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眠一个人走在S大的校园里。
    开学后，学校里又拥挤起来，穿梭在往来的人群之中，她像一道游魂。
    她时而注意过路的人，注意他们崭新的外套和开衫，注意少女新染的发色，时而注意沿路变黄变红的树叶，簌簌地落满花坛。
    秋风萧瑟，她打了个寒战，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一个月前，李照眠在深夜回到了宿舍。
    更让室友们没想到的是，李照眠跟男朋友旅游一趟回来，竟然就分手了，却也不敢细问其中的原因，连接过她递来的特产都小心翼翼。
    她案前的花已经尽数枯萎，早就被室友收进了垃圾袋，此时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花瓶，眸光凝住。
    “哦，眠眠，你是在想那束栀子花吗？其实你走了没两天就落光了，我就帮你扔了。没事吧？”
    “没事，这花就是烂得快。”她笑了笑。
    暑假的末尾，李照眠每日躺在床上发呆，开学后，只去上必须点名的课程，连弓箭社的训练都推掉好几回，惹得毕业的老社长都亲自出马，从工位赶回学校劝她，结果还是被宿管拦在了女寝楼下。
    社团的成员们叽叽喳喳地围成一圈出谋划策。
    “十二月就要锦标赛了，她这个状态怎么行啊，她都多久没来训练了。”
    “我听说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不就是个男的吗？以她的条件，要什么男的没有，喏，我们老社长不还在这吗。诶，您是不是为了她留在D市的啊？”
    “别胡说啊，留在D市是我自己的决定。”老社长这才回想起冬天，李照眠跟他说过的话：
    “……我的生命里就没有一种可能，是没有他的。我无法想象那样的人生。”
    当时的李照眠，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像在靶场上一样，她手中握着弓箭，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不容有人动摇的命运。
    他摇摇头，一脸可惜：“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国庆节，弓箭社的集训，李照眠自然也没有来。新晋的弓箭社社长一打听，原来她回家了。
    “你说咱们的头号种子，什么时候能缓过来呢？”
    有人高深莫测道：“赌100块，她还得缓一年半载。”
    “我跟你赌，我觉得打比赛的时候她肯定恢复好了。”
    “Call！*”
    新社长无语地撇了他们一眼，他们弓箭社什么时候变成地下赌场了？
    舆论中心的李照眠正穿着睡衣躺在家里。
    “眠眠，国庆节真的哪也不想去吗？不想去周边玩玩吗？或者去C市转转？”
    听到C市，她的心脏就像攥在一起那样疼。她按着胸口勉强翻了个身，从被窝里露出脸：“我哪也不想去，我只想待在家里。”
    “这是怎么了？”王映红有些纳闷，李照眠向来是个活泼的孩子，怎么从学校回来一趟变得死气沉沉的。
    “是不是生病了，眠眠，有没有感冒发烧？你让妈妈看看你好吗？”
    李照眠憋住眼泪重新缩回被子里，闷闷地说：“我很好，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好，那等吃饭我再来叫你，你休息吧。”
    房间的门合上，王映红拉着李承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你说，你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能知道？”李承业也纳闷了，他在家的时间都没有在公司的时间长，李照眠又一直在学校，他能知道什么。
    “你说她是不是谈恋爱分手了？”
    “谈恋爱？她谈恋爱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又没有不准她谈。”
    “你懂什么啊，人家未必就想跟你说。”
    “那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呗。知女莫若母。”王映红骄傲地扬起头。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给她介绍更好的男的，让她快点走出情伤了。我这就去联系我们村那个媒婆。”
    “什么媒婆？”
    “就是你妈的邻居的亲家母的表妹啊！她都介绍成好多对了——”
    “嘭——”
    快要冻住的冰箱冷冻层被人强硬地拉开，塞满的椰子灰冰棍撞在一起，杨淑宁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么冷的天，你买这么多冰棍干什么？迟早把你的胃吃坏！”
    盯着游戏屏幕的李承晖都懒得看她：“我这不是一根都没吃吗？”
    “哎，也是奇了怪了，你自己一根都不吃，你买这么多干什么？钱多得没处花了？”
    喜欢吃的那个人不在，以后也不会在，他还是囤了那么多，可不正是钱多得没处花么？李承晖扯出一点笑：“摆满了好看。”
    “真是神经。”杨淑宁把冰箱门关上，懒得管他。又转向厨房，干净得如同一个月都没开火一样。“你也不做饭？你准备饿死自己吗？”
    李承晖拿着手柄的手微微一愣，又重新操作起来。做饭？他都不记得这一个月他吃过什么，饿得两眼发昏的时候就点一点外卖，有一次半夜他点了一份烧烤，拆开看见两个鸡翅的时候，直接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你这样真的不行。我看你还是趁早找一个女朋友，让她管管你，反正你妈我是劝不动你了。”
    “好啊。”
    杨淑宁如同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转头去看李承晖，他还拿着手柄同屏幕上的角色激战，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
    杨淑宁来了兴致，赶紧坐到他身边：“这是你说的啊，今年过年，我就去给你找媒人，给你物色，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李承晖的心思全在游戏上，直到杨淑宁摇了摇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句需要他回答的话，他头也不抬：“你看着好就行。”
    杨淑宁走后，他关掉电视，躺在了沙发上。从这个角度，一抬头就能看见二楼的玻璃连廊，他垂着眼，让自己不去回想太多。同她的聊天框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上一次得到她的回应，还是她回到D市那天，给他报备了一句：到寝室了。
    “小没良心的。”他吐出这样一句。
    牵着她的手，每一年都在同一个海滩上陪她散步，好不容易陪到她记得他这个人，好不容易相爱，她还是走得这样决绝——就像她当年忘记他时那样干脆。
    “这是你小叔叔呀……不记得了？”
    他记得，她没有反应。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到饥饿，站在冰箱前良久，还是打开了放冰棍的那一层。
    到底谁会这样只爱吃一种口味的冰棍？
    他拿出一个，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充斥在唇齿间的不是巧克力和椰蓉的香气，是她身上偶尔的香水味，是她的橙花身体乳味。
    他丢掉冰棍落荒而逃，又在卫生间呕吐。