乱了思绪。 后背清晰传来男子不甚稳重的心跳,霜翎讷然出神,模拟出人类外形的器灵,也会模拟人类的心跳么。 她腰间的手臂缓缓缩紧,霜翎呼吸微滞,与之共振的心跳忽而脱离了节奏,像饮醉的舞者,愈来愈不受控。 失神了许久,霜翎有些郁闷地瘪起个嘴,仰头看向身后的男子。 惊阙彷如将将回神,目光闪烁一阵,道:“听闻,人在难过烦闷之时,如此便可安抚。” 霜翎猝不及防闷笑一声,故作严肃:“还有呢?” 男子眼睫蓦然低下,轻轻垂首贴在她耳畔,揽着她的脑袋温柔抚慰。 被这暧昧的气息包裹,霜翎睫羽连连颤抖,再坚定的心也没抵过脸颊燃烧的热度。 不对不对,说好的不通人情天然刀灵呢,是什么让他进化成了这样! 无律的心跳声错落起伏,哪道声音来自谁的胸膛,霜翎都难以分辨了。 惊阙气息躁动,忍不住将她揉得更紧,他曾数次遐想过的举动,如今得以实现,他竟还觉得远远不够。 心头仿若有只怪物在不停叫嚣,他想要一口将她咬住,啃噬她的肌肤,探寻她的所有。 “主人……” 男子克制而沙哑的嗓音,叫霜翎冷不丁断了神思。 他的情绪复杂难明,那一声呼唤满是迷茫无助,仿佛他本欲央求什么,却被他自己扼制在胸中,只有呼唤着她,方能纾解这燥郁。 “惊阙。” 少女清凉的声音似一阵忽来的细雨,瞬间涤荡了男子全身。 他怔然抬眸,少女倏然将手落在他额前,轻巧揉了揉他的发。 “可冷静下来了?”霜翎温柔注视着他,抬眉间又透出一分灵动。 “嗯……” 惊阙缓缓松开霜翎的身体,低眸略显丧气。 “抱歉,主人。” “你当真是成长了。”沉默半晌,霜翎感慨道。 惊阙抿了抿唇,面露难色,“惊阙从未想要伤害主人。” “我明白。” 霜翎偏开发热的脸,握拳虚掩着唇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扯开话题:“你这安慰人的法子,跟谁学的?” 惊阙倏而抬眸,收拾了神情,道:“五年前那夜,主人让我学情商课。” 霜翎浑身一震,“你真去报班了??” 惊阙:“我并未寻到修真界内有何处何人开设此等课程,故而听取阿星的建议……” 霜翎:“认徒弟做老师?” 惊阙:“……不。” “听取阿星的建议,摄入大量民间话本。” 霜翎:“??” 她当初只是随口一说啊! 一语成谶,魔域至尊,这下真成摸鱼至尊了。 “那个,容我多问一句,您看的什么话本?” 霜翎语气突然恭敬,惊阙面上透出狐疑。 “皆是阿星搜罗而来,多为红孩儿之作。” 霜翎:“……” 您怕是还不知道,红孩儿便是她家四师姐吧。 星云朗,你干得好哇,拿言情小说教情商。 四师姐,你干得好哇,能让木头刀灵旱地拔葱。 “学得很好,记得别对人瞎用。” 霜翎语重心长地拍拍惊阙的肩。 “我明白。”惊阙用她的话回应了她。 “真的明白?”霜翎挑眉表示怀疑。 惊阙眼眸深深,倒映着少女的面貌。 “惊阙此心,仅系主人,主人乃是唯一。”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0节 霜翎顿时语塞,怎么办,魔尊好像学土了。 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惊阙抿唇淡笑,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暧昧的话语。 “主人,心情可好些了?”他低柔出声。 霜翎讶然眨了眨眼,“被你这一搅,我现在半点伤春悲秋的情绪都找不回了,你得赔。” 惊阙瞳孔微动,细一琢磨,忽而掏出两只青釉瓶。 霜翎凑到瓶口闻了闻,还合着盖都能嗅到那醉人的清香。 “梨花酿?”她躬身侧扬起脸瞅向男子。 惊阙:“那夜主人念了句梨花酿,可惜未能满足,之后我便时刻备着,原本是为供应主人所需,眼下我不知改以何赔偿,便先以此物顶替,日后再补上。” 霜翎倍感诧异。“你就为我随口之语……随时抱几瓶酒在身上?” “主人莫怪。”男子轻声道。 霜翎内心又是无言,又是欣慰,这块木头真是时时出人意料,叫她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捧起一瓶酒旋了个身,爽快笑道:“我这会儿也兴致颇高,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不要你赔我了。” 惊阙眉眼蕴出浅淡笑意,对此并不意外。 霜翎随意坐在地上,掀开瓶盖,举向墨衣魔尊。 “不赔我,但得陪我畅饮一番!” “此亦是惊阙所求。” 男子坐去少女身旁,二人背影凝于宽阔山野,任天高鸟飞,自得潇洒。 一番欢饮,霜翎身心飘然,再忆不起烦闷。 清风徐来,云开雾散。 呼吸着沁人的空气,霜翎舒适伸了个懒腰,撑起脸颊看向身旁锋芒尽敛的冷峻男子,一时恍惚神游,好似有种种熟悉画面在脑中浮现,转瞬即逝,捉摸不透,却令人怀念。 “谢谢你。”她微微启唇,话语轻盈如露。 惊阙眼眸微动,轻风拂于发间,丝丝撩拨心弦。 他沉静注视着霜翎,瞳中雀跃的清光却暴露心中欢喜。 “主人若是喜欢……可随时呼唤惊阙。” 霜翎意外深长地眯起眼,“让人发现当世魔尊三天两头往仙宗里蹿,你便要成为他人饭后谈资了。” “随旁人如何议论,我又何惧。” 惊阙压睫说道,倏而晃动眸光,沉下声音:“但若因此将主人牵涉其中,便是惊阙之过。我会留心。” 霜翎嗤笑一声,道:“我是怕你同他们打起来。” 男子正色道:“无关之人,不值得我出手。” 霜翎小声逼逼,“那你之前还一言不合与我师尊打起来……” 惊阙略微抬起眉头,“遥寄雪,此人称得上强者,值得交手一战。” 霜翎无言以对。 对于一个极端强度党而言,谈论其他好像没什么作用。 安静了片刻,惊阙又迟疑开口:“如今所见遥寄雪,却与昔日不同。” 霜翎诧然:“这从何说起?” 惊阙:“道心不静,自我消磨。” 霜翎到一口凉气:“你这都瞧出来了!” 她立马坐得端正,凝重道:“师尊不愿座下弟子担忧,便让我隐瞒着此事,我本不该对旁人讲,但你既非祓恶山门人,又已观出异样,我便不必遮掩。” “师尊他生了心魔,五年间常受折磨,却不见好转。我知晓,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尊心魔因神女而起,可我……” 惊阙静看着她,垂睫神思。“主人并无神女记忆,故而心有顾虑,恐身担重责,却无法解其心魔。” 霜翎蓦然动容,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片晌过后低下了眸。 “毕竟,我还没法让自己接受,我便是她。” 顿默良久,霜翎长长呼了口气,轻松道:“终究还是要面对,只要能解开师尊心结,其他都不重要。” 她起身活动一阵筋骨,“该回去了。” 惊阙当即一步上前靠近。 霜翎古怪瞧向他,哂笑道:“怎么,你还舍不得走?” “我想多陪主人几日……再离开。” 男子严肃正经,仿佛如此神色便能掩盖他的私心。 霜翎抬起眉头,这刀灵得寸进尺,越来越依赖人了。 偏偏她也愈发狠不下心,甚至情愿他多停留片刻。 “那说好了,你需藏好自身,别让旁人探查出来。”霜翎故作为难。 男子眸光微亮,喜不自禁地垂下了眼睫,那点掩藏的心思又暴露无遗。 他心绪浮动,牵过霜翎的手,握在两掌之间怜惜地摩挲。 霜翎被他的举动惹得浑身酥软,心中好似有羽尖轻挠,又痒又麻。 她轻抚男子发间,莫名感到满足。 霜翎在宗中歇息了一日,神思归于平静后,便登上了镇剑峰。 仙尊独坐在殿外亭中,寂然望着远方出神,见到霜翎前来,他并不意外,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有那么几分恍惚。 “霜翎拜见师尊。”霜翎如常颔首行礼。 仙尊缓缓回神,神色微柔,“翎儿。” “来,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走入六角小亭,落座在白衣男子身前。 二人相顾无言,终是霜翎难忍这寂静,低声开口:“师尊相信那鹿妖所言么。” 遥寄雪静静注视她半晌,方启唇半分。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决定将你收入门中?” 被一口偏转了话题,霜翎稍愣片刻,左右摇头。 男子眸中光如火苗,不时摇曳。 “因我见你第一眼,便仿若看见了神女之影。” 霜翎诧然张眸,震惊不已,师尊是因为此般印象,才不顾她灵根残废,将她收作亲传弟子?那师尊先前……会是哪般看待她? “可……我与师尊殿中那些画像中的女子,生得并不相像。” “的确,你与我记忆中的她,外貌声音全然不同,性情也大相径庭。可你的眼睛十分像她,即便彼时夜深,仅凭月光,我也看清了你的眼。” 遥寄雪垂眸萧索。 “我画得出她的身姿,却绘不出她的神韵。那是无法用纸笔记录,仅仅存在于我脑海深处的……记忆。” 霜翎握紧了落在膝上的双手。 “所以……师尊一早,便将我认作了神女绫吗。” 仙尊失意摇了摇头。 “我并不认为你是她,但因为那份私心,我对那时的你心生怜爱,不愿你流离苦难,方将你收入门中。之后知晓你悟得神女秘传,我心下震撼,慨叹这是何等命运,更为我当时一念之私而庆幸。” “在那之后,我时常又会在你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我想,我是病了,变得比从前更要企盼神女归来,变得心境动荡,如此才会在亲手灭杀神女幻象之后,轻易被心魔所困。” “如今得知,我心念的神女便是我一时慈悲留下的徒儿,我却顿时迷茫,好似身处冰天雪地中,远望无际,不知去向。” 遥寄雪阖上眼眸,深深呼吸,良久轻抬眼睫,眸光飘摇易碎。 “我坠入心魔时,一度在梦中见到的神女,是你么,翎儿。” 他微颤的声音卑微而渴望,如同走投无路之人在企盼先知的指引。 霜翎内心为之抽颤,她纠结少焉,如实坦白:“是。” 仙尊怔如雪塑,片刻后眉头舒展几分。 “你唤我寄雪,只有她会这般唤我。” “难道,你已忆起了些许往事么?” 霜翎抿了抿唇,遗憾摇摇头,“我只是在远海幻境中,无意经历了一段神女绫的过去。” 遥寄雪眸光微动,忽而释然。 “原来如此,你在那时便已知晓……” 霜翎不忍看到男子这副模样,她静心酝酿了片刻,沉静道:“我虽无神女记忆,也如师尊所说,与她性情相异,但若她当真是我,我与神女之心境,必有相通之处。” “神女不会怪罪师尊,她会关心你过得好不好,不愿你沉沦那虚假幻象,更不愿你困于心魔,消耗自身。” “这亦是我由衷之念,愿师尊淬去杂念,重归清明。” 她望着仙尊的眼,却被那双眼中深深的执念所震。 他的眸中包裹天地万物,万物中心却是她一人。 “师尊……” 霜翎怔然出声,唤回了仙尊一丝沉溺的神识。 遥寄雪微微颔首,抿唇淡笑,却难掩遗憾。 “我明白。” “你之所愿……我都明白。”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1节 他五指指尖轻落在心口,声音仍带有些许颤抖。 “我明晓其中道理,这心魔,我早便该除去,可不知为何……难能掌控。” “翎儿,我……” 仙尊话至一半,忽然扼住,闷声显出痛色。 霜翎顿时一惊,只见男子眉头紧锁,双瞳猩红,又是她初次所见那般心魔发作之状。 他五指紧紧按着心口,手背上青筋尽显,正极力压制着燥乱。 “翎儿,躲开……!” 霜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慑得后退半步,她无比愕然,方才还聊得好好的,心魔怎会突然发作?! “师尊!” 霜翎伸出手想要靠近,又猛然被一股气流推阻,不得已撤出小亭,运气稳住身形。 遥寄雪捂着脸面踉跄站起身,奔流在周身的灵力蓦然变得肃杀,轻易将亭中石桌击碎得七零八落。 霜翎心惊不已,师尊此次心魔发作的症状,比以往都要严重许多,仿佛那心魔自有意识,猝不及防地冒出,只为嘲讽宿主,昭告自身权威。 “神女……” 仙尊抬起猩红的眸,覆于面上的指尖用力收缩,划出红印,他望着霜翎,眼底波涛汹涌。 “为何欺瞒于我?!” 那戾气的目光让霜翎浑身震颤,她抵御劲气盯着白衣仙尊,目眦欲裂。 师尊心魔又生异变,难道与她身份揭露有关? 可师尊分明知晓她对自己的身份毫不知情,他思绪明朗,心魔却愈发深重,甚至如此明目张胆地操控了师尊神志,这其中怕是另有原因! “师尊冷静!” 霜翎握上剑柄,紧抿的唇在飓风中裂出血痕。若师尊失控暴走,她或许只能拔剑一战。 混沌中的仙尊未能辨认她的话语,他兀自朝她走来,一步一顿,忽而扬起凄厉的笑,抬手触向霜翎身前的虚空。 “你回来了。” 霜翎聚精会神盯着仙尊的脸,心如擂鼓,不敢松气。 “师尊,我是霜翎,你的徒儿。” 男子的指尖碰上她的脸,霜翎浑身一震,眼睁睁看着他靠近,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的掌心缓缓覆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温度就此化为暖流。 绵绵情意溢出男子的双眸,可霜翎望着那双眼,只觉心惊胆战,好似他在剥开她的皮囊看别人。 “我知道是你……” 仙尊温柔抚着,“翎儿,神女绫……一直都是你……” 看着他沉沦至堕落的分裂神色,霜翎心中隐隐作痛,忽而酸了眼眶。 她该如何才能唤醒他。 “欺瞒也好,忘却也罢,你终是归来了。” 仙尊指尖微顿,忽而将她揽入怀中。 “我会让你重新忆起我……” 他颤抖的身体难掩激动,声音却极尽温柔,唯恐惊吓了怀中的人儿。 霜翎苦涩地拢起双眉,轻声道:“师尊,别这样。” 听到少女悲凉而淡漠的声音,遥寄雪神色微愣,旋即又变换了气息。 “你为何总是这般……” “不愿多看我一眼?” 他情绪躁动,方静下的灵力再度喧嚣,霜翎瞬间感到危险袭来,意欲挣脱的一瞬,一道墨光骤然自她身上掠出,劲气生生将遥寄雪击开三丈外。 惊阙立定在霜翎身前,微扬右臂格挡她身,一双厉眸定定凝视着遥寄雪,气浪汹涌。 “惊阙,你怎么……” 霜翎没料到他偷偷跟来,她原本叮嘱过,要她在房中等她。 然而,她的问话没必要再继续下去,只因她此刻真切感知到,惊阙胸中蕴着怒火,他面色冷如坚铁,眼神仿佛要将前方的白衣男子洞穿撕裂。 遥寄雪稳住身形,抬眸望见惊阙身影,神情骤然凛冽。 “魔尊惊阙……” 比起这魔头堂而皇之出现在祓恶山,他更震怒的,是此时那蓝衣少女正抓着魔头手臂,一脸担忧地望着魔头。 “神女你……竟与魔头为伍!” 满心酸痛如巨浪翻涌,压得遥寄雪喘不过气来,他憎恨神女对魔头那跨越界限的目光,宁愿以立场斥责,也不愿承认她将他所盼望的情感付诸他人。 “师尊,惊阙并非恶人,他是随我来助你的!” 霜翎走投无路,只盼如此能让师尊冷静下来,她捏了捏惊阙的手臂,暗示他认同她的话。 “本尊何需魔族施手。” 仙尊目光凌厉,恨意如藓滋长蔓延。 气剑蓦然现于仙尊身后,如屏展开,他挑起一剑在手,厉然指向惊阙。 “你……放手。” 他沉声说道,每一字仿佛都在牙关碾磨碎了,才忿然吐出。 霜翎恍然回神,立马松开了惊阙的手臂,双手握拳垂于身侧,无所适从。 却不想惊阙侧眸看向她,双眉沉沉,愈发恼怒。 霜翎:“……” 得,双方选手即将爆发,这下完犊子了。 “你有何资格命令她。” 惊阙睨向遥寄雪,满身杀意沸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寄雪双眉紧凝:“你又有何资格,站在神女身侧?” 惊阙忽而握了霜翎的手,将她牵至身侧,护入怀中,出言字字凛冽:“我是她的人。” 霜翎:“?!!” 以常理而论,这等霸道宣言好像说反了吧!! 仙尊呼吸骤然凝滞,握剑的手因嫉怒而颤抖,猩红眼瞳中书写的仅有一字,杀。 惊阙手中墨刀顿现,眼看二人就要动手,霜翎急忙扯住惊阙衣袖,“等等!不可伤我师尊!” 惊阙:“我自有分寸。” 霜翎心中焦急,然魔尊战意无可平息,仙尊那方又理智无存,这一战避无可避。 或许,当师尊发泄完心中怒火,他便能恢复原貌。 惊阙按了按她的后脑,予以安心之藉,而后霜翎便感到身周一空,紧接着那二人便如疾风掠前,刀剑相拼,霎那间天地变色,浓云欲摧。 撞击的磅礴气劲荡遍镇剑峰,霜翎以气御体,也抵不住连连后退,她立得艰难,却也不愿离去,唯恐那二人出现意外,无论是谁受了伤,她都无法释怀。 高手相交,震天撼地,宗门修士察觉山上异动,无不警觉。 不出片刻,大批弟子被招引而来,望着交斗中的二人震惊不已。 “那是……魔尊?!” “魔尊怎会来此?!小师姐,你也在!” “管不了那么多了,全体戒备,助师尊退敌!” 弟子们纷纷亮兵,正待出手,霜翎蓦然掠至前方,制止道:“不可妄动!” “敌人都赶上了镇剑峰来,小师姐为何阻止我等?” 霜翎一口气堵在胸口,事出复杂,她该如何解释才好。 北辰三察觉她的为难,再看那激战中的仙尊,气息纷乱而暴戾,不似寻常,其中定有隐情。 他沉声静气向霜翎吻问道:“六师妹,师尊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霜翎欲言又止,三师兄已然发现不对,事到如今,怕是也瞒不得了。 “师尊心魔爆发,无法自控,我劝解不得。” 满场哗然。 “掌门怎会生了心魔?” “那……那般心静超然之人,怎么可能……” 霜翎望向混乱的弟子们,肃然道:“师尊本不欲透露,这其中原因复杂,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小师姐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解救掌门!” “那魔尊惊阙为何在此,小师姐阻止我等,难不成……他是来帮掌门的?” “胡说什么呢你,昏头了吧!” 霜翎当即出声:“惊阙并无恶意,要让师尊冷静,眼下除了武力,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师尊心魔生得蹊跷,诸位同门,可有应对之法?” 众弟子面面相觑,目光又在霜翎脸上来来回回,皆显难色。 霜翎沉重暗叹了口气,众人无望,她早有预料。 她望向半空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惊阙虽为魔族,但并非奸恶之人,他亦是我的朋友。” 说罢,她顿了顿,回头看向众人。 “我知道这话难以服众,但请诸位同门,至少信我这一次。”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2节 被指认为神女之人,竟与魔族首领来往密切,若她是旁观者,听来也定为之唏嘘。 众弟子的反应也不出她所料,或震惊愕然,或忿忿不平。 霜翎与惊阙化敌为友,此事师尊早便知晓,但即便是他那般心胸宽广之人,也不忘叮嘱她多加戒备,更别说是这些自小听闻魔族为恶的年轻人了。 她与惊阙的关系,早晚都会挑到明面上,只是时机未到,她不愿多生事端。然此刻众同门目睹惊阙所在,对其充满敌意,她也只好以自身信誉作保,就此摊牌。 “我不信那魔头,但我信六师妹。”北辰三眯眼道。 “但对这件事,仅限今日。” 霜翎抬眸微讶,抿唇露出感激。 “三师兄对这心魔,也无有应对之法么。” 北辰三:“心魔心魔,心境崩而生养之幻魔,无药可医,连贵为医圣的二师兄,也未能研制出驱散心魔的解药。此等心病之极,唯有病者自身重塑心境,方可战胜啊。” “六师妹,你可知师尊心魔因何而生?” 霜翎眼眸忽动,抿唇难言。 北辰三眼睫轻垂,静静看着她,不再追问。 看来,是与六师妹……亦或是神女绫有关啊。 仙尊与魔尊斗到天昏地暗,云奔雷赶,自始却未发一言。他们好似两尊无情之物,只凭一腔妒火怨念,便能将大地翻个底朝天。 霜翎双拳紧握在身前,不敢放松半刻,她看到仙尊愈斗愈烈,惊阙却渐落下风,衣袍残碎于剑光之中,不禁心惊。 心魔激荡之时,竟能将力量发挥到如此地步么! 师尊好似带着必杀之意,惊阙明知如此,却还不愿退半分,丝毫不顾残伤逆流而上,这岂止是战狂,简直是疯子! “糟糕,师尊如此,是在透支身体气力,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道心破碎,只怕半生修为都要废弃了!” 北辰三蓦然警觉,转身看向弟子众人。 “诸位同门,与我一同出力,制止师尊!” 话音刚落,前方弟子蓦然惊惧指向前方,“三师兄,五师姐她已冲上去了!” 北辰三一顿,猛然回头,只见蓝衣少女只身穿过激荡气流,与仙魔二人仅有咫尺之遥,不禁内心狠震。 这妮子,身手何时变得如此之快?! 霜翎没有多想,在听到北辰三那句话的一瞬间,她便落定决心,势要阻止那二人。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先前还难以抵御的气劲,她竟刹那间掠入其中。 激荡的流风割破她的衣衫与臂膀,她全然未觉,一心凝于战场,竟觉心眼空前清明,如达无我之境。 力量在体内如同温流漫涌,不经意便溢出霜翎指尖,如同指路星光,将霜翎带到了二人之间。 惊阙见到霜翎忽然现身,心下一震,顿时收住待发之力,被剑气击撤。 遥寄雪猩红的双目蓦然怔住,灵力超脱意识,失控而发。 “住手……” 他颤抖着启开双唇,声音却微不可闻。 霜翎迅捷闪避,剑气未伤得她分毫,惊忧中的惊阙当即一愣,她行动自如,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看来…… 遥寄雪忽而面目狰狞,眸光闪烁间,似是陷入天人交斗。 “翎……” 他极力扼制自身之力,忽然一阵灵力爆发,震荡山野,逼得地上众人后退数步,随后他捂心闷吭一声,鲜血流淌,仰身坠落。 霜翎如梦初醒,猛然睁大眼眶,“师尊——!” 她朝坠落的白衣男子追去,将落地之时,蓦然一道绯影掠过眼前,先她一步将仙尊接下,半跪在地,注入灵力查探情况。 “三师兄……”霜翎两步跟上,担忧看着他二人。 祓恶山弟子们接连涌来,阻挡了墨衣魔尊的前行之路。 魔尊按着胸口,呼吸深重,他默然望着人群中那望着仙尊满脸担忧的少女,眼眶倏然颤动。 北辰三查探片息,偏头对身旁的弟子说道:“快将二师兄唤来。” “好……好!” 北辰三看向一旁的殿门,起身欲将仙尊抱入其中,霜翎忽然想起师尊殿中那些被藏匿的神女画像,顿时一惊。 她上前一步,对众弟子说道:“师尊寝殿不愿旁人踏足,师弟师妹们请回吧,这里交给我和三师兄就好。” 看师弟师妹们一副忧心忡忡的焦虑神色,霜翎轻叹一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那他呢?”几名弟子惧怕地觑了惊阙两眼,压低的声音满是戒备。 霜翎抿了抿唇,看向墨衣魔尊。 “惊阙……” 墨衣男子神色复杂,望着她的眼神空洞一瞬,他双拳用力捏紧,未待霜翎出口,便沉默地消失在镇剑峰顶。 霜翎微微怔住,惊阙那般,似是委屈了。 她无奈暗叹,惊阙亦受了伤,她却没机会关心他一句,罢了,眼下师尊地状况更为紧迫,待其稳定一些,她再去寻惊阙。 众弟子讶异于那一身写满杀伐的魔尊竟真会听霜翎的话,掌门不喜喧闹,他们留在此地也无济于事,便遵照霜翎之言迅速撤离了镇剑峰。 霜翎定了定心,在她发话时,北辰三已先她进入殿中,她转身走入殿门,来到遥寄雪的房间,仙尊已被安置在榻上,白衣上红染斑驳,凄美惨淡。 绯衣男子立在一旁,定睛望着墙上红衣女子的画像。 霜翎缓步走了过去,低声唤他。 “师妹避退他人,是不愿让弟子们瞧见这幅场景吧。”北辰三清声道。 霜翎忧愁垂下眼睫,“师尊心底的秘密,他向来藏得很好。” 绯衣男子幽幽长叹了一声。 “我并不感到意外。” 他转头看向霜翎,“倒是六师妹你,应当不好受吧。” 霜翎眸光轻闪,兀的抬头看他。 “原本,我也只是为师尊相思成疾的痛苦感到悲哀,可当上界妖兽说出那件事后,我……” 北辰三目光渐暖,轻柔拍拍她的额头。 “即便要纠结,那也是你恢复记忆之后才该思考的事。” 霜翎认同点了点头,“嗯,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师尊。” 不一会儿,言司风尘仆仆地到来,快步走近遥寄雪,招呼都未来得及打。 二人噤声看着言司查探遥寄雪内息,而后迅速施针封穴,以灵力开导其淤堵的血脉,最后施以药物疗伤。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日,霜翎便紧张看了半日,未出一言。 黄昏之时,言司总算吐出了一口气,收针入匣,拭了拭额上的汗。 “如何了?”北辰三出声问道。 言司:“性命已无忧,只是一通灵力暴走、血气逆流后,师尊经脉丹田皆有损伤,怕是要几十年方能完全恢复,若是期间再出此况,便不知会残损到何等地步了。”言司神色低沉,满是遗憾。 霜翎惊忧:“如此严重?” 言司:“能消得几十年恢复,已算是极轻了,若是再晚平息半刻,一身修为都怕是得散去。” 他古怪觑着二人,“师尊生有心魔这事,怎不早些说?” 北辰三眼珠移向身旁的霜翎,霜翎郁闷道:“师尊不愿让门中弟子知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司拧起眉头,恼怒又无奈。 他泄气叹了声,叉起腰道:“那你们谁能告诉我,师尊为何会生了心魔,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北辰三依旧瞧着霜翎,霜翎无可奈何,只好将远海幻境中师尊的经历与其自述讲述了一通,又向言司细说了今日的状况。 言司听完,捏起下巴沉思道:“如此说来,师尊心目清明,心魔却不弱反壮,还能毫无预兆地占据主导,操控师尊,真是蹊跷了……” 霜翎蓦地睁大眼眸,“没错,我亦是这般奇怪!” 言司眯起双眼,眸光摇曳。“就好似有另一股力量在操纵着心魔,意图摧毁师尊……” 霜翎心下震撼,二师兄所言,正道出了她之所想,师尊心魔那无处不在的违和感,便在于此了! 榻上男子冷不丁发出轻微的闷吭,三人及时停止谈论,迈步到榻旁。 仙尊面色苍白如纸,起开双眸时,睫羽好似抖落两片霜华。 “师尊你醒了!”霜翎情绪激动,却不敢高声。 遥寄雪撑起上身,抚上额头,眸光渐渐凝聚。 他移目看向霜翎,神色萧索如秋风。 “翎儿……” 出口的一瞬,仙尊眸光倏然颤动。 “先前我所言,均非我之本意,抱歉……” “我知道的。”霜翎连连点头,眼里酝着泪光。 遥寄雪轻叹一声,无神看向一旁的两位男子。 “言司,三儿,让你们担忧了。” “您隐瞒病情,才是让弟子们担忧啊。”北辰三无奈道。 仙尊垂下眼眸,无意抚上心口,黯然失神。 言司:“师尊,您伤势很重,由徒儿照料,也需得数十年方能恢复。” 遥寄雪面色未改,浅淡道:“不必费心于我。” “……师尊!”言司沉声呼唤,满不认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3节 仙尊目光掠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言司正待开口,北辰三忽然说道:“二师兄专心研究治疗邪祟瘟疫之法,师尊由我来照顾。” “还有我。”霜翎蓦地插嘴。 遥寄雪看着他几人,眼神悄然放松了些许。 “为师只是受了内伤,不是手脚残废,独自静养,自能恢复。” 言司:“那也需得让徒儿们常来看望师尊才是,且不说我需疗养师尊身体,万一师尊心魔又发,及时察觉也好做应对。” 仙尊沉默不语,气息微弱的仿佛要消隐一般。 他注视着霜翎半晌,少女渐渐感到无所适从,不由得避开了目光。 他兀的出声:“你与惊阙密切来往,已有多久了。” 第76章 霜翎面露错愕, 指尖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酝酿一阵,低声坦白:“除开先前待在魔宫的那段时日, 自远海归来后,徒儿偶尔会与他会面。” 言司、北辰三:“?” 六师妹不仅与惊阙秘密来往,先前甚至还住在魔宫?? 仙尊气息骤然浮躁几分,他凝眸盯着埋脸的少女,其间幽光颤动。 霜翎能够预料他的怒不可遏,也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可那道视线在她头上灼烧了许久, 他都未说出半句话。 她试探着抬起面,便看到仙尊受伤脆弱的双眼,倏地心头一惊。“师尊……” 仙尊缓缓开口:“若你今为神女, 你依旧会如此么。” 霜翎眼眸忽颤,抿唇少焉, “会。” 遥寄雪置于心口的指尖渐渐缩紧,他极力压抑着, 手臂上的青筋突兀张扬。 “师尊莫要动怒, 六师妹并无神女记忆, 毕竟就还只是个几十岁的孩子。” 言司上前稳住遥寄雪,又悄摸给了霜翎一个眼神,示意她谨言慎行。 遥寄雪目光未动分毫, 他看着霜翎再度问道:“为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霜翎眼神慌乱, 一脸为难, 他语气稍稍放柔一分, “但说无妨。” “惊阙性情直爽刚正, 虽为魔族之首,心思却十分单纯, 他真心为徒儿好,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即便知晓我或为神女转世,他也无半分芥蒂。” “正因有他,我方觉得,仙魔之间,或许不必总是刀兵相见。师尊也说,仙魔战火平消三千年得来不易。惊阙对仙道并无干戈之心,徒儿也无法将其视为敌人。” “但是……任其进入祓恶山,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闻言,仙尊寂静如塑,整个人都陷入恍惚。 北辰三摇着头,忍不住咂舌:“傻孩子。” 师尊此时在意的哪是什么仙魔之别,他在意的分明是神女之心。 可惜六师妹这一番话却是雪上加霜。 不会再让魔头进入祓恶山,言下之意岂不是在祓恶山外相会。 与魔头相交是我不对,但下次还敢。 “师尊……”霜翎轻唤着遥寄雪,于心不忍。 仙尊怔忡良久,寂然道:“我不会阻你与何人交往,亦不会阻你……做任何事。” 霜翎怔然张眸,只觉仙尊又苍白几分。 遥寄雪闭上双目,吐息悠长,颤抖之意渐渐化平。 “都下去吧。” 三人互相看向对方。 言司叹道:“徒儿会常来为师尊调理身体。” 三人行了礼,沉重走下镇剑峰。 远离了师尊居所,北辰三才提起一口气,拿扇子轻拍了下霜翎的脑袋。 “你方才愚钝了不是,师尊问你那话,分明是他……” “我知道。”霜翎蓦地出声打断。 北辰三:“……呃?” “我明白师尊之意,我是故意那般回答的。” 霜翎扬起脑袋,回首觑向身后高挑的绯衣男子。 “师尊之情,我无法回应,我便只能告诉他,我有我的判断,亦有我的坚持。” 闻言,两男子皆默。 看着少女清明镇静的眼眸,他们忽而意识到,六师妹此生虽还十分年轻,却往往比修行成百上千年的人还要透彻脱俗。 这是否,与她前世之所历有关呢。 北辰三沉吟片刻,冷不丁出声:“所以,你和云游君只是逢场作戏?” 霜翎:“?” 这个莫名其妙的设定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 告别了师兄们,霜翎心头又挂上浓云。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屋,四处观望,惊阙并不在附近。 思索少焉,霜翎御剑飞往宗外,落于先前曾与惊阙欢畅共饮的山头,回忆惊阙曾告知她的法门,精心凝神,念想惊阙之形。 “惊阙。” 轻盈的呼唤脱口片晌,墨色凝聚在她身后,顷刻化作男子之形。 霜翎当即转身,激动倒吸半口气,快步上前,看到他衣袍之上满是剑痕,脸上还挂着刮伤,不禁心中揪痛。 “你……疼不疼?” 她轻触男子的脸颊,眼眶泛涩。 失魂落魄的魔尊在见到霜翎担忧疼惜的神情时,眼里忽而有了光泽。 他讷然看着她触碰他的脸颊,又握着他的手臂四处打量,心中苦涩忧郁如流沙四散。 他用力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霜翎猝不及防撞到男子胸膛,错愕止声。 她听到埋在她颈窝的魔尊压抑着哽咽,沙哑出声:“我以为,主人不会关心我了。” 听到这伤心难过的哽咽声,霜翎倏然鼻头一酸,心化溪流。 她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触动道:“怎么会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微微动了动脑袋,像抱着一件心爱珍宝,亲昵摩挲着,不愿松开。 “乖。”霜翎轻拍他的背。 男子恋恋不舍地松开桎梏,霜翎翻看起他的衣袍,连连发问:“还伤着哪儿了?伤得重不重?找医师治疗可会有效?” 惊阙看她忙乱的模样,双目渐柔,捉了她胡来的手,道:“不比主人当年劈我那一掸。” 霜翎顿住,旋而羞愧红了脸。 她眼神闪烁,迟疑道:“真的没关系?” “嗯。”惊阙点头。 霜翎总算松了口气,借着月光,她细看着惊阙脸上透着墨气的伤口,道:“难怪那时将你劈了一掸,都未见有血色,原来你还未能仿造人类的血脉呢。” 惊阙沉吟片息,“嗯……并非无法仿造,只是并无必要。” 霜翎疑惑抬起眸。 惊阙:“受伤流一地,麻烦。” “噗。”霜翎没绷住。 她怜惜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战损魔尊,冷不丁道:“还怪好看的。” 惊阙不解地睁了睁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轻柔捋着他鬓边碎发,道:“你说你,怎就那般冲动,明知我师尊被心魔占据,还要挑衅他,心魔出手残暴,你就顾着闷头上,也不周旋躲躲。” “我就是看不惯。” 惊阙脱口而出,胸中蓦然闷着一口气,神色也凛冽起来。 “他触碰主人,钳制主人,还对主人说那番话……彼时见他如此,我便愤怒难平,当即便欲现身与之一斗,只是心中谨记主人叮嘱,方一忍再忍。” 霜翎愣然张了张口,眨着眼目光闪烁一阵,挺直腰板道:“只是抱了抱,到你口中怎就变成钳制了,你不也对我如此么。” 男子白瞳之中幽火摇曳,他抿唇压下胸中之火,低声道:“我不愿旁人那般对待主人,一如我不会对旁人那般做,也不愿主人这般对旁人。” 霜翎定定望着他,忽而掩唇轻笑。 惊阙听闻笑声,纳闷抬眼,霜翎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揉了揉。怕他伤口作痛,她动作并不敢放肆。 男子迷蒙地眨了眨眼,虽不明,但受用。 片刻后,惊阙神情放松,双目温柔。 “主人,再摸摸我。” 霜翎眼角轻弯,踮脚揉揉他的脑袋,又舒心地靠近他怀里。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4节 惊阙眸光微晃,喜不自胜地环抱少女的身子,细抚她的秀发。 “主人今日出手之时,觉醒了些许力量。” 霜翎挪了挪脸颊,轻描淡写道:“当时只觉身轻如叶、挥洒自如,好似入了另一番境界,可惜回神时,又忘了那是如何做到的。” 现在回想那时感受,都好似做梦一般。 魔尊安静了许久,低声说道:“之后一段时日,我或许不能来陪主人了。” 霜翎讶然扬起脸,“怎么了?” 惊阙:“有些事需要去办。” 霜翎:“我还以为,你向来没个正事呢。” 男子低笑,轻抚着她的发,垂首蹭了蹭她的额头。 “照顾好自己。” “嗯。” 男子如一阵轻风,无声无息消失在夜色中,霜翎讷然在原地待了许久,直到感觉有些寒凉,才缩了缩脖颈,御剑离去。 惊阙回到魔宫筑心殿,忽而深吸一口气。 他凝眉正坐,掌中化出本体,墨色横刀融入黑暗,然他能看清,那原本无暇的刀刃上,裂出了一道细小的缺口。 他指尖轻触那道缺口,蓦然浑身一颤,捂住胸口发出闷吭之声,呼吸骤然急重。 良久过后,空荡的殿内消弭了男子沉重的呼吸声。 魔尊调动力量,缓慢修复了灵体的伤口,衣袍也恢复如初,唯有胸内之伤依旧作痛。 他垂下的双眸幽暗而锋锐,指腹拂过刀身,却没敢再碰那刃上缺口。 - 距离清远城瘟疫解决又过了一段时日,这日风和气清,霜翎走在宗内时,瞧见一撮弟子凑在一块,对什么东西聊得正起劲,她忍不住拐了过去。 “你们在聊什么呢?” “小师姐你瞧,你登上风云阁的《修真快报》了!” 师妹将一小碟书册递了过来。 “《修真快报》……又是焉南风整出的新活么。” 霜翎狐疑接过来翻了翻,上面刊登着近期二重天内的各类事件,清远城瘟疫一事刊在首页,占了极大的版面,上头不仅有文字叙述,还有画师现场图绘,她被揭露身份后懵逼的大脸也栩栩如生地印在单独半页。 “……”焉南风早知自己会开这么一块商业版图,定然后悔将照相机送给她了吧。 她觑向几人,“你们倒是灵通,这快报上的日期戳印是昨天,还是首期发布,便被你们买来了。” 师妹摇摇头,“不是买的,是风云阁送来的。” “听信使说,风云阁给各派都送了一份。” “还说,若想及时获得每一期的新鲜快报,只需每月交给信使五百灵石即可。” 霜翎眼角一跳,五百月费,抢钱呢。 执事堂的当值弟子道:“这报上写的还怪有趣,我便从宗门库存中抽了五百。” 霜翎:“d。” 弟子:“……?” 第77章 霜翎一脸悲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贩子就在山中, 何必要花这冤枉钱。” 弟子:“谁?” 霜翎:“……” 看着他们讶异又单纯的眼神,霜翎心中默默为攸攸点了根蜡烛。 山中弟子再迭代几次, 他们恐怕便会彻底忘了仙尊座下还有一名五弟子,流窜在山中的机械木偶也会变为宗门怪谈了吧。 “价钱是稍高了一点,可这上头还有留言板块,看江湖人说话可有意思了。”弟子一副向霜翎安利的模样,示意她向后翻。 霜翎怀抱着谨慎批判的态度翻到留言板块。 ——清远城瘟疫泛滥,为何终被一鹿妖解救,只因“鹿见不平, 拔刀相助”。 ——此生若能登上祓恶山,得神女一顾,信女愿戒欲百年, 摒弃所有男人。 ——天降神鹿一言得证,三重天并非空虚之谈!此生大道之极, 唯登三重天是也!余本为世家传人,今朝落魄, 怀才难施, 若有道友愿施以援手, 借余十万灵石,待余荣登大道之极,必降神赐于尔! ——天启一万一十八年浮空岛发售限量神女塑像整套出售, 十倍原价, 有意者请至…… 霜翎看完那些留言, 面颊肌肉抽搐, 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玩意都是怎么选出来的??付费投稿吗?!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步步算得精。” 霜翎将快报交了回去,一脸僵硬。“你们开心就好。” 她转身去了攸攸的洞府, 向那饮茶中的少女由衷建议道:“旧财路没了不要紧,风云阁一定欢迎你的加入。” 攸攸淡漠抬起了脸,“谁知道呢,为了风云榜,风云阁实时都在网罗修真中人的消息,情报能力并不弱。” 霜翎:“那哪能比得上五师姐,上知天文,下肢瘫痪的。” 攸攸停顿瘪了瘪嘴,差使傀儡给霜翎送去一杯热茶。 “我也有失手的时候。” 霜翎好奇:“哦?” 攸攸:“比如没察觉你常与魔尊暗通款曲。” 霜翎:“……”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 攸攸颔首鼓起脸,低哼道:“下次你们幽会,我定会在一旁全方位看个明白。” 霜翎:“……” 这就安排上多机位拍摄了。 “还有。”攸攸放下杯盏,神情愈发难看。 “苍尘厌的所在,我并未寻到,他像是凭空消失了。” 听到那个名字,霜翎心头不由得抽了抽。 她垂眸看向地面,热茶捧在手中,唯有雾气流动。 攸攸自顾自说道:“许是他绕过我的视线,去了我无法观测的远海,又或许他藏在某个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之地,就如他当年凭空出现在修真界中一样……” “五师姐。”霜翎轻轻出声,打断了攸攸的思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谢你。” 攸攸当即一愣,玉石般的眼眸睁得浑圆,而后她垂首掩住羞赧,冷静道:“没什么。” “这件事迟早要清算,可现在,我却没有那个心思去寻他。” 霜翎深深舒了口气,眸光镇定。 “他早晚会出现的。” 隐忍,对赌,盘算,苍尘厌为了实现目的,如此度过了那么些年,最终还背弃与她的情谊。 谋划最终,必将迎来一场爆发。 届时,他不可能再藏。 眼下除了师尊的病况与随时可能冒头作妖的邪神魍魉,霜翎心中再放不下其他。 或许,她该专注于琢磨,如何才能像那日在镇剑峰一般,调动体内隐藏的力量。 星云朗说她有祛除金木邪气之能,若她能有意识地使用那股力量,日后便能助众人一臂之力。 可惜在这之后,霜翎在宗中修炼感悟了十年,都未能触及当日那般无我之境。 师尊的身体也无有多少改善,每次看到他苍白萧索的模样,霜翎总觉心酸。 庆幸的是,金目邪祟未再搅扰,他们还有时间。 - 魔宫筑心殿中,七位长老齐聚一堂,引领着数位魔族将士,拜于阶下。 墨衣魔尊垂眸坐在上方,不怒自威。 “本座态度已明,此事不必再议。” 阶下的长老昂起头颅,金刚怒目。 “神女乃我族大敌,尊主为何一阻再阻?!” “昔年她绞杀多少魔族众人,日后定会再对魔族举兵,趁其力量尚浅,就该一举拿下,永绝后患!” 惊阙压下双眉,目光如刀。 “三千年前,乃是魔族进犯仙域在先。” “尊主此话何意,难道是怪魔族错了不成?!” 众人忿忿之时,大长老祝尤缓缓抬起了眼眸,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阴翳。 “尊主是被那仙道的女人迷了心窍,非要做这昏君不可么?” 他阴阳怪气地说着,将昔年座上之人无视他之谏言、执意与那祓恶山女子勾连之事再度拿到台面上。 “大长老,请注意您的言辞。”星云朗剑眉紧蹙,厉声说道。 祝尤目光瞟了少年一眼,不屑冷笑一声,“上梁不正,连你也被勾引了去。”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5节 “……你!”星云朗欲言又止,捏紧拳头埋下这口气,心感不妙。 大长老这是在众人面前彻底与师父撕破了脸皮,看来他们这次,不会轻易罢休。 墨衣魔尊阴沉看着阶下,沉声道:“本座再说一次,她并非我族敌人。” 祝尤神情倏然阴狠一分,众魔之气息也变化得愈发浓烈,若有暴风将至。 “尊主是铁了心,要背离民意了。” “此般自私懦弱之辈,有何资格再为魔域至尊,有何颜面面对魔族众民!” 星云朗心头咯噔一跳,在场七大长老与诸多武将,皆非泛泛之辈,魔域顶尖战力皆聚于此,他们这是下定决心要逼宫了! “魔域自古奉强者为尊,阁下已在魔尊之位安稳坐了三千年,今日吾等便要重拾这魔族规矩,邀阁下一战!” 星云朗立马转头望向惊阙,男子神色凌厉而镇静,战意凝聚于眼瞳,好似早便料想到有这么一天。 而他却无法冷静。 他记得清楚,昔年师父为了助魔主契约冰霖玉,足足损失了三成力量,而师父身为刀灵,无法化用天地灵力,故而他被神迹夺走的力量,根本无法恢复。 除此之外,他偶尔会感到师父好似在忍受着什么,气息比起从前,有微弱的分别。 他惴惴不安,害怕师父还对他瞒了什么。 墨衣魔尊站起身来,身披山岳之威,缓步走下长阶。 他立定于最后一级台阶之下,厉眸凝视前方。 “谁,要做这第一人。” 星云朗只能干着急,师父当真要应战,境况不妙,他何不向众魔坦白霜翎乃魔主之事,即便旁人不信,至少也能周旋一番,他怎就如此偏执? 众魔互换眼神,将有人踏步上前时,殿外忽而电闪雷鸣,仿有巨鹰于苍穹之上疾掠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山海般磅礴的威压。 感受到这城池将摧般的惊险之气,众魔不禁警惕回望,纷纷掠出殿门。 只见一黑衣少年从天而降,俯背落于长阶之下,直身抬面之时,一双幽邃眼眸凌厉如霜风,顷刻摄人心魄。 好强的威压,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祝尤凝眉注视这不速之客,严声道:“来者何人?” 少年没有回答,只将目光定在那现身于殿门之中的墨衣魔尊。 “惊阙,你还认得我么。” 来人的声音冰冷锐利,如他的眼眸一般。 惊阙压低眼睫,目光不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在青云秘境中,让主人关怀备至的少年。 但此刻他的眼神全然不同于彼时。 惊阙记得这双眼睛。 “季秋鳞。” 道出这个名字,魔尊情绪镇定得出人意料。 而在场众多魔族却大吃一惊。 季秋鳞,上任魔尊季秋鳞?! “荒唐,季秋鳞殁于闭关之所,已陨落百余年,尸骨还埋在雷霆峡谷,此事众魔皆知!”长老不禁斥道。 祝尤却给了其他长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苍尘厌并未理会长老们的质疑,他目中仅有那万魔之上的一人。 “昔年败于你手,今日,我便要夺回一切。” 他举剑指向墨衣魔尊,剑身嗡鸣,发出破空之声。 “惊阙,可敢应战?!” 魔尊手中墨刃显形。 他冷冽看着少年,未发一言,无声的战意却于二人之间顷刻碰撞,如浪滔天。 星云朗心情无比沉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殁之人出现在眼前,怎么想都匪夷所思,但若来者当真是那位带领魔族险些攻占大半仙域的季秋鳞……那可比诸位长老更难应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念及霜翎极有可能便是魔主神女转世之人,死去的魔尊转世回归,也并非毫无可能! 师父力量今不比昔,冷静而观,不该轻易应战! 他正准备出声劝住惊阙,与众人斡旋一番,惊阙却已化为一阵墨色疾风掠了出去,刀剑之风席卷八方,光影迅闪之下,巍峨殿宇竟毫无预兆地被斩裂开来,惹得宫中众人惊乱不已。 星云朗却看不进那震天撼地的交斗,他脑中还停滞在方才所见到的画面。 师父动身之前,他仿佛看见他手中墨刀之上,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 若非他离得近,又时刻忧心着他,他恐怕也会忽略那丝穿透刀刃边缘微小而诡异的光泽。 若他没有看错……师父此时的状况,便不仅仅是损失了三成力量那般简单。 第78章 师父灵体受伤, 他都可借墨刀之力恢复,但那伤的可是他的本体! 近年他偶觉师父气息有异的原因, 便在于此么?! 星云朗心下顿然一沉,也不顾那高人交战的余波何其壮烈,便要跃上前去阻止战斗,然他方踏前一步,一旁观战的诸多长老将士齐齐动身将他拦下,刀枪剑戟便在他四周交织成网。 “尊位之战,素来不准第三人插手, 这是魔域自古以来的规矩。”大长老祝尤幽幽说道。 又一长老冷不丁笑道:“少主年轻,尚未经历过此等场面,冲动情有可原。我等素来公正严明, 可不会让少主犯下此等过错。” 星云朗移动眼珠左右看着众人,鼓起胸膛, 咽下这口气。 在如此多高手耳目之下,莽撞是没法成功了, 看来他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战局落定之前, 尽快想好后路。 两代魔尊斗出魔宫之外,身法之快,常人已无法追及, 长老们紧跟其上, 也只能看到隐约闪回的人影出没在滚滚浓云之中。 乌天晦暗, 雷声隆隆, 如有潜龙泛游, 要将天幕击碎。 激斗的威压蔓延荒野,生灵震惧。 “化形三千年的你, 便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刀剑相拼,衣发狂舞,苍尘厌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凛冽男子,眸中恨意翻滚,却好似仍不得发泄。 惊阙眸光冷寂,神色肃然未改。 “重登魔尊之位,你又待如何。” 苍尘厌倏然拢紧双眉,此人依旧如当初那般,无论战至何等程度,面色都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分明此刻,他已无所保留。 苍尘厌:“自是完成昔年未竟之事!” “吞占仙域,亦或是向神女复仇。” 惊阙好似发问,又好似只是陈述定论。 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光,男子眼神愈坚。 “如此,便休得让我退步!” 苍尘厌一瞬的晃神并未显露在面上。 然便是这刹那的破绽,要他没能避开眼前袭来的恢宏刀气。 他倒退数丈,身前血流如注,然他好似早便忘却了痛苦之味,面色无有分毫扭曲。 蓝衣少女的模样在他脑海之中无声浮现。 紧接着那抹回想又被紧追而来的墨衣男子无情击破。 他凝视着袭至眼前的刀刃,蓦然双眸一凛。 烈火自少年体内盛放,灼热流淌的暴虐灵力忽而漫灌整片天地。 惊阙的刀尖便停在少年眼前三寸,再近不得前。 二人在翻滚气流中对峙着,空间因交锋的劲气而折叠扭曲,连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都无法看得明晰。 惊阙紧抿双唇,目如坚铁,刀刃在那无边炙火中烧灼得通红,他的衣衫随之燃烧破败,裸露的肌肤之上墨色蔓延,好似那皮囊之下,包裹的并非肌肉血液,而是未知的泥流。 苍尘厌凝眸看着这燃于烈火却丝毫未显露惧意的男子,面色沉沉。 他分明毫无胜算,却为何不退? 哪怕刀毁灵灭,他也非要阻他不可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此为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冷冽的话语融于呼啸风声,霎时间火焰之力数倍爆发,天地震荡,宛如巨兽出世。 无人听见墨刀的残响。 众人只见那不可一世的魔尊如流星坠落,而那浴火的少年似神鸟涅槃,冷傲屹立于天地间。 惊阙于逆风中划过,剧痛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若他为人,那便是筋骨寸寸断裂,五脏俱碎,血液烧为焦浆。 可他已辨不清这满身的痛楚分别来自何处,此刻如沉海之鹰的他,连这两侧穿行之风都能将他刺伤。 落地之前,他用最后的意志调动所剩无几的力量,疾停于半空中,抬眸睨向少年。 少年周身流淌的冰蓝之光,彷如新草自滔天烈火中滋长而出,修补着他身上那近乎致命的刀伤。 惊阙双瞳骤然震颤。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6节 “冰霖玉……” 主人的冰霖玉,为何会在他手上。 将熄的大脑空荡一瞬,而后燃起无边怒火,顷刻盈满胸腔。 他蓦然掠向苍尘厌,残裂横刀带着怒浪杀意,斩向少年的头颅。 苍尘厌顿时一惊,迅疾反击,烈火自男子身前疾袭而过,男子再起不能,遽然坠落。 “师父——!” 星云朗如离弦之箭冲开层层阻隔,接住疾坠的男子,剧烈的冲击让他用力跪倒在地,土石生生割破衣物,刺入双膝。 苍尘厌俯视着那残败刀灵,暗自诧异,他分明穷途末路,居然还有力气使出那最后的杀招。 他险些未能防备。 方才发生了什么,让那刀灵孤注一掷,欲同他玉石俱焚。 星云朗心惊而焦急地呼唤着惊阙,而他已失去意识,转眼化为墨流,被纳入他手中那柄满是裂痕的横刀中。 见到此幕,星云朗双眸顿颤,迅速接住那柄刀,起身欲跃出战场。 随着他的步伐出现的,是交织成网挡在他四周的众多长老将士。 被大战吸引来观看的魔族们议论纷纷,无不震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尊主……惊阙他……融入了魔主遗刀中?!” 众长老肃然盯着星云朗,目光亦不由得停留在他怀中墨刀之上。 “难道说……” “惊阙并非魔族,他乃刀灵化形。” 苍尘厌步步走近,纵使战局已落定,他眸中冷冽依旧,威压如山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魔尊已落,众位,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围观众魔惶惶,拜服高呼:“恭迎尊主归来!” 苍尘厌立于万众齐拜之中,好似跃回数千年前,前尘往事皆在眼前掠过。 他终于拿回了属于他的位置。 但这还远远不够。 击败惊阙的兴奋感如流光般易逝,此刻他只余平静,乃至无由怅然。 “我早便怀疑惊阙另有来历,没想竟是如此……” “战败之人无需同情,只是可惜了魔主遗物。”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完全无视了被他们围堵的前任魔域少主。 星云朗紧咬牙关,胸中忿然。 这便是所谓的以武为尊,战败的魔尊在长老们眼中,便是连眼神都不值得给予的蝼蚁! 祝尤意味不明地瞟了星云朗一眼,侧身向苍尘厌道:“敢问尊主,这魔主遗刀,尊主准备如何处置?” 少年目光冷寂,淡然道:“已无昔年神力,便是无用之物。大长老乃魔主心腹,这魔主遗物,便随你处置。” 祝尤略一躬身:“多谢尊主。” 星云朗出离愤怒,满腔怒火却生生忍了下来。同这群武者讲人情道理,乃无稽之谈。 他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冷不丁道:“既然是魔主遗物,那便除了魔主,谁人都无权处置!” “大长老,我说得可对?”星云朗目光灼灼盯着祝尤。 他敢赌大长老不会无视他的话语,只因他知晓大长老暗中谋划的那个秘密。 大长老要复活魔族最初的主人,霜。 他若在此揭发此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而费尽心思夺位的新君,不会忍受身侧之人威胁他的地位。 如此,大长老数百年心血,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他要以魔主为镇,赌大长老不敢在此妄为。 “呵呵呵,年轻人说得不错。”祝尤睨了星云朗半晌,忽而发出一阵冷笑。 “魔主之物,不该由任何人染指。” 老者埋藏在枯□□壑下干涸双眼浮现精光。 “你也不能。” 星云朗双瞳微震,他敏锐的感知告诉他,祝尤又有了某种打算,而他却还猜不透他的意图。 祝尤蓦然踏步上前,面向众魔张开双臂,衣袍招摇。 “墨刀虽残,然魔主遗风永照魔域大地,今我便与诸位长□□封此刀于寂修塔顶,以慰魔域英灵!” 大长老虔诚之姿,一呼百应。 星云朗骤然张大眼眸,心胸激荡之间,怀中墨刀瞬间抽离,他举臂欲拦,却抵不过众长老合力争夺,断力翻倒在地。 他咬牙抬起头,看到那墨刀落于祝尤之手,怒不可遏。 “不会再有任何人觊觎魔主遗物,令师可得安眠,你也能安心了。” 祝尤翻下目珠,冷静睇着半撑在地的玄衫少年。 星云朗目眦欲裂,他以大长老的秘密相要挟,使得师父暂得安全,可师父若被封入寂修塔顶,他该如何穿过七大长老的封印将其解救? 他的筹码,同时也将他扼制。 若他违背大长老之意,大长老随时都可进入寂修塔,彻底毁掉墨刀。 已然残破之物,即便魔主归来,见惊阙刀毁,想必也不会在意,祝尤那厮定然便抱着这般心思。 可祝尤如此做,究竟又是为何……是要报复师父,还是要牵制于他?师父与大长老并无仇怨,而他亦不值得大长老多费心思,不明其图谋,他该如何是好…… “尊主归来,实乃魔域大喜之事,我等终于能够一雪前耻,叫仙道众修认清,谁方为修真界霸主!” 长老们放声高呼,众魔心潮澎湃,振奋之声响如雷霆。 黑衣少年肃然傲立,衣发随风,宛若神祇。 “昔年仇敌,如今尚如襁褓之婴,只碍于祓恶山地处仙域中原,又高手众多,难以攻陷,但只要那神女失去祓恶山庇佑,便可轻易拿下。还请尊主下令,除去神女,永绝后患!” 长老们纷纷请命,义愤填膺。 苍尘厌双眸微动,脑海中再度掠过蓝衣少女痛苦绝望的眼神,心也在这一刻冷不丁异动起来。 无人发现他眸底那细不可查的风云变幻。 第79章 苍尘厌:“神女翎阻我大业, 乃我一生之恨。弱小的祓恶山女修,还不足以成为我的敌人。” 众长老:“?!” “……尊主!” 他们震惊而愤怒, 原以为昔年那野心四溢、霸道张狂的魔尊季秋麟不会放过魔族大敌,哪知他竟会说出这等话! “即便那女人再柔弱,她也是神女绫转世,若有朝一日重拾神女之力,我泱泱魔域,便飘摇欲坠!” 苍尘厌凛起双眉,威压骤然荡遍四野。 在万籁俱寂之中, 新任魔尊沉声启唇。 “吾必将实现昔年大业,至于霜翎……待她重拾神女权柄,本座会同她再起一战, 以雪三千年之恨!” 万魔震喝,星云朗立于众魔之间, 独自静默,显得格格不入。 他怔然望着周围的一切, 忽觉惝恍苦涩。 原来, 偌大魔域, 只他一人是真心牵挂着师父的。 他亦是此刻才惊觉,自己游走世间千年,在魔域的栖身之所, 却只有师父身侧。 魔域少主, 从来都不是为魔族众生而奔忙。 如今这虚名已灭, 他所背负的一切, 好像都不重要了。 魔主遗刀被封印入寂修塔顶之时, 半个魔域皆来观瞻。 曲终人散,留下的便只有寂寥萧索的玄衣少年一人。 他伫立于废土之中, 仰望于浊雾中朦亮的塔顶,耳畔有万千魂哭,他置若罔闻。 星云朗在寂修塔下待了三夜,这高塔本身便带有魔主霜的禁制,现世仅有曾跟在魔主身边的三位元老方能自行出入,如今又多出七大长老联合设下的结界,他探遍了塔外每一处,连地底都被他钻了个窟窿,却毫无应对之法。 他失魂落魄地立在流淌的结界之外,惝恍良久,渐渐凝聚了眸光。 事到如今,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少年双拳紧握,簌簌踏风远去。 - 魔宫之中,冷峻的黑衣少年溺于黑暗,仿佛于尘沙中下坠,失去了白日神采。 「嘻嘻,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脑海里非人之物的声音戏谑响起,一抹金流如藤蔓一般溢出少年后颈,妖娆撩向他的脸颊。 少年双瞳微凛,抬手捏碎了那缕金光。 「哦~你是在挂念那个女人。」 「怎么,得知心恋之人便是昔年将自己打入泥潭的毕生大敌,你不舍了,迷茫了……」 「还是说~你还在为十年前伤她一事耿耿于怀?」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7节 「对那些老家们的说辞,不过是你逃避选择的借口,啊哈,有趣,有趣!」 “闭嘴,邪魔!” 少年体内灵力骤然爆发,殿内器物摇晃,他旋而捏紧双拳强作冷静,垂下身子深深喘息。 魍魉笑声恣意而轻蔑。 「可惜啊,你终究不可能放弃野心。」 「她的存在,只会让你重蹈覆辙。」 「无用的情意,何不趁早断了它,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苍尘厌倏然咬紧了牙根,抬眸掠过凶煞猩红,蹙眉尽显冷厉。 “污秽之物,休得再乱我半分。” - 石瀑汩汩作响,蓝衣少女静坐于河中磐石之上,聆山水之音,神游天外。 近十年她几乎未出山门,不时便来此静修,外感天地,内悟识海。 尽管她仍未重现那时激发的无我之境,也未能拾回过去的记忆,但凝心修炼,心境比起当初又提升许多,终归有所裨益。 霜翎睁眼,望着日薄西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起身踏水,脚踩涟漪,于河面如履平地。 刚回到岸边,传讯符忽然有所感应,霜翎取来一看,是星云朗给她留了消息。 “霜翎,我有要事相求,请速至祓恶山外与我一见,切勿知会他人。” 霜翎微讶,云游君许久都未与她联系,一上门便如此急迫,既说勿要他人知晓,莫不是魔族那方出了乱子? 十年前惊阙离去那晚,他说那段时日他不会再来寻她,她怕误了他的事,也未曾打搅,不想都过去了这般久。 她潜意识将这二人的话联系起来,心头暗觉不妙,当即便御剑掠出祓恶山,于原野之间见到了玄衫少年的身影。 霜翎疾速降落于少年身前,来不及寒暄,“阿星,找我何事?” 少年见到她的身影,凝重焦急的眼中顿时透出一抹光亮,他上前两步,忽然便半跪在霜翎身前。 霜翎双眸骤张,当即出手搀住他端起的双臂,可少年意志之坚,她用力都没能将他拔起。 努力无果,霜翎用力喘了口气,凝眉道:“即便有事相求,你直说就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副臣服姿态,颔首抱拳,神色肃然。 “请魔主出山,救我师父。” 听到面前人的请求,霜翎心脏倏然一缩,她当即变了脸色,惊忧道:“惊阙怎么了?” 刚出声,她眸光一晃,压下心神,扶住星云朗,冷静道:“你先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起身,复杂看着霜翎。 “魔族众长老对师父多有不满,正逼宫时,上任魔尊季秋鳞忽然降临,与师父发起夺位之战,师父……损伤惨重,灵体近灭,现被关押于魔域寂修塔中,恐再不能重见天日。” 闻言,霜翎只觉思绪被重锤猛地击碎,大脑空洞发麻。 她忍不住后退半步稳住僵硬失力的身躯,重新拾起少年话中那一条条极具冲击力的线索。 “你说惊阙……灵体近灭?他那般强大,就算战败,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季秋鳞,他……他不是已然陨落了么?!” 星云朗见霜翎就快语无伦次,不禁揪心,他早便想过霜翎知晓这些,定会失去冷静,但他不得不说,何况魔域那方的大事件,即便上头有意隐瞒,消息也封闭不了多久。 “是啊,所有人都知晓他不该活着,可他却回来了,即便改头换面,可出手全然便是季秋鳞的模样,甚至他的实力,比从前更甚……” “转世……重生?”霜翎蓦然有了猜测,脑中也猝不及防冒出一人的模样来。 她顿时怔在原地,指尖颤抖,仿置身于无穷黑洞中,一切的谜团汇聚在一块,拼凑成一张绘满野心的宏大蓝图。 霜翎失神落魄,星云朗却沉浸在心中的纠结,沉重道:“若是全盛时的师父,他不该输的……” 霜翎冷不丁回神,恍惚道:“什么?” 星云朗抿唇看向她,“师父力量皆来源于那柄魔主佩刀,而非天地灵气。只要刀不损,力不散,师父便永远维持同样的状态,不会枯竭,亦无法提升。但……昔年师父将三成刀力皆祭入冰霖玉中,他的实力便只余了七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不禁启开双唇,圆睁的眼眶细微颤动,她无言了许久,才艰难出声:“所以,他是因为我才……” 她忽而双目酸涩,心头也似浸了酸雨一般苦涩作痛,如此重要的事,他竟从未对她透露半分,分明他提出要助她掌控冰霖玉时,她对他还那般抗拒。 若早知渡灵会让他永远失去力量,她便不会同意这劳什子的补偿,这痴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见她这般,亦不好受。 他对霜翎从无埋怨之心,毕竟师父总是那般固执,而霜翎并不知情。 她是师父追求一生的人物,他即便不支持师父某些固执的做法,但在魔主一事上,他能够理解他。 何况,霜翎于他而言,亦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原因不止于此。”星云朗叹道。 “我隐约瞧见师父本体有损,他是带伤应战的。真是的,我早便察觉古怪,却没想过师父本体受伤的可能……” 他语气自责,霜翎顿时想起当年惊阙离开前,那一身伤痕的模样。 原来与师尊那一战,竟伤及他本源,亏他还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想到这些,霜翎蓦然咬了咬牙,满心懊恼。 若非损失了三成力,惊阙也不会在那时伤了本体,强忍苦痛与季秋鳞一战。 “惊阙助我良多,他有危险,我不可不顾。” 霜翎凝眉出声,深深呼吸。 “可远赴魔域救助魔族,此事没法向我同门求助,仅凭我一人,如何帮得到他?” 星云朗:“师父所在的寂修塔,乃七千年前魔主所设。是你的话,或许有办法破除长老们的结界,解开塔内禁制,救出师父。” 霜翎讶然,“可我并无魔主之力……” 话到一半,她抿唇低眸,沉气道:“也只能一试了。” 少年肃然点点头,以神识之力覆盖二人,屏蔽了外界认知,带着霜翎悄然潜入魔域。 接近寂修塔时,天光静谧显现,然天地之间依旧昏沉,霜翎看着四周的荒原与枯冢,如闻鬼魂戾哭声,顿感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地方?”霜翎低声问道。 星云朗:“魔域战死之人的埋骨地。” 难怪她听到的那些戾哭幻觉并无悲戚之意,多为不甘愤懑。 “那便是寂修塔,魔主建以抚慰魔族之心的标志,是这荒冢下众灵之碑。” 星云朗指向前方修长高耸的石塔。 霜翎望向那高塔,塔外坚固的结界流淌着明光,塔身斑驳,满是岁月痕迹。 “惊阙便在那处?”她望向塔顶。 星云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霜翎阖上眼眸,默想惊阙的模样,低声呼唤其名,半晌过后,并未得到丝毫感应。 “果然不行……” 她喃喃念了声,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惊阙该是伤得多重,此刻又能否感知到她的呼唤…… 凝了凝神,霜翎前行至寂修塔下,伸手触碰那道复杂的结界。 第80章 霜翎:“这结界, 连你也无法撼动半分?” 星云朗遗憾出声:“毕竟是七大长老合力所设……” 他凝眸看向霜翎,忽然振奋一分:“但魔主若能觉醒, 破除不在话下。” “……”霜翎扶了扶额。 “你说得倒是轻巧。” 格物致知,她格了十年的物,都知不了一点。 但先前她都试图唤醒神女之力,如今换个思路,说不定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霜翎仔细看向结界内的石塔,墙壁外侧刻满了文字,因常年被风沙侵蚀, 已无法看清所有,但依稀可见的成片字眼,昭示着它们墓志铭的身份。 寂修塔是埋藏于此的死者们共同的墓碑, 将众多魔族的墓志铭刻印在此,倒是十分合理了。 魔族长老们将惊阙封印在此, 是想昭告魔域,惊阙已是彼岸之魂么? 她蹙了蹙眉, 问道:“这塔中, 本该存放着何物?” 星云朗摇摇头:“这塔只有昔年跟在魔主身边的三位元老知晓进出之法, 我也不知它用来存放何物。但族人们普遍认为,寂修塔只是个象征而已,里头是空的。” 霜翎沉思片刻, “你还知道什么, 都同我讲讲, 或许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星云朗讲起他所知有关寂修塔的所有事件, 大谈一通, 见霜翎仍一脸困惑纠结,他只好扩大范围, 讲起魔主在世时的其他事迹,将他半生的知识储备都吐了出来。 毫无所悟的霜翎最终只能摆摆手,叫星云朗闪去一边,自己坐在门前望塔感悟。 星云朗黔驴技穷,只能默默做起了护法,此地虽嫌有人至,但万一谁人前来祭拜先人,他需及时警觉,拉霜翎避一避。 霜翎一坐数日,不动如钟。 在宗中修炼时,她都未有过如此长久专注的时候。 徒劳无功的坚持最为煎熬,每每想到惊阙承受的苦痛,她便心如刀绞,再想他会在这枯寂的塔中以残损痛苦之身永世封存,她便止不住溢泪,直到她自己都忘了知觉,不知眼中为何物。 天色阴沉,无端降起了雨,霜翎仿若未觉。 星云朗心有不忍,悄无声息地行至她身后,撑起一把伞。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8节 伞沿遮蔽了雨水倾洒,然而伞面上淅淅沥沥的声响依旧没有唤回霜翎沉浸的意识。 她便坐在那木然看着前方高塔,双目失神,怕是连这场雨的到来都并未知晓。 星云朗痛惜垂下眼眸,不禁自忖,让霜翎独自承担这一切,会否太过残忍了。 就算她曾为法力无边的魔主,如今也只是个年轻单纯的小姑娘罢了。 力量低弱的她,却要为了他之所求不分昼夜地回想莫须有的记忆,试图将自己变成全然陌生之人,甚至这些努力并不一定会有结果。 这份执着……或许,霜翎与师父的羁绊之深,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雨停歇后,星云朗沉默无声地收起伞,却见面前之人的身子忽向一旁坠去,他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将她抱去坡上干净的大石块,用火术烤干了石块上的水渍,才轻缓将她放下。 观察她片刻,星云朗松了口气。 只是疲惫失力,身体无碍,休息一阵便好了。 看来强行寻找记忆,也是极耗精神力的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云朗守在霜翎身边,时刻警惕着周围。 就在他张望时,身旁的少女忽然坐了起来,石板一般翘起的上身将他吓了一激灵。 “你这么快就醒……唔?” 星云朗面露诧异,霜翎双目空洞,不知望着何方,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未见她有半点反应。 这……不就和当初在合欢宗时,他见到霜翎出手却邪时一样么! 原来霜翎第二形态苏醒的条件,不是简单地睡觉昏迷,而是要耗空精神力? 霜翎站起身来,如一缕幽魂般缓慢游向高耸的寂修塔。 星云朗虎躯一震,她终于要使用往日神力,一举摧毁结界了吗?! 他当即挪动四肢,轻手轻脚跟在霜翎身后,唯恐他一不留神惊醒了她,功亏一篑。 他怀揣着激动之心,看着少女步步接近石塔。 然后,看着她一跟头栽了下去。 星云朗虎躯二震,瞬身略上前去扯住霜翎后领,阻止了在湿地上摔个狗啃泥的悲剧。 他用力将霜翎拽了回来,霜翎双目一眨,倏地看向他,“我又梦游了?” 星云朗:“……” 生效期就这么短吗?!早知如此他就把她抱结界上趴着,非离那么远作甚! 他重塑了崩溃的情绪,用了毕生意志,淡然发出一声“是”。 霜翎稳住身子,立定望向石塔。 星云朗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微妙的不同,她的气息比起先前似乎又镇静些许,方才已然亏空的精神力,只度过了片刻昏沉,便又恢复如初。 “你感觉如何,可想起了什么?” 霜翎凝定的眼眸微微一动,“好似领悟了塔中禁制,但仍需先破开外层结界,方能一试。” 星云朗眸中亮光一闪而过,他语气急迫一分:“只是寻回了这一点点记忆,力量便未恢复些许么?” 霜翎略带遗憾摇了摇头,她清明看向少年,道:“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少年期待抬眉。 霜翎:“来,打我。” “?”星云朗表情凝固。 “你认真的?” 霜翎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一瞬间,星云朗脑中琢磨了数种可能,试探道:“……你是想让我把你揍晕,好再度进入梦游状态?” 霜翎:“……” “我还没这么狠毒。” 她拔出星渚剑,端在身前,凝视着星云朗。 “有什么大招都使出来。” 星云朗满脸呆滞,迟疑道:“啊这,可……” “愣着干嘛,是兄弟就来打我!” 霜翎一剑上前打断对手的纠结,星云朗眸光忽凛,后跃刹那间,赤红巨剪于背后飞旋,拆于二刀在手,叮的一声格挡袭来的剑锋。 见霜翎气势汹汹,乃是动了真格,星云朗也无暇再去深究,只能信她一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双刀交握,挥出十字刀风,霜翎迎那疾驰的赤光而上,忽而身形一闪,竟凭空从他迅猛一击上穿了过去。 星云朗顿时缩了缩眼瞳,这招,他曾见过,乃是神女秘传中的神通。 原来如此,霜翎是要积聚下他的全力,而后用她那诡异的一招,给予结界数倍反击! 二人力量有限,如此却能发挥数倍实力,确为妙法,只是压力皆落在霜翎一人身上,她若不慎失手,错漏他一击,她恐有性命之危! 霜翎片息不敢分神,高强度发动神女秘传的功夫,她能感受到精神力飞快流失,几度身形凝滞,险些没能避开星云朗的招式。 交手小半日,霜翎到达极限,先行停手落至地面。 星云朗立马收刀上前,见她身躯疲惫沉重,精神匮乏,不禁担忧:“你怎么样?” 霜翎以剑撑身,喘着粗气,缓缓立起身来。 “我没事,现在便可试验这最后一招。” 她转身望向石塔,少年见她眼中磐石般的坚韧,不禁心下微震,自觉后退一步。 霜翎阖上眼眸,缓缓吐息,稳重抬剑向前时,周身气流悄然变幻,刹那间掀起飓风。 她一步迈开,蓦然张眸,先前闪避的上百道招式凝聚成一股精炼的赤红刀气,随着闪击步发势启动,自剑刃扫荡向前。 刀气撞上结界的一刻,大地陡然震颤,星云朗抬袖遮挡,尽管他站在霜翎身后,这极强的劲气却仍波及到了他这方土地,叫他不由得向后撤步。 震荡平息,星云朗探首望向前方,见那本该坚固无比的结界被刀气生生震出一道斜裂,不禁惊喜呼道:“成了!” 霜翎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扶住发昏的头脑,深深呼吸了一阵,视线总算重回清明。 她一抬眸,便看到少年担忧的脸。 “不必担心,这是常有的事。”霜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她走向寂修塔,这本被困囿在结界之下的高塔因震动而抖落尘垢,竟显得清澈了一分。 星云朗紧跟在霜翎身后,跃入结界裂隙,看她在塔下凝神掐诀,似在施展某种法门。 不消片息,塔门渐开,发出隆隆之声。 他惊奇张了张眸,她当真领悟了魔主当年所设禁制,若她能忆起更多,师父的残破之体……或许便有救! 踏入寂修塔中,霜翎努力平静下的心又止不住躁动。 寂修塔禁制重重,每解开一道,便离惊阙更近一步。她层层往上,既心切于寻到惊阙,又惧于见到他的模样。 她害怕面对他的伤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塔中冷清寂静,昏暗无光,耳畔所闻,唯有脚步、呼吸与心跳。 星云朗在这交错的细微声音中,听到了霜翎的焦躁无助。 ……他将希望皆寄托于她,可她同他一般,亦是在恐惧着啊。 塔顶,栖息于墨刀中的刀灵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震荡。 他迫不得已自沉眠中苏醒,于刀内的星河寰宇中睁开双眼,空洞望着虚空。 心头无名的躁动迫使他凝聚起几近消散的神识,这感觉陌生又熟悉,是谁人在呼唤着他。 躁动感愈来愈烈,刀灵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 他口中喃喃念了二字,费力突破刀身桎梏,墨色流光自残刀溢出,缓缓凝聚为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81章 他瞧着四下空荡的昏暗, 想要使用仅剩的力气站起,浑身的剧痛却成了阻碍, 刚起一半又倒至墙边,墨刀哐啷落地,新生的痛意逼得他埋首闷吭。 忽而,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敏锐抬眸看向那道设有封印的栅栏。 霜翎加快脚步小跑至塔顶,在几间闭室来回张望,当机立断跑向其中一间, 透过栅栏,她看到那隐于黑暗的人影,倏然心潮奔涌, 朗声唤道:“惊阙!” 惊阙眸光顿颤,扶着墙壁迫切向前走去。 “主人……” 霜翎听到男子低沉虚弱的声音, 顿时揪心,又见他连身形都难以站稳, 却费力想要向她靠近, 她眼眶一酸, 带着哽咽出声:“你别动,等着我。” 惊阙望见少女眼中颤动的波光,怔然停在原地。 霜翎凝神掐诀, 忍住晕眩解开最后一层禁制, 用力推开栅栏门奔向惊阙。 “惊阙, 你……你……” 担忧的寒暄在将要出口时, 生生扼在了嘴边。 她看见惊阙满身伤残, 破损的肌肤之下流淌着墨色,彷如被揭开人皮, 露出了半身血肉筋脉。 原来……他连完整的人形都难以维持了。 惊阙凝望着少女呆愕的脸,寂然垂下眼眸,显出一分无措。 “我这副模样,吓到你了么……” 霜翎倏地淌下了泪,抚摸男子尚还完好的侧脸,心如针扎。 “你一定很痛……” 她语气激动,近乎失声,惊阙蓦然动容,小心翼翼将少女拥入怀中,垂首贴在她细柔的发间,身躯止不住颤抖。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59节 “惊阙以为,再见主人一面,已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他声音沙哑,带着万分庆幸珍惜。 “主人……” 轻颤的呼唤蕴着男子满腔衷情,他缓缓收紧双臂,不顾身体加深的苦痛,贪婪索求着少女的安慰,恨不得将她融入身躯。 霜翎只觉心中更痛,她不愿惊阙承受痛楚,又不忍将他推开,她泪眼婆娑地靠在他胸前,抽噎道:“对不起……” 男子紧锁双眉,右手抚上霜翎脑后。 “惊阙之所为,皆为惊阙之所求、所守、所愿。” “我之所求、所守、所愿,唯主人尔。只要是为了主人,怎样都值得。” 霜翎瘪着嘴哼唧了两声,哭道:“傻子!” 星云朗静默在门旁看着二人,不禁为之触动。 他长长叹了口气,兀地出声:“魔主,师父,此非久留之地,还是尽快撤离为好。” 霜翎回头望了星云朗一眼,抿唇点了点头。 “惊阙……你怎么样?”她看着惊阙愈发虚弱,却还强忍痛楚,维持着平和的模样,她便止不住心疼。 他的耐力再厉害,也没能掩住那眉宇间就要崩离破碎的神态。 霜翎忽吸一口气,“你回到刀中,是否会好受些?” 惊阙眸光微晃,温柔却涣散。 “抱歉……” 霜翎眼角噙着泪光,素指穿过男子发间,轻柔抚慰。 “我带着你离开。” 男子抚上她的手背,萧索垂眸,贪恋这片刻的温情,而后人形溃散,化为墨流回归刀身之中。 霜翎左手一空,心也空落了一拍,她恍惚垂下手,拾起那柄残破的横刀,疼惜抱入怀中,指尖颤抖着轻抚触碰,唯恐多一分力道,便会令刀中之人雪上加霜。 她将惊阙刀收入纳戒,起身深吸一口气,望向门口深沉的少年。 “走吧。” 二人拾级而下,临近底层大门时,星云朗伸向门环的手却蓦然顿住。 霜翎警觉抬眸看向他,星云朗掠来眼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满身戒备地贴近石门,屏息凝神。 少顷,他静悄退回步子,低声道:“我们被包围了。” 霜翎压声:“有多少人?” 星云朗:“四五十位,其中至少还有两名长老级的高手。” 霜翎心下一沉,看来强破结界终究还是引来了旁人注意,然而她连续使用闪击步,又费力解除了数道魔主禁制,此刻不论是精神力还是灵力,都已几乎见底,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阿星与她交斗半日,应当也无多少余力,硬斗不成,龟缩也不是办法,对方早晚会破塔而入。 迅速思索时,星云朗伸手按住了她的小臂。 “一会儿我先行冲出,吸引旁人视线,你趁乱逃出,若无法远走,便想法躲藏起来。” 霜翎凝眉,严肃道:“那般多高手在外,你又有几分余力可斗?太危险了。” “别忘了,我还有扰乱认知的本事呢。” 少年目光笃定,轻松抬了抬唇角。 霜翎心中惴惴不安,如敌人稀少,她倒是能信他几分,可现在力量空虚的他……能做到么? 星云朗又顺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声音轻而冷静。 “师父便交给你了。” 少年眼中若有辰星,霜翎蓦然动容,敛眉正了神色。 星云朗沉气上前,倏地闯门冲出,便在他跃入光明那一瞬,霜翎瞧见了数位魔族身影齐齐而动,目光随少年身影而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中二人气势逼人,想必便是阿星口中的长老。 趁那两名长老被少年吸引,霜翎当机立断,御剑疾掠而走,身形划过半空,竟无人察觉。 她稍微愣了愣,想必是阿星的神通起了效用,隐蔽了她的存在。 霜翎一鼓作气便要远离这喧嚣之地,陡然一阵威压自上方盖来,她顿时失稳,翻身坠落,努力稳住身形的一刻,她抬头看到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者面容逼近至眼前。 霎那间,霜翎心脏猛震,如遭当头棒喝。 ……大长老祝尤! 前来围堵的竟有第三位长老! 他一早便避过阿星的查探,算稳她逃离的路线,隐于暗处伏击么?! 老者狰狞的脸忽而透出诡谲笑意。 “你逃不掉了。” 霜翎被莫大的气劲直压向地面,击出一道巨坑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浑身筋骨骤荡,五脏六腑都似被碾压,生生逼出大口鲜血。 气劲掠过八方,少年挣扎于困境的身躯被疾风刮过,他心下一寒,转身望向那劲气袭来的方向,便见一身布衫的老者佝偻身躯,立在土坑之下,法杖如钉,摁住了少女的肩胛。 “霜翎——!!” 意识激荡中,霜翎听到了星云朗声嘶力竭的呼喊。 她勃然盯着上方那张高傲不屑的脸,就快要咬碎银牙。 可恶…… 老者的身形骤然晃荡,霜翎再也坚持不住,在剧烈翻转的视线中失去意识。 霜翎不知昏沉了多久。 她隐约听到窸窣的动静,好似有污泥翻滚,火烧毕剥。 随即,浓重的腥气催醒她的意识,她睁开眼,望见昏暗中摇晃不明的火光,用力摆了摆头。 不知是否因为先前被魔族大长老打了个骨碎胆裂,霜翎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漏了水,晃一晃都仿佛有水球在头颅里砸来砸去。 等等…… 霜翎动了动身子,她被捆绑了四肢,难以动弹,但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身躯完好无损,找不到半点伤痛之处,仿佛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场梦。 ……怎会如此?! 耳畔传来细微的锁链摩擦声,霜翎警觉朝那方看去,愕然瞧见了星云朗那张俊俏的脸。 与她相同的是,少年亦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不同的是,她坐在墙角,他吊在半空,像只被蜘蛛捕食的虫子。 少年衣衫褴褛,肌肤所见之处尽是伤痕,他似是故意弄出动静引起霜翎注意,见霜翎仰起头来,还咧嘴冲她赧然笑了笑。 霜翎呆若木鸡,都变成这幅鬼样了,还笑呢! 这下可好,解救惊阙小分队齐齐落网,各自拥抱美好明天。 这是一处狭隘的密室,光线昏暗,毫无雕琢痕迹,似乎便位于大长老的洞府内。 前方燃烧的火堆之上架着一口大锅,布衣老者微微佝偻着身体,正用棍杖搅动着锅内沸腾冒泡的泥水。 “我们被绑到这儿多久了?”霜翎悄声向上传话。 星云朗:“嗯……我估摸着,有七八日了。” 霜翎轻蹙了蹙眉,她这一昏又是这般久。暗暗一探,好在惊阙本体还安稳藏在纳戒中,暂未受到波及。 “可有谁人来给我疗过伤?” 被吊在半空的少年摇了摇头。 霜翎狐疑地扬起一边眉头,“所以……我又梦游了?” 星云朗:“不巧,我也刚醒没多久,啥也没见着。” 霜翎:“……” 她愈发古怪,她先前两次梦游过后,都觉精神饱满,这次她又是因何恢复了伤重的躯体,难不成……她又觉醒了某种超强的自愈力? “你怎么样了?”她压低声音,询问少年的伤势。 星云朗的笑颜透出无奈。 “呵,千岁的滑头,都到穷途末路了,还能避开要害。” 沸锅旁的老者冷不丁出声,手中动作不停。 星云朗双眸微凛,低声讽笑道:“我是否还要感谢大长老留我一命?” 祝尤出声缓慢而枯朽:“看在你往日在老夫身边办事诸多,轻易要了你的性命,我倒是难舍。” 星云朗勾起唇角,“这么说,我于大长老还有用武之地咯。” 祝尤转回头来,淡然睨着少年。“自然,能拿下神女,也多亏了你这好帮手。” 少年轻眯双目,嗤之以鼻。 霜翎面色微微一变,当即领悟其中门道。 祝尤将伤重的惊阙封入寂修塔,看似毫无意义,实则是为了将她引来! 他曾经便坚持认为,她与惊阙交情颇深,狐媚惑主,她曾经为了与他周旋,还编出了两情相悦的说辞,则在大长老眼中,陷入陷阱的惊阙,便是将她自仙域吸引而来的最佳诱饵。 阿星救师心切,与她一般,都着了这厮的道了。 “新尊登位之时便宣言,不会对未觉醒的神女出手,你竟在那时候便布下此局……是想再度违抗君主之令么!”星云朗掷地有声地斥责道。 霜翎敏锐颤了颤眼睫,脑中蓦然又浮现那冰冷少年的双眼。 明知她的神女身份,却纵容她的存在,重现归来的魔尊季秋鳞,难道当真便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0节 “呵呵呵,你不必激老夫。” 祝尤撇开棍棒,拾起一旁的法杖,缓慢踱步。 “现世魔尊终不可信,即便他是季秋麟。” “哼,无一人能重现昔年魔主在世之盛景。” 星云朗压低声音:“所以,为了不知能否归来的魔主,你便要与历代魔尊背道而驰么。” 祝尤瞥来目光,冷笑:“若这些上位之人有魔主一半的铁血意志,老夫也犯不着如此失望。” “昔年的季秋麟尚能重现魔主威光一角,可惜……呵,明知昔年大敌在世,却无将其收割之决心,毫无远见。” “依在下之见,大长老您的眼界也仅此而已了。”星云朗兀地说道。 祝尤沉缓止步,谑然瞥着星云朗,“前代魔尊高徒,又有何高见呐?” 负伤的少年眉目如星,正色道:“你面前这位,便是魔主遗刀亲自认定的……魔主霜之化身。” 霜翎眼眸微动,她花了好些年才接受她存在些许魔主霜之特质,可平白说出来,旁人是万万不会信的。 果不其然,祝尤极为不屑地嗤了一声。 “精明如你,如今竟也慌不择言了。” 星云朗抿起唇,他早便知坦白无用,但仍报了一丝侥幸,期望能干扰他半分。 看来,是真无招可用了。 “召魂大阵几近成熟,要召唤魔主回归,只剩最后一道关卡。” 祝尤缓步走到霜翎身前,毫不客气地在她肩上划了一刀。 霜翎吃痛地龇了龇牙,看着鲜血汩汩流入祝尤手中的紫钵,她愈显厌恶。 “……你!”倒是星云朗忽然急躁,变脸痛斥一声,又没了后话。 “老夫还是小瞧了你,居然能破开寂修塔的结界禁制,分明没剩下几分力量,身躯却能于绝处自愈。” “神女之身,能否充当这最后的材料,一试便知。” 祝尤自顾自说着,取来半钵血后,又将霜翎撇到一边,走到沸锅旁将血液倒入,专心炼制启阵之引。 “霜翎……”星云朗低声唤道,面露不忍。 霜翎沉下一口气,道:“我没事,你若有余力,先照顾照顾自己的伤吧。” “此地设有禁制,灵力运转、伤势恢复皆比寻常要困难百倍,老夫劝你们,别白费功夫了。” 祝尤嘲笑一声,语气透着自得。 “尔等离开此地之日,便是魔域八方共赏神女殒灭之时。” 霜翎咂舌,眸中透出利光,“居然动用如此大的排场,你对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身为魔域万千子民共同的仇敌,你的亡宴,当然不能草草了事。” 祝尤阴鸷地落下这一句,便再也没发话。 霜翎目光如炬,心中却也沉重不堪。 说好要带着惊阙离开,结果自己却带他一块身陷囹圄,性命难保。 惊阙…… 祝尤将那锅中之物熬制了数日,霜翎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觉枯燥无味。 倒是奇怪,死到临头了,她却一点都不似想象中惊慌,不知是这十年修行稳了心境,还是在寂修塔下参悟数日消磨了情绪。 锅中浑浊的液体最终被炼成一抔泥,祝尤带着它离开密室,临走前还不忘留给二人一道轻蔑的眼神。 霜翎吐了口气,她肩上的割伤早便恢复无影,星云朗的满身伤痕却仿佛与最初无异,同样的苦痛承受那么多日,他的境况比她可要难过得多。 “阿星,你可还受得住?” 星云朗抬起眼睫,淡定道:“区区致命伤。” 霜翎苦笑了声,低嗔道:“亏你还能这般说笑。” “大难临头,留给我说笑的日子不多了,自要抓紧机会才是。” 少年望着霜翎,眼眸中泛起一丝无奈。 “若我能多思考一分,便不会中了祝尤之计,将你也连累了。” “即便你不说,我想必也会来的。” 霜翎默了默,可惜道:“若冰霖玉还在我手,至少能将你医治,我们或许便还有反制之机。” “冰霖玉已不你手中?” 星云朗诧异,他顿时想起师父与季秋麟一战时,那姓季的分明受了伤,落地时却完好无损。那时众人的注意力皆被尊位更替与师父真身吸引,连他都忘了这件事。 “莫非那季秋麟用的便是……” 霜翎眼眸轻颤,寂然垂下睫羽。 “可恶……” 星云朗忿忿然啐了一声。 他尝试催动传讯符,旋即叹道:“连传讯符也被阻断,这下可真是穷途末路了。” 他安静片刻,目光凝滞在少女的背后。 若霜翎能再找回几分力量,他们未必无法脱困。 “霜翎。”他轻轻唤了她一声。 霜翎讷然昂起了脑袋。 少年倏然郑重了神色。“再梦游一次吧!” 霜翎语塞,“你说得轻巧……” 她要是知道如何进入无我之境,便不用钻研十年依旧困惑了。 星云朗:“先前我两次见证,皆在你力竭之后。这回,你亦是在力量耗尽生命垂危之时得以自愈,所以……” “你说的,我明白。” 霜翎无奈一叹。 “我于宗中闭关修炼,几度耗空灵力与精神力,亦未能进入无我之境,所以应当还缺了什么……” 星云朗微怔,垂眉思索时,霜翎蓦然又吐了口气,道:“罢了,无论如何都得一试。” 她挪动被束缚的身躯,摆出静坐的姿势,闭目凝思。 星云朗默默注视着她,听闻神女秘传中的功法神通乃是以精神力驱动,也不知是否会同灵力一般,受到此地禁制的束缚。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伤痛的持续磨损让星云朗终难以打起精神,昏昏欲睡之时,他听见咚的一声,顿时惊醒一分。 原是霜翎倒在墙边昏睡了过去。 他等待许久,都没见她启开眼眸。 果然失败了……星云朗沉重叹息。 若此法不成,便只有等待大长老再临之时…… 刚想着,密室之门被用力推开。 进来的却不止有大长老,还有一众魔族高手。 狭小的密室瞬间铺满了人。 突如其来的噪声触醒了霜翎的意识,她蹙眉睁眼,刚见到黑压压的人影,身子又被用力扯起,束在了木架之上。 “你要做什么?!”星云朗顿时凛了面容,咬牙质问门口那布衣老者。 “时机已至,特来邀二人同赴盛宴。” 祝尤精明的眼眸泄出某种无名的疯狂。 他一声令下,众人便将捆成粽子的二人一同抬了出去。 星云朗忿忿咂了下舌,眼睛瞟着离去的路线,忽而一张苍老的脸横入他的视线中。 那张脸中间几近干涸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好似地底爬出的干尸,深深震慑了星云朗。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趁老夫将你二人放出密室的时候,想着法儿逃遁。” “哼哼,老夫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星云朗直视着老者凌厉的眼眸,颤抖着捏紧了拳。 过去,他只当大长老年迈已衰,他只需卖弄乖巧,便能取得他的信任,却不想,佯替大长老办事的上千年,他亦将他看了个精光,如此洞察,便是连他的伪装神通都不得撼动。 他费力偏头看向霜翎,她看上去很是疲惫,凝思数日消耗的精神力并未从方才的休憩得到补足。 难道真的便毫无办法了吗…… 被拖出洞府一刻,天光乍现,霜翎不由得皱眉闭起了眼。 长久在昏黑的洞窟里待着,即便是魔域晦暗的天色都叫她双目刺痛,不由得激出了眼泪。 待她适应光芒,睁开双目时,自己已被架在一处高台之上,周身摇曳的火把搅扰她的视线,她透过缭绕的火烟,望见了被困在不远处的玄衫少年。 他被众魔压制,只能扬着脑袋望着她,伤痕未愈的脸上满是惊愕与担忧。 少年看见,那被火焰围簇的少女朝他牵起了一抹浅笑。 只是那笑容晦涩又生硬,像是从荒土里挤出的一般。 霜翎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笑,或许如阿星所说,死到临头,留给她玩笑的机会已所剩无几了。 星云朗双眸触动,蓦然咬紧了牙关,睨向立于六位长老之中的祝尤。 “大长老,你就不怕一朝踏错,成了魔域千古罪人吗?!” 祝尤眯眸觑来,轻飘飘冷笑一声。 “你这小儿满口诳语,再如何费神,也休想迷惑老夫。”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1节 “神女处刑的消息,今晨已被传至魔域八方,想必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有千万魔族莅临,共赏这历史一刻!” “今晨……” 星云朗敏锐张了张眸,“你果然一直隐瞒着关押霜翎的消息,你终究还是忌惮新尊!” “呵,事已至此,即便他今日到场,也阻我不得!” 祝尤话音刚落,一阵疾风袭来,伴着山岳般的威压倾轧而下。 霜翎恍惚抬眸,望见前方衣摆飞扬、如神祇降临的黑衣少年,眸光倏而轻颤。 众魔臣服于魔尊威严,纷纷屈膝跪拜,长老们躬身拱手,祝尤眯眸注视那满身杀伐之气的黑衣少年,俯首一礼。 “尊主大驾光临,今日盛会必然欢腾无比。” “放肆。” 苍尘厌冰冷俯视着祝尤,压低的嗓音蕴着翻腾怒火,仿佛随时便要将这大地烧灼。 “违背本座之命擅作主张,你可还将我这首领放在眼里?!” 祝尤丝毫不怵,冷静说道:“尊主只道,未能觉醒的神女,不过一介寻常女修,不足以做您的敌人,但尊主却未说过,不允我等除此大患,以报三千年仇怨。” 苍尘厌闻言压低了双眉,灵力骤放,周身气流激荡如火如瀑。 “若本座今日不允呢?” 气劲逼退前方众魔,祝尤强顶着威压,迎难而上,忽而张大双眼,目眦欲裂。 “八方魔族众民皆已知,今日乃神女处刑之日,整个魔域都将为此庆祝欢呼!尊主若放走神女,该如何面对魔域众民?!” “还是说,你也要如那惊阙一般,与民意为敌吗?!” 老者振奋高呼,声声如箭,竟与新尊死死相抗,将他逼入名为民意的悬崖之巅。 少年双瞳紧缩,用力捏紧了双拳,怒火烧至五脏六腑,就快将他的理智也烧个殆尽。 「哎呀~精彩,精彩!」 「背负苦恨三千年,一朝威名重铸,却要败在一名小小女子手中,嘻嘻嘻……」 「背叛已成,又何惧再现,少年人~何不将心思交付于我,我替你度了这难关如何?」 “闭嘴……”苍尘厌抬手捂上面容,指间透出的眼眸泛出猩红。 「还是说~你想杀了这些放肆之徒,以保你那罪恶的私心?嘻嘻……我亦可助你~」 “……够了!” 苍尘厌蓦然震喝,陡然强硬的气息逼得众魔气血激荡。 祝尤暗自冷笑一声,真是今不比夕,过去如何杀伐果断,如今的季秋麟也仅此而已。 霜翎静默望着黑衣少年的背影,将他的愤怒与挣扎尽收眼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仿佛还能嗅到他体内灼烧的气息。 昔年她满心焦忧地去清远城寻他,换来的却是他不顾她性命的狠心掠夺,那副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每一想起,便叫她心痛如刺。 十年了,他真是改变了许多。 不……或许她此刻所见,才是真正的他。 “苍尘厌。” 霜翎低低出声,轻得如一片吹落的叶。 少年身形蓦然微顿,他沉寂了半晌,好似连回头看她,都要消磨他的意志与决心。 他终是转过身来,凝聚的眸光压抑着心底汹涌,眼神复杂如麻。 “你骗得我好苦。”霜翎轻悠悠说道,还不合时宜地笑了声。 苍尘厌心头蓦然一紧,好似有一只手攥着他的心脏用力捏了捏。 “不……” 他双眉紧拧,克制着几乎要失控的躁乱情绪,低声道:“我从未想过骗你。” “嗯……的确,你只是背弃了一个相识数十年的过路人……罢了。” 少女嘴角挂着轻蔑的笑,绝望又酸涩的眼眸狠狠扎痛了苍尘厌的心。 苍尘厌指尖微颤,呼吸都不由得顿了半刻。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与万千魔族一同见证我的死期,也不负你筹谋半生。” 霜翎垂下睫羽,语气无力,仿佛不会再有任何事能拨动她的心绪。 霎时间,少年掠至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脸颊。 “把你的手放开!”星云朗蓦然暴动,刚高喊一声,便被监守的魔族们压了下去。 苍尘厌对下方的动静置若罔闻,他深深凝视着霜翎的眼,凌厉目光泛着涩痛。 “我不求你原谅。”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带你离开。” 霜翎被迫看着少年,空寂的眼眸掠过一丝恨意。她冷不丁嗤笑:“好不容易夺回的位置,却要为我这个遗弃之人背离民意,真是出人意料的昏招。” “是我负了你。” 苍尘厌紧抿双唇,目光灼灼。 “可我也万万没想到,你便是我埋在心底、记恨了三千年的神女绫!” 少年言语蓦然激动一分,霜翎品味着他的恨意,却还尝出了各种复杂的味道。 “造化再怎么弄人,终究还是让你得偿所愿,我本就是你的宿敌,你也不必为背叛之事背负歉疚了不是么。” 少女的笑意愈发戏谑,满满透着讥诮。 苍尘厌顿时怔愣,她眼下这副神情,简直与三千年前的那人一模一样。 心潮再度翻滚,他几乎已分不清那是恨是悔,是情是殇。 他只知自己此刻恨不得将一切都抛去,将她拽出处刑台,关在魔宫中,任那些劳什子的长老如何愤懑,民意如何喧嚣,他都不会再叫他人靠近一步。 这疯狂的念想顷刻滋长成执,他痛苦地压低眉头,紧咬牙根,挣扎到浑身颤抖。 苍尘厌极力支撑着快要埋没的理智,心底骤然震怒,莫不是那妖邪又在作祟,竟要他冒出此等荒唐之念! 霜翎沉默看着他挣扎痛苦的模样,心头亦不时作痛。 她已疲惫不堪,可心底的刺却骗不了自己。 她没办法如她面上一般,做到彻底的波澜不惊。 “霜翎……” 苍尘厌还想说些什么,远处的大长老陡然出声:“尊主!吉时将至,八方子民已迫不及待了!” 他眼眸微动,顿然凛了神色。 霜翎低眸看向下方,荒野之中,聚集的魔族如倾巢之蚁,不知不觉已占据了四面八方。 众人激动亢奋,跃跃欲试,忌恨又痛快的目光在她身上割了千百遍,恨不得自己也要为处刑神女添上一刀。 霜翎忽然觉得可笑。 出世之时,她是性命掌握于他人之手的无名者,如今莫名其妙打响了名声,却又落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如此多的人都来见证她的死亡,放在过去,她发挥再多的想象力也无法企及。 “尊主为何还在那高台之上?” “诶,我可听说……尊主回归之前,与那转世神女还有过一段孽缘!” “竟有此事?!尊主难不成,还对那神女有恻隐之心?!” “绝无可能,那可是至尊季秋鳞,抛开昔年仇恨不说,为了魔族大业,他也不会定放过这近在眼前的威胁!” “噢!难道今日处刑大会,尊主要亲自主持?” “那便再好不过!实在叫人振奋不已啊!” 众魔喧哗之声吵得苍尘厌头脑隐隐作痛,片刻后,杂乱的议论汇成齐声高呼,声声亢奋地簇拥着新尊,处刑刻不容缓。 “尊主,可要亲自主持大局?” 祝尤冷不丁掷出最后一子,将众星环绕的新尊定死在天地棋盘之中。 霜翎一声不吭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他目眦欲裂,眼珠布满血丝,显得凶残无比。 他于阵阵高呼声中狰狞望着霜翎,好似一匹发狂失控的狼正在努力遏制嗜血的欲望。 霜翎不由得捏紧了束在背后的双手。 僵持许久,她空寂的眼眸忍不住泄出了一丝哀痛。 她还在等待什么呢…… “对不起。” 少年没有出声,但她看清了他双唇开合的形状。 他终是埋首掩下痛意,转身头也不回地跃下高台。 霜翎心头陡然一震,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靠在柱上艰涩闭上了眼。 一瞬间,胸中空落酸苦,好似被抽了魂。 什么狗屁结局啊这都是。 ——她脑中没由来地冒出这么一句。 死期将至,她竟什么也不愿去想,也什么也感觉不到。 恐惧、痛苦、遗憾,这些临死前该有的情绪,她是半点也掰不回来。 这就是闭关修心的效果么,那她可真是个摆烂的天才。 霜翎胡乱想着,在祓恶山中修炼与四处闯荡的快活日子历历在目。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2节 ……坏了,走马灯都冒出来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无力仰视着晦暗的天,众魔震天撼地的呼声都似化进了风里,拂过耳边,便什么也没留下。 死前如此坦然,或许是好事。 她唯一未能释然的,是未能同祓恶山的众人告个别。 以及……无法实现与惊阙的约定了。 苍尘厌落在正前宝座之上,脑中尖锐的嘲讽声还在聒噪不止。 「嘻嘻,这不过是你实现夙愿的一点点小小代价,又有什么可值得伤神的?」 「借他人之手,将她抹消在这世上,你便再也不必背负愧疚,亦能赢得民心,稳坐这至尊之位,成为整个修真界的霸主!」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苍尘厌紧攥着双拳,定定望着那高台上被缚的少女,赤红的眼几乎要裂成碎片。 事情不该是如此…… 究竟是从何时起,他与霜翎之间,走向了一片狼藉? 是从他无意摧毁裁雨楼,夺取冰霖玉的时候…… 不,是从他升格踏入裁雨楼禁地,初次接受这邪神魍魉之力的时候! 「呵呵~看来你想通了,世上得我恩赐者诸多,可被我挑选为宿体之人,却只有两个。」 「你,是其中之一。」 “宿主……” 少年瞳孔轻缩,心情愈发阴沉。 “你想要夺我躯体,摧我心智,便要我亲手残害身边之人!” 「你错了。」魍魉又是一阵戏谑的嘲笑。 接着,那污秽的邪神轻巧道出了一句让他怒火中烧的话语。 「吾之所为,自是为了取乐了~」 “你……”苍尘厌满目狰狞。 「你借我之力成为火浆玉之主,却因此受邪神之力所制,每每动用火浆玉之力,便会以百倍消耗燃烧寿命,不等你征服仙域,你便要成了枯骨,唯有掌握冰霖玉生机之力,方能平衡。」 「当年,我便是这般告诫你的。」 魍魉停顿片刻,苍尘厌仿若能在脑海之中看到它眯弯的眼。 「今日,我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世上本无燃寿之禁制,这不过是我灵光突现,赠予你的一件礼物。」 「作为我的第二宿体,无聊的进程,可无法让我满足……」 「嘻嘻,这戏份,你可喜欢?」 少年蓦然站起,怒火蔓延出身躯,化为劲流扫翻了四周的人群。 他狠下决心的背叛,不过是这妖邪之物的一时兴起么?! “处刑之刻将至,尊主还有何吩咐?” 祝尤手持法杖,稳立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盯着苍尘厌。 苍尘厌强行压下暴虐之气,稳住呼吸,抬眸扫向山海般聚集的万千魔族,在无数道期盼崇敬的目光之中,渐渐恍惚了意志。 他仿佛置身于虚幻无物的空间,身后是刺目天光,脚下是无尽深渊。 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世界,于空洞深处投现的,是这三千年间,颓败消沉的自己。 三千二百年前,他意气风发,带领魔族挣脱世人鄙弃的枷锁,不断扩张魔域版图,使得魔族凌于仙门之上,叫那些高傲的修真者不敢再对他们蔑视半分。 三千年前,他被神女击败,魔族被迫退居于荒芜故土,数百年奋力征战皆化云烟。 他不甘落魄,欲借魔主遗刀之力重振魔域,却被那凭空生长的刀灵彻底击入崖底。 他失去了魔族领袖之位,退隐闭关两千九百一十三年,寻求突破之道。 然,愤恨不甘成了执念,化为心魔,百万轮日夜受尽折磨。 终,自我了结一生。 他从来未能想到,自己竟能重回这世间。 他厌这天,厌这地,厌苍生,厌自己,于是,他便有了一个新名字。 原本以为,他的世界便只剩了厌恨。 直到他的眼中多了一个明媚之人。 可如今…… 脑海一阵疾声,苍尘厌的神识蓦然自虚无中抽离,他又回到了这真实残酷的世界。 他望着天地之间、几乎模糊成片的万千魔族,没有再看高台上一眼。 “行刑。” 第82章 新尊沉静的话语, 清晰传遍众人的耳畔。 霜翎眼眸一颤,倏而含着泪笑出了声来。 真是轻巧的判词啊。 大长老祝尤缓缓扬起了满意的笑。 他稳步上前, 于万千魔族的注视中高举双臂。 “昔年,我泱泱魔域败于神女之手,今日终能雪恨,此乃魔族万代之喜!” 众魔热血沸腾,高声呼应。 祝尤话锋一转,又转身望向广袤苍天。 “但,今日之喜, 还远不止于此。” “吾钻研数百年,终修得召魂大阵大成,魔族世代的盼望, 此刻终能得偿所愿!” 众魔疑惑不解,苍尘厌听得祝尤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 深沉压低了眉眼。 祝尤振臂高呼:“今便以神女血肉为祭,唤我族魔主降临!!” 满场大惊, 震声顷刻掀起, 不绝于耳。 苍尘厌用力捏紧了扶手, 几乎要将宝座震得四分五裂。 在众魔各异的呼喊声中,他蓦然听到一声轻悠的嘲笑。 “纵是你野心磅礴,踌躇满志, 到头来, 不也落到这般境地。” 他微微一怔, 侧眸看向一旁被跪压在地、满身伤痕的玄衫少年。 星云朗目光清明而锐利, 于颓废中扬起嘴角。 “今夕不同往日, 天下无敌又如何,你的子民盼望的, 不过是他们想要塑造的。” “在他们眼中,是你或是我师父,又有何分别。” 宝座上的新尊双眸顿颤。 “但在我眼中……师父无可替代。” 玄衫少年的低语淹没在声潮之中。 霜翎垂着首,周身火光缭绕得视线模糊,已然看不清前方少年的面容。 自己做自己的祭品,这死因可够滑稽的。 大长老举杖施法,高台上的火苗骤然高涨,顷刻燃成熊熊烈火。 炙热焦烤着霜翎的身躯,她咳嗽几声,蓦然又有雷电降下,自头顶劈向全身,震得她浑身麻痛,忍不住吭出声。 雷电犹如战鼓,擂响一声,便激起台下众人振奋的高呼。 刑罚之雷愈加深重,第九次劈下时,霜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已然神志不清。 “霜翎……霜翎!” 星云朗奋起高喊,已至声嘶力竭。 他被刀枪制伏在地,艰难转头,愤恨盯着苍尘厌。 霜翎吊倒在绳索的束缚中,只觉身躯都化作了一滩烂泥,灵魂都仿佛抽离了出去。 她几近泯灭的意识只凝成了一句话。 ……这狗日的死刑就不能给她个痛快吗!! 大长老又举臂说了句什么话,她都听不清了。 转瞬间,千百雷霆以劈山裂海之势降下,霜翎体会着那无可抵抗的杀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盛大奇景中灭亡,她这一世,也算死得壮阔了。 蓦然一声震响,霜翎又迫不得已逼出血液,可她却没能感受到撕心裂骨的痛意。 她启开眼眸,木然怔了怔,忽地清醒一分,抬头望向上空。 只见墨色横刀悬于上方,以渺小残躯独抗那万钧雷霆,震荡山河。 “那……那是何物?!” 气流激荡,围观众魔甚至无法看清空中境况,欲要瞪大眼睛张望,却又被激烈的雷电之光刺痛双目,不得已遮蔽双眼。 霜翎圆睁着双眼,目眦欲裂地望着上方,被激烈的电光惹得泪流如注,都不忍眨眼一次。 惊阙是什么时候……?!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3节 她不住摇着头,整个心都被吊起。 “不……” 霜翎犹记得在寂修塔顶见到惊阙时,他伤得何其惨重,以此残躯抵抗这诛灭神魂的雷霆之力,该是何其苦痛,他又能撑得到几时?! 她想要大声呼喊,灼坏的喉咙却难以出声,她使出毕生之力向惊阙传递意识,希望他能听从她的乞求,然那墨刀宁愿在雷霆之下颤抖,也不愿偏离半分。 霜翎忽而哽咽抽泣,恐惧之意自心头泛起,顷刻袭满全身。 一声脆响,墨刀骤然断裂,雷霆于此消逝。 碎成两截的刀身于上空坠落在高台,哐啷停倒在霜翎身前。 便在这一刻,霜翎恍惚感到什么东西碎了,连同她的纷乱的意识一同被吸入黑洞中。 她瞪着裂开的双眼,死死盯着脚前重叠的刀刃,目珠在眼眶之中剧烈颤动,好似挣扎的困兽。 “什么,居然……” 祝尤愕然出声,他准备的盛大刑罚,竟被那柄残刀尽数挡下,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仪式,便由他亲手来将那神女…… 正想着,台上浴火的少女低垂头颅,蓦然掀起如浪劲气,顷刻将燃烧的火焰熄灭殆尽。 飓风席卷八方,众魔惊慌失措,苍尘厌当即立起,震惊望着上方。 力量如火升腾,霜翎却想不起其他,呆滞如偶,目中唯有那断裂的刀刃。 “……不好!” 祝尤目眦欲裂,这十道刑罚,竟逼得那女子觉醒神女之力!不可再犹豫,他须得趁她彻底苏醒之前,将其活祭入召魂大阵之中! 他猛地丢开法杖,面目狰狞,掐诀念咒,高台之下的大地依次燃起三十二道幽火,黑纹蔓延连结,磅礴大阵顷刻跃于大地之上。 召魂阵光侵入高台,将霜翎环绕,霜翎被迫隔绝了视线,只觉身躯与灵魂都好似在被侵蚀分解,身心之痛到达极致,她却没有挣扎。 她在环绕成茧的黑色阵光之中抬起眼睫,眸中锐光转瞬淹没。 高台上的少女最终融于阵光之茧中,只留下空落的锁链叮铃作响。 黑色光芒归于阵中,又蓦然飞出,迅速环绕在阵眼之周。 祝尤看到这幕,苍老的面容立刻充盈红光,他激动上前,高举双手不住颤抖。 “我主……我主……” 他亢奋过甚,连完整的话语都凑不出一句。 阵眼之周的黑气渐渐凝聚成一团,众魔引颈以望,无不紧张期盼,气氛空前高涨。 远处忽然掠来数十道人影,他们停顿在半空,望着那万千魔族齐聚的浩大场景,不禁心惊。 “小、小师姐呢?”祓恶山弟子努力张望辨认,却未在悬空的高台上看见霜翎的身影。 白衣仙尊盯着那柱上空荡的锁链,瞳孔骤缩,握紧的右手倏地泛起青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么! “别急,冷静。”北辰三低冷出声稳住众人,可他心中亦是惶惶不安,总觉有恶事发生。 六师妹一声不吭地离宗数日,五师妹查遍修真界,才知她竟入了魔域,被魔域长老掳走关押。 魔族关押六师妹,无非只有一个目的! 他眺望着那巨大的黑色阵法,看见阵中就快凝聚人形的黑影,忽而张了张眸,“那是……” 天地骤然变色,浓云于大阵上方盘绕成龙,顷刻电闪雷鸣,仿若世界将摧。 布衣大长老望着那漩涡之下渐渐凝聚的人影,激动得眼珠都要瞪出眼眶。 他直面迎着喧嚣飓风,迈着苍老的步伐,一尺一前,最终停于阵法边沿,举臂跪伏,对着那几近成形的人影高呼:“恭迎魔主归来!!” 磅礴如浪的人群依次跪拜,祝尤以头抢地,忠诚之姿一刻未敢停歇。 他迎风战栗着,等待昔年救主的一声呼唤。 这一刻,他等了七千载,终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回应他期盼的却不是旧主的赞许,而是众魔此起彼伏的错愕惊呼。 “那、那便是魔主?” “可……那不就是?!” “怎会如此?!” 祝尤心思一顿,立马抬起头来,只见女子悬浮在大阵中央,飞旋盘绕的墨色灵气使得她的身影若隐若现。 威压骤临,祝尤努力辨识着女子的容貌,却在那疾旋的墨气之中窥得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不、不可能!!” 祝尤双目圆瞪,纵身而起,却被大阵中央陡然扩散的暴虐灵力刮走,佝偻的身躯在疾风中打了好几个旋,狠狠摔倒在地。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忙不迭爬起,不顾自身狼狈,用力瞪着前方。 劲流倏然消散,蓝衣少女足尖轻落,抬起睫羽的一瞬,如有刀气横杀。 “不可能,这不可能……” 祝尤摊着双手,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踉跄。 被挟持的星云朗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冷笑着自语:“早便说过,你却不信……” 苍尘厌凝视着那失意出声的玄衫少年,面色铁青,满是不可置信。 霜翎……便是魔主? 可天上来物分明指认她为神女……! 众魔无不张皇,山外赶来的祓恶山众修亦是大惊失色,声浪之中,唯一冷静的,仿佛只有那阵地中央身份不明的少女。 “他们召唤了魔主……魔主便是小师姐?” “这、这定是弄错了!小师姐乃神女转世,又怎会是什么魔主?!” 纵是北辰三这般头脑精明的人物,此刻却也呆滞了面容,显得六神无主。 他一时之间闪过诸多想法,却无任何一条能凑出今日的真相。 “师尊……”他恍惚看向遥寄雪。 白衣仙尊空洞的眼眸不住闪烁着未名之光,他背风立于山巅,披上一身萧索寂寥。 “或许,这并非弄错。” 北辰三诧然张了张眸,片刻又垂下了睫。 师尊有此定论,他大抵能猜到原因。 就在寻出六师妹踪迹前不久,仙域之中忽然传开消息,道魔域至尊易主,季秋鳞转世归来,引领魔域三千年的魔尊惊阙,乃是昔年魔主霜遗刀之化形,此番传言浩大,一时震惊众仙门。 知晓六师妹莫名与魔尊惊阙交好,他们或许就该察觉其中端倪。 那冰冷无情、肃杀善战的魔尊惊阙,又怎会不顾六师妹的神女身份与她来往密切,还听她这小小祓恶山女修的话呢。 只是那时的他们却以为,牵连那二人的,不过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爱恋之情。 实在是肤浅了…… 霜翎苏醒过来,沉寂的眼眸缓缓看向周围,目光所掠之处,众魔皆惶恐噤声。 “你、你当真是我主……魔主霜?” 祝尤挣扎着问出,浑身因震惊与恐惧而颤抖,直到此刻,他依旧无法相信,他多年筹谋、费劲心思召唤的主人,便是他百般折磨、险些捣碎血肉的祭品! 不,这定然是阵法出了岔子,这绝非他误识之错! 霜翎睨向颤抖的布衣老者,眸中燃起一团冰冷怒火。 她抬起左手,蓦然降下,老者顿时被如山伟力镇压,咚的一声匍匐砸向地面,土地瞬间轰塌,他被碾压在巨坑中央,七窍流血,再起不能。 “我何时准你自作主张了?” 女子声音清冷,压抑着愠怒。 “魔主……魔主饶命,老臣知错!” 祝尤艰难出声,上气不接下气,眼珠翻滚,仿佛下一瞬便要窒息而亡。 霜翎秀眉敛起,挥手撇开了气力。 祝尤如临大赦,挪动着几近断裂的身躯不停跪拜,连连谢恩。 便在此刻,众魔深感魔主之威,齐齐拜迎,高呼颂词。 呼声响彻云霄,霜翎独立于万众臣服之中,却是双目恍惚,心头无比萧瑟。 她目光落在那宝座前的黑衣少年,只与那双震惊颤动的眼眸对视了一瞬,便瞥开目光,高举右臂,五指用力捏紧,头顶那悬空的处刑台顿时化为齑粉四散。 她仰起头来,望着那自台中坠落的两截断刃,伸出双手,托之以灵力,小心翼翼地让它们轻缓下落,最终安稳停在她的掌心。 望着这残破凄惨的断刃,霜翎心头一痛,眼眶又止不住酸涩,漾起破碎波光。 她无比疼惜地将断刃抱入怀中,明知刀断灵毁,却仿佛那刀灵还栖在刃中似的,生怕弄疼了一点。 呼声还在继续,霜翎却好似未闻,呆滞地转身迈出步子。 “霜翎!”苍尘厌蓦然奔上前,伸手欲触碰,却被少女掠来的冰冷目光生生滞住了步伐。 霜翎冷然睨着他,倏而又放空了神色,哑声道:“我如今不想做这魔主了。” 少年微愕,又听霜翎淡漠说道:“所以,你尽可坐稳你的魔尊之位,追寻你的千年夙愿。” “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苍尘厌双瞳轻缩,霜翎未再阻止他,他却四肢颤抖,心如刀绞,沉重得无法靠近一寸。 “魔主……魔主……” 祝尤干涸的嗓音还在拼命呼唤,他扭曲地爬向霜翎,像一只蠕动的虫,拖行之处血迹满地。 “原谅……责罚老臣便是……求你……莫走!” 霜翎回首觑向那血肉模糊的老者,冷静道:“你所思皆为魔域,可你之所行,已然违背我之初衷。”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4节 “念你忠诚待我,我不取你性命。这数千年来你所犯恶行,便用你仅剩的时日,来忏悔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者哭天抢地,懊悔得捶胸顿足,霜翎都不再理会。 她侧首看向那仍被镇压跪地的玄衫少年,轻声道:“阿星,走了。” 一旁的魔族立马松开了少年的束缚,星云朗迈出僵硬的步子,仿佛都忘了该如何操控身躯。 他望着霜翎缓慢走过去,霜翎便安静在原地等他,直到他来到她的身边。 “魔主……”少年启唇呢喃。 霜翎略微轻柔了目光,“不必这么叫我。” 星云朗品味出她神色之中的空洞与凄凉,他低眸看向她怀抱在双臂之中的墨色断刃,心头亦是一酸。 霜翎垂眸出了会儿神,转身向山外走去,却无意抬眸,望见了山巅一众熟悉的人影。 她眸光蓦然颤动。 抿唇挣扎了片刻,她飞跃而上,落在白衣仙尊身前,望着他伤痛空寂的眼,苦涩出声:“师尊……” 仙尊略微动容,呢喃道:“你究竟是何人……” 霜翎轻怔,垂面摇了摇头,“我宁愿我只是霜翎。” 此情此景,无人不心情复杂,只觉这风都是刺辣辣的。 北辰三凝眉看了眼众人,默默深吸一口气,解开眉头轻声道:“前世为谁,又非六师妹所能选,重要的不过是当下未来,你愿成为哪般人。” 他拍拍霜翎的肩头,温柔一笑。“总之,先回宗去,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咱们慢慢处置。” 说完,他又撇头看向遥寄雪,“师尊以为如何?” 遥寄雪五指轻握,深深看着霜翎。 “翎儿……” 霜翎不禁有些心虚,抿着唇不敢抬头。 仙尊沉寂半晌,旋而长叹一声,像是暗自说服了自己,抬手轻抚少女的额头。 “你有何打算,不妨同为师说说。” “我想寻一清净之处,静静。”霜翎低声道。 仙尊长睫微颤,“不回宗了么。” 霜翎缩紧了怀抱的双臂,无意识的动作让遥寄雪心头泛酸。 “今日不比往昔,魔主一事扩散开去,会给宗门带来麻烦。” “……前所未有的麻烦。” 北辰三心疼叹道:“你又不是不了解祓恶山,宗门怎会在乎这些浮名。” “可世人在乎。” 霜翎缓缓抬起了眼,“若嫉恶如仇的祓恶山,都要包庇魔族之源,世人又怎会对祓恶山抱有期盼……” “我宁愿师尊将我逐出宗门了好。” 遥寄雪眼神微凛,“只要你本心不改,祓恶山又怎会包容不下你。” “为师……不愿你独自承担。” 霜翎动容望着仙尊的眼,莞尔一笑。 “我只是想寻个清净而已,哪日心情好了,便回去了。况且……师尊师兄,还有诸位,都可随时来看我不是?” 众人看着霜翎苦涩的模样,心中都不是滋味。 遥寄雪寂寥许久,终是松开了手。 “若你意已决,我……不拦你。” 霜翎笑着点了点头。 “就此别过吧,免得遭人闲话。” 说罢,霜翎唤了不远处的星云朗,少年身躯已恢复知觉,纵身跃至她身侧,与她同行。 刚迈出几步,遥寄雪蓦然上前,“翎儿。” 霜翎止步,寂然回头望向他。 仙尊再难维持冷静,清寂的眼眸波光颤动。 “三千年前,你我之往昔……你可忆起了?” 霜翎垂了垂目光,云淡风轻地笑道:“一点点。” 少女与少年远去,祓恶山众人怔忡远望,背后有万千魔族,却惮于魔主之威,无人敢挑起一战。 “霜翎,你想去哪儿?”星云朗柔和看着霜翎,眉眼满是疲惫。 霜翎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星云朗暗叹一声,“若只想寻个清净地,我倒有一处可去,只是有些寒凉……” “听你的。”霜翎低声应道。 星云朗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她怕是连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 极北之地,玄霄山。 大雪白茫,天山共色。 霜翎望着远山稀薄的轮廓,寒风侵薄衣,她未曾在意,只抱紧了怀中断刃,轻轻拂去了上头三两的落雪。 众山环绕之间,一处清湖坐落其中,湖水并未被冰雪封锁,反而流淌着青绿,好似嵌在皑皑天地间的一汪宝玉,平白增添一分春意。 “过去我游历四方时,曾到过此地,虽冰雪寒冷,景色却着实美妙,山间拓有洞府,应当是史上某位高人曾居住过,正对湖水,之后便荒废了。” “此地渺无人烟,想必是没什么人路过的。” 星云朗介绍着,带霜翎寻到了那无人的洞府。 寒凉将他的惫意都驱赶了些,他使术清扫起洞府,霜翎环顾四周,望着空荡的墙壁发呆。 灰尘片刻便被清扫一空,星云朗吐了口气,道:“我去寻些石材木材,将此地改造一番。” 正要走,霜翎幽幽出声:“别去了。” 少年微愣,转身便见霜翎空洞的眸子拾回了一缕微弱的光亮。 “你伤势未愈,先别去了。”霜翎语气虚弱。 星云朗抿了抿唇,又见霜翎席地而坐,轻声道:“靠近一点。” 他不明所以地挪了过去,霜翎抬起右手悬在他额前,一抹光亮自掌心蔓延,温柔包裹住少年的身躯。 星云朗诧然张大了眸,惊异地发现自己的伤痛正在被抹消,不消片刻,身子便恢复了大半。 霜翎眉头轻蹙,有些吃力地动了动指尖,喘息一声放下了手。 “目前只能做到如此了。” “不可思议,虽未痊愈,但我已能行动自如了。” 星云朗诧然握了握自己的手,道:“我并未听说,魔主还有治愈的神通。” “所以,这是神女的本事。” 霜翎木讷说着,垂眸拢了拢了断刃,抱得愈来愈紧。 “可我医不好他。” 她低垂头颅,直到面容几乎要埋进双臂中,她冷不丁开始颤抖,呜咽声断续泄出,忽而爆发,嚎啕哭声震落了门外的积雪。 星云朗愕然僵在原地,忽而也两眼酸涩,他上前轻缓揽过少女的肩头,温柔抚慰,转眼却也涕泗横流,哽咽声凑不出半个字。 二人沉浸于伤痛,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时恍知天色已昏。 星云朗看了看洞外,叹道:“今日将就一晚,明天再来布置好了。” “无妨。” 霜翎擦拭着红肿发涩的眼,长舒一口气。 “大哭一场,我也好受了不少。” 她用恢复清明的眼看向星云朗,“寒凉之地,更易平静心境,谢谢你带我来此。” 星云朗目光放柔,同样哭红的眼嵌在他这俊俏的脸皮上,显得格外可怜。 “没什么,想必不出几日,云游君的身份便会在众仙家中戳个稀烂,魔域我是回不得了,除了在你身边,我好似也无处可去了。” 他耸了耸鼻尖,强作爽快道:“所以,我定是要尽我所能协助你,为了你我,也为了师父。” 霜翎眼睫忽颤,不禁动容。 她松开怀抱,断刃安详躺在交叠的掌心。 她看着它们,低声道:“我仍不愿相信,惊阙便这么消逝了。” “惊阙说,我是他的缔造者。” “若我是完整的我,我或许便知,该如何拯救他。” 星云朗讶然张大眸,“你……还并不完整?” 霜翎:“我拾回了一部分过去的力量与记忆,可那只是一角碎片。我仍不知自己从何诞生,因何而来,我经历完全相悖的两世前生,又是谁人之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眸道:“若在那处刑场中,众魔知晓我并未恢复完全,我能否那般轻易地离开,还未可知。” 星云朗脸色倏而又复杂起来。 霜翎沉默片刻,“但至少,我知晓自己有何所求,不该日日消沉了。” 星云朗坚定点了点头,“你闭关,我便给你护法。之后咱便在山外设下结界,省得什么阿猫阿狗听了风声便来烦扰。” 霜翎恍惚微笑,好在在她痛苦颓靡之时,有这样一位同道中人陪着她。 次日天亮,星云朗便去寻来了木石材,还准备自己捣鼓几日,霜翎一出手,空荡的洞府不一会儿便分隔出两间,石床桌椅应有尽有。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5节 星云朗愕然慨叹,霜翎淡笑道:“过去魔域开荒时,我也是亲手造过不少建筑的。” 夜晚,霜翎待在自己造出的隔间里,轻抚着残破的断刃,一次一次,无比小心,仿佛如此便能抚慰那消弭的刀灵。 一次一次,便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连数日,霜翎毫无所悟,只能在入夜时分望着火光兀自哀叹。 雪山日夜空寂,好似从未有人来过这里。 直到某一天,山外的结界忽然有了动静。 星云朗警觉抬头,“不是寻常过路人,便是冲着此地来的。” 结界为霜翎与星云朗一同所设,霜翎凝神感知了少焉,凝眉道:“是他。” 星云朗:“谁?” 霜翎:“季秋鳞。” 少年陡然拧了俊脸,咬牙道:“那厮竟还敢来寻你,我去驱赶了他!” 他冲向门外,霜翎蓦然出声:“罢了。” “他既寻来此,想必是不会轻易离去的。” 星云朗忿然转身,“那便放任他破界进来?” “我去见他。” 霜翎肃然抬起了睫。 “这份纠葛,也该结束了。” 她飞掠而出,于雪山外侧见到了那不速之客的身影。 少年独自立于冰天雪地之中,一抹黑色尤为突兀,他目光惝恍,双眉紧锁,似乎正犹豫于是否该强行破界而入。 霜翎落于他前方一刻,少年的双目忽而有了光泽。 “霜翎……” 他激动上前,却被簌的一声剑鸣止步。 霜翎侧身而立,抬剑指着十尺外的少年,神色淡漠。 “你还来做什么。” 苍尘厌欲言又止,琥珀般的眸子褪了厉色,不住颤动。 “我知我伤你颇深,我不求你原谅。” 他低声说道。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 霜翎轻巧道:“好啊,将冰霖玉交还,你我便一笔勾销。” 少年怔愣,垂首面露挣扎,为难开口:“我……” “既是不愿,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霜翎冰凉出声打断。 “你有你的雄途大业,舍弃一个友人又算得了什么。” 苍尘厌急切抬眸:“我夺你法宝,伤害于你,乃是遭人诱骗,受人胁迫,如今我却也挽救不得,你还有何所求,我尽可依你!” 霜翎看着他这副焦急破碎的模样,淡淡扯了扯嘴角。 “即便未遭人诱骗胁迫,结局又有何分别。担受万千魔族的殷切盼望,你根本无法做到,与他们背道而驰。” “从你亲口宣布‘行刑’一刻,便无法更改了。” 霜翎的语气愈发轻巧,苍尘厌听在耳里,心头却猛地一坠。 “可笑我被架在处刑台上时,还会为此而心痛,现在,我竟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少女歪头举着剑,冽风拂气发梢,半掩翘起的唇角。 苍尘厌摇晃着上前半步,眸光细碎闪烁。 “便……没有任何余地,可施舍于我么?” 他声音颤抖,好似下一刻便会坠倒在雪地中。 霜翎撇下剑锋,剑吟嗡鸣,忽而话锋一转:“当今魔域,还真没什么新鲜苗子堪当首领之位。” 少年顿步,不禁暗琢其意。 霜翎:“所以,我还不会废了你。” 苍尘厌瞳孔微震,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竟是如此寒光四溢! 霜翎旋而凌厉了眉眼,“但若你的目标仍是吞并仙域,我会在你征途的尽头,击退你。” 语毕,苍尘厌倏地睁大眼眸,脑中响如钟鸣。 霜翎转身欲离,听到身后忽起的脚步声,她轻稳停步,略微偏首道:“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苍尘厌抬起眼睫,如遇天降之喜,迫切回应道:“没错,你想要什么,我都去办!” “嗯,我的愿望是……” “永远不要再来烦扰我。” 一枚霞色玉镯打入少年手中,霜翎闭了闭眼,轻盈跃入雪山,留下少年瞪着双眼如遭棒喝,颤抖握着玉镯,颓废跪倒在雪中。 星云朗在洞府外翘首以待,瞧见霜翎安然回归的身影,他松了口气,道:“那家伙没将你如何吧?” “我已非过去的我,他又能奈我何。” 霜翎轻描淡写地应着,宁静走进洞府。 星云朗眼骨碌一转,道:“那你的东西呢?” 霜翎:“冰霖玉于我已无几分作用,他那般不舍便随他去,省得再来我眼前乱晃。” 星云朗目瞪口呆,“世人眼红的宝物,你就这般轻易舍他了。” “过去的我亦认为它与火浆玉皆是无上至宝。” 霜翎眯眼看着星云朗。 “可觉醒后,我却能清楚辨认,神迹法宝之力,根本不及我过去半分。” 星云朗语塞少顷,嘟囔道:“你说这话,我信。” 霜翎正坐于桌前,低声道:“魔域尚需人统持,我也不愿再生什么变故,稳住当下的首领,便还能得一时安定。” 星云朗讷然望着她半晌,微扬嘴角道:“果然是魔主之心。” 霜翎故作不耐地睨了他一眼,拾起桌上的墨色断刃,二指缓缓自上抚过。 “只是魔主之心,又有何用……” 霜翎的低喃,亦唤醒了少年的怅惘与无奈。 一晃数年,玄霄山依旧寂寥。 霜翎亦是一如当初,日夜钻研,却无法将记忆的阀门再撬开一角。 她面上总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星云朗却知,苦寻无果于她而言,内心何其煎熬。 他常听她在夜里压抑哽咽,巡山归来时,会见到她抱着断刃,咬牙溢出不甘的声音。 日复一日,她眼中难得复燃的光,又悄无声息地磨灭了。 是日大雪纷飞,将那流淌的青碧暖泉都镀了一层银纱。 星云朗走到洞外,望着这少见的铺天雪帘,无意发出一声感叹,眼眸清澈透亮。 结界那方又久违地有了动静,星云朗回头看向霜翎,她埋首沉浸于冥想之中,似乎并未察觉外界的变动。 星云朗抿了抿唇,决定不去打扰,独自去应对来客。 飞越山峰,他低眉张望,在纷飞白雪间瞧见一抹浅红。 他遮挡睫稍之雪,凝神辨认,旋而讶然张了张眸,踏雪疾滑而下。 “玄裳道友,原来是你啊!” 玄裳搓着□□在外的小臂,见到少年迫近的一瞬间,眉间的苦恼轻盈疏解,喜笑颜开:“云游君!” 星云朗稳稳急停在玄裳身前,扬起明澈的眼,笑道:“我还担心又碰上什么不识好歹的家伙,好在,是霜翎的自家人。” “玄裳道友是来看望她的?” “我一出关便听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可不得来看看么。” 她打了个哆嗦,呼气道:“不过,你们隐居这地方,可真够冷的啊……” 星云朗眨了眨眼,拎住身上的毛绒大氅便要给她,刚撇下一半,玄裳蓦地出掌挡在他眼前,义正辞严道:“不必了,和我的衣裳不搭,多谢。” 星云朗:“……” 这莫名其妙的固执是被谁给带偏了,北辰三你罪大恶极。 “极北之地可比中原冬日严寒数倍,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逞强了吧。”星云朗失笑。 玄裳秀眉轻挑:“无妨,我自有手段。” 说着,她张开赤炎阵,照耀在自己的足底、肩周、两手、腰腹与脖颈。 于是,星云朗便目瞪口呆看着玄裳身披八个红色阵法,如末日机甲一般,哐哐向山上走去。 刚走几步,玄裳倏地回身,睁着明亮的大眼,“愣着作甚,快带路呀!” 星云朗:“……” “姑娘审美果然超群绝伦。” 进入雪山中,玄裳远远在洞外看见了霜翎沉浸出神的身影,她眼眶不由得颤动,叹息道:“多年不见,她当真变了许多,过去我从来无法想象,她会有这般消颓的模样。” 星云朗目光泛出怜惜,淡笑道:“她还是她,只是被苦痛所缚,没办法走出来。” 玄裳抿了抿唇,轻缓走入洞门。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6节 霜翎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意,呆板的视线中好似有红霞飘过,她蓦然眨眼回神,这才感受到第三人的靠近。 她抬头看到通红的末日机甲,登时虎躯一震,再一眼才瞧见那圆盘般悬挂的阵法间透出的女子面容,旋而愕然张大了眸。 “四师姐……” 玄裳眯起两弯月牙,轻招玉手,“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霜翎怔怔起身,眸中瞬间波光粼粼。 “想,自是想的!” 她两步上前拉了玄裳的手,水润的眸子颤动着打量她半晌,突然扭曲了面容。 “……你这什么造型啊。” “八心八箭,阵法大成的造型!”玄裳扬起拇指,自信勾唇。 霜翎:“……” “师姐几十年的钻研,我领教了。” 见霜翎一时重现神采,玄裳稍稍落下了心。 “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霜翎疑惑抬睫,只见玄裳从纳戒中掏出了一只滚烫的铜炉,又麻利地掏出十来筐食材,整齐排在桌面。 霜翎目瞪口呆。 她居然随身携带火锅! “我想你久居在荒山野岭的,定是没机会尝到你好的这口。师姐能体会你心情苦闷,可也不能总是亏待自己。” 玄裳嬉笑着递出筷子,给了霜翎一个催促的眼神。 “云游君,一块来呀。” 星云朗失笑,解下大氅坐到桌旁。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儿的主人,来招待我俩的呢。” 玄裳狡黠弯弯眸,“若是你二人不介意,我倒是也乐得留在这儿,陪陪师妹。” 霜翎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方才一时恍惚,都不知是何时接来的了。 这久违的感觉一瞬间便让她酸了眼眶,心中的暖意,比那八道赤炎阵的热气还要充盈。 霜翎:“这些年我白天夜里,醒来睡去,皆在耗尽心神,寻求记忆复苏之法,久而不得,便深陷煎熬,的确已经很久都没有讨自己开心了。” 玄裳平静了神色,深深注视着安躺在霜翎膝上的两截断刃。 “你寻找记忆,是为了他么。” 霜翎左手落在刀刃上,指尖微微紧了紧。 “惊阙乃我前世所铸,我虽恢复了一部分力量与记忆,却缺少了那一份。” “若能忆起,我或许便能救他,可我……” 霜翎不自觉咬紧了牙根,面上再现痛苦不甘之色。 “我身上仿佛藏有某种高深禁制,过去我偶尔与前世经历有所感应,却只是微毫。祝尤的召魂大阵使得禁制松动了些许,可我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 玄裳目露疼惜,“能向你施以禁制的,也只可能是三重天上的存在了,难怪连师尊那等修为都无法堪破。” 霜翎哽咽一声,压抑道:“我一闭眼,就会想起惊阙以残躯对抗天雷,断裂在我眼前的画面。” “他满心皆是我,我却从来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星云朗眸光闪烁,动容道:“怎会如此,你为救师父,以身犯险闯入魔域,又为他闭关苦研这么些年,师父定然能够体会你的良苦用心。” 玄裳看着他二人,不由得感慨一声。 “你们两个,别都摆出这般伤感的表情啊。” 遗憾,她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作用。 玄裳轻声叹息,低眸看着霜翎道:“我或许能帮上忙。” 霜翎讷然抬起脸,后知后觉地变了神色,期盼又恐惧地问道:“四师姐,你难道有办法救他?” “能救到哪种程度,便只能试试才知了。”玄裳略微耸了耸肩。 第83章 霜翎缓缓张大眼眶, 眸中倏然泛起跃动的光亮。 “当真?师姐可莫要哄骗我!” 玄裳无奈牵起唇角,伸手拭着挂在少女眼眶的泪花, 轻声道:“你四师姐何时骗过你。” 霜翎:“那、那我们现在……” “别急。”玄裳手动挤了挤霜翎的嘴角。 “用了这一餐,才有力气救人呀。” 霜翎眸光晃动,抄起碗筷郑重点头,按捺不住紧张与兴奋。 星云朗愣了半晌,也立马端起吃饭的家伙,心中鼓动不止。 玄裳说不知能救到何种地步,那便是能救的了! 就算只是能让师父重塑意识也好, 只要灵识未殒灭,他们一定还能找到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火锅沸腾,严寒的洞府转眼成了融融暖炉。 霜翎心情跌宕, 却是难得抛去了烦闷苦痛,一朝梦回数十年。 痛快将心思都淹入口舌的满足中, 霜翎长吐一口浊气,可怜望着玄裳, 道:“四师姐, 你就别卖关子了。” 玄裳抱起双臂, 气定神闲地微笑道:“我闭关数十载,领悟了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阵法,阵法覆盖之处, 可逆转岁月, 我给它取名为斗转星移阵。” 静听的二人皆是一震。 星云朗:“逆转岁月?打破时间法则, 我还从未听说过此类神通!” 玄裳:“不错, 正因违逆时间法则, 斗转星移阵法也有着不小的限制。” “它的消耗,本就远大于寻常阵法, 阵中回溯之物原本的灵力越强大,阵法便越难发挥功效,若是触及生命法则,阵法的消耗便不可估量,甚至会靠献祭布阵者本身来补足。” 霜翎微愣,“生命法则……” 玄裳看出霜翎眼中的担忧,淡笑道:“惊阙并非生灵,不受生死法则所限。但他本是极为强悍的灵物,想要逆转他的时间,会颇为费力。” 她深吸一口气,轻叹道:“别担心,师姐我会尽我所能。” 霜翎蓦然动容,“师姐……” “若此举会反噬于你,便不要做了!” 玄裳龇着牙揉揉霜翎的头顶,“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 霜翎瘪起嘴,蓦地撞进玄裳怀里,抱着她哼哼唧唧。 玄裳垂下睫羽,眼眸化作两汪柔水。 山间平坦的积雪地上蓦然多出了几道脚印。 霜翎走到空处,轻轻将断刃放下,走到一旁焦躁不安地等待。 玄裳凝神静气,双手指尖轻合于身前,灵气运转间,周身气流悄然变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陡然银光如剑,以其身为始,在雪地之上划出圆周,连于圆心之墨刃,顷刻构造出一道繁复阵法,如罗万象,华丽非凡。 “天周地盘,星移斗转,以我之灵,扭转万象,启!” 构成华阵的层层图形骤然飞旋,银光乍现,破开茫茫雪梏,直通天际。 烈风刮得大雪纷扬,霜翎不禁眯起双眼,抬袖撇去袭来的冰雪。 粉裙女子屹立于狂风中,任天地如何纷扰,镇定目光未动分毫。 霜翎透过那耀眼的层层阵光,望见墨刃许久都未有动静,不禁心焦如焚。 她只能不停说服自己,四师姐大成的阵法不会毫无效果,只是惊阙十年如一日,她尚且还瞧不出变化罢了。 时间渐久,女子的眉宇显出几分艰色,分明身在酷寒间,却撑得面赤耳热,泌出的汗眨眼成了冰晶,珠玉一般悬挂在鬓间。 “四师姐……”霜翎呢喃出声,却不敢上前去打扰。 逆转惊阙身上的岁月,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么! 她的细微声音并未穿透风雪的喧嚣,可玄裳却好似感应到了她的焦躁,抿唇抬起微笑。 “毕竟都过去那般久了,恢复起来总要花些时间,呵呵……若事情是发生在十天前,修复十个惊阙都不在话下。” “我还撑得住,不必为我担忧。” 霜翎心中既是温暖,又是酸涩,不禁感动道:“我这般复杂身份,师姐却还不遗余力地为我耗费心神……” “说什么呢,不论你变成哪般,你始终都是我的师妹。” 说起这话,玄裳略显吃力的脸又布上一层笃信。 “我迷失远海时,你尚还弱小,不也不远万里前去助我一臂之力了么。” “所以,我又如何能放下你不管,何况是力所能及。” “呵,我可不是说空话,祓恶山众人都与我一般,期待着你的回归。” 霜翎双眸倏然颤动,恍恍失神。 看到女子眼中的亮光愈发自信而坚定,她胸中好似有什么悄然萌发,顷刻生长得茂盛。 狂躁的风雪毫无停歇之意,喧嚣半晌,居身于银色阵光之中的墨刃忽而有了变化。 霜翎与星云朗皆是脸色一震,忍不住将视线贴近,再贴近,见那两截断刃合二为一,满身伤残也渐渐修补,二人忽而热泪盈眶,激动得呼吸失控。 霜翎紧握着双手,振奋到浑身颤抖,久悬的心也在这一刻落回原地,聒噪地鼓动着。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7节 玄裳五官拧起,忽地松开双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维持许久的阵法也褪去光泽,唯余墨刃隐隐生辉。 “四师姐!” 霜翎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玄裳倾倒的后背,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玄裳大口喘着气,全然不顾先前的淑女形象,略带歉意地咧嘴笑笑。 “还差一些……抱歉,每件物品所能逆转的时间都有极限,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霜翎眼眶噙着泪,连连摇头,满是感激。 “霜翎,快看!”星云朗蓦地出声。 只见那墨色横刀陡然溢出数缕暗光,男子现身的刹那,烈风遽然停消,每一片雪都好似寻回了原有的旅途,飘然落入无暇雪毯。 惊阙敏锐睁眸,望见前方三人,眉间诧异一闪而过,旋即又见霜翎朝他奔来,一股脑撞进他怀中,他眼眶轻张,彻底断了神思。 “主人……?” 惊阙疑惑出声,看到怀中少女埋着头泫然欲泣,他心头一颤,敛去瞬间的慌乱,抚着她的后脑问道:“怎么了?” 他语气低柔,难掩心疼。 “你终于回来了……”霜翎闷声说道,语句模糊不清。 玄裳看着那二人相拥,不禁长舒一口气,眼底露出慈爱。 她出关后才听说那么些个爆炸消息,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六师妹与惊阙相处的模样,她却格外触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或许是那二人拥有刻印在灵魂之中的羁绊,又或许是见到六师妹走出困局脱胎换骨,她不由得深信,那二人之于对方,都十分重要。 看到身旁泪花闪烁跃跃欲试却没能迈步的少年,玄裳不禁失笑:“难得的大团圆,你怎么还难为情起来了。” 星云朗扭过激动的脸,突然泪流满面,“我倒是想抱,可我插不进去啊!” 惊阙低着头,眉眼触动,不知霜翎因何感伤,又因何热泪盈眶,他细细思索,道:“是否因为惊阙十年都未来见主人,主人伤心了。” 霜翎倏地昂起了头,噙着泪花的眼睛溜圆盯着惊阙,冷不丁哼唧了一声,道:“你不记得了。” 惊阙凝眉,愈发纳闷。 霜翎轻轻眨眼,“将你本体交予我瞧瞧。” 惊阙仍旧不解,低眸纠结一阵后,沉默着松开霜翎,掌间凝聚墨刃。 将刀交予霜翎时,男子的面上仍难掩疑虑。 霜翎双手托着横刀,看着那刃上缺出的一道浅口,心疼道:“果然……” 她默默叹息,“是与我师尊那一战留下的对么。” “你不来见我,也是不愿让我知晓,你伤得不轻吧。” 男子目露诧然,“主人如何得知……” 一旁的星云朗踏雪走来,扬着尚余泪迹的俊俏的脸,镇静道:“师父的记忆也被回溯到了十多年前,便让徒儿来说明吧。” 少年自魔尊夺位之战讲起,又将之后发生的种种全盘托出,听得惊阙神思震荡,久久不能平复。 “所以,主人在此闭关,苦闷数十载,皆是为了我。” 惊阙深深望着霜翎,震颤的眼瞳复杂难明,恨不得要将她融进眼底。 霜翎却只是淡淡笑笑。 她轻触上男子的脸颊,低声道:“你总是舍身救我,最终还割舍了性命,我又有何理由弃你不顾。” 惊阙神色混乱,气息难宁,不知如何应对,只知此刻内心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愧疚或是感动,只能握住脸颊上那只细腻的手,期望能传达他之赤心。 霜翎目光化作两弯柔情,抛去了数年寂寥苦痛,此刻胸中唯余暖意。 留恋少顷,她平复了心情,转身望向玄裳。 “是四师姐用她的独门阵法,让你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四师姐,多亏有你,否则我还不知要煎熬到何时……” 玄裳莞尔笑道:“唉,谁叫他对你如此重要,师姐我也不愿见到疼爱的小师妹终日郁郁寡欢呀。” 重要……他在主人心中,十分重要。 如今明晓此事,惊阙心底不由得泛起欣悦,他正色看向玄裳,低声道:“多谢。” 玄裳轻抬唇角,曾经那位狠厉无情的魔尊就站在眼前,还对六师妹如此顺从,真是和传闻中大相径庭。 惊阙眼眸微垂,倏而显出一分锐色。 “季秋鳞,祝尤,竟对主人那般放肆加害,我决不轻饶。” 霜翎淡笑一声,“只余七分力还本体受损,就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来,我可不愿你再出什么岔子。” 惊阙掠来目光,厉然道:“不可放任。” 霜翎吐息轻叹,随手理了理他规整的衣领,笑道:“那便等你恢复完全,再去找季秋鳞报仇吧!嗯……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 惊阙睫羽微动,抖落凝结的冰气。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 “有件事,我瞒着主人。” 第84章 霜翎疑惑张眸。 惊阙:“主人是否记得, 青云秘境崖底之事。” 霜翎面色微赧,失笑道:“我醒来见你躺在我脚边, 还当是来暗杀我的,手忙脚乱将你掷了出去。” 惊阙沉吟,“其实……在那之前,我已从主人神识之中,唤醒了属于魔主的意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顿时愕然,“……什么?” 惊阙:“但主人那时的意识,好似仍停留在过去, 不知今夕何夕,亦对如今的自己感到困惑。” “但主人似乎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亲手掐灭了意识, 再度陷入沉睡。” 星云朗闻言,震惊感慨:“难怪师父那般笃定魔主的身份, 原来是早有确认……” 霜翎心情大起大落,只觉匪夷所思, 她忙乱片晌, “这般重要的事,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惊阙垂下眼眸,愧疚道:“主人沉睡之前,严厉叮嘱惊阙, 不可妨碍主人。我……不知主人作何打算, 便也不敢冒进。如今主人记忆复苏, 我方可道明。” 霜翎心中无由古怪, 总觉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惊阙, 当初是如何唤醒我的意识,可否再演示一遍?” 男子默了少焉, “既是主人的要求……” 他捧起霜翎的脸颊,轻轻贴上额头。 霜翎眼里顿时掠过局促。 ……她多余在光天化日下发问,又来这一招! 后方的粉裙女子睁圆了双眼,发出惊奇的呼声。 惊阙将灵识侵入霜翎识海,试图唤醒她沉睡的意志,片刻后他轻拢眉头,缓缓离开霜翎额前。 “做不到。” 霜翎诧然,“为何?难道因为你损失了力量……” 惊阙:“主人体内又多了一道禁制,连我也无法潜入主人识海深处。” 霜翎错愕地动了动唇,怔愣许久,喃喃道:“给我设下禁制的,难道便是我自己。” 她忽而混乱不已。 细想往年种种,好似除了她自己,别无有他。 她尘封的意识被惊阙唤醒,背离了她本有的计划,故而在那道意识在再度沉眠之前,修补了这意料之外的漏洞。 难道她这一世颠沛,皆是过去的她有意为之? 霜翎深感头痛,不禁扶住额头,凝眉纠结。 “主人……”惊阙沉重看着她。 霜翎摆了摆脑袋,叹道:“罢了,既然是我自己的抉择,那必然有其道理,多想无益。” 她镇定看向惊阙,露出闲适的笑意。 “你回来便好,其他的,便顺其自然吧。” “就是,何必再沉浸于那些事,惹得自己不痛快。” 玄裳轻步走向霜翎,眉眼温和而明朗。 “心事已解,你可愿回归祓恶山了?” 霜翎眸光轻晃,欲言又止。 她低下头,沉郁道:“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大家的准备。” 玄裳柔了目光,含笑道:“众人都十分想念你。” “这一趟,几位师兄原是想同我一块来见你,却又担心扰了你的清净,便将挂念都委托给了我。” 霜翎抿唇片刻,“我是担心,会给宗门招来麻烦。” 玄裳:“外界的确有些流言蜚语,说得不那么好听,但只要问心无愧,终有一日守得云开。” 她握起霜翎的手,眸光闪烁。 “从前是魔族源头又如何,仙道众生又怎能忘记你的护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抛开那些,你只是你,是心怀正义、善良聪颖的霜翎,你从来未变,祓恶山亦是如此。” “六师妹,你可愿相信我们?”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8节 霜翎面露复杂,片晌未应,却是看向了惊阙。 惊阙神色坦然,“主人去何处,我自是要跟去的。” 玄裳眼眸精明地转了转,“我自是没什么意见的,倒不如说……正合我意。” 霜翎无奈地笑笑,又给四师姐充实素材库了不是? 她沉默了一阵,轻声问道:“师尊的心病……如今怎样了?” 玄裳面色微变,憾然摇摇头。 “听他们说,不仅毫无好转,发作的次数还愈发多了。” 霜翎沉吟良久,幽然一叹。 “看来,我须得回去一遭了。” “那个……” 一旁的少年冷不丁出声。 他弱弱举着右手,面容凹得纯真无邪。 “你们祓恶山,还收人么?” - 重新见到雪原之外的景色,霜翎心中唯余感怀。 青天浮白云,绿野嵌碧水,一切都是那般温和明媚,畅快人心。 玄裳虽觉无妨,霜翎却担心惊阙乍然出现,会惊吓到众人,便叫他先暂且回到刀中,自己将墨刀光明正大别在了腰间。 她惝恍望着天光之时,没有注意到玄裳偷偷按下传讯符的小动作。 风过原野,山川逆行。 远望见祓恶山中错落的白玉楼阁,霜翎停顿了许久,方平下浮躁的神思,宁心静气地迈步前行,在青石板铺成的长道上拾级而上。 岁月留痕的牌坊在头顶穿过,迈过这道门槛,霜翎耳畔倏然空寂,唯有心神微荡,仿有净水滴落心湖,泛起涟漪轻轻。 她抬头望向树间透下的斑驳光影,瞧见鸟雀轻巧在枝头停飞,不觉间,嘴角已扬起柔软的弧度。 “怎的都没见到师弟师妹们?”霜翎不禁奇怪道。 往日里,山门牌坊总有人值守,山道旁的林间也时常有弟子们训练的身影,此刻却安静得不同寻常, 玄裳发出思索的声音,“我也不知,许是江湖救急,都出山了吧。” 霜翎眼眶微张,不禁忧虑道:“能让众弟子倾巢出动,必然不是小事了。” 上一次,是她被祝尤掳去,在万魔注目之下受刑祭祀之时。 再上一次,便是邪神现世,引发一城瘟疫的时候。 听到霜翎凝重忧心的语气,玄裳却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眸中掠过一丝欣慰。 星云朗无意捕捉到玄裳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眼眸微亮,瞬间明了了一切。 想到邪神魍魉,霜翎心头又蒙上一层厚重的迷雾。 那强大的邪物,必然与她有所纠葛,只是以她苏醒的少许记忆碎片,还无法找寻到那段经历。 沉浸在思绪中,霜翎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道路尽头,前方豁然开阔的天光照亮了她低垂的双眼,她模糊的余光仿佛见到灯影幢幢。 她不禁中断了神思,讷然抬睫,只见广场上人影团聚,大殿张灯结彩,一改往日庄重,好似误入节庆场所。 众弟子望见霜翎出现,忽然手脚忙乱,毫不整齐地将烟火点燃,伴随着参差的爆竹声,高声大喊:“欢迎小师姐回归!!” 成群的鸟行机械一同升入半空招摇,宛如无人机表演。 霜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愕然立在原地,在一众欢声笑颜中迷失了半晌。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舒展了眉眼,心头洋溢暖流。 “做这种凡俗之事,还真是难为了你们这些修道者。” 她哭笑不得,眼中清波荡漾。 “毕竟是你归宗的重大日子,礼数自是要周到的。” 北辰三抱臂立在人群边缘,戏谑地望着霜翎。 被人头淹没的言司费力钻出身子,吐了口气,轻松笑道:“原本我们以为,四师妹劝你回宗,总要多费些时日,哪知成功得这般快,都未来得及多排演几遍。” 霜翎叉起腰,“呵,怪我咯。” 人头攒动,霜翎转眼便没入众人簇拥之中,略带无措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这些年的事。 望着他们热情的双眼,霜翎怔愣半晌,忽而释然。 或许,她的担心当真是多余的。 “小师姐,你这腰间的是……” “莫非便是传说中化形成精做了三千年魔尊的魔主神刀?” 霜翎下意识扶住刀柄,镇静道:“不错,它便是惊阙。” 小弟子们惊奇又惧怕地向后仰去,“哇,那、那它现在是活着的吗?是否能听见我们说话?” 霜翎但笑不语。 一片清冷肃静之气缓缓飘来,弟子们主动让开一条道路,霜翎轻抬睫羽,望着高洁无瑕的白衣仙尊,淡笑道:“师尊。” 仙尊的目光定定落在她双眸半晌,又移向她手中轻握的墨色横刀,眸底光泽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灵气盛裕,他已重塑灵体。” “是。”霜翎坦然应道。 遥寄雪眼眸微垂,未将心底的复杂多透露半分。 他宁静看着霜翎,道:“既是你的选择,我不会阻止。” 霜翎目光和煦,她知晓仙尊的本心,虽嫉恶如仇,对待种族身份,却不会一概而论。 “仙尊,还有我。” 星云朗扬着明媚的笑脸,眼底却暗藏试探。 他恭敬向遥寄雪礼了礼,笑吟吟道:“我亦是神女的追随者,千年来深受神女意志熏陶,大慈大悲仙尊阁下可否将我也收留?” 霜翎:“……” 你是懂见风使舵的。 遥寄雪:“……” 北辰三哂笑道:“想留在祓恶山,那得正经败在我派门下才行,若是师尊不愿收你为亲传弟子,大名鼎鼎的云游君,可就得在祓恶山里干杂活了。” 星云朗昂首抬起眉,“呵!要真算起来,我本也算半个祓恶山人,惊阙是我师父,霜翎便是我师祖,你么,和我勉强算作平辈。” 北辰三不服吸气,“我怎就和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开口,他脑袋一偏,忽然便反应过来。 明面上霜翎拜师尊为师,可在三千年前,师尊却被神女亲手教导过百年,虽未正式拜师,也有师徒之实。 如此说来,师尊是霜翎之徒,他便是霜翎徒孙,可不就和云游君平辈么! 第85章 霜翎嘴角抽搐, 强词夺理专业户,竟把精明的三师兄都镇住了。 仙尊轻声一叹, 柔和望向霜翎,温声道:“祓恶山本就秉承神女意志而建,它亦是你的祓恶山,你决定便好。” 霜翎千回百转地沉吟一声,抱起双臂觑着星云朗道:“行吧,本师祖勉为其难答应了。” 星云朗面容狡黠,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热闹过后, 师弟师妹们打扫起广场上烟火纸屑的残骸,干着活还乐乐呵呵的。 霜翎含笑观摩了一阵,看着一旁路过的言司, 出声道:“二师兄今日好闲情,闭关可有了成效?” 言司一如往昔, 打扮朴素得仿佛转眼便能淹没在视野中,他顶着略显潦草的束发, 转身微笑:“师妹可还是在担心邪神魍魉一事。” 霜翎坦然点了点头。 言司:“解疫之法的研究已小有所成, 若再出现清远城那般的状况, 我应能勉强应付。只是……” 霜翎:“只是……” 二人郁闷看着对方,心照不宣。 仅有解疫之法,还远远对付不了魍魉那般恐怖的怪物。 “翎儿。” 听到遥寄雪的轻声呼唤, 霜翎转过身去, 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沉静。 靠近的白衣仙尊无由顿步, 眸光恍惚片息, 想说的话停在嘴边, 寂寂无声。 霜翎却仿佛知晓他复杂的内心,她眉眼愈柔, 温声道:“不如上镇剑峰一叙?” 仙尊静默片刻,颔首应下。 镇剑峰上,远望仍能瞧见弟子们灵活忙碌的身影,只是耳畔清静许多,沐浴清风,更是怡人。 霜翎与遥寄雪相对而坐,她看着神情深沉的仙尊,开口道:“师尊可是想问霜翎,究竟还记得几分。” 仙尊缓缓抬眸,眼底如有灯火飘摇。 “所以……你可愿告知?” 霜翎轻抿唇角。 “你我初遇,相识,分离,在我脑海中虽都是断续的碎片,可已大抵能够描绘昔日百年。” 仙尊眸中灯火忽闪,气息蓦然激动一分。 “那你……你……”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69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抱歉师尊,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彻底变回昔年的神女绫。” 霜翎轻声打断了他的失控的话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寄雪瞳孔轻缩,忽然冷静下去,失神坐回原地。 霜翎继续说道:“我虽忆起我们的往昔,可对当年的自己,我所知甚少。” “不知自己为何会有那般分裂的心思,也不知是奉了谁人之命解救仙道之难,在三重天的日子,更是毫无印象。” “神女绫是我的过去,可她于此刻的我而言,便同她在世人眼中一般神秘。” 注视着六神无主的白衣男子,霜翎淡淡一笑,温柔道:“但我记得她对你的期望,你……也未辜负她。” 男子眸光倏然颤动,他抬眸望着霜翎,将她笑颜深深刻印在眼底。 “神女……” 他沙哑的声音透着浅弱的哀求,好似他忘了仙尊的身份,忘了这三千余载斑驳的岁月,只是当初那个时刻仰望着她的少年。 “可否,如当初那般,再唤我一声。” 霜翎凝望着男子,双眸宁静如无风之湖水,明镜般清澈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舒展双眉,轻噙浅笑,仿佛超脱世俗之外,无可束缚。 “寄雪,这些年来,辛苦了。” 仙尊双眸微张,好似倏然沉溺于湖心,清润之水滋养心神,一切外音都自耳畔远去。 他望着清水之中女子的面容,昔年红衣如火的烈焰身影便跃然眼前。 他抬手伸那渴望的身影,指尖却在她的脸旁猝然停滞,仿佛是害怕一不留神便将那抹美好破坏,又仿佛是自知这有心而发的举动,乃是对天上神女的亵渎。 然而,这短暂的自制却并未让他内心的火团冷却,反倒如泼入了一壶烈酒,刹那间越烧越旺。 霜翎眼睫微动,她感受到遥寄雪瞬息的气息变化,不由得凝缩了眸光。 下一刻,她被仙尊拥入怀中,腰间墨刃瞬间躁动不止,她移手轻按上刀身,扼制住惊阙突如其来的狂躁,任由仙尊将她愈拥愈紧,露出的眼眸平静转动。 “师尊会失去冷静,不过是心魔作祟。” 遥寄雪半阖双目,痛苦而贪婪地感受她的肢体,眸底一片晦暗。 “不……这正是寄雪数千年的渴求。” 他的声音略略颤抖。 “过去寄雪从不敢奢望,如今,我却能够触及……哪怕只是分毫。” 霜翎轻垂眼睫,“可我无法回应你。” “为何……” 仙尊气息骤沉。 “你救赎众生,却连一个机会,都不愿留给我么。” 墨刀震颤着发出嗡鸣,霜翎按压的五指又握紧一分,她微微蹙眉,道:“师尊,你又被心魔所惑了。” “不。”遥寄雪眸中浮现锐利,旋即又暗下。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能再错过……” 霜翎感受着男子那清寂苦涩的气息,萧然长叹。 “比被心魔所控更糟糕的,是彻底接受了心魔。” 她按上仙尊的肩胛,轻易便脱离了他的束缚。 她抬面望着他,面容透着悲悯与痛惜。 男子错愕的脸在少女眼中一览无遗。 而在那张脸上颤动的,是一双被猩红吞噬的眼。 “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迷失道心,成为堕魔。” “我从不认为,那个心境高洁无波的仙尊遥寄雪,会对心魔束手无策。” 霜翎悲悯的双眸渐渐凝聚厉色。 “既是因我而起,便由我来助你……将其断除。” 霜翎抬起左手,悬于仙尊额前,仙尊仍溺于愕然,却未对霜翎突然的举动产生抗拒,他双眸骤张,只觉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眉心,直通灵台内府。 世间传言,心魔不可由外力铲除,霜翎自也知晓这个道理。 但仍如她所言,她从最初便对师尊的心魔感到诡异,如今她力量大增,或许便能一探究竟。 随着力量深入,遥寄雪的面容渐现痛苦之色,他凝眉压抑,却难掩挣扎,忽而俯下身躯,用力抓着心口闷吭喘息。 霜翎紧抿着唇,见到仙尊这般模样,她亦是心有不忍,但为了他能彻底摆脱痛苦,她须得抛开那无谓的怜悯。 霜翎凝神探查着男子心巢深处,如同在迷雾中寻找启明星辰,沉重而茫然。 忽然间,一股熟悉的阴恶气息掠过她的神识,倏地叫她睁大了双眼,浑身因愤怒而震颤。 “……魍魉!!” 她自牙根怒吼而出,犀利的眸子透过那层层埋藏的厚重迷雾,望见了那栖息在心巢深处的金色异眼。 遥寄雪深深喘着气,仰头望向霜翎,干涩的眼眸写满错愕。 少女的面容在他眼中化为摇摆的虚影,他痛得神识不清,再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寄生在心巢中的金目发出尖锐的嘲笑。 「直到今天才将我发现,真叫我好等~」 霜翎恨然咬紧牙根,师尊心魔果然有外力操控,只是她如何都没想到,竟又是这可恶的东西! 她不禁懊悔,为何未能早些察觉。 “究竟是什么时候……” 难道是她带回的那块石牌……不,直到清远城疫发之前,石牌都毫无动静,而当石牌中的魍魉现身同她一战后,它消失不见,石牌上的纹路也失去了颜色,这便说明,在那场战斗之前,石牌中的魍魉化身并未离开。 既然如此,那东西又是从何而来,如何有机会侵入师尊心神?! 「嘻嘻,你的思考毫无作用,困惑吧,懊悔吧!我期待你这幅表情,已经很久了~」 霜翎暗啐一声,“你究竟意欲何为?!” 弯起的金目满是戏谑。 「为了让你感受痛苦,我什么都可以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惜啊,我却无法入侵你,那让你所念之人受尽苦痛,便是让你痛苦……最简单的方式!」 霜翎愕然瞪圆双眸,耳畔纷扰嘈杂。 “你做这些……皆是因我?” 她吐出的话语低沉而愠怒,似包裹着滚水,顷刻便要掀起暴风雨。 “你我有何怨仇,直接冲着我来便是,却要用这等下作手段……” 霜翎捏紧双拳,目眦欲裂。 “……卑鄙!” 「如此这般的赞许,我已经受许多。」 「如今再从你口中听得,依旧叫人心情愉悦~」 霜翎一时怒火盈胸,险些就要出拳将那可恶的笑眼震裂,却在即将突破暴走一线时陡然心底一凉。 ……果然是善惑人心的邪物,连她都险些中了它的伎俩。 她看着遥寄雪几近晕厥的挣扎的脸,咬唇揪心。 她若冲动,伤的便是师尊。 「心疼了,不舍了,呵呵呵……悲悯只会拖累人的脚步,尤其~是对你这种……生来便要做英雄的人。」 「压抑力量的你,连我的区区化身都无法灭除,想要除我,却又不肯伤害一兵一卒,异想天开~」 “你说够了没有。” 霜翎压低了眉头,冰冷凝视那隐于虚无的恶魔。 她心中躁动不止,热血好似要冲破心房,浇灌她的五体。 就好似她灵魂之中存在着与魍魉的极度互斥,当这份憎恶燃烧至盛,便有熟悉的新生感触自心底萌发,遵循着某种定式,催促她灭杀这世间极恶的存在。 她半跪在仙尊身前,微微俯身,将男子的身躯揽在肩头。 “寄雪,请忍一忍。” 第86章 霜翎温声说着, 仙尊迷蒙的意识隐约接收到她柔和的声音,痛苦的面色稍稍舒展一分。 霜翎屏蔽魍魉的讥讽嘲笑, 忽将力量成倍注入男子体内,自四面八方侵入心巢,笼罩那微不可见的金影,层层剥离嵌入血肉的枝叶。 「哦?突然如此大胆,你就不怕~他会死么?」 男子方有缓和的面容倏地扭曲,猝然咯出鲜血,在昏与醒之间痛苦挣扎。 霜翎紧拧双眉, 瞳孔厉如刀尖,不顾魍魉言语,所有精神皆专注在动作的精细上。 她无法保证师尊毫发无伤, 但只要他一息尚存,她也定要将这邪祟祓除! 「你这女人, 竟也不怕失去亲朋性命,啧, 果然是记忆缺失, 连人格也残损了么!」 魍魉刺刺不休地念叨着, 只是比起先前,显然多了一分烦躁不耐。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0节 “不过是强占人心室的寄宿者,说什么大话!” 霜翎牙根紧咬, 用力将那金色流光拽出, 使出十成之力, 将它用力破碎。 劲气激荡山岳, 圆睁的金目在磅礴力量的挤压中扭曲分解, 刹那如烟尘般消失无影。 霜翎俯身撑地,凛着双目深深喘息。 不过是消灭一道化身, 便要她毫无保留地使用力量,她究竟要如何才能重现在合欢宗那时的境界…… 墨色流光自腰间溢出,霜翎略微一怔,按上腰间横刀,吃力道:“回去。” 墨光混乱缠绕,刀灵的担忧与烦躁皆清晰传到霜翎意识之中。 她低叹一声,微抿唇角,柔声道:“我没事,乖。” 墨光踟蹰片晌,不情不愿隐回刀中。 霜翎前挪半步,撑起了仙尊上身。 “师尊,师尊……” 他昏迷不醒,看似伤得极重。 片刻后,言司赶来查看了遥寄雪的伤势,四周一阵寂静。 等待许久,霜翎轻声问道:“二师兄,如何?” 言司:“好不容易修好的心脉,冷不丁又给震坏了,还比先前要严重得多。” 他施针暂扼住仙尊混乱的气血,拢袖转身望向霜翎,瘪了瘪嘴。 “说吧,这次的病因又是什么花样。” 霜翎一阵沉默,总觉二师兄好似都习惯了这幅场面。 “师尊心魔始终未能消除,乃因魍魉作祟。方才我将那邪物拔出师尊体外,师尊因此而伤。” 闻言,灰衣青年诧然睁大了眼眸,随即沉思:“魍魉……原来又是那东西,这便说得通了。” “只是……师尊为何会被魍魉侵袭?” 霜翎遗憾摇了摇头,“我暂且也未想得明白,但好那邪物只是栖息在师尊心中,师尊从未借用过魍魉之力,二者融合不深,我才能将其剥离。” 言司沉吟片晌,忽然扬起笑容。 “做得好!根除病因方能永绝后患,不过一时伤重,有我在便稳操胜券,免去师尊将来痛苦,也省得我日后隔三差五地前来施治。” 霜翎抬起眸,淡淡抿了抿唇。“你说这话,是为了让我安心么。” 言司轻弯眼眸,“二师兄向来实事求是。” 他神态轻松,看向昏迷不醒的遥寄雪,道:“放心交给师兄,不出两月,便能让师尊恢复如初。” “只是……” 听到言司迟疑,霜翎又蓦然提起了心。 言司故作深沉地安静少焉,旋而笑道:“药材不够了,需得添些存货才行。” 霜翎松了口气,不禁腹诽,他这会子还有心情逗她呢。 “需要什么药材,我去采。” 言司:“何必劳烦六师妹大驾,叫哪位师弟师妹上浮空岛走一遭便是。” “怎么,二师兄如今连跑腿的工作,都舍不得交给我了么。”霜翎抱臂挑眉道。 言司莞尔:“你有这份心,师尊自然高兴。只是……我记得你最怕麻烦。” “今夕不同往日了。”霜翎淡然道。 她抬头望向天边霞光。“总躲在你们的荫蔽中,也不是个事儿。” 青年注视着少女,不禁温柔了眼眶。 虽还是那副模样,可她果然成熟了许多。 言司:“那好,我写一份药方给你,去浮空岛上的山海堂,应当都能寻到。” 霜翎宁静接过药方,还没作声,言司又蓦地说道:“啊,天色不早,你也累了,休息一阵再去也不迟。” 霜翎抬眸:“我不累。” 言司无奈一笑,“现在去,人家也指不定打烊了。不过添些存货而已,不着急。” 他走到霜翎身前,拍拍她的肩,“歇息去吧,师尊这儿有我便够了。” 霜翎的目光在言司与遥寄雪之间停滞了片刻,轻轻点头。 干扰既除,想必师尊的心魔也能随之而消。霜翎心中落下一块石头,下山漫步于林间,身披霞色,回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屋。 屋内整洁如新,五彩鸾毛掸自墙边冲来,被突然现身的墨衣男子抬手截胡,鸾毛掸被那双坚冰般的厉眸震得浑身炸毛,屈服于威压,在惊阙将它置去桌面后,滚停在桌沿不再动弹。 霜翎看着被吓晕的五彩毛掸,好笑又无奈,“你同它置什么气……” 话音未落,她倏地被惊阙掠入怀中。 男子有力的手臂环绕她的身躯,气息闷沉地埋在她颈间,胸膛紧贴着女子纤柔的后背,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霜翎心神微荡,许久未体会过的怀抱,却比以往添了几分危险锐气。 她指尖触上他的发,轻声道:“怎么了?” “我很想你。” 男子声音低沉,无意吐息在霜翎颈间,如有流沙摩挲,叫霜翎忍不住颤了颤眼睫。 她垂下面容,眸中清波如碎星。 “我也想念着你,惊阙。” 惊阙眼瞳微动,恍惚片刻,又克制地蹭了蹭她的耳后,气息郁闷又焦躁。 霜翎眨了下眼,轻声试探:“你可是在气我,几番阻你现身?” 惊阙抬眸显现锋芒,好似气闷不过,张口咬向她的脖颈,听到女子错愕的吭声,他恍然回神,怔愣松开利齿,愧疚地舔舐肌肤上新生的牙印。 这一变却让霜翎愈发无措,她浑身一个激灵,忽而乱了方寸。 “我没有生主人的气。” 惊阙眉头拢起,想起那时之景,胸中又是一股幽火无处发泄。 “我便是不愿见遥寄雪碰你,他……他同主人关系密切,看主人的眼神,让我不痛快。” 越是想着,惊阙的声音愈发低沉愤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偏偏主人,又一心挂念着他……” 说到此时,他言语之中却又透出一丝委屈,难以自持地锁紧双臂,仿佛尽情感受她的轮廓与温度,方能纾解他心中燥郁。 霜翎呼吸失去了应有的松弛,说不清此刻是何滋味,只知心间若有新芽随风拂动,稍一激发,便能破出心房,枝叶散满胸腔。 “惊阙……” 女子无意的轻喃仿若摄魂咒语,顷刻激荡了惊阙的心神,他呼吸顿促,迷蒙中看着近在眼前的晶莹耳廓便噬咬上去,将那温热的玲珑耳垂含在口中。 柔软裹挟着柔软,霜翎忽而失力,软在他怀中,轻颤的眼睫如粘清露。 无间的距离之下,男子的不安躁动、满足贪恋,霜翎都体会得一清二楚。 他就像燃起口腹之欲的野兽,散溢着本能的渴求,仿佛尝到她的味道,便能安抚他狂躁的心。 她没有阻止他逾矩的举动,然这情识初醒的千年刀灵并未满足于这些许的好处,他轻而无率地啃噬她的脖颈,行路受阻,便咬开衣领,吻上肩头。 霜翎心潮阵阵涨落,惊阙纵然失去理性,对她的试探却缓慢而克制,压抑着狂躁汹涌的心性,生怕多泄露一分,便会将她惹怒。 她能够想象,若她放任于他,他燃烧的野性,定会越过那刻印在灵魂中的主仆界限,与她共燃。 她甚至想体会,他最终能做到何种程度。 但比起情感欠缺的刀灵,身为完整人类的霜翎总能比他保持更多的冷静。 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清泠出声:“惊阙。” 男子眸中光泽重聚,好似方从梦境中醒来,恍惚挣扎一阵,不舍地离开霜翎的肌肤,沉闷不语地理好她的衣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轻巧转过身来,抬眸望着男子烦闷又凌厉的面容,不禁抿唇窃笑。 她顷刻便敛去了笑意,凉声道:“我可没允许你做这种事。” 惊阙眸光闪烁一瞬,撇开脸颊,满不情愿地嘀咕:“对不起。” 霜翎昂起下颏,“长本事了,过去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一点小事便诚惶诚恐,如今对主人这般不敬,竟还觉得委屈。” 惊阙薄唇紧抿,这才转回面容,深深望着霜翎,歉疚道:“我错了。” 霜翎压下心中那越限的悸动,眼眸轻转,透出一分戏谑。 “你这也是……从话本里学来的?” 惊阙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只是微微动弹,在霜翎专注的视线中,也瞧得分外明晰。 “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吐字迟疑,交出心底的秘密,便像是交代自己做了哪般错事一般,叫他犯难。 “很久以前,我便无比想要靠近主人,想要……了解更多。” 霜翎看出他的赧然,心中莫名生了几分趣味。 “你了解人的方式,便是张口咬人?”她揶揄道。 第87章 惊阙气息蓦然急促, 他抬眸否认,急于讲出个中缘由, 到头却发现自己并无法理清其中道理。 他拢眉沉气,别扭地坦白:“拥着主人,我心内便躁动非常,想要亲近,想要发泄,这般想,便这般做了, 或许……或许是我冲动了。” “可旁人都能拥抱主人,我定要比旁人拥有更多。”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1节 惊阙语气厉了一分,旋即又微弱下去。 “主人……是否不希望惊阙这般, 若是如此,便向我下令, 惊阙以后……便再也不会……” 他说着,声音都快低到尘埃里, 仿佛说完这句话, 便会耗尽他全身之力。 霜翎看他失落难忍的模样, 心中既是怜爱,又是畅快,看那威风凛凛的魔尊为争这一丝丝的好处委屈不甘, 实乃一种乐趣。 她主动靠近, 贴在男子身前, 抬手轻轻按上他的下唇。 “以下犯上。” 惊阙错愕抬眸, 看到女子狡黠的笑颜, 顿时白了思绪,难以琢磨。 霜翎弯了弯双目, 飘然转身。 “这里是祓恶山,你的举止,可不该那般放肆。” 惊阙目珠稍转,暗自沉思,主人此话之意,莫不是启示他,在祓恶山外,便可由他放肆。 想到此处,惊阙豁然心中雀跃,呼吸都不由得畅快几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抬手触向方才女子指尖停留的地方,抿唇回味,垂眸窃喜。 霜翎回眸看他这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还怪,她不过是主动贴贴了一下,便叫他欢喜成这般。 她坐去床边,目光清明地望着惊阙。 “我要歇息了,你是不是也该……” 男子倏然回神,立刻移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对着她点头:“该。主人想让惊阙伴在哪侧?” 霜翎闷吭一声,险些呛住,她睨着半跪在前的男子,对着他的额头用力一戳。 “想什么呢!我是说,你是不是也该变回原形了。” 惊阙诧然睁眸,郁闷不甘地垂下双肩,久久不愿行动。 霜翎目露精明,抱臂笑道:“我说过了,祓恶山内不可放肆。你是愿化为原身伴我入睡,还是愿维持这类人之躯,在屋外待上一夜呢?” 惊阙双瞳轻缩,当即沉静下来,轻轻握住霜翎的手,低声道:“遵命。” 男子化为墨光,于二人相接处凝为墨色横刀,将好落在霜翎掌心。 霜翎温柔了双眼,轻缓抚过修长刀身,看见那道细小的缺口时,仍忍不住心中一绞。 她小心翼翼,未去触碰他的伤口,握着墨刀倒在榻上,一夜安眠。 次日一早,霜翎提刀下山,正巧撞上在山脚盘膝咬笔的玄裳。 “这么大清早的便在写书,还是在这连桌椅都没有的地方,真不像是四师姐的作风。”霜翎拐了过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裳向往地抬脸望向青空,“正趁东风,灵感泉涌,一夜感悟,畅极妙极。” 霜翎:“……”原来是通宵了。 玄裳:“如今投向我派的委托不比从前兴旺,好在我红孩儿的身份尚未泄露,不多揽些营收可不行。” 惊阙此刻只是霜翎手中一柄冷刃,可外界的动静他都一清二楚,听到玄裳的话语,他不禁微怔,原来徒弟给他寻来的情商教材,大多是出自此女之手。嗯…… 霜翎眉头轻蹙,看来她的身份,还是影响了祓恶山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玄裳看出她的凝重,起身揪了把她的脸蛋,笑道:“别愁眉苦脸了,噢,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霜翎平了神色,道:“二师兄照顾师尊,我去帮忙浮空岛添些药材。” 玄裳轻声一叹,“邪神魍魉之事我已听说,真没想到,它竟悄无声息对师尊下了手。” 她略一所思,抬眼明媚道:“师妹要去浮空岛?我也一块儿。” 霜翎张眸,“你不是正趁东风写书呢么。” 玄裳眼角轻弯,“四处走走,东风更盛。” 霜翎翘起唇角,心中清明,这是不放心自己一人去那人群聚集之地抛头露面呢。 四师姐的担心也并非空穴来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踏上浮空岛一刻起,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便从未停歇。 路上行人瞧见霜翎,顿时脸色变幻,停在一旁窃窃私语,茶楼酒馆的客人察觉外面异样的动静,定睛望见霜翎的面容,亦是眉眼飞舞,议论纷纷。 此番境况,霜翎早有预料。 好在,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嫌烦怕事的仙门弟子,旁人视线再烈,她只当未觉。 只是玄裳便不似她这般淡定了。 霜翎一不留神,玄裳便撇进了一旁的茶馆,抱臂立在沸声谈论的一桌人身旁,冷面扬起嘴角,露出和善的微笑。 “几位聊得这般酣畅,带我一个如何?” 几人看到玄裳冷不丁找上门来,面色皆是一变,街上喧哗,他们低声议论,还当人家听不见,再怎么说,这位祓恶山女修也是天级榜上的高手,更别提身份复杂的那位了,这要是被盯上,等出了浮空岛,可不得没好果子吃! “玄、玄裳仙子……!误会误会,我们只是在随意聊些门中之事,不知怎么就烦扰了阁下?”座上的客人赔着笑脸说道。 玄裳轻眯起眼,“我还什么都未说,道友怎就心虚了。” 她瞥见对方悄悄掩下的《修真快报》,轻易便从对方手中顺了过来。 一看快报留言区,上头是此人新写待投稿的评论,墨迹都还未干。 ——惊!魔主闭关十数载,出山直逼浮空岛,竟是抱着这般心思! ——碎仙域之枢纽,毁仙道之命脉,千年大战之危机,恐一触即发! “哦?几位出身何方,贵派师长平日教导的,便是如何危言耸听么。” 玄裳握手捏碎了报纸,似笑非笑的眼睛愈发阴郁。 对方登时吓得浑身一震,急忙撇清道:“这、这可不是咱写的!这是……是先前的客人不甚遗留,被我捡来的!” “嚯,那阁下的身法堪称风驰电掣,不如同在下交交手,好让我领教一番。” 玄裳一手按住对方的肩颈,俯身目光如钩。 那人登时慌了神,连忙朝同伴递眼色,可惜同伴也被玄裳的气势吓得不敢直视,灰溜溜的就想绕走。 “四师姐,不必多费工夫,还有正事要做。”清冷的声音幽然打破僵持。 看戏的茶楼客人们瞬间被吸引目光,看到那话题中心的蓝衣少女出现在馆内,众人停了声音不敢议论,眼神却是五花八门。 玄裳低声嗤气,松手撇开了那人的肩膀,低声道:“听见了?我六师妹放你一马。” “听见了听见了!”桌上的几人惊恐点头。 玄裳身姿傲立,目光扫过神态各异的茶馆众人,冷声警告:“莫再让我听见尔等乱嚼舌根。” 霜翎无奈地呼了口气,轻扯住玄裳的袖口,将她带离茶馆。 “只要我还在世,话题便不会终止,不是谁人能拦得住的。”霜翎轻描淡写道。 玄裳轻哼一声,“我知道,但那声音都议论到我耳边,我自是看不下去了。” 霜翎:“随他们去吧,动动嘴刀子罢了,在我眼中,麻烦比不过将刀捅到我面前。” 玄裳无奈摇头,语重心长道:“人言可畏啊……” “诶,你们说,神女与魔主怎会是同一人?该不是那神女之躯,被魔主给夺舍了吧!” “什么夺舍,话本里瞎编的玩意儿你也信!” “你从前还说转世是假的呢!可你看神女……还有那魔尊季秋鳞,不都是转世的灵魂?” “你们可别乱说,魔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古旧之事了,神女可是咱仙道众生的恩人啊,怎能这般任人置喙!” “我看你便是单纯过头,什么神女,那不过是天降鹿妖的一面之词,学几招神女秘传的功夫便能装作神女了?别忘了,那鹿妖还是霜翎的契约仆从呢!” “就是,霜翎从未展现过神女之威,可却当着魔域上下展露纯粹魔主之力,连魔族元老都认她!所以,魔主为真,神女却多半是假!” “如此祓恶山却还要护她,真不知是那仙尊愚昧,还是他们都迷失道心了!” 纵是玄裳想淡定,一路上听到的尖锐话语却无法让她消停。 她终于忍耐不住。“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霜翎看见玄裳几近暴走,连忙出声:“四师姐!冷静啊!” 一路上安抚着快黑化的惊阙,她已经很费劲了! 玄裳抓了霜翎的手腕,正色道:“跟我来。” 霜翎不明所以地被玄裳扯到一处书局,看着她两手拍上柜台,义愤填膺道:“掌柜的!来一百份《修真快报》,不,两百份!” 霜翎震惊:“门中执事不是给风云阁缴了报纸月费么,你买这么些作甚!” 玄裳:“要想登上下一期《修真快报》的留言板块,便要在本期《修真快报》上书写评论,递交给风云阁,再由风云阁从中细选,我写他个二百份,就不信选不上我!” 霜翎瞳孔震颤,“不至于,真不至于!” 卖报就罢了,想上电视还得不停购报拼中奖率,焉南风真他娘的是个营销天才。 第88章 玄裳怀抱一大摞报纸册, 忽地抬脸凝眉,陷入深思。 “不如……直接贿赂焉阁主, 说服他将留言板块全交给我好了。” 霜翎:“……你也是个当水军的鬼才。” 风云阁上,衣着华贵的青年阁主慵懒倚坐在窗边,随意修剪着盆景枝叶。 “报,霜翎现身浮空岛,众商户人心惶惶,是否需我等出面?” “报,祓恶山玄裳于听风书局购得本期快报二百份, 恐怕别有意图。” “意料之中,不必管她。” 焉南风轻描淡写回应道,眸中的光泽都未波动一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2节 许久过后, 下属再度来报。 “报,有大量魔族踪影现身岛外, 恐对浮空岛不利!” 姿态散漫的阁主终于抬起了睫羽。 “动作倒是挺快。” 他放下剪刀,环起双臂淡定道:“盯紧他们, 对方不动, 便不必出手。” “是。” 下属起身欲退, 焉南风又冷不丁出声:“噢,霜翎离开浮空岛前,差人去给她传道口信。” “风云阁不管什么仙魔纷争, 若需本阁相助, 尽可来寻我。” - “四师姐, 就算想要投稿, 也不至于边走边写吧!” 霜翎看着抱着报纸册一路奋笔疾书的自家写手, 忍不住吐槽。 “下一期发售日近在眼前,可容不得我回宗细写, 必须在离岛前将这些全交了。” 玄裳一本正经道。 霜翎哭笑不得,要在离岛前交出二百份别无重样的评论,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山海堂乃是浮空岛上最大的药铺,霜翎很快便寻到其店所在,走入门中时,药铺中的伙计尚在忙碌着,像是在向谁人报告着店铺最近的营收情况。 那桌案前的身影实在太过显眼,霜翎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不仅显眼,还熟悉。 对方也察觉了霜翎的到来,一双明目讶然盯了她片晌,镇定笑道:“霜翎道友,好久不见。” “宗盟主,别来无恙。”霜翎面不改色地向那裘衣女子回应道。 听到霜翎的招呼,埋头疾书的玄裳忽然抬起脸来,诧异道:“宗盟主,这么巧,你也在!” 宗絮放下手中的事物,泰然道:“山海堂乃是断岳盟旗下的产业,我在此也不奇怪吧。” 玄裳恍然大悟,赔笑道:“原来如此,平日里我鲜少关注这些医药的消息,是我孤陋寡闻了。” 宗絮抿唇轻笑,仪态大方。“二位是来抓药的?既然如此有缘,今日的药材便给二位让利三成,如何?” “那敢情好,多谢宗盟主了!”玄裳应得爽快,分明要买药的人并不是她。 霜翎看向她的目光温柔又无奈,祓恶山营收减少,连身为富婆的四师姐都学会开源节流了。 “多谢宗盟主好意。”霜翎也谢过,将药方递给药铺伙计。 她的身份在外边闹得那般厉害,宗盟主的态度竟还是一如当初,甚至那惊讶的表情也并未参杂多余的疑虑。 唯一不同的,是她对她的称呼不再是“小友”了。 宗絮随意看过药方,道:“这么多疗伤养气的药材,莫不是贵派之中生了什么变故?”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霜翎淡定道。 师尊重伤的消息,还是莫往外处透露为好。 宗絮眼眸微动,打量二人少顷,旋而亲和笑道:“此前不知霜翎道友竟出身非凡,如今重新认识道友,在下倒是有些疑问,想让道友指教。” 霜翎:“不敢谈论指教,盟主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宗絮轻弯眼角,自信稳重的姿态轻易便能让人信服。 “这里也并非说话之地,我这山海堂之下,还有一方厅室,只待贵客,道友可愿赏脸?” “噢,玄裳道友若不嫌弃,便一同留下吧。” 霜翎与玄裳相看一眼,宗盟主态度诚恳,她们又刚受了对方的好处,若是拒绝这次招待,便有失礼节了。 两人点头,跟着宗絮来到山海堂下的秘密厅室,这独有的一方洞天,若是无人带领,她们还当真难以察觉。 客厅设在药铺之下,也是别具一格。 三人落座,宗絮亲自斟上了茶水,一番客套寒暄。 “玄裳道友,从方才我便想问了,你手里这都是……” 宗絮盯着玄裳随身携带的报册和笔。 “噢,我急着向风云阁投稿,得赶时间,见谅见谅。”玄裳双手合十。 霜翎不禁摇了摇头,四师姐的言行举止,有时连她都觉得迷糊。 宗絮失笑,“在下理解,道友随意便好。” 霜翎不知,她到底是真理解,还是说客套话。好在宗盟主本意是冲她而来,并未过多在意四师姐的脱线举动。 “听闻霜翎道友此世降生在一重天,与魔尊季秋麟的转世之身一般,皆由猎宝人抚养。”宗絮看向霜翎。 霜翎眼眸微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与苍尘厌的往事此前虽未被公开,但祓恶山众弟子皆对他二人的来历有所耳闻,如今他们皆处在风口浪尖,弟子们随口透露的消息转瞬便能传至大江南北。 但据猎宝人临走前透露,她乃是伴随神迹从二重天顶降下,此事仅有师尊与大师兄听闻,他二人不会透露此事,世人便无从知晓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不愿多生事端,便对宗絮的询问应了声“是”。 宗絮:“如今道友拾回前世力量与记忆,再忆起那段饱受折磨的经历,心中作何感想?” 霜翎原以为宗絮邀她来此,乃是询问她前世身份过往,却未料到她竟问起一重天的日子。 她平心静气,垂眸说道:“曾经我对猎宝人有万般怨恨,然亲眼看着他魂魄消散,我心中竟有些空落。之后忆起,也能平静以待。” “如今我经历更多,再回想此世最初的苦厄,也只当那是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抹颜色,过往诸多心绪,皆已消磨殆尽。” 宗絮沉思少顷,“原来道友许久之前便已放下,换做是在下,便绝无可能释然。” 霜翎注视着对面女子俊美的脸,“人人心性皆不同,就连自己也未必能预料自身选择。” “说得极是。”宗絮目光深沉,嘴角轻扬一抹镇静的笑。 “道友可愿听听在下的看法。” 霜翎:“愿闻其详。” 宗絮上身微微后仰,双手落于交叠的大腿之上。 “世人道我风光,却鲜有人知我的过往。” “我生于一重天,自打记事起,便是流落街头的乞儿。” “我见惯了街巷之下丑恶的掠夺与欺辱,也见证我的母亲为了几颗馒头,死于棍棒之下。” 霜翎闻言,面露诧然,玄裳也不禁停了手中笔,错愕抬起头来。 宗絮伸出左手,露出腕上那一道红痕。 “小友曾见过这道伤,那时我拒绝了小友将其疗愈的好意。” “它对我而言,是一道警醒。” “这是我母亲死前最后一刻,背靠恶徒,拼命护我时无意掐裂的。” 宗絮气息平静,说起那份往事之时,眸中掠过的锐意如有血腥。 霜翎眸光颤动,“原是如此……” 宗絮无声出了半口气。 “好在我被一府宅老爷收留,做了童工,才免于一死。然而即便是那府宅之内,人亦各怀鬼胎,为了财产互相暗害,丫鬟小厮便成了随意挥霍的消耗品。” 玄裳不禁动容,垂眉难过道:“没想到宗盟主,竟生长于那等艰险境况之中。” 霜翎眨眼看向玄裳,想起在幻境中所见的玄裳之过往,不由得心疼抿紧了唇。 宗絮轻轻垂下眸,气定神闲。 “那时我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光明之地,直到我听说,我所生存的地方,不过是这世界底层,苍天之上的二重天,乃是修真者的世界,摆脱凡俗,肉身成圣,一重天的生人,无不向往。” “从那以后,我便有了目标。我要摆脱这阴暗残酷的世界,去往二重天,求仙问道,重获新生,届时一切曾欺我之人,都将付出代价。” 宗絮停顿片刻,冷不丁发出一声嗤笑,苦涩无奈,好似美梦破碎。 “我竟当真有几分仙缘,廿四岁启灵,得以穿越天道之门,来到我向往半生的二重天。” “可我见到的,却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无忧仙境。低下的散修受人奴役,人们如野狗一般互相撕咬,可以为一斗米翻脸,也能为浅薄的施舍而跪地吐舌。” “摸爬滚打多年,终于,我想通了一切。” “即便大战停息,纷争也从来都未消失,它存在于修真界中的每一处,栖息光明,埋藏黑暗,愈是光芒难以照射之处,阴湿腐恶便愈易滋生。” 霜翎抿唇不语,尽管她在祓恶山中过得安稳快活,但也无可否认宗絮所言。此身在外闯荡的年份并不长久,可她已然亲眼见过那些角落的灰暗。 宗絮轻舒一口气,双臂撑于桌面,手背交叠支起了脑袋。 “浮空岛是个好地方。人们安居乐业,一切欣欣向荣。” “依阁下之见,这是为何?” 霜翎思索之时,宗絮开口自答:“因为约束。浮空岛商户众多,鱼龙混杂,却皆受制于焉南风的管理,整座浮空岛,便是规则的具现,是一方独统的小世界。” “若整个修真界都能如浮空岛这般,受到独一权威的统治,遵守共同的规则,人人同心同往,腐恶便无所遁形。” “曾为魔域与仙道两方领袖的你,应当能够理解我的主张,对么。” 霜翎深深望着宗絮的双眼,那双明净如晶石的眼眸里,野心昭彰。 她略微拢了拢眉头。 “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我不敢苟同。” “焉南风是浮空岛的管理者,却并非统治者,他与浮空岛众民,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商人关系罢了。” “即便整个修真界都受到统治,也无法灭除罪恶的滋生。光照之下,必有暗影,只要人类还有着欲望,即便是天道制定法则,也无法阻挡那些铤而走险之心。” “没有罪恶的世界,不过是虚妄的假想。”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玄裳不动如钟地坐在二人之间,竟从那二人相峙的目光中感到一丝窒息。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3节 半晌,宗絮轻扬唇角。 “所以,你也认为,只要抹消欲望,人类便能走向光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眼瞳倏然轻缩,对面这崇高飒爽的裘衣女子在她眼中,忽而变得复杂难明。 空气凝滞许久,连呼吸声听在耳中都变得极为缓慢。 “这种事,即便是神明,也无法做到。” 霜翎一字一顿说道,她略微颔首,目光愈发冷冽。 “也不需要去做。” 宗絮注视着霜翎,只觉悄然之间,这身份复杂的少女好似变了一个人,居高临下,透着无形的压迫感。 良久,她轻压眼睫,嘴角的笑意失了原有的温度。 “是么,你是这般想的。” 宗絮抱起双臂,轻笑着叹息道:“看来道友的选择,终究与我不同。” 霜翎闭目少焉,面无表情道:“修真界是否需要统治者,时间会做出选择。宗盟主有此志向,大可一试。” “但,所谓理想世界,即便它存在,也无法将其托付于极端手段。” “在以绝对统一的规则灭除人类欲望之前,宗盟主又能否正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四目相对,极度的平静之下暗潮涌动,仿佛山雨将来。 “道道友的忠告,我记下了。” 宗絮再度抬起微笑,好似方才紧张的气氛,只是旁观者的臆想。 霜翎略一点头,淡笑道:“门中弟子还在等待我二人归去,今日便不便多留了,多谢宗盟主款待。” 说罢,霜翎与玄裳一同站起,拱手施礼。 “既如此,我便不留二位了。” 宗絮微笑着将二人送出山海堂。 “二位道友,我们来日再叙。” 远离那方药铺,玄裳深深呼了口气,惊怪道:“今日一谈,真是吓我一跳,没想到宗盟主竟有如此野心。” “我倒并不意外。” 霜翎淡然道。 “宗絮联合散修,亲手创立断岳盟,又在短短数百年间将其发展为仙道头部势力,她有称王之心,倒是符合她的性情。” “只是……” 霜翎轻蹙双眉,“她的主张,未免有些极端了。” 玄裳叹道:“是啊,说什么灭人欲,也实在恐怖,我可难以想象万事皆被束缚的感觉。” “但愿她能思想清明,寻找到实现理想的真正道义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平下心境,忽然发现自己被玄裳带去了莫名的方向。 “四师姐……这又是要去哪儿?” “听风书局,我得把这些交还上去。”玄裳拍了拍手中的报册。 霜翎了然,看来这听风书局也是风云阁的产业,一边卖报一边回收,可真是方便的很。 “这么多份报,你都写完了?” “差不多了,放心,在到达书局前,一定写完最后一份。” 玄裳兴致勃勃地挥笔,全然忘了方才的沉重。 霜翎:“……” 她怕不是个打字机转世。 到达听风书局,玄裳将那二百份写满不同留言的报册一同递交了出去。 将离之时,书局掌柜忽然唤住了霜翎。 “霜翎道友,我家主人托我给您留个话。” “风云阁中立于世,不管仙魔纷争,也不在乎世人作何看法,您与我家主人有缘,他说,若需风云阁相助,随时可去寻他。” 霜翎微讶,移动眼眸略一思索,笑道:“多谢,也劳烦转告焉阁主,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不给浮空岛添麻烦。” “四师姐,我们回……”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玄裳凑去那掌柜跟前,神采飞扬:“现在我们就需要帮助!劳烦让焉阁主将我的留言全部选上!我家师妹的舆论风向就靠……哎!” 玄裳话没说完,便被扯着袖子手腕向后拽去。 “走啦!”看她这铁心要当水军的样子,霜翎感到好笑又无奈,心中还有些暖意。 刚离开浮空岛,霜翎忽然嗅到一分古怪,拉住闲话不止的玄裳,凝眸看向周围。 玄裳亦察觉四周过分诡异的气氛,不禁噤声警觉。 脚步窸窣,忽而数十道身影现身于林中,玄裳上前半步,手中七星幡骤现。 然而不等她放话,那群藏匿在林中的人们蓦地双膝杵地,齐齐跪拜,用气若游丝的声音用力呼唤:“拜见魔主!” 霜翎、玄裳:“?!” 她们能够理解,魔族们担心在仙域腹地惹来麻烦,故而不敢高声,但是这一群仿若哑掉的声音齐声喊话也太特么诡异了!! 玄裳不禁看向霜翎,霜翎面色低沉地呼出一口气,刚拾回的好心情又被搅了个无影无踪。 “谁派你们来的?”霜翎拢眉低声。 说着,树后又缓缓挪出一个苍老的人影,来人拖着破落的衣摆,神情凝重而企盼,复杂的好似各色染料胡乱糊到了一块儿。 他行到霜翎跟前,高举双臂,虔诚又恭敬地伏身跪拜。 “老朽祝尤,拜见魔主。” 玄裳撤回步子,将七星幡背在身后,并非放下戒备。来者虽看似无敌意,但也难保不会挑起纷争,在这浮空岛下,若是引来了旁人,六师妹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尔等消息倒是灵通,昨日我方出关,今日你们便能堵到这浮空岛来。” 霜翎眼睫微压,凝视着祝尤灰白的头顶,低声道:“找我何事。” 祝尤伏跪不起,“老朽自知无脸面对魔主尊容,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携魔域上下之愿,盼魔主回归。” “我说过,我如今不想做这魔主,魔域主上唯季秋鳞一人,你又要背弃现主,挑起内乱么。” 霜翎目光冷淡,声音清冽无情。 大长老昂首望她一眼,又愧然伏下。 “属下曾犯诸多大错,自当年魔主听取魔主教诲,便每日忏悔自省,沉心辅佐至尊,再不敢放肆。只是,迎回魔主乃是魔域万千子民之夙愿,众长老亦与至尊相谈,今日之行,乃是至尊默许。” “大人乃魔族之源,不求大人重登魔族首领之位,只求大人回归魔域,振魔族万民之雄心!” 众魔依旧用那压抑之声齐齐呼唤:“恳请魔主回归!” 霜翎面不改色,只幽幽望着前方,几阵风声过后,她喃喃开口:“这么说,他宁可让所谓的魔主威胁他的地位,也不肯……” 填补对“霜翎”的伤害,让一切回到原点。 “罢了,他如何想,我不管。” 霜翎凉薄睨着祈求的众人,“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回到魔域,但不是现在。” 玄裳蓦然诧异出声:“六师妹……” 霜翎转向玄裳,向她扬起一个安心的微笑。 祝尤顿时撑起上身,脸上溢出激动的红光。 “起来,我有话要问你。”霜翎冷淡对着祝尤说道。 祝尤双眸迸射亮光,忙不迭站起,期待望着霜翎,仿佛她的命令便是对他的救赎。 霜翎:“你昔年炼阵所使的材料,带有极重河泥腥气的是哪一种,又是从何处得来?” 祝尤诧然张了张眸,应答道:“血手泥,是老朽曾经偶遇一名行商之人,从他处买来。” 霜翎:“对方是何人?” 祝尤摇了摇头,“对方极其神秘,不知来历,但他手上有颇多珍奇材料,在我寻找血手泥之时,是他解了我燃眉之急,之后,我又数次从他那处购得炼阵材料,却依旧不知其姓名。” 霜翎:“将他带来,我要见他。” “啊?这……” 老者面露为难。 “对方十分谨慎,与我相见从来避开旁人,我已弃阵十多年,再去寻他,只怕他不会……” “大长老,个中难度,可不是本尊该思考的问题。”霜翎眯起眼眸。 祝尤浑身一震,立马俯首:“是……” 霜翎:“不论什么办法,什么方式,我只要一个活口……即便是用上你所擅长的阴毒手段。” 老者战战兢兢,恭敬道:“祝尤领命。” 玄裳呆愕望着霜翎,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难以想象,六师妹会有如此凌厉威严的气势。 也就在此刻,她才能够真切意识到,霜翎当真拥有那位叱咤风云的魔主之特质。 “都退下吧,若非有要事,不必出现在我面前。” 霜翎轻飘飘一声令下,众魔依次消失无影。 她轻声叹息,转身看向玄裳,抬手在她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让你不习惯了?” 玄裳蓦地回神,眨眼道:“是有点儿,但你号令诸魔的模样,实在是威风!那魔族大长老在你面前连屁都不敢放,哈!真是痛快!” 看她越说越兴奋,霜翎摇头失笑。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4节 “话说回来,你当真要去魔域?”玄裳的激情旋即冷却,目光又添了些不忍。 霜翎抱臂嗤声:“画饼谁不会啊。” 玄裳噗嗤一笑,叹声道:“我一面不愿你去那荒芜无趣又危险的地方,一面又想,若是你的话,说不定能引导魔族,使得界内和平得以长久。” 刚说完,她倏而抬起了眉,后知后觉道:“哎,我又在自说自话了,这应当是你的选择才对。” 霜翎牵起唇角,眸中尽是温和笑意。 玄裳:“对了,你方才让祝尤不惜用阴毒手段也要寻到的,是你的仇人?” 霜翎眸光微暗,“那人极有可能,便是邪神信徒,散播返灵大阵之人。” 曾有人将返灵大阵的幕后黑手有意引导到祝尤身上,靠的便是“河泥腥气”和“左眉小痣”的特征。 那么让祝尤染上河泥腥气的人,多半亦与返灵大阵有关。 裁雨楼覆灭后,她曾怀疑过裁雨楼主,但他或许也只是其中的牺牲品。 她的推测,只有在祝尤找到那人之后,才能继续下去。 - 林中,老者步履蹒跚,向树后的黑衣少年拱手一礼。 “尊主,魔主大人说……” “本座都听见了。”苍尘厌冷声开口,凛冽眉眼之间掩着一抹复杂。 她果然如他当年所言,不再关心他。 “你便依她之命行事,将她要找的人,送去祓恶山下。” 祝尤:“是……” “还有。” 少年厉了目光,“严查魔域之内,是否有人接触过返灵大阵。” 老者领命告退,四周万籁俱寂,唯余风叶声。 苍尘厌倚树低垂眼眸,手中拈着一支精巧的糖人,他无意翻看着那不知是狗还是狼的图案,好似想起了某种光景,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一抹微笑。 随即,又悄无声息地低落下去。 「为了那个女子,你是想要与我为敌了?」 魍魉的声音无悲无怒,甚至还带着几分讥笑。 「可惜呀,她似乎并不接受你的好意~」 「你离不开我,亦无法离开从她身上夺得的那件灵宝,你注定只能做她憎恨之人。」 「而我~却可轻易将你舍弃。」 「人类是极其脆弱的生物,无法战胜心中欲望,而身为上位者的神明,只需动动手指,便可达成人类一生渴盼之事,也可摧毁人类的一生。」 「年轻人,挑衅神明,可非明智之选。」 少年眸光晦暗,小心翼翼地将糖人收回盒中,与暖霞玉镯一同安放。 “若你只是为了取乐而寄宿于我,又何必在意我是否对你言听计从。” “曾经我看不清明,如今却更能确定,你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 “而是她。” 他沉下语气,目光凶恶至极。 魍魉锐声嬉笑,旋即转为狂妄大笑,声声急促放肆,吵闹得苍尘厌头脑阵痛,眼前模糊不明的树叶都好似化为了层叠刀片。 「一切都晚了~」 「一场空前好戏即将上演,猜猜我会将拉开戏幕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苍尘厌扶额龇牙,阴郁愤怒:“你……” 「而你,什么都做不到~」 戏谑的声音骤然阴森,仿佛有万千恶鬼从四面八方破出土壤,伸展着手臂向少年靠近。 恶寒之感转瞬即逝,少年一手捏碎树干,双目布满血丝,额上已大汗淋漓。 - 回到祓恶山,霜翎前去镇剑峰给言司送了药材,望见榻上昏迷不醒的遥寄雪,她幽然一叹。 “师尊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或许半月,或许明日。” 言司语气轻松,收整好药材后轻飘飘看向霜翎,微笑道:“今日出行,感受如何?” 霜翎轻描淡写道:“闲话听了不少,但也没什么要紧,将它们当耳旁风,便什么都感受不到。” 言司:“唔,真是名人家的苦恼。我倒也想尝尝,走在何处都万众瞩目、备受议论是何感受。” 霜翎轻声失笑,弯眸道:“二师兄的愿望,还是一如既往。” 言司面带浅笑,“籍籍无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与其被人忽视,我宁愿选择站在风口浪尖,任人拍打。” 霜翎静静注视着这打扮略显潦草的青年,“二师兄为何会对声名如此执着?” 言司停下动作,呆滞望着虚空。 霜翎等待着他的回答,良久,却只见他忽然眨了眨眼,天真道:“你突然这么一问,我倒想不起来了。” “唉,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好,连门中小姑娘的名字和面容都能记混。” 霜翎无奈觑着他,扯了扯嘴角没再多问。 “你已是一位成功的名人了。” “还不够。” 青年一脸正直。 “脸面抵不过药王杵,便还不够。” 霜翎:“……” 言司:“让天下人都能记得我的脸面,便算是成了。” 霜翎:“……真是简单又复杂的志向。” 时隔多年,霜翎再度看见殿内色彩纷呈的壁画,心中又有诸多感慨。 她路过一副熟悉的画作,不禁愣了愣神。 这画曾被失控的遥寄雪一剑洞穿,如今却好似完好无损。 她抚过曾经那被剑气斩裂的地方,才感受到那微不可察的痕迹。 原来是被用心修补了。 墨衣男子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主人喜欢画,待我修习完成,日后给你画上千幅万幅。” 霜翎诧然回头,“你怎么出来了……” 猝不及防看见言司充满智慧的新奇眼神,霜翎赧然笑笑,叹道:“罢了。” 昨日有了预防,应当不会吓到弟子们。 霜翎抬眸望见惊阙一脸沉郁地盯着画中人,突然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惊阙目光忽移,不明所以地看向霜翎。 “这种事,就不劳您大费周章去学了。”霜翎笑意谑然。 目送那二人说笑着离开,言司坐到一旁,看着榻上意识昏沉的白衣仙尊,叹息着摇摇头。 “师尊啊师尊,您睡得可真不是时候。” …… “惊阙,你当真要一直同我留在祓恶山么。” 山路上,霜翎徐步缓行,双手背在身后,有意无意地踢落脚边的石子。 惊阙侧脸看向她,声音沉静:“主人为何有此一问。” 霜翎抿唇片晌,目光悠远注视着长路。 “你虽是我的造物,但你人格独立,并非我的附属。” “你曾有一方事业,如今的生活却都为我牵制,如此对你,并不公平。” 男子垂眸凝思,低声呢喃:“主人遗弃惊阙,才是不公。” 霜翎不禁顿步,眼神一阵恍惚,心虚道:“你还在怪我曾将你丢在魔域,独自离开。” “那是主人的考量,我不怪。” 惊阙目光悄然添了分戾气,“但今后主人若再一声不吭地抛下惊阙,惊阙不得不怪。” 霜翎触动看着他,旋而温柔了笑颜。 “我只说让你追寻自己的人生,可没说要将你丢开。” 见男子依旧低沉着眼,霜翎牵来他的手,蜷在掌心。 “你消失的日子,我日夜念你,心力交瘁,只盼你能复苏,我又怎会抛下你呢。” 惊阙眸色深暗,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反握住霜翎的手,放在脸旁蜻蜓点水般触了触。 “我的心愿,便是伴随主人身旁,辅佐助力。” “以及……” 男子声音隐了下去,霜翎眼眸微张,歪头道:“怎么不说了?” 惊阙抬起乌睫,眸中深邃叫霜翎心头一跳。 她都不知是从何时起,他的眼神变得这般摄人心魄。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5节 或许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是她过去未曾发现罢了。 男子没有后话,只是状似无意地揉捏着她的手,鼻间轻蹭指腹,顺势在手腕上落下轻吻。 霜翎呼吸微滞,眸光停驻在男子沉浸的双眼,悄然荡漾开来。 “主人,我想……” 男子低沉的呢喃被猝然袭来的风声打乱。 “魔主!师父!你们都在啊!” 玄衫少年骑着蓝色大鸟,风风火火地在空中旋绕两周半后平稳急停。 少年刚刚落地,欢快的神情便被冷然睨来的一道不悦视线直接震碎。 他看着前方眉宇紧凝的惊阙,和抱着臂略显不自在的霜翎,弱弱开口:“……我来得不是时候?” “乖孙儿尚有自知之明。”霜翎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 星云朗:“……” “你称呼人的语气,听起来像骂人。” “嘎——” 蓝色鹈鹕一摇一摆走向霜翎,用智慧的长喙拱了拱她。 霜翎摸了把大聪明的脖颈,轻笑道:“你们熟络得倒是快,大聪明都愿让你差使了。” 星云朗眉开眼笑:“毕竟也是在合欢宗同患难的兄弟,你说是不鹅兄!” 大聪明:“嘎——!” 它要怎么让这愚蠢的矮子明白它不是鹅! 霜翎:“所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星云朗抚起下巴,“祓恶山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灵兽遍地,弟子说话也好听,哎,就是池暝给我安排的屋子太过偏僻,遮阴避阳,都远到舅姥姥家了。” 霜翎故意眯眼打量着他,“知足吧,当年我入宗,大师兄正脸都不瞧我一下,对你这个魔族双料特务,他够大度了。” 少年沉吟,“唔,别人对我有所防备也不无道理,可是魔主,我可是你的亲徒孙,凭借你在祓恶山的地位,稍稍徇个私情,给我调一处良居,想必轻而易举。” 霜翎仰头睨着那张不掩讨好的精明脸,秀眉轻抬。 “广结良缘,讨人真心,对神通广大的云游君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星云朗瘪了瘪嘴,嗤声道:“罢了罢了,大不了我自己修一座。” 他悄悄抬眸觑着面色不善的惊阙,心虚暗想,受境况所限,师父难得现身与魔主独处,他冒失闯来打搅了他老人家,难怪他阴沉不语。 “我、我这便去寻风水宝地,就不多说了!” 星云朗当即扯呼,离前不忘拽走黏在霜翎身前的呆鸟,凄惨的鸟叫声高亢穿越山林,顷刻便远得没了动静。 目送少年落荒而逃,霜翎失笑摇摇头。 眼眸轻转,她转身看向沉闷的惊阙,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男子眸光微晃,冰封一般的外壳悄然溶解在她掌心。 霜翎:“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惊阙握住霜翎的手,修指自她指缝中缓缓滑落,最后紧紧嵌合。 “我想……” 他的眼眸晦暗不明。 然而下一刻,他却眉眼微抬,忽而换了情绪。 “去山外走走。” 霜翎始料未及,讶然张口:“你酝酿半天,就只是想说这个?” 惊阙抿唇淡笑。 “嗯。” “就去你我曾经相会之地。” 霜翎柔了眉眼,轻笑道:“你竟这般念旧,是不是还要像从前那样,抱着我偷溜出去?” 说着,霜翎环上惊阙的脖颈,星眸熠熠生辉。 男子低眸会心而笑,托起少女的身子,如一阵隐约的清风,越过绿林白楼,轻落于远山之巅。 只是这次,他却未将她放下。 霜翎望着男子的脸,晴空之下,那冷峻的轮廓格外清晰,注视他的眼眸,仿佛连天都变得触手可及。 “还没抱够?”霜翎歪头打量着他。 惊阙一言不发地低下手臂,霜翎轻巧落地,刚舒展着身体,空出的腰间又蓦然被偷袭,转瞬便被身后男子拥了满怀。 男子的呼吸轻轻扫过脖颈,他轻吻她的颈间,低柔出声:“没够。” 霜翎浑身一僵,嗔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不讲武德了?” 近在耳旁的声音透着正经:“惊阙决不对主人动武,又谈何武德。” 霜翎哑口无言,时至今日,她都辨不清惊阙这番回答究竟是出于赤诚,还是出于精明了。 男子的发梢轻轻摩挲在她耳畔,小心翼翼,又暗藏野心。 “主人,此刻你我已不在祓恶山中,我是否可以……放肆一些了?” 第89章 低沉好似哄人安眠的轻语, 其内压抑的汹潮却叫人安稳不得半分。 霜翎捏紧了双手,故作冷静:“呵, 这才是你离山的目的么。” “惊阙只是按照主人的指示行事,主人……不会怪罪惊阙。” 惊阙语气依旧平稳,只是偶尔夹杂的呼吸却暴露了他的燥乱。 “主人……可以么?” 他握住她攥紧的手,静谧又不安地等待。 霜翎措手不及,决定权在她,可她却不知,惊阙渴望的放肆, 究竟是到了何种程度。 若只是她想得过分复杂,拒绝了他,岂不白白叫他失望。 可若他当真便是那般复杂…… 霜翎只觉耳根发热, 呼吸都成了累赘。 她恍惚侧目,“你想如何?” 惊阙闷吭一声, 沉气耐心道:“主人应当能够领会,惊阙之所求。” 霜翎眸光粼粼, 动情抚着他的侧脸, 低声道:“你这是在诱我沉沦。” 精神被稍稍安抚, 惊阙眼神不由得放空了些许。 霜翎轻舒一口气,淡笑道:“然我心中大事未了,容不得自己放纵。” 男子眼瞳微颤, 愈发抱紧了双臂, 低头埋在她颈间半晌, 闷闷应了声:“遵命……” 看他这副将委屈往肚里咽的可怜模样, 霜翎既是不忍, 又是欣慰。 她转过身来,抚过他鬓间, 柔声道:“惊阙,你知我最喜爱你哪一点么?” 惊阙抬睫定定注视着她。 霜翎:“便是你满心为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以我的感受为先,看似是块情感滞涩的木头,实则分外细心。” 惊阙略一怔愣,眨眼间气息变幻,无意泄露一丝悦色。 “所以……” 霜翎笑靥如花。 “忠心的刀灵,理应得到奖励。” 霜翎的指尖划到惊阙唇角,拇指抚过唇峰,踮脚缓缓靠近。 惊阙凝视着近在眼前的面容,不知不觉屏住呼吸,胸中雀跃不止。 他抚过她的后脑,试探着凑近,再上前一线,便能品尝到那求之不得的甜软。 然而他终究没有越过那一线,只忍耐着等待女子的恩赐,焦躁之至,便不安地蹭蹭她的鬓角,呼吸变得沉重。 置身在男子气息环绕中,他纷乱的心绪亦毫无保留地传递到霜翎心底,霜翎眼睫轻扇,摩挲着惊阙微凉的唇,心跳得轻快。 跃跃欲试的冲动却没有压过霜翎突如其来的逗弄心思,她抿唇忍住窃笑,忽然落回原地,偏着脑袋若有所思。 惊阙眼神蓦然掠过一丝慌乱,他凝眉按下焦躁,稳住气息低声道:“怎么不继续?” 霜翎翘起睫羽,双目纯粹坦然,“继续什么?” 惊阙低眸,若有怨念。“奖励。” “嗯……” 霜翎沉吟片刻,忽而弯眸。 “你可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补偿。” 男子稍显错愕,点头应了一声。 霜翎抬起左手,“欠我的补偿。” 霜翎抬起右手,“许你的奖励。” 两手清脆合拍,“啪,抵消了。” 惊阙倏然睁大了双眼。 霜翎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何为呆若木鸡。 她对自己捉弄的成效很满意,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6节 惊阙须臾回神,凝紧眉眼忙乱一阵,阴郁着脸,出声却好声柔情:“便当我再欠你一次,不抵消可好。” 霜翎盘玩起鬓边一缕发,气定神闲道:“欠来欠去,我可就记不清了,还是两清了好。” 她背过身去,走向崖边,“刚才阿星的话提醒了我,其实我们也可以……” 身后男子好似未能听进她的话语,霜翎冷不丁感到一股无形之气袭遍全身,话音未落,便被扯回了身子,剩下的话语被封印在唇舌之间,再难出声。 她仿若听见疾浪喧嚣,王狼咆哮,疾风骤雨打碎心湖,一切伎俩都褪了颜色。 困兽一朝挣脱束缚,积压之下的情绪便如山洪暴发,再难扼制。 侵略之息渗透防卫纵情掠夺,霜翎睫羽震颤,无从招架,连支在惊阙肩胛前的手都失了力气。 她尝试找回对肢体的控制,却惊扰了惊阙,反叫他用力箍紧她的腰身。 她不得已贴身昂首,此般姿态,使得惊阙愈发轻易地攻占她的领地,而她兵陷城落,只能败退,呜吟吞咽,涣散失魂。 惊阙并无退兵之意,步步紧逼,久到怀中的人儿好似化成了一滩水,他才堪堪拾回理智,压下疯狂,化攻略为抚慰,温柔献好,徐徐品尝。 末了,他抚着她的腰身,颔首在她耳侧,眸色深暗。 “奖励我先讨了。” “先斩后奏,以下犯上,主人如何惩罚惊阙,都使得。” 霜翎深深喘气,心潮尚未平息,又被男子的低语惹得浑身酥麻,她支撑在他身前,眼眸轻颤着抬起,抿唇憋得脸通红。 “你要真有领罚之心,倒是把手放下先。” 惊阙眼眸微移,并未照做,反将两手都绕在了她腰后。 霜翎一口气提了上来,“你装聋是不是?” 惊阙嘴角轻抿,移回目光,“是主人戏弄惊阙在先。” 霜翎呆滞启了启唇,她打量着那双深沉的眼,嘀咕道:“还当你是个好糊弄的呆子,原来你都看出来了……” 惊阙垂了眼,指腹细细摩挲。 “忠心为主,并不代表,会对主人的捉弄视而不见。” 被触了痒穴,霜翎蓦地打了个激灵,僵直身板埋怨瞪他。 惊阙动作微顿,疑惑看向霜翎,眼神透着询问。 “你捉弄回来了,我们扯平了!” 霜翎撇开眼,没好气道。 “况且我应许的奖励,可不是你这般没个轻重的……” 霜翎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轻得风一吹便散了。 她本是打算亲他一下当做安慰,哪想他竟这般凶,像久饿的虎豹似的,丝毫未给她应对的机会。 惊阙蓦地心神凌乱,抬手安抚暴躁的少女,兀自沉思。 感受到身前人的慌乱,霜翎旋即顺了气,想起方才紧张激烈的吻,心湖又倏然荡漾,浸出丝丝甜蜜。 见霜翎面色好转,惊阙眉头舒展,抚着她的脸颊,呓语般一遍一遍唤着她。 霜翎声声听在耳里,心脏悸动不停,她低哼一声,道:“我发现你不止抱人上瘾,唤人也上瘾。” 笑意深埋在男子眸底,他认真而沉迷地注视着她面上每一处,低声道:“因为,我从未似今日这般欢喜。对主人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霜翎瘪嘴觑着他,“你了解什么了?” 惊阙垂下眼帘,其中碎光隐约可见。 “主人也有轻软似云的一面。” 霜翎面露赧然,若无其事地别开脸。 惊阙又道:“生气的模样,也好看。” “味道也……” “停停停!” 霜翎盖上双手,物理止停了他的话。 她耳根红热,别扭地拿目光扫着他的眼。 “我多余有此一问。” 惊阙识趣闭了嘴,可霜翎看他双目迷离,好似仍在回味,她脑里乱成一团浆糊,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玩心太大的后果,就是玩弄的对象成了自己。 冷静过后,霜翎肃然道:“今日之事,我可要给你记上一笔。” 惊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毫无保留地注视着霜翎,不舍地松开怀抱,顺势牵来霜翎的手,疼惜地揉在掌心。 “任凭主人处置。” 霜翎出了口气,腹诽道,他该不是看准她不舍得动他,才这般得寸进尺吧? 惊阙抿唇浅笑,安静了良久,仿佛在专心感受她手上的肌肤纹路。 “主人先前说,我们也可以如何?” 霜翎愣了半晌,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她先前被他强行中断、未曾说完的话。 那么一番作弄,她都忘了这茬,他竟还还记着呢。 霜翎:“阿星要寻风水宝地自建居所,我忽然想到,我们也可在此地建上一座,偶尔来宗外居住,也可换换心情。” 惊阙双瞳轻缩,气息蓦然动荡一分,“主人……与我的居所?” 霜翎巧笑点头,“嗯,有独属你我二人的空间,不受祓恶山管束,便不必担忧会打搅子弟们的心境。” 她凑到他耳边,眯眸轻语:“也不必怕旁人打扰你我。” 惊阙眸光微晃,按捺着心中雀跃,微笑颔首。 “主人所思,果然周全。” 霜翎弯了弯眼角,“建造属我擅长,只需有足够的木石材。” “交给我。” 惊阙手中墨刀骤现,旋身刀气纵横,霜翎愕然转身,背后那成片高树齐齐拦根倒塌,惊起飞鸟一片。 惊阙坦然持刀上前,似要修整那些木材,霜翎猛然拉了他的手臂,张眸道:“你的刀还未修好呢!怎能拿来做这些事?裂纹加深了怎么办!” 男子停步,侧首看向霜翎,抿起唇角。“主人担心我。” 霜翎欲言又止,憋着半口气垂下眸,握着他手臂的双手无意识捏紧了些许。 “你已在我眼前断过一次,我害怕。” 惊阙不禁温和了眉眼,动容抚上霜翎的发,镇定自若。 “我有灵力加身,非强烈外力无可突破,这等小事,主人不必害怕。” 霜翎心疼抬起眼眸,“真的不会受伤?” 男子淡淡摇头。 “即便折损,惊阙也未尝不利。” “我还能为主人做许多事,主人也该交予惊阙更多信任。” 霜翎讷然望着他,随即吐了口气,肃然道:“那你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逞强,更不可出现先前那般……固执同旁人血战,还为我将命都舍弃的事。” 惊阙略微偏头,“这是命令?” “是。”霜翎斩钉截铁。 男子按上霜翎的手,微笑垂眸。 “遵命。” - 建造,仿佛是霜翎前世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装好一间木屋时,缺月刚爬上山腰。 霜翎使了个光术挂在顶上,柔和照亮房间。 她打量着惊阙,歪头道:“你当真无事?” 惊阙沉浸在这温馨之中,闻声点头,“嗯。” 霜翎走到他跟前,两手捏住他的袖口,“给我看看。” 这好似撒娇一般的举动让惊阙微微愣神,心底顿感微妙。 他将本体交给霜翎,霜翎抚过刀身,凝眸细看。 “嗯……伤痕未变。” 惊阙微弱闷吭一声,道:“所以主人大可放心,我有分寸。” 霜翎倏地抬眸,方才惊阙的气息略有变幻,是因她触碰了刀身么。 惊阙刀身与其感官相通,此事早在霜翎暂居魔宫之时,便已然察觉,只是之后她鲜少有机会在他面前抚刀,她都将此事忽略了。 霜翎端起墨刀,朝那裂痕轻轻吹气。 惊阙眼眶忽颤,顿了呼吸。 “吹一吹伤口,你会不会好受些?” 少女抬起脸,满眼清澈地望向他。 惊阙抿唇微笑,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霜翎瞬间低落,喃喃道:“看来是没有了……” 她指尖轻轻划过刀身,面前的男子顿时眼神恍惚,呼吸加重了一分。 霜翎敏感地颤了颤眼睫,停下动作不再胡来,刚要将刀还给惊阙,抬起的手腕却蓦地被他扼住。 “主人……” 男子翻起的眼眸透出一丝渴望。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7节 “再摸摸。” 分明是他在乞求,霜翎却感到脸颊发热,她目光落在腕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旋即那修长五指便松开她的手腕,乖乖落下。 霜翎指腹落在刀身,惊阙微拢的眉头便冷不丁动了动,她小心翼翼地轻抚,有意控制着分寸,仅是如此,都叫惊阙乱了呼吸,闭目沉浸其中,气息随她而动。 如此操控刀灵的情绪,霜翎一面感到兴味十足,一面却又莫名害羞。 “你都……不觉得难为情么?”霜翎忍不住试探出声。 男子睫羽微抬,透出微薄的眸光。 “本体交给主人,为何会难为情。” 霜翎目珠转动,他这刀灵没羞耻心,她还有呢。 “……若刀落在旁人手上呢?”她蹙眉紧盯着惊阙。 “惊阙不会受旁人差遣。” “不,我是说……” 霜翎咬了咬下唇,“若旁人抚刀,是不是也能这般将你拿捏了。” 男子低眸失笑,神色迷离。 “与惊阙神魂相连的,唯主人而已,旁人无法感染我半分。” 他顿然掠来目光,暗透精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主人不愿惊阙落在别人手中,正如惊阙……不愿旁人觊觎主人,还与主人亲昵。” 霜翎微微动唇,埋下脸嘀咕道:“你又懂了。” 她低哼一声,昂首觑他,“可满意了?” 男子抿唇含笑,轻巧点头,分外乖巧。 霜翎扬唇而笑,双手将墨刀递回。 “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 “嗯。”男子气息渐稳,悦色跃然眼角。 霜翎挠了挠惊阙的手心,“今日我们便在此休憩。” 惊阙偏头看了眼窗,轻轻抬眉示意:“不赶我去门外?” 霜翎眸光透露狡黠,抽回了手躺去榻上,侧身望着惊阙,清眸在光照下明亮生辉。 “我还缺个枕头。” 男子化风消散在原地,眨眼间又重新凝聚在霜翎身前,纯粹而专注地盯着她。 霜翎略微抬起脑袋,惊阙便送出胳膊让她枕上。 她轻轻挪动调整睡姿,看在惊阙眼里,便似一只灵巧的小兽在轻蹭他的手臂,惹得他心中酥痒又爱怜。 “惊阙……”霜翎双目轻阖,低声呢喃。 “我在。” “你在,我很安心。” 低语渐隐,融进绵缓的呼吸。 惊阙静静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心潮久久难平。 他再难掩饰眼底的情痴,想将她拥入怀中细细爱抚,感受她的每一处,却又怕惊扰她的清梦。 微风吹来虫鸣,寂夜之下,任何声响都无所遁形,埋藏不住的心意声声如沸。 男子的浮想最终都未能化为现实。 他只是小心拨弄着她的碎发,闻听少女的呼吸,直至天明。 熟悉的幽静气息萦绕下,霜翎做了一夜美梦。 她无意翻身滚进身边人的怀中,连迷蒙的梦都充盈着暧昧。 过了少焉,霜翎终是被心跳声唤醒,她意识不清地半睁开眼,若非眼前的漆黑还透有几分光亮,她甚至以为自己突然做了坠入深渊的梦。 呆愣几秒,霜翎倏然清醒,抬眸便见墨衣男子专注凝视着她,目光腼腆而宠溺。 “你……该不会一宿没睡?”霜翎迟疑出声。 惊阙:“我乃灵体,无需睡眠。” 霜翎目珠转动,“……那你便一直盯着我看?” 惊阙轻抿唇角,“嗯。” 霜翎瞪大眼睛战术后移,不愧是他,干出这种蠢事很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这一动,霜翎才发现自己还枕着惊阙的胳膊,她稍愣一瞬,立马坐起身,面露羞愧。 “这般僵了一晚,不好受吧?” 霜翎按捏起男子的手臂,又被他反手握住。 她看向他干净直白的双眼,莞尔笑道:“看来,不能总用人类的眼光去看待你。” 惊阙:“若主人期望,惊阙不介意往自身添加一些人类的弱点。” 霜翎:“嗯……这种不必要的主观能动性,还是收起来为好。” 她起身打开窗户,惬意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山云,眸光柔和化开。 “有一自在之所,当真不错,之后我们要将这里扩建得更大,再种种花草,添些装饰。待一切尘埃落定,便可放心安度晚年,想想就觉得舒爽。” 惊阙移步到她身后,冷静道:“主人的时间还很长,谈及晚年,为时过早。” “唔……那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寿限究竟有多长。” 霜翎抬手撑在窗沿,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能与亲友同乐,便心满意足。” 她低声说着,倏而笑叹一声。 “说起来,除去这一世经历,我记忆中的片段,竟无有什么亲近之人。即便是魔族同我并肩的诸位元老,又或是三千年前日日随我身侧的寄雪,过去的我,都未将他们视为亲友。” “难道我曾经便是这般的无情之人,我的出现,究竟是为何呢……” 惊阙静静望着她的侧脸,神情莫名触动。 他低下眼睫,轻声道:“抱歉,主人的疑惑,惊阙亦无法回答。” 霜翎转过头来,柔美一笑,拍拍他的头顶,轻松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知晓一切。” - 天朗气清,曦光和煦。 霜翎带着惊阙回到祓恶山,路过的弟子们初见到惊阙的身影,还是难免受惊。霜翎坦然对他们笑笑,牵起惊阙的手一路走上长阶。 进入宗门广场,一抹白影冻结了霜翎的视线。 白衣仙尊立在神像下,凝眸望着那姿态栩栩如生的无面雕塑,寂然如霜雪吹落。 仙尊身旁的灰衣青年看到呆滞的霜翎,眸光微动,招手唤道:“六师妹。” 遥寄雪身形微顿,转身望去,看见远处二人交叠的双手,眼眸蓦然刺痛。 霜翎呼吸稍急,松了惊阙的手跑向遥寄雪。 惊阙指尖倏动,垂眸看向空落的左手,气息蓦然沉郁了一分。 霜翎停在遥寄雪跟前,握住他的小臂匆忙打量一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为他满身的虚浮而感到心痛。 “师尊,你好些了吗?” 仙尊刚一点头,言司便插话道:“师尊屡次受心魔摧残,身子已十分虚弱,本该闭关由我调养一段时日,可这一刚醒,便说要见你,我拦都拦不住。” 言司目光瞄了瞄遥寄雪,对这个不遵医嘱的病患感到无可奈何。 霜翎暗暗叹了口气,揪心望着遥寄雪,轻声道:“师尊可是有话要对我讲?” 仙尊一手拢着外袍,轻抬唇角,神情复杂难名。 “我只是想看看你。” 霜翎微怔,抬手捋开自己被吹乱的鬓发,平和道:“风有些大,我们去殿中说。” 她搀扶着遥寄雪的手臂,走向前殿,又忍不住在意地回头,给不远处的惊阙递去安定的眼神。 言司并未同行,他目送二人走进殿门,深深叹了口气,转头注视那一身肃杀之气的墨衣男子,双手拢袖慢悠悠走了过去。 “既然胸中不快,为何不上前去。” 惊阙双臂环胸,镇静压下眼睫。 “我若上前,只会与遥寄雪针锋相对。” 他冷冽的声音放低了些许。 “如此,会让她为难。” “唔……” 言司揣手扬面,毫不避讳地盯了他半晌。 “没想到,惊阙兄还挺懂人情。” 惊阙眉头微动,古怪看了言司一眼,又狐疑地将目光移开。 言司抬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惊阙:“如此评价本座,你是头一个。” 言司:“是因为,过去旁人不敢在阁下面前畅言?” “不。” 惊阙凝眉抿唇,显出一分懊恼。“她总说我情智欠缺,要我找课上。” “咳。”言司闷吭一声,险些呛住。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8节 “不愧是六师妹能说出的话……” 他擦着嘴角嘀咕道。 惊阙幽然睨他一眼,沉声道:“能得你如此评价,本座的修行便算有些成效。” 言司震惊:“你真找课去上了?” 惊阙:“没有。” 言司舒了口气,他就说么,传闻中那个凶悍的冷面魔尊怎会做这般离谱之事。 惊阙:“只是花上了百来日夜,研读了贵派四弟子的所有著作。” 言司:“??” 他是如何能气定神闲镇定自若正义凛然地说出这种话来的?这可比魔尊上情识课还要吓人! 言司消化了半晌,忽而垂首低笑了几声。 惊阙淡淡移去目光,无声询问。 言司深吸一口气,抬脸已神色如常。 他嘴角挂着惯有的闲散笑意,和声说道:“过去对阁下的了解,皆来源于江湖传闻,今日不过浅谈几句,便知传闻不可尽信。” “传闻未尝不实。” 惊阙眉眼稍厉,冷冽如刃。 “我不厌你,只因你曾有助于主人,与主人相近,却别无企图。” “主人重亲重友,对她所关心之人,本座可以多一些耐心。” 言司略一怔愣,垂睫荡漾眸光,旋即笑叹一声,心中温暖又无奈。 他望向殿中相对而坐的仙尊与少女,静止片晌,幽幽喃道:“所以,亲近而有所图之人,便被阁下排除在外了。” 惊阙同样望着那两道人影,眉头微蹙,沉闷压下一口气。 - “师尊说若要见我,叫二师兄传句话便是了,何必拖着病体下山来。我听说师尊醒了,定会上镇剑峰去探望的。”霜翎担忧地看着遥寄雪。 “我是病了,不是死了。下山散心,又有何不妥。” 仙尊坐姿端正,睫羽轻垂,似是刻意避开了霜翎的注视。 霜翎眼眶微张,狐疑瞅了他片刻,低声道:“我可从未见过……师尊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遥寄雪低缓叹息,片刻后如常抬起了眼。 “抱歉,我失态了。” 霜翎淡淡牵了牵唇角,却是暗中松了口气。 “没什么不妥,总是维持高高在上的仙尊形象,对内心亦是损耗。适当的随心所欲,对师尊而言,不是坏事。” 仙尊凝视着她,双目朦胧如覆雾。 “可有些事,分明渴盼至深,却无法随心所欲。”他喃喃道。 霜翎读出他的意有所指,不由得轻垂双眼,眸光微晃如风吹湖面。 “师尊,霜翎无法回应你的情感,即便某日我恢复完全,恐怕也不能。” 霜翎的回答仿佛是仙尊意料之中,他没有像从前心魔将犯之时那般波动,而只是微不可见地颤动了眼睫,侧首静望了一眼远处的人影。 “是因为他么。” 霜翎清浅笑叹,温和道:“即便没有惊阙,答案也不会更改。” “曾经,神女视你为可靠的后辈,今生,霜翎敬你为尊师。从过去到现在,都并未有过其他情感。” 遥寄雪眼底略过一丝痛意,转瞬又被他掩埋于深潭之下。 “过去,现在,都被你否定。” 他极为浅淡地苦笑一声,静谧凝视霜翎。 “那你能否许我一个……追寻未来的机会?” 男子的目光自霜翎的眼眸直穿心底,她顿然愣神,如临磅礴之风。 她从未见过他而如此动人的眼神,宽厚,包容,温柔而真挚。 她在他眼前,不再是梦想中的神女绫之载体,他浩瀚眼眸之下所囊括的,只是她而已。 霜翎沉默许久,宽柔展开了眉眼。 “你有护世之心,亦承载苍生之愿,我不愿成为你道心的阻碍,亦不希望……你同从前一般,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仙尊注视她良久,他依旧宽容,却已然做不到从前那般的古井无波。 “我之道心,从来未曾动摇。” 他恹然垂下眼眸,眸光温柔而脆弱。 “可我的道心,源于神女,要将她放下,又谈何容易呢。” “师尊……”霜翎动容望着他,眸中波光粼粼。 遥寄雪轻轻牵来霜翎的手,合于掌中。 “但我亦不愿你为难。” 他抬起眼来,柔和展颜。 “我说过,我不会阻止你的选择。” “我已习惯了三千年的等待,即便苦痛,我也不想轻易弃之。” “便让我从三千年前那般注视着你,如此,便好了。” 霜翎无言许久,只有颤动的眸光昭示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仙尊抚开她的眉心,唇角轻抬。 “这是我的选择,望你也莫要制止。” 霜翎苦笑一声,深深吸气道:“你已说到这份地步,我都不知……该回什么好了。” 仙尊挂着那淡若云烟的笑意,悄然掩下眸中的苦涩。 他收回握着霜翎的手,矜雅拢回袖中。 “他在外等候许久,想必心中积怨已深,不如叫他进来。” 霜翎讶然张了张眼,随即安稳望着仙尊,莞尔一笑。 她左手轻握于胸前,阖目轻唤:“惊阙。” 墨衣男子刹那现身,落在霜翎身侧,面色凌厉地睨向前方端坐的白衣仙尊。 遥寄雪镇定看着他,目光坦然而寂静。 惊阙蓦然感到氛围古怪,狐疑拢了拢眉,低声向霜翎问道:“主人因何唤我,莫非此人又做了让主人为难之举?” 霜翎无奈而笑,握起惊阙的手,将他按了下去。 “你别冲动,是师尊邀你进来的。” 惊阙目露诧然,无比自然地反握住霜翎的手,谨慎打量起遥寄雪。 遥寄雪的眸光在望见那两手之时又不禁颤了颤,他稳了稳气息,道:“本尊知晓你真心为翎儿,甚至曾舍命相护,我不会再对阁下抱有敌对之心。” “但本尊想知道,阁下能否辨清,自己对翎儿的情谊,是否出自先天主仆之约。” 霜翎讶然看向身边男子,仙尊是在试探惊阙,他一心为她,是否只是因其神魂之中刻印着忠诚。 她已然亲身体会,惊阙对她滋生的情爱之欲,早已超脱了主仆之限,可他会如何回答呢…… 想到惊阙在她耳畔吐露的那些直白的话语,和他出自本能的亲密举动,霜翎便觉脸热。他这不善言辞、又对情爱一事不明所以的,若是用那些话来回答仙尊的提问,也实在太叫人羞赧了…… “我待主人,忠义自是第一。” 墨衣男子双臂环胸,眉眼静而冷冽。 霜翎暗中出了口气,惊阙这番回答,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但我见不得主人与旁人亲密无间,如胶似漆。” “与主人同心永结的,我只愿是我一个。” 霜翎愕然抬头,哑口望着身侧这一脸冷峻的墨衣刀灵,怔愣半晌,倏而心潮荡漾。 遥寄雪凝视着惊阙冰冷如刃的双眼,无声之间,二人意志仿佛已穿过数个来回。 良久,仙尊寂然长叹。 “如此便好。” 他拢着外袍,起身走向殿外。 “今日的风是有些寒了。” 霜翎刚跟上几步,仙尊悠然回头,淡若浮云地牵起唇角。 “今日才走动片晌,便觉力不从心。我这身体,着实还需休养一阵。” 门外的言司大步跨来,怨道:“您这哪里是一阵子能休养得好的,且得调个数十年才能痊愈呢。” 言司一边念叨着,一边掺着遥寄雪往镇剑峰的方向走去。 霜翎目送二人离开,幽幽移目瞥向殿外,隐藏在四周偷吃了半天瓜的弟子们倏地缩回了头。 她抿唇轻笑一声,转身走到惊阙身边,蹲下歪头瞧着他。 “你还在想什么呢?” 惊阙眉间拢着不解。 “我原以为遥寄雪会同我一般,不会容忍主人身边出现旁人。为此,我已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可他为何要说‘如此便好’,为何,便这般轻易离去。” 霜翎眸光微动,颔首动容浅笑。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79节 仙尊是不愿她的一腔柔情无可回应,作茧自缚吧。 她没有说出真相,却伸手戳了下男子的太阳穴,故意嗔道:“还想打?你这好战的性子,在我面前就不能收敛点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冷不丁被打断思绪,茫然转过头来,又沉重地凝眉垂首,莫名透出一丝委屈。 “我已尽力收敛了。” 霜翎弯眸透出窃笑,她揉了揉惊阙的脑袋,成功唤醒了刀灵的乖巧模式。 她一手撑起脸颊,柔柔看着眼神变得清澈的男子,戏谑道:“你居然会说出同心永结这种话,是我小看你了。” “心意所至,自能说得。” 惊阙眸光忽而闪烁一阵,他试探一般看向霜翎,低声道:“但那是惊阙一己之私,主人……又如何想?” 霜翎狡黠眯了眯眼,轻巧开口:“没想好。” 男子眉宇倏然一动,呼吸停顿一瞬,恢复如常时,双拳已攥得极紧。 “嗯,毕竟是主人的意志……仆从无权施以束缚。” 霜翎煞有介事地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叹道:“唉,我祝你成功吧。” 说罢,霜翎悠悠离去,怔愣中的惊阙并未看见少女嘴角强忍的窃笑。 他立马起身跟上,胸中纳闷不解。 主人祝他成功……又是何意? 难道是在鼓励他束缚她的意志,以下犯上……? - 霜翎光明正大带着惊阙在祓恶山待了一月有余,弟子们总算习惯他的存在,只是消息传到江湖上,又是议论大噪。四师姐给她投的水军言论刚挽尊几天,接连几期的《修真快报》上便又充满了对祓恶山的指责,指向她本人的矛头更是数不胜数。 霜翎倒是无所畏惧,只是宗中的弟子们整日义愤填膺,山中风气都分外浮躁了。 “主人既然关心他们,为何不同惊阙一起,离开祓恶山?” 惊阙坐在霜翎身侧,镇静看着她手中的报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表面功夫无法更改事实,逃避也无济于事,真正的矛盾所在,还是仙魔两道持续数千年的针锋相对。” 霜翎撇开报册,双手撑地望着前方被笼罩在山岳之下的宗门广场。 “若两道相和,世间便能少去许多苦厄。呵,可惜以我的身份说这种话,应当无法服众吧。” 惊阙泰然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祓恶山人尚能信任主人,日后认可主人的,定会越来越多。” 霜翎云淡风轻地笑笑,状似出神。 “小师姐,小师姐!不好了!” 当值的守门弟子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有人找上门来,说要见你!” 霜翎转过身来,“什么人?” 什么弟子意味不明地看了惊阙一眼,慌乱道:“是……魔族大长老,祝尤!” “终于来了。”霜翎冷笑一声。 她看向一脸不明所以的守门弟子,拍拍他的肩,镇定道:“不必惊慌,他是应我之约前来找我。他身边,可有旁人?” 守门弟子茫然道:“还有一黑袍人,只是……是被锁链捆着的,我也没看清是谁。” 霜翎略一点头,“知道了。麻烦师弟将他领入前殿广场,我会在那里等他。” “啊……是。” 守门弟子惴惴不安地退下,不知霜翎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霜翎侧首看向惊阙,握了握他的手,气定神闲地笑道:“走吧,一起去。” 二人纵身自山头跃入宗门广场,霜翎唤住正在议论《修真快报》的弟子们,敞亮道:“请几位师妹将师尊与师兄师姐们唤来,就说魔族大长老此刻登门拜访,带来了有关魍魉的线索。” 一句话吐出两个劲爆词汇,小弟子们大脑都没转过弯来,便着急忙慌地四散而去。 不一会儿,广场上聚满了人影,在那魔族老者一步一步登上长阶,出现在广场边缘时,防备敌意的目光充斥了整片空间,屏息寂静之中,依稀可听闻兵器磨动之声。 祝尤用锁链牵着身后的黑袍人,横扫四周的眼神暗压不屑,他佝偻身躯,缓步挪动到广场中央,看到那唯我独尊的墨衣男子,目光忽而闪躲,高傲的神色略有破碎。 他理了理心神,望向人群正中的蓝衣女子,右手按上心口,单膝跪地,伏身道:“魔主,您要的人,老朽给您带来了。” 第90章 霜翎眯眼看着那黑袍人, 他带着兜帽,仅露出半张下巴, 整个人呆滞无神,没有祝尤的牵动,便仿佛只是死物一般。 她看了遥寄雪一眼,平静对祝尤道:“起来吧。” 祝尤起身为霜翎让路,霜翎正要前去,忽被北辰三持扇的手拦下。 “我去瞧瞧。”北辰三对霜翎狡黠笑了笑。 霜翎点了点头,她倒是不担心祝尤会对她做什么手脚, 但诸位同门对他定然多有防备。 北辰三穿过祝尤身前,揭开了那黑袍人的兜帽。 可古怪的是,即便那人暴露无遗, 他的面容却好似被抹消了一般,依旧叫人看不清样貌。 “这……怎会如此?!” “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怎么感觉……看着有些眼晕?” 弟子们惊呼不已, 各自揉起了眼睛。 霜翎错愕张大了眼眶,那人分明就在眼前, 面容却好似埋在激荡的水面之下, 又像是显示器缺失信号时造成的失真景象, 那人定是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好达到隐藏身份的目的。 “你究竟是何人?”池暝沉声向那黑袍人问道。 黑袍人未做反应,仿若未闻。 祝尤目光一转, 上前一步走到霜翎侧前, 躬身道:“魔主大人, 此人神志已泯, 如何询问, 都无法得到回答。” 霜翎讶然抬眉:“怎会如此?你寻到他时,他便成了这副模样?” 祝尤:“他向来隐藏自身, 属下过去与他会面,便从来无法辨其音容。只是,属下设计引他现身之时,他尚还神志清醒,但当属下将其抓捕后,他便忽然成了活死人,任属下如何拷打,都无济于事。” “看来,此人身上种有某种秘术或禁令,一旦身陷囹圄,便会抹消神志。” 玄裳观察着黑袍人,抱臂说道。 霜翎凝眉暗叹,“这也是一种隐藏来路的手段吧,果然谨慎。” 北辰三抚着下巴,转身看向玄裳。“阿裳,用你的斗转星移大阵,能否让他恢复神志?” 玄裳遗憾吐了口气,“时间不久,倒是能办到,只是我将他恢复,他一见境况有异,岂不又要自灭神志。这般循环往复,只怕白费功夫。” “玄裳姑娘说过,对活人用斗转星移大阵,会十分耗费灵力,还是先省省,让我试上一试,看能否揭开他的真面目。” 星云朗站了出来,路过祝尤跟前时,向他似笑非笑地弯了下眼。 祝尤暗嗤一声,沉住气未作回应。 星云朗捏着黑袍人的肩膀,凝神观察起他的脸,北辰三眸光微亮,轻笑道:“是啊,云游君最擅长伪装之术,早该想到你。” 少年扬了扬嘴角,以灵力覆盖黑袍人周身,拆解其躯壳之上如同保护壳一般的伪装法术。 灵力运转半晌,星云朗蓦地用力抽手,伪装之术应声而碎,露出了黑袍人的本来面貌。 “能看清了!” “哇……这便是云游君的本事,不愧是糊弄过整片仙域的人!” 星云朗在一众弟子的惊叹声中昂首叉腰,一派得意之相。 那被锁链束缚的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样貌并无特色,低垂的双眼空洞而颓败,俨然并非清醒之状。 “师尊,你可见过此人?”霜翎侧身看向遥寄雪。 仙尊略一摇头,众弟子之中也无人能有头绪。 “攸攸。”遥寄雪转眸看向一旁的球型战斗用机械木偶。 木偶滚了过来,传出少女毫无感情的凉薄之音。 “明白,我会尽快查取此人过往。” 霜翎看向祝尤,清冷道:“大长老,这次你做得不错,此人便留在祓恶山,你可回归魔域了。” 祝尤匆忙看她一眼,俯首行礼道:“魔主可还有其他事,要交予老臣?” 霜翎:“低调离去,莫要声张。” 祝尤顿了顿身形,又是恭敬一礼,退去之时,苍老的身影透出些许凄凉。 霜翎走近打量那木雕一般的黑袍人,运灵查探片刻,低声道:“他的神识已完全磨灭,若无法从意识着手,便只能找找他的肉身是否藏有线索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我来。”池暝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霜翎若有所思地抱起双臂,忽然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寻找老疯子的藏宝时,也是由池暝来研究老疯子的尸身,这种活计,属他最熟悉了。 霜翎:“那你可得小心,此人自灭神识,背后定有人操控。那幕后之人,难保不会在死士的身上安装什么陷阱。” “嗯。”池暝扛起黑袍人,一脸严肃地离开。 祓恶山外三十里,魔族大长老面见当代至尊,报告了仙宗内的事。 “看来祓恶山,已完全接受了魔主与那师徒二人的存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年魔尊眉头轻敛,寂静片刻后问道:“她这回,半句都未曾提起我么。”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0节 老者拄着木杖,淡然摇了摇头。 少年深深吸气,绵缓而怅然地叹了出去。 “你且先回去。” 祝尤抬起眸,“尊主不走么?” “本座再待一会儿。” 祝尤颔首告退,将离之时,又转回头来。 “既然牵挂至深,何不前去一见。” 苍尘厌眸光稍厉,凝视着前方阔野,冷声道:“大长老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老者低哼一声,沉闷道:“老夫曾以为,召唤魔主归世,铸魔族万代荣光,便是我毕生追求。如今方领悟,我的执念,不过是多余。” “因为我追逐终生的那位首领,她自有其意志,我所盼望的,不过是对魔主之志的空想,而这空想的意志却缚我一生,真是可笑至极。” 老者长叹一声。 “当我抛去那些杂念,我才意识到,我真正心之所求,乃是像过去那样,得魔主信任,辅佐魔主,达成她的期望。” “尊主如今动摇于昔年之志,何不好好想想,那份夙愿,是否成了束缚,拿起或放下,哪般才是尊主如今所盼。” 祝尤说完便萧索离去,留下少年一人迎风而立。 苍尘厌怅然若失地望着虚空,心神猛震过后,余下只有无尽的空落。 直到他亲临神女处刑现场之前,他都无比坚定自己的夙愿。 可当他知晓阻碍自己道路的并非神女,而是魔族之源,他恍然失了信念。 如同在泥泞之中挣扎许久,终有一日望见曙光,却发现前方道路四分五裂,每一片都充斥着子民纷乱的声音,吵闹个不停,连他自己的心声都淹没其中,无法拼凑。 可惜,他已无法回头。 只要魍魉还存于他体内一日,他永无资格站在她的面前,企盼她的宽恕。 少年按着心口驻足良久,怅惘的双目忽而凝出一缕光亮。 他飞身越往祓恶山的方向,在远处的半空眺望那半隐于云山的楼阁,却没有近前。 云间隐有人影晃动,却辨不清是谁。 苍尘厌长吁一声,正要离去时,却望见了下方山崖之上突兀伫立的木屋。 他鬼使神差落了下去,屋前朴素的石桌之上,仿佛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他路过窗边,看到屋内空荡的陈设,与桌上的一小株蓝花,忽而轻声一笑。 过去无论住得多艰苦,她都喜欢像现在这样,在住处摆上一小盆花。 苍尘厌出神一般静看许久,哀沉低下眼眸,失魂落魄走到石桌旁坐下。 他望着屋前那些新种的花草,静默如塑,一坐便是三日。 待到察觉有人前来,他顿然回了神,收起手中的糖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出少焉,霜翎与惊阙来到木屋旁,藏匿在暗中的苍尘厌悄然探目,看到那二人形影不离的身影,心头蓦然揪痛。 “……嗯?”走到石桌旁的霜翎冷不丁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主人?”惊阙凝眉问道。 霜翎指节扣着下颏,低头注视着面前的石凳。 “我们几日都未曾来过,这方石凳却比那两张洁净许多,一点灰尘都没落上。” 惊阙眼眸倏然凌厉,“有人来过。” 苍尘厌眼瞳微缩,顷刻遁走身影,远离这一方锥心之地。 霜翎望了望四周,轻松道:“附近并无敌意,许是有宗门弟子在此落过脚,又或许是过路的修士感到疲惫,在此休憩了片刻,不碍事。” 惊阙双臂环胸,低眸沉声道:“如此还是难防有人打搅,须得设下警示才行。” 霜翎用力点了下男子的额头,谑然而笑。 - 几日后的某个晌午,攸攸洞府中的有机生物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度。 除开霜翎这个常客,还有一个终年挂着死了情缘般表情的大师兄,以及一个活着也像死了一样的植物人。 攸攸翻着无神的死鱼眼,面对面仰望着这位4k超清的大师兄,端着冰茶盏的手略显局促。 而池暝呆滞凝视着那从上至下铺满洞墙、宽广如巨佛像的少女贴贴大头照,陷入长久宕机。 霜翎轻咳一声,唤醒了懵逼又尴尬的两人。 攸攸目光一晃,恢复如常。 “所以,大师兄为何要将此人带来我处,事先说明,我查遍了此前百年各地傀儡储存的历史景象,都未见过此人面貌。” 池暝淡定道:“或许是因为,他从未以本来面貌出现在世间。” “大师兄可有什么发现?”霜翎问道。 池暝:“此人躯体嵌有某种机关,我未敢妄动,故请五师妹一观。” 攸攸滑下大座椅,“让我看看。” 池暝却沉默了一会儿。 霜翎察觉池暝神色的古怪,不禁问道:“大师兄,有何不妥么?” 池暝沉吟少焉,“你们先做好准备。” 二女疑惑。 只见池暝将地上的活死人翻了过来,让他背面朝上,然后一把扯开了他全身的衣裳,躯体本貌暴露无遗。 霜翎和攸攸被那赤条条的大字面团晃瞎了眼,登时虎躯一震。 ……原来大师兄让她们做好准备,是这个意思吗! 池暝半蹲着身子,指着那人的尾椎骨处。 “机关嵌合的接口,就在此处。” 两位少女也蹲到一旁,刻意无视了那扎眼的屁股蛋,观察起尾椎骨处的金属制品。 攸攸伸手用灵力感知了片刻,倏而眉头微蹙,镇静道:“此机关大小不足三寸,还请大师兄帮忙,先将它取出来。” 池暝将机关分离出活死人的躯体,洁净一通交给攸攸,而后简单处理了活死人血流不止的伤口,暂将他放去一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攸攸将机关摆弄了一阵,瘪嘴道:“果然。” “这其中设有毁灭型术式,并安装了定位监视组件,用以随时掌握此人动向,摧毁其力量与神志。” 霜翎沉叹一声,凝重道:“看来此人果真只是代行命令的傀儡。” “除此之外,还有传声组件,只是发出的声音会与本音大相径庭。” 攸攸开启了传声功能,示范道:“就像这样。” 机关发出了与攸攸几近同步的语句,只是那音色低沉模糊而诡异,如古兽低语,不似人声。 霜翎灵光忽现,“看不清面貌……又辨不得声音,正与那些人所说的传授返灵大阵的神秘人一般!” 她敛眉垂首,低声恶道:“一面与魔族大长老暗中交易,一面又将祸水引至祝尤身上,这幕后使者早便有所准备……” “五师妹可知道此物来历?”池暝肃然问道。 霜翎捏着下巴说道:“是啊,光听这东西的功用,倒和五师姐的偃术产物有诸多相似之处。” 攸攸欲言又止地看着二人。 “其实……” “曾经我为了补贴家用,私下在黑市出售过一些傀儡部件……” 第91章 攸攸声音低了下去, 霜翎闻言顿时睁大双眼。 “这该不会就是……!” 攸攸略带赧然地抬起了眼。 “不错,是我的造物, 但被做了一些改造,所以我稍微研究了一会儿才下定论。” 霜翎呆滞慨叹,兜兜转转,线索终落在了自家,这是何等缘分! 池暝:“既如此,你应当知晓此物买主是谁。” 攸攸为难地挠了挠脑袋,头发被揉作一团。 “这东西我少说卖出了二十件, 要找出每一件交易时的画面也并非难事,只是……黑市交易大多隐藏身份,我也不记得曾见过哪些脸……” “罢了, 我现在便将它们都找出来,你们在此稍候。” 攸攸爬上大座椅, 转身划到她的工作台,双手交握于身前, 凝神闭目。 一时间, 灵力以座上的少女为中心, 成线性发散,连通四周摆放的傀儡,沉睡的傀儡顷刻苏醒, 灵力交互涌动, 成磅礴之势, 灌溉四面八方。 霜翎还是头一次亲眼看攸攸同时操纵多具傀儡, 不禁心中震撼, 如此夸张的灵力存储,世所罕见, 在拥有深度广度的同时,还拥有无匹的精准度,好似用之不尽。 攸攸甚至不满七百岁,如此天资,当是二重天古往今来头一份。若她不是一个避世宅女,若她用这恐怖的灵力专修战技,未尝不会成为仙道武力第一人。 一炷香过后,攸攸折返回来。“交易这类机关核心的画面,我都记下了。” 霜翎:“可有你认识的人物?” 攸攸抿了抿唇,“你自己看吧。” 她伸出手,霜翎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将手递了出去。 攸攸牵过她的手,合于手心,碰在额前,闭上了眼睛。 少女手指冰凉,却细润柔软,霜翎刚愣了会儿神,便被自指尖涌入的陌生灵力唤醒。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1节 灵力蔓延经脉,直达识海,恍惚间,霜翎脑中便凭空浮现了数段景象,皆是过去的交易场景。 攸攸售货之时,亦是用傀儡代为执行,故而可正面记录买主的形象。 然而正如攸攸所说,黑市中的人大多有所伪装,傀儡记录下的这二十一个买主,并无人展露真容,仅能勉强区分性别。 霜翎:“五师姐,我多问一句……凭你的本事,能对监控中的人物做深入解析么?” 攸攸无语地睁开了眼。 “讲什么笑话,实时监察都无法做到,更别说这只是在重现过去的景象。” 霜翎撒了口气,忽然握紧攸攸的手道:“你先别撤,我仔细看看。” 忽然的强势打了攸攸一个措手不及,她目光躲闪地看了看身前紧密相握的四只手,移眸掩下一分羞涩。 攸攸依次投放她的记忆,霜翎感觉自己化身成了找茬机,几乎是一帧一帧地查找端倪。 阅览过种种着装与身姿之后,霜翎忽然意识到方才无意略过的某个细节。 “五师姐,把方才那头戴白纱斗笠的女子再给我瞧瞧。” 攸攸将画面倒了回去,霜翎仔细凝神观察,其人白纱之下,仍有面具,瞧不清面容,可身姿却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诡异之感。 就好似她曾见过此人,而这副形象却与她记忆中的所有人物均不相符。 那人接过了傀儡递出的机关核心,收手之时,霜翎隐约瞧见了一抹红。 由于记忆传导的画面并非百分百明晰,霜翎最初注意到那抹红时,只当它是一只赤色的细镯。 而专心辨别,却能发现,那不经意半露于袖口的并非玉镯,而是疤痕。 嵌在左手腕上的细长疤痕。 霜翎忽然双手一抖,怔然松开了攸攸。 池暝与攸攸看向她时,便只见她剧烈颤动的眼瞳,与从中迸射而出的错愕。 “……你知道她是谁?”攸攸张眸问道。 霜翎气息紊乱,垂眸回想着种种细节,满脸不可置信。 “居然是她……” 池暝急促一分:“谁?” 霜翎蓦地捏紧拳头,凝眉低狠道:“断岳盟主,宗絮。” 二人皆是一惊,连总是淡定出言的攸攸也难以维持冷静:“断、断岳盟主?你如何确定是她?” 霜翎:“她左手腕上的伤痕,与宗絮极为相近。” 攸攸:“或许只是这一处特征相像,巧合而已,更重要的是……宗盟主那般人物,怎会与邪祟有染?” 说着,她又点了点头,自我认同道:“嗯,对,退一万步说,即便这斗笠女子当真是宗盟主,她也只是二十一位买主中的一位,不一定便是返灵大阵的传播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 霜翎眸光凄然轻颤。 “或许,真的是她。” 她与宗絮初见,是在风云阁中。那时她向焉阁主、孔楼主与宗絮三人讲述金目邪祟一事,三人表现均毫无破绽,可紧接着她便从金秀坊主口中,得到了指向魔族大长老的误导信息。 在裁雨楼因金目邪祟覆灭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孔楼主与邪祟有染,却丝毫没有怀疑到宗絮的头上。 可细想之后每一次与宗絮的碰面…… 清远城疫发,断岳盟紧随祓恶山其后到场,表面帮忙救助伤患,实则是为了第一时间勘察情况。 仙尊心魔始于远海幻境,那远海一行,宗絮只身一人与他们半途偶遇,他们在幻境里见到了每个人的幻象,却独独缺了宗絮的。而当他们破除幻境时,宗絮已苏醒许久,她极有可能自始便未受幻境所扰。 若宗絮当真是邪神信徒,那她在远海时的加入便并非偶然,而是她蓄意谋划,她那时的目的,便是要在仙尊被幻境扰乱心智之时,趁机将魍魉碎片宿入仙尊心内,让其被邪神所控! 如此想来,他们从一开始便已暴露在敌人目光之下,在他们苦心寻找幕后黑手时,对方已攻我不备,连连拆招! 山海堂中那一番高谈,并非是她在求知解惑,而是她的战前宣言! “如此说来,断岳盟,当真可疑!” 听完霜翎的述说,池暝沉声喝道,已是怒火盈胸。 攸攸面色凝重,低声道:“当今仙道第一盟竟是邪神爪牙,这可不妙了。” “我这便告知师尊,集合众弟子,前往断岳盟探个究竟!” 池暝气势汹汹地转身欲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吸引,他回头看去,是那枚机关发出的声音。 攸攸怔然看着手中之物,它正无律抖动着,里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凑出邪狞的低语。 “危险!” 池暝察觉杀气,一把将机关击落,机关飞滚而出,尚未落定,便突然炸开,震得洞府隆响。 霜翎眼疾手快布下结界护住三人,洞府内摆放端正的傀儡们却被炸得东倒西歪,爆炸机关轰裂后,一道金光蓦然从中跃出,直直飞上洞府顶部的采光口消失不见。 霜翎:“不好!” 和魍魉打多了交道,如今一看见金色流光,霜翎便浑身翻涌,那从机关中钻出的东西,定然又是魍魉碎片无疑了! 霜翎:“攸攸,照看好你的家伙们,大师兄,我们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瞬间掠出洞府,霜翎正要追踪那金光逃窜的方向,却发现它就悬停在宗门广场之上,招摇好似烈日。 霜翎一跃上前,欲除去那金光,却不想此魍魉化身竟比先前所见要顽固数倍,变幻莫测,强摧不灭。 二人与其对峙间,邪恶气息弥漫山野,顷刻引来众多弟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何物?!” “那……那难道便是……!” 弟子话音未落,金光骤然扩散,伸出的光束如荆棘一般刺穿那弟子的喉咙,目睹此幕的其他弟子登时惊叫,恐惧与愤怒爬满整片广场。 “……该死!” 眼见着金光化为枪林弹雨扫射四周,霜翎立刻张开屏障,护住惊惶中的众弟子,池暝双拳鬼炎盛放,用力击向那金光核心。 金光瞬间躲闪,移动刹那,一刀一剑如闪电般袭来,黑白两道人影争锋相对,只是二人此刻的敌意并不在对方,而在这夹缝中间招摇作恶的邪祟。 灵力震荡,如惊涛骇浪,如此浩荡气势之下,仿佛万物皆可崩碎。 金光扭曲颤抖,忽然迸发出惊天之力,竟生生将那一双刀剑击退,霜翎双瞳骤缩,掠去惊阙身后,稳住他的身形,担忧看着他手中墨刀,“没事吧?” 惊阙眉头低压,淡淡摇头。 遥寄雪的目光仅在对面那对男女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干涩地移开,愤怒盯着那血案的罪魁祸首。 「咦嘻嘻~」 「看来诸位对这幕戏的到来,已经迫不及待了~」 听到那熟悉的邪谑之音,霜翎心下蓦沉,忽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那黑袍使者,是你故意暴露……!”霜翎愠怒喝道。 「我的老友,你总是足够聪明,能从细微之处堪破玄机。」 「可你又实在愚蠢,居然封印自身,呵~曾经无懈可击的你,如今在本尊面前,破绽百出。」 霜翎瞳孔微颤,她遗失的记忆与力量,果然是她自己所为。 她眉头低敛,手持星渚划过寒光,冷声道:“即便破绽百出,你也没能将我击杀。” 「嘻嘻,击败一个人的方式,可不止是杀死肉身那么简单,曾为救世主的你,应该最能感同身受。」 霜翎咬紧牙根,厉声如刺,“所以你便要从我身边之人下手么!” 闻声遥寄雪握紧了持剑的手,心底激荡不安。 莫非邪神魍魉入侵他的神志,并非是冲他而来,而是以他为棋子,用以要挟神女? 听那邪物之口吻,其与神女相识结怨已然久远,如今神女力量尚残、记忆不明,修真界更是对魍魉一无所知,而魍魉怀浩然之力,又通晓一切,已占先机。 如此,对修真众民极为不利! 「你总算领悟了一分,可惜~也只有一分。」 “你究竟要如何?!”仙尊蓦然沉声,气息又比先前冷厉数倍。 众人鲜少见到掌门如此愤怒,他们明晓,这罪恶邪神寥寥几句,已数次触碰掌门逆鳞。 魍魉狂妄而笑,锐声刺破天幕。 「我要这天地堕落,日月皆破!我要万民沉沦,要你痛不欲生!」 众人皆震,连霜翎也被那猛然爆裂的气势所压,不得已后撤半步。 顷刻间,天色变幻,黑云压城,原本秀丽明媚的祓恶山宛如置身硝烟战场。 魍魉收敛狂妄,忽而阴恻低语。 「时机已成,好戏开场。」 第92章 一瞬间, 霜翎仿佛看见虚空之中,绽开了一张倨傲邪狞、又虚渺无形的巨大笑脸。 好似是从高空之上投来的面容, 兴奋注视着大地上一众渺小而慌乱的蝼蚁。 众人皆感莫大压迫,却唯有霜翎的眼中,好似闪过了那邪神诡秘的真容。 似人非人,雌雄不分,浑身写满侵略与死亡。 霜翎心神一动,顿时持剑冲出,斩向那天地中心的金光之核。 然而她的剑却好似斩在烟云之上, 那金光之核蓦地四散裂开,化为万千烟尘,如雨坠入大地。 祓恶山内没了魍魉的身影, 天色悄然转晴,可霜翎却感到愈发沉重, 仿佛那天际的乌云移入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魍魉消失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2节 “难道小师姐方才一剑, 已将那魍魉化身诛灭?!” 弟子们震惊疑惑声中, 还夹着惨淡的哭声。 霜翎不忍地眯起眸, 转头看向遥寄雪,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遥寄雪眸光微变,“既未诛于你手, 你可能感知它去往何方?” 霜翎压下剑, 低眸凝望大地。“恐怕, 是已涌入大地脉络, 散往四面八方。” “魍魉此番招摇, 必有动作。” 仙尊转身望向聚集在广场之上的众弟子。 “朝仪,永光, 你二人将他们安葬,与池暝一同镇守宗门。” “其他弟子,兵分四路追踪魍魉行迹,若遇邪祟作乱,便留助众仙退邪。” “是!” 众人自行组成小队,四散而去,仙尊望向霜翎,方有停顿,霜翎便蓦地开口说道:“我要前往断岳盟。” 遥寄雪目露微讶。 “据六师妹推测,断岳盟主宗絮,便是散布邪祟的罪魁祸首。”池暝沉声道。 仙尊顿时愕然,他垂眸思索,眸光震颤片刻,低声喃喃:“原是如此……” 他郑重看向霜翎,“我与你同去。” “不可。”霜翎与言司几乎同时厉声拒绝。 言司注视着遥寄雪,温和的脸上铺满肃意。 “师尊病重,本不该贸然出山,更何况深入险地。” “二师兄说得不错。”霜翎认可点头。 言司低叹一声,无奈看向霜翎。 “你也一样,不要以为自己找回了一点力量,便能为所欲为,你比我们更清楚邪神之强大,若断岳盟当真为魍魉信徒的巢穴,你只身一人,实在危险。” 霜翎眸光微扬,“我还有惊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旁的墨衣男子微微动了动眉。 “还有我。”星云朗站上前来。 言司看了惊阙一眼,垂肩摇头,“你们也不怕他会重蹈覆辙。” 霜翎抿了抿唇,透露一丝为难。 惊阙走到她身侧,冷静看着前方。“但为主人,在所不辞。” 霜翎侧首看向男子冷峻如寒星的眼,心中有些许复杂。 “事关苍生安危,我不可居于一隅,视罪恶不顾。” 遥寄雪透过霜翎的眼,看向如蒙烟尘的千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司怨念觑着着这四人,认命似的泄了气。 “师尊若非要出山,我这位医师也不可不顾。” 他双目颓废地看向霜翎,“将我也带上。” “与其留守山中,不如随诸位同行,若遭逢变故,池暝亦可一助。” 池暝一身肃穆,蓦然出声。 遥寄雪略一思索,“也好。” 霜翎看着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暴露的魍魉碎片,集众人之力都未能将其灭除,她以此半损之躯前往邪神本营,的确没有战胜的底气。 那位断岳盟主隐藏至深,而魍魉今日当众宣战,想必他们对她接下来的举动,也早有预料。 此行,当是艰险万分。 众人即刻前往断岳盟,然方离开祓恶山不久,天地间弥漫的恶气便叫众人心神一震。 再望那屋檐瓦舍,琼宇楼阁,浑血浸染弥漫,修士如油锅中翻滚的蚂蚁,成群跌在山野之间,好似那门派之中有索命恶鬼。 遥寄雪按住心口,平复胸中激荡之气,惊愕骇然。“灵风派,难道也被魍魉所灭。” 霜翎望见那断壁残垣下透出的金色阵型一角,沉声道:“他们也修习过返灵大阵。” “分明距离祓恶山不过百里,竟也与邪祟有染,藏得可真够深的!”星云朗诧然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言司看向遥寄雪,“师尊,灾难已然发生,救人要紧。” 霜翎点头,认同地应了一声。 遥寄雪并未迟疑,当即踏剑而落,来到灵风派前。 派中修士已暴毙众多,存活之人在山门外苟延残喘,已无力逃亡。 众修见到仙尊降临,当即燃起希光,灵风掌门如抓了救命稻草,急忙拖着身子挪上前,嘶哑高喊:“求仙尊搭救!求仙尊搭救!” 遥寄雪沉重看着对方,怜悯而愠怒。 “早在数十年前,本尊已亲自登门告知邪祟之危,清远城染疫一事更是天下皆知,尔等为何还要去修那邪魔之阵?” 灵风掌门佝下身体,沉痛哭诉 :“此阵乃是百年前设于派中,昔年是在下蒙昧,向仙尊了隐瞒此事,也未能听得仙尊忠告……可在清远城疫发过后,我派便再未用过那返灵大阵!连那镇石都给封住了!哪知……哪知那天杀的邪祟,竟还是盯上我等,叫我灵风派白白受这灭顶之灾啊!” 他大哭不止,蓦地又听到一不屑的少年之音:“为贪三分利,非存侥幸心,果真愚昧。” 灵风掌门抬头,便见一玄衫少年从仙尊身后走了出来。 “云游……不,你是魔族……” 话未说完,又见冷厉的墨衣男子伴随着霜翎出现。 “魔、魔尊惊阙!” “传闻是真的,祓恶山果然与魔族……!” 众人惊恐戒备,气氛陡然再变。 第93章 “我说……你们自己都与万恶的邪祟为伍, 居然还来置喙我们与魔族同行?” 言司驮着背篓走来,轻悠悠俯视着灵风派众人。 “若是不乐意, 我们这便走了,赶时间呢。” “没有!没有!我等对诸位前辈绝无分毫不满之心!” 灵风掌门连连摆手,双目赤红地看着前方几人,最终将目光落在霜翎身上,迫切央求道:“神女!在下自始便相信,你就是昔年的救世神女!求神女大发慈悲,救我等脱离苦海!” 霜翎神色悲悯而冷清, 看着那些为求生而手忙脚乱、一改口风的人,她无奈暗叹。 人还真是复杂而善变。 霜翎:“二师兄,麻烦你了。” 言司爽快点了点头, “诸位,麻烦搭把手。” 众人忙碌之中, 霜翎却转身走向灵风派废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惊阙察觉霜翎离开,望向她的背影, 当即便要跟上, 可又想到霜翎要他试着关爱他人的命令, 他忍住心底那份冲动,镇静留在原地,继续打包面前这位被他吓到腿软的仙道修士。 片刻后, 霜翎返了回来, 走到遥寄雪身边。 “里头的阵法只余空壳, 魍魉不在其中。” 她望向天际阴霾。 “灵风派已弃用封存返灵大阵十数年, 却依旧未能逃过魍魉魔爪。” “依此情形, 只怕曾依靠返灵大阵修行过的门派,此刻都已遭血灾。” 遥寄雪沉重叹息。 “不知与灵风派一般掩藏于暗流之下的, 还有多少。” 霜翎握拳低下眼眸,“恐怕此去断岳盟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减少众派损失,合力诛灭魍魉。” 这事,一具木鸟机关划破虚空飞了过来,落于霜翎肩头。 “攸攸?”霜翎轻轻眨眼。 木鸟中的少女之音不再冷静:“师尊,六师妹,我已派傀儡勘察八方,仙域大半门派皆已陷落。” “大半?!”霜翎愕然。 “比想象中还要多上不少,如此多的门派,面对我等昔年告诫,竟都对自家境况缄口不言……” 仙尊憾然闭上眼,对力量的执欲,当真叫人自甘沉沦。 攸攸:“不止如此……经我调查,魔域此刻亦是混乱惶恐,恐怕也受了魍魉侵害。” “魔域……” 霜翎咬紧了牙,眉目无由显露焦躁。 遥寄雪看着她的面容,心中暗想,纵她如今不愿与魔域密切往来,可曾为魔主的那份意志,叫她终究无法放下那方子民。 此刻她之内心,该是何等煎熬。 他握拳沉下了心,冷静道:“攸攸,速去通知尚未陷落的各派,请求援手,解救仙门。” 攸攸:“是。浮空岛和清远城也尚还安稳,我会将口信一并送到。” 木鸟仍留在霜翎肩头,双目却失去了光泽,不再言语。 攸攸鲜少会解除对运作中的傀儡的操控,看来此刻,她须得格外专心。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3节 霜翎将木鸟收好,长长吐了口气后,前去查看伤员的情况。 言司多年研成的祛疫之法,对消除魍魉祟气果然有所成效。傍晚之时,众伤患身上成片的灰色斑纹已消退大半,然残躯未愈,灵风派外痛苦的怨声依旧无法平息。 霜翎为众人施展愈伤缓痛的法术,但这并非她所擅长之事,眼下也只能协助言司,分担他的压力。 受医的修士痛苦稍有压制,虚弱之下对霜翎连连感谢,只是面色多有复杂。 霜翎心中知晓,她的身份对这些仙道修士而言,始终是一道坎,即便来日世人相信她确为神女,与魔主同体同魂的神女,也不再同过去那般高洁无上。 但不知为何,她想到这些,心中竟无半分波动。 或许,她原本的意志早便预料到如此结果,而她对此并不在意。 稳住众人伤势,霜翎走去一旁空地,终得一喘息之机。 “主人看上去,有些疲惫。” 惊阙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如今虽恢复了些许力量,可治病救人对现在的我而言,还是格外费劲。” “若是巅峰时期的我……” 霜翎轻捏着下巴低眸回忆,印象之中,救治重伤之人对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且不说治病疗伤,但凡她能重现在合欢宗中的祛邪之能,魍魉之灾便不会如此棘手。 沉吟片刻,她转过身,对惊阙平和地笑笑。 “我没事,倒是看二师兄脸色欠佳,施展此类秘术,定然消耗颇多。” 惊阙静静看着她,“主人是否担心,仙魔两域无法渡过此劫。” 霜翎:“嗯,眼下仙道诸派混乱至此,即便众仙家有共抗反敌之心,只怕也无暇顾及。” “须得有个应对之法才行……” 霜翎正低眸沉思,攸攸的木鸟忽然有了动静。 她将其取出,木鸟滴滴响了几声后,发出的却并非少女之音。 “咳,机关彼方之人,可能听见本阁说话。” 霜翎略一怔愣,“焉阁主?” 焉南风:“原来是霜翎道友。” “本阁已知晓各城各派受难之况,本阁愿倾力一助,故借用贵派傀儡机关,以作统筹。” 霜翎眼眶微张,“如此甚好,阁主有何打算?” 焉南风:“灵风派伤情如何?” 霜翎:“祟气已祛除大半,肉身之伤尚还惨重。” 焉南风:“祟气能除,便存转机。本阁有医师十二名,现可派往贵派,随医圣修习祛疫之法。浮空岛及清远城众商,以及擎天门、古木堡等完存诸派,将协助各派伤患转移至灵风派附近,共为医圣分担。” 霜翎心下震荡,如此短的时间,遍能召集这些势力共扛魍魉之灾,如今的仙道众势,并非全然一盘散沙。 “焉阁主……帮大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焉南风轻声一叹,“生死存亡之际,又有何人能置身事外,最为劳心竭力的,还是医圣啊。” “倒是不必将我抬得那般高尚。” 言司的声音猝不及防出现在身后。 “收些便宜弟子替我料理病席,也省得终日听人在耳边哭天抢地。待事情结束,麻烦让我登个天极榜首耍耍。” 木鸟中的声音倏然轻笑了一下。 “若能度过此劫……” 焉南风的声音变得低柔而温和。 “即便风云阁不复存,阁下在世人心中,也与榜首无异。” 霜翎听得一阵发怵,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在立flag啊!! 木鸟断去了联系,霜翎看着言司略显乌青的眼,道:“都虚成这样,还有心思玩笑呢。” 青年的嘴角似鱼尾滑开,颓废无神的双眼骤然迸出一丝锃亮的光。 “不要小看我的志向。” 霜翎无奈笑笑。 “你那祛疫之法,可能教教我?” 言司打量着她,“此术需有较高医术底蕴方可施展,师妹记忆之中可有此学识?” 霜翎回想着摇摇头,“虽然我也会一点疗伤之法,但仔细想来,那并不属于医术,而是通过更改消耗本源力量的方式所达成的结果。” “如此便毫无办法了。”言司摊摊手。 霜翎垂肩吐了口气,喃喃道:“还是想法恢复力量为好……” 傍晚时刻,风云阁的十二名医师已赶至现场,与言司一同救治伤重的众修士,同时向言司求教祛疫之法。 随后,浮空岛等众势力依次携各派伤员前来,眼看着重伤之人的数量逐渐清远城之灾,众人心头皆覆上了巨大的阴霾。 伤重之人且如此,亡殁者的数量便更加难以想象。 哀痛似扬尘般充斥在灰暗天地之间,偌大的仙域,好似化为了血河。 言司望着众派集结而来的数十名医修,又望着那遍野的人山,无力地长叹一声。 “言司前辈,可有什么不妥?”站在他跟前的医修见他如此凝重,忍不住问道。 言司移回目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生死存亡之际,能得众位道友相助,乃仙道诸派之福。” “只是眼见境况如此惨重,仅凭我们的力道,怕是难以回天。” “医圣何出此言?我瞧那灵风派经由阁下之手,仅仅一日时间,便几乎清除了祟气,若能将这祛疫之法教会我等,拯救众生大有希望啊!” 言司:“且不说掌握这祛疫之法何其艰难,即便众位天资超凡,皆能于此刻习得,这万千伤患,又等得起多少个‘一日’?” 言司的目光拂过众人,众医修面面相觑。 一旁的年老医修沉叹一声,低声道:“我明白言司道友之意,医术精如医圣,疗得一派十数人,都已面色灰黄、气息虚浮,几乎耗尽了全力。我等更是不及,即便将祛疫之法融会贯通,也难保救得所有人。祟气侵体之痛,老夫已在清远城领教过,就算有诸派道友悉心照料,祟气不除,也撑不过半月……” 言司抱起双臂,“不止如此,与祟气接触,亦有可能反噬自身,何况此地祟气集聚,几乎成了一口沸腾大锅,稍有不慎……众位应当明白后果。” 众人沉默一阵,右侧的青年女修垂面开口:“……即便如此,我等也不可不尽力。” 她抬眸深深望着言司,右手抚上心口。 “自投身医道一刻起,我便做好了所有准备。虽千难万险,吾亦往之。” 言司静静凝看着她双眼,旋即轻垂眉眼,淡淡笑了笑。 “不错!我当初学医,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能救一个是一个,言司道友,请大方指教!” “请医圣指教!” 众医修顷刻间燃起斗志,振奋得仿佛是拿医道生涯做了赌注。 言司目光恍惚一瞬,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眸中的光泽也如流星划过天幕,须臾而消。 霜翎望着医修们的身影,心中稍稍安定一分。 二师兄说得不错,此刻魍魉祟气极度浓郁,连她身处其中都身觉不适,众方势力愿鼎力相助自是善事,但若反伤自身便是不好了。 她看向遥寄雪,便见池暝也恰在此时走了过去,对遥寄雪道:“师尊病体严峻,不宜在此多留,还是先回山中养伤为好。” “为师无碍。” 遥寄雪淡淡应了声,转身对池暝说道:“池暝,看好附近,以防敌袭。” 池暝深深沉下一口气,注视仙尊片刻,拱手离开。 霜翎亦无奈暗叹一声,仙尊宅心仁厚,却十分固执,除非将其击晕,否则谁人都劝不动他。 她望着来往忙碌的人群,静默了片刻。 “惊阙,你可察觉有何怪异。” 墨衣男子长身如塑,双瞳冷寂,他低声道:“仙域幸存势力,几乎皆聚于此。携众多伤患尚能赶到,断岳盟不可能毫无动作。” “不错。” 霜翎沉下了眸光,攒动的人影在眼中如化火簇。 “若断岳盟的目的是借魍魉之力击破仙道,则在众派团聚之途,他们便该一举切断援路才是。” “可众派顺利集结在此,竟毫无干扰……” 诡异的不安感堵在心头,迟迟难退。 她心中所有疑虑,都在鼓动她前往断岳盟一探究竟,可眼下做出这种举动并非良策。 三天间,先前四散出去协助诸派的祓恶山弟子依次赶回,北辰三回到本营向遥寄雪报过情况,便四处张望了一番,瞧见霜翎在旁,上前问道:“怎还不见四师妹归来?” 霜翎见他风尘仆仆,道:“难得见你衣裳都染了尘沙,四师姐往东南方去,现在还不见回。若是担心,便托攸攸捎个风声好了。” 北辰三垂下了肩膀,感叹道:“五师妹这几日,定然也忙碌得焦头烂额,分明还不善人际,真是难为她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说着,又有一队人从外方穿入聚集的人群,霜翎无意看去,恰见其中一抹浅红,顿时舒展了眉头,招手唤道:“四师姐!” 北辰三顿时转身望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玄裳是跟随一派修士一同前来的,远听见霜翎的呼唤,她移目望见熟识的几人,不禁展开笑颜,袅袅走了过来。 “你们可都无碍?”玄裳轻声问道。 霜翎摇了摇头,她目光一扫玄裳,察觉她面色发白、内里虚空,不禁肃了面容。 “四师姐可是遇上麻烦了?” 玄裳顺手抚了把霜翎的发,笑道:“只是奔波劳累了些,噢……” 她侧身引向身后跟来的一众修士,道:“这些是赤鹿山的道友,这位是赤鹿山徐掌门。”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4节 霜翎与北辰三点头礼道:“徐掌门。” 赤鹿山掌门拱手笑迎,“北辰道友,呃……我该称呼阁下……?” 他定定望着霜翎,霜翎淡定道:“霜翎便好。” “霜翎道友。”赤鹿山掌门笑呵呵点了点头。 “竟有如此多仙家皆遭劫难,着实可怖。” 玄裳望着四周低叹一声,对几人道:“我先去看看情况,过会儿再聊。” “诶。”霜翎一把抓住玄裳的手腕,直勾勾盯着她。 “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应当先休息才对。” 玄裳稍愣一瞬,旋而弯了弯眼角。“何时休息都不迟,趁我现在还有几分力气,先去帮帮工也好。” 她逗小孩一般拍拍霜翎的手,示意她安心。 北辰三目送玄裳走远,才终于扇了下眼睫,神色严肃地转向赤鹿山掌门。 “徐掌门,此前玄裳师妹与贵派一众发生了何事,可否告知。” 赤鹿山掌门双手合拢在袖中,神态鬼祟地小步挪到北辰三身前,扬颈问道:“呃……阁下是想听面上之言,还是实在话?” 霜翎蓦地出声:“都听。” 赤鹿山掌门目珠一转,“这面上的话,便是我等前来就在,途中与玄裳仙子偶遇,便结伴而行。” “这实在话么……唉,她本叮嘱在下,莫要透露,可玄裳仙子于我派恩情重大,在下也不愿恩人遭逢事故,还是早些说清了好。” 北辰三闻言,薄唇微动,“她是否……对贵派启用了斗转星移大阵?” 第94章 赤鹿山掌门:“嗯……那便是这名儿!我派倾覆之际, 玄裳仙子从天而降,展开神阵, 竟叫我等重伤之人皆恢复如初,连濒死的几个都拉了回来!简直妙手回春啊!” “她果然是使了那阵法才……!”霜翎顿然揪心,捏紧双拳望向玄裳的身影。 赤鹿山掌门:“看得出,那神阵消耗巨大,玄裳仙子救治了我等,便直接昏死过去,灵力亏空, 生机流逝,那可真是命悬一线啊!吓得在下赶紧将门中的救命仙丹全翻了出来,一股脑都喂了她!” “好在啊……昏迷三日, 总算醒了过来,此番舍命救人之大恩, 足叫我等……诶,北辰道友!” 掌门话说到一半, 北辰三便大步跨了出去, 他疾步走到正在观察伤患的红衣女子身后, 欲伸手将她一把拽起,冲动的手脚却生生扼住。 他神色复杂地注视她的背影,片晌, 沉沉出声:“阿裳, 别看了, 你该去休息。” 玄裳稍愣, 她站起身来, 转身静看着北辰三,旋即淡淡抿起唇角。 “瞧你这焦急忙慌的眼神, 看来徐掌门将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北辰三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眉宇轻蹙间透露一丝心疼。 “身为同门师兄妹,你瞒着我们又有何用,莫不是还想偷偷使那斗转星移阵不成。” 玄裳轻垂眼睫,“斗转星移消耗虽大,临阵却颇有效用,无需半个时辰,便能让垂死者苏生。” 她看着地上昏迷的患者,幽然暗叹。“只可惜他们与邪神接触已深,我最多只能让他们恢复到几日前尚未受难的状态,祟气的祓除,还需交给二师兄才行。” 北辰三感到愠怒又无奈,他深压着胸中一股气,语重心长道:“你已做得够多,不必再过分劳心,其他的交给我们便好。” 女子抬起面容,明眸如玉。 “趁时间来得及,我还能帮上一些。” “你明知逆转生命法则,损耗的是你自身生机!” 北辰三的语气骤然厉了一分,他瞳孔震动地凝视着玄裳,仿佛有无数话要说,良久,都化作沉痛。 “在赤鹿山,你便险些……” “我……师尊,还有诸多同袍,都不愿门中再有牺牲。” 男子的声音不自觉低落下去,玄裳动容望着他的眼,不禁伸出手抚平他的眉心。 他错愕抬眸,便见女子眸底暖意盎然。 “谁说我要牺牲啦。” 玄裳俏然一笑。 “在赤鹿山,我也是第一次对众多生灵施展斗转星移阵法,一时没能把握力道。有了上回的经验,我心中也有了底。” “我承诺你,尽力而为,不会再冲过头了。” 北辰三凝望了她半晌,终是低低出了口气,轻声道:“你这心性,也不知随了谁。” 玄裳眼眸微动,像是想到了谁人一般,垂眸淡笑,温柔而伤感。 “你执意要用斗转星移阵救人,那便借我的灵力好了。”北辰三蓦地说道。 “还有我。”霜翎稳步走来,镇定看着玄裳。 “有额外的灵力供给,对四师姐身体的损耗也能少些。” 玄裳来回看了二人片刻,咧嘴道:“好啊,我们都不必勉强,谁人撑不住了便说一声,能救多少是多少。” 三人去问过了言司等人的情况,而后将数十名急症患者聚到空地上,玄裳双手掐诀布阵,霜翎与北辰三将灵力注入其中,助玄裳维持阵法运行。 灵力在借用过程中会有所损耗,但救助这一批伤患尚且够用,只是二人看着玄裳的脸色愈发惨白,整个人好似要在风中碎裂一般,不禁心中惊忧。 “四师姐,你可还能撑住?”霜翎震声道。 玄裳目光晃动着注视阵中数人,连扯起嘴角都格外费力,如同抽搐。 “我无事……不必顾我,再坚持一会儿,便能成功了。” “道友莫急,我等前来相助!” 赤鹿山众修围到阵旁,一同朝其中输送灵力,玄裳感激向他们看了一眼,又专心投入到阵法中。 一炷香过后,阵中重伤修士皆恢复如初,起身向众人连连道谢,活蹦乱跳之状顿时引来众人围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快看!他们当真恢复了!” “玄裳仙子真乃神人也!” “救……我派诸多弟子就快命丧黄泉……求玄裳仙子先救我等!” 林中一时喧闹无比,玄裳神态恍惚地环视着众人,嘴角微微一动,紧接着身子一瘫,险些坠倒。 北辰三迅疾出手,将她揽过,抿唇盯了她须臾,抬面严肃道:“此阵损耗巨大,玄裳师妹竭尽全力,已无法施术,还请诸位担待。” “可我诸位同袍已等待不起了啊……!医圣尚无法顾及我等,眼下也只能倚仗玄裳仙子了!” 现场即将混乱,北辰三纵知人命关天,此刻心中却是不平,他揽紧了玄裳的肩头,面色铁青。 霜翎站到玄裳身前,望着那求助之人,道:“阁下稍安勿躁,待玄裳师姐恢复,我等会继续救治。” “等不得、等不得啊!” 对方着急跳脚,望见霜翎冰凉的脸,他抬手颤抖指着她,激动道:“魔、魔主之魂,果然比不得神女慈悲!众仙受难,你与魔尊惊阙在此,便是看我等笑话的么!” 霜翎蹙眉看前,眼神顿时凌厉一分,那人被这突然的气势吓退半步,惊得又急又气,表情脏得就差破口大骂,却又没那份相抗的胆量。 霜翎懒得去争辩什么,淡淡收回目光,顺手制止了一旁蓄势待发的惊阙。 她正要扶玄裳去休息,刚搭到她身上的手又被玄裳一把握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师妹济世之心,绝不亚于任何人。” 玄裳声音虚弱,却语气坚利。 她费力睁开眼,目光晃动间落于对面那人慌乱的脸上。 “我会救他们,请你收回方才所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裳!” “四师姐!” 二人几乎同时厉声斥出。 方才被人挑衅,霜翎都未曾感到几分波动,此时见玄裳这般,却是无由愤懑。 “四师姐,不必为我这几分虚名出头伤身。”她语气恢复冷静。 玄裳:“与你无关,我本就打算再施阵一次。” 北辰三:“胡闹!” 那求助之人见玄裳放话,连忙变了脸色,兴奋感激又诚惶诚恐:“刚才是在下冲动,是我失言!在下同霜翎道友道歉,还请几位莫要责怪!” 霜翎轻飘飘睨他一眼,低眸沉闷看着玄裳。 玄裳抿唇淡笑,从北辰三怀中撑起,淡定道:“趁我还能撑住,再救几个,不然我这一睡,可就不知何时方醒了……” “道友大义!我等愿助阁下施阵!” 康健的众人振奋呼喊。 玄裳握着霜翎的手,抬眸望着北辰三。 注视着那双如水透彻的眼眸,北辰三深深一叹,将所有怨气都咽了下去。 “这是师兄最后一次纵容你。” 玄裳歪了歪脑袋,笑着走上前,对众人道:“诸位,开始吧。” - 悬崖之上。 女子身着蓝色裘衣,侧身坐于崖边,以手撑颊,一派闲散地望着林中如蚁忙碌的人群。 “仙门诸派,齐心互助,真是叫人感动。” 她语气随意,扬唇而笑。 “负隅顽抗而已。”她身后的黄衣女子面无表情,出声也冷淡似凉水。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5节 宗絮上身略微后倚,姿态愈发自在。 她远远注视人群中那操持阵法的红裙女子,眸底浮现兴味。 “这逆转乾坤的本事,古往今来还是头一份。由她放任下去,或许当真便成了阻碍。” “属下这便将其灭杀。”说起杀伐之语,黄衣女子依旧凉淡得没有一丝波动。 “那样多可惜。”宗絮唇角轻抿,讳莫如深。 “看着吧商盈,她已是道尽途穷了。” 商盈注视宗絮片刻,而后依她所言,目不转睛地盯起玄裳。 奇阵之中,星河倒转。 随着续阵者们的灵力不断输送,阵中之人生机复苏,围观者兴奋赞叹,死气沉沉的露天病院终又现出一分活力。 霜翎不时看向玄裳,对方的状态愈发糟糕,她心中担忧记挂,然阵法已进行到后期,若是叫停,众人前功尽弃,玄裳也定然不会听她的劝告。 只盼她当真能够把握自己的极限。 尘埃落定,阵中几人恢复如初,玄裳断灵止阵,还未等旁人收力,便蓦地跪撑在地,咯出一口鲜血。 “阿裳!”北辰三忙去扶她,玄裳挣扎着撑起脑袋,目光涣散地望着他,唇角尚抬到一半,便彻底失力昏死过去。 “玄裳仙子!玄裳仙子她……她这是怎么了?!” 众人惊慌一片,忙去查看。 蓦然一道白光穿过人群,携霜寒之气,直掠到玄裳身前,迅速封住她几处大穴。 “此阵逆转时间,施展于人,便是违背生命法则。救治诸位,乃以消耗施阵者生机为代价。玄裳师姐不顾自身命危,落得如此,便请诸位仙家,留她一个清净,莫再咄咄逼人。” 霜翎静立原地,语气平稳,听在众人耳里,却莫名感到一股凌人之气。 围来的众修知趣退后几步,不再去滋扰玄裳。 “原是如此……这玄裳道友,真乃大义之人啊,唉……” 几人低声感叹,先前求助之人眼见如此,忙带着刚被救起的众同门朝着玄裳拜谢,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霜翎转身走到遥寄雪身边,半蹲下身,肃颜道:“师尊,怎么样?” 遥寄雪眉间凌厉,目光却是痛惜无奈。他松开玄裳的手腕,将它好好置于玄裳腿上。 “灵力殆尽,血流滞缓,内伤严重。” “我先用灵力保她一缕生机,之后……再交给言司治疗。” 第95章 仙尊言语之中夹的一声低叹, 霜翎听得真切。 她抬头寻向言司的身影,望见跟随于他的那一众忙碌的医修, 她无奈默叹,收回目光,牵起玄裳的手,牢牢握紧。 “师尊病体不可大动,让我来吧。” 北辰三低声道,垂下的面容铺满沉郁。 霜翎看了北辰三两眼,轻叹道:“三师兄助四师姐运阵, 力量也几乎消耗一空了吧。” “我尚有余力,也会那么一点疗伤的技能,便交给我吧。” 她握着玄裳的手, 注视着女子无色的面容,眸中微光颤动。 温润之光自掌心蔓延, 没入玄裳体内,片刻过后, 北辰三听闻玄裳呼吸渐趋平稳, 默然松了口气。 霜翎:“三师兄, 找个地方,先将四师姐安置吧。” 北辰三点点头,将玄裳抱去场地边缘人稀之处, 既能求个清净, 又背靠大后方, 便于求援。 二人支了帐篷, 将玄裳安放在其中, 北辰三坐在一旁,抿唇注视玄裳良久, 蓦地说道:“还说承诺我尽力而为,这哪里是尽力。” 霜翎望向北辰三凝滞的双眼,沉默片刻,道:“师姐会没事的。” 北辰三深深呼吸了口气,对霜翎淡笑道:“多谢你了。” “同我客气什么。”霜翎弯了弯唇角。 “即便有如此多的灵力支援,施术者本身的消耗依旧无可忽视,之后说什么都不能由着师姐胡来了。” 二人安静地看着玄裳,片刻后,北辰三轻轻出声:“你若有事,便去忙吧,我来照顾阿裳。” 霜翎摆摆脑袋,“我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我需要静修恢复力量,便在帐外照看你们好了。” “嗯。”北辰三略一点头。 霜翎走去帐外坐下,惊阙沉默着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 半晌过后,霜翎侧头看向他。 “你好像有心事。” 惊阙垂眸酝酿少焉。 “与人交战,惊阙使得。可若说救死扶伤,我亦帮不上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提唇嗤笑一声。“你本也不必思考这些。” 惊阙冰冷道:“但此为主人所思。无法为主分忧,便是无能。” 霜翎眸中狡光轻掠,她抚了抚惊阙的脑袋,道:“在我身边护我安危,还不够么?” 惊阙转头看到她眼底的笑意,不禁抚平了眉宇,安稳垂睫。 深夜,疲惫的众人就地休憩入眠,尚还清醒的医修们仍在彻夜研究祛疫之法,喧闹了几日野外变得出奇安静。 霜翎凝神静坐,调养内息,惊阙在一侧为她护法,默然警惕着周围一切。 倏地一道异光掠过山头,惊阙敏锐望去,只见金光流转,宛若焰火,他双瞳轻缩,正欲前往,身旁的女子却也嗅到了这丝怪异,持剑起身。 “那是邪神踪迹,莫不是有敌袭。” 霜翎给了惊阙一个眼神,二人立刻跃向那远处山头,然而等他们到达那处时,一切却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瞬间,霜翎听到远处有刀剑之声,顿时回头,只见有两道人影在黑暗中跃动,正是方才他们离开的方向。 调虎离山,来人的目标莫不是…… 霜翎瞳孔轻震,当即掠回,只见一黄衣女子怀抱一人,正往夜空奔离,而北辰三在后方手持银剑,紧跟其上,杀意盈天。 “惊阙!” 霜翎一声厉喝,二人顷刻瞬身至那黄衣女逃离的方向,与北辰三呈三面夹击之势。 这一瞬,霜翎也看清了,黄衣女怀中所抱,果然便是昏睡中的玄裳! 黄衣女子腹背受敌,却并未惊慌,她面色未改,身躯之中却蓦然迸射出数道金光,如同触手一般拨开了前方二人的身形,得一空隙脱逃。 霜翎顿时惊愕,此人竟能驱使魍魉之力! 刹那间,她神经如被激发,分明无甚余力,却身形如箭,当即便穿越至黄衣女前方,一剑刺向她的面门。 黄衣女眼眶微张,好似讶然于霜翎竟能脱离魍魉干扰。 浩然剑势袭来那刻,黄衣女躲闪不及,竟抱着玄裳回转过身,生生用身躯接了霜翎一剑。 剑光刺入黄衣女后背那刻,霜翎顿然怔愣,一时竟理不清这黄衣女的莫名举动。 惊阙与北辰三紧跟而来,黄衣女尚无法脱身,便从那剑伤处又放出了数道金光,将自己与玄裳整个包裹在内。 北辰三顿时目光迟疑,不知这一剑刺出是否会伤到玄裳,便在这来往的瞬息间,金光组成的球体骤然缩小,直到消失在原地。 “……阿裳!”北辰三愣在风中,望着空荡的前方魂不守舍。 “主人。”惊阙移到霜翎身侧,“抱歉,未能拦住敌人。” 霜翎拢眉沉气,“这种遁匿之术,多半是借用了魍魉之能,防不胜防。” 北辰三握紧双拳,愤然咒骂一声。 “分明有我照看,却还是让阿裳落入奸人手中!” 霜翎上前按住他的手臂,“三师兄,冷静些。” 北辰三厉然抬眸,“阿裳今日展露阵法,阻碍魍魉之威,来者必是断岳盟中人。” 霜翎点头道:“嗯,从前我只见过旁人借邪神增强自身力量,却从不知有人能直接驱动邪神之力,与魍魉至深密切而未受其害的,也只有断岳盟了。” 北辰三望向先前那黄衣女飞逃的方向,双目冷厉。“我要去断岳盟。” 霜翎:“三师兄,先别冲动,四师姐自然不可不管,但断岳盟近日始终未露面,只怕人员都集中在本营,贸然前去,只是送死。何况……你也疲惫了,养精蓄锐,方可行动啊。” 北辰三沉沉呼出一口气,垂肩冷静片刻。“你说得对。” 他认真看向霜翎,“计划自是要烤炉周全,我只怕……我们错过了时间。” 霜翎眼珠微转,回忆道:“方才我杀向那黄衣女,她不仅未拿四师姐做挡箭牌,反而将后背暴露给我,由此护住了四师姐。她宁伤自身,也要防四师姐被误伤,便说明断岳盟对四师姐十分重视,将她掳去,多半是为了利用。” 北辰三眉头微动,“所以,断岳盟应当不会杀掉阿裳,反而会想办法医好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点头,“我们还有时间做准备。” - 断岳盟。 金光蓦然浮现在大厅之中,又倏地如花苞张开,吐出了两名女子。 商盈抱着玄裳砸在地上,撞击的震荡让背部的剑伤愈发撕裂,痛得她那张平淡无波的脸终于扭曲了两分。 “盟主,属下已将人带回。” 她松开玄裳,单膝跪地,平静复命。 宗絮缓步踏下台阶,道道声响脆如击石。 她于商盈身前半蹲,宁和注视着面前忠心耿耿的黄衣女子。 “不过带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你便伤成这样。” 商盈眉目低垂,坦然道:“依盟主之命,将人平安带来,属下受伤,乃迫于无奈,但,幸不辱使命。”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6节 宗絮唇角轻扬,“你和霜翎交上手了?” 商盈:“是。” “毕竟身怀神女魔主之力,未能全身而退,也情有可原。” 宗絮看向脆弱如纸的玄裳,双目轻眯。 “可惜,道心相悖,那样难得的人物,却无法为本座大业献上助力。” 商盈:“不解盟主之崇高理想,神女也不过凡俗。” 宗絮无声冷笑,她幽幽站起身来,目光重新落回黄衣女子臣服的后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轻抬左手,指尖释放精纯金光,与商盈体内金光呼应,片息间便将肌体修补如初。 “多谢盟主。”商盈俯首。 宗絮俯视着玄裳,眉间浮现慈悲。“她伤得不轻啊。” 商盈:“是否找人为她医治。” 宗絮转身离开。 “将她带去训诫室,差两名医师候着,只要留有一口气,无我命令,不可施手。” 商盈:“是。” - 玄裳意识迷蒙中,已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似坠入了漩涡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靠近海岸,只能在沉闷的浞水中来回浮坠。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浑身疼痛。 昏暗之中,幽火与金纹之光迷蒙闪烁,好似覆上了烟尘。 “嘶……” 玄裳拖动沉重又疲惫的身躯,却听见了锁链声。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和腰身被锁上了镣铐,三道粗长的锁链将她与左右墙壁和房顶上的兽首相连。 前方的一面墙壁没有兽首,没有锁链,但却刻画着比那些更可怖的东西。 ——一尊神像。 那神像的后半嵌入墙中,与墙融为了一体。 通体铜色,六臂张扬,乱发飞舞,似人非人。 神像闭着眼睛,躯体上的纹路连通墙上色彩张狂的壁画,神圣之下邪恶蔓延,俨然一副祸乱之象。 玄裳惴惴不安,显然,她是被谁人掳走,关在了密室之中,前方那尊诡异的神像,她自见到第一眼,心中便浮现了祂的名字。 她此刻身处之地,或许便是魍魉信徒的巢穴。 玄裳拖着痛楚无力的身躯向前挪去,锁链的长度刚好能够让她来到神像跟前,看清它的全貌。 神像底座上,刻印着竖行字。她揉了揉眼,借着微弱的幽火之光,默读上面的文字。 文字有三篇。 第一篇书写此密室特性,身处此地,不仅无法通过静修获得灵力,身体还会日渐损耗,此乃怀罪者所需承受的“神明”之罚。 第二篇乃魍魉颂词,赞其神力,歌其伟大。通读全文,玄裳忽然明白,为何曾经平平无奇的断岳盟,能在短短二三百年之间迅速壮大,成长为仙域最大的势力,原来早在二百多年以前,断岳盟便接触了魍魉。 神祇魍魉于虚空中降得神迹,盟主宗絮成了此方世界知晓其存在的第一人。 魍魉赐其伟力,并授予无上法门。凡众生者,无论天资与修为,皆可借助神祇之力,获得数倍于寻常修炼的回报,而被魍魉认可之人,甚至可直接驱使神祇的至高力量,享无上荣光。 第三篇便是修炼法门,玄裳默读完那一刻,神像身躯上的纹路蓦然亮起,金光漫过壁画,延伸至地面,在脚底绽开图绘。 玄裳怔怔起身后退,她不过是默读了那几句法门,都未依照其指示做出任何举动,便唤得邪神显灵。依靠魍魉修炼,便如此轻易么? 可是…… 她仔细观察着室内的景象。 “这却不是返灵大阵……” 狐疑的低语刚落,身后墙壁陡然震动,玄裳警觉回头,只见一道女子的身影浮现在黑暗的门扉之外。 “此乃本源之法,自非返灵阵可比。” 宗絮缓步走来,眉目天然凌厉,唇角轻挑一分淡笑。 第96章 “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你一定感到很意外。” 宗絮抬了抬手,轻松得仿佛只是平常的问候。 玄裳眸光颤动片晌, 凝眉镇静道:“果然是你。” 宗絮抱起双臂,悠然走到她身侧。 “关押玄道友,并非我本意。只可惜,我之志向实现在即,最大的阻碍,却是你。” “这断岳盟中,并无多少隐秘之地, 我思来想去,只好委屈道友,让你留在这儿。” 玄裳凝视着她, “你散布邪祟,招揽信徒, 却又将他们毁灭,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昔日在山海堂中, 道友不是有所耳闻么。” 宗絮噙着闲适的笑, 微昂头颅,看向前方被壁画包裹的神像。 “我要建立一个纯净的世界。” 玄裳瞳孔轻缩,一时间思索良多, 却都无法理解她的言语。 “可你之所为, 却是屠杀!” “不过是实现目标的手段中, 必不可少的一环罢了。”宗絮淡然道。 玄裳蓦地咬紧牙根。 “千万条性命, 你怎能说得如此轻易……” 宗絮抿唇轻笑, 侧首睨向身后的玄裳。 “若他们的力量足够坚韧,又怎会丧生在这区区考验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同样遭受神罚的那些修士, 不是还有许多都活下来了么。” 玄裳愕然张口,怔愣许久。 “你竟说……那是考验?” “你所谓的纯净世界,便是将弱者尽数抹杀么!” 宗絮:“多说无益,未曾体会过神明恩泽的你,无法理解我之追求,情有可原。” “道友便安心在此地度过余生,不必再劳心这世间一切苦厄,未必是坏事。” 宗絮正待离去,玄裳神思一动,蓦然出声:“等等!” “我二师兄……言司他,也被捉来了么?!” “当然。” 宗絮略微回头。 “毕竟他和你一般,都很麻烦。” 玄裳顿时心慌,她和二师兄皆被掳来,那些伤员该怎么办? 她刚一挪步,便听门口的女人凉薄说道:“此地禁制,唯有依靠魍魉之力方能解除,你就不必想着逃开了。” 室门关闭,周围再度陷入死寂。 玄裳怔忡踉跄一步,锁链清泠声刺痛大脑。 她扶着额头,转身看向那慑人的邪神像,呼吸逐渐沉重。 - “盟主方才,为何要对玄姑娘说谎。” 走廊中,商盈跟在宗絮身后,直愣愣发问。 宗絮无声嗤笑,反问:“本座说谎了?” 商盈垂眸,举到胸前的手默默盘算着什么。 “盟主方才出口十三句,有五句谎言。” 宗絮:“不过是对她的认知稍加引导。” 商盈:“为何不直接告诉玄姑娘,接受神祇之力,投身盟主麾下,便不会再受分毫苦痛。” 宗絮轻抬唇角,“这等自认清正的固执之人,可不会屈服于威逼利诱。” “所以,我为她创造了充足的理由。接下来她会作出何种选择,便要看她如何说服自己了。” 商盈呆着面容,兀自思忖了良久。 “盟主英明。” - 断岳盟外。 霜翎、北辰三与星云朗隐在暗处,观察着守卫们的一举一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由于这段时日,断岳盟主力皆聚集在本营,众派忙于救灾,根本无暇发动讨伐,故而他们本次行动不为与断岳盟正面相抗,只为救出玄裳。 潜行营救,人多反易暴露。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7节 本着要众人皆全身而退的原则,霜翎与北辰三找上了星云朗与攸攸,未再添上其他人。 阿星的神通便于潜行藏匿,攸攸的机关傀儡可探查地形。 惊阙化为本形,藏在霜翎发间,攸攸特调来几只鸟型傀儡,供勘察与传讯使用。 断岳盟外守卫森严,巡回数圈,都未暴露出视线死角。 “云游君,凭你的本事,可能瞒过那些守卫,送我们进去?”北辰三低声问道。 星云朗瘪了瘪嘴,“这么多双眼睛,不可能毫无风声地潜入。我最多只能做到掩藏咱们的身份,伪装成他人,可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能光明正大进入断岳盟?” “面对宗絮那般强者,我可没把握做到从始至终毫无破绽,何况她身怀邪神之力,指不定有什么未知的本领,保险起见,最好不要与其正面相碰。” 他眯眼盯着守卫们的动向,道:“再等等吧。” 大门外的守卫每两个时辰轮换交替,被替下的人,则会分散往四面山野巡逻一番,一炷香后于大门外集结,再进入盟中休整,如此循环。 霜翎:“换班之时人员聚集,但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她目光指了指队伍中说话的高大男子,那是这群守卫的管理者。 星云朗目珠微转,倏地勾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刚替下的一队守卫三两结伴散去巡逻,三人跟上其中一组,去往远处山崖。 北辰三暗中观察片刻,“这些人修为不低,与本营之间或许存在某种信号,贸然出手,只怕打草惊蛇。” “放心,交给我。” 星云朗拍拍北辰三的肩,双眸溢着明光。 他示意二人等待,自己则大摇大摆负手上前。 巡逻三人听到动静,立马回身警惕,见到来人,诧异过后,便恭敬行礼。 “陈堂主,您怎么来了?” 星云朗自出现那刻起,便控制了这三人的认知。此刻在他们眼中,前方走来的正是方才那名守卫管理者。 星云朗泰然自若,模仿那位陈堂主的姿态与语气,平缓说道:“方才接到盟主消息,众派已然联合,近期可能有所动作。你三人便在此处,盯紧外头的风向,听召方回。” “是!我等定然看紧了,一只飞鸟都不会放过!” 装模作样叮嘱一番,星云朗坦然离开,与霜翎北辰三会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现在开始,我们仨,便是那三个。” 星云朗挤了挤眼睛,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不愧是云游君,伪装术高明。”霜翎悄悄竖了个拇指尖。 星云朗得意笑笑,又正经道:“在他们察觉端倪之前,我们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用来行动,总之,先随队伍一同进入断岳盟,而后我们分头寻找玄裳姑娘所在。” 他取出两枚银镯交给二人,“此法器乃我得意之作,亦可助你们隐藏,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避开旁人,尤其是宗絮和她的心腹们。” 霜翎:“明白。” 巡逻的守卫陆续归来,三人插了空混入其中。 清点了人员后,二十来人成队进入大门,直直走入前殿。 三人心下一跳,宗絮此刻就在前殿中,位于高座之上,正同手下说着什么。 守卫队伍例行向宗絮行礼报告,三人耐着性子,依样照做,未抬面去看宗絮一眼。 好在宗絮似乎也习惯了如此礼节,并未去在意这群守卫下属,只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便道了声“下去吧”。 “是。” 三人跟随队伍走出前殿,刚踏出门槛,便隐约听见宗絮对身旁的手下说道:“训诫室里的那人如何了。” “她日夜盯着神像,却就是未肯修炼神功,如今仅剩着一口气,只怕撑不了多时啊……” 霜翎顿时警觉,他们话语间所说那人,难道便是玄裳师姐? 远离了宗絮的视线,队伍中的一名守卫好奇地嘟囔:“盟主此次招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 “我只听说,商护法抓来那人时,那人深受重伤,都是强弩之末了,竟还能在训诫室强撑三五日都不松口。那地方……嘶,我当年待过一夜,便跟抽了魂放了血似的,休养了好几月才恢复呢!” “我听人说是个女修,能让盟主有如此耐心的,必然本事不小了!” “听你们讲的,我都好奇了!诶,是关在哪处训诫室啊,咱也去见识见识……” 闻言,北辰三冷不丁抬起眸,看着前方嚷嚷地说着闲话的一众人。 然而众人耸肩摇头,竟无一人知晓。 “都瞎聊些什么?如今可是非常时期,管好你们的嘴,随时待命。” 又一人冷冰冰发话,此人似乎有些资历,他一张口,众人便恹恹闭了嘴,不再议论。 守卫们各自散去,霜翎等人终于得了机会单独行动。 几人来到墙角,放出了三只鸟型机关监控四周,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北辰三:“听方才那些人所言,训诫室不止一处,我们分头去找。” 霜翎点头,手中握起另一只木鸟,轻唤道:“攸攸。” “我在。”攸攸应道。 “我会为你们开路。” 三人各自跟随木鸟机关,避着旁人视线,悄然穿行在断岳盟中。 木鸟在前方先行查探四周动向,霜翎屏气凝神,轻如幽风。 绕过了数人的视线,霜翎潜入到断岳盟深处。 此地已无甚人影,一道装饰着兽首的大门拦在前方,散发着威严之气。 霜翎不禁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处独立空间,其内似乎装填着某种诡异之物。 熟悉的邪恶气息冲击着她的头脑,也迫使她无法离开视线。 那大门之内,必然充盈着邪祟之气,乃是断岳盟要地。 只是不知,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训诫室,是否便在此处。 霜翎走上前,只是迟疑了一瞬,大门便轰的一声自行朝两侧分裂开启。 前方似是一座道场。 道场尽头,二丈高的六臂邪神像威压慑人,绘制的金色眼睛仿佛正透过虚空,直直看着霜翎。 “道友看来与神明颇有缘分。” 冷冽如酒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身后响起。 霜翎双瞳微缩,须臾恢复镇静,转身看向悄然出现在后方的裘衣女子。 宗絮抱着双臂,轻扬唇角,似笑非笑。 第97章 宗絮:“如此有缘之人, 若在下没有猜错,此刻站在我面前的, 应是霜翎道友。” 霜翎眸光凝聚,既是猜测,显然阿星留给她的法器起到了作用,只是如他所料,面对如此高手,他也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既然暴露,她的行动路径便只剩了一个。 拖住她。 霜翎扯了扯唇角, 目光凉淡如水。“宗盟主好眼力,莫非我刚来到贵地时,便已被识破了?” 宗絮神色如常, 并未显露半分不快,反而如同和朋友闲谈般自在。 “道友的伪装自是无懈可击, 只不过……呵,盟中众人皆受神明洗礼, 身为统领者的我, 亦可感知他人神力, 然而方才望见道友时,恰巧未能感知到那份连结。” “此般怪异,如何不叫我在意呢。” 霜翎暗自思忖, 宗絮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辨不清她究竟是刚刚恰巧才注意到她, 还是一早在前殿行礼时便察觉了端倪。 若是后者, 可就不妙了。 但愿三师兄和阿星能行动顺利。 “道友此番前来, 想必是为了那个人吧。” 宗絮略微颔首,双目透彻而精明。 “不如坐下来, 好好聊聊。” - “六师妹已然暴露,正与宗絮周旋。三师兄,云游君,你们多加小心。” 攸攸透过木鸟朝二人紧急说道。 北辰三心下一沉,正思考着计划,忽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他立即跃入墙角躲避,接着便见到三名男子结伴自一旁走过,口中还低声念叨。 “那姑娘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样,要是一犟到底,咱还真想法儿给她续命?” “唉,盟主的命令,你就受着吧。” “治好不行,治死了更不行,就怕那姑娘铁心纠缠,盟主又不更改心意,折腾的便是咱们几个。” “说这么多废话又有何用,总之再去查查那姑娘的状况。”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北辰三心神微震,悄然跟在几人后方,绕过数道回廊,来到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地宫。 若非那几名医师自墙上按出机关打开了密室之门,他极有可能会将其忽视。 医师们进入密室时,北辰三望见了室内疲惫跪倒在地、头颅低垂的红衣女子。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8节 他顿时心尖一颤。 医师们蹲身查看玄裳的情况,北辰三靠到门旁,没有动静。 待医师为神识与生命几近消泯的玄裳续上少许灵气后,北辰三看准他们出门的时机,迅捷出手击晕几人,闯入训诫室中。 “阿裳!” 他掠上前去抓住了缚住玄裳的锁链,望见女子失神无光的双眼,他瞳孔颤动,蓦然溢出心酸。 听见熟悉的声音,玄裳滞了片晌,眸中方堪堪聚起光泽,彷如刚从梦魇中醒来。 “三师兄……” 她轻喃一声,旋即眨眼张眸,苍白的脸上泛出欣喜。 “三师兄,当真是你!我没在做梦……” 然而方激动一瞬,玄裳又忽而眸光轻晃,神色愈发虚浮。 “不……你怎会在此,莫非你也被……” 经过几日持续的抽离和消耗,女子的声音都不复往日清澈,变得喑哑如碎木。 北辰三只觉心痛,他的眼睫因不忍而颤动着,好似被流水洗刷。 “先什么都别说,我来救你离开。” 北辰三疼惜地望着她,温柔伸出手抚了抚她的眼角,而后拔出长剑。 长剑聚灵,神凝意静。 玄裳意识迷蒙地仰望着男子,朝夕相处的俊美师兄,此刻仿佛化身成了救世主,如此高大伟岸。 忽然,她注视着男子的双眼忽然变得满是惊恐。 “……小心!!” 便在玄裳出口的一刻,金色流光蓦地自后方洞穿了男子的身体。 北辰三身形顿倾,凝聚的灵力骤然中断,刹那反噬自身。 不等他反应,又是数道金光刺来,将他的胸腹又扎出几个窟窿。 金光撤势如收剑,男子吐血跪倒之刻,黄衣女子的身影在后方展露无遗。 “三师兄……三师兄!” 玄裳一时记不得自身虚弱,拼了命地向前挣去,锁链拉得叮当作响,她却只能堪堪接住北辰三的上身,红衣顷刻斑驳,鲜艳得残忍。 商盈侧身立地,凉薄地看着二人。 “我没有伤及心脏,但他也活不过半个时辰。” “玄姑娘,这也是你的考虑时间。” 玄裳恨然抬眸,双目布满血丝。 商盈没有理会她的愤恨,她只是那样淡淡地注视着她,直到训诫室的大门彻底合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噗……咳咳……” 北辰三猛咳几声,捂着腹部目眦欲裂,呼吸艰难滞涩。 “我大意了……咳。” 他吃力地抬眸看向玄裳,模糊中见她的面颊泛着光泽,原是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别哭……” 北辰三抬起了手,红染的指尖终是没有覆上玄裳的脸。 玄裳却一把抓住北辰三悬停的手,紧紧握在双掌之间,仿佛如此便能渡与他力量,让他能够好受几分。 可她的手也是那般无力,甚至都无法遏制指尖的颤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裳抽噎着,北辰三抿着唇注视着她,视线在血色中愈发朦胧。 “三师兄,你撑住,我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虚弱的女子眼里凝着一抹灼光,好似干涸已久的大地骤然泛出水泽。 可惜,那也只是垂死挣扎。 北辰三捏紧五指,蹙眉笑道:“阿裳……你要救你自己。” “你对我们……对师门更重要。” 玄裳望见他温柔却惨烈的笑意,泪如泉涌,啪嗒掉在他的手臂上。 “哪有什么谁更重要……” 她声音哽咽,压着极度的痛楚,仿佛一触即碎。 “没能守好你,本就是我的责任。” 北辰三已然看不清玄裳的神色,却仍旧用那失色的眼定定注视着她。 感受到他的气息愈发虚浮,玄裳抽噎着埋下头,咬紧了牙。 而后锁链泠响,女子转头看向了那座可怖的神像。 - 抱着要拖住宗絮的目的,霜翎答应了她谈话的邀请,来到一处别院同她虚与委蛇。 “听方才宗盟主的意思,阁下还是想拢我入伙?” 霜翎双臂环胸坐在桌对面,双目清冷镇静。 宗絮轻挑唇角。 “毕竟霜翎道友这般人物,世人无不憧憬,若因所谓的身份立场而丧失这样一位友人,未免太过可惜了。” 霜翎:“可宗盟主的道义,我无可认同,又如何能与你同行。” 她睫羽轻压,明锐注视着对面的女子。 “除非,你有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双方气势相当,谁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压迫。 宗絮精明看着她,和煦轻笑一声,调换了双腿交叠的姿势,反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霜翎:“你勾结邪神,是为借邪神之力实现大统,却又为何引发灾情,杀害那些信众。” 宗絮沉吟一声,状似无意道:“前日玄裳道友,也向在下有此一问。” 听到玄裳的名字,霜翎眼角不自觉眯了眯。 “我告诉她,这是考验,是淘汰弱者的方式。” 宗絮淡笑看着霜翎,声音优雅至极。 “但对霜翎道友,我可以说得更详尽。” “我所要建立的纯净世界,需以绝对的规则为统领,灭奸除恶,天下大同。” “但正如道友所言,即便有规则束缚,人心却是复杂,不可能彻底遏制人类之欲。” “既然难以管制,便干脆灭除弱类,不仅便于统领,亦可以儆效尤。” “修真界的人多些少些,又有何分别。” 听到宗絮冷静的陈述,霜翎蓦然心震,双瞳紧缩,现出锐意。 “灭欲不得,便要灭人……宗盟主,你的做法,未免太过极端!” 宗絮略微压下面容,唯有冷眸未移。 “为了实现存善去恶的完美世界,一点牺牲算不得什么。” “这究竟是你的思想,还是魍魉的选择?”霜翎沉声质问。 宗絮:“我之夙愿,在我建立断岳盟之前便已然萌生。神祇的出现,不过是为本座提供了些许灵感罢了。” “顺带一提,清远城那场灾祸乃是邪神所为,并非本座之意志。” 霜翎眸中火光灼灼,且不说此次修真界大劫,是否出自宗絮对魍魉的效仿,宗絮此人之思维意志已然扭曲到了极端,与那邪恶的鬼神又有何异。 此般狰狞却坚定的意志,恐怕并非谁人可撼动的。 能改变此人的唯一办法,便是击败她。 霜翎垂下眼眸,食指尖在桌沿轻敲,细细盘量着双方的战力差距。 以她目前的力量,与这位人神合一的首席□□徒单打独斗,未必能胜。 即便有惊阙合力,可这里毕竟是邪神信徒本营,那些处于高地位的断岳盟修士,人人都能驱动魍魉化身,发挥超凡的力量。 不该在此处动手。 无论心中何等愤怒,此行的第一位,永远都是救人。 霜翎压着愠火,转眼冷静下来。 “众仙忙于救灾之刻,当是最易攻破之时,你却毫无动作。”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宗絮略微后仰靠上椅背,轻巧道:“毕竟是培养了多年的信徒,可不能让他们都死绝了。” 霜翎拢起眉头,“借众仙家之力救治信徒,消耗整片仙域的力量,才是你的目的?” 第98章 宗絮冷笑一声, 怡然自得。 “人体脆弱之时,精神亦最易被外力侵袭。你也见证过不是么。” 霜翎顿时想到了遥寄雪。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89节 他在幻境中与神女幻象相抗, 以致心伤,从而使得魍魉侵入,滋生心魔。 宗絮:“即便不修行神明赐予的力量,常与邪神气息接触,亦可与神明建立微弱的连接,使神明得以降临。那些未使用过返灵大阵、却与神明信徒相处接近之人,便是因此受难。” 宗絮:“可是……当时在幻境中, 你分明放下了戒备,魍魉却侵你不得……呵,不愧是道友, 也难怪邪神会那般在意你。” 霜翎顿感狐疑,原来在远海一行, 宗絮身携魍魉,已然尝试过入侵她的心智, 她竟毫无所觉…… 如此想来, 魍魉能够接近她和仙尊, 或许不止因为宗絮,她曾经带在身上的那块石牌,亦是诱因。 霜翎思索片刻, 忽然警觉抬眸。 “你不阻止众派救灾, 便是要让众人皆处魍魉气息之中……” “道友果然敏锐。” 宗絮唇角弧度加深, 不仅无有半分意图被识破的窘迫, 反而胸有成竹。 霜翎眸光如剑, 气氛顿时凉下,仿佛一场冰雪突如其来。 宗絮双目亦透出幽光, 她一字一顿道:“有件事道友需明白。即便杀死我,也无人能阻挡神明。” “而掌握众人生死的权柄,此刻在我手中。” 霜翎紧握着双拳,天平那方的筹码巨大,而她的本钱,仅仅是她自身而已。 她并不认为,宗絮会为夺取她的立场,而对自己的大业作出让步。 “六师妹,不好了!” 飞鸟忽然自她身后出声。 霜翎被打断了思绪,正诧异于攸攸竟不顾暴露冒了出来,便听攸攸着急忙慌地说道:“三师兄遇袭,此刻正在四师姐所在的密室中,命在旦夕!” 霜翎瞳孔骤缩,蓦地瞪向宗絮。 宗絮神色如常,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微笑道:“现在,谈判的筹码又多了一枚。” “所以你早便识破了我们……” 霜翎倏地站起身,胸中擂鼓阵阵,虚与委蛇的不只是她,她亦着了宗絮的道了! 三师兄落难实乃噩耗,且不等宗絮对众仙家动手,她便已彻底落了下风! 宗絮起身凝视着霜翎,双手撑住桌檐,露出讳莫如深的一笑。 “霜翎道友,你意下如何呢?” 霜翎双目紧凝,其间迸射的唯有冰霜般的冷厉。 “在下明白了。” 宗絮眯起眼角。 “看来……只能用非常手段,让道友留下了呢。” 霜翎握上了腰间剑柄。 宗絮看着她的动作,倏而轻松地翘了翘嘴角。 “我该去完成我的计划,无暇与道友一战。” “霜翎道友,邪神大人已等候你多时了。” 说罢,女子刹那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如花刺绽放的漫天金光。 霜翎神识骤凛,躲开攻击的一瞬,墨衣男子陡然出现,持刀斩破紧随而来的邪神触腕。 “主人小心。” 前方,数道金色光芒钩织成涌动的人影形状,无数金色眼眸似星辰闪烁,尖锐的嘲笑声如雨点交错,听得人心神如潮涌,喧哗难宁。 霜翎直觉那并非邪神本体,与她先前所见的那些一般,都只是魍魉的碎片。 只是宗絮放出的这枚碎片邪力之厚重远超从前,她不可有半分失手。 必将其灭杀! - 训诫室中。 北辰三顺着玄裳的目光,望向前方那高大张扬的神像。 昏暗光线下,他迷蒙不清的双眼无法看破那物事的全部,然那令人发指的邪恶之气却好似无需任何媒介,便能够搅乱人的五感,叫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战栗。 玄裳松开北辰三的手,挪向那雕像。 “阿裳……你要做什么?” 北辰三心中倏然泛起不妙,他望着玄裳的背影,伸手一抓,却未能碰到。 “这上面,刻印着魍魉之力的修炼方法。” 玄裳坐在邪神像下,睫羽无力低垂,遮掩着其间倒映的幽火摇光。 北辰三怔了一怔,有些不可置信。 想明白一切后,他摇起头,沙哑出声:“阿裳,咳咳……你不能!” 命运漂浮如絮的女子并没有回应。 北辰三捂着胸腹,努力向前移去,鲜血拖在地面泛起冷光。 “听我说,断岳盟将你囚禁在此,定是故意将邪法暴露在你面前……你若修炼邪法,便是万劫不复,无法回头了!” “我知道。” 玄裳落在双膝上的手蓦然捏紧,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 “可我……可我不想看着你离开!” 她未顾及声音嘶哑,撕喊的力道,已非她所能控制。 玄裳抽泣哽咽,泪如雨下,无助如稚子。 身后之人伸出了双臂,将她圈入怀中,瞬息间止住了她啜泣的声音。 这一回,北辰三放任自己染脏了玄裳的衣裳。 “阿裳……不要为了师兄做傻事。” 他的声音出奇温柔,如寒夜里最后的一缕烛光,飘摇待尽。 玄裳昂着头,目光渺远,安静得如同被抽去了灵魂。 良久,她细弱地出声。 “师兄说得对。” “此身若堕邪道,为邪祟所控……我便也成了灾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 北辰三垂首轻应一声,好似放下了心,怀抱着玄裳的双臂也因失力而落下。 “三师兄……二师兄得救了么?”玄裳冷不丁问道。 北辰三狐疑一瞬,“二师兄仍在救治众仙家,并未受难。” “是么……如此便好。” 玄裳垂下了眼眸。 宗絮是骗她的。 也好在那只是谎言。 二师兄无事,如此她才能安心去…… 北辰三微微愣住,他目光闪烁地看着玄裳的背影,只觉她忽然变了情绪,好似放下了什么重担。 他无意启唇,尚未发出一言,便听面前的女子低柔开口:“三师兄……谢谢你。” 生命流失的无力感已然盖过躯体的痛意,北辰三听着玄裳空洞的感谢,心中迟疑,却已无思考的余力。 他只能顺着话去发出声音:“我未能帮到你,何必谢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叮铃声响,女子转过身来,缓慢而温柔地拥了他满怀。 身体略微震颤,北辰三不禁失神。 “初次见面,便是师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此间数百年,师兄关照阿裳尤多,阿裳素来……不胜感激。” 北辰三望着上方虚空,漆黑无神的双目倏然漾起清漪。 他费力抬手,轻轻落在女子纤弱的后背。 “阿裳……” 他深沉的喟叹,满是感伤与遗憾。 “黑夜终有尽,六师妹他们,定会接你回家。” “……只是师兄没法再陪你了。” 男子微弱之声夹着苦涩笑意,与血交融的泪水让他生生扼在了眼眶里。 诉说离别之言,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静静拥抱着她,细数时间流逝,等待终结一刻的来临。 怀中女子不由得抱紧他一分。 仿若在雨夜中与他同挤屋檐下,在雪地里和他共谋一分暖。 “师兄……你要照顾好自己。” 北辰三麻木的身体没能体会到玄裳的瑟缩颤抖,然那深重的叮嘱听在耳中,便好似一道闷雷,让他迫不得已清醒了一分。 “此话何意?” 周围泛起亮光,照耀了他浑浊的眼。 男子的眼眶缓缓张大,他怔愣少顷,忽而气息浮躁,激动道:“你要做什么?!住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0节 他费力去挣脱玄裳的怀抱,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不知玄裳何来的力气,或许仅仅只因他已穷途末路,连力尽的师妹都反抗不得。 银色阵光将暗室照得明亮,日月星辰悬浮身侧,玄如幻境。 “阿裳,住手!你不可再继续!” “你的身体已然不能……你知道后果!” 北辰三愠怒的严词并未动摇玄裳半分。 她只是低头拥着他,专注地运行着斗转星移阵法,看不清面容。 “谁……谁来救救!” 他心绪危急、意识混乱,甚至试图呼唤敌人,然他的声音好似遁入烟尘里,根本未能传出。 “阿裳,我求你……” “停下吧……” 男子声音喑哑,血泪粘襟。 他感受到时空的流动,好似下一刻,他便会被拽入漩涡之中,彻底忘却此方。 大阵完成之刻,玄裳终于牵起了唇角。 她脑袋耷在北辰三肩上,细微地蹭了蹭他的发。 “若能有来世……” 北辰三意识断裂前,隐约听到了耳畔女子的呢喃。 他呆呆站在空无一人的场院里,迷茫望着四方,脑中嗡嗡作响。 他怎会在此处…… 北辰三清晰感知到,他的记忆好似断裂了。 这是他前去找寻阿裳的路。 可方才尚在晌午,此刻却将至黄昏。 人群密集的断岳盟,也好似被搬空了一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愣了片晌,下意识伸手抚向脸庞。 面上无泪,他却莫名感到心情沉郁,好似心内方下了一场疾雨。 “阿裳……” 北辰三瞳孔轻缩,忽而冒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记忆与现实错位,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发生了时间回溯。 若当真如此…… 他倏地握紧双拳,喉中发出一声哽咽。 他当即迈步要去寻那训诫室所在,忽然听得一声巨响,他转身看去,便见金光飞射,几道人影纵跃其中,正是同行的其他人。 不好! 第99章 霜翎手持星渚, 目露凶光,已然与魍魉斗了许久。 此碎片邪力磅礴, 她与惊阙合力,仍落下风,直到方才星云朗前来加入,三人互相协助,他们才勉强保得自身。 可仅是如此,还远不足以灭除邪祟。 人类的力量终有耗尽之时,可那号称神明的怪东西, 力量却好似用之不竭。 「嘻嘻嘻~你的力量也不过如此,这般区区化身都让你奈何不得~」 魍魉还在用那令人发指的尖锐声音放肆嘲笑。 “是么。” 霜翎拢眉。 “你有本事,何不现出本相, 全力同我一战?!” 「哦~?原来老友对我的降临,是如此急不可耐~」 「嘻嘻嘻~」 万丈金光陡然齐射向霜翎, 霜翎神识瞬凝,使出闪击步躲避攻击, 旋身挥剑, 将那触腕尽数斩断。 她冷厉看着那金光核心, 胸中好似有股热血正暗暗涌动,即将冲破枷锁。 邪神好似从未将世界放在眼里。 它戏谑对待着一切,杀伐无律, 挑动争战。 她在它眼中, 似乎也只是一具供它赏乐的玩偶, 它挑衅, 嘲讽, 却从不使出全力,并乐此不疲。 从前过往, 都在揭示,魍魉与她便似两道纠缠的绳索,从始至终都难解难分。 既如此,她便要将自己逼入绝境。 她要借魍魉之力,冲破记忆封印! 「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 「猜猜我的信徒们,此刻都在何方?」 霜翎眯起双目。 在他们打斗之中,断岳盟中已无了旁人之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宗絮所说的计划,想必就是趁着此时,前去镇压众仙家。 他们没有多长时间了! 刹那间,霜翎闪离原地,剑光如月,挥向金光之核。 惊阙与星云朗随势而动,三人直逼魍魉,气势汹涌。 蓦然一阵暴动,那核心放出滔天巨力,硬生生将几人撞开,金光如箭雨四射,欲将三人钉于光牢之下。 嗡嘤—— 一声剑鸣。 便在魍魉发力之间隙,红影掠来,长剑刺入金光核心。 霜翎落地翻滚一周,仰头张眸,“三师兄……!” 北辰三双眸微张,他的剑分明已刺中魍魉,转瞬却又似埋入了虚空,他竟直直从那金光核心中穿了过去。 劲气袭来,北辰三翻身斩破,滚至霜翎身旁,警惕看向上空。 “没事吧。”他随口问道。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诧异:“你怎会在此?四师姐呢?” 她蓦然发现,北辰三身上完好无损,全然无遇袭症状。 顿时,她睁大了双眼,脑中之弦顿颤,震得嗡响。 北辰三目光微晃,霜翎反应如此,看来他果然已经去过阿裳所在之地! 木鸟自金光间隙中穿越赶来,悬停在北辰三肩头,发出的声音犹豫而颤抖,还带有几分哽咽。 “六师妹,三师兄……” “攸攸,究竟发生了何事?!”霜翎迫切问道。 攸攸:“三师兄……三师兄受伤极重,就快丢了性命,是四师姐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三师兄……” 不等攸攸说完,北辰三便将木鸟一把握在手中,双瞳凄厉,“阿裳呢,她如何了?!” “四师姐她已经……”少女发哑的声音淹没在一声抽咽中。 北辰三后撤半步,险些没能站稳。 他失魂落魄看着虚空,唇色发白。 果然如他猜测……是他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双目圆睁,眸中血丝蔓布,呆滞如抽魂。 四师姐……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种种破碎的画面。 炽日、废墟。 残垣、血河。 断剑之间的痛哭与呐喊,金色光耀下苍白的笑。 还有…… 那些画面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却直直刺痛她的血肉心神。 记忆中的那些人,都是谁…… 痛意自大脑破出,如有千针扎向肺腑筋脉。 “……” “……六师妹!!”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1节 混沌的意识在少女呼喊声中陡然清晰。 失魂中的北辰三也不禁回过神来,愕然望着霜翎。 众人只见霜翎周身气流奔腾,怒视向魍魉的双目如两潭死水,再容不下其他。 黑银两色的光芒在她四面交织,蓬勃灵力骤显,如有飓风突破天地。 劲气之强烈令众人难以维持原状,北辰三与星云朗费力稳住身形,轻弱的木鸟被掀飞了出去,招摇喧哗的魍魉也霎时停止了嘲笑,目眦欲裂地凝视着霜翎。 「……」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悲剧不愧为世上最有趣之物!愤怒吧霄鸣,就像从前那样!」 金色触腕如同高举的手臂,歌颂着阴暗,展开一场盛大的邀请。 霜翎眸中利光骤现,众人眨眼间,她已消失在原地,剑身刺入那金光核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魍魉寸寸碎裂。 四方楼宇轰然倒塌,刹那间,金光溶解,淹没在霜翎的灵力之中。 众人呆滞望着霜翎,她剑垂身侧,无声屹立半空中,衣发翻飞如滚浪。 那般难缠的邪神化身,她竟将其一击瓦解! 惊阙定定凝望着霜翎,心绪陡然波动。 “主人……” 她又一次找回了力量。 此时的她,与他意识深处记忆中的那位,更加贴近了。 霜翎闭上了眼,胸中翻涌的波涛在呼吸间归于平坦,再度睁眼时,她久久沉默,好似陷在了回忆里。 “六师妹……” 北辰三轻弱的声音唤醒了肃静中的少女。 霜翎转回身,目光如历风霜。 二人看着对方,伤感覆在残垣之上,凄若悲歌。 良久,霜翎失落低眸叹息。 “攸攸,带我们去见四师姐吧。” “嗯……”木鸟中的声音微弱如叶颤。 一行人跟着木鸟的指引,来到那恶煞满盈的训诫室。 红衣女子身负锁链,伏身跪坐,一身斑驳血迹,凄美如半谢之花。 可惜,却是全然没了气息。 “阿裳……”北辰三声音颤抖。 纵使已知晓结局,真正见到这幕,心中却仍旧绞痛万分,半点也忍耐不得。 他缓慢走到女子身前,轻弱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浅睡的人。 他蹲下身,握起女子冰凉僵硬的手,背影不时颤动。 而后自那脆弱躯壳中迸发的,是如火难解的恨意。 霜翎闭上眼,深深吸着气,用力忍耐心头眼角的酸痛,呼吸却平稳不得。 惊阙心头一阵酸涩,那并非是他所散发的情绪,而是自血契相连的另一方传递而来。 如此强烈又刺人的情感,他头一次清晰体会。 “主人……” 此时此景,他不知该用何等言语去安慰,便忍不住揽过少女纤弱的身躯,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的心意尽在一呼一吸中。 “诸位,断岳盟众正在接近仙家聚集地,恐怕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到达灵风派。” 静默中,攸攸哽着嗓子,强行沉下声音说道。 霜翎捏了捏拳,走向那枯萎的女子,抬手用力握住那锁链,刹那间三道锁链寸寸断裂,散落一地,却避开了女子的身躯。 她蹲下身,银白色灵力覆盖玄裳周身。 “我只能保她身躯不坏。”她哑声道。 “魍魉,断岳盟……”北辰三低着头颅,声声透出怨煞。 他抬起脸,目露锋锐。“此祸必诛!” 霜翎按上了北辰三的手臂。 “三师兄莫要冲动。” 她注视着玄裳,睫羽微颤。 “先将四师姐带回祓恶山吧。” “待一切平息了……再给她一个隆重的葬礼。” “谢谢。”北辰三低声应道,双眸漆黑无光。 他抱起玄裳,看向霜翎,深深吸了口气。 “回去吧。” 众人离开断岳盟,接近祓恶山时,远远便看见断岳盟大军铺天盖地,已临众仙之上。 “三师兄,你先将四师姐带回宗安置,我们几个前去查看。”霜翎说道。 “好。”北辰三面色严厉地点了点头,而后抱着玄裳离去,霜翎等人则赶到断岳盟众人后方埋伏了下来。 黑云压城,旌旗飘扬。 宗絮好整以暇坐于断崖之上,后方死士的身影铺天盖日。 前方聚集的众派修士停止了手头的忙碌,戒备看向上空。 “果然……果然是断岳盟!” 对方俨然来者不善,众派顿时亮出兵器,挡至重伤员前方。 “宗絮!这天灾人祸果然是你致使!真没想到堂堂断岳盟,竟与邪祟勾结,为害世间!” “今日众仙在此,你休得上前半步!” “做出此等恶事,你就不怕受天道责罚吗?!” “此等祸患,我等必合而诛之!” 面对众派口伐,阵营前方的宗絮并不为所动。 她双手交叉适然置于身前,淡淡扬起唇角。 “本座来此,并无意与众仙家交战。相反,诸位觉得,你们有反抗的可能么。” 话音刚落,金光蓦然飞跃百里,尚在受治的患者们忽然以诡异的姿势撑起,面目狰狞,好似大地中陡然冒出了无数地府之物,扭曲招摇着扑向康健的人们。 “师尊小心!” 池暝当即出手制住扑向二人的患者,眉宇间满是杀气。 遥寄雪握剑看着扑来的患者,这些人失了意识,肌肤之上浮现金纹,俨然已被邪祟控制。 他正思索应对之法时,忽觉内息翻腾,如有异物在体内作祟,叫他不禁捂住胸口,以剑撑身。 “师尊!”池暝心下一震。 不好,师尊身子本就虚弱,此刻定是被邪气侵体,引得伤痛复发。 池暝刚要去扶遥寄雪,却忽然感到体内一阵刺痛,他错愕抬眸,却见这场地之中的众多健康修士都脸色大变,捂着身体如若受袭。 “难道说……!” 众仙家皆已受制?! 宗絮俯视着下方海浪般摇倒的人群,如同在观看一场由众多挣扎的困兽出演的戏剧。 她启唇说道:“神明之力,何其伟大啊……” “妖女!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下方的修士破口大喊。 宗絮:“不过是一丝神明的余威罢了。” 她垂了垂眼睫,姿态始终保持着优雅。 “众仙家若愿与我等同享神明赐福,共建新世界,日后无论修为地位,皆可一跃而上。” “可若不愿……诸位的性命,也只好到此为止了。” 宗絮冷笑一声。 “本座可以给诸位三个时辰考虑,是去是留……全凭诸位。” 第100章 “妖女!谁要与你同流合污!” 宗絮目光微移, 那反抗的修士话音刚落,便蓦然大叫一声瘫倒在地, 而后被扑来的患者撕咬蚕食,转变之快,直叫众人措手不及。 潜伏中的星云朗愕然出声:“那人并未修习过邪祟之力,竟都被祟气压制得动弹不得,不过是几日的接触……祟气便侵袭如此之深么!” 霜翎凝眉道:“我已恢复过半力量,但如此多的魍魉祟气,凭我也无法将其一举清除, 只能暂行镇压。” “惊阙,阿星,准备出手。” 宗絮轻描淡写的杀戮, 在众人眼中全然是威慑。 众修此刻心中愤怒却难安,他们的身体皆因祟气入体而遭到反噬, 而那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只需抬手的功夫,便可令他们体内的祟气暴走, 更可操控众多失魂患者对他们发起攻击。 他们即便人员众多, 面对此况, 却只能成为待宰之羊,等待屠夫的宽恕。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2节 “我……我愿拜入盟主门下!” 惊惶之中,突然有人战战巍巍地嘶声大喊, 高举双臂朝着那断崖的方向跪拜。 “你……!”站在那人身旁的池暝怒然出声, 气愤他竟如此怯懦。 可那人好似林中跃出的第一只鸟, 随即有人紧跟其后, 接二连三地向那断崖拜服, 如群鸟朝凤。 士气一破,此方便更难逆袭! 宗絮满意地看着人们为此而心虚惊吓、唾弃愤怒, 她无声轻嗤,忽感有风掠过鬓角。 她当即凝眸戒备,挥刀转身,挡住了袭来的三柄刀刃。 “……是你们。” 趁着惊阙和星云朗拖住宗絮,霜翎跃入人群,掐诀念咒,银色圣光倏然蔓延八方。 刹那间,众人忽感体内压力减轻,如被卸去枷锁一般。 “师尊,是六师妹回来了!”池暝对扶着脑袋意识混沌的遥寄雪说道。 遥寄雪吃力抬头,隐约见到那银光中心的蓝色人影,蓦然动容。 霜翎眉目凌厉,朗声说道:“诸位,我可暂将祟气压制,大敌在前,此为翻盘之机,切不可退缩!” 周围的众修感受到这淬体的磅礴之力,望见女子坚定的身影,忽而神思一震。 尽管面貌不同,可如此身姿与伟力……正如当年神女! “说得对!若是做了邪物走狗,那还不如死了呢!” “有神女在,还有何可惧?!” “冲啊!” 暂获自由的众修士纷纷朝崖上冲去,大战顷刻爆发。 惊阙与星云朗刚撑过宗絮几招,便被整个断岳盟截断了退路。 困囿之时,忽听下方阵阵高呼,星云朗双眸忽地一亮:“援兵来了!” 宗絮凝眉转身,透过冲上来的众多人影的间隙,看到了林中以一身震得全场的霜翎。 她双瞳顿缩,如此强大的力量,莫非她已彻底恢复昔年之力? 比起神女现世,更糟糕的是……她竟压制了邪气,给了众派奋力一搏之机。 魍魉此前从未透露,霜翎有制它之能! 如此……她便更要得到她!! 祟气压制之下,病患们的状况稍有缓解,昏在原地不再动弹。 与如此厚重庞大的邪神祟气相抗,霜翎十分吃力,她额间落汗,仰头望向上方,众仙家与断岳盟的战况也并不乐观。 断岳盟众人皆持邪神之力,盟主宗絮更如同化作了魍魉化身,金光附体,威严煞人。 举大半仙道之力,竟也无法在断岳盟手下占得上风。 霜翎凝重地蹙起眉头,此等强度的力量释放,她坚持不过小半个时辰,众仙家即便放手一搏,如此短的时间……却也难得胜利。 若是能有更多支援…… “六师妹。”温和的青年声音打断了霜翎的沉思。 言司走到她身前,带着他惯有的自在神态,道:“压制祟气极为费力,你去支援上方,这里交给我便好。” “二师兄……” 霜翎微愣。 “他们的状况可不比从前,断岳盟稍加施法,便可令众人暴走。只凭二师兄,怕是……” “别小看了师兄。” 言司轻轻嗤笑,昂首道:“何况,背后还有数十名医师与我同担。” 霜翎移目看向一旁,医师们满身疲惫,却神色坚定,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她又看向言司的脸,对方虚弱发灰的脸刻印着这些日的艰苦劳累,叫她无法忽视。 言司看出了霜翎的担忧,他抬头望向上空,无奈地抿了抿唇角。 “修真界能否渡过此劫,全凭今日。” “六师妹,为保大局,宁冒死拼一线生机,也好过原地等待,将希望皆寄托他人。” “二师兄……” 霜翎眸光晃动,倏然凛起。 “请务必小心。” 霜翎收敛了一半力量,跃身投入上方战斗。 言司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他转身望向众医修,道:“都做好觉悟了吗。” “我辈医者,自尽全力,不死不休!” 随着医修们众志成城的呼喊,被操控的患者们再度从地面浮起,丧尸一般瞪大眼睛望着众人。 言司强压下翻腾的内息,忍住涌到喉头的滚血,扬手掐诀,千枚长针扬展身后。 他凝眸扬起了嘴角,低声呢喃。 “不死不休。” 霜翎穿越人海,持剑越到宗絮身前那刻,宗絮双瞳忽动,竟浮现兴奋之色。 “你果然拥有战胜魍魉的力量,没叫本座失望。” 霜翎眯起眸,与以往优雅沉静的宗盟主相比,此刻的宗絮,竟让她感到癫狂。 她不懂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她唯一所想,便是在此刻将其击败! 霜翎斩破金光,挑剑刺向宗絮胸口,宗絮双刀格挡,旋身窄刀便绕到霜翎身后。 霜翎瞬身闪开,迎面又是重刀从天劈来。 她迅速提剑格挡,宗絮当即迫近,与她四目相对。 “纵使恢复了力量,压制众仙家体内的邪神之气,依旧拖累了你的动作。” 宗絮放肆咧嘴笑着,双目如同盯着某件宝物一般,散着冷冽又满是狂意的光。 霜翎冷静压眉,“对付你,却也足够了。” 宗絮忽然发出欣喜的一声笑,低声蛊惑道:“与我合作,如何?” 霜翎:“同样的回答,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宗絮:“不……我是说,与我合作除去魍魉,如何?” 霜翎瞳孔轻缩,仔细打量着女子自信而狂妄的笑颜,沉声反问:“你要灭去魍魉?” 她无比诧异,深陷邪神诱惑、甚至要将全仙道囊入邪神之力下的宗絮,居然邀她反杀她信奉的神明?! “我相信你有如此能力。” 宗絮精明的双眸定定注视着霜翎。 “待天下一统,新秩成立,你我共灭魍魉,从此登神,亦不违君之道义!” 霜翎蓦然睁大眼眶,重新看着宗絮的脸,只觉她的样貌都扭曲了起来。 宗絮的野心,竟比她所展现的还要高! “原来你所谓的信仰,不过是表象。” 宗絮冷笑一声,泰然道:“我要建立无恶世界,魍魉之存在即为恶,它也不过是我实现宏愿的手段罢了!” 霜翎:“魍魉可寄宿人心,又如何会不知你有噬主之意,你当真以为,你能够将它摆布么!” 宗絮:“它既默许,我又岂会放过机会!” 霜翎顿了顿,“你简直是疯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宗絮压低面容,眸光熠熠。“我很清醒。” 霜翎目光凌厉,沉声道:“不管你日后计划如何,借邪神之力血屠苍生、强制于人,便是为天下所不容,我绝不允你再迈近一步!” “看来你是决意不与我合作了。”宗絮的双眼倏而射出利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便莫怪我强硬!” 说罢,宗絮身上骤然放出千百道触腕,利如箭、坚如丝,一眼望去,便好似一个巨大的怪物悬浮空中。 霜翎躲闪之时,红影恰时掠来,为她斩断后患。 “三师兄,你来了!”霜翎招呼了一声,谁都未敢怠慢,继续与宗絮缠斗。 战争之威震慑四海,人如沸水中的鱼蚁,打得天昏地暗,混乱不堪。 宗絮曾料想过霜翎若恢复昔年力量,将成为她的莫大阻碍。 但她从来不知,霜翎的力量竟能压制邪神气息,使得那些本该深受祟气摧残的仙门修士们恢复了行动力。 这件事,魍魉从未同她讲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曾隐约察觉,魍魉对霜翎似乎格外关注,魍魉碎片甚至难以入侵霜翎心扉,但她从不知晓其内因。 神明实现她的愿望,指引她的行动,却对她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她莫非亦被神明愚弄着么! 霜翎维持着大量源力的释放,还要同宗絮交斗,力量流失之快,叫她不由得忧心。 然而她察觉到,忧心的不止她一人,对面那不可一世的断岳盟主,竟也透出了焦灼之气。 莫非对方对此战失去了十足把握,她突然的顾虑,莫非是因为……她成了她的变数?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3节 若她的力量能维持长久,局面便非无可击破,可她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已然支撑不了多久。 焦灼中,一只木鸟顶着被劲气击碎的压力赶忙飞来,在霜翎耳后崩溃喊道:“六师妹,二师兄……二师兄他……” “他为控制患者,将祟气渡至己身……已然殁了!” 第101章 轰的一声, 霜翎大脑发蒙,如遭重击。 言司此前还悠哉站在她面前, 说得信誓旦旦,他竟然也…… 霜翎喉头一哽,现实却容不得她多伤心一刻,她凝视着前方被金光包裹、手持双刀的女子,怒气化为血煞之意,浩荡墨色灵力骤然迸发而出。 蛮横的劲气击破金光防卫,宗絮猝不及防, 生生被弹开去,胸中气血激荡。 她用力咽下喉头泛出的血,双目圆瞪, 霜翎竟还有后手,她先前还未使出全力么!不……难道她又恢复了更多力量?! 不必借助神明之力, 神女魔主……实力竟可怖至此! 既如此,她也无可保留了! 宗絮拢眉龇牙, 皮肤瞬时被金色图纹覆盖, 额上一只金眼如同撕裂了血肉用力张开, 目珠滴溜转着。 “魍魉……” 霜翎喉中低念此名,胸中怒浪翻腾,好似尘封多年的怨念冲破皮封, 霎时灌遍血脉。 周围蓦然扬起苦厄之声, 霜翎忽地清醒, 转身望去, 宗絮竟强行冲破了她的源力压制, 再度激发了众人体内的祟气! 她暗啐一声,压下碎裂宗絮的冲动, 调动更多力量去平息作乱的祟气。 宗絮双眸已然成了异色,她望着沸腾的人群,高呼: “我,无可阻挡!” 霜翎额上泛起青筋,她凌厉睨向异变的宗絮,她受到如此牵制,便更难以击败宗絮,她须得找到一个一击制胜的机会,绝不可失误! 宗絮高举双手,如同祈天的祭司,掌间凝聚起浓缩的邪神之力,竟是要一举歼灭反抗的众修。 蓦地一道黑光袭来,宗絮感受到预料之外的杀气,顿时中断蓄力,转而抵挡那股劲力。 看清来者身影一瞬,霜翎蓦然张了张眼眶。 “苍尘厌……” 她如何都没能想到,苍尘厌会出现在此给予宗絮一击。 此即良机! 宗絮愕然看着少年凌厉的双目,倏地缩紧瞳孔。 “你……” 她恢复镇定,压低眼睫低狠道:“你与我,是同类人。” 尽管来人并未显露,但她感受到了他体内勃发的邪神之力,那是她作为魍魉的第一信徒,所具有的独特感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世魔尊竟与她一般,皆为魍魉宿主! 那邪恶的祟神,竟又对她隐瞒!! 苍尘厌并未与她多舌,继续向宗絮强攻。 宗絮目眦欲裂,心中波涛汹涌。 它骗了她,它骗了她! 它竟对低劣的魔族,给予如此赐福!! 宗絮刚乱方寸,又感到一阵杀气袭来,前方躲闪稍慢,上方惊阙又持刀袭来,直冲脑顶。 她猛地爆发出邪力与二者相抗,忽然感到身体一股剧痛。 她移下目珠,只见一柄银剑刺穿她的后背前胸,将那颗尚在跳动的鲜血淋漓之心挑至她的眼下。 “携众之力,便可阻你。” 霜翎声如鬼魅,冷淡残酷,仿佛在回应宗絮先前的狂傲之言。 “不……”宗絮目露震惊,极力操纵体内的邪神之力,可脱离身躯的那枚心脏却在抗拒她的指令。 霜翎冷眼看着身前人挣扎,沉声道:“你想建立无罪世界。” “可自你委身于邪神一刻起,你便犯下了原罪。” 说罢,挑在剑尖的心脏陡然爆裂,宗絮双瞳一震,顿时哑声。 金光迅速自宗絮身上溢出,正要逃离,霜翎猛然捉住那缕金光,厉声道:“休想逃!” 能够支撑那般强悍的力量,这绝非普通的魍魉碎片! 金光在她掌中挣扎,现出可怖的眼睛。 「这次是你胜了,呵……毁了我编写的戏剧,但至少……也给了我不少乐趣。」 魍魉一面气急败坏,一面却又兴奋戏谑,好似分裂一般。 「你以为~我的宿体只有一个么?」 霜翎瞳光忽凝,掌心运力,霎时银光盛放,将那邪祟淹没吞噬。 净化如此强力的碎片,叫她一时气血翻滚,险些晕厥。 惊阙察觉她的异样,迅速扶住她的身子,低声道:“主人,可无事?” 霜翎摇头对他淡笑,心中松了一口气。 苍尘厌看着二人,心头有些刺痛,忽看到霜翎投来的目光,他微微一愣,抿唇移开了脸。 “宗絮死了……邪神灭了!” “哈哈哈!我们胜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修顿时欢腾,断岳盟众失去了领袖,迅速溃败,被众派制伏。 宗絮的尸身自高空坠落,终无人理会。 回到营地,众人兴奋呼喊着霜翎的名字,尊崇敬仰,一如三千年前。 霜翎纵是放松下来,心中却并无多少兴奋。 四师姐走了,二师兄也殁了。 他们还尚未除去魍魉本尊。 况且方才那邪物碎片被灭前曾说,他的宿体不止一个。 与宗絮一般的宿体,还有他人…… 她走去了言司身边。 众人已收整好了言司的尸身,他看上去十分安详,可霜翎能够想象,他强行吸纳祟气,会是何等痛苦。 毕竟连她这等对魍魉能够造成天然压制的人,净化魍魉也极为费力。 “医圣前辈先前,都未曾教授过这等除祟之法……” 医修们在一旁哭诉哀叹,又是痛苦,又是惋惜。 “他保留此般法门,是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分明我们也可以,他却还是保住了我等……” “不可懈怠,还有大半祟气未除,我等必要治好所有病患,不负医圣所托!” 霜翎轻抚着言司的额头,闭眼掩去了涩意。 脚步声传来,众修见到来人,既是戒备又是迟疑,为他让道,还不忘警惕。 霜翎站起身,看向走来的少年魔尊。 苍尘厌在她前方三尺处站定。 “再度出现在你面前,我食言了。”他低声说道。 惊阙目光如刃,他无声站在霜翎身侧,气息却令旁人胆颤。 他犹记此人伤害主人两次,若非他在方才那战为主人争取了时机,此刻他的刀便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对面男子的敌意,苍尘厌感受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移开目光,依旧凝望着霜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垂了垂眼眸,道:“此战得以告捷,也多亏你出手相助,所以……便不必顾忌那些了。” 少年眸光微颤,竟有些意外。 他掩下心头泛起的那丝微妙的喜悦,定了定神,道:“如此,可否容我提出一个请求。” 霜翎眨眼,“你说。” 苍尘厌抬眸肃穆了面容。 “请魔主除祟度厄,解救魔族子民。” 众修闻言心神一震,这么些日的同甘共苦,他们险些忘了霜翎的另一重身份。 魔族从来都是仙道大患,何况对方的首领还是昔年那征战四方的季秋麟。 如今仙道元气大伤,魔族亦深受魍魉其害,若放任魔族不管,正是将其大挫的好时机。 可身为魔主的霜翎,能否狠下这条心还未可知。 若神女号召众仙家放下芥蒂支援魔族,深受神女护佑的众仙家,追随者势必不少。 如此,修真界岂不乱了套? 霜翎注视着苍尘厌,她面色平静无波,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他们人在何处?”她淡淡问道。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4节 苍尘厌:“十里外。” 霜翎缓缓吐了口气。“将他们送来吧,我会尽我所能。” 苍尘厌双目微亮,总算泄出一分喜色。 霜翎紧接着又道:“但你需做出保证,日后与众仙门订立条约,互不侵犯。” 苍尘厌沉下气息,深深注视着她。 “我答应你。” 霜翎略一颔首,转身看向众人,修士们神色各异,皆为复杂。 纵使如此,却无人提出异议。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苍尘厌身上。 “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你说。” 苍尘厌微怔,他无意思索了片晌,为她让出了路。 “惊阙,你留下。”霜翎叮嘱道。 惊阙眼神微变,犹疑一瞬后警告般睨了苍尘厌一眼,低低应声。 霜翎领着苍尘厌走到无人处,她神色坦然,他却无比谨慎,好似在经受烈火炙烤一般无所适从。 “好久不见。”她率先开口。 苍尘厌稍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对他而言,与她分别的日子并不久远。 只是她素来未曾察觉他的存在罢了。 “你不恨我了?”看着女子坦然清澈的眉眼,苍尘厌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霜翎抱臂望向天际,“每当我觉醒记忆,对现世恩怨的体会便会薄弱一分。回想你我过往,何其平常。” 听着她平淡的叙述,苍尘厌心中莫名刺痛。 分明她已放下仇恨,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愉快,先前因她松口的欣喜也消磨殆尽。 他宁愿她再对他恨一些,而非将他当作平凡飞鸟,过境即忘。 霜翎移回目光,微弱地牵起唇角。 “既然坐回了这个位置,便安心做下去。魔族的未来,需要有人引领。” 她的语音,果真不再带有半分情绪。 苍尘厌抿紧了唇,踟蹰片刻,道:“你要对我说的,便是这些么。” “当然不止。” 霜翎眸光微凝,“我问你,当初你做了什么,得以在死后重返世间?” 少年微讶,显然,他并未料到霜翎会问起这档事。 他原以为,她约他来此,是为了魍魉。他犹豫半晌的坦白,终是咽了下去。 “修真界外,有一名为虚海之地,乃是死后亡魂弥留之地。” 第102章 霜翎张眸, “虚海?” 这个地名她从未听过,却莫名感到些许熟悉。 苍尘厌:“那是一片没有生灵的空洞世界, 不论修仙者或魔族,若灵魂未泯,便会留于此界。灵魂强度不同,弥留时间亦不同,或为数年,或为数十年。我所知留存最长久的灵魂,也不过二百年。” 霜翎狐疑道:“既有此般法则, 为何从未听闻过其他转世者的存在?” 苍尘厌:“虚海本为封闭世界,期间并无任何线索记录该如何离开,那里的灵魂, 或寂寥直至消亡,或因取乐而残杀。” “若非无意坠入离开虚海的通道, 我也不会想到,竟能争得这第二世。” 霜翎:“通道在何处?” 苍尘厌顿时警觉, 他拧起眉头, 谨慎道:“你为何要问起这个?” 霜翎静静回应着他的眼, 泰然道:“我想知道。” 苍尘厌盯着她陷入深思。 “虚海中有一处万丈断崖,海水倾泻而下,却不知通往何处。据说, 坠入崖下的灵魂会直接消亡, 从无人能回归。” “那断崖上方的海域寻常皆为平静, 但某日, 我看见其中波涛汹涌, 卷起巨大漩涡。我落入漩涡中,经历一番彻骨之痛, 便降落在湖边,成了婴孩。” 霜翎:“断崖可知方位?” 苍尘厌摇头,“虚海中虽有白夜,却无日月,方位无可辨别。” 霜翎思索许久,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背过身去,清冷道:“今日你我之谈,勿要告知他人,尤其是……祓恶山众人。” 霜翎迈步欲走,苍尘厌瞳孔顿缩,蓦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等等!” “你当真要去虚海?” 回应他的唯有沉默。 苍尘厌迅捷绕到她身前,神色严肃而迫切。 “可若找不到断崖,等不来漩涡,便是有去无回!” 霜翎神态出其自然,她轻佻地扬了扬唇角,“所以我才嘱托你勿要告知他人,我可不想他们抱着莫须有的期待。” 苍尘厌看着她这副轻松的模样,胸中莫名涌起一股愤怒,交织着心酸,让他痛苦不堪。 “世上还有谁人,值得你以自身性命作赌去冒险?且不说你身载仙魔两道之希望,只为了你自己,抛下一切,你便如此坦然么……!” 霜翎眸光透彻,静静看着他的眼,旋而洒脱一笑。 “我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身家性命。” 转眼间,她已撇开他的手,自若走向前方。 “我的死,自然是堂堂正正,光辉万丈。” 苍尘厌心神猛震,女子的背影,好似再也不可及。 他无权,也无法阻止她的决定。 仙魔两道众多修士聚集一方,却是史上从未有过的平和。 如今的霜翎,每走一步,皆是万众瞩目。 她说,她有能力救治所有患者。 人们震惊诧异,却无由去质疑她笃定的话语。 霜翎穿过众人的视线,来到了祓恶山众人面前。 她看着他们,深深叹了口气。 “五师姐,一个人憋在家里总是会烦闷的,日后,不如多出来走走,看看这山河胜景。”她捧着小巧精致的木鸟,望了望天。 “三师兄,见你拔剑,不是在照镜子,便是在战场上,我都未好好看你舞过几次剑,真是可惜。” “大师兄,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吓坏过多少同门,若是学着温和些,定然更招师弟师妹喜欢。” 北辰三蓦地出声:“六师妹,你缘何突然说出这些话,你要做什么?” 霜翎淡然牵了牵嘴角,“我要做一件危险、但值得的事。” “翎儿……”仙尊呼吸蓦然急促,本就脆弱的身躯变得愈发飘摇欲坠。 他们仿佛都意会到了,霜翎想要做什么。 可霜翎没有给他们阻止的机会。 她深深看着遥寄雪的眼,微笑道:“师尊,二师兄不在了,你更好好好照顾自己,可别再让伤病加深了。” 遥寄雪捏紧五指,青筋骤现。 霜翎转身看向那令她格外挂念的墨衣刀灵。 在外人面前总是摆着冷厉表情的他,此刻却有些茫然无措。 那眼底闪烁的光泽,好似在无声询问—— 她是否又要将他抛下。 她心底一酸,走到他身前,凑近他耳畔,悄声道:“等我回来。” 惊阙眸光轻颤,沉默着碰了碰她的后背,将一切情绪都咽下。 霜翎走向仙魔两阵交界处,看着对面潦倒的魔族众民。 所有人都望着她,神情殷切而尊崇。 可他们并不知晓,救世主的施手,会付出何等代价。 唯一知晓真相的少年魔尊远远看着她,忧愁却不甘的目光,如在无声诉说道别。 霜翎双手半合于身前,缓缓阖起双目。 银色圣光骤然自她身躯迸射,如烈日普照天穹地庐、林野山川,霎时飞鸟疾走、野兽奔逃,万千生灵如临异世。 短暂的时间,霜翎已捕捉到所有祟气的存在。 仙道与魔族的人们在她神识之中如化星点,铺开整面星图。 她运尽所有力量,将祟气接连剥离吞噬,渡入己身。 净化的过程漫长而煎熬,霜翎感受到自身骨肉碎裂、血气奔腾,渐渐连五感也丧失了去。 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唯有祟气在体内穿行的撕扯感分外清晰。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5节 若少在一日之前,她绝对无法展开如此宏大的祛邪仪式。 冥冥之中,如有指引。 她恢复力量,或许便是为此刻准备的。 人们被剥去了祟气,神貌焕然一新。 那些折磨他们许久的邪恶之力,最终都聚在了霜翎周身,成为一团极度浓缩的祟气团。 它被持续挤压,而后如闻施令,猛地被全部压进了霜翎肉身之中。 便在那刻,大地一声巨响,霎时山河动荡。 剧烈的银光遮蔽众人眼眸,待银光殆尽,那祛邪除恶的蓝衣女子身躯不在,连一分血肉都望不见了。 “霜翎!!” “小师姐!” “六师妹!!” 惊魂错愕漫遍大地,呼喊声响动天,却再无人能传达。 - 天色青灰,与海共连一线。 霜翎望着一望无际却空洞的大海,陷入短暂的呆滞。 此地便是虚海。 灵魂弥留之界。 这里似地府一般满是死寂,毫无生气,却又比她想象中的阴间要辽阔平静。 脚底无波,偌大的海洋,便如一汪死水。 霜翎行走在海面,唯有脚步所踏之处,方会泛起浅漪。 先前净化邪祟的万般痛苦,都好似停留在遥远的过去。 此刻的她,心神异样平静,仿佛有睡神蛊惑,随时都会就此安眠。 然在她进入此地的一刻,大脑中忽然涌入的无数记忆让她根本无法放松神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虚海不仅是灵魂收纳所,亦是记忆存储点。 她想起来了一切。 她叫霜翎,这是她现在的名字,亦是她最初的名字。 万物伊始前,她在最平凡的世界,做着平凡的人类。 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霄鸣,那是她在各个世界穿梭时所用的名字。 万物终结后,她创造了这漏洞百出的修真界。 她是无人所知的创世主,是宇宙中最后一粒火种。 知晓她过去的人,如今,竟只剩下魍魉了。 霜翎驻足许久,数万年岁月在心底构织成巨大的空洞,她忽然感到无力而凄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这就是她封印自身的根因。 现今已至千钧一发之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将那唯一知晓她“霄鸣”之名的存在,彻底抹杀! 霜翎重新睁眼,继续前行,眸中燃聚火光。 虚海是阴间地府的半成品,她在创造修真界时,尚未能成功制定轮回法则,这便是修真界无转世之说的原因。 对于一个毫无作为的独立世界而言,虚海过于庞大了,大到连她都难以捕捉到玄裳和言司的灵魂所在。 行走不多时,霜翎见到了他人的灵魂。 那人飘在海面上,一看到霜翎,便满是惊诧地呼喊道:“霜翎道友!” 霜翎看向他,她不知晓他的名字,但对这张脸,她还有几分印象——是先前救治无果,不幸离世的道友。 那人飘移了过来,面上还惊愕未消。 “真没想到……竟连你也陨落了!” 霜翎淡定垂了垂眼睫,没有多说。“道友可曾见到我的同门,言司和玄裳?” 灵魂登时瞪大了眼,“居然连他们也……?!” 他哑口一阵,遗憾垂首叹道:“这一场浩劫真是打击甚重,医圣既死,修真界只怕再没了未来啊……” 霜翎:“倒也未必。” 灵魂:“道友何出此言?” 霜翎:“断岳盟已灭,虽未能根除魍魉,但已削弱了它的力量。日后即便它真身现世,众修团结一心,未必不能战胜。” 灵魂呆愕片刻,忽然激动:“原来如此……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他放声大笑,旋即却泪水连连。 “若我一早便知那返灵阵乃邪物,之后也不会……唉。” 他抹了抹泪。 “抱歉道友,流落此地后,我并未见过祓恶山的人。实不相瞒,在下亦在寻找死去的同门,希望在彻底消亡前,能同他们做个伴,唉……” 霜翎垂肩暗叹,“祝你得偿所愿。” 那灵魂礼过,将要离去时,忽然又转身说道:“道友!这虚海中的灵魂待得久了,有些就被逼疯了,成了杀伐作乐的恶灵,在下先前便险些遭袭,道友多加小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霜翎收拾了心情,继续前行。 灵魂之间的斗争,自然动摇不了如今的霜翎。 虚海需要完善,但她无意动摇生命法则的根基。 她会将虚海打造成完整的地府,纳入轮回法则,但那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气力,在那之前,仅仅是将言司与玄裳以原样带回尘世,恐怕都会耗费她不少功夫。 霜翎在其间度过了数百日夜。 虚海的天地皆是虚拟的。无日无月,但有昼夜之分。 夜晚之时,星辰会浮现在海面之下,如走马灯一般,随机放映着附近灵魂的生平记忆。 百无聊赖时,霜翎便会坐在海上,观看那些几乎被她遗忘的久远记忆。 枯燥无味的生活反复如一,这让霜翎好似回到了从前创界的时候。 直到一日,霜翎所看到的海水记忆中,多出了在祓恶山时的光景,只是记忆的视角却不是她。 第103章 霜翎枯寂许久的心倏然漾起涟漪。 这说明, 她离玄裳不远了。 霜翎当即便停止休憩,凝神探查玄裳的气息。 飞跃二十里, 霜翎望见一处孤零零的小岛,当即便落了上去。 沙滩上,女子抱膝坐在海边,目光呆滞地看着海面下的虚相,手指无意地在湿沙上画着。 “四师姐!” 倏然响起的一声呼唤,让玄裳浑身一顿。 她怔愣望着海面,似是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来自记忆虚影, 还是来自现实。 所以,她近乎是毫无意识地转过了头。 望见霜翎身影那刻,玄裳不可置信的脸上刹那溢出喜悦, 旋而却又震惊骇然,深受打击。 “六师妹……你也……” 她哽住了声音。 望见女子熟悉的面容, 霜翎双目泛涩,沉寂已久的心好似于此刻再度活了过来。 她跑上前去拥住玄裳, 垂首靠在她肩颈, 温柔按着她的后背。 “我是来找你的, 四师姐。” 玄裳顿感泪如泉涌,可灵魂没有眼泪,此刻纷乱复杂的感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轻轻推开霜翎的身体, 注视她的面容, 恍惚地抚了抚她的脸蛋。 “找我?可只有死人才会出现在这儿。” 霜翎眸光微动, “以常理而言, 我的确是死了。” 玄裳愣然琢磨着她的话语, 忽然脸色煞白。 “你这妮子,该不是专程为了找我, 做了蠢事?!” 霜翎淡笑着摇了摇头,“去断岳盟救师姐时,我又恢复了许多力量,足以用来净化现存的那些祟气。用我的死解除一场浩劫,还能来虚海找你们,很划算不是么。” “这么说,危机已经解除了……如此再好不过。” 玄裳松了口气,又佯作没好气地睨向霜翎,伸出食指戳向她的脑门。 “但你可真够大胆的,那般光耀的一生,说弃便弃了。” 霜翎偏了偏头,揶揄道:“还说我,某人不也一样。” 玄裳瘪嘴嗤了一声,听完霜翎的讲述,她的心情依旧是喜悦又难过,纠结得难受。 她忽然敏感地张大了眼,“你方才说……来找‘我们’?难道还有其他同门遇难?还有听你方才所言,你在死前便已知晓了虚海的存在?” “我从苍尘厌口中得来了虚海的消息,因此下定决心实施之后的计划。”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6节 霜翎沉默少焉。 “逝去的还有二师兄,他与师姐一般,也是为了大义,才选择了自我牺牲。” 玄裳眸光顿然一颤。 “是么,二师兄也……” 复杂的情绪,此刻又向悲伤靠拢了几分。 霜翎轻轻握了握玄裳的手臂,安抚道:“别难过,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出去。” 玄裳茫然望着她,“莫非你知道离开虚海的方法?” 霜翎点了点头。 玄裳眸中燃起光亮,她深吸气感慨道:“苍尘厌将这法子告诉了你,还算他有几分良心。” 霜翎没有应话。 苍尘厌告诉她的方法,乃是她建立虚海时对轮回法则失败的尝试,它极不稳定,她也未将那漏洞删除。 如今,漏洞竟成了转机。 苍尘厌无意落入出口,又运气极好,没有被世界湍流冲散,得以成功轮回,甚至还带着前世记忆。 而她要利用漏洞,在她带着言司玄裳踏入出口时,关闭那试验性的轮回法则,让他们以原状回归尘世。 只要在离开的一瞬恢复虚海内的规则,就不会引发世界混乱。 “也不知师尊他们现在如何了,一连失去三位亲传,他们心中定不好受。”玄裳幽幽叹道。 “我们一定可以回去。”霜翎牵住她的手。 在询问苍尘厌转生之事时,她只是抱着搏上一搏的心思。 但进入虚海恢复记忆后,她便笃定自己不会失败。 手心温柔又厚重的触感让玄裳不禁在意,她若有所思地抬起眸,注视起霜翎。 “我怎么觉得,你又变了。” 霜翎若无其事地张了张眼眶,“有吗?” 玄裳打量她片晌,沉吟道:“感觉又高深了不少。” 霜翎轻笑一声,扬眉耸肩道:“经历了那么大的事,还死过一次,任谁都无法保持最初的心境吧。” 玄裳思及己身,“唔……说得在理。” 霜翎眨了眨眼,目光悄然变得温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熬过数万年的空寂,她又获得了如当初一般的亲朋满座,自在快活。 她无需再独自承受寂寞了。 “走吧,趁着夜黑风高,一起去找二师兄!” 玄裳爽朗开颜,明眸在海水荧光下映着辰星。 她拉着霜翎边走,霜翎转头盯着她,静默了好一会儿。 “夜黑风高,你当真能找得见人?” 玄裳:“你不也找到我了嘛!” 霜翎:“……” …… 虚海广而空,有人作伴,倒也没那么无聊。 “六师妹,我很好奇,你现在究竟恢复了多少?” 行路上,玄裳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问。 霜翎神色淡淡:“十成。” “!”玄裳震惊,“难怪你老成了不少,原来那当真不是我的错觉!” 霜翎:“……” 玄裳转了转眼眸,“这么说你的记忆也全都回来了,关于你当初因何而来、又为何成为魔主和神女,你找到答案了么?” 霜翎眼睫轻垂,静默无声。 “一切都是为了存续。” 她低声说道,又没了后话。 谜语般的话语,玄裳全然听不明白。 但见霜翎没有解释之意,她便没有细问。 提起这话,六师妹的气息便有些沉重。她感觉到,她好似背负着极大的重担,还不便与人分享。 当年的魔主与神女看似风光,如今想来,也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 玄裳轻垂睫羽,波光自眸中流泻而出,她温柔抚了抚霜翎的头顶,一如从前那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打断沉思,霜翎略带错愕地抬起了脸,眼里浓雾倏然消散,透出清澈的茫然。 “以后,你还会留在二重天么。” 玄裳静静看着她,心中仿佛已有答案,面上显出了些许不舍。 霜翎淡笑着摇摇头,“大概会。” 玄裳讶异眨眼,“当真?还以为你又会像几千年前那般,呼啸一通便莫名消失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拉住她的手眯眼道:“有你们在,我怎么舍得走啊。” 从前她偶尔出现,只为做出指引,人类的进步终需他们自身探索前行,她不可进行过多干预。 但只要邪神除尽,她便无需再有那份顾虑,也不必再因那份重担而谨小慎微。 这浩荡又热闹的世界,是她企盼已久的愿望。 她以后,只用做她自己。 - 祓恶山。 白衣仙尊立于瑟风中,静望着前方三块石碑,神思在紫竹叶沙响中深陷回忆。 墓中所葬的,是他的三名爱徒。 其中,还有他牵挂数千年的爱慕之人。 与断岳盟一战,她以身作器,消除邪祟,落得尸骨无存。 门中便只能给她建了座衣冠冢,将她生前所用的几件器物一同埋了进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遥寄雪好似全然未觉。 北辰三见到师尊的背影,略微一愣,走上前道:“原来师尊也来了这儿。” “今日风大,师尊的身体还不宜在外久留。” 遥寄雪微微抬眸,没有回头。 “距离他们离去,已有三年了。” 北辰三低眸看到满地的花果酒水,自那三位逝去,每日都会有同门前来祭拜,今日正是三人忌日,来往的同门尤其多,这些物事,皆是他们早些时候留下的。 看着玄裳墓碑上刻印的名字,北辰三心底伤感如潮涌来,他忽眨了几次眼,忍回忽然泛起的酸涩,轻步走上前,放上了花枝和糖人,又在霜翎和言司的碑前各撒了一坛梨花酿。 “他们不在,山中总觉少了些声音,都没那般热闹了。” 他幽幽叹了一声,看向身旁如融风中的仙尊。 “祓恶山弟子虽折损不多,亲传却去了一半,门中也许久未招收新子弟了,师尊可有扩充门庭之意?” 遥寄雪低眸,宁静片刻。 “若有求道之人愿入祓恶山,选拔之事交由你与池暝便好。至于亲传弟子,为师身心俱缺,无力教授。” 他看向竹林中透出的天光,长长低叹。 “交予缘分吧。” - “六师妹你看!” 乘着夜风发呆时,玄裳忽然指向海水的一处,诧然睁大了眼。 霜翎转身看去,只见那海水飘摇,其下荡漾的星辰又铺出谁人的记忆。 那摇曳迷眼的虚相中,隐约可见一群幼小的孩童,皆是十岁左右的模样,身形消瘦,朴素穿着还有些破烂。 “你看中间……镜中倒映的那个,像不像二师兄?”玄裳眨着眼说道。 霜翎张眼定神,虽是画面荡漾不清,但那铜镜映出的脸的确像极了言司。 他坐于那一众孩童中,握着镜子发呆,那张脸若是和孩子们凑在一块,便极易将其忽视。 二师兄叫人难认的路人属性,还真是从小便贯彻了。 “走!” 霜翎当机立断,同玄裳迈入海面,向远处跑去。 第104章 记忆的映射并不稳定, 时断时续,然离当事者越近, 海水中映出的画面便能愈发清晰。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7节 霜翎先前,便是依靠如此规律寻到了玄裳。 知晓言司灵魂尚存,玄裳显得比霜翎兴奋得多。毕竟在这虚海中,魂体相残乃是常事,二师兄生前便无甚武力,灵魂的战力便比旁人要弱上许多,这对他极为不利。 霜翎看着那诉说岁月的海下幻象, 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觑得言司的内心。 言司平日里悠闲悠哉,对万事都处变不惊,唯对那名利一事看得极重。 他口口声声说着声名, 谈起缘由却又讳莫如深,言语之间, 字字透着忽悠意味。 她这下才总算看得清了。 那一院的孩子,与言司一般, 皆是被婆婆收养的孤儿, 一大家子过得贫困潦倒, 却算不得苦闷,兄弟间互相照顾,其乐融融。 然一朝时疫来袭, 不少人家都染了病。院中孤儿们与婆婆接连病倒, 惟有言司体质特殊, 密切照顾着他人, 自身却未染病。 那城中仅有一间医馆, 时疫来袭时客座爆满,言司同医师费尽口舌, 好不容易说服对方同意赊账,将身上的钱都留了下来,得到了来日看诊的机会。 然而次日言司同几名轻症孩童一同拖着家人们前去医馆时,却被医师拒之门外。 彼时,言司望见几名衣着高贵的人走到了医馆前,那医师见到他们,立马便摆出了和善的笑脸,笑盈盈将他们迎了进去。 医馆中的伙计们开口便是“尊者”、“大驾光临”、“赫赫有名”,看向来人的目光皆充满艳羡。 因为那几名高贵的客人,言司的请求被医馆轻描淡写地拒绝,看诊日被迫延后。 不止如此,约定当日看病的其他客人亦被逐了出来。 言司看着医馆大门,视线都在因愤怒而震颤。 那一刻他便知,声名与钱财一般,皆是必需。 因治疗时间被拖延,院中的孩子枉死大半,收留他们的婆婆亦未能幸免。 又过不久,幸存下来的几个孩子也因种种原因,相继离去。 言司离开了那座小城,从此踏上学医之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暗暗叹息,人生不如意,十固常□□,这些世情之痛人人皆扰,她也不例外。 可惜她能够创造一界,催生万物,却也无法抹消这些苦厄。 随着二人找寻,海中虚相愈趋稳定,然而她们将虚相所引的小岛看了个遍,都没找见言司的影子。 “应当就在这儿没错……再偏一些,记忆便没这般清晰了,二师兄还能藏去哪儿?” 玄裳狐疑说着,随手掀起一块大石。 霜翎:“……你翻螃蟹呢?” 玄裳咂了声舌,撇下漆黑的大石块,捏着下巴琢磨道:“不在岛上,难道在水里?” 霜翎眼角微微一抖,“二师兄还有沉潜的癖好?” 她叉起腰看向翻涌的海面,思索少焉,“罢了,你在这等我,我下去瞧瞧。” 说罢,霜翎跃入海面,开着光系法术和避水术一路下潜,在庞大的岛座旁,她忽然瞥见异样的水流。 虚海中并无游鱼,能在海底造出动静的,唯有魂体。 她当即挪向前,那灵魂见她靠近,游得愈发快,他逃她追,没出几步她便将他逮到手中。 “二师兄!”霜翎脆亮一声喊。 化身缩头王八的言司顿时一惊,转头看到包裹在避水蛋壳下的女子,他瞪大双眼,激动地咕噜咕噜冒出一大串水泡。 霜翎:“……” 听不懂。 她当即将言司拉到避水术中,迅速拽着他回到岛上。 “呸!咳咳咳……”言司当即滑跪在地,撑着地面猛咳几口水,一副被榨干的模样。 “哗,还真在水下。” 玄裳捂着双膝蹲到言司身旁,惊讶道:“二师兄,你跑到海底做什么?” 言司大口喘着气,抹了把嘴抬头看向这两个满脸纯真的女子。 “一到夜晚,记忆便会映在海水中,暴露我的动向……咳,我是为了躲避那些残暴的家伙。” 玄裳睁大眼:“所以每次天黑,你都会藏到水下?” 言司点点头。 霜翎:“所以刚刚二师兄将我当成了杀手,才逃得那那般快。” 言司指着霜翎身旁的探照光束,瞪眼道:“那俩大灯照着,谁能看清你是谁?” 霜翎沉默地掐灭了法术。 言司缓着气站起身,深深看着霜翎,良久幽幽吐气。 “你也来了。” 玄裳当即解释道:“六师妹是故意来到虚海的!” 言司张了张眼,疑惑又诧异。 霜翎将来龙去脉讲述,言司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刚来到这虚海时,诧异修真界中竟有如此一方天地,又思及季秋鳞转世之事,便猜测这里或许有通往现世的出口。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没想到竟有六师妹从天而降指点迷津。” 霜翎提了提唇角,揶揄道:“这都多亏二师兄每夜坚持不懈跳海,保住了这条宝贵的灵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可不。”对霜翎的说笑,言司倒显得自得。 他仰头慨叹一声,道:“也是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得那般早,都还没等到我当上仙尊那天呢。” 霜翎注视着他,眉眼悄然柔下。 “如今的修真界,当是无人不识师兄之面了。” 言司:“唔,若当真如此,以后也不必想着法地改造型了。” 说着,他忽然张了张眼眶。 “我们离开虚海,是不是也会变一副相貌,那我岂不是白干了?!” 霜翎:“……” “不愧是二师兄,思虑深远。” 言司顿时满脸遗憾,又是摇头又是哀叹。 霜翎抱着臂轻笑道:“说不定咱们运气好,不必转生便能离开呢。” 言司背着手踱步,“万年都无人领受的好运,我可不信它会落在咱仨头上。” 霜翎但笑不语,到时候她暂改虚海法则时,还是动作轻点,别让他们发现好了。 - 高崖上,玄衣少年操着他的铡龙赤剪,悠哉修剪海棠树上的枝条。 过后,他提着水壶给花圃浇了水,又走到房屋边,看着窗台上小土盆里冒出的细弱小芽,讶然眨了眨眼。 “师父快看!三年前埋的冰凌花种子,今日居然发芽了!” 少年端着花盆跑到木屋那侧,惊讶得如同发现了宝物。 墨衣男子抱臂望着山川,静得如一尊塑像。 他侧首看向少年手中仿佛吹风便折的冰蓝新芽,仿佛回想着什么,静如深潭的眼眸泛起微涟。 星云朗咧着嘴角,怡然自得。 “我就说嘛,我不是种不出花,我只是养得慢罢了!” “……师父?” 许久未得到回应,少年扬起了头,只见惊阙双瞳微缩,陷入静滞。 “她在唤我。” 星云朗疑惑:“谁?” 惊阙略微颔首,蓦地消失在原地。 紫竹林。 霜翎穿越湍流,似流星般自虚空坠落,猛地砸向地面。 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她立马运力稳住身形,平稳落地。 这是祓恶山中的一角,然而自他们离开虚海通道的刹那,她身旁便不见了那两人的影子。 正疑惑着,身后冷不丁传来咚咚的闷响,将霜翎惊了一激灵。 “诶,什么地方这是。” 玄裳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像隔了几道墙。 言司:“嗯……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霜翎转身看着那整整齐齐的三个坟包,眼角微抽。 “你俩在土里。” 玄裳:“咦?这么说,这是我原来的身体,我们当真撞了天运!” 言司:“如此这般,甚好甚好,小六师妹速速挖我出土,棺材里没几口气儿了,呵呃——” 言司猛地倒吸一口气。 霜翎二话不说轰平了三块土坡,玄裳和言司从棺材里爬出,大口吸了把新鲜空气。 “六师妹,你抱着那玩意儿作甚?” 玄裳见霜翎一手抱一只数百斤重的石碑,忍不住惊叹。 霜翎:“你俩的殉道周边,供在哪儿比较合适?” 玄裳、言司:“……?”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8节 “谁人擅闯我派要地?!” 似是被霜翎掘坟的声响惊动,几名弟子蓦地跑上山来威吓,然见到坟旁三人那刻,几人顿时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诈诈诈尸了!” “几位留步——”玄裳的尔康手还没伸出去,弟子们已然飞速蹿离去搬救兵了。 “嘶。”言司略一琢磨,转向霜翎。 “六师妹,你前去虚海寻我二人之事,莫非都未曾向师门透露过?” 霜翎叮的一声翘起大拇指,“不愧是二师兄,如此轻易便洞察了内因。” 言司:“……” 得,看来世人是当真以为他仨死得透透的了。 不一会儿,宗门弟子便漫山涌了上来,池暝与北辰三大步在前,看到几人与当年无二的身影,皆是瞠目顿身。 “阿裳……”北辰三望着鲜活如初的粉裙姑娘,瞳孔震颤,倏而波光熠熠,几乎要倾泻而出。 玄裳蓦然动容,看着那方思念依旧的面庞,眼底溢出两汪柔情。 “三师兄,我回来了。” “师兄师姐他们……当真是死而复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就知道小师姐不会轻易死掉!她可是神女!” 弟子们诧异又激动,更有甚者当场便嚎啕如雷霆。 霜翎看着众人,闲然单手叉腰,露出淡笑。 虚海里待久了,忽然见到这么些活人,倒是有些不适应。 但看到熟悉的人与景,心境便格外安定,只觉一切都令人愉悦。 霜翎正要开口解释,忽然一只萝卜头冲了过来,直直砸进她怀中,埋着脸紧紧抱住她。 霜翎愣了愣,垂眸定睛一看,惊觉这竟是那位数百年不出户的顶级宅女,李攸攸。 第105章 “攸攸?你居然……”霜翎惊叹出声。 少女扬起了脸, 顶着两道泪痕,瘪着嘴直勾勾盯着她。 “是你走前对我说, 要我多出来走走。” “你回来了,所以,我来接你。” 攸攸尽力维持着平日那般冷淡的声线,只是与泪眼婆娑的脸极不相称,甚至显得那故作镇定的表情格外滑稽。 “出来好啊。”霜翎轻抚着攸攸的脑袋,满脸的感慨与慈爱。 社恐儿童终于走出自闭,她可真是个大功臣! 人群攒动, 自行为走来的白衣仙尊让出道路。 霜翎抬头望见遥寄雪失神的脸,弯眸轻笑:“我将他们,完好带回来了。” 遥寄雪眸光轻颤, 怔怔看着几人,旋而低眉展颜, 呼吸微促,庆幸如劫后余生。 “回来便好, 回来便好……” 霜翎不禁恍惚, 他们三人的逝去好似对遥寄雪打击甚重, 他身体不禁无有好转,甚至又虚浮了些。 好在,她成功了。 仙尊此番纯粹喜悦之颜, 怕是再过三千年, 也见不到第二次了。 众人兴奋叙着旧, 弟子们同霜翎等人讲述了这三年间的大事, 格局改变、风向更迭, 还玩笑着说风云榜上刚被抹去的名字,下次又得添上。 霜翎同他们畅聊了半日, 得知仙魔两道因那制邪一战,如今平和甚多,她不禁感到欣慰。 “师尊,魍魉尚未根除,只怕不久便会掀起二度浩劫,还请师尊号召众仙家,早做准备。” 霜翎兀的对遥寄雪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遥寄雪略微张眸,镇静道:“此番又是翎儿的预料?” 霜翎眼珠轻转,“不错,我的直觉,便是天道赐予的指示。” 像从前屡次撞对神迹那般,霜翎将其归因给了上天。 只是如今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偶然并非谁人指使。 她即天道,一切皆为她设下的必然。 遥寄雪深思少顷,郑重点了点头。 话至黄昏,众人仍未聊得尽兴。 霜翎借故离席,走到无人山林,风声虫鸣盖过了远去的谈笑,她望着沉日落霞,恍如脱世。 她轻轻抬起握刀的手。 “出来吧。” 墨色自刀刃流出,在她身前凝聚人形,如夜风般轻轻将她拥住。 他沉默未语,仿佛压抑那份将她揉碎的冲动便已耗空了他的力气。 霜翎低眸溢出笑意,靠在他怀中,放肆将他抱了个圆满。 “是不是很想我?” “日日都想。”男子声音轻如流沙。 霜翎昂起了脑袋,眼眸透亮地看着他。 “可你看起来,还没那群师弟师妹激动呢。” 惊阙唇角微抿,轻柔在她额上碰了碰。 “我坚信你会回来。” “七千年都等得,三年不过一瞬。何况……这次你并未丢下我。” 霜翎心中喜悦如蜜,她望着他的双眼,心痒难耐地揉捏了一把他的脸,莫名感到无比满足。 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一举措,惊阙兀的张了张眼,显得茫然又错愕。 看他这幅神情,霜翎愈发感到有趣,任性抱住他蹭了蹭,发出愉快的窃笑。 惊阙稍愣,旋而垂目淡笑,抚着那如绸乌发,低声道:“得主人信任,惊阙幸甚。” 霜翎视线朦胧,唯觉心安。 在他怀中腻了半晌,霜翎忽然抬起眸。 “如今我恢复完全,有能力将你修复了。” 惊阙闻言,诧然抬起乌睫。 霜翎:“不过……要修复你这枚心血之作,空手可不行。” 她望了望天,又看向惊阙,莞尔一笑。 “随我上天一趟吧。” 惊阙怔愣一瞬,欣然点头。 霜翎牵住惊阙的手,与他一同飞跃至阔天之颠,她挥举右臂,割裂高天,竟生生分出一道缺口来。 惊阙凝目望着那缺口中流淌的夜色星尘,不禁震撼。 高天之上,果然有着全然不同的世界。 霜翎回眸轻浅一笑,“你或许不会感到陌生。” 她牵着他没入那星河之中,两界之间突兀的缺口倏然闭合,了无痕迹。 夜空浩瀚,无垠天际下辰星流转,宛如置身银河。 霜翎踏着虚空走向前,随着她脚步靠近,一座银白城堡于朦胧中渐渐显形,巍然屹立。 霜翎略微停步,感慨万千。 “如何?”她忽地出声。 惊阙看着前方,“此地我未曾目睹,气息却有几分熟悉。” 霜翎展颜轻笑,弯眸回身。 “当然,你便是于此处诞生。” 走上宽阔的露台,霜翎双手轻搭于栏杆之上,外方宇宙如消雪般融化,顷刻化为山川旷野,美不胜收。 惊阙讶然放眼远方,霜翎撑在栏杆前,道:“这些都是幻象,是我已然泯灭的……曾经的某处家园。” 惊阙嗅出她的感伤,乌睫轻颤,不禁为之心牵。 “主人的过去,可否同我讲讲。” 霜翎侧首反问:“你想知道?” “嗯。”惊阙神色认真而自然。 霜翎轻抿着唇角,望着那令人心怡的春日景象,失神了许久。 “我走过许多世界,见证过各样新奇的事情,各类色彩的人物。” “曾经我也有过许多朋友,也似如今这般,被万人簇拥。” “然而那些世界……最终都毁灭了。” “毁在魍魉手中。” 惊阙怔然,眼神旋即凌厉一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199节 “魍魉……” “嗯。” 霜翎点了点头,讲起那些久远的事情,她不敢让自己多带半分情绪。 “我与六位同行者,皆为命定的救世主,我们七人源力之中,皆含有能够克制魍魉的成分,但魍魉太过强大可怖,我们对它的克制效用,并不足以将其消灭。” “魍魉生而残暴,无可理喻,善惑人心。见证它毁灭一个又一个世界,我们也曾有过险些将其灭杀的时刻,可惜……人心鬼蜮,终是功败垂成。” 霜翎垂下眼眸,睫羽之下轻波晃动。 “最后一次,人类破釜沉舟。” “六位同伴生生将我推出了战场,献祭自身,终将魍魉封印。” “彼时,若干世界已成废土,苍穹之下,唯余我一人。” 霜翎尾音轻颤而落,似滴水没入了池中,销声匿迹。 惊阙瞳孔蓦然一震,忽觉面前的女子此刻写满伤怀,脆弱得让他难以平静。 “那都是数万年前的事了。” 霜翎静默了片晌,收整好心情,幽幽叹了口气。 “他们留下我,只因我所拥有的特殊能力,乃是创造。” “我将六位同袍的血肉骨骼拾回,与我自己的血肉一同封存。” “我将废土提炼重构,划分新的世界,塑造天地山海,填充以生命,约之以法则。” “那便是如今的修真界。” “它是我的作品,更是希望。” 惊阙静静听着,低声问道:“主人几番下界,又是为何?” 霜翎淡若轻云地扯了扯嘴角。 “万余年前,我将原初的人族投入修真界,看他们征战疆土、开宗立派,那般鲜活,叫我感动。” “原先我投下神迹,仅为指引人类,促进其发展。” “然久而久之,问题便浮现了。修士们安居乐业,却缺乏忧患,怠于修炼,如此只会趋于堕落。于是有意以神迹挑起争执,后又携原初魔族下界,逼迫仙道重振旗鼓。” “斗争能激发道心,但唯有平衡,才能使人类长久进步。魔主与神女的身份,便是为此而造。” 惊阙略一低眸,“那此世呢?” 霜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吐息之间,尽显疲惫。 “我虽寿命长久,可我的精神……却并非无可磨灭。” “数万年的劳心创造,使我神识受损,我开始遗忘久远的记忆,家园的模样、友人的面容、甚至曾经珍惜于心的情感,都渐渐自我识海中淡去了。” “我意识这将成为我的致命伤,若我彻底磨灭了情感,忘却何为爱恨情仇,我又如何去实现这毕生夙愿,如何能汇聚一切力量诛杀魍魉。” “我要找回曾经那些属于我的情感,为此,须得以白纸之身,重新走一遭。” “我封印自身力量与记忆,给自己留下冰霖玉,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刚一下界,便被猎宝人捡漏,叫我平白遭了数年的罪。” 霜翎忽而笑着摇摇头,那些名为遭罪的日子,如今讲起来,竟也觉得生动有趣。 与数万年前那些沉重的过往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痛了。 惊阙沉默良久。 “主人创造世人,却又有诸多为邪神所惑,重蹈覆辙。” 霜翎抬眸目光凝聚。 “封印魍魉并非长久之计,我对世人抱有诸多期许,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集众人之力,共灭魍魉。” “这几百年间封印松动,使得魍魉得以以神识潜入下界作乱,但如今的情境,却与过去不同了。” 霜翎侧首看向惊阙,目光笃定,嘴角轻扬。 “沉睡数万年的魍魉并不知晓,此方修真界中的生灵从何而来。” “如今的人类,乃是以我与那六位天命同袍的骨血造成。繁衍至今,人人皆怀我等源力。只要我解开世人血脉中源力的封印,集齐众力,便可压制魍魉。” 惊阙眸中倏地放出锐光,“原来如此,主人早有计划。” 霜翎:“先前灾变,修真界虽有损失,但魍魉损伤更重,曾经密切接触过魍魉邪力的人们,也能对其产生抗性,如今正是反击的好时机。” 惊阙:“主人要如何做?” 霜翎手指向一方,清丽的幻景便在她所指之处现出一方诡奇黑洞。 “邪神魍魉,便封印在那处。” “因有封印压制,此前魍魉无法使用全部力量,每当其散布在外的化身碎片毁损,它便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眠。这便是它先前未能一举毁灭修真界的原因。” “我欲释放魍魉,但若邪神之力在世间仍有残余,即便歼灭其本体,它有朝一日依旧会复苏。” “三年前那一战,魍魉曾言,他还有其他宿体存于世间,我须得将其引出。” “魍魉极度乖张,先前落败于我,事后必会加倍报还。我会故意给封印松开一道缺口,待它苏醒,它必会令其宿体放肆作乱,再借宿体之力挣脱封印。” “魍魉苏醒之日,便是我等反击之时。” 霜翎目光定定,瞳中如有火光。 片刻后,她轻松一笑,撇去所有的沉重与不快,转向惊阙。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将你修好。” 惊阙注视着她眸中光亮,握住她伸到他脸旁的手,低眸迷离,垂首臣服。 霜翎取来存于三重天的几样异世材料,正坐于露台上,垂首看着双手之中笔直的长刀。 她每寸轻抚,都能感受到它的颤栗。 将墨刀悬于身前,霜翎将熔炼好的地魔钢液浇灌其上,运用灵力,精细地填补它刃上的缺口。 滚烫的融合带来莫大痛楚,墨刀颤抖嗡鸣,霜翎心中不忍,手上的动作却未迟疑分毫。 修补的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过后,霜翎又对其施展加护,重新接过长刀时,刀身馥郁而凝练的灵气萦绕在她指尖,正如十指交握般密切。 霜翎正欣赏得入神,重新显形的惊阙在她面前投来一片阴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抬头看他,张眸试探道:“感觉如何?” 惊阙眉间轻拢,似乎还未摆脱那份熔炼的痛意,听到霜翎问话,他泰然微笑。 “力量比起当初,似乎又精进一分。” “我可不想你再出什么事故,所以又将你的本体加固了些。” 霜翎抿了抿唇,伸手触碰他的胸膛,游移的目光透出疼惜。 “刚才,是不是很痛?” 惊阙按住她的手,心潮涌动,忍不住捏了捏。 “为了不让主人担忧,一切都是值得。” 他顺势将霜翎拉近,仿佛这般密不可分地拥着她,便能消解痛楚,令他安心。 霜翎眸光轻漾,情难自抑地仰头蹭了蹭男子的下颌,只觉此间美好宁静,打破它都是极为残忍之事。 但她只容自己贪恋了片刻。 “该去解决封印了。” 霜翎自如地脱离了男子的怀抱,惊阙臂间扰轻风,他睫羽微动,顿时心中也似空了一块。 “休养了这么些年,你应当恢复了不少。” 霜翎蓦地说道。 惊阙目光微顿,侧身看向后方现身的青白色鹿人。 霜翎昂首看向身后,泰然提了提嘴角。“灭杀魍魉可不能少了你一份,随我下界吧,九青泽。” 鹿人没有回应。 他依旧如过去那般,双臂环胸一脸不快地看着霜翎,良久,方突兀开口。 “你爱上自己的刀,本人很欣慰。” 霜翎迷惑地挑起了眉头。 九青泽:“同为创世主造物,至少你没爱上我。” 霜翎:“……” 同为她的造物,九青泽的类比能力和惊阙倒是不相上下。 “你凭什么假定我只会爱一个?” 九青泽眼角顿颤:“?” 惊阙瞳孔骤缩:“?” 霜翎没有继续她的玩笑之言,轻佻一笑拉回了话题。 “我知道你对魍魉亦有怨意,我沥尽心血将生机之力赋予了你,驱邪除祟,你比一千个唤醒血脉源力的人类还要有用。这一战,我需要你。” 九青泽双拳紧握,瞳光顿时阴冷了几分。 “说得冠冕堂皇,我的新生,不过是你想弥补当年醉酒犯错。若非你以魍魉之力凝造我的核心,又将我放至妖离山,妖离山怎会枯萎,妖族又怎会覆灭?” 霜翎注视他良久,被如此揭短,她却未显出应有的局促,反而冷静至极。 “那并非醉酒误犯之错。” “我是以无比清晰的意识,将魍魉之力塞进了你的躯体。” “?!”鹿人倏地瞪大了眼眶。 “我最初决定派你下界,便是想尝试,拥有天命者血脉的新生种族,对邪神祟气能否起到抵御效果,如若不能,历经祟气侵蚀后,又能否对其产生抗性。” “这的确是极为残忍的做法,做下这个决定,我挣扎甚多。” “妖族的表现的确印证了我的想法,可惜,缺少我的干预,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度过劫难。仅凭那点血源之力,并不足以完全净化邪神的污秽。”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0节 “就问题而言,我获得了答案,可就结果而言……” 霜翎沉默下去。 她垂眸片刻,静静看向那脸上写满错愕与愤怒的鹿人,惫懒地呼了口气。 “我不会去粉饰什么,你若想报复于我,我不拦你。” 霜翎摊手耸了耸肩。 “可你又打不过我,真气人。” 九青泽眼角抽动,额头顿时冒起青筋。 真是讨鹿厌的女人! 霜翎:“这样,你跟我去打魍魉,事成之后你来找我报仇,我让你十蹶子,怎么样?” 九青泽:“……” 可恶!!! - 霜翎带着惊阙,迈入那片封印魍魉的巨大空间。 鹿人跟在二人身后,见到前方盛景,不禁张了张眼眶。 他半生留在这空虚沉寂的三重天,却是第一次踏足此处。 耀色光芒似天罗地网,铺满了整片天地。 锁网汇集之处,一颗巨大的不规则棕色球体正在其中缓缓涌动,好似被缠缚的心脏。 然仔细观看,便可发现,那巨大的“心脏”乃是由肢体蜷曲而成。 环绕的六臂与双腿埋没了头颅,金色光泽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看清了那东西,方觉比起心脏,祂更像一枚待破的巨卵,腐朽的罪恶正在其中孕育,仿佛随时都会破壳而出。 密集的祟气盈满整个空间,浓郁至甚,几乎盖过了感官。 霜翎注视着魍魉,万千岁月都在眼前掠过,迅如洪流。 她伸手触上那巨大的封印,悄然运作片刻,便收了手。 “再过一段时日,它便会苏醒了。” “该去作出预示了。” 霜翎回到城堡,左手于身前轻划,抚出一片如镜虚影,映照着二重天的山川人城。 惊阙看着霜翎的动作,“主人是要以神迹为媒,投下指引?” 霜翎书写着邪神来袭的预告,将它融入了自己凝练的法术光球之中。 “不错,这次的神迹,便是激发修真界子民血源之力,这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随着她将法术推入镜像之中,二重天上空骤然出现蓝色漩涡,浩荡之势震撼四海,比以往任何一次神迹降临都要盛大。 八方仙魔皆感天地之震荡,一时间各方势力倾巢出动,皆为争那份不同寻常的神迹。 魔域,少年魔尊快步踏至宫门口,看着那汹涌天色,忽然心震如擂鼓,无由地惴惴不安。 人们接到神符时的震惊诧异,霜翎等人在三重天上看得无比清楚。 三年前的悲剧,无人想要重演。 今日世人皆知邪神将至,她相信他们会做足准备。 回到祓恶山,霜翎耳旁皆是弟子们激动的言语,所说便是那神迹预兆之事。 整个修真界都好似被烧热了起来,之后霜翎行去到浮空岛时,那些临街的商贩也为此事讨论个不停,相比起来,她师门三人死而复生之事的热度倒是轻易被盖过了。 “哟!霜翎道友大驾光临!快请坐请坐,还是照旧来一份酒酿圆子,一份杏花糕?” 小店的伙计热情前来招呼。 霜翎忽略两旁憧憬的目光,自如坐到空桌旁,将墨刀放到侧边。 “两份。” 伙计稍稍一愣,看到桌旁默然凝聚的男子身影,他登时浑身一震,磕巴笑道:“好、好嘞!” 伙计退下去传话,霜翎撑着脸看向惊阙,戏谑道:“你是不是从未逛过市井?” 惊阙略一思索,淡定回应:“来过。” 霜翎眉梢轻挑,想起曾经在浮空岛引起骚动被惊阙掠走时的情景,她轻声嗤笑:“跟踪人,算不得。” 惊阙目光微移,“那便没有。” 霜翎忍不住闷笑。 少顷,店铺伙计端来了霜翎的糖水点心,霜翎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份推给了惊阙。 男子冷厉的眼瞳透现出茫然。 “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当陪陪我。”霜翎面容明朗。 惊阙看向她,蓦然被那明澈眼眸触动,眼角晕开柔色。 “以后,主人想做什么,惊阙都可作陪。” 霜翎将一粒杏花糕喂入口中,眼眸圆润得像只猫。 “就算我要在这拥挤的市集浪上七天七夜?” 惊阙无意瞟了眼附近。 “嗯,只要主人愿意。” 霜翎眯了眯眼,分外愉悦。 今天是神迹降临后的第七日,祓恶山蓄势待发,仙家各派应当也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流连半日,霜翎与惊阙离开浮空岛,便见一个突兀的身影正挡在前方,好似已等待许久。 霜翎看向那浑身写满郁色的少年魔尊。 “你在等我?” 苍尘厌点了下头,眼神复杂。 惊阙眉头轻压,对待此人,他素来不愿予以半分好颜色。 霜翎默然打量他片刻。 “你找我何事?” “它快要苏醒了。” 苍尘厌冷不丁说道。 没头没尾的话语,却叫霜翎肃了目光。 他走到霜翎身前,定定盯着她。 “它与我的灵魂血肉,已融合至深。” “你有这个力量,祓除它。” 霜翎瞳光凝聚,锐意转瞬而消。 “魍魉宿主……竟果真是你。” 苍尘厌目光闪烁,他低下眼眸,不敢再去直视霜翎透彻的眼。 “自我初次接触魍魉之力,它便融入火浆玉,寄宿在我体内。” “我并未接受它,却也无法消除它。每当我动用力量,便会消耗寿命,这是它的诅咒。” 霜翎动了动唇。“……这便是你夺走冰霖玉的理由。” 苍尘厌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依旧没有抬头。 “对不起。” 霜翎深深呼吸,恍惚间,那些星点般的记忆再度浮现于眼前。 “你隐瞒此事,便是不想放弃如今的地位。为何现在却又向我坦白?” 苍尘厌薄唇紧抿,沉默了片晌。 “魍魉对我侵蚀至深,我不愿成为它的傀儡,便日夜饱受折磨。” “可让我产生动摇的,却是你。” 他重新抬起了脸,用力去看那双刺目的眼。 “你的存在,你的理想,你的言行……” 他冷不丁低笑了一声,讽刺又苦涩。 “都是在宣判,我这数千年所求皆是虚妄。” “道心都坠落了,地位与力量,于我又有何用。” “霜翎,你才是那帝位之上的人。” 霜翎看着他凄厉的笑颜,忽而感到一丝刺痛。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与从前懵懂之时不同,那并非源于对友人罹难的心疼,而是悲悯和惋惜。 “既然魍魉与你融合至深,祓除你体内的魍魉碎片,你或许会修为尽失,性命难保。” “虚海那地方,是无法进入两次的。” “除去我体内那份,便能削弱魍魉。大战将至,谁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少年目光倏然坚毅。 “霜翎,动手吧。” 霜翎注视着他,缓缓抬起了手。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1节 银光没入少年胸膛,奔腾着涌向那万恶之源。 苍尘厌顿时面容扭曲,痛意引得浑身颤抖,他咬牙眯眼,未出一声。 正当霜翎快要找到那魍魉碎片所在时,忽然一股巨大的阻力向她推来,竟瞬间冲破少年胸膛,如箭雨般袭向霜翎。 霜翎未来得及收力,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硬逼自己向后躲去。 “小心!” 惊阙蓦地瞬身,持刀挡住那怪力,被生生击退数步。 霜翎撑住惊阙后背,挪步看向苍尘厌。 他骨骼扭曲,躯体纹路蔓延,额上一只异眼正如破壳幼鸟般挣破肌肤。 此般状态,与宗絮那时一般! 魍魉已然觉醒! 金光自少年背后破出,如无羽之翼高高悬挂,无力的少年好似成了牵丝木偶,只能任由那怪物摆弄。 光翼之间,赫然又绽开一双阴暗邪秽的金眼。 「霄鸣……霄鸣!」 「嘻嘻嘻……哈哈哈哈!」 魍魉骤然狂笑,情绪之混乱,已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欢愉。 「这一回,必然是我赢了!」 霜翎凝眸盯着那魍魉的虚影,它的形态在成型与混沌之间来回变换,比以往所见到的任何碎片都更加完整,看来,它正在挣脱那道古时封印。 她必须在它的本体彻底挣脱封印前,除掉这枚碎片! 苍尘厌喉中发出呜咽,意识抵抗着被魍魉强占的躯体,撕裂般的痛苦让他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霜翎!!” 他用尽全身力气,狰狞瞪向霜翎。 “杀了我!!!” 少年声嘶力竭的呼喊如海啸雪崩,劲风掠过霜翎周身,她看着那如同怪物的身影,瞳孔凝缩,刹那之间,好似有千军万马向她奔腾而来。 “霜翎!!” 那怪物再度嘶吼,声音几乎丧失了人性。 便在这一刹那,霜翎如流星掠出,长剑直刺少年面门。 金光骤然自苍尘厌额间迸射而出,与霜翎剑势相抗。 笑脸自光芒中绽开,意味不明地瞪着霜翎。 「你当真舍得杀他?」 「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嘻嘻嘻……命定的救世主,从来都不会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孤独寂寞的滋味,可还好受?」 霜翎望着那狰狞的笑脸,目光却凝聚在那虚影后方的少年的双眼。 他目光如灼灼烈火,即便隔着奔腾气流,也依旧刺痛了霜翎的眼。 她紧抿双唇,神色渐冽。 “即便代价是永世孤独,我也不会放任你向前一步。” “你的蛊惑之言,也该永远消失了。” 女子话音刚落,剑刃灵力顿强,击穿了那虚无的笑脸。 墨衣刀灵如鬼魅袭来,顷刻镇住泄散的邪力。 「同样的伎俩,又能奈我何?!」 散乱又奸邪的笑声如蝠群过境,山峦轮廓都变得扭曲不清。 耳畔发出轰隆巨响,霜翎举头望向天空,那无垠穹苍如破蛋般浮现裂痕,露出帷幕之下永夜的星河。 三重天的障壁不会无故破损,看来……是魍魉本体将临! 霜翎胸中鼓动,血脉偾张,在魍魉本体袭来之前,此化身必除! 面前的邪祟忽而狂笑。 “这无聊的闹剧,就该结束了!” 魍魉恣肆呼喊,声音却是从少年口中发出。 苍尘厌双目惨白,狞笑之姿与邪神无二。 他张开双臂,金色羽翼便如浪绽开,仿若神祇昭告。 霜翎瞳孔忽颤,苍尘厌已彻底被邪神占据,再无反抗之力,如此,魍魉化身之行动将更加自如。 不…… 微妙的违和感让她不由得警觉。 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天穹动荡引得八方注目,浮空岛上,烟火信号接连升空,在灰天之下绽出耀色。 癫狂的邪神并未在意那些动静,它狞笑地注视着霜翎,突然膨胀的邪力就要将她吞没。 然就在它的爪牙快要触及到霜翎那刻,它忽然浑身僵硬,好似被枷锁生生缚住了动作。 与此同时,那本该磨灭意志的少年,瞳中倏然重聚了光泽。 邪神的轮廓扭曲变幻,它自少年身上回望着他,一双诡目错愕而愤怒。 「你居然……」 霜翎没有给它休整的机会。 方才她已然察觉,苍尘厌看似失去了自我,实则是故意将神识退避,让魍魉占据了身体主导。 他令魍魉放松警惕,以自身最后的意志,瞬息毁灭了体内的灵宝火浆玉。 魍魉乃是以火浆玉为媒,得以混入苍尘厌的力量与血脉,寄宿在他体内。 魍魉与他融合已深,即便摧毁此媒介也无法将其灭除,但无疑能对其造成打击! 邪神刚出口,推演已在霜翎脑中完成。 她看着苍尘厌那坚厉如刃的眼,毫不犹豫地推出了剑。 银光如瀑流盛放,将那颤抖的魍魉化身尽数吞没、净化。 血花飞绽,少年忽而失色的眼近在咫尺。 霜翎握着洞穿他胸膛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苍尘厌定定望着她,卸下一切重担,此刻他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空洞轻松。 他睫羽颤抖着,抿着红染的唇,淡若烟云地笑了笑。 “它说……你不会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 “我也算是……你的同伴么?” 霜翎眼眶忽而发涩。 她忍住心头泛起的情绪,闭眼扯了扯嘴角。 “曾经是,此刻亦是。” 方才这一战,竟是他二人此生最有默契的时候。 少年抿着唇垂下眸,随着呼吸渐落,他也似叶凋一般枯萎,与尘土无异,再没了生机。 霜翎抽回剑,接住少年下坠的身躯,沉沉出了口气。 风声紧切,攒动的人影飞快朝着浮空岛靠近。 霜翎抬头望向那座岛屿,烟火信号仍闪耀在空中。 自她降神迹宣告魍魉出世一事后,仙道各派便有了连结,若有魍魉之踪,便以特质烟火昭告,那既是天灾降临的警示,亦是集结令。 脚步声成群,霜翎转头看向那迅速迫近的人群。 这些魔族兵士恐怕早就潜伏在仙域内,否则不会来得如此之快。 “参见魔主!” 魔族们拜服在霜翎身侧,为首的长老们见到她身前已无生气的少年,惊愕不已。 “尊主他这是已经……!” “季秋麟为抗邪神,不幸陨落。” 霜翎目光平静,出声镇定,让人看不出半分波动。 她将少年交予长老,抬头望向那撕裂的天穹。 那孕育着未名之物的巨大幕布正在奋力分娩,全天下的生灵皆在紧张观看这一场生产。 “天灾平息后,将他带回魔域安葬吧。” 霜翎目光扫过姿态恭敬的众人。 无论仙魔,皆为她与昔年同伴的血脉后代。 她激发了天下人的血源之力,魔族众民,亦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诸位将士,可愿随我一战?!” 得魔主之令,众魔当即振奋。 “愿随魔主出征!” 霜翎沉下气,看向身侧的惊阙,对他点了点头。 魔族众依她之命前往裂隙之下等候,霜翎与惊阙重新登上浮空岛,岛上众修士严阵以待,焉南风拢袖立在前方,宛若仙人。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2节 “焉阁主亲自出动,实在难得。” 霜翎落在焉南风身旁说道。 “阁下这话,莫不是将我与某位偃术师混为一谈了。” 焉南风轻飘飘应道,又移目看向她。 “万照神尊的指示,我岂会懈怠。” 霜翎眉梢略微一抖,他还记着那万照御空什么神尊的设定呢! 展眼一望,仙门各家与魔族大军已聚于天空裂隙之下,织为利网。 祓恶山众弟子看见霜翎的身影,顿时底气倍增,面渡红光,大有一战到底必胜之势。 九青泽也跟随祓恶山前来,它的目光并未在霜翎身上过多停留,只静视了一眼,便转去了天裂处。 霜翎由衷一笑,瞬息出现在祓恶山众人旁。 “四师姐二师兄,你们也来了。”她看着那重获新生的二人说道。 玄裳昂首叉腰,“当然,可没人劝得住我。” 言司轻云般笑了笑,自信抬面:“这一战结束,遍布的可都是生意。” “我看,也只有六师妹你能拦得住他们了。”北辰三双臂环胸,语气轻佻,却颇有几分无奈。 霜翎目珠轻转,笑道:“罢了,只望你二人尽力而为,莫再像上次那般不知死活,我好不容易将你们捞回来,再丢了,可就彻底无缘了。” 言司眯了眯眼,佯作正经地拱了拱手,“听从神女指示。” 霜翎轻嗤,还要说些什么,天空再度发出巨响。 众人皆惊,抬头一看,四只无比细长而甲利的手从那裂隙中探出,按住了边缘,生生将裂隙撕得大开。 而后,那外来之物的头颅忽然纵出,以癫狂忘我之姿,挣出了肩颈与余下二臂。 人们终于看清了邪神真正的姿态。 祂身躯巨如山峦,光芒更甚日月,人群在他六臂之下彷如蝼蚁。 庞大的威压冲撞在天地之间,弱小修士不堪重负,被迫跪倒,五脏俱损。 “霄鸣……霄鸣……!” 魍魉双目圆瞪,龇牙如日蚀,笑颜写满疯狂。 祂扫视着渺小而密集的人群,好似在寻找谁人的身影。 目光捕捉到霜翎的一刻,祂笑意愈发崎岖,迸射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祂震颤着,狂笑着,手臂落,天罚降,轻易便将那片严阵以待的修士们击得四散。 “终极的戏剧,唯有毁灭!” “便由你与这万千子民为吾颂唱最后一曲!” 怒吼引得天地震荡,邪神之力盛放,顷刻间山峦崩塌、江河倒转,万年完好的修真界,仿若成了将摧的城池,变得摇摇欲坠。 恐惧在八方蔓延,渺小之人,轻易便会被那威压震慑,身心颤抖。 魍魉看着这脆弱不堪的防线,不禁笑得更欢畅。 “土地将陷!绝不可退缩一步!一同冲啊!!” 混乱中不知是谁人大喊一声,如天音般瞬间涤荡了颤抖的心神。 “神迹赋予我等使命!存亡之际,惧怕无益!上!” 人心回拢,众人寻机之时,正见霜翎只身突破邪障,冲向那巨大无比的邪神头颅。 “!” 神女首当其冲,众人愈发振奋,肉身向前,伤残莫顾。 霜翎突上前的一瞬,魍魉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祂扭来面容,炽日般圆润的眼将霜翎的倒影整个吞没。 只是凝视,霜翎便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 她的净化之力与邪神之力相抗,似有万千刀剑互相磋磨,刺耳又刮人。 霜翎咬紧了牙关。 她感受到众多仙魔的身影正在努力接近。 以她一人之力,毫无办法击败魍魉。 但这些怀有她与昔年同伴血源之力的修真界民,便是她的底牌! “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霜翎震声如晨钟。 “嘻嘻嘻……哈哈哈哈!区区凡民,能奈我何?” 魍魉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瞪着眼睛放肆嘲笑着霜翎。 修士们顿时领悟。 “快!就按神迹指示的那般!” 众人依照前不久降世的神符所写的方法,将体内力量尽数吐出。 一时间,那四面八方的灵力被吸引着朝魍魉的方向涌去。 霜翎悄然引导着众人的灵力,在与她接触的一瞬间,那些灵力顿时盛放银光,刹那间铺满了邪神巨大的身躯。 看见渺小之群的力量眨眼化作了与霜翎无二的净化之力,魍魉癫狂的笑容登时褪去,棕灰色的脸上挤满沟壑。 银光的镇压使魍魉的动作变得迟缓,霜翎趁机迸发力量,欲将其摧毁,魍魉力量四处冲撞,疯了般挣扎。 众人受到反噬,部分修士支撑不住当即倒下,眼看着镇压之力渐弱,而狂躁的魍魉却有挣脱束缚之势,霜翎心下一沉。 她目眦欲裂地凝视着魍魉,情绪由纷乱转为沉静。 看来也只能采取最后的手段了。 眼下魍魉尚无法施力,能趁祂在重获自由前瞬间将其毁灭的方法,便是自爆。 借助众人之力,再引爆自身,许能将其彻底摧毁。 她乃创世主,此间法则由她制定,她能够使用千方百计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她不会消失。 如此做的代价,也不过是舍弃肉身和大部分力量,成为虚无缥缈的魂体而已。 霜翎没有浪费半刻用来思考,她当机立断,将四周的灵力引入自身,与自身体内磅礴力量相合,不断压缩,最终凝为一团一击即爆的可怖力量。 惊阙心神震颤,他与霜翎神魂相连,便在那一瞬间,他感知到了霜翎的身体变化。 一瞬间他领悟其心思,不禁双瞳紧缩。 感受到身前女子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气息,魍魉不由得凝神关注,她双眼血丝密布,目光之坚利,竟让祂都不由得滞了一息。 “你……!” 祂震惊,愤怒,恐惧。 但无论祂如何威胁挣扎,都没能撼动她半分。 “到此为止了,邪魔!” 霜翎眉头骤压,话音落下一瞬,她体内爆发出浩瀚之力,连接天地,透过那天之裂隙将魍魉和她整个包裹。 人们只见前方形成一枚巨大的银色光球,他们的力量被隔绝在外,丝毫不知该如何反应。 旋即,光球内发出巨响,突然的震动让众人身形失去稳定。 随后光球淡去,眼利的人亲眼望见,那耀眼光芒内被腐蚀大半的两道残躯迅速消解。 被那份可怖伟力吞噬摧毁的,是魍魉和霜翎。 人们愣在原地,心绪复杂纷乱,不知该兴奋还是悲伤。 祓恶山与魔族众人怔了眼,纷纷赶上前,痛声遍野。 无人看见在霜翎的身躯消失前,一人一鹿两道身影同时闯入光球,顶着周身刻骨的残力,将自霜翎身上冒出的魂魄掳了去。 - 三重天。 霜翎只觉自己睡了无比长久。 她睁开眼,望见漫天星河,思绪凝滞了片刻。 过后才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睁眼的动作。 ……她都忘了她把自己给炸了。 “主人……”男子的轻唤近在咫尺。 霜翎看向惊阙,魂体的视线并不稳定,她轻轻飘摇着,惊阙的身影也随着她的摇荡在眼前晃来晃去。 “看见我醒,你好像并不兴奋嘛。”霜翎揶揄道。 惊阙轻抿唇角,目光柔和而镇静。 “惊阙每日设想百遍主人苏醒之景,亦时刻关注主人状态,主人何时苏醒,我已有预料。” 霜翎狐疑地觑他几眼,她触碰着自己虚无缥缈的灵体,嘀咕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鹿蹄声靠近,九青泽冷着脸说道:“以人类的话语而言,今日是你头七。” 霜翎:“……” 原来她才死七天。 睡得那么稳,她还当已过了七百年呢。 “战争如何了?” 惊阙:“主人那一击,已彻底毁灭魍魉。” 霜翎吐了口气,沉默片晌,又若有所思地瞟了九青泽两眼。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3节 “嘬嘬。” 九青泽:“??” 霜翎:“快快张开空镜,让我瞧瞧二重天。” 鹿人面露不满,轻嗤道:“怎么,如今的你,便连如此简单之事都做不到么。” 霜翎:“那不是明摆着么!” 她现在没了肉身,力量也所剩无几,且不说要完全恢复要耗费多少岁月,光是靠着这区区力量重塑肉身,恐怕都要花上百余年。 九青泽沉默片刻,满不情愿地踏了踏前蹄。 虚空中绽出一片如水空镜,映照出二重天的景象。 当日战场已成废墟,山峦碎裂,地面塌陷,然此刻却无人能顾及。 魔域与仙道诸派忙于救死扶伤,祓恶山中白灯高挂,众弟子在她的灵牌前祭奠,悲痛蔓延灵堂,叫霜翎也不由得揪心起来。 虽有感伤,她却更觉欣慰。 祓恶山的诸位总是那般在乎她,不论她是何身份。 她终有一日会回归世间,与众人再见。 那一日或许不会太晚。 “此般情景,主人为何却是在笑。”惊阙出声道。 霜翎看向他透露不解的双眼。 “你都看不清我的脸,还知道我在笑呢?” 惊阙笃定地点下头,“自然。” 霜翎落到桌旁,倚在椅背上舒爽地笑了几声。 “我笑灾厄祓除,尘世无虞。” “我笑人情融暖,真心可贵。” “我笑我枷锁卸落,总算能做一世咸鱼了。” 墨衣男子蹲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牵起她虚无的手,仿若他当真能抚摸到她似的。 “一世清闲,主人不会嫌无聊?”他噙着淡笑,眼神透了分谑然。 霜翎望着男子专注的眼,不留神便看了进去。 安静良久,她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抚着他的额头,事实却连一缕头发丝都没能拨动。 “想办法让我消除无聊,是伴侣的职责。” 惊阙眸光忽动,怔忡一瞬后,不由得垂眸加深了笑意。 他轻柔而庄重地吻在她的额上。 “遵命。” 第106章 fun why 三重天上惠风和畅, 绿野悦目。 虽说都是幻象,可总好过阴暗又枯燥的永夜。 对需要休养生息的霜翎而言, 愉悦的感官十分重要。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白白下厨的理由?” 九青泽上身套着围裙,拧着眉头将木莓蛋糕推到桌上。 “你从前不都干习惯了么。” 霜翎微微挪动堪堪可见一丝轮廓的魂体,伸出手指触碰蛋糕,仿佛这样便能汲取它的味道。 可惜这与那天清气爽的幻景一般,仅能给予她些许心理安慰罢了。 九青泽注视着这没了躯壳还无比自如的透明体,闭眼沉沉默叹。 他欲言又止, 旋即转身走开。 霜翎昂起头,“你要做什么?” 九青泽出声冷淡:“做几千份甜品,让你看齁为止。” 霜翎嗤笑一声, 躺在靠椅上悠哉发呆。 距离她此番回归三重天,已过去二十年三个月十一天了。 她放空了良久。 “惊阙, 我想下界看看。” 惊阙双目微张,略显讶然。 “主人的灵体并不稳定, 要穿越重天障壁, 还是过于勉强。” 霜翎抚着下巴, “你说得不错,所以我决定找个灵媒作载体。” 惊阙移开目光思索片刻,茫然指向自己。 霜翎噗嗤笑道:“不是找你, 我那库房中还有好些玩意儿, 你带我过去瞧瞧。” 惊阙点点头, 引着她的魂魄去往另一所城堡。 霜翎见他轻凝着眉头, 面上还有所迟疑, 不禁问道:“想什么呢?” 惊阙:“惊阙认为,是我也不无不可。” 霜翎歪起脑袋, 他这表情,怎么看都充满了失望的气息,与当初她非用星渚剑而不用他时如出一辙。 “你需随我一同下界,当然是要完完整整陪在我身边了!” 惊阙乌睫微颤,无意抿起的唇角将喜悦心思暴露无遗。 霜翎狡黠眯了眯眼,她这尊刀灵,可最是好哄了。 来到她的库房,惊阙四处搜罗一通,取来一些灵气馥郁的物品。 霜翎看着他手中物。 “矿石太硬,寄宿在里头冷冰冰的,不舒服。” “这造型也太难看了,我是怎么收来这东西来着?” 一番淘汰过后,惊阙最后拿来一只瞎了左眼的布偶。 “这个,灵气不浅,造型优雅,还是个人形。主人可还满意?” 霜翎:“……” 这不是她恶趣味之下给套上小裙子的巫毒娃娃么。 虽然在她的改造之下的确美观,可多美的咒物终究还是咒物。 她到嘴边的挑剔话语在看到惊阙热情推荐的目光后默默埋了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家伙难得显出活人般的温度,还是由着他好了。 “……真不错,就它了。” 霜翎伸出手拍拍惊阙的额头以作嘉奖。 她附入娃娃中,将魂体完好包裹在其灵力之内,如同钻进了庇护所。 惊阙低头看着手中的娃娃,眼波倏然漾起,好似在看一只惹人爱怜的美妙生灵。 霜翎扭动魂体,操纵娃娃立起,抬起笔尖一般的右手,自信指向前方,声音清亮:“我们走!” 惊阙揣着娃娃撕开重天障壁,明亮的天光刹那照入霜翎眼眸。 分明才过去二十年,可重临二重天,却让她有了久违之感,心头分外愉快。 惊阙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 看着变得小巧精致、不足一握的霜翎,他的嘴角便一直未曾落下。 知晓她心中所想,惊阙带她落在了祓恶山外那处崖上。 小居主人久久未归,木屋竟毫无磨损,屋内无蛛网尘灰,外头那些花卉也被照料得极好。 “祓恶山人倒是上心。”霜翎喃喃说道。 惊阙看到夹在屉中的一角书信,拉出抽屉将信取出,封皮上头写着四字——“师父敬启”。 他抿唇低笑。 “看来不止是祓恶山。” 霜翎凑过去看了片晌,戏谑道:“你徒弟出息了,都有人争着让他上位了。” 惊阙:“以他的性情,自是不愿。” 霜翎杵着下巴感叹:“真没想到,不过区区二十年,以武为尊的魔族居然养出了推举制的风气。” 魔域那些老人物会找阿星接任魔尊,多半也是因为她。 魔主与现世魔尊皆身死,与魔主关系密切的上任魔尊不知所踪,能承二人之风的,便只有星云朗这名后辈了。 “如何,你可要依阿星所愿重接尊位?敲他这信里的语气,恨不得一辈子遮人耳目逃避‘追捕’了。” 惊阙塞回信,稳稳合上信封,抬起目光沉默了片刻。 “我原只为守护主人基业,才走到那步。” “若这是主人的期望,我义不容辞。” 霜翎转过身,仰着圆润的娃娃脑袋注视了他半晌。 而后她欣慰笑了笑。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4节 “魔族该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你也是。” “若你并无意愿,便继续停留在我身边,何日魔域无法自存,望你能出手相帮。” 惊阙眼眸微动,含笑垂首碰了碰娃娃的小脑瓜。 他移开额头,却发现娃娃垂着脑袋,一副懊恼的模样。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霜翎嘀咕:“想我的肉身了。” 惊阙目光柔缓,“主人早晚会重塑躯体。” 霜翎昂起脑袋,“但我想早点摸你抱你,你难道不想吗?” “……”毫不避讳的直白话语让惊阙脸色微变,他失措避开了眼,目光闪烁。 霜翎重新坐回男子手上,毫不在意他心内何其慌乱。 “将我送到祓恶山门吧,可别让人瞧见。” 惊阙堪堪回神,听命将霜翎带去祓恶山下,只是神思还停留在方才的对话中,有些心不在焉。 “乖,等着我。” 霜翎笑吟吟地拍拍惊阙的拇指,而后从他手中跃下,一步一撇地走上山路,没入繁茂的草丛之中。 祓恶山弟子们一如往常在山间群聚修炼,灵兽与相声齐飞,清雅中透着一种聒噪的美感。 人群中还多了几个新面孔,无人注意到如林蛙般路过的霜翎。 看着昔日生活之地,心中总是格外美妙。 霜翎此番并不打算与众人相认,毕竟是这般虚弱的灵体,与其叫人担心,还不如让他们继续认为她死了好,省得动摇心境。 待到百年后她重获新生,再下界便是另一番情景。 游到广场中,霜翎仰头望向那随风舞动的神女像,忽而怔然。 曾经的无面石塑,如今雕上了面容。 不是过去那“神女绫”的五官,而是她“霜翎”之本貌。 遥寄雪曾经那埋藏隐忍以致痛苦的情感,如今应当已放下了吧。 霜翎唏嘘少焉,闲逛一阵后,忽然想起了门中人为她建造的灵堂。 心思一转,她便摸了过去。 灵堂中还放着新鲜的贡品,甜糕烤串,都是她爱吃的。 她忍不住凑过去嗅了嗅,绒布制成的手在贡品上晃动。 妈的,想早日重塑肉身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过了把眼瘾,霜翎看着贡品中的几只糖人,无意发了片刻呆。 正准备离开时,霜翎忽然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她娃躯一震,连忙左右张望,而后迈腿如滚筒,迅速跃下桌案,藏到了桌下。 而后,她闻到了一股火锅的浓郁香味。 是谁如此残忍,又来诱惑得她欲罢不能! 听到来人谈笑之音,霜翎内心潸然泪下。 原来是玄裳和北辰三,还是他们最懂她! 两人坦然在香案外摆席,滚汤汩汩之声让这冰冷的灵堂都热火起来。 “这海鱼片厚了些,麻烦三师兄改个刀吧。” 玄裳鼓囊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 北辰三眼角抽动,“你也不早说,我的三七二十一剑刚使完该歇息了。” 霜翎一阵无语,他的剑已经从镜子沦落到切菜刀了么! 北辰三:“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偷偷在清汤锅里放辣椒了,阿嚏!” 玄裳笑盈盈道:“那是昧履支,我从魔域淘来的,是否别有一番风味?” 北辰三:“加得好,下次别加了,阿嚏!” 霜翎窃笑,这男人怎就如此娇弱,禁不住辣椒也就罢了,连胡椒都受不住。 以世人常理而言,在人家灵堂里放肆吃喝谈笑未免太过不敬,可他们了解霜翎,霜翎也能领会他们的心意。 玄裳举起一碗麻辣牛油大杂烩。 “六师妹,我给你调了你最爱吃的口味,你若能看见,便回来吃一顿嘛。” 她望着灵牌,欢欣的笑容渐转低落,最终化为轻不可闻的一叹。 “虚海无法二次进入,这是六师妹亲口所言。” 北辰三垂下眼帘。 “她不会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不信。” 玄裳拧起秀眉。 “六师妹那般厉害,她是天道使者,我不信她会消失得那般猝不及防。” 堂内一阵静默,二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玄裳舒开眉头,又举起筷子轻松笑道:“况且师妹只说虚海无法重复进入,可没说人不能转世两次,说不定她的灵魂只是没进入虚海,这会儿还在什么地方飘荡着呢。” 北辰三三指扶额,低笑:“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若是真的便好了。” 霜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玄裳的脑回路倒是通畅,轻轻松松便说破真相,倒是北辰三,还得多练。 “阿裳,你有没有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北辰三蓦地说道。 霜翎冷不丁一震,她如今的神识薄弱到如此地步,居然让他给发现了? 北辰三起身走来,霜翎当即爬上桌腿,藏在了上方角落里。 “你这么一说,我也似乎感受到了。” 玄裳也走了过来,霜翎便看着他们掀开垂地的桌布,两只头齐齐钻入桌底,左右勘探。 而后双双退了出去。 北辰三面色凝重:“我分明感觉到就在此地。” 玄裳若有所思:“可是并未寻到。” 霜翎:“……” 自古c不抬头,真是醒世真理。 “难道……是六师妹回来看我们了?”玄裳冷不丁冒出一句。 霜翎和北辰三同时一震。 “能出现在此地,又让我们瞧不见,除了她还能有谁?” 玄裳戳着下巴越说越有理。 北辰三看着灵牌双目紧凝,郑重深思了半晌。 “你说得颇有道理。” 霜翎:“……” 这次倒是轻易被说服了! 玄裳一下子来了精神,欢快地去打来火锅汤浇在地上。 “牛油代酒,六师妹你收到了吗!” 霜翎:“!!” 姐姐,你有考虑过地板清洁吗?! 紧接着又一碗牛油泼了下来,北辰三手持陶碗,一本正经道:“有空回来看看,师尊和弟子们总念叨你。” 霜翎扒在桌角,在一碗又一碗的牛油香和笑语中呆滞度过了半日。 玄裳与北辰三离开后,霜翎长舒一口气。 二位洒牛油的动作很潇洒,收拾地板的姿态也很狼狈。 但见他们如此挂念,霜翎心中也不由得泛起涟漪。 思索片刻,她扯下娃衣上的一支翎羽,小心放在了香案上。 虽说不放心让众人见到她虚弱的模样,但留下一枚信号安稳人心,也未尝不可。 霜翎悄悄离开祓恶山,墨衣男子无声显形,将她捧起。 “可与友人打了招呼?”惊阙温声问道。 “唔,算是吧。”霜翎应道。 惊阙抿起唇角,“是回三重天,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霜翎自在坐在他手心,语气分外欣悦。 “难得下界,不结伴好好游玩一番,岂不可惜。” 惊阙目光愈柔,心痒难抑地用指尖碰碰她的脑袋。 “极好。” 霜翎蓦地昂起脑袋,黑豆般的眼珠盯了他半晌。 “呵,没大没小。” 惊阙唇角提笑。 “现在,似乎是主人更小一分。” 失忆小师妹是修真界白月光 第205节 霜翎:“……” 以体型而论,她现在小得可不止一分。 他耍嘴皮子的功夫也是精进了不少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霜翎:“等着!待我塑成真身,让你知道什么叫主人!” 惊阙眼底笑意愈深。 他轻吻布娃脸颊,“我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